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荒年,她有千亿物资养胖全家》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姐姐是仙女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姐姐是仙女 啾子的衣裳不是新的,也不合身,袖子断了一截,手一伸就露出胳膊来。 啾子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是淤青的痕迹,有新的,有消散得差不多的,还有半新不旧的,姜绾皱着眉,方才在外头她就猜到了,小孩儿躲她,不敢让她碰着胳膊。 啾子不说话,孟迟蹲下,轻轻把啾子另一只袖子撸了上去,竟然也是这般伤痕满满。 孟迟满满把啾子的袖子放下,摸了摸她的头,“你阿爹打的?” 姜绾问话啾子不答,孟迟问她,她怯怯地开了口,“阿爹和娘找了牛神婆,神婆说啾子身上有背水鬼,要打下来。”“背水鬼怕火,用火盆烧。” 啾子机械地重复这两句话,说完眼眸垂下,黯然无光,她有些讷讷的,不时偷偷抬眼觑姜绾。 “什么神婆,还打孩子?”姜绾眉心蹙了起来,再看啾子大大的脑袋,细细的脖子和胳膊,骨架子细细的,平日里像是没有吃饱,拉她过来些,“你想不想吃野鸭蛋?” 啾子咽了口唾沫,她抬眼看孟迟,孟迟转身出去,没一会儿端着一碗煮熟的野鸭蛋进来,里头装了三枚鸭蛋,啾子抓起来就迅速剥了壳,没剥干净就囫囵往嘴里塞,怕她噎着,孟迟倒了杯水喂她,“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啾子把三个鸭蛋都吃光,再看姜绾不怕了,歪着头打量她,“姐姐,你是仙女吗。” “阿娘说,等背水鬼被打下来了,会有仙女姐姐来接啾子,带啾子去吃好吃的。”姜绾本来只是觉出这孩子身上有伤想叫过来看看,没想到她说的话奇奇怪怪的,又是神婆又是仙女,还有背水鬼,什么鬼玩意儿。 姜绾等她吃饱,和孟迟互看一眼,“啾子身上的伤是连日累的,就算再捣蛋也没有这样疟打孩子的,至于什么鬼不鬼的,更是胡闹,晚些她家人来寻,就说是我留她下来一块儿吃饭,别说漏嘴了。” “伤的事先不提,等船行的老大、姓裴的那位掌事回来问清再说。” 姜绾自己有个小妹,这啾子看着只比小玥略小些,但话都说不全,人还瘦得可怜,也不知平日里家中如何照顾的,再加上看不得小孩因这种荒唐的理由受这样的打,便想着把啾子留下,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要管啾子的事,就得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若不然啾子爹娘要将她领回去,她和孟迟也不能硬留。孟迟答应帮忙,让姜绾和啾子留在屋里,他去和李老头和啾子娘说一声。 啾子留在姜绾屋里,搬了张小板凳就坐在小羽毛面前看它,小羽毛不想担这看娃儿的活计,几次想要撤走,都被啾子殷切的目光盼了回来。 最后衔着一篮子果子过来,就坐在啾子面前吃起来。 【哪儿弄来的小孩儿?傻了吧唧的。】 小羽毛斜眼眯缝着看啾子,【这小孩儿瘦成这样,吃不吃果子?】 姜绾走过去,从小羽毛的果篮子里捡了一个桃儿出来,递给啾子,“吃吗?” 啾子咧嘴接过,自从认定姜绾是仙女之后,她给的东西啾子都很高兴地接着,拿了桃子也不急着放嘴里,傻呵呵地乐。 姜绾问她,“怎不吃?” 啾子小脸笑得皱巴巴的,眼睛却很亮,“带回去。” “给阿娘。” 姜绾怔了一怔,啾子有好吃的不舍得吃,要带回去给她娘,难道打她的人里面,没有她娘吗,可是今日刚刚金院子的时候,分明看到那妇人那棒槌追这孩子来的。 她摸了摸啾子的头,又从小羽毛篮子里捡了个桃子,“吃吧,这个带回去给你娘,你吃手里的。” 啾子歪着头,确认两个桃子都给她之后,抱着两个桃跑了。 姜绾和小羽毛一同追了出去,这大杂院后院有狗洞,啾子身量瘦小,一猫腰就从狗洞里钻了出去,姜绾急忙翻墙跟上,追着啾子到了园子后的山林里。 啾子停在一处矮矮的坟前,把桃子在怀里擦了又擦,轻轻放在墓碑前,一左一右摆得很整齐。 “娘吃。” 姜绾的脚步顿住,她看着这矮坟,里头埋的是啾子的娘? 矮坟的坟堆都要平了,墓碑是一块写着字的木块,插在地里的那头已经变黑腐烂,很快就要断了,她走近些,看到上面写着——邱三娘 啾子定定地看着矮坟,没一会儿就爬上去,在上头用手指抠了几个小洞,又颠颠儿地跑下来,去挖了几颗粉紫色的野花,回来栽在她娘坟头。 一手泥巴蹭在了破旧的衣裳上,她却咧嘴笑得很甜,“美。” “娘戴花儿。” 姜绾就站在啾子身旁,心头不免涌上一股酸涩,她也摘了同样的小花给啾子别再耳朵旁,“啾子也戴,和你娘一样美。”啾子眼睛转向姜绾,忽然朝她笑了,“姐姐,啾子没有背水鬼。” 她话刚说完,突然眼白一翻,整个人向后打挺倒下,砰地砸在了草地上不住地抽搐起来,口中涌出白沫…… 姜绾立时反应过来,上前把啾子的头扶着转向一边,迅速解开她的领口和腰带、调整腿和手的姿势,正要探探她的体温,一个妇人尖叫着狂奔过来,一把将她推开,高喊着,“在这儿!在这儿!” “快去把牛神婆喊来!背水鬼!是背水鬼又出来霍霍人了啊!” 妇人高喊了两声,并不去管地上的啾子,死盯着姜绾扑上来要抓她,“你方才要给啾子吃什么!我早看你们不对,好端端的谁会留她一个脏兮兮的孩子同吃饭?你是什么人!你来这儿想干什么?她、她方才是不是上你屋里吃东西了?” “牛神婆的符水一次能管半个月,这才三天,怎么又成了这幅样子,你、你、定是上你屋里吃坏了,你、你……来人啊!是她害了啾子!娃儿爹!就是她——” 姜绾不耐烦听夫人嗷嗷叫,擒住她手腕把人丢一边,“不想她被呛死,就离远点!” 地上躺着的啾子已经因为抽搐得厉害,又吐出许多呕吐之物,姜绾急着上去处理,那妇人还想来拉她,“你、你才是要害人,背水鬼要用打的,不打若叫待水鬼离了她的身,窜到我……窜到旁人身上来,你担得起这个干系吗!” 姜绾不耐烦听这风言风语,回身照着她的腰就踹了一脚,把人踹下了坡,周遭终于得以安静下来。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是病不是鬼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是病不是鬼 把碍事的夫人踹下山坡后,姜绾忙去查看地上的啾子。 她给啾子清理了呕吐物,啾子的抽搐已经慢慢停了下来,她睁开一点眼睛,看着她,“姐……不……是……” “啾子,不要急着说话。” 姜绾迅速探了探啾子的体温,给她简单处理抽搐时碰伤的胳膊和脸颊。 没一会儿,坡底陆陆续续上来人,妇人打头,孟迟扶着李老头走在后面,稍远些还有三四个男人也正急忙朝这个方向赶来。 妇人被踹下山坡,身上衣裳脏兮兮的,发髻压散了,一瘸一拐还要抢在前头,看到姜绾把啾子扶起来,脚步一刹顿住了,小心翼翼道:“啾子?” “你是啾子?”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赶到,妇人不敢直接上前,等人齐了,抓住其中一个男子的胳膊,“啾子他爹,啾子身上的背水鬼方才又出来了,我亲眼看见的,是她!是她把背水鬼引出来的!” 妇人指着姜绾,咬牙切齿,怒目圆瞪,但嘴角的一抹得色却不经意露了出来,“牛神婆呢?请了吗?快让人去请来,我这就回去烧热水……” 妇人急冲冲要下山往回走,走的时候,脸上还隐隐有不易觉察的兴奋之色。 她把啾子抱起来,孟迟从李老头身边走向她,接过她怀里的啾子,“她这是怎么了?” “病了,回去给她配药。” “好。”孟迟抱着啾子,姜绾走在他身边,没两步,就三四个男人围住了,当中一个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人!放下啾子!” 李老头这个时候赶上来,还喘着急气,拦下那个神情激动的男子,“啾子他爹!李二海!你、你、你少说两句!这是、这是蒋娘子特地交代要招待好的贵客!你婆娘回去烧水请神婆了,你还不带人赶紧回去,啾子我替你看着,去去去,快回去。” 李老头推着李二海几个,催他们回去听到蒋娘子几个字,李二海倒是不敢再大声说话,只是迟疑地来回看姜绾和孟迟,其他人也催道:“李哥,还是先回去,神婆到了东西还没准备齐全,神灵怪罪……” 李二海这才转身走了,临走前道:“老李头,你说的,看好啾子。” “你知道啾子不能丢,若是丢了……” 李二海没说下去,李老头点头如捣蒜,“丢不了、丢不了,牛家庄人人都看着呢,谁敢丢了她。” “你知道就好。” 李二海带人走了,李老头回过头来招呼姜绾和孟迟,“唉——走吧啊,我们也走了,回去早些还能让这孩子多缓会儿劲儿,等仪式开始了,可要遭老大罪了,唉——命苦的可怜孩子啊……” 姜绾听得云里雾里,但神婆这两个字听啾子说起过,以为是啾子家人找来给她看病的,但啾子得的是癫痫,不是什么鬼不鬼的,找神婆都不去请一次大夫? “李老伯,啾子的病一直是找神婆看的?” 姜绾目露忧色,这病找神婆怎么可能看的好,无非白白受罪又浪费钱财。 李老头边走边叹气,“啾子命苦啊——” “亲娘早两年没了,他爹领了水仙回来,水仙肚子没动静,边说是啾子不招弟弟,问了牛家庄里的神婆,拿了不少符水回来给啾子喝,啾子不爱喝跑到码头去找她爹,不成想有一日落了水。” “水边长大的孩子吗,还能又不会水的?落水本来大家也没当回事,谁知道后来啾子就时不时地犯邪乎,神婆说是那次落水后背了水鬼出来,要不送回去,整个牛家庄都要遭殃的。” 李老头神情晦暗,边说边摇头。 “后来运河又涨了一次水,淹了牛家庄的田地,神婆的说法是,水鬼要啾子跟他走,去水底做童养媳,若是不放啾子,恐怕还会再起水患,啾子爹舍不得,狠命地用占了符水的梆子打啾子,想把啾子身上的水鬼打下去,但没法子啊,啾子犯邪乎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这事拖不了啦——” “造孽啊——也就还有两三日吧,给啾子的船都要做好了,要送她入河喽。”“送哪儿?”姜绾震惊地看着李老头,“送她到河里去?那不是送她去死吗?” “不行。” 李老头摇着头,“姑娘啊,你是蒋娘子的贵客没错,可这牛家庄的事不好管呐,况且方才你也看见了,啾子她犯邪乎,那个样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若是好心觉着这孩子可怜,到时候去河边送送她,也就差不多了……” 姜绾侧目看见伏在孟迟肩膀上啾子的侧脸,小孩儿脸上脏兮兮的,闭着的眼下乌青乌青,瘦小可怜的模样好像一只被捡回来的脏兮兮小猫。 她试着跟李老头解释,“啾子是生病了,不是什么水鬼背在身上,你们但凡给她请个大夫呢?” “大夫?大夫可不会驱鬼请神呐。” 李老头还是摇头,“你说啾子是生病了,二海不是没请过郎中,药吃了一副又一副,到了后来花了银子还要赔上庄子,这不也还在吃着药呢,但摊上这事二海也是没法子啊……” 姜绾怔住了,这病要治好,虽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但也不见得一点成效也没有,“哪里请的大夫?” “这哪个知道吗,水仙张罗的,我是见了水仙在院子里给啾子煎药的,一日日的,追着啾子满院子的灌药呢,药吃了不少,人没好,这才托人请的神婆。” 说着话没一会让功夫就回到了大杂院,姜绾让孟迟抱着啾子从后院直接回的屋里,但听着前院丁零当啷的声响,以及漫天飘着的烟灰和烟雾,也不难猜出他们已经开始进行所谓的仪式了。 李老头追在姜绾后面讨要啾子,姜绾把人关在门外,“李老伯,啾子是病了,不是什么背水鬼缠着她,让他们带着神婆和先前请的大夫来,我与他们对峙。” 她撂下话,插上门闩,回过头时,啾子已经在孟迟怀里醒过来了,小姑娘怯怯地看着她,她朝啾子扬了个笑,“姐姐给你治病,不用怕。”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打一顿就老实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打一顿就老实了 姜绾留下啾子,孟迟看着前院方向,“庄子上的人恐怕不会作罢,我去一趟县衙,报官。” “朝廷早就命令禁止生人活祭,何况用这么小一个孩子祭鬼神,县官不敢不管。” 姜绾摇头,“去到县衙路途遥远,等派得人来什么都来不及了,再者你也不适合赶路,直接收拾一顿,不老实的也老实了。” 孟迟以为姜绾是担心他身子无法快速急行的缘故,折中了个法子,“我守着啾子,你去更快些。” “只是……要仔细说明缘由,人要是照章办事,不好把县官绑来——”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若是姜绾去,一套写状子、递状子、升堂、文案……流程下来,她极有可能会直接把人绑来。 姜绾白他一眼,“我绑县官不是难事,你呢?犯病了要和啾子一起被烧了祭天吗?” 她不让他去,是怕他半路发病,无人能拦,县官请不来先把自己作进牢里去了,留下就更不可靠了,他和啾子一起被认定是鬼上身丢进河里去的可能更大。 “还是照我说的,谁要是用强,不必与他客气,男女都一样。” 姜绾坚持不必要去报官,远水救不了近火。 啾子乖乖蹲在雪貂旁边,听他们说话,扯了孟迟的衣摆,“哥哥,不要报官抓阿爹。” 姜绾低头看见小小的啾子蹲在旁边,仰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没了言语。 孟迟蹲下,拿帕子擦干净啾子的手,“啾子不生你爹的气吗?”啾子摇头,“阿爹给啾子烤鱼吃,阿爹说水鬼会吃掉啾子,要打它,不打啾子。” 姜绾看不下,点了点啾子的额头,“你阿爹若是不点头,他们不能这么逼迫你,你还信他?” 小姑娘低头不说话,姜绾问她,“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 啾子怯怯地,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孟迟摸了摸小孩儿头,“啾子别怕。” “神婆说——要用在神仙面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棍子打背水鬼。” “一日要打两次,连打七日。” “还要用马尿和鸡血混合的符水烧开,淋到背上驱去污秽。” 啾子说什么都又简短又迅速,唯独说这三句话连贯不断,且神情变得木然起来,语气和音调都在模仿大人。她说完,姜绾和孟迟都沉默了。 姜绾踢了一脚旁边的凳子,见着啾子微微一颤,又弯腰扶了凳子起来,头瞥向了一遍,“脚滑。” 孟迟则轻轻把啾子的袖子拉高,看到细***的胳膊上伤直蔓延到后背,再看她脏兮兮的一身,叹了口气,“啾子,后院有水井,我去打一桶水来,啾子会自己擦脸吗?” 啾子点头,“啾子会自己打水。” “不用啾子去打水,太重,我替你提回来。” 孟迟走在前头,小姑娘乖乖跟在后面,趴在窗框上看着。 待孟迟从窗户出去打了水回来,在屋里找到干净帕子,沾湿拧干递给小孩儿,啾子乖乖接过把自己的脸和手擦干净,孟迟又从姜绾那里拿来伤药,给她抹上。抹好了药,孟迟走回姜绾身边,今日啾子犯病的事时候他并没看见,只看到她脏兮兮小小一点躺在地上,如今醒来的啾子很乖,越发让人觉得难受,“啾子的病,难治吗?” “能治,需要花些时间,坚持好好服药下来,是可以控制犯病次数的。” 姜绾也看了眼重新蹲在小羽毛身边的啾子,若是有灵药泉水,能快速让她康复也不是不可能,但现如今,既没有足够的灵药泉水,也没有办法给啾子做手术,靠药物的确是只能慢慢控制着。 “他们给她请的大夫,有问题。” 姜绾眉心蹙紧,“虽麻烦,但不是治不了。若不然,就是药被换掉了,她家里人有问题。” “还有那什么神婆——” 姜绾神婆二字刚出口,就有人大力地砸门,“开门!啾子!”“啾子,是阿爹,开门!” 啾子蹲在小羽毛身边,听到声音立即站了起来,跑向门边,不想门外还有旁人,“啾子,快给你爹开门!” “哟,小鬼头藏这儿来了啊,什么人这么大胆,连那个小鬼也敢藏,待被水鬼缠上倒了霉,可别怪我没提醒,嗬嗬嗬嗬——” 是啾子后娘水仙和神婆,啾子听到她们的声音,脚步立时顿住,慌张地回头张望,找寻姜绾和孟迟,整个人仿佛被钉子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且畏畏发抖。 啾子的害怕藏不住,姜绾示意孟迟把人带进里屋。 孟迟也有此意,上前把啾子抱起,送进了里屋去,姜绾一挥手,小羽毛也跟了进去,这头孟迟刚关好里屋的门,那边姜绾已经一把拉开了外屋的门。屋外的几个人一下刹不住脚,跌了进来。 李二海忙着去扶媳妇水仙,神婆迅速扫了屋里一圈,不见啾子,目光落在来开门的姜绾身上,“就是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藏的那小鬼头?” “我告诉你,你可犯了大忌了——” 咚咚两下,姜绾送了神婆一对黑眼眶,“你也犯了我的大忌。” 神婆噢哟一声坐到地上,还没回过神,腰间的一根沾满香油烟垢的桃木棍就被姜绾抽走了。 “供奉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棍子是吧!” “是、是……诶,诶?你干什么!” 姜绾抄着棍子擂鼓一样抽在神婆身上,“供奉了那么久,不认主么?打在你身上不疼吧,啊?” “要是疼,你身上也少不了脏东西!棍子挺好使啊,替你驱邪别客气啊!”神婆刚刚啊了两声,忙捂住了嘴,奈何棍子抽着实在是疼,忍不住还是一声高过一声嚎起来,“杀人啦——” “杀人?”姜绾嘴角噙这笑,“这还哪儿到哪儿,你那些马尿鸡血烧开的水呢?在前院是不是?” 她拖上神婆,回头瞥了眼躲在李二海身后瑟瑟发抖不敢看她的水仙,“先是她,再到你。” “你那个郎中来没来?若是不想也挨上仙棍伺候,把郎中、药方、药渣和药罐子都给我找出来,少一样,我让你在锅里待七七四十九日。”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心是黑的吗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心是黑的吗 姜绾把神婆悬在了装着沸水的铜缸上,缸地下的柴火也不允撤走,终于在半刻钟后拿到了她要的全部东西。 郎中、药方、药渣、药罐子,一字排开在她面前。 李二海怒瞪着她,“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来管我们家的事!” “还不把啾子放了!啾子过来,来阿爹这里!你阿娘喊了神婆来,是给你瞧病的。” 啾子后娘水仙在一旁哭成了个泪人,“我的命苦啊——” “嫁到你家来,孩子生不出个自个儿的,领着你家这个我是掏心掏肺又掏箱底啊!这是嫌我这个当后娘的苛待孩子不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是要冤了我去——我不活了!” “当家的,你要不让她把人都散了,今儿我是活不成了,我一头撞死在这院里算了——” 水仙作势要往墙头撞去,李老头忙帮着李二海拦人,眼看两边闹得难看,朝几个看热闹的后生挥手嘬嘴,“去、去,快去码头上把裴当家的喊来。” 姜绾压根不理会李二海的愤怒和水仙的哀哭,只让孟迟牵好啾子,她拿了把椅子坐在院子中间,手中一根长棍敲了敲铜缸,沸腾的水咕噜咕噜吊在缸上空的神婆紧张得忍不住喊,“别、别敲……别敲……” 神婆在后院被打了一顿,相比于闹腾的李二海夫妇,只敢哎哟哎哟地卖可怜,身上的桃木棍子和香灰、符咒全都被姜绾丢进铜缸里煮了,也不敢多吱一声。 李二海护着妻子水仙,兀自骂个不停,姜绾只当没有听见,朝郎中打量去。 这个所谓的郎中,粉面玉腮,身量纤薄,被带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一身戏服,扮的是个书生,此刻被带到牛家庄来,当着姜绾的面有些畏畏缩缩的,书生相也成了贼眉鼠眼。 姜绾逐一看过药方、验过药渣、检过药罐子,最后目光落在“郎中”身上。 “你是郎中?” 她冷笑,指尖夹着药方扬了扬,“方子是你的,还是药是你的?” 那人快速扫了一眼被吊在沸水上的神婆,扑通一声跪下了,“不、不、我不是郎中,我、我就是个唱戏的……” “是那个女人,她来找我,给了我一两纹银,让我假扮郎中给她家中孩儿看病,我、我只是学着样子摸了摸她的脉,方子上写的是从戏文里随便抄来的,药的事不关我事啊,我没有给她药……” 戏子跪得比神婆还快,姜绾绕过他,拿着药罐子和药渣去到李二海面前。 李二海正抱着要寻死觅活的水仙,黑黑的脸上一时红一时更黑,他怀里的水仙还在撒疯。 “我不活了啊——” 姜绾把药渣直接摁到水仙脸上,正好她人被李二海箍着闪避不开,两个脸颊被姜绾涂满了药渣。 “他不是大夫,这也不是治啾子病的药,你都给她吃的什么,是我说还是你自个招?” 水仙一张脸登时变得惨白,李二海手松开,要去拿姜绾手中的药罐,水仙趁着空朝戏子扑打过去,“你这个杀千刀的!你害死我了、害死我了——” 戏子的脸被水仙抓挠划破,手颤颤地摸上脸颊,看到血迹的当场,就把水仙摔了出去,戏子的脸就是吃饭的碗,被挠花了可还得了,一巴掌甩上水仙的脸,被她脸上的药渣糊了一手,嫌弃地甩着,“你这个疯女人!” “你、你快些和她说清楚,我是你花银子雇来的,你给你家孩子吃的什么药,我可不负责!你、你这个疯女人,离我远点儿!” 李二海看着手里的药罐,又抬头看看姜绾,觉出不对来,抖着音问,“啾子吃的……是什么药?” “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死蛤蟆臭蜈蚣狗尿鸡屎还有一堆树根草皮,总之不是给啾子治病的药。你问她最清楚。” 姜绾每说一个字,李二海的脸就灰一分,最后他呆了半晌,突然额角青筋暴起,砸了药罐子,冲上去一把揪起和戏子打在一处的水仙,“你给啾子吃的什么!” 水仙脸肿了半边,眉尾也被戏子薅掉了,突然被李二海用力拽开,怔了一瞬,自知瞒不住,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又哭又笑。 “我给她吃什么!吃的是你李家的子孙药!怎么,李二海,你拿回来的东西,你不知道是什么吗?你让我吃的那些东西,全都进你女儿嘴里了,怎么样?老娘可是半点都没浪费,全都给她塞嘴里了!对得起你花的银子吧!” “你自己不是个男人,生不出个娃儿来,就来折腾我么!我放你娘的狗屁!” 李二狗面如死灰,向后连连退步,听到水仙骂他不是男人,慌忙往左右看去,脸一黑,骂了句贱女人,就上去厮打水仙。 两口之打作一团,院子里的人却都不是来看热闹的,也没多少人关心他们一家子到底给孩子吃了什么药,有没有给啾子治病,反而都朝姜绾和孟迟围拢过来。 “啾子交给我们。”“快去把神婆放下来,后日的祭河仪式可不能没有神婆。” “还有那孩子,她必须留下,没了她我们牛家庄怎么办!” …… 这些庄子上的人越聚集越满,仗着人多把院子前后堵了个水泄不通,神婆原本在绳上挂得久了已经连声开始求饶,突然那见着庄子上的人叫嚷着围上来,一下又来了精神。 “快快快!快把我放下来!我能保庄子度过此劫!还有那个孩子!不能让他们把孩子抱走!” 姜绾原本以为解决了啾子爹和后娘,就能帮着啾子摆脱被祭河的命运,没想到牛家庄的人都跟疯了一样,认定若是不留下啾子祭河,就会给庄子带来灾厄,一群人蜂拥上来,非但伸手来抢孩子,还有人去把神婆从绳子上放了下来,动手捞沉在缸里的破烂法器。啾子在孟迟手上,围着他的人比围着姜绾的多得多,她刚把自己这边的人挨个放倒在地,准备去接应孟迟,余光就瞥道他正要把四五个人倒着投进沸腾的滚水中。 啾子躲在孟迟身后,揪着他的衣摆瑟瑟发抖,孟迟嘴角浮着诡异的微笑,眼角和眼白都泛上刺目的红,李老头躲在不远处的树后,目睹着这一切,牙齿上下磕个不停,“杀人了、真的要杀人了……” “孟迟!” 姜绾距离孟迟还有十数步距离,一下子赶不过去,趁着他对她的声音有了些微反应,动作慢了下拉,她从布袋里拉出小羽毛,“靠你了,用这个扎他。” 【关键时候,还是得靠——】 “一、二、三,走!”姜绾把麻醉针塞小羽毛嘴里,直接把它朝孟迟甩了出去……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救救这孩子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救救这孩子 姜绾让小羽毛拦下孟迟的下一瞬,人也赶到到他身边,她从孟迟手中把那几个倒霉蛋抢下来,直接丢了出去,“一些渣滓,别因他们沾了人命官司。” 她扶住被小羽毛麻醉针扎倒的孟迟,想让他靠在树干上,她刚扔出去的人里,又有两个捡了石头冲上来,照着她的头要砸。 啾子小小的一个从孟迟身后钻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姜绾身前,大眼睛紧紧避着,明明害怕得发抖,却还是磕磕巴巴喊道:“不许打、打……不许打仙女姐姐!” 小孩儿身量不高,才丁点大,那几个村民怎会怕她,不过是不能砸死她,还有其他用罢了,拎起啾子的衣领要把她扯走,姜绾迅速把啾子抢了回来往后一塞,“你在后面看着。” 她冷眼看着高举石头的村民,从铜缸地下抽出一根燃烧着的柴火,挥着就打。 没有东西在手的时候,这些人就不是她对手,这会儿多了棍子又多了火,更近不了身,小羽毛看到她被人围着,也从啾子身边跳出来,闪电一样在人群里穿梭,抓脸挠眼睛咬人胳膊…… 若不是姜绾嘱咐了不可伤人性命,它早就召出雷火来劈个干净,牛家庄一大群人涌进大杂院来,却没人可以靠近姜绾。 但耐不住对方人多,她也渐渐有些乏了,正想揪出那几个怂恿得最凶的人先收拾一顿,杀鸡儆猴,李老头派人去码头上请回来的人到了。 大杂院外迅速涌进一群肌肉健硕的纤夫码头工,他们背着身围成一个圈,把姜绾和孟迟、啾子挡在了中间,牛家庄的人全都被挡在了圈外。 原本悬殊的人数差距迅速得到补足,姜绾扔了烧火棍子,转身把啾子拉过来从头检查到脚。 “仙女姐姐,啾子没事,不疼。” 小姑娘抬手把姜绾脸上打斗时沾上的血迹擦干净,又立即跑回去蹲在地上,继续守着孟迟,雪貂小羽毛则优雅地落在树的高枝上,居高往下睥睨,舔干净自己的皮毛。 牛家庄的人眼尖,一下看到了它,“那是什么!山貂成精了么……” “方才就是它戳我眼睛。” “它还咬我胳膊。” “我脖子上就是它挠的。” …… 雪貂一战成名,连姜绾和孟迟的风头都盖过去了,姓裴的主事人也进到了大杂院,身边还跟着个老人家,老人家拄着拐杖,站在青石板上扫了一圈院子,皱起了眉,对方只有两个人,但院子里倒了一地的牛家庄人,也不知这架都是怎么打的。 他笃笃笃敲了几拐杖,声如洪钟,“都给我停下!” “三蛋子!六毛头!让你们几个来跟人好好商量,你们就是这么商量的么!” 码头管事的冷哼了一声,逼迫道:“牛庄主,我们船行当初选择在牛家庄外的运河上讨生活,就是看中庄子里人和气,这今日怎么回事,这许多人来围了我的院子——” 裴主事眼睛往院子里扫了一圈,落在姜绾腰间的鸾雀芙蕖腰牌上,瞳孔微微一振,立即改口道严肃:“今日之事若没个交代,船行和庄子上谈好的营生,可就都要不作数了,我们即刻就从牛家庄撤出去,这儿的事,也就交给官府来查吧,孰是孰非,总该有个公道。” 牛家庄的老庄主也是神色一凛,报不报官的倒在其次,这码头撤了,村子里好好的营生可就断了,岂不是要回到从前的苦日子……老庄主赔着脸道:“裴老弟,这事定是有误会,我这就料理去,你放心,定会给你个交代。莫要伤了庄子和船行的和气。” 老庄主拄着拐杖从青石板上下来,一路走一路拐杖照着人腿上抽过去,“你们几个跟着三蛋子胡闹!” “你们几个听六毛头唆使!” “我看你们是野山耸鸡吃多了,指甲盖儿大的鸡胆子凑堆也敢冒充狗胆子了!这院子里的事也是你们能来闹腾、闹腾得起的!” 老庄主经过的地方,闹事的村民都不敢再聒噪,默默摸着屁股、腿、膝盖自个站起来。 有那么一两个胆子大些的,才敢多嘴说一句,“老庄主,是他们!那女娃娃的事本就说好的!是他们反悔在先,这水要是真淹了庄子,咱们可都要没活路了!” 牛家庄庄主沉着脸不答,最后走到神婆面前,老庄主眯着眼看了她好一阵,才道:“牛莲英,你被撵出庄子已经有三年了,你在向阳坡上的旧庙里装神弄鬼我管不着你,但你到庄子里来妖言惑众,还让你外甥六毛头招来这些生瓜蛋子找船行的麻烦,我就不得不管!” “你到处跟人说河水要淹了牛家庄,若拿不出说辞来,我可要让人扭你去见官!” 老庄主拐杖用力向下一杵,神婆目光微微闪躲,但立即就挺起胸脯反呛了回去,“那女娃子的样子你们都见过,还要什么说辞,她要是不下一趟河,你看河水会不会倒灌牛家庄!” “牛正德!你到底是不是牛家庄的庄主,你还向着外人说话!” 院子里吵吵嚷嚷的,牛家庄的庄主和神婆各执一词,争吵不停,但有船行的人在,姜绾身边是清净无比,姓裴的主事走进来,躬身给姜绾请罪,“不知是姜姑娘到此,先前怠慢了,这里的事交给我处置即可,您可以回后院休息,晚些我会让人送饭食和热水进后院,您可以放心留在院子里。” 姜绾看了眼被放到的孟迟,方才情况紧急,若是不让小羽毛把他药倒,他便当真要取人性命了,眼下人安静的躺着,她倒是可以空出手来处理这里的事。 她给孟迟喂了药和灵药泉水,对裴管事道:“我留下,你帮我找人把他和啾子送去后院休息就行。” “好,那还请姜姑娘莫要与他们靠得太近,庄子上的人多鲁莽,恐伤了您。” 姜绾不说话,这院子里躺在地上抱着胳膊或者腿或是脖子的,起不来的那些,基本上都是她放倒的,牛家庄的人离她远些才是。 等孟迟和啾子被送走,她拨开船行的船工,走到牛家庄庄主和神婆面前,这庄主吵了半天也吵不过个神婆,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她管不了这许多,但今日啾子要祭河的事,必须说明白。 “那小姑娘犯的病是惊痫之症,不是什么水鬼找上她,你借此非要用她祭河,到底意欲何为。” 姜绾揪着神婆的衣领子,把人从牛家庄老庄主面前拖到铜缸前,“你看着这个想清楚再说,说得不好,我让你进去先祭天。” 话音落,先前牛家庄人闹起事来时,不知躲去何处了的李二海突然又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姜绾面前,砰砰砰地二话不说就开始磕头。 “您救救孩子,我求求您,救救啾子那孩子——”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野心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野心 李二海突然跪下哀求,姜绾不耐烦地避开他,把啾子带入这般境地的,不正是他在这个做爹的? 这时候来卖惨装可怜,求她救人,不觉得可笑吗。 李二海瞧见姜绾不理会,船行的老大又待她极为恭敬,膝行两步跟上,砰砰砰继续磕头。 “您大人有大量,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当爹的错,千万救她一救,啾子的病也只有您能救啊。” 姜绾顿觉奇怪,这李二海当真这么关心啾子的话,怎会让神婆操持祭河的事,且他连水仙平日给啾子吃了什么都不知道,压根不关心自己的女儿,方才与水仙厮打更多的是暴露自己的丑事觉得丢人,此时又不知打是什么旁的主意。 看着李二海跪在地上哀求她救人,惺惺作态的样子令姜绾觉着恶心。 姜绾瞪了他一眼,船行的裴老大在,她才忍住了没一脚把人踹倒。 院子里牛家庄的人也已经在他们庄主的威慑下,归于了平静,神婆再度被绑了胳膊送到船行裴老大面前。 牛家庄庄主年纪虽老迈,但行事雷厉风行,很快就问清了事情前后缘由,和神婆一起被绑着送来的还有两个青壮后生。 便是老庄主一进来先喝止的三蛋子和六毛头。 “裴主事,人我给你扣下了,你看怎么罚吧。” “事情原委也都问清了,这牛莲英原是我族中三舅公的女儿,早年就因怪力乱神、戕害无辜人的性命被逐出庄子,今次回来,又蛊惑了她这外甥,召集哄骗了庄上的人听他们使唤,说河水要倒灌牛家庄,要拿人生祭河中鬼怪,乃是为了抢夺码头上的买卖……” 老庄主一番言语,说清了牛莲英几人的计划,啾子不过是个牺牲品,他们想要的是码头上的船行,想要借这鬼神之说把船行的人逼离此地,幻想着这码头上辛苦搭建起来的买卖就能落进他们口袋中去了,下游的庄子有漕帮,他们也想将这船行码头据为己有,如此就能把老庄主从位置上撵下来,好叫这牛家庄从里到外都由他们几个说了算。 “家门不幸,出了这等草菅人命、不顾礼法之徒,即便裴主事不罚他们,我也会开祠堂严加审判,做错了事总要受到惩罚,牛家庄祖辈在此已有几十年了,族中祠堂已经有七八年没有开过了,今日,就召集合族耆老,开祠堂!届时还请裴主事前来替我做个见证。”牛家庄自己内讧牵涉到了船行,裴主事脸上不大好看,但人恭敬至此,又邀请船行的人去祠堂参与审判,也就卖了个脸面,沉着脸答应了。 并转身向姜绾请示道:“姜姑娘,牛家庄开祠堂之事,您可要去?如要去看一看,在下会提前做好安排。” 老庄主见状,有些吃惊,“这位是——” “是我们陈家商行二位东主之一,今日经过此地,若不是东主手上有真章,裴某以死也万难辞其咎。” 裴主事给足了姜绾面子,她却没拿这个乔,她算不上陈家商行的什么东主,和陈邵君只是合作买卖而已,她知道陈家的人对她毕恭毕敬,是因为她腰上陈邵君给的芙蕖鸾雀腰牌,但此时要救啾子,也就没有费力去解释什么。 只是和裴主事道:“牛家庄和船行的事——裴主事久居此地,定能处理得妥当,我便不插手了,只是那小姑娘,我要带走。”“自然听姜姑娘安排。” 老庄主听裴主事这般说,又知道了姜绾是陈家贵主,也忙道:“啾子之事,本就没有灾厄之说,自是应当交还给船行自行安排。” “此事乃是庄上的人先坏了规矩,牛莲英和三蛋子六毛头会暂押去祠堂看管,今日夜里还许我设宴招待,一是赔罪,二是也给这位姑娘接风洗尘。” 裴主事朝姜绾看来,似是要等她拿主意,姜绾不爱应付这些,蒋翠屏又还没回来,又丢回给了船行主事,她要去往后院看孟迟和啾子。 缸转身,李二海又跟了上来,不等他开口说话,已经有船工先把他隔在了姜绾几米开外。 姜绾回过头看他,见着姜绾回头,他跪在人墙之外,还在磕头,“姜姑娘,东家,求您了,看在啾子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的份上,千万别把我从码头上逐出去……”李二海一面说一面磕头,原是打的这个主意,看到姜绾对啾子的事很上心,拐弯抹角终于说了出来。 她没关,听到裴主事命人把李二狗绑了起来,审道:“夺码头的事,有你的份没有——?” 她对这些事不甚关心,没听到回答就走了,回到后院,孟迟静静躺着,啾子坐在堂屋里等她,近十个船行的工匠在屋外守着,看到姜绾过来,都纷纷给她行礼。 姜绾进了屋中,去给孟迟诊脉,服了药后他体内的躁动已经平息下来,姜绾施针后,就到堂屋把啾子也叫到桌子边,给她把脉。 把脉后把药给啾子准备好,交代好她如何吃,每日里吃几次,“你的药我会定时让人送到码头上,若是吃快吃完了,就去码头上找裴管事拿,记着了吗?每日按时吃,别断了。” 啾子很听话,姜绾说的都逐一认真记下,默了半晌,才问,“阿爹呢?阿爹会被裴大伯赶走吗。” 啾子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姜绾上前摸摸啾子的头,“你恨你阿爹吗。” 李二海为了生儿子也罢,为了在臆想中的新码头得到一席之位也罢,没有有一次顾惜过这个女儿,甚至每每都把她推了出去,用来交换。 啾子摇头,睁着大眼睛看姜绾,“阿娘说,不能再陪啾子了,啾子要听阿爹的话。” 小姑娘到底人小,她说着这句话,眼里既有对她阿娘的怀恋,又有对她阿爹的抗拒,姜绾不知如何宽慰她,她阿爹做的事也不想瞒着她,在继续信任这个爹,她以后的生活只会更加糟糕。 两个人在堂屋里面对面坐着,没一会儿外头传来蒋翠屏的声音,姜绾超外头看去,蒋翠屏带着阿阮、岳清风一并回来了,风风火火地一进后院就骂开了,“就没见过这样当爹的,就一个姑娘还往死里害她!我看这样的人也不必留在码头了,撵走撵走!”啾子轻轻一颤,抬头看向姜绾,不安道:“仙女姐姐,阿爹是因为啾子,才丢了活计的么……”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梦魇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梦魇 蒋翠屏和阿阮他们得到消息,原本就在回来的路上,更是快马加鞭往回赶。 一回来就听说了全部过程,气不过,在外头已经收拾了一顿李二海,进到后院,见着屋里姜绾身边有个小姑娘,才紧急住了嘴。 阿阮看到姜绾,先一步进了屋来,得知孟迟在里屋昏睡,放慢了脚步,几人从姜绾这儿得知了分开后他们发生的事,以及孟迟当前的状况,岳清风自告奋勇进去守着人,蒋翠屏则拉过啾子,心疼得不行。 “这么个小姑娘,可怜见的。别管你阿爹了,跟我走,我管你吃喝。” 蒋翠屏要收啾子当义女,想把她带在身边,“她跟着我,吃穿住和药都不用担心了,日后我脚踏习字读书,再不回来这伤心地方!” 蒋翠屏问啾子愿不愿意,啾子转头先去看姜绾,姜绾道:“啾子,你阿娘让你听阿爹的,是想让啾子能吃饱穿暖,过上不必阿娘再担忧的日子,你阿爹他没有做到你阿娘交代的,不是啾子的错。” 啾子哇地一声哭了,眼泪止也止不住,抱着姜绾把她的衣裳都哭湿了,惹得蒋翠屏和阿阮也在一旁跟着抹眼泪。 蒋翠屏伸手想要抱抱啾子,啾子迟疑着朝她张开了手,最后窝在她怀里哭着睡着了。 啾子小小一团,睡着了也不安稳,一点点动静就要惊跳起来,蒋翠屏便没有把她放下独自躺到床上去,就抱着她坐在堂屋和姜绾说话,太阳落山了,天一点一点暗下来,阿阮点来蜡烛,暖暖的黄光和轻轻的人语,反而让啾子睡得安稳。 蒋翠屏干脆就抱着啾子,和姜绾在堂屋商量接下来赶路的计划。 正看着舆图,前院裴主事派人来请,说是牛家庄上杀猪宰羊,再三来请,非要给陈家东主赔罪,明日一早庄上会开祠堂,还想请陈家东主一并去了结此番误会。 蒋翠屏看了姜绾一眼,就知道她绝不会去,挥手让人退出去回话,“晚些我会去看看,让裴永准备准备,带上八个人,青壮后生四人,年长者四人。就说姜姑娘这儿已经歇下了,让牛家庄的人不要再来打扰。” 传话的人走后,蒋翠屏把睡熟的啾子轻轻放在暖阁的塌上,托姜绾替她留意着,“这牛家庄三番几次来请,你不想去,那便我去看看,夜里帮我看着些,这孩子看着心里有事,睡梦里也是一惊一乍的。” 姜绾答应了,提醒蒋翠屏,“那就别去太晚了,明日一早就要赶路的。” “知道了,放洗吧,既然不用担心孟迟的事了,我让船行安排船只,咱们坐船走,能比马车快上好些。” 蒋翠屏走后,姜绾去换了岳清风,阿阮则留在暖阁照看啾子。 当时情急之下,她给小羽毛的麻醉剂剂量很大,这一针下去,孟迟估计直接会昏睡道明日早上,姜绾看过人没事,也就让岳清风随意找个房间休息去。 岳清风却有些技痒,“这牛家庄里高墙大院还不少,那屋檐一条坠着一条,从空中看着定是犹如游龙,精彩得很!我来的那日就发现了,一直没机会上去看看!” 姜绾挥手没意见,“想去便去,只是记着别动人东西,遛一遛就回来。” 话才说完岳清风人就不见了,从窗户翻出去几下就攀上了屋顶去,只听得风里有他的声音飘进来,“知道了——”夜半阿阮跑来敲门喊姜绾,“姑娘、姑娘,你快去看看吧,啾子她、她不知魇了还是怎了,说胡话!” 啾子犯病的时间不定,姜绾的确嘱咐过如果有什么不对的不要随意动她,需要来告诉她。 听到阿阮说的,也忙下手中的医书,起身去看,出到堂屋看看天,已经很晚了,边走便问阿阮,“蒋翠屏回来了?” 阿阮摇头,姜绾又问,“可有让人回来传话,说什么时候回来?” 阿阮倒:“我守着啾子做针线活一直没睡呢,不见有人来传话。” 姜绾嗯了一声,“先去看看啾子。” 啾子谁在暖阁上,小小的身子蜷缩丞一团,豆大的汗珠不停从额头、后脖颈冒出来,都把阵子和衣领口氤湿了,阿阮把蜡烛举着,拿进好让姜绾看得更清楚些。冷不防原本蜷缩着的啾子突然坐起来往外一扑,把蜡烛扑到了,屋子里一下陷入了黑暗中。 “姑娘,我再去点蜡烛。” 阿阮说着,摸索着要转身,突然啾子抓住了她的手,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呼伦不清道:“船、船、船!” “阿爹,船的骨头里长虫子啦——啊!啊!阿爹不要打啾子,啾子再也不敢了,不敢来这儿捉小虫了,阿爹……” 黑暗中,啾子的眼睛突然睁开,亮晶晶的一动也不动,喊完了又缓缓闭上,终于放开阿阮的手,倒回去继续睡了,把阿阮吓得够呛。 “姑、姑娘,啾子这是——” 姜绾拿帕子把啾子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擦了,淡然道:“没什么,梦魇了,说胡话呢。” “呼——那,我去再点只蜡烛来。” 阿阮松了口气,摸索着捡起蜡烛,又额外多拿来一只点了,屋里亮堂了好些,“啾子太可怜了,做梦都梦到她阿爹打她。” 姜绾把被子给啾子掖掖好,“阿阮,去问问外头的人,牛家庄的宴席散了没有。” 阿阮应了出去,姜绾坐下看了会儿啾子,不见她再做噩梦了,却没来由心头沉沉地发闷,方才啾子喊的那一嗓子一直在她耳旁来回响着。 船的骨头长了虫子?这是什么东西。 龙骨? 长了虫的木头当然不能用来做龙骨,这事明日要提醒蒋翠屏着人好好去码头查一查,啾子她阿爹是船行的船工,经手过的船只大大小小不知有多少,船行走的是水上生意,船就是舟人船工的护命符,不容半点马虎。 她记挂着这事,阿阮也很快回来了,是扶着蒋翠屏一起回来的,“才出去,还没问上呢,他们赶巧送了蒋娘子回来,喝多了,席散了还拉着人喝酒呢。” 阿阮一面说着,一面把蒋翠屏扶进西厢房,姜绾看看窗外,月亮已经西沉,外头没有什么风,静静的闷闷的,似是要下雨的前奏。 她才发现,岳清风竟也还没回来。 这人,说是出去溜一圈,溜哪儿去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不见踪影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不见踪影 隔日清晨,姜绾起身的时候,阿阮正帮忙给昨夜喝多了的蒋翠屏烧热水净面。 大杂院里的船工纤夫都去码头上上工了,一大院子的姑娘媳妇小子老娘,在前中两院里干活的干活,玩耍的玩耍,倒是喧闹得很,只是后院这里嘱咐了不让来,故而清净。 姜绾出来的时候,蒋翠屏正揉着头开窗吹风,她谢过阿阮帮忙送来的热水,叫住姜绾,“今日能不能晚些,近晌午再出发?我这头有些疼,得缓缓。” “上了船摇摇晃晃的,怕是要吐。” 姜绾道没问题,顺便把昨晚啾子梦魇说的话告诉了她,蒋翠屏眉心拧了个疙瘩,“这处码头是新码头,我也是头一回经过这儿,不过龙骨用料可经不得马虎,待用了早饭我去看看,有事没事也要提点他们注意着些。” 说罢她便去看啾子去了,姜绾则绕去了孟迟屋里,准备把他唤醒,经过岳清风那屋的时候,窗户和屋门都还和昨晚一样开着,里头没人,她瞄了一眼床上,也是平平整整地没有动过,这人昨晚一夜没回来? 姜绾心有狐疑,院子里有留下看护院子的船工,她叫来一个人,问道:“昨晚上庄子上可有什么异常?” “回姜姑娘,没有,昨晚上庄子宴客,热闹到了半夜,但散了之后也就都各自歇息了。” 姜绾道了声谢走了,如此看来岳清风没因误会叫人逮着,凭他的腿脚功夫,这庄上应当也没人追得上他,人没回来不知在哪儿耽搁了,她打算先去把孟迟叫醒,再想法子找一找人。 她到孟迟屋外的时候,他已经坐起了,正在穿衣还不时扶着头,姜绾停在窗户外,他听到脚步声很快回过头,见着她立时就露了笑容。 “绾绾。” 叫了她一声后又有些歉然,“昨日我又没控制住?” 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屋里,记忆却还停留在被牛家庄的人把他们围在前院的时候,再加上头隐隐还有些昏沉,想也知道昨天是姜绾出的手。 “嗯,险些把人下了铜缸煮了。”姜绾进屋,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了,“约莫晌午就出发,走水路,别忘了把药吃了。” “对了,岳清风昨晚出去到现下还未回,若是你投不晕了,和我一起去庄子里找一找,蒋翠屏一会儿还要上码头去处理它事,就不麻烦她了。” 孟迟原本扶在额角的手立即放下来,“好,容我喝杯水就走。” “等你吃了东西用了药,我在堂屋暖阁,去看看啾子。” 姜绾说罢起身往外走,还没走回堂屋,孟迟嘴里叼着馒头追了上来,“跟院子里的大哥要的,这便走吧。” 一早见着姜绾有事来找,他哪儿还有心思慢腾腾地用早饭,“寻人宜早不宜迟,不是说近晌午要出发吗,岳兄平日不是惯让人等的人,或许遇上什么事了,我陪你去。” 两人往外走着,姜绾一出门,就有码头的船工二人跟在身后,她不想大张旗鼓入牛家庄,回头刚要让人不必跟着,那两人却躬身行礼,一人道:“裴老大交代过,若是姜姑娘要出院子,让我们务必随行。” 另一人紧跟着也道:“庄子上人多眼杂,姜姑娘若无什么事,还是减少四处走动的好,若是有什么想要采买的,可以告诉我们,定会代为办妥。” 姜绾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一时又找不出端倪,看着这二人道:“昨晚上庄子上不是摆宴说和了吗?庄子里有什么地方不能去的?” “这——” 那二人低头互相交换了眼神,很快给了姜绾答案,“今日庄子上开祠堂,外乡人不易四处走动,若是冲撞了本家,反生事端。” 这也说得过去,但姜绾没打算听,“我知道了,只是在庄子外走走,会避开祠堂,你们不用跟着。” “可是——” “可是需要我专程和裴主事请求,才能准允出这大杂院?” “不、不是的。” 姜绾腰间挂着芙蕖鸾雀腰牌,船行的人不敢僭越和违逆,她这才清爽地出了门。那二人眼看阻止不了她出门,也不被允许跟着,一人留下,另一人当即去码头上禀报。 姜绾和孟迟往牛家庄方向走去,孟迟觉着奇怪,“方才怎么不让他们跟着?多几个人找起人来不更方便么,这地方他们更熟悉,跟庄子上的人交涉也容易些。” 姜绾摇头,她说不上来哪里觉得不对经,但方才他们跟在她身后的时候,她的确心头总有不适,“先去看看吧,还不知岳清风人在哪里,若是需要再找船行不迟。” 姜绾不想要船行的人跟着,孟迟自是都听她的,天有些闷,依旧没有什么风,灰白的云层压得低低的,姜绾问孟迟,“是不是要下雨?” “未必,下也下不大,春日细雨罢了。” 孟迟看看云,又道:“是不是想起神婆说的河水倒灌的话?不用听她胡诌,没有此类迹象。”两人走着,姜绾话不多,除了偶尔问一问天气,大多数时候都不说话,孟迟落于她身后半步,也没有打破这安宁的气氛。 但直至走遍了整座牛家庄,也没见到岳清风的影子,最后只剩下姜绾说过不会靠近的祠堂。 姜绾不觉得岳清风会去牛家庄的祠堂,但此时除了最后没有去过的地方,其余庄子上又着实没有他的影子。 孟迟也隐约觉出不对来,先前只当是随姜绾出来寻人,顺便与她在田间地头走一走,赏赏山间风光,此时也收了此心,“岳兄昨日离开前,可提过祠堂?” “没有。” 姜绾看着不远处黑色大门的祠堂,犹豫着是不是要过去看看,于情她不愿意去趟牛家庄开祠堂的浑水,于理找不到岳清风这最后一个地方她应该去确定一眼。“不对,除了这里,还有一个地方没去。” 孟迟看着祠堂的方向突然道:“祠堂里牛家庄人众多,岳兄不定会真去了那个地方,若是无意闯入,庄子上的人不敢得罪船行,定会派人送回。” “你的意思是他不在祠堂?还有一个地方是哪儿?” “你我先前都不自觉忽略了,不是还有码头没去过吗?” 码头?姜绾一直没往这个地方想过,一来蒋翠屏会去码头,二来岳清风无端端去码头上干什么。 她没来由又想起啾子昨晚梦魇时说的话。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码头造船坊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码头造船坊 姜绾和孟迟赶到码头,蒋翠屏正和裴主事一同从船甲板上下来,走在艏板上看到他们,两人都加快速度走了下来。 “姜姑娘从庄子上回来了?今日没遇上什么麻烦吧?”裴主事问。 姜绾让他的人留在院子里不许跟着,看来她前脚走,后脚就有人去报信了。 “没有,怎么,裴主事昨日和庄上的人没谈拢么?” 姜绾观察着裴主事面上的神情,从他脸上并没有看到岳清风来码头生事的迹象,但他若不是被扣留了,怎会一夜到现在都见踪影。 “那倒不是,庄子上除了昨日来胡闹的,其他人都是明事理的,啾子那事已经解决了,这不,蒋娘子来找我说要收啾子做义女,那敢情好,对那孩子也是个福分,再说船行建在此处码头上,庄子也得着许多好处,事情断不会有谈不拢的。” 裴主事说着,眼底不经意拂过一丝得色,却没有在眼睛里停留太久,随即又微微低下头,对姜绾和蒋翠屏略微倾身,行礼道:“当初未选择与漕帮联手,而是选在牛家庄定了这块地建起码头和船行,和庄子各得好处,这还是蒋娘子的建议,若非如此,未必有船行今日。” 蒋翠屏欣然收了,“你们好好干,这处运河约莫再过半岁,能与走向西北长锦运河连通,到时候又多了一条水路,能挣更多。” 裴主事点头称是,又称船行还有地方要监工,没再说其他便先行告辞。 蒋翠屏拉姜绾的手,还以为他们二人今日是特地来接她的,“放心吧,北上的船只已经安排好了,我们晌午就走。” “啾子醒了么?今日东西吃得怎样?还哭么?” “啾子阿阮在照看,我来是想问问,你在码头可看见岳清风了?” “他?他来码头了?”蒋翠屏一脸惊讶,“没见着人啊,你什么时候让他来的,我一直在船上倒是没碰上,这就找个人来问问。” 姜绾等了一会儿,蒋翠屏还没回来,突然岸边的破旧废船堆里闪出一个人来。 正是她和孟迟找了大半天的岳清风。 “你——” “岳兄——” 姜绾和孟迟异口同声指着他,岳清风一把抓住他俩的手指就往废船堆里拖,“先别说话,跟我去看个东西。”他拉着他们两个,从废弃的朽船间穿过,七拐八绕的很快到了一处矮墙后。 “这是——造船坊?” 孟迟从矮墙的墙头看进去,里头的船工光着膀子正在忙碌,齐整的吆喝一阵高过一阵,岳清风指着一处地方让他们看,“对,是造船坊,看见那儿了吗,有两堆摞高的木头,那些是用来做龙骨的。” 姜绾顺着岳清风手指的方向看去,听到龙骨两个字,她的心略微提了提。 孟迟睡了一整晚,什么也没感觉,不知为何突然要拉他和姜绾来看龙骨,“造船坊有龙骨不是应当的么?” “且这造船坊看起来规模还不小,这些龙骨除了造船用,修补船只的时候也会用得上吧,多备些也不奇怪。” 岳清风示意他们二人跟上,绕了大半个矮墙,绕到了离那对木头最近的地方,“不是备得多的问题,你看那儿——” “有两摞是不是?这都是放在外头给人看的,你们记着木头的样子,走,接下来去看个厉害的。” 岳清风拖着姜绾和孟迟,猫着腰往后走,孟迟略有不悦,感觉像在做贼,但看姜绾都没说什么,也就撇撇嘴,随着走了。 姜绾自从听到龙骨两个字后,脑海里又不断想起昨晚上啾子说的梦话,脱口就问,“你难道还见过其他不一样的龙骨?” 岳清风一面留意着周围,一面点头,“说了你们也不明白,所以方才先让你们看过外头的好木,一会儿有个比较就能看得出问题了。” “我昨晚本在庄子里随意逛逛,不想叫我在祠堂后听到了些了不得的,为着这个整宿没睡了,好不容易探到的地方,你们可矮着些腰、悄声些,别叫他们发现了。”岳清风越说越神秘,还嫌孟迟不猫着腰走,一把攀上他的假扮,把人压了下去,三个人保持队形一致了也不松手。 孟迟想说几句,都被岳清风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嘘了回去,“孟兄,安静,你看姜姑娘,就比你像样。” 孟迟翻了个白眼,这听着怎么也不像夸姜绾,但姜绾好似没听清,沉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个人跟着岳清风到了一处靠近水边的地方,这里并排停着几艘船,他带着他们摸上了中间那艘大的,一路下了船舱,又揭开木板下到船底,船底黑漆漆的,他掏出火折子吹亮,点了根蜡烛。 “看,这儿停着的可都是修好或新做好,要下水去的船。” 岳清风举起蜡烛,照亮船底的龙骨。 这次不用他在说什么,姜绾和孟迟都看清了,这艘船的龙骨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虫啃噬出来的黑洞。 一整根龙骨和船底的架子,都是这种被虫蛀了的木头,根本不是他们在外头看见的光滑圆溜的好木。 “这——” 孟迟不解,“这不都是他们陈家自己的船吗?这船又不是给其他人用的,龙骨用这样的木头,等着船开出去沉进河底?” 姜绾也懂孟迟的意思,他觉得这偷工减料没有意思,船工和船匠、舟人都不是固定只在造船坊里,船行出去的时候,也是要配上修船人的,这么做,无疑会让他们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姜姑娘,你不觉得意外?” 岳清风从孟迟那儿如愿得到希冀中的反应,但姜绾却看着龙骨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姜绾早在昨夜里,就从啾子的梦魇中听到了只言片语,此刻见到实景,心中反而因证实而沉静下来,她略作思忖,问岳清风,“另外两艘船呢,也是这样?” “没,只这一搜。” “这就怪了,所有的蛀虫木头,都可着这一艘船霍霍?但凡分摊一二,既能消耗这些朽木,也不见得会引发沉船,不是更为妥当?” 孟迟完全不能理解,若说这造船坊想要以次充好贪昧商行的银子,把这些朽木分散着用不是更稳妥吗。 “你夜里在祠堂后,是不是还听到了更多。” 他不禁朝岳清风看去,“若单只是虫蛀的木头这种话,你如何会在外头耗了一个晚上。” 岳清风笑了,“还是孟兄了解我,陈家如何不关我的事,但商行还有姜姑娘的份,却不能让这些人胡作非为,坑害了她去。”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祠堂背后的密谋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祠堂背后的密谋 出了船舱,原路返回至造船坊外,寻了个僻静处,姜绾才问岳清风。 “你听到了什么。” 他这神秘的又是大半夜未归,又是带他们来看被虫蛀的龙骨,若是没听到点什么阴谋诡计,也段不至于如此。 岳清风摸摸鼻子,他这一生,偷听壁脚最严重的一次险些因此丢了命,却还是死都改不了这毛病。 “昨晚上在牛家庄的祠堂后头,我见到了牛家庄的人,以及——” 他买了个关子,看姜绾和孟迟两个人都没有要接茬的意思,无奈自己继续往下说,“以及你们船行的裴主事。” 姜绾原本还以为会听到啾子她阿爹李二海的名字,“裴主事?牛家庄来的人,是老庄主吗。” “你怎么知道!” 岳清风一下起了兴致,嘴角噙着一抹讥笑,道:“没想到吧,他们二位,一个是庄子的庄主,一个是船行的老大,却不在宴席上,反而趁着大家都在吃吃喝喝的时候,避到祠堂后去说话。” “没什么想不到的,昨日裴主事就曾经说过,商行在此地和牛家庄有利益往来,船行和庄子是互利共生的关系。” 孟迟昨日昏睡得早,也不知道裴主事曾经说过这些,没怎么说话,岳清风竖起一根手指在姜绾面前左右晃了晃,“不哦,他俩是他俩,船行是船行,庄子是庄子。”“你究竟听到了什么,利索点一次说完。”孟迟看着斜前方的码头方向,“在一会儿你要说的那人——裴主事可要过来了。” 稍远处码头那儿,裴主事远远在船上也朝这边望了过来。 姜绾也瞧见了,裴主事大老远朝她挥了挥手,似是以为她有事来找,跟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看架势要下船往这边过来,眼神示意岳清风快说。 岳清风看见裴主事,表情忽然闪亮,语速飞快道:“简而言之,就是裴主事这个为富不仁的和老庄主这个老不死的,两个该死的家伙密谋用虫蛀了的龙骨装到船上,待船到了河上长期使用下来,能加速损耗。若是不幸船在河上因龙骨断裂而至船工、舟人死亡,还能从商行再获取一次抚恤金。” 岳清风火速说完,捏了捏手指骨,活动活动身体各处关节,“我探过了,这两人在庄子里的宅院里,各有一个金库,想必这买卖都已经做成了熟手,我能不能——” “去他俩的金库逛逛?” 岳清风搓着手,向姜绾请示,“保证在半个两刻钟内回来,绝对不会耽搁晌午开船。” 他这是老毛病犯了,技痒,看裴主事眼睛要放光,不等姜绾出手,孟迟就把人拉住,“不行。” “这事交给陈家处理,庄子和船行的人加起来,是我们的数倍,还有很多地方未查明,到底是他们二人私谋,还是庄子和船行都有参与,贸然行动惊动对方,若是把证据全都销毁了,你待如何。” 孟迟说罢,裴主事已经到了跟前,笑着与姜绾打招呼,“姜姑娘这是找到人了?” “蒋娘子方才着急地到处寻人,还让我派人去庄子上问,却原来这位兄台是在码头上。”他打量着岳清风,目光从头到脚落在他身上,最后停留在了岳清风的袖口。 姜绾也瞥到了拿出地方,方才进入船舱底时,岳清风不知在什么地方蹭到了,袖子上有细碎的木屑粉,她遮掩道:“劳裴主事费心了,啾子梦魇,我随口提了一句蠹木里的白虫能入药,未想他寻去了。” “哦?不知是什么木头的粉末,船坊里每日进出的木头很多,我也可以帮忙留意一二。” 裴主事目光从岳清风袖口收回,却逐一往姜绾和孟迟三人脚上的鞋面飞快扫过。 看出对方起了疑心,姜绾随口说了个治梦魇的方子,在中间略作修改加了方才说的虫子,就糊弄了过去,“东西已经够用,就不用麻烦了。” “方才在造船坊外头,见着在造新船,难怪裴主事这般忙碌。”听说他们去了造船坊,裴主事露出了然神态,“得益于蒋娘子漏的一点口风,日后运河要是连通了,大船供不应求,时不待人,多造些备着总是没错的,对了,几位可见着停在岸上的几艘新船了?” 提到新船,孟迟随手指了个方向,“远远看了一眼,倒是没有过去。” 裴主事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神色骤然松懈,笑道:“造船坊里都是干活的粗人,忙起来的时候不长眼恐冲撞了几位,若是想去船坊里看看,裴某可事先安排。” “为几位准备的船也停在码头上了,行李晚些会有人送上船去,如此,裴某就先不打扰了。” 他走后没一会儿,蒋翠屏也回来了,见着岳清风不免多问了几句人去了哪里,姜绾便将岳清风探明之事如数告知。 蒋翠屏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什么!”“你小声些,大姐,那姓裴的方才就起了疑心了,再把人引来!” 岳清风忙去捂她的嘴,蒋翠屏拍掉他的手,“我省得!先前刚到这地方,我查账时便觉着有几艘船的报废日程太短,不过只有一辆艘,以为是个例便没注意,没想到这个裴永胆子大得要包天!这种手脚也按做!” “此事我定要传信回涼京,让陈公子务必亲自来此一趟,若是放纵下去,我看他们还敢拿更多人命来作践,骗商行的丰厚恤金!” 蒋翠屏攥紧了拳头,又急又怒,担心她和船行裴主事闹将起来,姜绾决定先上船,“先离开此地,等船到了下一个地方再说,我看牛家庄上人不少,这些船工也跟听裴主事调遣,别忘了还有啾子,你想带她走就得考虑她的安全。” 提到啾子,蒋翠屏稍稍冷静些许,“是了,我们这就上船,我让人去接阿阮她们!” 登了船,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还不见阿阮和啾子来,蒋翠屏开始在甲板上来回踱步,焦急不安地问姜绾:“人怎么还没来。” “该不是裴永暗中使坏?我看看去!” “一起去。” 姜绾和蒋翠屏刚走到船沿,一个老船匠上来请道:“蒋娘子、姜姑娘,先前弄混了,这艘船是停在码头等着检修的,给二位准备好的船在那边,行李和啾子都已经送上去了,这就换过去吧。” 姜绾往码头上停着的另一艘船看去,目光不由得怔住。 那艘船,是他们先前去河边见到的三艘船之一。 阿阮牵着啾子就在船甲板上朝他们挥着手。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偷袭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偷袭 阿阮和啾子直接被带到了对面船上,阿阮还开心地探出身到船栏杆外,朝姜绾挥着手。 姜绾面色凝重,岳清风和孟迟也微微变了脸色,蒋翠屏虽没见过那三艘船,但见着他们这般模样,猜着一二,拉住岳清风使了个眼色,“是那艘?” 岳清风点点头,“三者其一,这个没上去看过,不过放在一起好不到哪里去。” 蒋翠屏怒上眉头,“好个裴永,这是要拿我们开祭?” “他敢!我和小绾都在船上,若是出了事,陈公子必会迁怒到他头上,他——” 姜绾拧眉,缓缓点头道:“或许只是试探,他方才已有些怀疑我们去过船上,多次试探,现在让换到那艘船上,若是不去,立时就会想到我们已经知道龙骨的事了。” 蒋翠屏忧心道:“那如何是好,总不能真乘他这艘有问题的船走吧,还是到了下个码头,再换?可是船上都是船行的人,万一靠不住,这——” “上船看看再说。” “不急,上去看看。” 姜绾和孟迟异口同声,两人拿了主意,蒋翠屏和岳清风都跟着上了船。 阿阮高兴地上前来,“姑娘,这船真大呀,底下的房间也大。” 啾子却有些惴惴不安,她左右看着,突然冲上来抱着姜绾的腰,埋头在她怀里,闷闷道:“换、换船……” 啾子才说了换船两个字,姜绾给蒋翠屏使了个颜色,蒋翠屏上前把她抱在了怀里,哄道:“啾子饿不饿?干娘带你去吃鸡蛋面和鸡蛋灌饼好不好?” 姜绾让岳清风跟着她们一起下船舱,“别让人靠近她们屋子,免得啾子再提换船的事,叫裴主事的人听了去。” 岳清风扫了眼甲板上忙碌的船匠,“守门容易,没问题,但真的要坐这艘船走?” “离开船还有半个时辰,不急。” 姜绾在码头寻找裴主事的身影,自从他们上了船,便寻不着此人了,也不知躲在何处看着他们。 岳清风和蒋翠屏都下了船舱,阿阮总算觉出些许不对劲来,紧挨着姜绾,小声道:“姑娘,怎么了这是?这船不能乘么?啾子昨晚上说的,难道就是……” 姜绾轻轻嗯了一声,“阿阮,方才去接你和啾子的人,把行李送上船来了吗?” “行李?”阿阮一拍脑袋,“我光顾着啾子了,没留意行李,遭了,行李!” “没事,不急。” 姜绾听了阿阮的回答,反而定下心来,船行的人若是帮忙把行李搬上来,就算阿阮没有注意,也会来与她交代清楚都放在了哪里,阿阮没有印象,就说明行李不在这儿。 她和孟迟交换了眼神,两人都一个想法,孟迟也道:“如此看来,姓裴的当真是试探,这人还真是多疑。” “他做下这样的事,不小心些银子岂不没命花。” “方才他留意岳清风的袖口,还有我们的鞋子,便知我们定是靠近过船,虽在岸上时打消了疑虑,但最后还是想要确定我们有没有看到被虫蛀了的龙骨。”“开船之前,他应当还会再现身,我们一路去北境路途遥远,这艘船定不能坚持到堰北,他不敢冒这个险,再等会儿就是。” 一刻钟后,岳清风面色如常脚步却疾疾,走上了甲板,他凑到姜绾耳旁,被孟迟从中间隔开了去,孟迟咳了咳,“走这么急,又下舱底了吧,看到什么了?” 岳清风一时便顾不上孟迟插到中间来,反正也都是要告诉他俩,低头闷声道:“这艘船,比先前看过的那艘,还要烂,我摸一摸都要掉渣的程度,除了虫蛀,我看船底还有几块板子是用胶粘的,有些地方都渗水了,这船,谁乘谁死。” 岳清风说着,一滴汗滴了下来,总觉得再不走,还在码头恐怕都要泡一回河水。 姜绾抬抬下巴,“慌什么,他只会比你更急,这不来了吗。” 码头上终于出现了裴主事的身影,他正匆忙往码头赶,看样子火急火燎的。裴主事正往码头赶,但有一个人影比他更快,甲板上,角落里忽然冲出一个人影,劲风带起,孟迟和姜绾同时觉察,两人默契往左右退开,姜绾还带上了阿阮,岳清风是最后觉察的,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他腰后。 “我——掘你祖宗!” 岳清风快闪向旁,人影收不住势,和手中的刀一并冲到了船栏上,刀扎进了木头里,他也脱力握着刀柄跌坐在地上。 姜绾终于看清,这冲出来的人,是李二海。 他一击未中,暴怒拔出刀来,朝姜绾的方向再一次扎来,“你要害啾子性命,就给我——去死!” 李二海怒吼一声,非但甲板上的人都看了过来,正往船上赶的裴主事也听见了,急得原地摔了一个跟头。 李二海第一次就没刺中姜绾,第二击就更不可能了,孟迟和岳清风同时出手,把他按在了半道上,姜绾护着阿阮,见着李二海已经被制住,也没有再朝他动手,哪知李二海这个疯子,偷袭不成,当着所有人的面,竟就兀自喊了出来。 “你害啾子的性命!你不是人!你凭什么把她带走!你把她带上来绝路啊——” “这艘船会沉、会沉!你自己要去送死,竟还要带上啾子!你不是人!” 李二海歇斯底里,再想堵他的嘴已经来不及,他已经喊出了龙骨乃是虫蛀蠹木所制,甲板上的船工纷纷朝他们看来,这些人有知晓内情的,默然低下头,有全然不知的,听闻龙骨乃是蠹木制成,瞪大了眼愣在原地,数息之后,便纷纷丢下手上的活计,奔逃下船。 蒋翠屏听到甲板上的动静,抱着啾子出来了,李二海一见着啾子,就激烈地挣扎起来,“啾子,来阿爹这里!” 啾子害怕地把头埋在蒋翠屏的肩膀上,蒋翠屏心疼地把孩子抱去姜绾身后,和阿阮站在一起,“怎么回事?” “他把船的事当场道明了。” 姜绾淡然道,“要拿裴主事的尾巴,恐怕不是易事了。” 话音落,裴主事带着人赶至船上,命人上前扣住李二海,口中连连赔着不是来给姜绾和蒋翠屏请罪。 “姜姑娘、蒋娘子,莫听此人胡言乱语!此事乃是我的疏忽!” “我让人同知二位换船,那老头儿耳聋昏聩,把新船认成了这艘报废船,我听闻后匆匆赶来,不想竟叫这厮藏在船上,险些伤着二位,罪过、罪过。” “李二海!你疯了不成,谁让你混到船上大放厥词!这艘船本就因为龙骨木出了问题要报废,你再要启程的人面前提什么死不死的,晦气!来人,把他带下去,找几个人看着,别让他再出来!” 船行的人来接手,孟迟和岳清风把人交了过去,李二海趁机挣脱,跑向蒋翠屏伸手就抢她怀里的啾子。 “啾子,你跟阿爹走,他们会害死你的!”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赔罪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赔罪 蒋翠屏牢牢抱住啾子,护着她避开,嘴里骂道:“李二海,你个疯子,当着孩子的面你嘴巴放干净点!” 阿阮闭着眼抱起一旁的木桶照着李二海的脑袋就砸,“你才是想要害啾子的人,虎毒不食子,你不配当啾子的阿爹!” 李二海被砸得晕头转向,脚步踉跄,一双眼又红又凸,朝阿阮瞪过来,吓得阿阮丢了木桶,又躲回姜绾身后。 他犹还不死心,被船行的人重新扭住了胳膊,还朝蒋翠屏和姜绾怒吼,“你们懂什么!啾子跟了神婆去,会给我们李家带回一个儿子来!那是她的福气!啾子不能走,我——”李二海的嘴巴很快被堵上,拖下了船,裴主事咳了两声,拍拍身上的灰,再次鞠躬行礼,“惊扰了,惊扰了,李二海叫牛家庄那个半道子神婆骗得魔怔了,我已让人把他送走关押,啾子的事我可以做主,蒋娘子菩萨心肠,带这可怜孩子走吧。” 裴主事显然在借着李二海疯闹这一回,在遮掩蠹木龙骨之事,姜绾和孟迟心知肚明,却都没有揭穿他,姜绾还拉住了愤怒的蒋翠屏,道:“此番确实动静大了些。” “啾子也被吓着了,开船的时辰延后三日,等孩子缓一缓再说。” 她也借着李二海闹事,把出航时间延后了,裴主事想要早早送走他们,然后处理造船厂里的证据,但她就偏要留在船上,留在码头,让他动弹不得。 听说他们不走了,裴主事赔礼道歉的神情还未退就僵在了脸上,“不开船了?”“船行还有新备的完好无损的船。” “先前不是说有要事须得赶路么……” 姜绾打断他,“不管新船还是旧船,裴主事还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检查清楚再说。” 裴主事回过神来他有些急切了,立马收住了话,循礼作揖,道:“也好,既今日不走,院子里清净,比这码头舒坦,我这就命人送你们回去。晚些我让人给啾子送点安神汤来,夜里好好睡一觉,倘若明日能好起来也就不耽误两位要事了。” 姜绾没再说什么,这艘船也不能再待,她也不回大杂院,就要去准备好的新船上过夜,说是自己的人也要参与检查船只。 她带着阿阮和蒋翠屏,蒋翠屏抱着啾子,直接就下了船。 裴主事脸色有些难看,孟迟和岳清风走在最后,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裴主事,语带威胁,“大杂院里昨日才闹过一场大的,啾子夜里还梦魇了,绾绾是大夫,特地挑了船上过夜,定是换个地方能让孩子睡个好觉。” “裴主事,不会那艘船夜里也会出问题吧?” “不会、不会,怎会?” 裴主事忙扯了个笑,“这位公子说笑了,那艘是新船,从桅杆到甲板到龙骨,全都是新的,姜姑娘和蒋娘子是商行里的要人,怎敢如此。” “那便好。” 孟迟拍拍裴主事的肩,下船前最后道,“我记得陈邵君那个人很小气又很记仇,还爱面子。” “要是知道今日这些乌龙,如此打他脸面,你这主事怕是要换人做做了。” 裴主事脸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这编排东家的话语,他是不能接的,只能硬着头皮着送他们下船。 换了一搜船后,岳清风衣上船就先去检查了舱底,回来道:“算他人还不糊涂,这艘船是新的,没问题。” “他先前果然在试探!好大的胆子!” 蒋翠屏气不过,若不是怀里抱着哭累睡着的啾子,早就大声骂开了,这会儿压低着声音道:“这三日偏就守着他这码头了!他要想销毁证据门都没有,我这就传信出去,让上一级的船行来人接手,查账!” 她把啾子轻轻放给阿阮帮忙抱着,起身要去写信,岳清风自告奋勇跟着去,“你写好我亲自给你去送,放心,绝对比你快马加鞭还快!” 岳清风很快离开去送信,船上能守夜的便只有姜绾一人,还要守护其余三人加上啾子。 孟迟可从旁帮忙,但不能使用内力,她把他也算在被守护之内,且有些歉然,“多留三日,耽搁的路程,之后我会想办法追平。” 孟迟怎会让她自责,立即道:“三日若是不够,多留几日也无妨,本来走水路就比马车要快上些,耽搁不到哪里去。” 他伸手戳了戳睡熟的啾子脸颊,“况且这个小鬼头救了容易,但丢下这里不管,不知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小鬼头要没了爹娘,陈邵君识人不清,手底下这个姓裴的不做人事,这个麻烦替他料理了,正好还他个人情。” 虽然他不喜欢这个人,但一码归一码,当时他要假借诈死离开涼京,陈邵君没少为着这事在长庆帝面前帮着宿老和成将军想法子,陈邵君这个人,定会说是给姜绾帮忙,这次他就把他这个人情还了,也免得他拿此做文章。 夜里到了时辰,孟迟还要施针,阿阮和蒋翠屏带着啾子先去睡了了,姜绾分不开身,只好找小羽毛帮忙,让它在她施针的时候,在甲板上帮忙盯着船坊方向,以防有人夜里动手脚。小羽毛懒洋洋地从布袋里钻出来,一溜儿就窜到了桅杆上找个位置盘着去了。 姜绾心中惦记着船坊,担心有人夜里动手脚,迅速给孟迟施针后,没有让他服下安睡的药,也免得夜里若是有事他无法自由行动。 “我去甲板上看看,你早些歇着,这几日睡前的药就减了,如果听到动静就出来找我,或是心底又起燥意,也出来找我。” 她交代好后,就关上房门出去甲板上找小羽毛。 许是白日刚闹了一回,这一夜很安静,裴主事和他手底下的人并没有作乱,在甲板上看着造船坊那边,除了守夜的点亮的灯笼在风里不时摇晃,或是偶有值守的船匠起夜,便再无其他动静。 姜绾待到后半夜,孟迟还是到甲板上来了,看清是他,姜绾条件反射就从袋子里往外掏针,问,“压制不住了?”他走到她身旁,也依样坐下,笑道:“只有压不住了才能出来找你?睡不着不行么。” 姜绾低头,认真思索是不是嫌弃那药剂量用得有些大,如今没有药以致他失眠。 孟迟却从怀里拿出了一瓶温热的果酒和两个酒杯,“夜里露重,要不要去去寒气?” 他晃了晃酒壶,姜绾直接把酒壶从他手里拿走了,拔了塞子自己喝了起来,“身体不好的人,不要喝酒。” “这是果酒,甜的。” “果酒也不行。” 姜绾态度很坚决,动作很强硬,孟迟手里只剩下两个空杯子,但心头却如同被正午的日头晒过一般,暖融融的,果酒喝不喝无所谓,他本就是拿来给她的。 两人在星空下坐在甲板上不到半个时辰,姜绾喝完了果酒,起身撵人回房,“走吧。”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火烧船坊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火烧船坊 孟迟还没待够,也没如何与她多说些话,白日里这个那个的人来,这事那事的烦着,他都没有多余的一刻能和她单独待着,此事自是不愿意就这样回房去。 他坚持要留下来,“一道看着,多个人多两只眼睛。” “姓裴的那厮狡猾,还有牛家庄的那个老头儿,两个加起来不知琢磨什么坏主意,留你一人在此,我不放心。” “不然你把把脉,我现下脉象平稳,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 他给自己留下找了许多借口,就是不肯走。姜绾站着,孟迟坐着,他仰头看着她,姜绾略一低头,就在他眼中看到熠熠的星辉,还有她黑黑小小的映在他眸子里的影子。 他的手搭在膝上坐着,稍稍抬一抬手,就够着了她的指尖,孟迟轻轻把她往下拉,语调也放得极轻,像是在哀求,“好不好?” 甲板上已经铺好了他的外裳,见着姜绾没有继续说不,就立即拍拍扑着衣裳的位置,“坐这。” 姜绾蜷起指尖,本想收回手,但他顺着她蜷的方向递上来他的手,倒变得好似她握住了他一般。 她静静地未动,低眸时余光撇到孟迟的耳廓渐渐红了。 他的手也渐渐不甘愿只是被她轻轻勾着一点,反手过来把她的手包住,两只手齐上把她拉着坐了下来,却没有松开她的手。“绾绾——” “嘘,别说话!” 柔暖的气氛被打断,姜绾抽回自己的手,起身,盯紧了前处码头,一点小小的光亮正朝码头挪动。 她走到船栏杆处,取了千里镜想看得更清楚些,冷不丁小羽毛的声音在脑海里提醒她。 【你要的动静来了。】 【有人带着火种和猛火油往造船坊去呢。】 小羽毛说着,从桅杆上跃下,停在她的肩头。 姜绾把手中的千里镜塞给孟迟,“在这儿等我,别跟来。” “尽量看护好阿阮她们,我很快回来。” 回来两个字随着她翻过船栏杆被吹散在风里。姜绾很快踏上和码头连接的木板,疾速往造船坊赶去。 孟迟哪儿还顾得上别人,她下船的一瞬,他也跟着上了岸。 不给她质问的机会,他便解释道:“姓裴的不敢对蒋翠屏动手,还是造船坊那边更紧要。” “方才看见什么了?” 她给了他千里镜,但他没来得及看一眼。 “有人想烧造船坊。”姜绾迅速往前面看了一眼,他们走直线,和那人很快就要相遇,“不知是不是裴主事的人,拿住再说。” “小心些,他身上有猛火油和火种。” 孟迟眉头一皱,隐隐浮上一抹异色,“陈邵君那家伙真是越来越不行了,手底下的人藏了猛火油都不知道,这可是攻城时用的,想必是走船运的时候,被私自扣下的吧!” “这回他可真得好好谢谢我。”姜绾见着孟迟突然开始变得兴奋,脚步也骤然加快,暗觉不妙,不会在这个时候他要犯病吧! “孟迟!”她急声喊他,孟迟回过头看她,眼中的温柔还在,姜绾追上他,一把扣住了他的腕脉,如此他便挣脱不了。 孟迟却以为姜绾是想让他等她,耐着性子道:“我去替你把人拦下,在这儿等我。” 他显然已经开始有些躁动,但自己并未发觉,姜绾坚持不松手,“一起。” “我去去就回。” “不可。” …… 姜绾扣住孟迟的手,孟迟转动手腕轻轻挣开,姜绾再扣…… 两人互相较着劲,较到了那个偷偷摸摸靠近造船坊的人面前,那人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及其小心地快步走着,本以为没有惊动任何人,突然从黑暗里疾走出两个互搏的人,把他吓了一跳。 “谁!” “你大爷!” 孟迟一路挣不开姜绾,心下燥意正盛,一掌呼在了那人脸上,姜绾趁机夺了那人背上的篓子,里头果然装着火折子、一罐子火油。 她把东西拿在手里,孟迟已经把人手脚都向后反绑在一起,绑得还很紧,开始逼问,“说,名字。” “谁的人,深夜来此作甚。” “吐不干净就用火油灌你的嘴,再吞火折子。” 他逼问的时候,从姜绾手里取走了火油,倒了三分之一在那人的裤子上,火折子咻地冒出火苗,还没靠近,那人直接就吓尿了。“我、我是、是船行的……” “嗯?重说。” 孟迟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火折子向下,那人哭着挣扎道:“说、说、说!我是、是裴主事的人。” “很好,继续。” “裴主事让我来、来把船坊烧了……” 问话的过程只要那人说得稍令孟迟不满,他便逼迫几分,直至最后得到答案,他踢了那人一脚,喝道:“老实些,不叫你不准说话。” 而后转头找姜绾,“解决了,人我带回去,东西有些危险,我来背吧。” 姜绾一直在一旁看着他行事,从头到尾没有插手,就方才孟迟逮到人后的逼迫、不,应该是说,从船甲板上追着她下来后的行为,都与他平日里差别甚大,起初姜绾以为他是压不住心底的燥意要发作,但他又没有,可要说没有,他又的确比平时更狂妄和张狂。 比如逼供的手段,以及来的路上和她互搏。 完全清新的孟迟,光是后一项就绝对做不出来。 姜绾注目的观察,让孟迟有些不明所以,但还处在兴奋之下的他没有过多地去想,只是带着疑问叫了她一声,“绾绾?” “没事,先上船。” 姜绾走在他后边近三米的距离,他也未觉察一直向前走,她头一次见到这种半发作状态的孟迟,不知是如何产生的,是施针的效果?还是灵药泉水的作用? 待回到船上,孟迟把人关好,火油也收了起来,姜绾回屋前他已经做好收尾的事,一只手撑在她的门板上,阻了她关门。 他眼睛亮如灿星,低头将她看着,“绾绾,你困么?我有话想同你说。”姜绾原本还想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今日夜里他的变化起因在何处,冷不丁听到他略带强势的语气,不习惯地抬起头,皱眉扬着尾音,“嗯?” 孟迟却已经趁着这个空隙也进了屋来。 他不觉自己有哪里不对,只觉得先前在甲板上待着的时候,明明有好些话要讲,还没讲,就被姓裴的人打断了,火速料理干净碍事的杂碎后,他还是很想与她多说会儿话,多待一会儿,很想。 孟迟刚刚把门关上,回身时,姜绾的手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上了他的脖子,看着眼白一翻倒在地上的孟迟,姜绾蹲下来先把了个脉。 今夜要好好研究。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未遂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未遂 姜绾把孟迟挪进屋里搬到床上放好,先是把脉,脉象除了先前就存在未能彻底解决的问题,并没有其他更坏的发展。 她接着又抽了点血化验,也是一样的结果,玉坨蛉和张太医的毒还有残存,但没有其他特别的变化。 姜绾看着睡熟的孟迟,回忆着他起变化的前后细节,想要找寻他今天夜里可以控制微妙平衡的诱因。 今夜阻拦裴主事的人烧船坊的时候,孟迟行止虽有些乖张拂逆,但比起先前的躁怒,他伤人性命的欲望消减了大半。 若是每次发作都能稳定在这个程度,她认为对他的身体损伤最小,且也不用再次次都上麻醉剂。 姜绾试了好几种法子,都没找着原因,一直忙碌到深夜,最后没法,连空间里检测脑电波的仪器都拿出来了,要往孟迟脑门上贴满电极贴片,想让小羽毛把插头试着能不能带进空间接上电。 小羽毛看不下去,跳上她的桌子踩住她的手指。 【尽折腾来折腾去。】 【这些又是什么玩意儿?这么麻烦,还不如问我。】 小羽毛不帮忙,器械用不了,它还把姜绾手里的电极贴片衔去玩儿了,得意洋洋道,【我可都感受到了,就在甲板上的时候,这家伙将发作未发作的时候,躁意被另外一种柔软绵和的情绪包裹着,最后就成了那副半癫不狂的样子咯!】姜绾认真顺着小羽毛的话回忆,“具体在什么时候起的变化?” 【当然是你们离得最近的时候啦,那时候,你还牵了他手,咻!就是在那个时候,达到了平衡!】 “也就是说……” 姜绾很意外,没想过那个诱因会是她自己,难道每次只要她更加靠近他些,根本不用把他劈晕或是拿麻醉剂扎,也可以达到这种相对理想的状态? 她转头看着静静躺在榻上的孟迟,神色有些复杂,了然中隐含丝许歉然。 待到翌日清早,姜绾守了孟迟一阵夜,直到他揉着后脖子坐起来,有些抱歉地看着她,“晚安,我昨晚上是不是……” “先喝汤。” 姜绾把热好的汤送进孟迟手里。孟迟眼睛都瞪大了,有些不敢相信,姜绾会给他端来热汤,还是一早端来床前。 “不好喝?” 姜绾看他一直拿着不喝,皱眉走过来看,汤是去码头边早起的面摊夫妇那儿买的,她也没尝过,“若是味道不好,便不要喝了。” “好喝。” 孟迟见她伸手要来拿,一口饮尽,从床上下来,“还没吃过早饭吧,我去给你下碗面条。” 方才的汤他一口就尝出来了,是面摊上买的,她一看就是没尝过的,不用猜就知道她没吃早饭。 “阿阮和蒋翠屏在蒸包子,不用麻烦了,一会儿我吃那个就行。” 姜绾看到孟迟脖子后的印痕……昨晚上用力好像有些大了,“你坐着,我给你上些药。” “上完了药,去看看昨天夜里逮的那家伙。” 孟迟听安排,姜绾格外仔细地把药抹上他的脖子,用的也是手头最好的药膏,她的指尖带着柔和的暖意,来回在孟迟的脖子上揉着划过,仔仔细细地把印痕和周边一点的地方,都抹上。 姜绾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抹药,只看着那一块印痕处,没发现孟迟两只耳朵都红得不成样子,等到她发现的时候,他脖子也红了,且只是给后脖颈的位置上药,不知何时他把衣襟解开了,露出大半个肩膀,顺着扯开的衣襟,她的角度能看到他的宽肩、锁骨以及半边的胸肌…… 姜绾本想问他不冷吗? 但还是收回目光,擦药。 孟迟只是僵坐着不动,感觉到姜绾停了下来,才略略偏转头问道:“抹好了?” 姜绾淡淡的嗯了一声,转身走开了,她把药放回药箱里,瓶子罐子碰撞的声音叮叮咚咚,把孟迟悉悉率率的整理衣衫声音遮了过去。 她背过身整理药箱,等他把衣裳穿好,直到门外有人敲门,姜绾回过头,孟迟竟还没能把衣裳完全穿好 待她表示自己要去开门了,他瞬间衣裳又恢复齐整了,和她一道往门边走去。 “一大早的,什么事。” 孟迟拉开门,外头是蒋翠屏,“孟公子,你在啊……我是来找小绾的……” 蒋翠屏侧头往屋里找人,看见姜绾之后绕过孟迟往里进,“小绾,裴永来了,要不要一同去见见?” 她故意说大声了些,好叫孟迟听清,不管是不是一大早的,反正有人来了,他出现在姜绾屋里不合适,该避出去了。 姜绾收拾好药箱,便和蒋翠屏一同出门去,经过孟迟身边的时候,给他安排了桩事,“应该是来探昨夜那人有没有说出什么来的,我去会会,那人你去看着,船上人多,别叫人偷偷把他放了。” 孟迟依言去了,姜绾和蒋翠屏一道去见裴主事,蒋翠屏对昨晚上的事还不知情,便问姜绾,“要看着什么人?需不需要我找人去帮把手?” 姜绾把昨晚有人想放火烧造船坊的事说了,蒋翠屏当即怒道:“我就知道,这个裴永不会老实干坐着,难怪方才他带了一个女人一个老人来找我要人,我还说没见过,原来还有这么桩事!” 姜绾才知道裴永已经恶人先告状了,还带着被他们扣下那人的妻儿和老娘。 甲板上,裴永还没上前来,他旁边的一个老夫人先冲了上来,一把抓住姜绾的胳膊,哭着道:“我儿子呢?我儿子呢?你们是不是抓了我儿子?” “老人家,石柱不一定在这儿,我们只是来问问姜姑娘和蒋娘子是否看见,您先不要激动。” 裴主事慢了老妇几步上来,扮的竟是个红脸,“姜姑娘,昨天夜里这岸上就停了你们一艘船,可有见着什么人?” “这石柱今日不用上工,昨儿夜里在外头多喝了两杯便没回家,他这人平日干活是把好手,就是喝上了酒就会胡来,不过他不是什么坏人,也没什么胆子真做什么坏事。” “若是不小心冲撞了二位,还请原谅则个。” 姜绾和孟迟昨夜就已经审过那个叫石柱的家伙,今日还没等找裴永,他倒是先把石柱的家人拱着来问她要人来了。 此时倒是什么话都让他先说上了,石柱醉酒了就胡来,却没胆子真做,所以昨晚上那事是酒后撒泼了?昨晚上抓人的是她和孟迟,且只有他们二人,没有旁人为证,裴永咬定了石柱昨日夜里喝了酒,到了今日早上说什么酒也醒了,如此也就没什么证据能证明她昨晚拿到人的时候,他压根就没喝酒。 一直老老实实站在甲板边上,抱着个孩子的妇人此时也来到蒋翠屏面前,带着孩子扑通就跪下了,还摁着孩子的头给蒋翠屏磕头。 “贵人高抬贵手,放过我相公,孩子小,不能没有爹,还请贵人高抬贵手……”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地头蛇吐信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地头蛇吐信 这一家人似是提前得了嘱咐,老妇跪姜绾,年轻妇人带着孩子求蒋翠屏,却是都认定了石柱就在船上一般。 裴永在其间劝这个拉那个,说了大半天,劝不住一点也拉不起来半个,姜绾知道这都是他的缓和之计,夜里不见人回去复命,唯一的可能就是被扣下了,特地等到早上了才过来,寻个借口说是喝醉了。 不过裴永一定没想到,人她的确扣了,非但扣了,还是亲自扣的,“裴主事。” 姜绾没有理会石柱的家眷,她们如果不知情,此时不是解释的时候,如果知情还配合裴永上来要挟,则不必解释。裴永躬身做出认真听的模样,“哎,姜姑娘您说。” “人在船上。” 姜绾话音落,裴永眼睛亮了亮,老妇人和年轻妇人齐声哀哭起来。 老妇人捶打着甲板,哭喊着叫人来看,“儿啊——!你辛辛苦苦给船坊干活!船坊不把你当人看呐!关了你整夜不让回家啊——” “大家伙都来评评理啊,我儿石柱平日里人就老实,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凭什么拿人、凭什么不放人回家啊——” 甲板上一时围了不少人,都是身形健硕的船工,渐渐呈合围之势,把姜绾和蒋翠屏围在了中间。 比起她们,这些人和石柱更熟悉,自然更能代入石柱娘的哭诉,看着姜绾和蒋翠萍的目光都算不上友善。这些便是裴永的底气。 姜绾不疾不徐,看着裴永道:“今日你带人来,正好把事情了结清楚。” “你要找的人,是我亲自扣的,他出现在造船坊附近的时候近凌晨,没有酒味,身上带了猛火油和火折子,说是奉了你的命,要去把造船坊烧了。” 她看着裴永,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也从裴永眼里看见了一点细微隐忍的怒意。 他在忍,这几日恐怕每日来都在忍,真是一手令人叹止的忍功夫。 “姜姑娘莫要开我玩笑,这岂不是冤枉好人了。” “我从未指示石柱去烧造船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永从来要人时的气定神闲,变成不得不开始自证。他以为她会为了藏匿石柱,被动陷入他和石柱家眷的胁迫之中,但她偏不,她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告诉他,石柱被扣是夜里要偷偷摸摸烧了造船坊,还是奉他裴主事之命。 她不过问商行里的事,虽有芙蕖鸾雀腰牌,和蒋翠屏两个人加起来,在对方有所准备的情况下,也不一定能真拿裴永这个地头蛇怎么样。 甚至手里头石柱这个证人,也极有可能会在见到裴永后立即反口,变成一颗无用的棋子。 姜姜绾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对裴永做什么,但把他架在这个不仁不义背刺东家的位置上烤一烤,就不一样了。 “裴主事说没有,但石柱咬定的确是奉了你的命令,方才他的家人也说了,他素日是个老实的,没人指使,又与船坊往日无仇,他烧造船坊做什么。” 姜绾把问题丢回去给裴永,他要是不圆这个问题,先前来找她要人时说的可就都是假话了。一大早编了假话来找她要人,不就是心中有鬼么。 要是圆得回来,石柱烧造船坊的背后指使之人,他又要推谁出来做替死鬼呢? 姜绾看着裴永,蒋翠屏也摆脱了石柱的媳妇和儿子,上前来到她身边,听她和裴永各执一词,蒋翠萍自然站姜绾一边。 “裴永,我自来到牛家庄,码头上的事因信任你从没过问,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对你的信任的?” 裴永一时想不出话来回,垂下的眼眸定定看着某个地方,数息间连眨也不眨一下。 原本坐在地上又哭又骂的老妇人,听说儿子挑凌晨时候,特地等所有人都睡了,偷偷要去烧了造船坊,一下子也被吓得忘了哭,一个接一个地打起嗝来。 船上的船工也都纷纷朝裴永看去。裴永缓了一阵,对姜绾没有章法的打法渐渐适应了些许,也不再辩解自己有没有指使石柱这么做。 “姜姑娘,若是你信了石柱说的,今日就该报官抓我了吧。” “既然还有疑问,那便是想听听裴某是如何解释的?” 他摊开手,看天看地看河水,最后迎着风满是无奈,“裴某无话可说。” “自陈公子把牛家庄这处的码头和造船坊交到裴某手里,裴某没有一日懈怠,更不敢有一日享受,裴某只想不负陈公子所托,把码头和造船坊的买卖做起来,也让拖家带口跟着裴某来到异乡的兄弟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说裴某让人烧了造船坊?” “呵……莫不是陈公子让二位来,想要从裴某手中把码头和造船坊收回去?”“裴某可以让位,只要是陈公子发的意思,裴某定拱手送上以报公子知遇之恩,实则不必出此下策。” 裴永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竟不能言语,甲板上的船匠也被他挑起情绪,对姜绾和蒋翠屏渐渐有了微词。 “裴主事一直做得好好的,待大家也公平,凭什么要换人坐他的位置!” “对!若主事的不是裴大哥我就不干了!” “还有我!我也跟着裴大哥” “我和我弟弟都是在裴主事手底下讨口饭吃,换别人这口饭可不敢咽,怕被噎死!” …… 船工们情绪渐渐被裴永挑起,蒋翠屏也压制不住,这些人随裴永做事多年,但又不是他的心腹,对他所做之事皆蒙在鼓里,一旦被煽动起来,极难收场。裴永也见好就收,没有继续号召船工哄闹,还记得自己是来要人的,给了蒋翠屏一个台阶下。 “大家都别激动!” “陈公子乃是我裴某的恩人,也是大家伙的恩人,他定然不会单凭一点捕风捉影就胡乱定人有罪。” “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蒋娘子不如将石柱交给我,待问清前后缘由,定会给您和姜姑娘一个交代。” 裴永要人,蒋翠屏知道不能给他,但这时候不给,他不知要挑动船工做出什么事情来。 蒋翠屏面色沉得难看,姜绾上前想要帮忙,被她拦了下来,“这人好利索的嘴皮,你不常与他们打交道,要吃他的亏,我来。” “那你小心,若是需要动手,知会一声即可。”姜绾知晓这些商行中的事处理起来麻烦,是以先前从未插手,而蒋翠屏和她不同,她是商行的核心管理者之一,她来处理的确更为合适。 姜绾退开些,站在蒋翠屏身侧,看着对面已经有些得以的裴永,他的确在此地经营多年,有他自己的优势,但他恐怕忘记了,蒋翠屏既然能替陈家打理买卖,并以一个外姓坐在商行话事人之一的位置上,就绝不是他以为的这般好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