《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 第376章 咱们成婚吧 「罪我」 内侍高涯低垂着头,从昭安帝身后走出。 “高涯,你说说吧。” 昭安帝手指轻点扶手。 “七月十三,太子着奴才携重金去大理寺换人;七月十六,太子在京城外将师意玄接走,藏在城外私宅,日日三餐侍候;七月二十二, 太子与师意玄相会,皇后娘娘派奴赐了毒酒……” 韩熠瞳孔似发生了地震,竟……竟就是那一日…… 他双手失去力气,不可置信地望向皇后。 皇后脸上却彻底失去血色,胳膊松下来,怔忡问:“高涯,你到底是……” 他本是她安插给太子的眼线。 “回娘娘,奴才是圣上的人。”高涯抬起了头,面容依旧冷冰冰,“从派杀手刺杀闻香轩掌柜事后,就是了。” “好啊,高涯你这个——” 不等骂出声,皇后自动闭上嘴,抬头望向与她成婚已廿几载的男人,那张脸冷淡而陌生。 想起上回他为了一个贱女人,猜忌她说——“朕真怕你哪天会派人来弑君。” 怕是从那时起,他便开始监视她了。 “韩郎,你竟算计我?”她的眼里流下泪来,“你叫我含饴弄孙,我便将心思都放到儿子身上,叫他去疼爱妻子,也从未起过别的心思。” “你说我擅用私刑,我认,那也是为了除掉那个钦犯,替君王分忧。但图谋篡位这种罪过,陛下怎能随意往臣妾头上搁?” “皇后可知,即使是罪犯,也不能受私刑。朕早警告过你了,你前日能派人刺杀泠儿,昨日能去杀个平民女子,今日能除掉钦犯,明日就能图谋弑君——杀欲是会膨胀的。”昭安帝凛然道,“朕不能再由着你折腾了!” 皇后颓然瘫坐下来: “韩郎,从嫁给你第一天起,臣妾跟你就是一体的,你为王,我为后,儿子是太子……臣妾就算长一百个心眼儿也不会要篡你的位……” “算了,你又不会相信我……”她将匕首抵上脖子: “陛下若执意误会臣妾,臣妾唯有以死明志!” 说着将刀迅速在脖子上一抹。 “阿媛!” “母后!” 昭安帝和韩熠一同叫出声,下一瞬匕首已被打落。 一直贴身护卫君王的萧玉何剑未出鞘,只用剑柄就将匕首带飞,但时间多少晚了些。 皇后脖子上还是划出一道血痕。 “传太医!”昭安帝从椅上弹起,韩熠却抢先一步揽住母亲向后仰倒的身子,慌张抬手按住伤处止血。 “求圣上……允许奴才包扎!”王成不管不顾开始磕头,得到昭安帝允许,立刻去取了药箱,跪过来给皇后上药。 总算先止住了血,皇后却靠在儿子怀里,闭着眼一言不发。 韩熠绷不住了,跪着向昭安帝哭道:“父皇,一切不关母后的事。她早就退到后宫,日日为儿臣和太子妃过日子操心,想的做的都是为了儿臣好。” “是儿臣不懂事,从小到大总是惹祸,总叫母亲焦心牵挂,苦口婆心。总叛逆行事,叫父亲一回回失望……”他终于低头认输,“都是儿臣的错,都是儿臣的错,一切罪我,不在母亲……” “父皇,儿子不孝,不该私藏罪人,铸下大错,您还是斩了我吧!”他眼泪汪汪地向父亲请求。 “够了!” 昭安帝本就心烦意乱,此刻咆哮起来:“这里不是朝堂,你们是朕的妻儿,没人要跟你们算账!你若不一回回惹事,你母亲就不会一次次帮你收拾烂摊子。这回权当再给你们母子提个醒,你给朕回宫好好思过!” 他俯身从韩熠怀里接过皇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亲自抱着往太医院方向去了。 —— 这个团圆秋夜,阿儒祖母吃过孙儿送的点心,平静睡下,阿儒便给她捏手捏腿,捏着捏着只觉身体越来越凉。 杨烟和冷玉笙、胡九随阿儒赶到医棚,确认老太太是寿终正寝。 按照军营规定,必须尽快敛了尸火化掉。 杨烟便取了符纸纸钱,做法事将魂移走,才叫士兵把人带走,天亮就火葬。 忙完都到了后半夜,圆月已经西斜。 阿儒一直像个拉稀糖瓜黏在杨烟身上,哭到浑身颤抖。 “婆婆是去月宫里做仙女了。”杨烟对他说。 阿儒不停在抽噎,抽噎到累了,才趴她膝盖上睡着,但一直捉着她的一根手指。 这给冷玉笙嫉妒到不行,本来这个夜晚是属于他俩的,结果中间多了个小屁孩。 但他也不敢说什么,只去取了羊毛毯子,披盖到山坡上坐着的女子身上,又给躺着的男孩盖了条小被。 “阿嫣。”他叫她也倚靠着他,“把他给我,你去睡吧。” 他试图拆开男孩攥着她手指的手,却根本拆不动。 杨烟也摇了摇头:“虽没灵堂,也得有人给婆婆守个夜。” “殿下休息吧,明日还要忙。” “我也要守夜。”冷玉笙索性扣住她的另一只手,十指紧紧锁了,一丝缝隙不留,陪她一起看星星看月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夜晚静谧到能听到秋虫鸣叫声,一只蚂蚱在草间蹦来蹦去。 见她一直不说话,冷玉笙忍不住了:“你在想什么?” “想很多人。有人说,地上一个人走了,天上就升起一颗星星,但漫天繁星,根本不知哪颗是自己的亲人,只能遥望整片星空,望着望着就会获得平静。人生如蜉蝣,那么多人出生又死去,成为微不足道的一颗星星,即使至亲也不能辨认出。” “所以,走了就是走了。相交才是短暂,离散终是常态……” 是她一直知道的道理。 可男子不叫她再说下去:“别说了!” “殿下,我是好珍惜身边的人,珍惜到每时每刻都要感激。活着时能成为彼此眼中独一无二的个体,即使死去了再也互相寻找不到,也没白活一场,就足够了。” “不够。”冷玉笙重复道,“不够。” “阿嫣。”在杨烟继续抬头望天时,他又唤她。 “嗯?” “咱们成婚吧。” “咱们成不了婚啊。”杨烟终于回头看他,“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他伸手将她搂住,“什么狗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狗屁圣旨,什么狗屁这束缚那规矩。不在月老面前把红线牵了,如果明日我就死了,我怕你看星星时找不着我——” “你胡说什么?”她想伸手捂住他的嘴,可两只手分别被两个人抓紧了,动弹不得。 着急之下只能用嘴去堵,叫他奇奇怪怪的话烂在唇舌的纠缠里…… “阿嫣。”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沿着耳朵脖子细细啃咬,像只还未长出獠牙的小奶狼。 “嗯?”她有些喘息。 “咱们明日就成婚。” “神经病啊!”杨烟立刻从某种叫人失魂荡魄的酥麻中抽离,啐道,“阿儒祖母才过世,你说你要成婚?” “我不管,我就得跟你把红线系了,将来,万一……好顺着这根线,叫你找到我。” “将来什么,万一什么?”杨烟气到都不知道怎么骂了,腿上躺着的男孩此刻翻了个身,梦里又哭嚎几声,将自己哭了醒。 她没空管大的了,硬是将手拽出,拍了拍男孩后背:“怎么做噩梦了?” 阿儒还是哭:“爹娘走了,婆婆还在……婆婆走了,没人要我了……” “可师父还在啊,师父要你。”杨烟柔声道,又指了指冷玉笙,“将军也在,他也要你。” 冷玉笙不情不愿地“昂”了一声。 “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的,直到你长大成人。”她安慰阿儒。 身边男子显然更被安慰到了,又兴高采烈重重“昂”了一声。 “阿儒,好好哭一哭吧,哭完了就继续开心活下去。婆婆会在天上看着你,你高兴了她才能高兴。”她摸了摸男孩的头。 阿儒眯着眼点了点头,抽噎着又睡了过去。 喜欢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请大家收藏:()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7章 多事之秋 「饮冰」 明月无言,照着人间无数不眠人。 京城里,秦听朝哄睡了儿子和妻子,执着一盏油灯去书房盘点账目。 清脆算盘声中,忽听到窗棂发出“哒哒”轻响。 他抬头,清晰望见窗上映出个细长人影。 敲窗人影瘦,君自远方来。 —— 福宁殿内,昭安帝躺在宽大拔步床上,翻来覆去想入睡,却还是大睁着眼睛。 到底老了吗?他按了按眉头。 给皇后在太医院重新处理过伤口,他便差人将她送回慈明殿,假装没注意到妻子渴求陪伴的眼神。 毕竟是年少结发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或许两人过上一晚,就能寻回过去的平静。 她闹腾,他尽管睁只眼闭只眼,顶多做得过分了,再敲打敲打。 但这回他偏不能由着她了。 或许是某日熬夜批折子时竟伏案打起了瞌睡,或许是某回清晨梳头时发现宫女手里脱了一把夹了白的头发,或许是某次他夸赞池塘里两朵并蒂莲时,偷听见小太监说明明只是一朵…… 或许是好不容易熬走了吴雍,治理了江南,又处理掉前朝门阀,给后代铺好治国路,他觉得乏了,总想歇一歇。 但纷纭杂乱退潮后,朝堂更核心也更尖锐的东西已然冒了出来。 他不得不再撑起身子去面对,却怕自己会垮掉。 偏偏太子和皇后,又背着他尽搞些小动作。 连妻儿都不能向着他,而他们背后的人,最让他头疼。 京南路转运使骆坤在大理寺恰到好处地发了疯,狱中逮了蟑螂老鼠认作兄弟,一起拜天地,饿了便生吞下去,吃饭像狗一般趴着把头埋进碗中,饿极了甚至去舔自己的恭桶…… 看到折子里种种耸人听闻的呈报,昭安帝几回没忍住直接呕了出来。 甚至为了判断虚实亲自去提审一回,骆坤始终疯疯癫癫,准备叫他趴长凳上打板子时,他竟当着帝王的面,突然兴起,直接脱了亵裤,叫着“媳妇”抱了凳子去磨蹭…… 关于京南路上下间的勾连,到他这里便全然断掉,更不能撬出其和宰相间的往来。 从其家中抄出的资产没有多少,也皆充了公,只能定个疫病期间未倾其力,外加贪腐渎职,革职判了个流放。 大理寺几乎送祖宗一般给他加快流程,中秋节前一天就送了走。 朝堂上依然盘踞着一张深网。 而不久前刚派到朔北军的参军杜风,送来了第一本弹劾镇北侯的折子。 昭安帝私下给按了住,又不知能按多久。 - 此刻他睁着眼睛,数着床帐外头钟漏滴响。 小黄门立在帐外昏睡过去,发出轻微鼾声。 乱琢磨过一通前朝后宫棘手事,他又开始想念起儿子,甚至很想立刻将韩泠召回身边来。 想着中秋了,那小子是不是也同样在想念他。 迷迷瞪瞪间,突觉小黄门鼾声似忽然止住——昭安帝从床上猛然坐起,掀开床帐,却发现外头烛火瞬间灭掉,小黄门猝然倒地。 受赤影阁暗卫护卫许久,他太熟悉这种感觉,回身从枕下抽出短刀。 有风往胸前吹刮,他感到一股股冷意,下意识知道那不是刀,而是飞镖。 他睁大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也看了清,漫天飞镖正如雪片般向他袭来。 到底,该来的还是来了。 帝王本能地高呼:“护驾!”然后立刻缩进床角格挡,生死一线时甚至想到,他死后,国家会不会彻底动乱,江山该交给谁…… —— 因这特别的来客,秦听朝竟觉今夜烛光有些温柔。 “上回离别时,你说还要来京城,与我对酒当歌。我一直在等你啊,胡易。” 白衣少年抬眼轻笑,平额拱手作揖,行了书生礼仪:“秦先生,胡易没有食言,来赴约了。” 秦听朝去书架底下捧来一坛酒,寻来酒杯和酒壶,放到榻上小桌,邀他入座对饮。 “这是烟雨台的招牌‘流光醺’酒,可惜可惜,当日取酒名时你没来,否则,任他别的才子再显摆,我也定用你给的名字。” 秦听朝想起那次上元节举子集会,是多么快意的时光。 想他望着窗外飘雪,思念的正是眼前人。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般愿景,竟真有成真的一天。 他将酒杯推给胡易,跟他对碰过一人豪饮一杯。 凉意穿喉,胡易转着杯子,叹息一声:“‘啮雪饮冰,清游自笑’,先生,若胡易命名,就作‘笑饮冰’。” 秦听朝认真瞧着眼前清朗少年,个子比去年窜了有一头,已是高高挑挑,眉间眼角却有了些风霜。 不知该不该多嘴询问他,这一年多都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想来不会太轻松。 这样的傲气少年,又怎能忍受被人追问生活中的煎熬。 “我想起也曾有人告诉我,她给这酒起名‘笑春温’,与你所命的名,倒有异曲同工之妙。”秦听朝给胡易又斟满一杯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依然一笑作春温’么?”胡易起了些兴趣,“那定是个妙人,可惜我没那般洒脱,饮冰雪如沐春风。” “可秦先生,饮冰就是饮冰,胡易不会美化那些痛苦磨折。” 胡易执起酒杯又饮尽,酒意渐渐泛起:“本来我都想死了算了,但有人叫我不认命,我就偏要与这烂命搏一搏。” “胡易……”秦听朝眼中盈出泪光,终于坦诚问,“你母亲的事,还有眉山公子的事迹我都听说过了。你——过得还好么?” 胡易抠着酒杯的手抖了抖:“你知道我被通缉了?” 秦听朝不置可否,低声道:“你未走正门通报。” “那你可要报官?”白衣少年抬头打量他,眸中溢出复杂情绪。 秦听朝连忙饮了一杯酒,将杯子重重搁下,笑了。 “胡易,秦某人是这样的人么?看见你就像看见我自己,我对你只有疼惜。你特意来京城,冒风险来见我,只为饯行诺言,我又怎会做那种无耻之事?” “胡易啊,我怕……”他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给他们又斟满了酒,拿杯子碰了碰胡易的杯。 “咱们都不要那些破诗书了,从此你跟着我,换个名姓,咱们一起做些生意如何?绝不叫你亏本。再娶个能精打细算的妻子,日子怎会过不好?” “秦先生,别喝了,你醉了。”胡易嘴角挑出个惯常邪气微笑,不屑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来取走我的八十两银子罢了——谁跟钱过不去?” 是那摞“静候君来山”。 -“余银且留三年,他日金榜提名来取!”说话时的那张倔强小脸还鲜明地存在于记忆里。 秦听朝听明白了,嘴角起了颤抖:“以……以后,再不见面了,是么?” 胡易没有回答,径自将杯中酒喝过,然后推开窗子,瞧了瞧北边夜空,似在等待什么。 —— 一阵火光旋风瞬时已挡在昭安帝身前,转动间扑簌簌将飞镖全部打落。 黑衣人影不知从何处入殿,手中飞出缕缕发光的丝线,将殿顶暗藏的杀手一个个扯下来。 丝线落处,头颅和肢体直接被割了掉,扯下来的便是支离破碎的尸身,鲜血溅了一地。 还活着的杀手跳下房梁,将黑衣男子和帝王团团围住。 外头守卫和巡逻的禁军也已冲进殿内。 喜欢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请大家收藏:()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8章 何日君再来 「来生」 福宁殿殿顶也传来打斗声响。 一轮圆月映照下,吕无着站在正脊上,执刀和昔日众徒弟对峙,却显然落了下风。 他们每个招式都是从他这里学的,自然熟悉到能从容对抗,一群年轻人围扑他一个老的,很快将他逼到尽头,再后退一步就会掉落。 反而到了这一步,吕无着不着急了,只问:“死也得死得明白,为什么叛主?” 打头的杀手面无表情,不屑于开口。 身后另一杀手冷冰冰道:“赤影阁的人不会问蠢问题,你不配掌管我们。” 吕无着自嘲地笑了,也对,他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软弱?竟要求个明白…… 但不等他反应过来,几枚飞镖已毫不迟疑地打来。 那是他自己亲手设计的飞镖,漂亮的柳叶型,纤薄、锋利、轻盈,边缘带倒勾,扎进身体,再拔出来就得带出血肉,若再喂上毒,总是一击毙命。 那些他拿狼牙鞭一鞭鞭狠命抽出来的杀手,他一遍遍试验发明的杀人暗器,最终报应到自己身上,偏偏他已有了心。 他拿刀再次抵挡,却在一个恍惚间,眼睁睁看着一枚飞镖正中自己心口。 叫人麻木的毒素迅速往全身蔓延。 他整个人从屋脊跌落,半空中却被人稳稳接住,被带着重新跃起。 “师父!”刘子恨来晚一步,赫然望见自己一手的血。 数枚飞镖立刻紧逼着飞来,被他单手用丝线一一扫开。 有杀手瞬间移到身侧,他手中赤影却比那人更快,一抹红光直接刺进杀手眉心。 一滴血未落,杀手便跌落下去。 他带着师父落到旁侧殿顶,没敢拔飞镖,手上迅速点了穴位止血。 吕无着强撑着一丝力气摇了摇头:“阿恨……师父制毒时……就没想过有解药……” 刘子恨想也没想,抬手往他嘴里喂了样东西,再欲去解决剩下的杀手,却只听一声退离哨响,那些黑影迅速消失了。 “别……别叫他们……逃了……”麻木感褪去了些,吕无着喘息道,叫徒弟去追。 刘子恨却没动弹,低声道:“里边的都解决了,师父,我得先救你。” —— 殿内,昭安帝惊魂未定,亲眼看见一个快似鬼魅的人影挡在身前,只用几根丝线便将那些杀手切得支离破碎,然后又如风一般不见。 烛火重新燃起,福宁殿俨然成了修罗场,萧玉何带人寻了肢体头颅,拼凑着数了数,二十六人。 殿外屋顶和地上还倒了四个。 “卑职护驾不利!”萧玉何跪倒复命,脸上也沾满鲜血,心里清楚地知道若非有人救驾,此刻当真要天下缟素。 马抚青连滚带爬才起床奔过来:“陛下,您如何了?” 昭安帝拿帕子拭了拭脸和袖子,淡淡道:“无恙。” 他命立即警戒搜捕,却严防帝王遇刺消息外泄。 萧玉何领了命,去调精锐禁军前朝后宫搜查,并向步兵司、马兵司传令全城戒严。 昭安帝则被马抚青接引着去沐浴更衣——就在进入帘后,赤着身子刚将自己没入热腾腾浴池时,身后宫女和内侍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身侧突然传来近乎耳语的人声:“劳烦皇上给师父寻个好医师。” 他猛然抬头,与一双眼睛四目相对。 听见窸窣声响,帘外传来马抚青询问:“陛下,怎么了?” 帘内沉默良久,马抚青正要斗胆掀帘入内,只听昭安帝吩咐:“宣郑太医来。” —— 窗外夜幕沉沉,漫天繁星接连闪烁。 隐隐听到二更的梆子,胡易苦笑着扯了扯嘴角,筹谋数月,此刻胜负已分。 秦听朝连夜叫人去烟雨台将小银山取来,满满一袋,郑重交付:“静候君来,胡易,隔了四年,盘缠终于交给你了。此去山长水远,一定珍重。” 胡易将小桌搬走,在榻上跪坐着伏身相拜。 “秦先生,是胡易负了你了。” 再抬头,眉眼幽幽,一切尽在不言中。 窗外传来一声哨响,胡易未再迟疑,提了布袋起身去翻窗子。 “胡易!” 抬手扣住窗框时,秦听朝又情不自禁唤他。 “嗯?”胡易回过头来,最后望他一眼。 “何日君再来?” 胡易终于“噗嗤”笑了:“‘更结来生未了因’么?先生真是迷信。” 秦听朝竟像个少年般,有些羞怯地低下头去。 “来世先生早生十年,胡易晚生十年,再相遇时,不早也不晚,咱们一起进京赶考,白日同食,夜里同烛,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吧。” 少年许他一个约定。 “那我定早些相候。”秦听朝跪坐着向胡易回了一礼。 等白衣身影如云影了无踪,秦听朝仍陷于空荡怅惘,他吹灭蜡烛缩在榻上,将脸深埋进膝里。 初见时一身破烂的傲娇少年,终成此生最绚烂的一道回忆。 然后他迅速装作无事般回到卧室继续休息,叫人重新摞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小银山放回原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街上很快传来士兵整齐踏步,刀剑相撞的声响,一声声马嘶划破寂静长夜。 —— 虞都城西门城墙高处,几道人影飞掠下来,将白衣少年送入城外一直等候的马车。 驾车人立即扬鞭催马向西而去。 而他们身后,城墙上刚站满一队士兵。 瞧见有车在西行,立刻要放箭,却被已升任都虞候的何擎制止。 “万一不是歹人,岂不误伤?”何擎先叫骑兵去追踪探查。 京城内如龙的火把已经照亮一条又一条长街。 不久,有士兵浑身带血奔向城墙来回禀:“虞候,城外五里,可疑车辆它——” 士兵打了个寒战:“追踪兵马被屠戮大半,根本无力阻拦……” 何擎怒目圆睁,立刻从亲卫手中夺了长枪:“点五十名弓弩手,随本将去追!” “虞候,京城还需您坐镇!”亲卫单膝下跪阻拦。 “是本将错误估判,这摊子我不顶谁顶?”何擎啐了一口,骑马带兵冲出城门。 —— 后半夜,京城百姓被嘈杂声闹醒,隔着门缝偷偷查看,见禁军一队队巡逻而过。 “京里可有大事发生?”人们交头接耳猜测。 圆月渐渐西斜落下,破晓时分又归于平静。 晨起的小商贩发现街头除几个重要街口有士兵巡逻盘查外,一切如常。 又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皇城西门隆化门外,内侍通传给等待上朝的官员,今日要停朝一日。 夜里的阵仗本就叫官员们议论纷纷,此刻有人立即警觉怀疑起帝王的安稳来。 “中贵人,臣等皆忧心圣上,叫咱们入宫瞧一眼吧。”杜霖向前一步道。 “杜尚书说的叫什么话,昨日是京城混进了西辽奸细,干圣上何事?难不成——您知道些什么?”内侍高涯立刻回话。 杜霖嗓中一噎,再说不出话来,一甩袖子先离了开。 见着眼前情形,官员们为避嫌都陆续告辞。 一片纷乱间,一名眼熟内侍扯了扯宰相晏渚的衣袖:“相公,娘娘和太子遇着麻烦了。” 朱雀大街上却有一辆马车正向皇城南门飞奔,半路被禁军截住。 “做什么的?出来一见。”士兵问。 一只手执着道令牌伸出车帘:“圣上诏吏部尚书入宫。” 两名士兵立刻收了兵器,拱手行礼:“拜见尚书大人。” —— 晨光熹微中,萧叶山带着苏毓进入福宁殿偏殿前,马抚青已在路上向他们秘密交代过今夜之事。 行刺虽在预料之中,却没想到来得这样突然这样快,苏毓陡然一惊,萧叶山却面未改色。 “圣上可安然无恙?”萧叶山问。 马抚青点点头:“亏了两个贴身暗卫。” 二人入殿后殿门立刻在身后关拢。 不算明亮的灯光下,苏毓看清了床上昏睡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面目有些模糊,那就是赤影阁的阁主? 曾是绝对神秘的存在,如今露出真面目,也不过是副血肉之身。 而那身形极高的黑衣男子立在帝王座椅后,面容冷凝沉静,左脸上是熟悉的一道剑伤。 第一回见刘子恨还是帝王诏他进宫,要他孤身入江南,并且送他了个保镖。 此刻仿佛又回到那个起点。 在马抚青的叙述中,苏毓知道刘子恨没有辜负他的相托,不仅护住了帝王,而且将阁主从垂死中救回。 昭安帝一直转着手中玉笔,一言不发,神情寂寥,一夜间头发白了许多。 先是被妻子儿子气到,后又遇着背叛他的暗卫杀手行刺,帝王陷入深深自疑——到底是许多事自己都做错了? 终究自作孽,不可活,或许该做些改变了。 “萧卿,给你看样东西。”昭安帝终于吐出句话。 黑衣男子便走到前头,往萧叶山手中递了块腰牌。 萧叶山接过后眉头紧皱一瞬,又松弛下来。 “是马军司何虞侯冒死送来的。”马抚青补充,“他连夜带人出城追凶,与杀手恶战,却难敌那些使用歹毒暗器的恶徒,身受重伤,到底也毁了马车。人虽然逃了,却从车内翻出这个。” “何虞侯如何?”萧叶山追问。 昭安帝摇了摇头:“暗器淬毒,耽误太久,重伤不治……杀手过于凶残,是朕对不住他。” 萧叶山敛了神色,肃穆道:“何虞侯有功。” 昭安帝拿玉笔点了点桌面:“萧卿,朕要召吴王回京。” 喜欢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请大家收藏:()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9章 嫁春风 「良宵」 第二日冷玉笙吃过早食人就跑了,神神叨叨不知去忙些什么。 邱大仙给阿儒祖母主持了火葬,县衙有官吏来销户籍,杨烟才知道阿儒原来姓陆。 她换上白色裙衫,带阿儒敛了骨灰,将婆婆葬到父母墓边。 男孩快把眼泪哭了干,她便带他去田野散心,坐在田塍上看离离秋草和刚冒出零星麦苗的麦田。 “陆子需。”杨烟唤他。 阿儒惊了一跳,好半天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名字。 “刚才可都给你更名登记过了,阿儒,你不叫陆阿呆了,得记住自己的名字。” 她拿根木棍,在地上写了“陆子需”三个字,一笔一划教他写。 阿儒学了半天还是歪歪扭扭,索性把棍一扔,不学了。 “写字又不当吃,又不当喝的。”他终于说了话,嗓音有些沙哑。 杨烟却毫不在意道:“我瞧着婆婆墓前还少了块碑,本想教你学了字亲手刻的——看来只得找别人了。” “谁说我不学的?!”一听这个阿儒就急了,忙把木棍捡起,“师父先教我碑上的字吧。” 杨烟得逞地笑了,先教他写了“先考”“祖母”等字。 阿儒写着写着却又啜泣起来,眼泪一滴滴砸到泥土地上。 溅出一朵朵泥巴花。 “师父,婆婆真不在了,对吧。” 是在写那些字时,后知后觉感受到,活生生的人确实离去了,只剩一些文字祭奠她。 他不会写字时,除了哭,并不知道如何表达。 会写了“祖母”两个字,那字就仿佛载上了千钧重量,他一遍遍用力地重复写,一直写了满地。 “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写累了,他丢了木棍,仰躺在地上。 “阿儒,人生很长,不只有婆婆爹娘,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努力学些本领,将来就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活着,天下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不得畅快体验一下?” 杨烟小心避开脚下的字,走来蹲到他面前,托腮望着他。 “师父,你叫将军教我武功吧。”阿儒仰躺着望了她一眼,又将眼神撇走。 “当然可以。”杨烟见他终于多了些精神气,立刻应了。 阿儒坐了起来:“师父,我只有你了,以后我得保护你。” 语气无比真诚。 “好,好。”杨烟将他扶起,拍了拍身上尘土,“彩戏,箭术,武功,什么都学,可本领得慢慢学,咱先去办点正事。” 她带他去县城买了块现成石料,用板车推来,去找邱大仙教他刻碑。 男孩恢复了精神头,初秋里也忙活的汗如雨下,什么手艺都是一教就会,是个极有毅力且聪明的孩子。 邱大仙捋捋小胡子,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比你要强。” 还带拉踩的。 “青出于蓝胜于蓝,师父夸我徒儿,我可就当也夸我了。”杨烟抿住笑意,“不过,师父一个道门人,说儒语也太怪了点。” “欸,道理都是相通的。”邱大仙尴尬撸起袖子,向前又扳了正阿儒执铆钉的手。 杨烟的手也忽地被人扳住。 冷玉笙不知哪里蹦了出来,拉着她就走。 阿儒余光中瞥见,立刻追过来:“你们干嘛去?带着我。” 邱大仙按住男孩肩膀:“大人的事小孩少管,你快去刻你的碑,不刻完不给吃饭。” —— “干嘛呀?”杨烟被拽着一路小跑。 “成婚。” “啥?” 她拖拉起来,瞅瞅自己,还是一身素色,甚至发髻上别着一朵小白花。 “成个屁婚!犯什么神经?”她不要走了,蹲下身去。 冷玉笙却回身将她头上白花摘走,直接扛了起来。 “韩泠,放我下来!你疯了么?”她蹬来蹬去,不得已从袖中翻出根针,在后背约莫着寻了个穴位,刺了一下。 “嘶——”冷玉笙后背一痛,将她放了下来,表情委屈不堪,“蛇蝎吗?还带蛰人的!” 杨烟又心疼了,围过他的腰探到背后去寻针刺过的地方,轻轻揉了揉。 “你的心可真狠。”他勾了勾她另一只手,有些泄气。 “你怎么了?是在担忧什么吗?”杨烟松开了手,总觉得他有些心事重重。 “咱们还没焚香拜过天地,还未在月老跟前牵过红线。”冷玉笙却道,“我怕各路神仙不知道咱们在一块了。” “神仙?”杨烟更迷糊了,干神仙何事? “韩泠,天地也好,诸神也好,他们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 “不行,这很重要。” 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很重要。 “阿嫣,咱们走。”他不由分说又牵起了她,带她骑马奔到泽县县城。 到了县衙,主簿极讨好地送来一纸盖过官印的婚书:“殿下,都按您吩咐的备好了。” 杨烟瞅了一眼:“天地为证,日月同昭,今有……以此良缘永结,结百年之契,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竟以“冷玉笙”和“杨嫣”身份造了个婚籍。 她哭笑不得,这个大傻子。 “签过婚书造过册,咱们就是官府认定的夫妻了。” “可……”杨烟以手指挠了挠头,“这上边的人也不是我们啊。” “管他呢。”冷玉笙很快按了手印,又执起她的手,“阿嫣,你愿意吗?哪怕有一天,咱们什么都不是了,你愿意和我在一册婚书上么?” 似乎听出什么暗示,杨烟试探着问:“你真的情愿什么都不要,跟我在一起?” “总叫你无名无份地跟着我,我问心有愧。我早晚要给你三媒六聘十里红妆,不,一定比十里红妆更盛大。但你既说,世事无常,我不能哪天叫人再捏了什么把柄拆散我们。” 杨烟却道:“韩泠,我才不要什么十里红妆。我巴不得你什么都不是呢,那你就只是我的。咱们一起走遍山海,浪迹天涯。” 冷玉笙眼眸中激起了什么复杂情绪,却没回应她,只拿她手指蘸印泥,轻轻点了下去。 一式两份,他卷起一份塞进一支金雀簪柄内,一份塞进一枚空心牡丹玉佩里。 他将雀簪插进她的发髻,将玉佩贴身放到自己胸前。 像提前踩过点似的,他又连夜带她去了寺庙,在月老神像前焚香告天地,互相往脚踝上系了根红绳。 “赤绳系足,永缔金玉之盟。” 神像前,冷玉笙跪着捧了她的脸:“从前,硬留你在身边,我总怕有亏于天地。从今以后,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有理由去找你了,你也可以随时叫我跟你走。” 虽不明白他在着急什么,杨烟只能说:“好。” “这就算私定终身么?”她摸了摸脚踝上的红绳。 他细心给她套上袜子和鞋,将红绳隐秘藏起。 —— 后来他灌醉了她,想叫她为他疯一次,杨烟却没忘点上她的莲子香。 十六的月光氤氲透过半开的小木屋窗子,洒落一片清霜。 如此秋意如水的良夜,唯有彼此全然交付的温柔。 窗前榻上一双白生生人影与圆润满月交相辉映。 “这里是……我的归宿。” “你要一直留在京南路?” “我说的‘这里’,是你,是你的怀抱,你的心,你的大脑,还有这里、这里、这里……” 冷玉笙手下未停,从杨烟的眼眸抚到鼻尖唇瓣,又从胸上游走到下身,只撩拨地她咯咯直笑。 “好痒……” 笑着笑着又化作无着急切类似啜泣的呻吟,好听得直让男子发狂。 才歇半晌,他又低头一路吻了过去…… 她却突然翻到了他上边:“总是你折腾我,这回我要折腾你。” 冷玉笙还没诧异完就闷哼一声。 耳垂已被温温含住,灵巧小舌舔舐过便悄悄往耳洞里钻……再继续沿着耳后向下游走,所过之处皆起了令人颤抖的战栗。 女子的长发铺散在他的肩膀和脸上,遮住他的眼,叫他几乎连月光也看不见。 而湿润的、被压制、被拨弄的触觉和窸窸窣窣的听觉都极敏感地在放大,搅得他的心跟着发颤。 一团柔软湿热沿着脖颈滑行,在喉结上调皮地绕圈儿,痒得他一直吞咽口水,但她又来他口中索取未吞净又生出的津液。 而那双极灵活的属于幻戏师的手,正在他的胸前慢捻勾挑,强烈的激流立刻冲向脑海,震地他几乎要把持不住。 他咬紧牙关,强制移开她的手—— 然而,迅速地,搅扰那要地的散兵变换成了那团柔软。 她以他对她的方式报还,却更小巧灵活,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身体藏于此处的机关。 他贪恋这感觉,只觉自己似一只鹰正盘旋冲上云霄,却又害怕悬崖上顷刻的下坠,只张了张嘴想叫停,却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呻吟,心中迅速泛过某种羞耻,他抱着她的头请她离开。 “嫣儿,放过我吧。” 他恳求她的饶恕,却又不打算饶恕她。 在杨烟抬起娇俏嫣红、醉意朦胧坏笑的脸,看起来比月光更秀色可餐时,他不由分说挟着她的腰轻轻坐到他身上。 然后他只能见到如缎长发随着两团温浓软玉一同摇晃,借着月光见到女子脸上飞的红晕和她忍不住翕合着发出销魂声音的双唇…… 世界一片缭乱混沌,只有身体的感觉清晰如斯。 像雄鹰从宽广无垠、一碧千里的草原倏然掠起,一点一点飞向万里无云、湛蓝如洗的青空,极目俯瞰眺望苍莽起伏的山脉和珍珠似点缀的湖泊,感受着拂过身体一阵紧似一阵的强风,逼得他努力张开翅膀维持平衡,然后调整姿势猛烈拍打双翼冲击着继续向上、向上,攀上群山万壑最高峰的峭壁悬崖,再享受那极致滑翔的坠落…… 他还是抱着她,让她紧贴着他的身体,拿脚趾勾了勾女子脚腕上红线。 两人俱像被热水洗过似的浑身冒着热气,他低头吻着她的长发,心中觉得空旷妥帖。 “阿嫣,随我去草原吧。” 杨烟忽地想起,京南路事情落定后,他就要封去朔北了。 “什么时候?”她轻轻扣住围在自己腰上的手,“我答应甘姐儿,要过了年就去定州,下刀子都得去,时间能赶上么?” 他拧了下她的鼻子:“放心,下不了刀子。” 但…… 他望向外头夜空,转而混混沌沌盘算起,此事要部署多久。 喜欢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请大家收藏:()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0章 千里归京 「奔丧」 尽管严令民间议论朝政,“京中混入敌国奸细”的传言还是很快在虞都城传得沸沸扬扬。 侍卫马兵司何大将军抗敌牺牲,被追封为节度使、忠勇伯,帝王亲自出宫吊唁,葬礼办了几日,极为隆重。 西北边境关系本就紧张动荡,一时间全国上下举战情绪沸腾。 凤翔客栈里,众人围着小厮半斤听书,提起那日何虞候以一敌十血战奸细场景,半斤说得一板一眼,好像自己就在现场,讲到最后也是热泪盈眶。 “都叫人骑到头上来了,我大祁男儿明明都是有血性的,五年前没办完的事不得赶紧办了,打它个四分五裂、国不成国!叫那些野胡子回到草原啃狼奶子去!” “说得好!”喝茶的男人们纷纷磕碎茶碗,将拳头砸到碎瓷片上吆喝,“咱们这就去报名从军!” 皮影戏馆中,一身青衣的段书卿正细心描摹着刚拼合成的戎装铠甲骑大马将军皮影,一缕日光透过窗棂斜洒进来,小尘埃在他执笔的细长手指上蹦跳。 班主从前台掀帘进来,边拿布巾拭手边道:“男欢女爱近来又不时兴了,是得多排排打戏。” 段书卿笑了笑,将一把皮影小刀送进将军手中,举起来动了动,做了个帅气武打动作。 透过流光溢彩皮影,朦朦胧胧似看到遥远西北的狼烟烽火,那里还有他牵挂的人。 可已是往事前尘。 何擎去世后没过两日,涂县县令林微之升任京南路转运使调令和召吴王回京旨意一同传出。 名义上是吴王完成治疫任务归来,叫林转运使继续接力治理,朝堂百官皆洞幽烛远地品出了些什么意味,却也只能暗自揣测。 在庙堂和民间纷纷将注意力转向前朝国事时,一行仪仗悄无声息出了宫门,是皇后突发头疾被送到外省陪都行宫散心。 晏渚私下求见昭安帝遭拒绝,再去东宫求见太子,东宫却已有重兵看守,只说太子专心陪太子妃安胎待产,非诏不得入内。 —— 从宫城回来的路上,晏渚走得缓慢疲倦,头顶布满铅灰色云层,他终于意识到快变天了。 那日王成引他入宫,皇后最后见他时,别的话没多说,只求他看皇孙的面子保下太子,给孩子一个爹。 而他见她脖子缠着纱布,脸上失了红润血色,眸中盛气凌人荡然无存,即使不知晓内幕,多少也猜到几分。 俨然太子又背着他犯下大错失了宠,而一个没脑子的骆坤已叫他辗转筹谋多日,京南路又派过去个会搞事的,搅的北边早脱了他的掌控,南边看来也要不保…… 本就引了帝王猜忌,此时再强出头,定会引火烧身。 晏渚观照自身,竟除了未出世的皇孙,没了更有力的牌九。 恹恹回到府中,亲卫却呈来一封密信,拆了打眼一瞧——京南路——他像接到了什么烫手饼子,想立刻点火烧掉,手上顿了顿,还是将内附的一张纸抖开,倏的眼前一亮, 忙将纸笺认真叠好,寻了个稳妥处藏起。 出了书房门,晏渚见到小女儿晏思兰还在一脸灿烂地站花架上荡秋千,高高低低来来回回,一身杏红衣衫迎风飞舞,快乐的像只百灵鸟。 晏思兰再次落下时就觉出后头推秋千的人手上力气加了重,叫她几乎腾飞起来,目光越过宰相府高高院墙,见着院外繁忙热闹的玄武大街和不远处高峨威严宫城。 她欢快地“哇”了一声,落下后被人稳稳接住,转头才惊呼:“爹爹,怎么是您?” 原本推秋千的小厮早退了远,晏渚此刻又推她一把,叫她荡得慢些:“怎么爹不配给兰儿推秋千?” “哪有?爹爹这么忙还来疼我,求都求不来的!”晏思兰嘴甜地反驳,心里也幸福如饮蜜。 于是爹推着女儿,又荡了几个来回。 然后晏渚似不经意发问:“兰儿快十八了吧?是个大姑娘了。” 晏思兰立刻从秋千绳上松了手,二话不说跳下来,气汹汹要走。 不等旁侧小厮去抓空荡的秋千,晏渚已经将绳薅住,不叫摇晃木板打到女儿。 “思兰!你听爹说——” 晏思兰哪里要听,捂上耳朵躲远:“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你又要我去嫁给什么歪瓜裂枣!” 为着这个事儿,她已跟父亲置气很久。 可晏渚却问:“你不是说,你想嫁给吴王?” 晏思兰瞬间停下了脚步。 —— 落日余晖里,冷玉笙带着杨烟和楚辞楚歌快马回京,四人皆着黑衣,头上臂上按军中礼制扎着吊丧白布。 三日前收到八百里加急传讯,冷玉笙直接呆愣住,幸得楚辞向前扶住,才不至跌倒。 慌乱间他来不及安排治疫事务,只知道踉跄去马棚牵马。 楚辞叫楚歌去找各营指挥使,自己则先拖住冷玉笙,否则火龙驹跑起来又会立刻没影。 马棚中,他按住小王爷解缰绳的手:“主子,非常时期,圣上未诏你归京,擅离职守当心落人把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冷玉笙只是一甩就丢开他的手:“他们说何叔叔死了,多蠢的笑话,我才不信,非得亲眼去看看。” 楚辞拽了拽他的袖甲,低声道:“何虞候……的确牺牲了。” “你骗人!”冷玉笙回身揪住楚辞里衣衣领,脖颈因激愤而血脉毕现。 “那回追击胡人,他跌进冰窟,硬生生游了出来,没死。草原伏击,他中了弩箭,箭尖都歪着躲过心口——连舅舅都说何叔平福大命大,作战都没死,怎会追个奸细就死了?” 楚辞因被强勒而费力咳了一声,冷玉笙只得将他松开,身子迅速跃上马背。 马头一仰,刚要踏出步子,见着一袭道袍挡在面前。 “起开!” 冷玉笙骂道,却还是叫火龙驹落下马蹄,原地转着。 “殿下既去奔丧,为何不缟素而行?”杨烟问。 “谁去奔丧?我去瞧何叔叔!他定是受伤爬不起来了,我得给他送药去……”冷玉笙冷言相对,语气却渐渐弱了下去。 杨烟早从他口中知道,舅舅事务太忙,在军中时是何擎给他带大的,是他的师父也是朋友,跟他关系最好。 她不忍心见他这样,却还是走过去握住缰绳:“那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你先下来卸了甲,别带着戾气去探病,咱们都换件得体干净衣裳,再给何将军带些补品,把胡九也带上成不成?他定能妙手回春。” 她将手里备的一把谷子喂给火龙驹,熟悉的气息叫红马安静下来,吭哧吭哧吃起食物。 冷玉笙不说话了,瞧着杨烟埋头喂马的头顶发髻,嘴角委屈地向下一弯。 “阿嫣。”他唤了一声,“帮我卸甲。” 杨烟拍打下手中已尽的谷屑,接住他伸过来的手,拽他下马,给他一件件卸去甲胄。 他一直绷着双唇,尽力维持着表情不崩塌掉。 几名指挥使已急慌慌赶来,冷玉笙耐着性子将后续治疫事务交接安排完,楚歌也收拾过了包裹行李。 楚辞将杨烟扯到一旁,悄问:“小道长,你就这样撺掇主子回去了?京中可一直有人等着抓他把柄,无诏擅离职守易被弹劾。” 杨烟沉吟片刻,道:“死者为大,以奔丧为名回京是正当吧。何虞候身后又加官又进爵的,圣上恐乐见如此。楚二哥,何不把吴王回京的消息大张旗鼓传出去?偷偷摸摸干嘛?” 楚辞眉眼一睁:“你的意思是——” “骆坤疯了,京南路官场又成了无头麻线,是继续往外扯呢,还是维持眼前的平静,得看他们自己个儿怎么选。殿下来此处治理这么久,不也得看看效果如何?” 楚辞恍然,旋即拍拍她的肩膀:“就你鬼主意多。” 安排妥帖,几人才跨马北行。 “带上胡九吧。”骑到马上,杨烟想起刚刚说过的话,试探。 冷玉笙却闭眼深吸一口气,道:“不用了,咱们走吧。” 为了叫身后马匹能跟上,火龙驹跑得不快,杨烟便一直怔怔望着前方黑衣男子的后背,依然坚实笔挺,不知他在想什么,战袍寂寞地鼓着风。 吴王回京吊丧的风声传出,路上却一切太平,每路过一个驿站总能收到提前备好的食物和水,走不到半途,诏其回京的旨意也到了。 除中间在驿站换过一回马,四人马不停蹄行了三日,入城后直接去了何府。 —— 似一直在等他,何擎的棺椁已在府里停了五日。 吊丧的人熙熙攘攘。 冷玉笙远远见着铺天盖地的白幡,终于支撑不住,落下泪来。 疯一般扑入府中,落入陆鹏举的怀里。 陆鹏举、于垦、左昀皆着白衣臂扎白布,在棺前离家眷不远处守着,一直守了几日,陆续有原仲家军镇北军同僚前来,少不了一次次抱头痛哭。 “别哭,别哭。”陆鹏举揉着他的头发,像哄小孩儿,“叔伯们都老了,上不了战场,最怕的就是死在床上,可叔平是会挑场合的,那是他的福气。” 于垦胡须上还挂着鼻涕,将冷玉笙扯起,怆然道:“来,再见你何叔最后一面。” 冷玉笙伏到棺木上,见侍从将棺盖移开一些,换了些冰进去,他颤抖着触摸到熟悉的、冰冷的一张脸。 安安静静,嘴唇却黑紫。 一个常常不正经的人,永远嘻嘻哈哈,还是头回这样向他板起面孔。 眼前立刻模糊成一片,连哭声都哽咽。 那是从小教他武艺带他骑马,陪他玩耍,还给他塞春宫图册的人,心里瞬间翻涌起过去的一点一滴,叔叔的音容笑貌。 想起那回在春搜猎场,转身离去的略微佝偻后背,被时光消磨着,不知何时已不再是叫他一直仰头崇拜的高大身影。 似听何叔平一边擦剑一边笑问自己:“咱爷俩是不是天下第一好?” 跟自己最好的人走了,连带着独属于他们的记忆,那些军中少年岁月,他生命的一部分,都呼啸着远去。 他拳头握了紧,回头问左昀:“这是什么毒?” 左昀抽着鼻子,起身附耳向他说了几句。 冷玉笙拿袖子擦了把脸,将泪拭去,一字一句道:“我会给叔叔报仇。” 喜欢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请大家收藏:()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1章 冤家造访 「冤家」 陪陆鹏举他们守了两天棺,第七日招过魂将逝者下葬后,冷玉笙在何擎墓前又坚持长跪一夜,而何擎妻儿也诚惶诚恐在他身后跪了一地。 直至晨光破晓,杨烟过来薅了薅他的衣服:“殿下,可以了,咱们回吧,不要叫忠勇伯家人太难做。” 身前人终于失了气力倒在她身上。 —— 一觉醒来已在王府床上,冷玉笙才知自己竟昏昏沉沉睡过了一天一夜。 “夫人呢?”他陡然觉出身侧空旷。 “夫人照顾殿下一整日,今儿个已早起回闻香轩了。”小黄门朱策立即向前支应,“殿下放心,罗管事差人跟着呢。” 冷玉笙垂眸瞧瞧他,也不管眼睛还肿着,费力挤出个笑来:“是小朱策么?几月不见,个子倒窜起来了。” 朱策受宠若惊地眯起眼睛:“殿下还记得奴!真是奴三生有幸。” “随本王去闻香轩走一趟。” 刚失了长辈,此刻他非常眷念他的姑娘。 冷玉笙从床上翻下,侍女便来侍候更衣,穿的却是正经朝服。 “怎么——” 还没问完,门外顾十年已接过了话,提醒他,“殿下,既回京已三日,也该入宫面圣了。” —— 闻香轩中,甘姐儿已经抱着杨烟哭过一通。 一分开又是许久,她没法说话,只能用眼泪来表达心情。 杨烟好说歹说才给哄了好。 “甘姐儿,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怎么要嫁人了,就开始柔弱了?咱们不兴总哭鼻子啊。” 听到不正经打趣,甘姐儿又羞涩又愧疚,不知怎么办好,只得松开手去给她斟茶水。 “姐姐,听说你还得过疫病?!”李年儿本打算出门,此刻窜进屋来,认真盯着她上上下下地瞧,“脸上果真还留了点麻子。” 春江花月夜五个小丫头一窝蜂从外头涌过来,却碍于李年儿淫威,不敢太往前。 “你这破嘴!”杨烟抬手拧了李年儿嘴巴,“哪有见人第一眼就问这个的?没一句好话。” 她也反瞧着李年儿,见这姑娘穿了一身靓丽海棠红,涂了胭脂擦了粉,戴了金步摇,打扮的花枝招展。 这一瞧竟给李年儿满脸羞得通红,也不问她了,抬脚要溜。 杨烟却恍然明白,连忙薅住她胳膊,露出腕上挂的数个或翡翠或玉或金的镯子。 “年儿,扮成这样,要去见谁?” “哪有见谁……”李年儿费力收回手,揉着手腕子嘟嘟囔囔。 “见她的心上人呗。” “那个老男人!” 江江和阿月嘴快地戳穿她。 “不说话没人当你们是哑巴!”李年儿跺脚啐道。 甘姐儿刚巧端着茶盘子过来,闻声立刻掉头就走。 “年儿姐,你又把甘姐姐惹生气了。”阿花好心提醒。 “我又没说她……这么矫情……”李年儿不以为意。 又回到熟悉的吵吵嚷嚷,杨烟憋住笑,骂道:“年儿,你真是个惹事大王,快去给甘姐儿道歉,她经不得你说。” “我不去!” “甘姐儿写信可从未讲过你一个不好,你就不能懂事些么?” “哼!不去!”李年儿仰鼻嗤了一声。 “去道歉的话,姐姐就准你今儿去见楚歌。” 李年儿拿脚磨了磨地,暗自权衡一会儿,终于点头:“成交。” “但先说好,亥时前得回来。”杨烟手握成拳状,“否则,我提棍去楚辞家押你。” “至于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李年儿抠了抠指甲。 “臭丫头,我是担心你。”杨烟将她手拨开,攥手里捏了捏,“也少欺负楚大哥,啊,他傻。” 似想到什么有趣事情,李年儿努努嘴,笑出了声:“是挺傻的。” 转而道:“好吧,好吧,我应你了,这就去道歉。” 李年儿头回特别乖,答应着便去寻甘姐儿。 五个小丫头才敢围到杨烟身边来,一边述说委屈告李年儿的状,一边绕着她转悠。 “我给你们都带了好玩意儿,珍珠手圈、戒指、珠钗,当地特有的菩提珠子……什么稀罕都有。”杨烟等不及了,赶紧炫耀。 “只是都还留在京南路,这回走得急,东西没带,过些天赤狐军回京,就能捎回来了。” “我们不要东西,要姐姐。”子夜极嘴甜道。 “姐姐回来就好,我都想死你了!”阿月附和。 杨烟一时动容得不行,连忙拍出钱袋:“晚上请你们去山海楼下馆子!” “太好了!”阿春跳了起来,其他姑娘也跟着蹦跳。 “欸,不过,这回姐姐给你们又认了个弟弟,回头他来玩儿,你们得待见他。” 杨烟想起阿儒,想想闻香轩去年还只有她和苏可久,今年就成了个大家庭。 甘姐儿重新端茶进来,送到杨烟跟前。 是新炒的桂花香片,香气扑鼻,熏得人有些想掉泪。 杨烟连忙捧起饮了一大口,赞叹:“好茶,喝到甘姐儿做的花茶,才算真正回了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几人正嘻嘻闹闹,忽听外头传来一声吆喝:“臭小子,给我滚出来!” - 杨烟耳际轰的一响,这声音是? 不等思虑过,人影已经跃入眼帘。 晏思兰风风火火闯入闻香轩堂屋,见着手捧茶碗,一身桃粉襦裙的女子,头束堕马髻,发上还簪了金雀簪。 分明是那个臭小子。 “我爹爹说得果然没错,你竟是个女的,你个大骗子!”晏思兰掏出随身小皮鞭,咬牙切齿指着她,“臭小子变成臭女人不说,还毫无廉耻地给人当外室,真不要脸!” “你说谁呢?你个死丫头!” 李年儿竟还没走,不知从哪边儿蹦出来,挡在杨烟面前。 甘姐儿从杨烟手里将茶碗端走,安安稳稳放回桌上,然后抬手按着腰际,捏住软剑。 五个小姑娘也站成一排,摆开阵势。 “怎么着?想打架?”晏思兰眼睛一瞪,挥了挥手,屋里立即涌入几个带刀侍卫。 被围在中间的女子却笑着站起身,将李年儿拨开:“年儿,你不是去找人玩儿么,快去吧,别耽误时辰。” “姐姐,这女的怕是不知道,闻香轩是吴王罩着的,多长时间了,可没人敢打咱们主意,我得提醒提醒她。” 杨烟按了按她肩膀:“没事儿,晏姑娘对我有误会,解开了就成。放心,天塌不下来,你安心去玩。” “姐姐!”李年儿又跺了跺脚。 杨烟摆手:“带阿春她们都避开,留甘姐儿陪我就成。” 甘姐儿也丢给李年儿一个笃定眼神。 李年儿只得带着五个小姑娘走,却被晏思兰堵住。 晏思兰拿手蹭蹭下巴,绕到李年儿身前问:“什么叫‘这女的’?!你知道我是谁么?我爹爹可是当朝宰相!” “哦~”李年儿恍然大悟,捂嘴,“你就是那个名扬京城嫁不出去的晏二姑娘?” “我呸!你才嫁不出去!”晏思兰抬手就向她甩来一鞭。 李年儿连忙捂住脸,却被人自身后一推,是杨烟站起身,按住甘姐儿的手,用身体接了鞭子。 胸前衣襟立刻撕裂开,半露出内里抹胸,锁骨下一道红痕裂进胸口。 甘姐儿心疼地立刻来捂她的衣服。 杨烟却不怎么在意,向晏思兰浅浅行了个礼:“晏姑娘,是我骗你有错在先,杨烟始终欠着你一个情。这一鞭子,算我还你了。妹妹们年纪小,经不得吓,劳烦叫她们先走。” “啧啧。”晏思兰走近她,拿鞭头挑了挑杨烟碎裂的衣服,被甘姐儿强行弹开手。 “人人都说你水性杨花勾引王爷,果不其然,衣服破成这样也不知道遮掩遮掩,真是个不要脸的风尘女子。” “一个也别想跑!”晏思兰抻开皮鞭往天上一甩,唰地打到桌上茶碗,又要往杨烟身侧带时,甘姐儿这回却一把薅住,带着她向前一个踉跄,直接跪到地上。 “哈哈哈,还没过年呢,行这么大个礼?”李年儿原地蹦了几下,反唇相讥,“不懂礼义廉耻,随随便便给人磕头下跪,你才是风尘女子,你全家都是!” 一个侍卫将晏思兰扶起,她气急败坏指着李年儿:“你!你们!通通给我拿下!” 几把未出鞘的刀瞬间搁到李年儿她们胸口。 杨烟又欠身行了一礼:“晏姑娘,妹妹们都是护姐心切,像你对你姐姐般爱重,多少冲撞了些,我替她们赔不是。要杀要剐冲我即可,与她们无关,你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之人,对吧。” 听到“像你对你姐姐般”这句,晏思兰眼中有些动容,想到罪不及人,便叫侍卫放下刀。 “自然不是!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跟小臭丫头们一般见识。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找你一个,其他人通通都闪开!尤其是那个嘴巴不干净的,最好离远远的,否则本姑娘割了你的舌头!” 晏思兰隔空向李年儿投去一个白眼儿。 李年儿则朝她扮了个鬼脸。 “甘姐儿,你带她们一起走。”杨烟道。 甘姐儿摇了摇头。 杨烟附耳向她:“没事儿,你知我有分寸。该还的鞭子已还给她了,不会叫自己再吃亏。” 甘姐儿只得点点头,指了指门口,意思是在门口等。 “好。”杨烟握了握她的手,叫她放心。 —— 有侍从骑马奔回王府,向罗管事禀报:“宰相家二姑娘往闻香轩去了,还带了一帮带刀侍卫,咱们不敢拦,也拦不住。” 罗管事拍了拍脑袋,急道:“怪我,忘了派些护卫。这小娘子可不是好惹的,我去寻谭护卫过去,你叫朱策到宫门口守着,等殿下出来。” 喜欢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请大家收藏:()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2章 这么刺激 「石榴」 “晏姑娘今日造访到底所为何事?” 等所有人退下,房内只剩她们二人,杨烟不急不慌拐进甘姐儿屋里,拽了件褙子换上,边重扎腰带边问。 晏思兰将皮鞭在手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愤然反问:“你跟吴王如何认识的?你也配跟着他?” “是你父亲对你讲我跟着他做外室?”杨烟似听了明白,却还是不解,“可我跟他如何,跟姑娘有何干?我哪儿招你惹你了?” “我……”晏思兰一时语塞,“我不管,反正你不能跟他在一块儿!” “你父亲几次三番要置我于死地,怎么现在看我还活着,换你上了?” 杨烟回到座位坐下,斟了两碗茶,推往晏思兰方向一碗:“姑娘若不嫌弃,不如一起品品炒花茶,是闻香轩特色。” 她只寻思莫不是宰相黔驴技穷,明的不行来暗的,暗的不行又换了明的。 可晏思兰的小技俩能起到什么作用呢?怎么看都像是来撒泼打滚的小女孩。 杨烟坦然相告:“说实话,我跟不跟韩泠在一起,都左右不了他,你们从我这边入手,是没用的。不如回去告诉你父亲,多想想百姓,多关心政事,爱惜羽毛才能留名后世,不要成天对一个平民百姓动歪脑筋。” “你休要诬赖我爹爹,爹爹是当朝宰相,肚里能撑船,怎会跟个小女子一般见识,怎可能害你?”晏思兰才不信这种鬼话,愤愤将皮鞭甩脱手,又要打过来。 却突然被一枚弹丸凌空飞来弹开。 “我说了,只受一鞭还你的债。别再白费力气,姑娘又不会武艺,成天拿个鞭子晃来晃去做什么?”杨烟拿手点了点桌子,“不如坐下来,咱们聊会天儿,就当交个朋友。” “哼,又不是什么世家贵女,谁跟你是朋友!”晏思兰抱起胳膊,却也没别的法子,这人怎么也罪不至死,她索性收起鞭子坐下来,端碗饮茶。 再抬头,见杨烟正认真盯着她,恍然想起去年花朝节头回见面,那小书生谈笑风生逗趣自己的样子,心中莫名涌出些复杂情绪,她将脸迅速撇走。 杨烟却发问了:“姑娘今日是为吴王而来?” “是又如何?” “吴王得罪你了?” 晏思兰眉头一皱:“……没有。” “那为何事?” 晏思兰松开胳膊叹息:“你是个蠢货吗?你配不上他,我叫你跟他分开。” “这与你何干?姑娘莫不是来寻衅滋事的,那莫要怪我去报官了。”杨烟“砰”地拍了下桌子,给晏思兰惊一跳。 “干什么啊!你吓我!”晏思兰捂住怦怦跳的胸口,脱口而出,“爹爹答应要把我许给吴王,你说与不与我相干?” - “嗯?”杨烟被口水呛了一下,质问,“这事儿韩泠知道吗?圣上知道吗?昭告天下了吗?你爹指派你来闹的?” “我爹?”晏思兰眉毛一挑,低下头去,“没有。” “那你来发哪门子疯?”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他怎能跟你这种下九流女子勾勾搭搭……气的我睡都睡不着,吃也吃不下!” 杨烟觉得怪有意思:“姑娘一个未婚女子跑别人家抢男人,就不怕传出去闺名有损?” “闺名算什么,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全京城可都知道姑奶奶我是什么人。我不想要的谁也塞给不了我,我想要的,谁也甭想抢走。” 晏思兰明明是在挑衅,杨烟却笑了:“姑娘有魄力,敢作敢为,真乃时下女子之典范。” “诶?”晏思兰迷糊了,明明自己是来跟她抢丈夫的,不吵架薅头发就算了,她笑个啥。 “不瞒你说,我小时候也曾被父母许给过别人,却没有姑娘的能耐,敢翻下天来。只能躲角落里去发愁,去哭。” 杨烟抓过桌上果盘里许多石榴里的一个,用指甲划了仔细剥开,一粒粒粉宝石般的籽粒纷纷落到金光闪闪小铜碟里。 “我喜欢一个男子,自然也不敢叫人知道,只能偷偷藏在心里,默默等着他过来找我。等啊等的,等了一年又一年,也不曾主动去要个结果。” 她将碟子端给晏思兰:“所以我羡慕你,想要就去要,不想要就扔,直来直去,从不拖泥带水。” “你尝尝,又酸又甜。” “别以为吃你点东西就贿赂好我了,姑奶奶是这么容易伺候的?”晏思兰嘴里嘟囔,手上却已开始捏石榴粒吃,下一瞬却吐出来,“呸,只有酸,哪里有甜?” “那是因为这是我挑来剥的,不一定对姑娘胃口,不如你自己选一个?”杨烟指了指果盘。 “嗯?”晏思兰眨巴眨巴眼睛,“你莫不是在点我?” 杨烟不置可否。 晏思兰眼珠推磨般转了一圈儿,却将碟子护到自己怀里:“我就喜欢吃你挑的这个,又如何?” 杨烟摊摊手:“都剥给姑娘了,随你吃。酸到下不了口,可休怪我。” 晏思兰“切”了一声,将碟子推远:“你这人好没意思。天底下什么样的石榴没有,谁爱捡你手里的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兀自挑了个又大又红的,剥了津津有味吃起来。 吃了一嘴赤色汁水,她拿袖子揩了揩,极有兴趣地盘问:“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跟我说说呗。” 杨烟托着下巴瞧女子吃石榴,用帕子拭走她嘴角未擦净的一滴汁液:“你真想知道?” 晏思兰怔忡一下,旋即点了点头:“当然,你以为我不看绣像话本的?你们这种勾搭男子,呸,迷了男子的狐狸精,哪个没有缠绵悱恻故事?” “等会儿,你刚说你还喜欢过别人?就从头讲起吧,还有还有,之前跟你同住的那个兄弟,又是怎么回事?” 晏思兰掰着指头数了数:“竟有好几个,这么刺激!” 杨烟眼色终于变了变,提醒她:“姑娘休要造别人的谣。” “好吧好吧,说韩泠你不生气,一提那苏什么的状元你竟生气了?”捕捉到奇怪之处,晏思兰揶揄。 “那随你说点什么,姑娘我反正闲得很,平日也没什么乐子,什么都爱听,不挑。” 后来吃石榴吃腻了,她又得寸进尺道:“再叫小哑巴送点干果点心来嘛。” —— 冷玉笙出宫收到信儿,顾不得换掉朝服就赶到闻香轩,夕阳已经落山,只有谭七在铺子门口守着。 “阿嫣呢?”他跳下马要往里闯,“晏思兰来干嘛了?” “属下来时两人已经在屋里聊开了,这会儿晏二姑娘早走了,夫人……夫人……”谭七跟在他身后,有点结巴。 “说!” 冷玉笙刚要迈进堂屋,就听谭七接道:“已经去探望苏御史夫人了。” —— 送走晏思兰这尊大佛,杨烟是先到苏府转了一圈,才从管家口中得知苏毓和寂桐已搬进尚书府居住。 她背了一木箱东西,慢吞吞往萧府挪,边走边思忖,该去还是不该去。 磨磨唧唧就到了门口,正徘徊着,忽听身后有人问:“小道长么?” 萧玉何? 杨烟连忙转身,笑道:“萧大哥,好久不见!” 萧玉何一身白衣便服骑在马上,俨然今日未入宫当值,后边一顶小轿晃悠悠停定,一着水蓝色裙衫女子从中走出。 女子束着高髻娴静温婉,瞧了瞧她,露出贝齿,笑了:“这就是夫君常提的杨姑娘?” “哎呦,嫂嫂!”杨烟立刻欠身行礼,“失礼失礼,我……只是路过,额……” 她头回尴尬到吞吞吐吐,不知该说什么。 “妹妹妹夫都惦记着你呢,都到门口了,何不家中坐坐?”倩娘大大方方,温声相邀。 “不,不了……”杨烟想拒绝,可转念想,明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只得挑明:“这是尚书大人府,我是个生人,又没拜帖,被人瞧见不好。” “好说嘛,你坐轿子,直接给你送到妹妹院里。”倩娘转身撩起帘子,“你不想去瞧瞧念儿么?” 杨烟瞅瞅萧玉何,这家伙倒是甭管啥时候都一脸的阳光灿烂。 “小道——杨姑娘,妹妹很惦记你,怀远也是。你还没见过念儿吧,那可是个大胖——” 萧玉何没显摆完,就被倩娘薅住胳膊:“夫君,家门口人来人往的,不宜叙旧。” “哦。”萧玉何立刻听话地闭了嘴。 —— 这边晏思兰坐马车在回府途中,听到外边吵闹哄哄,车也不走了。 “怎么了这是?”一向爱看热闹的她立刻撩开帘子。 侍卫往前挤了挤,回禀:“是北边涂县做县令的林二公子回京复命,要说亲的婆子和偷偷相看的姑娘们都把路都给堵上了。” 林微之做县令的功绩已在京城里传得神乎其神,就要平步青云升任转运使,又是个不羁名声在外尚未定亲的大才子,这几日林家提亲的门槛几乎被踏破。 可晏思兰成天关在深宅大院,压根没听说过,之前春搜射礼有过一面之缘,也早没什么印象。 “管他林子大林子二的,敢挡姑奶奶的路,就得去教训教训。”晏思兰立刻跳下马车,挤进人群,还狠狠踩了一个姑娘的绣花鞋。 “挡我道了啊。”她拨开那女子,“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天仙儿式的人物——” 喜欢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请大家收藏:()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3章 你别怨我 「重逢」 晏思兰看呆了去,白马上白衣男子果然星眸朗目,貌比潘安颜如宋玉,手里还执着把折扇摇啊摇的,正躬身言笑晏晏接了一女子送来的一篮鲜花。 而白马肚腹两侧褡裢上已盛满了花和水果…… “姑娘,这是朝廷命官,咱们还是不要惹的好,绕道走吧。”侍从劝她。 “谁说要招惹他了……”晏思兰否认,转而瞧了瞧自己,衣服颜色也不够鲜亮,头上也没簪好看的花束,脸上也没点胭脂贴花黄的。 她拿袖子挡住脸,匆匆转身。 回到府里,寻到正在后院池边钓鱼的晏渚。 “爹爹,我不要嫁给吴王了。”她抓住父亲胳膊,钓竿也跟着晃了晃,鱼儿都吓了跑。 “怎么?”晏渚一惊,神色立即回稳,“兰儿,这不是儿戏。” “大祁好男儿多的是,我就不能挑个更好的吗?”晏思兰将钓竿提起,往钩上重新挂了蚯蚓鱼饵。 “不要任性。”晏渚连胡子都歪起,他正一头疙瘩地筹谋着如何妥当向昭安帝请求赐婚,竟又生出波折。 晏思兰无知无觉,将钓线甩进池里:“听说刑部尚书家二公子人很不错,爹爹何不去问问?” “胡闹!”晏渚急了,“那小子恃才傲物,不是好相与的,他爹更是块冥顽不灵的石头,跟你,跟咱们家,都不合适。” “况且——” 晏渚没说完就被女儿打断。 “况且什么?况且他没有权势?不像吴王?”晏思兰丢下鱼竿,“我算看出来了,爹爹自诩清高,还不是个趋炎附势的?太子得宠你去拉拢太子,吴——” “为父是为你考虑!”晏渚终于吼了一声,立刻唬得晏思兰安静下来。 “今时不同往日,之前是想到你姐姐被锁在深宫,只想让你寻个得体人家过得轻松自在。”看到女儿打怵,晏渚叹了口气,“如今,爹更想给你寻个能庇护你的。” “爹爹,什么意思?”晏思兰听不明白,迷茫了。 晏渚招来侍从收拾了渔具,也没心情钓鱼了。 “没事,外头不安定,这几天你暂且不要出门。” “怎么又要禁足?” 父亲走后,晏思兰抽出小皮鞭,愤愤抽打起旁侧花木来。 然而第二日,就有人见宰相府请了媒人巴巴插队往尚书林府登门送帖探口风,可才回京不到一日的林二公子听闻消息,竟连夜卷了铺盖去京南路上任了。 此事不知怎么就被宣扬开,又成了晏二姑娘辉煌战绩的一笔,人们茶余饭后闲扯的谈资。 诗酒风流不看王侯的林二公子名声更是大噪。 —— 杨烟终于见到“新鲜出炉”的小侄子,已经是个快到俩月的小娃娃了。 母亲在娘家住,无忧无虑,奶水也好,有乳母跟着,外翁外婆又稀罕得紧,给娃娃喂得白胖结实,藕节般小胳膊小腿欢快地刨来刨去。 脸型和鼻子极像父亲,眼睛又像母亲亮圆圆,杨烟好像看到了苏可久小时候。 她抱了又抱,亲了又亲小脚丫,送了迟来的满月金锁,又把带来的玩意儿挨个拿出来给他瞧,最后手上握着个铃铛圈圈闹起下午觉,才恋恋不舍地还给乳母带走奶睡。 “嫂嫂,辛苦你了。”杨烟撩起寂桐垂下的发丝别在耳后。 “累什么累的,为夫君生儿育女,是女子本分。”寂桐还是俏丽温和,虽然眼窝疲累凹陷了些,面色却红润,脸上也笑眯眯的。 “大哥待你可还好?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跟我说,我去教训他!” 寂桐脸红:“哪有,夫君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又有才华脾性又好,还会做菜做羹汤,洗面水都是试好水温端来,哪里还有更好的男子?” “我应该谢谢妹妹,叫我遇着这样好的夫君。” “谢我干嘛?”杨烟拿手揪揪袖口,打趣,“那就暂且饶过他,以后他若待你不好,我再去收拾他。” 寂桐没有接话,提来两把小竹椅,一人一把坐下,手中用小刀削着一筐鲜采嫩马蹄。 “家中怎还劳烦嫂嫂干这些粗活?” 寂桐解释:“我自个儿乐意做的,夫君说晚上回来要煲马蹄羹,我提前给他备好食材。他是江南人,幼时住在长江边,四下都是水道,爱吃莼菜、莲藕、茭白和马蹄这些‘水八仙’儿,配着鸡汤咸肉火腿,汤羹极鲜美……” 絮絮叨叨介绍着丈夫的点滴生活喜好,好像杨烟不认识不了解她的夫君一样。 杨烟眉眼渐渐弯起,出神听她讲,讲他们在江州的见闻和回七里县祭祖的故事。 “乐什么呢?”寂桐问她。 “见你们过得这么幸福,还有了念儿,我很开心。”杨烟道。 她太了解他了,他那么的,那么的想有一个家。 “开心什么?”一个声音恍惚自身后响起。 杨烟手中马蹄一丢,连忙起身,见身后不远处站着着绿色官袍的男子,正有侍女从他手上接了黑色披风。 “夫君回来了!妹妹是替咱们开心。”寂桐亲自引着苏毓去更衣,留杨烟一个人坐在院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日光已经西斜,昏昏打在身上。 她蹲地下收拾干净东西,将手在裙上抹了抹。 “夫君既然回来了,妹妹就留下来用饭吧。”寂桐和苏毓牵手从房内走出,热情相邀。 杨烟笑着摆手:“不了,我答应要带闻香轩妹妹们去下馆子的,今儿就是来见见念儿的,你们忙,我得先回了。” 她背起木箱,行了个礼就要走。 苏毓没动,寂桐拽了他一下:“咱们一起送送。” “不必这么麻烦,找个侍从带出门就成——” 还没说完,听到远远响起婴儿啼哭声,寂桐急着去看孩子,将苏毓一推:“夫君去送送,妹妹怕是不识家中的路。” “嫂嫂……” 杨烟还要说什么,被苏毓打断:“走吧。” —— 俩人一前一后,隔着一臂距离,她在后头跟着,从侧院沿着小道七绕八绕。 只能瞧见他的发髻,梳得一丝不乱,已然加了玉冠,消瘦身形今已壮实许多。 默默无言中,她的脚步踩着他的脚步,数过一声心跳节拍,又等着数下一声。 穿进一花园小径,苏毓忽地顿住,杨烟也止住步子。 “阿嫣,你别怨我。”他轻道,却没回头。 杨烟疑惑着“啊”了一声,转瞬明白,忙解释:“哪有怨你,是我没考虑清楚,贸然前来,叫大哥难做。” 苏毓低下头去,似嗤笑一声。 声音是飘着出来的:“这是娘子家,也是我和念儿的家,我很好,没什么难做的——现在可如姑娘意了?” “苏可久。”杨烟低下头去,“只要你过得好就行,我就替你高兴。” 转而催他:“大哥,快走吧,别耽误了时辰,在这儿也不方便聊天。” 苏毓往前挪挪步子,又定住:“但由着你给人做没名没分的外室,又总陷入危险,我没法替你高兴。” 他终于转过脸来与她对视,眸中掠过一丝凄楚:“阿嫣,跟他在一起,将来还有更难的路要走,真是你想要的吗?” “什么意思?他不是要封去定州了?我便可以回故乡了。” “没事,走吧。”苏毓却转过身,也不再理她,脚下加快了速度。 送到门口,远远瞧见一匹马正在外头来来回回徘徊。 苏毓遥遥行了一礼。 杨烟跨出侧门门槛时,听身后人低声交代:“阿嫣,别忘了,我在的地方都是你可以归来的地方。遇着难事了,我都在这儿。” 杨烟回过头去,木门却在她身后迅速阖上。 苏毓的脸消失在缝隙中,她也被人提了骑到马上。 “早上睡醒你就跑了,就不能安安生生在家等我回来?”冷玉笙自背后裹住她,嗓音疲倦沙哑,“叫我一直想着你,又担忧你,又生你的气!” 一整个五味杂陈。 杨烟想了想,撅嘴:“不能。” “再说一遍?”男子更生气了,愤愤紧勒了她,她却痛呼一声。 “怎么了?”冷玉笙松开了手。 “没事。”杨烟裹了裹衣衫,掩饰住胸口的伤,“走吧,回闻香轩,我还要去山海楼摆席,宴请甘姐儿他们,要不,把楚歌也叫上。” “那我也去!算本王做东。”冷玉笙扬了扬缰绳,火龙驹飞奔起来。 杨烟却拒绝:“不成。” “如何不成?” “是闻香轩的宴,与殿下无关。你——” 他打断她:“好,你做东——那今晚回王府住?” “不能。” “怎么又不能?” “就是不能……快要回定州,见甘姐儿他们的时日只会越来越少,我很珍惜还在一起的时候。” 男子抑住上扬的嘴角:“也对。” 夕阳余晖中,枣红马载着两人沿玄武大街,迎着城墙方向一轮巨大落日向西而行。 喜欢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请大家收藏:()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4章 拉个勾呗 「正名」 四个月后。 王府亲卫是占卜过时日,过了新年,年初六动身的。 杨烟盘算,上千人的队伍,行到西北,得快俩月,定州的春天就该到了。 赤狐军治疫归来,该晋升的晋升,人人都领了赏,经枢密使上表,昭安帝给抬成上军,刻功德碑铭筑在军营。 把队伍交接给升任军指挥使的陈洋,冷玉笙又要带领亲卫兵将开始新的分封迁移。 忙忙碌碌,几个月来一直在收拾打点。 胡九被御赐“杏林春满”匾额和金牌,成了京城响当当名医,小医馆也搬去贯通南北的朱雀大街,并传承师父衣钵,同样以七里县“医源堂”命名。 年前胡九便决定带秋儿和要满周岁的妞妞回江南看师父和岳丈一家,自然是衣锦还乡。 还是给毛驴如意接生过,胡九才安心离开的。 - 辛苦怀胎一年,腊月里如意也要生产。 那还是个雪天,杨烟硬是拉着火龙驹到驴棚来陪产,叫那没担当的爹见识下做娘的辛苦。 瞧着听着如意痛到仰躺着打滚嚎叫,火龙驹被拴在一旁,想跑又没法跑,只能硬生生忍受着,埋头进槽中喝水。 昏暗的棚里掌了灯,杨烟着急抱着如意的头安抚,给她喂水喂草。 胡九边观察边抱怨:“堂堂金牌名医,给人接生就算了,还要给驴接生……” 但抱怨抱怨着发现毛驴有些难产,瞬间医魂上身,全身心扑到如意身上,帮它挤压按摩肚子,甚至动手去捋正胎位促进生产。 见他满手的血,杨烟已急得胡言乱语:“如意是头回生崽,啥也不懂,肚子里的又是个大块头,怎么能生的出来嘛。” 她起身狠踢了火龙驹一脚:“都怪你!没心没肺的畜牲!叫我们如意遭的什么罪!你也别想好过!” 大红马不解地嚎了一嗓子,后腿踢来,杨烟却飞快退远。 养马的蔡行在院里等着,听到宝贝火龙驹哀鸣也躁得不行,探头探脑过来:“小夫人,您行行好,火龙驹也没受过这委屈。” 几个小丫头迅速将他拽走:“蔡牧使,别耽误事。” 折腾老半天,等白雪在棚顶堆成高高一小摞,一只小公骡终于艰难出生。 小骡驹漂亮极了,脑后鬃毛长而顺滑,皮毛像父亲般火红发亮,脖后却长着和母亲一样的白围脖,身子也壮,很快就站了起来,憨态可掬。 如意经了千辛万苦,胡九交代得静养段日子,也坐个月子,杨烟便把小骡子带给火龙驹瞧上一眼。 “这是你儿子昂,你做爹了。” 火龙驹喷喷鼻息,低头拿鼻子蹭了蹭小骡子,嫌弃地撇过脸去。 “这什么态度嘛?”杨烟怒气上来了,揪住火龙驹耳朵,“不认孩子也成,反正这是我们的小骡驹。这是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以后也甭认了,回头就给你变成公公马!” 她轻推着小骡驹送回如意身边,如意立刻温顺爱怜地开始舔舐它。 “如意,可不敢再跟马玩了,以后你跟火龙驹井水不犯河水,我叫年儿姐姐回头找个更英俊帅气的小公驴配你。” 如意只顾着疼儿子,也不理她。 最后不得不将如意留下休养和喂崽,她独自离开闻香轩上路。 —— 杨烟依然一身道士装扮,腰上别着拂尘,骑马离开京城城门时,恍然记起那年和苏可久乘驴车进京赶考,也是这个打扮。 如今,身侧人换了,连毛驴都不在了。 游允明随林微之只在京城停留两日就连夜去了京南路,但和甘姐儿约好年底来接她回乡成婚团聚,俩人已提前走了半月。 李年儿过了十六岁生辰,按理说婚事该定下来,一向急躁的楚歌却不知怎的临阵逃脱,磨磨唧唧叫姑娘再等等。 “等什么啊?你个懦夫!”李年儿将手上一串镯子一撸,头上一把发簪一摘,直接送到当铺,再也不搭理他了。 从此认真做经营,每天算盘珠子打得快要崩掉,钻进制香间就不带出来的。 甘姐儿也走了,只能她来顶上。 分别前一夜,她喝醉了酒,抱着杨烟哭作一团:“姐姐,以后我怎么办呀……你就不能不走吗?” “年儿,你是个很棒的姑娘对不对?吴掌柜会派人来帮忙的。况且,阿春她们也都长大了,人人会做香露香丸,慢慢就能独当一面。” “实在不行,你看上哪个男子,写信给我,我叫吴掌柜招来做闻香轩的女婿,叫他天天陪着你,赔钱也没关系,有我顶着呢。” 杨烟安抚她:“楚歌那没良心的,咱不要了。” “我都六年没回家了,想回故乡看看,给爹娘修个坟,这多少是件遗憾事,得由我完成。等送甘姐儿嫁了,有空就回京看你。” “阿嫣姐姐,你是要去定州享福了么?要去做王妃?”李年儿问。 “可我听说女子嫁入侯门,一辈子就很难再出来了。” “嫁不嫁的,我不知道。”杨烟思绪飘了远,“我命没那么好,只能看眼前啊,年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冷玉笙因治疫获赏度牒,辗转为她求来一个正名。 昭安帝不知为何,命大理寺重审了六年前慕容惟的案子,将定州二十将士守孤城的故事昭告天下。 虽未全然翻案,却帮他们脱掉“叛国谋逆”污名,认为有罪亦有功,功过相抵,可以平民身份入各家祖陵安葬。 这故事很快被演绎成皮影戏和说话话本子流传开,同时流传的还有一首《长相思》江南小调: “南高峰,北高峰,一片湖光烟霭中,春来愁杀侬……” 皮影戏馆里,杨烟听段书卿完完整整唱了一遍又一遍。 光影铺陈在幕布上,红衣女皮影正颤颤丢下毒药瓶子,温柔伏于铠甲将军尸身,歌声婉转飘出: “郎意浓,妾意浓。油壁车轻郎马骢,相逢九里松……” 而大雪正纷纷扬扬地漫天飘洒。 “这样成吗?”段书卿取下皮影问杨烟,“哪里需要再改动改动?” “很好了书卿,谢谢你。”她还没从戏中出来,恍惚着喃喃。 “咱们之间还说什么谢谢,要谢也是我谢你,给故事添了这么好的一折戏。只有爷儿们戏呢,虽然悲怆,多少单薄了些,唱女子又是我擅长的,班主还要给我加钱呢。” “我……都是从别处听说的,也不确定当时是不是就那样。”她有些犹豫。 段书卿却抬手按住她肩膀: “杨嫣,即便人老了、死了,故事会永远活在人心里的。即使当时不是那样又如何,只要他们还活在戏里,那就是真的,他们就永远不死!” “书卿。”杨烟哽咽了,眼前有些模糊。 隔了许多年光阴,似又回到定州城墙外的那个夜晚,久久萦绕不散的梦境终于可以摊开在阳光下,叫别人与她一同缅怀。 多好,她的父母能以这种方式永远活在人们心中。 “书卿,我现在又不叫‘杨嫣’了,我是‘慕容嫣’。”她又重复一遍,说完了想说的话。 “慕容……嫣?”段书卿陡然明白,“你莫不是就是慕容刺史的……” —— 慕容嫣可以正大光明地活下来,有件事却始终无法正大光明。 昭安帝不再提为他们赐婚。 冷玉笙为此连夜跑去御书房请求。 帝王却搬出皇室法度:“如今她已恢复本名,你既分封到定州,就不能再娶本地士族女子,这是祖宗规矩。” “可她孤身一人,哪有什么家族?” “泠儿,一介孤女又如何做王妃?该怎么说服朝堂众臣?上回赐婚江州杨氏又克服了多少难处?结果如何?你要理解朕。” “您的意思是,非要娶的话,只能像上回一样,收回封地?撇清和定州的干系?” “泠儿……咳咳……”昭安帝被气地咳嗽起来,“你,别的都精明,唯独这事儿,愚蠢!” “父皇原来派儿臣去治疫时早就这么打算好了吧,把儿臣当个猴耍。” 冷玉笙本在跪着,此刻站起身甩开袖子:“那罢了,儿臣不要去朔北了。” “韩泠,你敢威胁朕?现下形势严峻,当以国事为重!不能再起波澜。” “不安将心,哪个肯为您出生入死——” “闭嘴!”昭安帝猛地拍了下桌子。 “你知朕为慕容惟宣扬事绩,压下多少异议折子?若再来这一出,别人会说朕什么,说你什么?” “是不是受妖女蛊惑,颠倒黑白?是不是有亡国之象?!” 冷玉笙打了个激灵,不说话了。 昭安帝压低声音嘱咐:“泠儿,不过一个女子,你宠她,收了做侧妃做夫人都好,朕可曾管过你的私事?但娶作正妃还未到时候,不要因小失大。” “何时……才叫到时候?”冷玉笙抬起眼皮,烛照下,眸中有些许光芒一闪而过。 “你随朕来。”昭安帝将他引入内室,又密谈许久。 这个插曲他没告诉杨烟,但她能猜出七八分,也从不提及成婚之事。 两人互相保持缄默。 —— “看什么呢?” 冷玉笙整顿过队伍,见杨烟一直落在后头,回身盯着城门瞧,忙纵马过来:“京城还有什么叫姑娘留恋的?” 杨烟转过脸,摇了摇头。 京城本就是和她无关的地方,若不是陪苏可久进京,恐怕这辈子也不会跟这座城有瓜葛。 可为什么真要离开时,心中还是沉重如灌铅? 多少个欢畅时辰,多少个孤独夜晚,几回生计筹谋,几度生死一线。 从凤翔客栈沿御水大道一路向西,拐进乐事街赏心巷,就到了闻香轩。 沿栖凤湖走到烟雨台,隔岸可以遥望浮生楼和南山。 南山脚下有南园和悠然阁,城内有文冠庙和东西福田院,与城东赤狐军营隔水相望的是宏大帝陵。 站在南山山顶,可以看到巍峨宫城。 建筑如河岸、如桥梁一直守在那里,人却如游鱼流动在水中。 无数人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眼光彼此交汇过,又各自前行,渐行渐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别瞧了,给你备了马车偏不坐。天这么冷,不要骑马了。” 冷玉笙给她脖间围了一圈雪白毛领,又盖上狐皮小帽。 可抚了抚她的手,还是一片冰凉。 他硬是给她拽下马,当着众亲卫兵将的面牵手送进宽敞车里。 吴王府里无人不知,他们主子有个极欢喜的女子,常作男子打扮,是个小妖精。 甫一入车内关上车门,众人便互相递了个暧昧眼神。 蔡行牵走火龙驹,顾十年拿拂尘一扫,唱到:“启程!” 队伍开始行动,马车缓缓摇晃起来。 车内铺着厚厚羊毛毯子,四周垂着棉被帘,他将她塞进被褥,两人便挤在一处。 “阿嫣,你信我。”冷玉笙冷不丁蹦出一句。 “嗯?” “咱们既已订了终身,若娶的不是你,我宁愿终身不娶。” “我一直都信你。”杨烟伸出小手指,“拉个勾呗。” 两人手指便痴痴缠缠勾在一起。 后来觉得有些闷,杨烟掀起棉帘推开窗,见一匹白马正跟在车周护卫。 马上的少年一身银甲戎装,却是一副陌生面孔。 “这是?”她指了指外头。 冷玉笙放下了帘子:“都是我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不对。”杨烟又要撩帘子确认,却被男子按住了手。 撒起娇来:“我不要你瞧别的男人,小孩儿也不成。” 杨烟却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是谁?” 喜欢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请大家收藏:()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5章 只取一瓢 「转机」 太子韩熠已在东宫闭门思过了几个月,概不见人,甚至连老师杜翰林也没召见过。 晏渚只能叫晏思兰以看望姐姐名义去东宫探消息,她回来后眼圈却红得很。 “太子根本就不关心姐姐,只沉迷书画弹琴遛鸟,每日一到下午就躲进禅房,直到夜里才出来。” 晏思兰跪下来求父亲:“爹爹,咱们把姐姐接回家来吧,姐姐都快生了……” 晏渚却骂道:“放肆!既嫁入皇室为人妇,心中再苦也得往肚里咽。” “难不成嫁错了人就得认命吗?”晏思兰不解。 “即便嫁错人,也是太子妃。” 晏渚丝毫怜惜没给她,叫她哭得更厉害。 只得放缓语气:“兰儿,你姐姐就快有孩子了,有了孩子日子就好过了。” 父亲走后,晏思兰瘫坐在凳子上,脑中反复回荡着“有了孩子日子就好过了”这句话。 她好似也从母亲口中听到过。 虽还懵懵懂懂,她却暗下决心,自己绝不要,绝不要落入姐姐的境地。 她要找个能一辈子对他好的人。 —— 骂女儿归骂女儿,第二日晏渚再次递信给韩熠求召见,这回韩熠见了他。 晏渚躬身拜道:“吴王已经离京,此刻不正是太子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你在圣上面前表现好些,老臣去帮你前朝争取官职,不出三年,定叫太子名声鹊起。” 韩熠正拿一根毛刷细细清扫琴弦,抬起头来,苍白脸上带了些戏谑。 “是么?” “本宫怎么听说,京南路新任的官儿天天写折子弹劾您手下之人,各地纠劾贵公子贪腐的奏表也不断呢?宰相都自身难保了,还有余力来保本宫?” 晏渚干脆跪了下去:“如此更需太子自立起来,做咱们的靠山!” “本宫看晏相拜错山头了,不如出京城往西去,追一追路上那位。韩泠被封到定州再不入京,这托词您老也信?” “什么?”晏渚眼皮蓦地一跳。 “当下没人救得了本宫,本宫已决定不再过问外头事了,每日观画抚琴,自得其乐,不受任何人管束。您回吧,岳父大人。” “太子殿下不为自己考虑,也要考虑考虑即将诞生的龙孙,你将来也是他的靠山。” 韩熠将毛刷一丢:“可本宫只想生个女儿,免掉一生麻烦。” “殿下!”晏渚俯首行了一礼,“老臣背后还有无数人,都在巴望殿下抬举,还望殿下三思。” 韩熠嘴角邪气挑了挑:“岳父大人,您这是要掌控我吗?母后从小掌着我,现在换您了?口口声声三思三思,有谁思过我吗?” 他耐不住起身厉喝:“我只是个工具罢了,谁会真的关心我?” “你走吧,别再来了。” 韩熠从晏渚身边走过,却听地上人问:“殿下不想知道,在京南路时,师家公子是谁设计捉到的么?” 韩熠顿住脚步,绕回晏渚身边。 晏渚从怀中掏出藏了许久的信笺,双手举着呈上来。 “殿下若还信老臣,便打开看看,一切或还有回转之机。” —— 晏渚走后,韩熠抱着琴又去了禅房。 所谓禅房,也只是一间阁楼,内里铺了叠席,正面墙上悬的却不是菩萨画像,而是一身紫衣俊美如谪仙的抚琴公子。 公子眉眼带笑,衣袂飘扬,旖旎风流宛若真人。 画下供着香案,置着桂花酒酿、各色果子点心和冬日里京城都难买到的鲜橙与乳柑。 他往香炉里燃了一炷香,又剥了个柑橘放到画像底下。 “玄哥儿,你最爱吃这个。今儿有事耽误了些时间,你别跟我置气。” 然后他坐到蒲团上,在几案上放好琴,阖上眼睛轻颤着拂出第一声。 想象着是那人的手指,熟稔撩拨着琴弦,一白一紫两枚戒指熠熠闪着光芒,一曲《流水》倾泻而出。 只有弹琴时,才觉得好像他一直都没有走。 曲毕后,韩熠伏到琴上,无声啜泣起来。 日光渐渐西斜,禅房内变得昏暗,他给琴盖上厚厚毡布悉心收起,站起身抚了抚画像衣摆。 “玄哥儿,明日我就不来了,你想我的话就给我托个梦吧,我要去给你报仇了。” 房门极轻声地被敲了响。 韩熠微微侧过脸去:“谁?不是说过不要打扰本宫!” 外头内侍声音有些发抖:“殿下,殿下,太子妃娘娘要生产了……” —— 第二日早朝后,晏渚被留下来,随昭安帝去了御书房。 马抚青先向晏渚道了喜:“恭喜晏相,新得了外孙女。” “感恩陛下关怀,但臣有愧。”晏渚道,“太子妃没能给陛下添个龙孙,是她没福气。” “太子妃还年轻,为皇室开枝散叶已是有功,朕有赏。” 昭安帝俨然挺开心,赏了太子妃人参、燕窝补品和夜明珠,又给小孙女赏了金银布匹。 “臣听闻太子殿下昨日一直陪伴太子妃生产,今日又亲自给太子妃端羹汤。可见做了父亲,人就会成熟许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昭安帝接过马抚青送来的红枣茶,点头:“是么?这小子一贯叫朕头疼,这回总算办了件正经事。” 晏渚见帝王心情不错,委婉相劝:“可惜皇后娘娘离得远,不得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 昭安帝放下碗,眉头浮上一层倦怠:“皇后身体不佳,京城气候不适宜调养,在行宫不错,清净。” “是。”晏渚没再试探,低头垂目一会儿,刚想张口,“太子既已——” 昭安帝却打断了他:“太子好生陪伴太子妃就好。晏卿,正好朕找你看点东西。” 朝马抚青递了个眼色,马抚青便端来一摞折子递给晏渚。 摊开,上边几本皆是林微之从京南路上表的折子,是四个多月间查办的贪腐案件。 不仅捋顺了吴王治疫留下的摊子,还将因骆坤疯癫未探明的曲折内情一并向下查明。 “林家小子是个人才,还给朕发掘了个办事利落的提刑官,审贪腐也是一把好手。” 说着说着,昭安帝脸色陡然变了:“贪墨税收银两、买卖官位……京南路看起来乱得很,不似晏卿日常奏报的那样平静。” 晏渚跪下罪己:“是臣御六部无方,治理失察,叫底下人钻了空子,臣这就派人去京南路辅助林转运使查案。” 昭安帝却笑了:“瓜田李下的,不太好吧,若林微之有点什么,晏卿反而说不清楚。” 晏渚听出敲打之意,不说话了。 “晏卿继续瞧,后头一本本的,都别落下,看看您老俩儿子都在造什么孽障事。” 底下一摞都是从儿子为官地方呈上来的折子,却被人誊抄过,看不出到底是谁写的。 奏折中历数他们依仗父势结党营私、贪财受贿、大兴土木、败坏朝纲罪状,夹带着弹劾他教子无方、放纵爱子胡作非为的不法之状。 大冬天里晏渚热出一身汗,昭安帝眼神却如鹰一般直勾勾盯着他。 “这,这……臣冤枉啊,犬子决不敢做出种种大逆不道之事,还请陛下明察!” 他伏地不起,感觉许久许久前刺向帝王的箭飞速回到自己身上。 都是报应。 昭安帝叫马抚青将折子从晏渚手里扯走。 “朕自然会彻查,但在案子查明之前,宰相大人是否该避避嫌?” —— 向西北赶路伊始,杨烟便觉出不太对了。 那日在马车里见到的,明明是—— “是去年的新科武状元,燕然飞。” 冷玉笙嘴角抿了紧:“你如何得知?你见过他?” 杨烟摇摇头:“我只是听殿下提过,圣上御赐武状元一身银甲。又是骑白马,又是那么骄傲的少年小将,气质如此出众,不是他还能是谁?” 她的脸却立即被男子使力拧住了。 “阿嫣,不许多嘴!” “疼!”杨烟痛呼,也上手去拧他。 冷玉笙连忙松了手,她却还在拧着不放。 “你干嘛?”杨烟凶他。 “一个小屁孩儿,你就瞧他一眼,就说他出众,怎么着,谁还没有副银甲?”冷玉笙被捏着脸,却醋意翻天。 杨烟“扑哧”笑了,也松开手。 “笑什么?” “跟兄长说话你不高兴,跟阿儒玩你也不高兴,多看一眼少年小将,你还是不高兴。会不会连我跟一条小狗对视,你都会不高兴?” 说着她捧起他的脸,瞧了又瞧,刚捏过的地方还是红扑扑的,不,竟然更红了。 “哪有不高兴。”冷玉笙躲闪开她的目光,否认。 “小狗还不承认?” “啊?”冷玉笙这才反应过来被耍了,“阿嫣,你!” 他不再躲闪,凑过来咬了她嘴巴一口:“知道你脑袋灵光,但嘴要封牢了,不要乱说话。” “成。”杨烟嘟起嘴做了个缝线动作。 这小动作却叫冷玉笙咽了下口水,慢慢吻了过来。 “张嘴。”感受到某种调皮抗拒,他低哑着声音命令。 “你不是叫封——” 开口的瞬间,她就被他拿捏了。 之后的几天,她特意留意了下队伍中的人。 才发现这队伍秩序井然,除了邱大仙、金神医、谭七、马岱、黄兵和刘北等熟悉面孔之外,王府亲卫里似被置换过一部分人。 看起来皆是精兵,步行整个白日也从不拖沓,从不叫苦叫累。 或许被提醒过,燕然飞再未披挂他的银甲显摆,但他显然是精兵的首领,休息时,那一部分士兵往往围着他聚在一起抱团。 上四军? 她心中浅浅升起些疑问,却自觉闭紧了嘴,所谓“未明之势,不可臆也”,每日只顾好自己和阿儒、邱大仙他们的餐食。 —— 赶路二十多日后,冷玉笙在驿站看到了快马送来的邸报,所录皆是近日朝中大事。 已经冒出嫩芽的草地上,数名士兵侍从侍女围着杨烟叫她一条条念给大家听。 “第一条,太子妃诞下小公主。” 有人打趣: “呦呵,这回宰相不得哭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二条,宰相因病归家赋闲。” 立刻有人接上:“果然气病了,活该!” “第三条,京南路大规模吏治整顿。” “这个好,给咱们仔细念念,看看又查了哪些官?” 杨烟便仔细给他们朗读起来。 林微之上任京南路后,第一件事便是设谏鼓,广听民意,为百姓提供畅通伸冤渠道,凡击鼓伸冤,案子必受理查办。 如此立即查出当地数名官吏行贿受贿、盘剥税款、欺压百姓的罪状。 游允明担任京南路提刑官,硬是从动过手脚的账目中推敲出端倪,从一名官吏查到数名官吏,拔出萝卜带出泥,短短数月便更换了一批官员。 士兵们皆兴高采烈地讨论: “果然是个有手腕不怕得罪人的。” “还不是有个头硬的爹给他撑腰。”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刑部尚书后继有人了!” 极夸张的夸夸过后,又打趣起来:“听说这林二公子偏偏生了一副英俊好相貌,走到哪里都叫贪官污吏闻风丧胆,却叫小娘子们投怀送抱!” “哈哈哈哈!”众人哄笑。 杨烟想起文冠庙内和林微之初见时,他一脸傲气地驳斥她,说: “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想来他一直端着自己的那一瓢水,和知己好友并肩行走在官场污秽中,毫无畏惧目标坚定,只为涤荡污浊,还风清气正,利惠百姓。 众人嘻嘻哈哈中,杨烟却见冷玉笙眉头锁了紧。 喜欢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请大家收藏:()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6章 故里草木 「回家」 烟花三月,草长莺飞。 西北的春天来得总要晚一些,但还是如期而至了。 翻越数座尽是岩石和刚抽出绿意的山脉,走在越来越荒凉空旷的田野,等西风卷起的漫天尘土渐渐落定时,杨烟站在山岗上遥遥望见了灰扑扑的定州城城门。 八千里路云与月,是多少年只在梦里能回到的地方。 经受过战争摧残,城墙已然斑驳,离城门不远处她便跳下了马,一脚深一脚浅地越过护城河桥梁,贴近了城墙。 在墙根处寻到一抹似已渗入青砖的褐色血迹。 而城门口新任知州已经领着众多官吏摆开仪仗迎接吴王入城了。 鼓乐喧天,彩幡蔽日。 杨烟却疏离地站出热闹队伍,只仰头望着城门楼上的桅杆。 然后她被冷玉笙牵住手,提坐回马上,跟在他后头进了城门。 刚入城就被百姓们沿街包围,说着熟悉的乡音,人人来争看仲大元帅的外甥,当年立过战功又被封到此处的小王爷。 满耳嘈杂中,依稀听到有人叫了声:“阿嫣!” 杨烟抬头去寻,见街边一铺子门檐下并肩站着早到几日的游允明和甘姐儿,游允明手里还抱着一匹布。 甘姐儿在向她招手,她也立刻摇了摇手臂。 见着故人,此刻才真实地意识到,自己回家了。 浩浩荡荡队伍和车马蜿蜒如长龙,几乎堵满长街,打头的已经到了城东一年前分封时就修起来的王府,后头的才刚刚入城。 站在王府入口,遥望西北特有的粗犷高旷建筑,杨烟开始想念她住的城西刺史府。 —— 直到冷玉笙撕掉蒙尘的大门封条时,她依然觉得像在做梦。 慕容惟被论罪后,这座府邸就成了凶宅般的存在,连新任知州都将州府搬到了城东,不愿沾染接手。 但有人陪着她回家了。 杨烟拿袖子擦了擦大门两边颜色诡异的兽首门环,絮叨着对他讲,自己当年怎么把工匠的金粉银粉搅和到一起,这门怎么成了全定州城的笑柄。 “如果我说——我也来围观过呢?”冷玉笙突然翘起了嘴角。 “什么!”杨烟惊地后退几步。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茬。”冷玉笙开始满地找着什么。 “七年前大年初一,舅舅带我进城去庙里上香,路过此处。” 一把小刀递到他面前。 “别找了,用这个。”杨烟道。 “你真是……”他无奈地乖乖接过,她真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他也随身带着她赠的匕首,可不舍得拿出来用。 冷玉笙吭哧吭哧去撬门上生了绿锈的铜锁,杨烟抱着双臂在旁边瞧,神思却完全飞了出去。 像被人从回忆的麻团中拽出一个线头—— 十二岁那年的新年,她在做什么呢? 一些模糊的东西渐渐变得清晰鲜活。 在那个披着狼皮大氅,头戴狼皮帽的十三岁蓝衣少年满脸新奇挤在人群中看刺史府大门的热闹时,头上插满红梅花的红衣少女正拿披风捂了脸,趁守门士兵都去维持秩序,从侧门偷偷溜出来,混进人群。 她弯腰在人群里穿梭,头上的梅花蹭掉了一朵又一朵。 直到蓝衣少年觉到有人碰到了他的手。 低头只看到扎着双鬟的毛绒绒发髻,最后一朵梅花悄然落到他的掌心。 女孩儿像一条鱼迅速游了走。 他回头想把花还给她,却被后头层层叠叠的人头挡住视线。 杨烟挤出人群,飞快跑向远处的一个人。 黑衣少年踩着雪来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串糖葫芦。 再然后,阿艮跟着她去逛了新年花市鸟市,看了皮影相扑,吃了蜜糖油酥和黄米年糕,下午回来按惯例被爹爹打了手心。 而蓝衣少年随舅舅骑马离开,一朵梅花从指间落下来,又被马蹄踩进雪里。 原来这么早,他们就在同一时空里,见过面了。 - 尘封的大门“嘎吱”被推开了。 杨烟哆嗦一下,又被门上掉落的尘土呛地咳嗽起来。 冷玉笙丢了坏锁,伸袖子帮她捂住口鼻。 长长入门甬道洞开,像走入一条时光隧道。 院中已是荒草离离,掩住破败花坛和小径,人面已不见,一年又一年的草木枯荣依然在流转。 檐下结着重重蛛网,几只初春新燕正忙碌着衔泥。 红的黄的几株花树零星绽着骨朵,摇在和煦风中,似向故人投来久违的问候。 冷玉笙走在前头,拨踩着及膝高的枯草,牵着杨烟叫她指挥着往各院落房子里去。 “我娘最喜欢做饭,她每日待时间最多的就是厨房。” “这是爹爹待客的厅堂,却从不允许我踏入。” “噢,我读书启蒙就在这间小鳖屋,老师呢叫朱夫子,我最喜欢听他讲书时在底下画王八了。听说他还在做教书先生,咱们抽空……” 走在廊下,她一间间介绍,像在介绍自己的人生。 遇见他之前的那些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还自己藏着些东西。 房内似都被哄抢过,小件物品一个不剩,徒留满地碎瓷片和被砸破的大件橱柜或床。 “看来当年刺史府遭过劫。”冷玉笙暗沉沉道,转而揪了揪杨烟袖子,“对不起,阿嫣。” “都过去了。”杨烟将他手扒拉下去,“现在说什么都无用对不对?” “我爹娘定也不怪百姓的,毕竟是他们一直在守的人,总比留给胡人好。” 转到后院,是只剩半池脏水的小池塘和荒废射箭场。 “你猜我为啥这么喜欢游水?因为小时候夏天总是天天泡里头。” 杨烟捡了块石子丢入水中。 “原来池塘这么小,以前怎么觉得那么大,游也游不到头。我还总梦见……” 新生的浮萍下似还有游鱼,被石子打搅后不甘心地向上冒了个泡泡。 冷玉笙刚要说话,却见杨烟不知想到什么,倏然红了脸,急匆匆往别处走。 “总梦见什么了?”他坏笑着跟上来,“梦见我了?” “没有!”她否认得迅速。 “既没总梦见,那就是偶尔梦见喽……” —— 笑闹着走到一处房门前,杨烟还是犹豫了。 “你的房间?”冷玉笙想也没想就把门推开。 一扇门却直接掉了下来,拍进房里,顿时尘土飞扬。 他揽住她的肩膀,才没叫她吓到跳起来。 房内同样遍地狼藉,几只老鼠嗖地窜了出去。 粉色床帘已被虫蛀鼠噬地脱落大半,生锈的铜镜底下却置着一把只有一半的小桃木梳子,也已蒙尘似快要朽坏。 杨烟拿起来仔细擦了干净。 “你的梳子?” 她点头,声调平缓:“我娘给我梳头用的,一把梳子,她一半我一半,去庵里时走得急,忘了带走。” 沉默半晌,她又问:“你知道还没有好好道别,就失去亲人的感受吗?” 然后自问自答:“不甘心,很不甘心,总是一回回在梦里遇见他们,可醒来,还是什么都没有。” “所以,你想见你娘,我就为她招魂。”她轻拨梳齿,奏出喑哑声音,“可我父母无尸骸无坟冢,无碑亦无牌位,怕是魂魄都无所归依。” 梳齿“啪”地崩断一根。 她慌了神,连忙将梳子宝贝地收进胸前道袍。 冷玉笙再度牵起她的手,将她蹂进怀中:“阿嫣,我会帮你寻个风水宝地修墓,这就去差人打听咱们爹娘当年葬在哪里。” “来定州第一件事,就当叫二十义士入土为安!” 他说得正激昂,却听女子轻问:“你刚才说……咱们爹娘?” 喜欢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请大家收藏:()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7章 还你一个家 「安身」 定州城西边有座倥偬山,倥偬山上有个掩月庵。 多年前的一把火将掩月庵烧了精光,战后慢慢又有尼姑来此修行,一年又一年,重建了庵堂,重塑了佛像,重新续了香火。 杨烟带着甘姐儿去庵内寻了新任师太,对她讲述了以前的事情,领她去菩提树下翻出过去潦草掩埋的尸骨,重新祝祷超度后葬入塔林。 她为月白师太她们亲手刻了碑铭,师太让小尼姑把这段故事记载下来,编入庵志传于后人。 又捐了一笔银子给庵庙,向曾救过她的弥勒佛供了香油。 一直以来未了的心愿终于了了。 在月白师太牌位前诵经时,杨烟心内默道:“师父,你说‘别回头’,我到底还是回了头。可即使回了头,还是要向前走,不会再害怕了。” - 庵后不远处有一大片竹林,她把父母的墓址选在此处。 冷玉笙既称了咱爹娘,当真派人认认真真修筑了个小小墓园。 沿着山路铺了石阶,一路向上,拐进一座小牌坊,里头是座合葬墓,墓前种满鲜花,旁侧还搭了座小亭子供人休息。 墓修好了,却无尸骨下葬。 杨烟先从旧府中取了些没被抢走的衣服物件,埋进去做衣冠冢。 寻找二十义士尸骨的事情同步在定州进行,不久后有了眉目。 州志中没了西辽军进城后的记录,冷玉笙遣知州寻了些曾在他们手底下做奴才谋生计的人询问。 这些人却担心是秋后算账,死活不开口。 知州想要用刑,冷玉笙却叫放了他们,只道:“这是为守城战士正名之时,也是为你们自己正名之时。若有线索可匿名写信送到王府,人人都有苦衷,身不由己,无人会追究过去的事情。” 果不其然,隔日有人送信称,他帮胡人火烧埋葬过那些无头尸首。 是冻硬后敲碎了再烧的,西辽首领到底怕遭报应,挫了骨,却没扬灰,叫他们在城外松林中随便挖了个坑埋掉,可具体坑挖在哪儿,就不记得了。 信内还附了一对红珊瑚耳珠中的一只。 杨烟认得是母亲的首饰。 想她离开掩月庵,躲进松林遥望城墙时,脚下或许正踏着父母的骨骸。 而松林比过去又大了一圈,冬日经霜雪绿意不败,走进去如入布满烟瘴的迷宫。 冷玉笙叫人去翻个遍,杨烟止住他:“先翻最茂盛之处吧。” 挖了五个坑后终于挖出一些混在泥里未腐化的碎骨头,唯一的颅骨碎片间,夹着另一只珊瑚耳珠。 杨烟匍匐着跪到坑里,细心挑出耳珠周边的骨头,扫去泥土用衣服兜着捧出,葬进墓中。 其他骨骸则合葬在竹林另一侧,冷玉笙特意叫大张旗鼓厚葬下去,号称“二十义士”墓,刻了功德碑,并请定州一些大儒写诗写文记颂,将事迹在全城正大光明宣扬开。 定州百姓都记着整座城曾遭的耻辱,见着官府转了风向,家国情绪瞬时被点燃。 此后连着一个月,日日有百姓自发前去瞻仰祭奠。 墓前鲜花鲜果堆了满地。 —— 这期间杨烟还给甘姐儿风风光光送了嫁,游允明升官做了提刑,圆满了游仵作一生夙愿,算是衣锦还乡,婚礼也就格外热闹。 游允明准备充分且认真到苛刻,把入仕以来所有积蓄都交给甘姐儿,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将媳妇娶进了门。 成婚没几天夫妇二人便要一同返回京南路,那里还有很多案子要审。 杨烟去给他们送行。 “京北气候恶劣,民风彪悍不事生产,子献推农桑、辟耕田,靠山开山、广施教育,以此改善民生,也为国家提了税收开辟财源。” 提起林微之,游允明夸起来毫不遮掩:“而京南路官僚贪腐滋生,子献欲整肃吏治,清丈土地……” “离不了我。”他解释补充。 杨烟塞给甘姐儿几张银票,交代:“要是闲了就开个香铺子玩玩,手艺才是立身之本,可不能丢了。” 甘姐儿推却不得,嘴上又不会说,只能收下。 游允明替甘姐儿谢过,又向杨烟作长揖:“阿嫣妹妹,以前资助我与家人,又把甘姐儿嫁给我,大恩大德,无以报——” 杨烟嫌磨叽,将他话打断:“报什么报啊,抱媳妇去吧……你对甘姐儿好就成。” 游允明走后,游仵作便隔三差五往王府里送些自家种的青菜干粮,待她亲如自己孩子。 - 到了三月底,十九岁生辰时,冷玉笙给她蒙住眼睛,带杨烟去看生辰礼物。 马车摇摇晃晃上路。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秘密。”冷玉笙卖着关子。 杨烟却笑道:“既是秘密,我可不想知道。” 男子按住她要扒拉掉蒙眼布的手:“你一定会喜欢。” “我喜欢的?是——王记肉酥饼?” 冷玉笙眼睛转了转:“就知道吃,再猜。” 杨烟开始胡猜:“难不成是把你自己送给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男子耳朵泛了红,嗫喏:“是正经事。算了,别猜了。” 下车后被牵着停定,他松开了她眼上黑布。 映入眼帘的是刺史府大门,却已悄悄被整修一新,换了门环和锁。 府内正有工匠搬着梯子或用车推着砖石瓦片来来回回忙碌。 “定州收复后宅子归了官府。我把这府邸买下来了,修葺好送你。” “还记得那回在明仁宫,你问我,你该恨谁。是我们没能守好国关,连累你父母,连累了整个定州。我想,还你一个家。” 冷玉笙这才从怀中掏出地契塞到她手里。 杨烟盯着地契上血红大印章,结巴起来:“这……合适么?这么大地方,不得老贵了……我做梦,做梦,都不敢想这样……” 先是闻香轩,后是府邸,他总是送这种叫人还不上的大礼。 “阿嫣,这里本就是你的家,于你犹如镇北军营于我。今日也是咱们真正在一起后,我给你过的第一个生辰,我希望你快乐。” 杨烟连忙躬身作揖,可冷玉笙顿时不高兴了。 “本王是要你这样谢我?” 又摆起臭架子。 “那要怎样?” 他指了指自己一边脸颊。 “可这边人来人往,多有不便。” “怕什么?都是本王属下。” “好。”杨烟答应着,凑过来——手指扣成圈往他腮上弹了个绷子。 “嘿……”还不等笑出声,作案工具就被捉住。 “敢戏弄我?” 他迅速低头啄了她腮一下。 “叫你不懂事!你要说‘好喜欢这礼物’,说‘有夫君真好’。” …… “说嘛,好不好?” —— 修墓结束后,杨烟抽空提着礼物去拜访朱夫子,把父母墓地位置捎信给他,毕竟府里旧人只剩寥寥几个。 朱夫子明显老了许多,见着她已是老泪纵横,思念起刺史夫妇来,回忆了无数和刺史的交往旧事。 “囡囡,西辽人于你有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不得不报,不得不报啊!” “我大祁也不是没有血性男儿!” 明明还是曾经那个敲她头对她讲“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意气书生。 杨烟连忙扶住因太激动而从椅子上猛然站起的老者。 待他坐定,争辩两句:“夫子,这里边原因很复杂,两国交战,其实没有对错之分,都是为着利益罢了。” “翅膀硬了是吧?”朱夫子面色一凛,两撇长长灰白胡须也跟着翕动,“六年前,他们是耍阴谋诡计、师出无名,而咱们现在是水到渠成。” “什么?”杨烟一怔,“您是说……” 朱夫子便指点她往城门处瞧。 一直在忙着修墓,杨烟走在街上,被头顶热辣日光晃到了眼,算算日子,已经到了五月,夏天到了。 给她过完生辰,冷玉笙就忙碌起来,早出晚归快一个月,也好久没打过照面。 走到熙熙攘攘城门口,男子们在排长队,杨烟去看了看告示,镇北军竟在定州及周边几个州府募兵! 听说有进镇北军的机会,定州各县镇适龄男性几乎全过来登记了。 有着铠甲士兵忙着给报名者造册验身,空气中莫名多了紧张气氛。 —— 颖谷关,镇北军营。 议事房内正剑拔弩张,参军杜风义正言辞地表示,既做参军来监督军事,就要感念皇恩,担当职责。 “即使侯爷您一手遮天,也当遵守军中规章制度,镇北军既无扩编需要,为何要征兵?有圣旨吗?还是有枢密使授权? “征兵消息一旦传到西辽,等同于约战书。到时,休养生息还没几年的城池和百姓,又要再遭劫难。” 杜风坐着呷了口茶,手一拍桌子:“侯爷是为着立战功,不惜打破和平局面,把百姓当儿戏?本参军要再参镇北侯一本!” 坐主位的镇北侯仲义皱眉不语,神色平静,冷玉笙却坐不住了,立刻起身。 “杜参军有什么意见冲本王来,是本王手痒痒想练兵玩儿,与镇北侯何干?” 杜风慢条斯理地反问:“舅甥二人沆瀣一气,您的权势加上镇北侯的兵将,怕不是还有什么更大的意图和隐瞒?” 可话音未落,掀帘奔进来一名传讯兵将:“侯爷,圣旨到了!” 喜欢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请大家收藏:()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8章 春情图册 「成事」 见着来人,冷玉笙嘴巴努了努,这人——是不是总掐着时辰来? 说好听点是及时雨,说难听点就是没个眼力见儿的。 “及时雨”此刻屁颠屁颠入了营房,因手上端了圣旨,不仅不用给镇北侯下跪,仲义还得带头跪下听旨。 风尘仆仆的宣谕使张万宁开始宣旨了。 因换了封地,昭安帝改韩泠“吴王”封号为“定王”,从骑兵营指挥升为镇北军副指挥使。 也就是说——他有权征兵了。 杜风吃了个瘪,询问:“圣上还说什么了?” 一身绯袍的张万宁清了清喉咙:圣上有口喻带给定王殿下。 冷玉笙抬头支起耳朵。 张万宁黏黏糊糊凑近他,吞吐了几个字。 冷玉笙点了点头,凝重表情掩饰过一抹笑意。 “笑话!”杜风接话,“焉有舅舅和外甥同管一军的道理?” “杜参军,你是质疑圣上没你想得周到长远?”张万宁问。 “下官不敢。”杜风跪着埋下头去,牙关却用力咬起。 特意等到房内议事的军将都散了,杜风才慢吞吞离开,还是一瘸一拐的。 营房拐角突然鬼鬼祟祟冒出两个人头。 张万宁瞧着杜风背影,轻声感慨:“他腿不好以后,脑子也不太好了,不好伺候。给他送来监视镇北军,足见宰相居心叵测。” “你们这一科,胡易除了名,杜风瘸了腿,苏毓吃了软饭,林微之忙得像牛马……还是张公子命最好。” 冷玉笙拍了拍张万宁肩膀。 “仗着长得好,谋了个翰林闲差,写点酸诗就得帝王赏识,兼了宣谕使门面要职,得以日日狐假虎威,带着圣旨天南海北招摇过市。” 张万宁立刻抖掉他的手:“唉唉,埋汰人有点过分了啊。” 两人又拉拉扯扯去了冷玉笙的营房。 —— “呐,这就是我从小住的屋。” 冷玉笙推开门,热络给张万宁介绍:“除了行军时住帐篷,其他时间都在这儿。离开了几年,都没被人占了,真不错。” 张万宁摘下官帽幞头,前前后后巡视一圈,不过就里外两间,外头置着舆图、沙盘、兵器架、书架和书桌,里头就一张床、衣橱和饭桌,连个能瘫着放松的榻都没有。 “赶了一个多月路,路上根本睡不好,叫我先躺会儿。”他索性脱了靴子,跳上冷玉笙的床,翻转身子对着墙壁。 冷玉笙寻了把椅子坐下来,将脚翘到床尾。 “你知太子生了个公主么?”张万宁问。 “唔,听说了。”冷玉笙答得漫不经心。 “那你知现在太子转性了?” “嗯?” “许是晏相靠不住,皇后也去了行宫,又没得个皇长孙,太子有了危机感。现在日日晨省昏定,不是在读书就是在习武射箭,闲时便一心一意陪伴太子妃和小公主——做足了戏。” 张万宁开始迷迷瞪瞪:“听说,圣上有意再给他封官做了……毕竟是最亲的嫡子……” 冷玉笙道:“兄长上进,本王也开心。” 觉出头下有些硌,张万宁睁开眼睛,去摸枕头。 却听冷玉笙又问了:“晏相呢?可有什么动静?” “殿下都没动的京南路,林微之竟开始搞事,已经换了几个州县长官。京里都传晏渚要倒台,圣上开始清算,他俩儿子在外头都被拘了起来。只是案子还没定论,结果怎样,真不好说。” “但你知道的,我家同晏家势同水火,这时只能抽身旁观,免得惹来猜疑。只知晏相每日闭门不出,钓鱼种花,别的也就不清楚了。” 张万宁莫名“嘿”了一声,立刻转折道:“噢对,晏二姑娘终于订了亲,父亲失势她也没那么挑了,选了个京中小族,婚期就在明年。” 冷玉笙在脑内搜索一圈,终于捞出个淡淡人影,具体长什么模样都忘了,只记得性子也是活泼恣意的。 “远离这样的父亲,挺好。”他还是替她高兴了下。 窗口吹进一缕凉风,在芒种节气叫人心旷神怡。 张万宁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会了。” “不回你的客房休息,赖我床上做什么?”冷玉笙抬手摸了摸手边衣橱,指间沾了些尘土。 看来士兵干活就是糙。 等了蛮久,张万宁也不吭声。 他搓搓手嘱咐:“那你多躺会儿,但别睡过了头,晚上舅舅还要设宴招待你。” 冷玉笙起身要走,却忽然想到了什么。 不对! 连忙凑到床前,果然,果然—— 果然见张万宁正偷偷翻着一本卷了边的册子。 是何擎给的《春情抄》,一直被他塞在枕头里边,封爵被绑入京时压根没来得及带走。 他要抢,却被张万宁手快地压到屁股底下。 硬是气汹汹给张万宁翻到墙根,他将册子抽出来,藏进衣橱里。 “韩泠,军营生活挺丰富多彩的哈。”张万宁坐了起来,笑得东倒西歪,“本公子品鉴了下,招式可都老掉牙了,上头人也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下回给你带几本京城最时兴的,还有连续故事,叫你开开眼。” “滚,本王用不着了。” “诶,学无止境,常读常新嘛!”张万宁一个鲤鱼打挺,悟了,“你已经和小道长……” “没有!”冷玉笙面红耳赤起来,斥道,“不许乱说!” “那就是和其他女人喽。”张万宁拧了拧眉,“我得去告诉小道长……” 他要起身,却被冷玉笙暴躁地按了回去。 “没有,哪有其他女人?!” “哦。”张万宁老实了,接着捂嘴偷笑起来,“这不就承认了……” 冷玉笙又欺身过来扯住他衣领:“这册子,不许叫她知道!” “诶,诶,提太子邀宠都没见你激动成这样。”张万宁贱兮兮去移脖前的手,却没拉动,“放心嘛,男人的事跟女孩子说个甚……” 许是不经念叨,外间恰巧来了士兵禀报:“将军,军营外头有个小道士求见,随身带着您的玉佩。” 冷玉笙连忙松开手,瞧了瞧衣衫不整的张万宁和搅得皱巴巴的床褥,扬声吩咐士兵:“这就过去,你可别叫她进来!” 又要挟张万宁:“你老实睡觉,再敢乱碰别人东西,我就差人去告诉你夫人!” 他立刻奔出了营房。 张万宁又被留在了昏暗中,他平躺到床上,摸了摸自己脸颊。 热辣辣的感觉似乎还在。 —— 出了镇北军军营,看到杨烟在旁边树底下等着他。 冷玉笙递过来一块令牌:“以后直接进来就成,不要通报了。” “镇北军也是这么好进的?”杨烟瞅了瞅令牌,是镀了银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你来了就好进。” 杨烟抿住笑意,将令牌塞进袖子:“王府里桑葚熟了,罗管事命人摘的,我给你跟侯爷送些尝尝鲜。” 她把脚底篮子上的青花盖布掀开,露出满当当的紫色鲜果。 冷玉笙瞧了瞧,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 “跑这么远来这边就为了送个东西?没有想我?” 他瞧见王府马车正在不远处候着。 杨烟锤了他一下:“想多了。” 他却握住了她的手。 杨烟试探问:“我这几日看到定州在征兵,是不是要打仗了?” “没有,练兵罢了。” “我看不像。” “为什么这么说?”冷玉笙把篮中盖布抽出,铺到树底,叫她坐上边,捧出一把桑葚,用袖子擦了擦浮灰,递给她吃。 “第一,圣上突然回心替定州义士正名,回来俩月,你不也又是寻尸骨,又是修墓刻碑的?难不成朝廷良心发现了?我想未必,只是造势需要罢了,圣上要观望百姓反应,将宣战变成民心所向。” “胡说,我不是为这个!”冷玉笙否认。 “你更多是为我,对吗?” 杨烟往他嘴里丢了颗桑葚。 他不说话了,耐心地咀嚼果子,甜丝丝的。 “第二呢,你的亲军,一大部分被替换成了上四军骑兵精锐。这种大规模换人,不提前几个月,很难安排妥当。我推测,武举的那个月,你就在筹谋这事?” 冷玉笙也捏了颗桑葚塞她嘴里,叫她闭嘴。 沉默好久,俩人把手里果子几乎吃了个空。 “还有第三吗?”他问。 杨烟擦了擦嘴,指了指眼前地面:“第三,你瞧这些车辙,这样深,恐怕上午刚刚进过一批兵器。” 冷玉笙捏住她的手,捏爆了最后一颗桑葚,紫红汁水爆了一手心。 张万宁以宣旨名义入军营,随行车辆名义上带的是枢密院拨的犒赏粮草,实际却都是从江南兵器所运来的火药、新型火器和火枪。 冷玉笙想起张万宁附在耳旁带给他的帝王口喻——“成事就行。” 他抽出帕子给她擦手,转移话题:“阿嫣,刺史府快修好了,你何不去看看家中如何布置?订制些什么样的家具?弄点什么摆设?或者,花园种哪些花草?” “你若还想做香药,我给你在定州开个闻香轩分号。家中专辟块园子种花,也修个暖棚……” “韩泠!说正事!”杨烟提高了嗓音,阻止他继续往下讲。 又压低声线:“上回是被设计被侵略,打仗叫抵抗,是正义之战。这回算讨伐,师出有名吗?若打起来,定州会不会再破一次?” “若再叫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修房子又有什么用?” 冷玉笙表情严肃起来,郑重道:“不会的,你放心。既为你重建了家园,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毁坏它。” “真的?” “真的,我保证。” 他冲着天空举起两根手指,刚巧一只苍鹰从山间飞到了头顶,发出一声尖锐鸣叫。 杨烟也抬头,视线随雄鹰盘旋而走,不由感叹:“多矫健自由啊!” - “你知道西辽王庭,招了个汉人军师吗?”冷玉笙问,“西辽人将旁门左道阴谋诡计那套都学了会,已屡次派奸细入京弑君,任其坐大,后患无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烟打了个寒战。 “阿嫣,用不了一年,边疆会安稳下来。朝堂内也能太平,无论是苏毓,还是我,都在为此努力着。” 杨烟想起一年前,她为他献了锦囊,叫他拉拢苏可久和萧尚书去平衡晏渚,想着朝堂稳定后,他们能一起回定州,回到她的故乡。 好像一盘棋按部就班地下了下来,却又不是原样。 现在他们回了定州,却要备战了。 她见他满眼笃定和满心斗志,猜测这一战,或许更久之前仲义就已在筹谋。 “两年前,你说侯爷筹备建骑兵重军,那时就……” 冷玉笙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可,圣上为什么会放心……”她有些看不清棋面的走向,或者说,不愿去想。 但还是不由控制地想到了什么。 眼前男子却好似无知无觉。 杨烟甩甩头,甩走心头阴翳,笑道:“韩泠,我一直没变,既是你想做的,既于国于民有益,我想与你一起同行。” 她向他伸出了手,被他用力握住,十指交缠。 “想清楚了吗?我的小军师。”他柔声问。 杨烟眼睛睁得溜圆,这是几个意思? 冷玉笙好像会读心术般,解释:“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那汉人军师可不好对付,想来还得以毒攻毒,指望你跟邱大仙。” 杨烟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她……有那么毒吗? 走神时看到军营中一瘸一拐出来一个人,低垂着头往营外鲜水河河边去了。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杜风?”杨烟抬手指了指,“他怎么在这儿?” “甭理他,那也是个刺头,不是什么好东西。”冷玉笙搂住她肩膀,敌意竖起。 杨烟将他手移开,扬眉一笑:“那不如让我去‘毒一毒’他,权当本军师出山第一计吧。” 喜欢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请大家收藏:()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0章 转机……什么转机? 「转机」 太阳已渐渐西斜,快要隐没进西方不知名的连绵山脉,遥远天边和栖凤湖面都是一片火红。 苏可久不知对寂桐说了些什么,两人正并肩坐在湖边看水面几只灰羽小野鸭倏然扎进水里,一会儿又从远处扑腾着钻了出来。 而洁白如雪的杏花树下还坐着另一对弄琴赏乐的,此刻萧玉何竟克制不住执起了倩娘的手,一瞬又慌忙放下,做贼似的四处张望,俩人皆满面羞红。 真真正正将这一日花朝过成了情人节。 - 两个小男孩沉浸在他们欢乐世界中,来回蹦跳着尝试拉弓射箭或打小弹弓,如两只上窜下跳的小毛猴儿。 望着他们活泼的身影,杨烟竟莫名思念起一个人来。 那个传说中能“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箭术又堪比后羿的神射手。 恍然似见他从花树深处飞跃而来,脑中便漾起后一句“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 不知怎的,神射手又变幻成在一棵棵树上荡来荡去的黄毛猴子。 渐渐离得近了,她才看清满身长毛的猴子肩上竟长了冷玉笙的一张冷脸! 这也太离谱了! 杨烟吓得猛一哆嗦,眼前幻象便“哗啦”一声碎掉了。 她还没后怕完就觉屁股一痛,是超超拿小银弓用石子弹到了她,不偏不倚打到某个穴位,痛楚瞬间直冲天灵盖儿。 这一击却让她想起一件极重要极麻烦的事。 她答应要为冷玉笙的母亲招魂! 便立刻呆愣住, 她像超超一样开始掰手指头数日子,离三月初五没几天了。 若这事儿办不好,那人会不会真吃了她? 想到这儿脖颈处顿觉有如刀的冷意幽幽泛过。 —— 而一不小心变成“猴子”的某个人此刻在玄光殿中正巧打了个喷嚏。 冷玉笙本坐在棋盘前无聊地自己跟自己对弈,连忙丢掉手里的棋子儿,捏了捏痒痒的鼻子。 是谁想他了吗? 他可不信宫外那个没心没肺的小道长还能惦记他,寻思怕不是皇后这死女人在咒他! 这几日他细细忖度了下舅舅组骑兵重军的缘由。 朔北一战方看出敌我骑兵差距,西北既扩了马场养良马,骑兵重整也是必然。 父皇心里应该有数。 镇北军和仲家军虽在一处,皆由仲义领兵,但镇北军属禁军边防军,由中央禁军管辖调动,只负责镇守西北边防。 而仲家军则是仲义亲军,是走到哪儿打到哪儿都带着的,相应的,军队规模要受到节制。 而此刻他既要扩编,又要银钱重甲,看似胃口很大,其实—— 冷玉笙终于笑了,舅舅是会讨价还价的。 皇上总不能由着他既要又要,仲家军编制早满了, 岂不是其他的就好要多了? 再则,仲家军的砝码越重,父皇便不得不留他在京。 他成了类似“质子”的存在。 只听说过给别的国家做质子的,还没听说过给自己爹当人质的。 想到这儿,冷玉笙无声地勾出个冷笑,捻了枚黑子落入棋局。 刚好放在那里,和周遭被围困的黑子做成两眼活棋。 白棋便不能吃它。 而只有他从江南挪到了京城,乖乖在晏相和皇后眼皮底下,他们也才不敢轻易动舅舅,打西北边防的主意。 父皇也才能放心。 这奇怪的三角平衡。 越琢磨这些越觉得脑仁儿有点疼,冷玉笙烦躁起来,随手打乱了棋盘,起身去院中练剑。 顾十年却慌慌赶来,进了后院便喊:“殿下!出事了!” “何事?” 冷玉笙丢下剑,却不怎么惊慌,他一无权二无力三无自由的能出个啥鸟事? “御史台今日集体诤谏,连晏相都上了折子。一力阻拦圣上贬赵承!”顾十年道。 “然后呢?”冷玉笙问,他不知对此面对顾十年是该义愤填膺还是该挤出个笑来? “都都知叫我提醒您,当心!” 顾十年突然跪了下来,低声道,说完又磕了个头。 冷玉笙仍然面无表情,慢吞吞问:“都都知是何意?赵御史一事或许是父王一时冲动了……清流文臣既集体诤谏,事情或有转机……” 转机……什么转机?! 冷玉笙目光突然一怔,马抚青为何要提醒他? 马抚青是哪边的?顾十年呢? “奴……奴才也不知道,但都都知定是为着殿下考虑的。” 顾十年颤巍巍道,又补了一句:“奴才亦是为殿下考虑。” 冷玉笙慢慢将他扶了起来,轻声道:“十年,我服从父皇的所有决定,从他准我进宫时我就信他。本王行得正做得端,不需要‘当心’什么。即使日后被人构陷,自然也信父皇能给本王做主的。” 他意有所指,顾十年果然收到了某种警告的信息。 “我自然也信父皇能给赵御史一个合理的结果。” 他语气淡淡,突然瞟了顾十年一眼,话锋凛利起来,“可,你究竟是父皇派过来的眼睛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顾十年感受到冷意,突然双腿一软,连忙又跪倒:“殿下,奴才不是啊。” “我倒希望你是——至少不是中宫派来的,不是吗?”冷玉笙又笑了。 顾十年不是傻的。 马抚青本就交代要来诈吴王一下,试探其对赵承一事知道多少,但吴王偏偏没上钩,反而诈出了他的底细。 他若不承认是圣上的人,就会被判定是中宫的。 “殿下,奴……一心向圣上,而圣上是念着殿下的,所以,奴也向着殿下!”顾十年终于坦诚。 他琢磨着这话指定不会错,若吴王敢驳斥,便相当于否定他自己对圣上的忠心,定能扣个包藏祸心的帽子。 果然冷玉笙连忙再次扶起了他:“十年,本王对父皇之心可昭日月,也不会对你隐瞒。只是中宫那边——我的存在就是根刺吧。” 冷玉笙又试探着抛给顾十年一条绳子。 “殿下放心,我也定不叫他们把手伸进明仁宫来。” 顾十年说着郑重地作了个揖。 “好。”冷玉笙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到这个程度,可以了。 冷玉笙在心底叹息,世上没有绝对的、毫无私心的效忠,只要利益和目标一致,或可同行。 关系总是在相处中慢慢建立的。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叫顾十年退了下去,自己边舞剑边思忖,赵承的转机在何,为何马抚青叫他当心呢? 这背后的下棋人又是谁? —— 入夜后,杨烟和苏可久被萧玉何用马车送了回来。 路上苏可久和寂桐都没说话,他仍旧礼貌谦恭,少女的嘴角一直噙着些笑意,偶尔含情脉脉地投视过来。 男子的目光便开始四处搜寻可遮掩的地方,躲不过去了便轻咳一声,撩起车帘子假意看窗外漆黑的风景。 车厢顶角挂了盏灯笼,氤氲的光晕笼罩着车里的三人。 杨烟还是觉得有些尴尬,屁股不自觉地在羊皮垫上往外挪腾。 后来干脆直接爬出马车,又陪着萧玉何驾车。 萧玉何却像犯了什么忌讳似的,刻意挪着离她远了些,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只心烦意乱地赶着马。 杨烟知趣地不说话,但四周黝黑,虽然远了郊野,离京城主干道却还有些距离。 她还惦记着车上装的花朵,不能直接下车,就这么沉默别扭着坐到了西市的御水大道。 “你很厌烦我吗?” 杨烟终于忍不住了,询问萧玉何。 喜欢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请大家收藏:()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4章 果然“一物降一物”! 「游春」 听到男子热切的呼唤,帷帽少女却迅速低下头去。 “弟弟,姑娘家羞怯。” 着丁香色衣裙的美妇抬头向萧玉何笑了笑,轻声提醒他不要那么不顾礼节。 “对……对不住,嫂子,是我唐突了。” 萧玉何脸上一红,意识到自己太直接了,连忙止住步子躬身相拜:“万望魏姑娘不要生气。” 帷帽少女终于抬起了头,似悄悄打量面前这个身形高大却豪爽耿直的白衣青年。 “无妨。”她轻柔道了句,又将头低了下去, “行了行了,都快来坐下吧,好容易游春踏青,大家不要辜负春天才是。” 美妇又招呼众人沿几案两侧相对入座。 魏凛松和妻子相对而坐,萧玉何自是占了倩娘对面,一双炯炯大眼紧盯着女子不动,只想探看帷帽下的面庞。 寂桐挨着倩娘坐了,杨烟便自觉推苏可久坐到她对面,自己则坐个单崩。 心下却也后悔来凑这个热闹,感觉今天哪是游春,分明是情人约会。 但她还没叹息完,就见一辆粉色丝绸围帘大马车粼粼而至,车上飞下来个未戴帷帽的妙龄女子。 “采芙姐姐!我来晚了,自罚三杯!” 杏眼粉腮、头梳双鬟簪牡丹花,眉间点着金色流云花钿的少女身着一身海棠红襦裙,披着火红披帛奔了过来。 “思兰妹妹来得正巧,可酒还没烫好呢!不过你既提了,焉有不罚之理?”叫“采芙”的美妇打趣她。 “姐姐净拿我开玩笑!” 少女笑嗔,倒一点不拘礼节,直接坐到杨烟对面,举起面前一盏茶,咕嘟咕嘟喝了一碗: “渴死我了!” 喝完水她才有心思扫了众人一眼,忙问:“怎么还有不认识的?” 但眼睛瞟到萧玉何又“噗嗤”一笑:“今儿怎么了?萧大郎来相看媳妇儿了?” 转头又隔着寂桐向倩娘处探了探头:“倩娘,你日思夜想的郎君来喽!” 这话一出,萧玉何和倩娘都坐不住了。 倩娘几乎是起身就跑,萧玉何脸上的羞臊更深,低头捏紧了手里的茶碗。 杨烟看明白了,帷帽少女魏倩娘正是萧玉何订了婚的未婚妻。 她连忙向萧玉何建议:“萧大哥,不追去看看吗?一个姑娘家可别跑迷了路。” 萧玉何犹豫了下,鼓起勇气起身要追,却被采芙叫住。 “夫君追她去吧,觅知就别添乱了。” 魏凛松点了点头,起身向妹妹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本想给未来妹夫留个机会,可到头来还是得听媳妇的。 采芙转头又拿手中一枚酥果子砸了那张扬少女一下:“晏思兰,你个坏丫头!调皮也得分时候不是,明知倩娘性子软,还总戳人羞处!” 晏思兰?! 杨烟一惊,京城姓晏的,闭着眼也能数到是哪一家。 面前这跳脱的姑娘明显比晏云缨年纪小些,难道是未来太子妃的妹妹? 细看她眉目倒真有几分像晏云缨,只不过太子妃是风华绝代的美艳,这位姑娘却是娇俏动人的明朗。 而姐妹俩性格差别也过大了些…… “姐姐,他俩都没怎么见过面,我不给撩上一把火,怎么升温呐!” 晏思兰笑眯眯道:“还不怪你们护她太好,魏家有女初长成,藏在深闺人未识,你没看大郎眼睛都冒绿光了!” 她眉眼一挑又戳了萧玉何一下,这下连姓都给省了。 苏可久见一贯洒洒脱脱的萧玉何反常地一声不吭,脸庞几乎红成了水萝卜。 原来萧玉何的小名叫大郎…… 他竟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心里只感慨,这丫头伶牙俐齿,满嘴无遮拦,和杨烟倒有一丝丝像。 可惜那姑娘已极少露出这般灵动模样了。 采芙见晏思兰越说越离谱,连忙送了盘花糕到她面前:“这是花朝节我自个儿做的,赶紧堵上你的嘴。” “嘿嘿,就知道姐姐疼我!” 晏思兰咧嘴一笑,拿了块花糕,显然对萧玉何已失了兴趣,只边吃边打量苏可久和杨烟这俩生面孔。 猜她一肚子“坏水”,杨烟低了头抿茶水躲避她的审视。 又一小碟花糕也摆到杨烟面前,采芙让他们都尝尝自己的手艺。 做成桃花形状的白净米糕中藏着些粉的黄的红的花瓣和蜜饯果脯,是花朝节女孩们给花神庆生吃的食物,入口也糯糯甜甜的。 苏可久浅尝一块便细心地把碟子推到寂桐面前:“给姑娘吃。” 寂桐一直很安静,此刻却连手都泛了红,悄悄探到碟子上,捏起一块糕点,送进帷帽。 萧玉何却没什么心思吃东西,只前后左右张望着,在等倩娘回来。 晏思兰却盯着杨烟说话了: “这位小郎君,看你生得肤白貌美,莫不是个姑娘?” 眼光真毒啊……嘴巴更毒! 杨烟吃着花糕突觉嗓子一噎,连忙捧起茶碗喝了一大口。 可不待她回话,萧玉何似忍耐太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为杨烟争辩:“晏姑娘,这是我兄弟,请你非礼勿言。” 但终究顾忌晏思兰的身份和他的君子之行,语气还是弱弱的。 晏思兰得意洋洋地朝他做了个鬼脸:“怎么你不好好想媳妇儿,竟有时间管我么?” 将萧玉何一瞬堵得像吞了只蚂蚱。 “多谢娘子夸小生美,可是不是个姑娘——不如,你来摸摸看?” 杨烟眉毛一挑,突然伸手捉住了晏思兰放在几案上的一只白手,并以小指在她手心轻轻划刮着转了个圈。 然后那白手像被烫到一般迅速要缩回,杨烟却是不放的,仍用力紧握着她。 “你敢碰我!” 晏思兰倏然瞪眼,另一只手便举了起来,招手:“来人!把这个小流氓扔出去!” 几名离得不远的随身侍卫慢慢围了上来,却没立即捉人。 许是平时自家姑娘仗势欺人惹祸端次数多了去了,他们被家主教导不能完全由着她的性子。 一人只握着佩剑剑柄,冷冷道:“不得放肆,公子放开她!” 杨烟连忙扔下晏思兰的手,一脸无辜: “姑娘何必动怒,真是小生罪过罪过了。不过摸下手嘛,又没让你嫁给我,叫你摸回来总行吧!” 说着又把手背摊开伸给晏思兰。 果然“一物降一物”! 苏可久抿嘴一笑,他熟悉杨烟的小伎俩,便抱起手臂开始看戏。 喜欢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请大家收藏:()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1章 我见众生 「众生」 后来夕阳西下时,返程途中,两人同骑一匹马。 似留恋这样迎着暮色耳鬓厮磨的时光,冷玉笙叫火龙驹踱步慢行。 杨烟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走到人流稀少处,身后人单手搂紧了她,不解:“没有赏钱还这么开心?” 杨烟心满意足地感慨:“给孩子们表演可比入宫献艺快乐多了,自在。” 她想起曾与游允明谈论的,进退之间的理想。 -“进可为庙堂帝王献计谋功业,退可为乡野孩童素手做彩戏,一张嘴,一双手,足矣。” “师父教导手上乾坤,就是要我创造惊奇,好装点别人的梦。对一个幻戏师来说,观众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即使权贵拿我们做‘戏子’,我们却只拿他们当众生,是修行的最高一层。” 杨烟又道:“可于我呢,娱乐权贵时,虽有赏赐恩宠,却也有折腰受辱伴生,总让我觉得羞耻,就像人们常说的‘彩衣娱人’。但给孩子们、给普通人表演时,却能在他们眼中寻到真正的快乐。” “同样的行为,遵的却是不同的道。” “其实和朝堂政令没什么不同。施政出发点是为平衡上层利益时,那便顾不得百姓,只是某种博弈游戏。施政为改变百姓生计时,政令才有真实意义。” 火龙驹拐到熙熙攘攘的御水大街,男子收回手,自背后抬了抬头,眼睛越过她的肩膀,看向街面正忙碌着摆出夜市摊位的小商贩。 北边两名商贩正因尺宽的占地进行日常口角争抢,南边两家却在互相帮着腾位子,和和气气各让出了一尺空隙。 杨烟也看见了,继续说:“人们循着自然天时,用双手创造生活。无论上层如何改朝换代,只要给予百姓喘息生存空间,民间日常会一直在鸡毛蒜皮中保持稳定。” “但朝廷每个影响底层生活的施策,战争、税赋、豪强掠夺,加在个体身上的,都会是如山的负重。” 她扭了扭头,眼神跟冷玉笙有了短暂交汇。 “韩泠,庙堂之上多是党派之争,高处不胜寒。待得久了会不会都忘了,每步棋都有可能影响到苍生?” “不如俯下身子,走向民众、走向百姓,去看看构成这个国家的,平凡人的真实生活,也是更好的历练呢。” 她知他面上虽不再提,这么些年却对圣上一直以来的不公平对待心有芥蒂。 先撤了他军中职务,又夺走他江南封地、再抹去他功绩,一切回到原点,重新送回朔北。 “林微之也许就是怀着这样的理想去的涂县吧。那于你,只要循的是同样的道,就算是去塞外守边防,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她向他真诚建议。 身后人沉默许久,才捉住刚才她话中的一句,问:“你也拿我当众生看么?” 杨烟自觉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辩道:“那你是拿我做‘戏子’吗?” “无论是你说的‘戏子’还是‘流民’,都是人,都有尊严。我心中从未将人拆成这般分明的三六九等,也不会做什么事只为私己利益考量。蔡行是蒸馒头的,黄兵还是个土匪,依然跟在我身边不是么?” 冷玉笙还是第一回思索这种问题,过去只凭心而做的事此刻突然明晰起来。 或许是自幼离开京城、长在军队,他极少自我标榜阶级权力,是虽然知道自己有,却不会以此压榨别人的自觉。 是即使在济州治水时知道她有危险,也会把粮食问题先解决的自我要求。 他把自己一直放得靠后。 但幸好,他的姑娘从未让他失望过。 “可,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我也并不想做你眼里的众生。” 他再次拥住了她。 杨烟握了握他搁她腰上的胳膊,笑了:“吴王殿下不爱香车美女,不滥用手中权力,不图安逸享乐,眼里有悲悯,心中有百姓,胸怀天下苍生,我当年也没看错人,是个很好的权贵。” 围着她的胳膊却瞬间收紧:“阿嫣,怎么感觉你在骂我呢?晚上就该饿你一顿……不对,是给院管事讨赏之事你就别想了。” “那不成,都应了人家了……好吧好吧。” 杨烟认输,哄道:“韩泠,你于我,先是众生,然后成了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因为有了那么多那么多羁绊,才让彼此如此不同。 “果真是独一无二的么?”男子又捏住她下巴,不依不饶要确认。 “那个戴面具的呢?阴魂不散的,又算什么?” 下午追出去时,眼前只一闪而过个黑衣人影,然后再也消失不见。冷玉笙才惊觉,这个人神出鬼没,竟一直跟着他们? “什么?”杨烟一怔。 “姑娘自己心里清楚。”身后人却松开她,踢了踢马身,纵马飞奔起来。 火龙驹如箭一般冲出去。 —— 之后冷玉笙突然变得很忙,出门也不带着她了。 陆鹏举、左昀等人陆续设宴为他饯行,赤狐军营又有军务要交接,还要入宫面圣,日日总不见人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杨烟开始在王府和闻香轩之间往返。 闻香轩正式推出了春宫走马灯,不用宣扬销量就非常好。 但大部分人家还总要遮掩遮掩,于是仍添在百合香里作成婚用品售卖。 妙墨堂搭配着印了一批可替换的春宫图画片,一时在京中暗里鉴赏成风,成了富商、文人甚至官员偷摸着消遣的物件儿。 走马灯渐渐也不只用在婚事中,逐步风靡京城,这是后话。 甘姐儿带着小丫头们将闻香轩打点得有声有色,似被人交代过,只叫她安心去王爷身边待着。 谁叫甘姐儿本来就是冷玉笙派来监视她的呢?杨烟叹了口气,即使毁了卖身契,心中到底还是偏向过去的主子。 谭七被召回王府,吴掌柜又差了几个保镖打手过来当差跑腿——闻香轩俨然又成了吴王的产业。 —— 端午节当日,昭安帝颁布了两条任命。 一是将杜风调入镇北军担任八品都监军,二是将苏毓从江州调回京城,任御史台从七品监察御史。 调令一出,朝堂一片哗然。 宰相晏渚带头要求往西北派遣监军,刚正不阿的不派,最后却派过去个刚惹过艳事祸端的画院画员,用义不宣自明。 仿佛有一场好戏要看。 跟这样荒唐的一比,第二个显然正常多了。 苏毓本就是吏部尚书的金龟婿,不到一年就解了江南税赋疙瘩,调回京城似也顺理成章。 “圣上精明啊!用宰相制衡边防军,再用萧尚书制衡宰相。” 初夏的暖风中,下朝官员三两个聚在一起,边走边低声交谈。 晏渚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旁穿过,身后跟着一脸惆怅的户部尚书杜霖。 紧接着萧叶山信步而过。作为亲家,礼部尚书魏叙也自觉和闲言碎语划清界限。 官员们扭头看着热闹:“晏相是赢了一个子,又输了两个子吧。” 任谁都能看出,朝堂格局又要悄悄变动了。 - 狭长甬道中,杜霖满头大汗地追上晏渚,小心翼翼询问:“晏相,犬子入不了翰林院便罢,怎狠心给丢到镇北军了? “他孤身过去不是入了狼窝吗?他的身体,您也知道,怕是不能承受西北的风沙……” 晏渚转过身来,低声道:“上回那事一闹,老夫如何能拉下脸来给他往翰林院送?不如将功折罪吧。” 他伸出根手指摇了摇:“一年,只消一年,翻出点有用的把柄最好,实在不行,别让吴王过消停就成。” “一年后,老夫准给他调回来。” —— 赤狐军营中此刻却是张灯结彩,是楚辞和白草成亲的好日子。 楚辞也在城东赁个小院,临时安了家,但婚仪还是在军营办。 赤狐军破天荒休沐一天,除巡逻站岗士兵以外,都来帮忙布置洞房,夜里喜宴和吴王的送行宴也并到一起。 是他们追随吴王的最后几天,满目的大红喜色中也隐约着别离的伤感。 李年儿一手置办了各类婚仪用品,头一天就忙里忙外指挥大头兵挂灯笼贴喜字,去厨房检查备菜,收拾桌子准备露天宴席。 无论走到哪儿,手里都捏着个小本本,各个细节不放过地盘算。 楚歌见着这场面,既欣慰又头疼。 欣慰的是这个姑娘的确是会打理事务和管账的,头脑灵光,条理分明——头疼的是,实在太会花钱了。 总拼着命地对自己好。 给新娘子置办胭脂水粉和嫁衣时,也给自己弄了一套。 人家成婚,她也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只张开翅膀翩翩欲飞的花蝴蝶。 婚仪当天,李年儿凌晨爬起来给白草梳发盘发,将她从小院送上了去军营的花轿。 锣鼓唢呐喧嚣着奏鸣,楚歌骑马在最前头,亲自给兄弟的迎亲队伍开道,一串串爆竹被点燃甩出,“噼里啪啦”满地炸开。 青色烟雾和红色碎屑弥漫中,白草撩开花轿帘子,透过盖头缝隙,望见骑马的喜服新郎。 恍然想起头回见面的情形。 - 被送到清州王府时,便是楚辞接的她。 她抱着琵琶跟着一身高大白衣小跑着穿过江南府邸曲曲折折的院落回廊,而他在某个瞬间回眸看她时有了片刻失神。 然后在她的惊呼声中,他的头撞到了低矮廊檐。 额头刺进一小块木屑,立刻有血滴溢出。 她无暇多想,放下琵琶取了帕子,提着裙摆站到廊凳上,方才够到他的额头,给他摘掉皮里木屑,拭净了血。 后来楚辞告诉她,那一眼就入了他的心。 他是拧着自己的心瞧着她给吴王弹曲子唱歌,无数次说服自己,那是主子的女人。 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吴王无心于这个歌女,女子却枯萎在了那里。 像一束淋过雨,结了愁怨的丁香。 悲哀婉转的心思,偏偏楚辞能懂,甚至比她自己还要懂。 檀州重逢后,他将她从雨中拉出,重新站到阳光下。 丁香又迎来自己的花期,簇簇开了满枝。 喜欢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请大家收藏:()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