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身即神庭》 第1章 五十里七连山,三百亩月牙湖 平林漠漠烟如织,远山一片伤心碧! 从这个山坡往远处望去,是诗词里才有的画境,当得起这两句诗! 但,往近处看,却是人间地狱! 山坡下面,干涸的水沟里! 十几具婴孩的尸体,半掩在枯黄的苇草中! 青黑色的婴孩尸体,大都是不满一岁的,有的还带着半寸长的脐带! 这个世界很丑陋! 乡野里,每个村子的外面,都有这样一个死孩儿沟! 每到冬天,这沟里,就像扔垃圾一样,堆满了孩子尸体! “呜……呜……” 低沉的呜咽声! 两头灾菟,一青一黑,正在啃食婴孩尸体! 这种像狼又不是狼的畜牲,长的既壮又怪! 它们样子像狼,却比狼大一圈,个头足有成年人腰部那么高,皮毛油光水滑,怪的是,后颈上都长着三颗拳头大的红瘤子,红的发亮!像两颗小号的红脑袋! 灾菟,又叫净世神,只有在冬天才会出现,在各村死孩子沟里,啃食孩子尸体。 “梆!梆!” 两支竹箭突然射来! 一箭正中青色灾菟的脖子上的肉瘤,另一箭正中它的肚子! “嗷!”青菟惨叫一声,跳了起来,又落下摔倒! 旁边的黑菟受惊,噌的从两米多深的旱沟里跳出去,飞似的向远处的山林逃去! 受箭的青菟也猛的跳向沟沿,但箭伤突然一痛,没有跳出旱沟,前爪扒在沟沿上,爬拉了两下,又滑下沟底! 它惊慌叫着,三条腿站稳身体,正要再跳! “梆!梆!” 又两声弓响! 两只竹箭闪电而来,一前一后,都扎在它后腿上! 青莬惨呼一声,后腿剧痛,使不上力,身体一矮,趴在沟底,站不起来! 一个短壮敦实的身影,扛着一把厚背砍山刀,如一个沉重的铁球从山坡上飞速滚下,飞落到沟底,借着冲势,砍山刀合身抡了个半圆! 噗的一声! 青菟的痛叫声瞬间消失! 它獠牙外露,满是凶气的脑袋,被这一刀砍了下来! 这个矮壮汉子十八九岁的年龄,虽然只有一米六个子,但极其壮实,站在地上,像一座矮石墙,身上肌肉坟起,像一捆牛筋缠在铁铸的骨头上! 他姓石名磐,字重之! 石磐一刀砍下青菟的脑袋,便不再理会它! 而是小心的拨开枯苇草,数了数沟里的孩尸! “十七!”他冲山坡上喊道,喊过之后,似乎看到了什么意外的东西,眼神一缩,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山坡上站着三人! 最耀眼的,是左边的一位,同样是十八九岁,虽然穿着一件灰朴朴的旧衣服,但细腰宽背,身材挺拔,丰神俊朗,脸如满月,谁见了都会在心里暗叫一声:好俊的后生! 他手中抱着一张极长的大弓,立在地上,长度几乎到他胸口,腰上挎着箭嚢,背上背着一把精钢打造的青锋剑。 此人姓彦名照月,字玉君。 右边的那人,是个极雄壮的汉子,身高两米,骨架粗壮,站在地上,像是一个成精的大牯牛! 他背上背着两杆短枪,手里抱着一杆精铁铸造的月牙大戟,两米五左右长短,鸭蛋粗的戟杆! 此人姓牛名力,字摩天。 中间的一人,是个黑瘦子,从左边看,是一个极平凡的人,从右边看,却狰狞可怖,原因是他的右脸颊上,有一块碗口大小的烧伤伤疤,黑红一片,狰狞可怖! 他双手抱着一张跟彦玉君同样的大弓,背上背着一口与石重之一样的厚背砍山刀。 他姓陈,名世非,字异客。 “玉君,警戒!”陈异客吩咐道:“老牛跟我下去埋尸!” 四兄弟中,做主的却是这个最不起眼,脸疤狰狞的陈世非! 彦玉君应了一声,抱着长弓,站在坡上,四下张望。 牛摩天也应了一声,跟着陈世非下到沟里,跟陈重之会合! “老牛我心软,最不想干这事儿,下次让老白脸下来干这事儿!”牛摩天一边唠叨着,一边下到坑底,看了一眼被灾菟嘶咬的不全的孩尸,突然一怔!吃惊道:“这……怎么有两个大孩子!” 十七具孩尸中,有两具特别大的,虽然枯瘦如柴,但最少也是五岁往上了! 这种孩尸比较少见!父母忍心把刚出生的婴孩溺死,但养了四五年的孩子,却是不好溺死的,一则不忍,二则,四五岁的孩子,已经能跑了,大不了跑出去不回家,还能等着溺死? 石重之刚才的意外之情,也是因为这两具不该出现的大孩子尸身! “数量也不对!”石重之个子比牛摩天矮,声音却比他沉稳,心思也缜密! 他不忍看这些婴孩尸体,把眼转向一边,闷声问:“老客儿,咱们这些天总共埋了多少尸体了?” “七十六具!”陈世非答道。 “七十六具!”石重之一边砍苇草,一边闷声说:“去年一个冬天咱们总共才埋了多少?” 此时天气已经入冬,土地冻的梆硬,堆上苇草,点火烤化之后,才好刨坑! “一百三十二!”陈世非答。 牛摩天正在刨坑,听到这个数字,手中的动作猛然顿住了! 石重之叹息道:“去年一个冬天才一百三十二,今年才刚刚入冬,就已经是去年冬天的一多半了!这事情不对……” 他摇了摇头,不想说下去! “所以,不能再等下去了!”陈世非一边说,一边在挖好的坑里铺了厚厚一层苇草,把孩尸两两摆进去,又在上面盖了一层苇草,然后才掩上土。 牛摩天和石重之都不愿干摆尸的活,他俩一个挖坑,一个埋土,净尸摆尸的活,只好由陈世非自己干! “十二税十”陈世非抬头看了看天:“这个世界从根上就是错的,从根儿上就没打算让老百姓活!” 中国古代官府一般是三十税一,或十五税一。 就算地主放租,最多也就收六七成的租! 如果敢收到七成以上的租,那就已经遍地黄巾皆反民的世界了! 这里竟然是十二税十! 陈世非一直无法理解,这里的百姓为什么这么老实! 宁肯饿死老婆孩子,宁肯饿死自己,却不肯起义反抗! 代税的李大户很会算帐,税,役钱,种子贷,正好把乡亲们每年收成都收走! 乡亲们打的粮都交了税,一年一年的竟然没有全饿死! 这是奇迹,也不是奇迹! 因为还有五十里七连山和三百亩月牙湖。 七连山上麋鹿成群,月牙湖里鱼虾沸水,养活了山湖周围三乡二十七村两万多百姓! 但今年,这条活路也绝了! 白圭,自号山水娇客,陈州名士,登七连山观月牙湖,盛赞七连山下月牙湖,月牙湖中七连山,山水风景甲陈州! 去年夏天,本在朝廷做太常令的王太玄王老太爷,据说以直谏获罪,被罢官归乡,心灰意冷,听闻白圭赞七连山月牙湖山水风景号称陈州第一,去年冬天,便圈了五十里七连山,三百亩月牙湖,修了山湖别墅,自号山湖倦客,在此隐居。 他立志要做隐逸贤人,要下水从鱼鳖游,上山与麋鹿友,怕俗人惊了他的鱼朋鹿友,禁止百姓上山入湖! 上山下湖者以盗罪发矿场为囚! 王太玄虽被罢了太常令,但陈州太守是王太玄的二儿子王元发,陈州九郡中,郡守都是王家子侄姻亲,王家是陈州第一望族,号陈州王。 王家的手令,在陈州地方官眼中,比皇帝的圣旨都管用! 所以,今年冬天,七连山月牙湖周围的村民百姓,怕是都要饿死了! “盼闯王,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陈世非一边掩埋着孩尸,一边轻唱着! “呜呜……呜呜……”一阵似风声又不似风声的异响传来! 在沟里干活的陈、石、牛三人没有听到! 站在山坡上警戒的彦玉君听见了! 他侧起耳朵,伸长脖子,向怪声传过来的方向看去! 最远处是青黛色的七连山,近一点的是绿色的丛林,再近处是荒芜的草地——这些草地本来也可开垦做良田的,但因为百姓种多一亩田就要多交一亩的税,所以除了百姓手里撂不开手的那些田,他们再不敢多种一分田地! 草丛中荡起一道道波纹,像是风的吹拂,但此时没有风! 突然,一个黑影从草丛中跃出,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菟群!”玉君冲沟中三人吼道:“快上来!菟群!” 沟中三人闻言,放下手中的活,捡起武器,奔上坡来! “一五,二五,三五……”陈世非在坡顶,望着奔来的菟群,在心里数着! 总共三十二头灾菟! “这么多?”牛摩天吃惊道:“怎么可能!” 以前他们遇见的灾菟,一般都是两只,三只,最多没有超过六只的! 这种东西看着像儿狼,却比狼邪性的很,迅捷凶狠,爪牙锋利,悍不畏死! 最重要的是它们爪牙上都有剧毒,被它们咬破皮肤的人,身体孱弱者,活不过一天!强壮者,生死看天,五五之数。 一般来说,两个成年人拿着长刀长矛,斗不过一只灾菟。 他们四人虽然从小练武,每个人打十个人没问题,牛摩天大戟在手,能追着四五十人打。 但是面对灾莬,四人一起,四头以内能完胜,五头六头,他们可能就要有人受伤,七头是五五之数,即便能胜,也是惨胜。 超过七头,他们要考虑的就是能不能逃的了了! 现在奔突而来的灾菟群是三十二只! 这些年,他们村子附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灾菟群! “该死的王家!”陈重之闷声骂了一句! 如果不是王家圈山禁林,让灾菟在山林里肆意成长,也不会发展出这么大的族群! “先想怎么对付它们吧!”玉君一边说,一边整理箭囊中的箭支! “嗯!”牛摩天突然惊异一声:“看后面……” “菟王!两头!”石重之闷声道! 菟群的后面,跟着两头异常巨大的菟王,体长达到五米,体高超过人的肩膀头,比大牯牛还要壮实! 一黑一白,脖上的红色毒囊竟有六个之多,远远看去,像是带了一串拳头大小的红色佛珠! 它们跟在菟群的后面,脚步轻盈,竟似闲庭信步一般,看着竟带着一种优雅和贵气! 虽似闲庭信步,但辍在迅猛奔突的菟群后面,速度竟一点儿不比它们慢! 四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雄壮凶恶的灾菟王! 他们对视了一眼,神色都很难看! “打还是跑?”玉君问。 “跑不了!”石重之闷声说,灾芟奔突速度极快,四腿蹬起,一扑就在一丈之外! “打……”石重之只说这一个字,没有再说下去! 不必废话,四人都知道打的后果是什么! “你有几支铁簇箭?”陈世非问彦玉君。 “五支!” “我也五支。” “十支铁箭射不死两头菟王!”玉君摇头道。 这时,菟群已奔到旱沟的对面,停下奔突,略一蓄力,便纷纷跳过旱沟! 陈世非、彦玉君两把长弓都搭上竹箭! 梆!梆! 两箭射出,正中当先一头灾菟! 但四人脸色都是一变! 一箭正中灾菟额头,却被弹开! 一箭射中灾菟前腿,灾菟落地,竟一伸头,咬住竹箭,脑袋一甩,竹箭拔出,又迅速趔趄着身体,跟着菟群,向坡上四个奔突! 梆梆!梆梆! 只来的及射两轮,菟群已扑至近前! 足落如鼓,杂沓动地,奔突如潮,势如倾天! 当先两头灾菟,双目赤红,戟牙狰狞,涎液飞溅,一左一右,纵身一跃,高至丈许,爪钩屈张,戟牙张合,从空中扑落! 牛摩天上前一步,大戟一挥,一招力劈华山,正中一菟,菟头崩裂,跌回群中,牛摩天大戟借势荡回,正中另一菟腹下,双臂用力,大戟一挑,菟腹割裂,从四人头顶飞过,摔到众人身后,眼见还活了! 就在此时,眼见牛摩天将头顶一菟挑飞,收势不及,前门大开!又一菟扑至,前爪如雪白弯勾,刺向牛摩胸腹!大口戟牙,同时咬向牛摩天脖颈! 横里一刀,白光如匹练,正中菟脖,却是石磐,合身一刀劈过,那莬半边脖子被劈开,血花喷撒,跌回菟群! 与此同时,旁边一菟,趁石磐一刀劈出的空挡,凌空跃起,两爪如刀,向石磐后背劈下! 梆梆两箭,几乎抵近这菟的面门,刺入这菟的双眼,直透后脑,这菟在空中立死,如烂肉般跌落! 第2章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几乎同时,石磐一刀劈出,陈世非,彦玉君两箭射出,都来没来的及收力!五只灾菟又同时跃起,从空中一齐向四人扑落! 牛摩天到此时终于回过大戟,大吼一声,双足立定,用尽浑身气力,一招横扫千军,将空中飞菟,劈开两只,砸飞三只,五菟同时跌落! “呜……” 一声低沉的,在众菟杂乱的扑鸣声中依然异常清晰的吼声,在山坡上荡开! 众菟听见这吼声,立即停止攻击,在四人七步之外,绕圈奔突,把四人团团围在中间! 四人连忙背对背防护,牛摩天把大戟杵在地上,喘着粗气,刚才那一戟横扫千军,一招扫飞五菟,威风凛凛,却也用过力气,此时双臂发软! “我自打跟着你们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彦玉君摇头叹息道:“只是一直以为会死在官府鹰犬手里,没想到会死在这群畜牲嘴里,有些屈!” “不屈……”牛摩天永远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何处不是死?这菟群眼见成灾,多杀几个,也是为民除害,不算白死!” 彦玉君斜眼看了牛摩天一眼,一副看不上的神气! 此时彦玉君和陈世非都掷弓于地,陈世非拔出背上的砍山刀,彦玉君抽出背上的青钢剑! “老牛早说让你练刀,你非要练剑!”牛摩天斜睨冷笑道:“帅是帅了,对这些畜牧,毛硬皮厚的,你轻飘飘的,管什么用?” 彦玉君苦笑了声,没有反驳,他现在也颇后悔,面对这些畜牲,剑走轻灵,不如厚背砍山刀好用! 石磐左跨一步,把彦玉君遮在身后,沉声说:“你用弓援护!” 陈世非把腰上的箭囊扔给彦玉君:“里面有三颗手雷,你找机会用了!” 他没说炸开一条生路,手雷是黑火药做的,响声大,威力小,扔在菟群里,估计能炸伤一两个,救不了他们四人的命! 石磐,老牛,陈世非三个在外,彦玉君在内,四人回头,相视一笑! 有点苦涩,面对死亡,他们都不惜命,但死在畜牲口中,想做的事业还没开始做,终觉有点儿屈! “挺好的,兄弟一块,路上也不寂寞!”牛摩天纵声一笑:“以前老牛我总怕跟不上你们,现在一块走,心里倒觉得踏实了!哈哈!” 在牛摩天长笑声中,菟群后面的菟王突然一声长啸! “吼!”像是雷声,合地滚来! “呜呜!呜呜!”菟群一齐咆哮,声雷动地! 四人警觉,十头灾菟,一起跃出,遮天蔽日,向四人砸下! 老牛奋起一戟,却觉力怯,劈飞两菟,一菟看破空当,两爪切进他右肋,一口向他右颈咬去! 石磐奔出,一刀劈飞这菟,又一菟落下,双爪切进石磐后背,张口向他后脖咬下! 陈世非合身一刀,将这菟劈出,却又有两菟同时扑下,一左一右,前爪刺进他肩头,张嘴向他左右颈咬下! 噗噗两声! 却是彦玉君双手持两根铁簇箭,奋力从两菟眼中刺进,几透后脑! 但也就这样了,又四菟扑下,一后背,一左肩,一前胸,爪如钢刃,刺入肌理,纵向切下,玉君只觉三处剔骨割肉的剧痛,刚要挣扎,却又觉左腿脚脖剧痛,巨力一拖,他立足不稳,栽倒在地! 到最后了!他心中一叹,忍痛四下一看,石磐,陈世非都已被四五只灾菟扑倒在地,乱撕乱咬,怕都没救了! 只有牛摩天,虽然前胸后背,左右两腿,四只灾菟撕咬,他却屹立不倒,丢下长戟,正双手一前一后,将扑在他前心后背的两头灾菟撕下! 要有一个能逃出生天的,也只有他了! 彦玉君心里想着,忍着身上菟群撕咬的剧痛,从箭囊里掏出那三管手雷,拨开火冒,奋力扔到牛摩天前方! 虽然可能性不大,他还是希望能将老牛身前的灾菟吓开,给他炸出条生路! 他能做的,也只能这样了! 手雷是陈异客做的,火焾类似火折子,打开火帽,要风吹片刻,才会点燃! 彦玉君等了好久好久,他觉得腿上胳膊上的肉都被灾菟撕尽,都啃到骨头了,也没听见响声,心中苦笑,又是瞎的,老客这手艺,到关键时,就不管用! 突然! “轰!轰!轰”三声巨响,一片黑烟蓬起! 群菟吓了一跳,停了撕咬,退开好几步! 彦玉君,石磐,陈世非三个全身都是鲜血,不知道有多少伤口,三人相互靠近,背靠背坐起! 老牛也是满身血淋淋的,却是站着的,他将手里的两头死菟丢下,想拔起插在旁边的大戟,却觉大戟沉重异常,竟拔不起来! 四人看着四下,莬群虽然受了一惊,却依旧将他们团团围住,四人又都相互苦笑! 这次是真没什么念想了! 菟群死了一小半,还有一多半,十九头,加上两头菟王。 他们却再无一战之力! “到底是活不成!”老牛洒脱一笑,放开大戟,后退一步,身体一摊,也靠着三个坐下! “嘶……” 三人被他一撞,都疼的吸了一口凉气! “你他娘……”石磐骂道。 老牛没理他,靠在三人身上,仰头看天,咂了咂嘴:“要是再有一口卤大肠就美了!” “出息!”玉君苦笑道:“都要死了,还不惦记点儿好的!” “呜!”菟王又一声雷鸣! 这是又一次总攻信号吧! 四人却不慌了,冷眼的看着菟群! “你这人就好装样子!”老牛还在抢着说最后一句话:“有一件事,现在得告诉你,哈哈……咱们都看到过你偷吃大肠,你还装……哈……哎!这菟群要干什么?” 石磐,玉君,陈世非三人也是满脸诧异! “呜呜!” 菟王吼声中,团团奔突,伏低前肢,欲跃欲扑的菟群,突然回撤,撤至菟王身周,菟王转身,奔至坡下,跃过旱沟,菟群跟上,忽忽突突,向远处山林奔去! 跑了!莬群跑了! “这……”石磐不敢置信:“是被吓跑了?” “别说!”老牛喃喃道:“老客这手雷,威力不大,动静挺吓人!” 四人相视! “呵呵……哈哈……” 劫后余生! 笑着笑着,四人又笑苦涩起来! 看着各自身上血淋淋的伤口! 劫后是劫后,余生却未必! 倒不是重伤难愈,虽然伤口遍布全身,但只是撕咬爪痕,皮外伤而已。 余劫却是,菟毒无解! 四人见过中菟毒而死的人! 那人只是被菟在胳膊上咬了一下,当晚浑身瘙痒难耐,全身皮肉被他自己抓的糜烂如血泥,最后实在难禁,奋力撞在床头墙上,硬硬的脑壳,被他自己撞的脑浆崩裂! 四人相互扶持,站立起来! “痒吗?”陈世非问三人。 “不痒。”石磐道,却又苦笑道:“却也不疼!” “伤口不疼,便是不祥!”玉君道。 “怕个鬼,没被菟咬死,还叫吓死?”老牛豪气道:“能有多痒?还熬不过去!” 这时,山坡西面,一个佝偻的人影,踽踽而来,走到坡下,是一个枯瘦老叟! 玉群眼尖,道:“是鳏老爹。” 鳏老爹的家离陈世非不远,是一个孑然一身的孤苦老头! 五十里七连山,三百亩月牙湖周围三乡二十七村里,现在大半都是老人幼子! 每年冬天,青壮要去服役,往往十个去,五个回,去年冬天,给王家修湖山别墅,更是十成里的只回来两成! 陈世非他们四人附近的村子还好些,他们四人是官衙差役挂口中的无赖亡命徒,差役不敢狠逼,离四人居处远的,有好些村子里,整个村子都没有一个青壮了! “回吧!”陈世非道。 四人虽然伤痕累累,但都是皮外伤,而且伤口麻木疼,倒不影响行动! 收拾兵器,下了山坡,走到鳏老爹! “鳏老爹!”陈世非问:“大冬天的,怎么来这儿?” “哦……”鳏老爹揉了揉混浊的眼睛,似乎才认出四人:“是陈小哥啊,家里没嚼谷了,出来找找鼠仓苇根……” “回吧!别找了!”陈世非心里叹了口气:“晚些我给你送些粮,回吧!” 村里除了陈世非他们这些的所谓的亡命徒的家里,其他人家都快断炊了,粮都被陈大户收走了! 陈世非家的粮没被李大户收走,是因为五年前…… 那年陈世非才十四岁,刚刚觉醒宿慧,做了些炸药,兄弟四个,炸开了李大户家的大门,跟他讨了一杯茶,之后李大户就再没敢去他们几家收过粮。 所以,现在也只有他们这些官差大户口中的无赖恶棍家里还有余粮! “你们这是咋了?”鳏老爹这时才看见四人满身血。 “遇见菟群了!”陈世非答。 “老鳏,赶紧跟咱们一起走!”牛摩天笑嘻嘻的道:“别去给菟送点心了!” “喝水吗?”鳏老爹把背着的水葫芦递过来。 四人流了好多血,这时都觉得嘴干,接过水葫依次喝了! “哎呀,老鳏!”牛摩天咂摸一下嘴:“你这葫芦多久没洗了!” 老鳏不好意思的笑笑。 …… 陈世非居住的这村,唤做‘眼儿媚’! 很奇怪的名字! 东边村叫‘楚宫腰’,西村叫‘纤纤月’等等…… 据说几百年前,王家的一位公子叫做雅趾仙,在嘉县做县令时,给这些村子改的名字! 这位雅趾仙做县令时只做两件事,一者饮酒,二者给所属村社改名字,号称以雅治县,上雅下安。 士族中一时传为佳话,得朝廷青眼,从县令一步擢升至九卿,被士林许了三十年占鳌头。 …… 回到家,四人相互包扎好伤口。 “今晚都住这儿吧!”陈世非说。 “好!”玉君应道:“真熬不住了,你们谁给我个痛快!我不想把自己挠成一团烂肉!” “咝!”牛摩天吸溜着凉气:“我怎么觉得伤口开始疼了!” 石磐听了他这话,怔了一下! 他也隐隐的觉得伤口开始疼了,原本以为是幻觉:“我好像也觉得开始疼了!” “流这么多血,怎能不疼,痒在后面呢!”玉君知道两人说这话是骗自己,觉得疼比痒好,疼了说明没中毒,但……四人每个身人都被咬了最少下几口,怎能不中毒? 到这时候了,不想想有什么后事安排,做什么梦呢? “要不要叫石前他们来?”陈世非突然问。 他们这一伙,即官吏大户口中的凶徒悍匪,除了他们兄弟四个,还有二十位兄弟。 平日里怕官兵一起聚歼了,都是三五一伙,分散在各处! 三人沉默一下,石磐摇头道:“还是算了,熬过今晚,活就活了,死就死了!他们来了,也只能干看着!” “对!对!”牛摩天笑道:“老牛可不想叫得鬼哭狼嚎的时候,他们在旁边看着!” “况且……”彦玉君也道:“他们都在十几里外,咱们四个动不了,让谁叫去?村里的老人?天马上黑了,他们去给灾莬送食儿?” 陈世非点点头,站起来! “干什么去?”老牛问。 第3章 起来!做奴隶的人! “给鳏老爹送点粮米。”陈世非答道。 陈世非找了个布袋,去粮缸里盛米,打开粮缸,才恍觉,自家的粮也不多了! 虽然仗着无赖的皮,李大户不敢来收他的粮,但他的手太散,东家一斗,西家一斗,不知不觉的,自家的粮也只剩大半袋了,他掂了掂,大概六七十斤! 他想了想,干脆只留下两碗米,提起那六七十斤的粮袋说:“我去给鳏老爹送粮,你们安生着!” 他准备把这六七十斤米都给鳏老爹送去! 熬不过今夜,留着这些粮自然没用! 熬过了今夜,他们也要做一件大事,往后也不在村里吃粮了! 石磐问:“你伤行吗?” “这会儿不太疼……”陈世非苦笑:“估计中毒不浅!倒方便处理后事,一会儿回来给你们做饭,大力的猪大肠,我想办法讨一副来,你俩还想吃啥?” “嘿嘿!”牛大力高兴道:“那你快点儿,别整治好了,俺身上痒起来,吃不下了!再给俺弄十斤酒,一醉方休,万一醉里不觉痒,明早醉醒,嗨,熬过去了!” 玉君和石磐两人好笑的摇摇头,他俩此时,都没心思想吃的,心境倒被这个憨货比下去了! 鳏老爹是前几年逃难来的,他说他曾经也有儿子儿媳,两个孙子一个孙女,都死了,只剩独自一个,在村边搭了个茅草屋,倒活了下来! 给老鳏把粮放下,抬头看了看屋顶,屋顶上又有了一个窟窿! 陈世非心中郁郁! 村里人居,都是茅草屋,屋顶耐不住风雨,每年冬天都要修一次,往年初冬,他会带着兄弟们把村里老人屋顶危房统一修缮,今年还没来的及! 但现在,实在没力气修了……不知道老人们该怎么过这个冬天! 本来他一个计划,能保证老人们的温饱,熬过这个冬天,但现在,一切都成空谈了! …… 从鳏老爹家出来,他本想去屠户家买副猪大肠! 但刚离开鳏老爹家,身上的伤,就突然发作了! 一会儿痒一会疼,半边痒,半边儿疼,又痒又痛,也不知是痒是痛,手脚发软,走路无力! 老牛的猪大肠,实在没力气去买了! 一步一挪,终于挪到家,家中三人,伤也发作起来,玉君石磐两个哼哼叽叽的低声呻吟,牛摩天没有呻吟,但也没再惦记猪大肠,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生无可恋! 陈世非挪到三人身边,就势躺下,到这地步了,想做没做的,遗憾不遗憾的,都不想了,跟兄弟们一起,死也没啥可怕的! 还有二十个兄弟,都在十多里外的村里,想见他们一面,还有些话想对他们说,但现在……希望他们不要放弃……算了,不想了! 这个世界,活着都是罪孽,死了反而是救赎! 不知道过了多久! 门板一响,一个人影进来! 陈世非慢慢转头看去,是鳏老爹! 他端着瓦罐,推门进来! “想着你们受伤,没力气做饭,我给你们熬了粥!”鳏老爹进门后说着,分了四碗粥,端到四人近前:“不热的,喝了吧!” 粥里面放了不知道是什么野菜,黑黑绿绿的,陈世非虽然没力气不想动,但不忍拂他好意,打起精神,端起碗来一口喝了! 牛摩天摇了摇头,现在的他,卤大肠都懒得吃,何况这一碗苦味的粥! “知道你没力气……”鳏老爹把粥端到他嘴边:“你张张嘴,我喂你……” “呵……”两米多的汉子,还叫人喂饭!牛摩天强打精神,接过了,一口气喝了! 鳏老爹又看向玉君和石磐,两人勉力苦笑一下,也一气喝了! 鳏老爹收起瓦罐往外走,一边说:“歇着吧,我明早再来送饭!” “不用……”牛摩天难得又耍起嘴皮子:“明早咱们成仙,用不着吃饭了!” …… 窗前朝阳千般耀,床头斜移半寸光。 陈世非,躺在地上,觉得脸上一片温暖! 他睁开眼睛,伸手遮阳光! “嗯!这是……还活着?” 他豁然坐起! 他左手捶石磐,右手扯玉君,脚踹牛摩天:“醒来!醒来!死了?活着?” “死老客,乱尥什么蹶子,一桌菜,我都没来及吃!”牛摩天一把推开陈世非的脚,嘴里嘟嘟囔囔的不想睁眼,正想再续旧梦,突觉不对,猛然坐起,瞪大眼睛,砰砰两拳,擂在胸口,惊喜大叫:“活的,我还活着!她娘的!我还活着!” 玉君,石磐猛然坐起,神色惊喜莫名,在身上伤口处按了一遍,不但没觉得痒,连疼也不太疼! “这是……熬过去了?还是做梦?”彦玉君说! 他是亲眼见过中菟毒而死的人的惨象的,自己恨不得把自己骨头上的肉剔净了! 他们四人中了菟毒,睡了一觉,就这么轻轻巧巧的痊愈了? “哈哈!”牛摩天扯上伤口的包扎,看了一眼大笑道:“都结痂了!我就说嘛,咱们这身体壮的,一拳打死一头牛,小小菟毒,能奈我何!哈哈,可笑昨天,你们差点被吓死的样子!哈哈!” 石磐,玉君两个对视一眼,神色莫名,两人都是心思缜密之人,惊喜过后,反思之下,就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 中菟毒而死之人,他们都见过,很清楚警毒剧烈无比,中者全身瘙痒难禁! 自己四人就算体质强健,能够抗过菟毒,也是应该有个过程,应该痒一阵子才对! 怎么会毫无中毒现象,睡了一觉,连伤口都结痂了! “你们想什么呢?”见两人神色都不似劫后余生的喜悦,牛摩天问。 “觉得……有点怪!”石磐说。 “哈!活着有点儿怪,死了才应该?”牛摩天嘲笑道:“我看是你们有点儿怪!” 石磐,玉君两人听了这话,对视一眼,随即释然一笑,还是老牛想的明白,总说他是憨货,其实是赤子之心! “饿了!鳏老爹不是说送饭吗?咋还没来?”牛摩天喊道。 “我去做饭!”陈世非道。 “卤大肠!”牛摩天叫道。 “大清早的,哪儿给你弄!中午!”陈世非没好气道。 吃饭的时候,陈世非说:“今天明天,让各村的兄弟们把各村里老人的房顶修一下,后天晚上,让兄弟们来我家,开个会,商量一下起事的事情!” 三人听到‘起事’二字,都严肃起来,牛摩天也收起来嘻皮笑脸! …… 第三天傍晚,微云薄雾! 天上朦胧月,地上人朦胧! 一个个黑色人影,从乡间小路,陆陆续续来在陈世非的家里! 陈世非的院子里,挤下了二十四个人,都是孔武有力的青壮! 他们是来自附近十个村子的代表,这十个村子,是他们这五六年来,发展的根据地。 陈世非站在床上,摆了摆说:“安静一下,人齐了,我说两句!” “李大户把乡亲家的粮都收走了,王家禁了七连山,月牙湖,不让进山打猎,不让进湖打鱼,乡亲们家里都没有粮食了,这个冬天,乡亲们过不去!” “有人会想,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披了恶棍的皮,李大户没敢来收咱们的粮食,咱们家里都有粮食,七连山,月牙湖,乡亲们不敢进,咱们敢进,王家的奴才不敢为难咱们!无论怎样,饿不着咱们的!” “但是,乡亲们都饿死了,咱们独个儿活着什么意思?或者,咱们把粮分给乡亲,但咱们的粮又能养几个乡亲呢?” “所以,事情到了最后关头了,要想乡亲们活,只能起事!打开李大户家的粮仓,分粮,聚义,造反!” “有人担心,举事后怎么办?会不会被官府围剿?围剿是肯定的!有人会死,也是肯定的,但兄弟们,怕死吗?” 这二十四位兄弟都是受陈世非影响极深的!都想再造一个没有剥削,人人平等的美好世界,不怕死无葬身,只怕后继遗志者无人! “我们不怕死,我们会死,但我们的事业一定会成功!圣人言:‘占绝大多数的,有绝对力量的,是受苦的百姓!贵族门阀,以及他们的官府爪牙,只占极少数,都是纸老虎!只要我们受苦的百姓团结起来,轻轻一戳,他们就会破灭!’我们会死,但我们的事业一定会成功,我们期待的那个世界,一定会到来,我们死而无憾!” “不用做思想工作了!兄弟们多少年了,谁不知道谁?都是下定决心的,说说明天的行动章程吧!” 人群中一个黑瘦汉子道! 他左腰里插着一柄菜刀,右腰里绑了一块黑色磨石,名叫陈黑子,磨刀匠,以前每天串村走里给你磨刀的!遇见陈世非以前,兼着装神弄鬼,坑蒙拐骗偷,遇见陈世非收拾了好几次,跟着陈世非学好了——本质也不是坏人,以前只是为了不饿死,才干那些事儿的,跟着陈世非之后,不用交李大户粮了,能吃饱饭了,上不了台面的事自然就不沾手了! “兄弟们这些年在各村帮扶乡亲,都薄有威望,明天上午,各村代表带领各村队伍,在落雁坡北集合,中午出发,去打陈大户,跟百姓们说明白,他们去,只是让他们分粮,打李大户的庄子,我们来干,李大户看着雄壮,内里头是虚的,我五年前就打过一次,所以说,打李大户这事,一点儿也不难!” 明天,最重要!也是最难的!就一条:纪律!李大户的家人仆从,投降的不杀,有仇有怨的,也要公审之后再杀,绝不准欺凌女眷!我们往后是发展成救民水火的正义之师?还是只能做土匪乱民?明天就要打一个样子,就是一个种子,这个样子必须打好,这个种子不能坏掉,跟自己的队伍要再三讲明白,谁要坏咱们这个正义之师的种子,咱们就要杀人——杀自己人!” “明天,分粮之后,你们每个人从你们自己村子里群众中,选择十个人,成为正式的军人,我们要组建一支二百人的军队,成立军队之后,我们就不只是兄弟,而是——用我们导师们的话讲,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建造一个美好的世界,而努力,而奋斗,而牺牲的,志同道合的人! 你们每个人,都要揉碎了跟下面讲,要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十一条再三讲清楚,根深蒂固的种在同志们的心里——我们是救民水火人英雄,不是土匪强盗!” “这十一条,也是我们建造美好的新世界的种子,我们要建造一个人人平等,相亲相爱的世界,什么才是平等?怎么才能人人亲爱?该从哪儿做起?就从这十一条做起!只要我们把这十一条当成种子,种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或许会牺牲,但我们所期待的那个世界,一定会到来!” 第4章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第二天,时至中午,初冬暖阳,普照大地! 落雁坡在眼儿媚村北七里,下了坡往西,顺着大路六七里,就是李大户的庄子! 今天是打李大户的日子! 陈世非,彦玉君,石磐,牛摩天四人,带齐武器,一早来到山坡后面,日头越升越高,四人的心,却越来越凉! “他娘的,咋还没人来?”石磐抱怨道:“放羊也该到了!” 陈世非,彦玉君,石磐相互看看,都心生诧异! 按说早该有人来了! 出了岔子了? 但能出什么岔子? 陈世非实在想不出来能出什么岔子! 露了风?官府去村里镇压了? 不可能,不是陈世非看不起官府,而是官府真的太无能!就算真的漏了风,他们也只会关闭城门,躲避不出! 况且十个村一起起事,官府就算有担当,想镇压,一夜之间,也找不到那么多人力来镇压! 问题不是出在官府! 那是出在哪儿呢? 牛摩天把大戟扛在肩上:“俺老牛去迎迎,怎么回事儿!” “别去!”石磐拦道。 “为啥?” 石磐皱着眉头思索着,没有回答。 “莫急!”玉君道:“二十兄弟都是能手,真有甚事,会有人报信,再等等!” “老客儿,咋说?”牛摩天问陈世非。 陈世非抬头看着天上的云,没有说话。 他十岁之前,父母就都去世了,十一岁的某天,他将要饿死的时候,或许已经饿死,又活过来,他觉醒了宿慧! 上辈子他也是孤儿,但幸运的是遇见了戴红星帽子的战士,把他带到了部队里,他也就跟着伟人们闹革命! 后来,他的大半辈子在部队里当士官,是伟大的东方红的忠实信徒,是理想主义者,一辈子活在伟人的教诲中,一直到九十二岁,寿终正寝! 一个一辈子活在伟人思想的理想世界里的人,万万不能忍受这个人吃人的世界! 觉醒宿慧之后,他活在这个世界,就像活在一个粪坑里,他无法忍受,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路是死,离这个不堪忍受的世界远远的! 一条是推翻这个旧世界,再建一个美好的新世界! 他觉得第一条路是懦夫选的,作为三斗其乐无穷的战士,自然选择第二条路! 一开始,他并不觉得这条路有多难走! 他虽然只是中人之资,跟伟人们经天伟略相差天地之远! 但伟人们走过的路是现成的,照抄而已,还抄不好吗? 但现实是,抄不好! 这个世界从根上都是恶的,没有天下大公,大同世界的终极理想,没有仁者爱人,没有义利之辩,没有存天理灭人欲,没有知行合一,更没有平等自由…… 上辈子那个世界里善的好的思想,这个世界里一毫没有! 书籍里知识的是只有两种内容: 一种是森严的等级制度,总之是一个意思:百姓的一切,都是属于门阀贵族的,虽无奴隶之名,却是奴隶之实。 一种是各个门阀世家列传,吹嘘的不是世家先祖为国为民的功业,而是他们的怪诞形指,比如王家某位先祖‘天生神异,阳锋四尺,鼎足而三,人谓神裔,争相求子’等等之类。总之,世家门阀,代代必有怪诞之形,或怪诞之行,无之,不配为世家贵族。 贵族是利国利民的思想,连吹嘘里也一毫不存! 百姓是宁肯活生生饿死,也不会起一毫反抗之心! 这真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从十一岁觉醒宿慧,到现在十九岁,八年的时间,连牛、彦、石三兄弟在内,他只发展了二十四位同志! 大多数百姓,一说起反抗贵族,都是一脸不解的问为什么要反抗?贵族让他们饿死,他们不是就应该饿死吗?反抗是不应该的! 就的有觉得应该反抗的人,却又不敢反抗,他们说贵族有仙神保佑,饿死了,下辈子或许能投生贵族,反抗贵族,会被仙神打进恶鬼道,下辈子连人也做不成,只能做畜牲的! 这些年,他每每打官府下来拉丁的差役,打李大户的收粮队,打王家的守山仆,也是为了让村里人觉醒反抗的勇气! 他们……有勇气了吗? …… 一个人影,从远处田野里飞奔而来! 跑近了,是个黑瘦子! “陈黑子!”牛摩天认出来了,赶紧问道:“怎么回事儿!” 陈黑子跑到近前,呼呼喘了两口气,才一拍手叫道:“完了!完了!” “什么完了?怎么就完了!”牛摩天急声问:“官府大军来了?” “不是!”陈黑子一脸无奈的苦笑:“发动不起来!” “发动不起来?” “十个村子,没一个百姓愿意跟咱走!” “为啥?他们不都要饿死了吗?” “他们不敢,说宁愿饿死,也不敢跟咱们走!”陈黑子越发苦笑起来:“他们说饿死了,下辈子或许投个好胎,跟咱们走,被神仙杀了,灵魂要被做成灯油,烧几十年,连下辈子都没了!” “真气死老牛!哪儿有什么神仙!”牛摩天跺着脚叫道:“真有神仙,早把咱们四个收了!官府差役,王家爪牙,咱们揍他们的时候,他们不是都嚷着回去就叫神仙来收咱们吗?咱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咱们都知道是吓唬人的话,但他们就是信的真真的呢?咱们嘴皮子磨破了,说了一上午,没一个人愿意跟咱们的!”陈黑子苦笑道:“还说……” “还说什么?”老牛气道。 “我说让他们远远跟着,等咱们收拾了李大户家人,他们只搬粮食!他们说咱们就是把粮食送到他们家里,他们也不敢要!” “他娘的,他们真想饿死!”牛摩天气的直跺脚! “唉!”陈黑子满心无力的道:“死了心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陈世非喃喃的说,他无比深刻的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们倒还好心!”陈黑子道:“还劝咱们,李大户又不收咱们的粮,咱们也饿不着,好好的闹什么闹……” 牛摩天一跺脚,连嘴碎的他,此时也无话可说了! 哀莫大于心死! 这是陈世非此时的心境! 他无法理解,猪被杀的时候还要嚎两声,蹬两下腿!这世上的百姓,怎么就能老老实实的等着饿死呢! …… “还是没有反抗的勇气……”陈世非喃喃的说:“怎么才能有勇气?” “他们怕仙神!”石磐也沉吟道:“要让他们知道那些狗屁世家有仙神护佑的鬼话是吓唬人的才成?” 陈世非突然抬起头,眼神亮亮的,沉声说:“我要去做一件事,一个人去做,轰轰烈烈的去做!” “什么事?”石磐若有所思的问。 陈世非摇了摇头,语气有一种解脱后的轻松,说:“杀一个天底下数得着大人物,震惊天下!让百姓醒悟,世无仙神!” “我跟你一起去!”石磐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 “我一人去!”陈世非摇了摇头说:“咱们总共才二十四同志,每一个人都是种子,每一个人都很珍贵!” “你一个人!成吗?”石磐担心道。 “带足炸药,肯定能成!”陈世非沉声道! 他以为他能照抄伟人们的作业,成为伟人们那样的人! 此时却才知道,他能做到的,只是马前卒,先行者,最多能做个谭嗣同,能让后来人喊一声,愿为谭嗣同,就已经是他最大的力所能及了! “你们说什么?老客要干什么?”牛摩天抓了抓头发:“别跟老牛打谜!” 彦玉君和陈黑子也疑惑的看着他! 陈世非犹豫了一下,斩钉截铁的说:“杀王太玄!” “前太常令,王家大老爷王太玄?”彦玉君问。 陈世非点了点头! “不行!”彦玉君猛然摇头道:“陈州城戒备森严,王家府深似海,护卫重重,你白白送死!” “不用去陈州城!”陈世非指了指七连山:“王太玄在那儿!” 王太玄现在就在七连山上的湖山别墅里自称修仙! “这是最好的机会!”陈世非接着说:“王家人,现在他最好杀,份量也最重!杀了他,一者乡亲们就会知道,没有神仙保佑贵族,贵族跟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二者,也能警告王家,逼的百姓没饭吃,百姓会砍他们脑袋的!这次起事不成,能逼着王家开了湖山禁,乡亲们也能活下去!” “那也不成!”彦玉君连连摇头:“便是杀他容易,之后呢?王家会干休?他是陈州王,号称十万黑羽军,!你能逃出去?便是逃出陈州,以贱弑贵,是第一等大恶罪,朝廷绝不能放过你,各地贵族不会放过你,天下没有你容身之地!” “死而已嘛!”陈世非笑道:“我们走这条路,就必然横死的,你真不明白吗?” “我去!”牛摩天喝道。 “圣人言:莫做空头革命家!”陈世非摇摇头:“咱们虽然兄弟相称,但你们也得承认,我是你们的老师!我教你们革命,要牺牲,我就是第一个,以后,你们有了学生,也要冲在他们前头!这是我们做为种子的使命,也是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强大的基础!” 彦玉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那……计划一下!”石磐道:“我们先探查湖山别墅里的防护……” “不用!”陈世非摇头:“我早探查好了!” “你啥时候探查的?”牛摩天大声道:“俺咋不知道?你还瞒着俺?” “不是这话!”陈世非摇头:“杀了王太玄后,王家定会大行搜捕,你们看情势,能动则动,不能动则蛰伏。我一个人去做,一个人承担,跟你们没关系,免得王家株连!咱们现在只有二十四人,远远不是王家的对手!如果王家株连,万万不要逞血气之勇,从月牙湖东入东宫星图,可做暂避之所。” 东宫星图是千百里大湖,其中岛屿棋布,如东宫朱雀星图,故名东宫星图。 …… 回家收拾一下,牛摩天,彦玉君,石磐,陈黑子四人,把陈世非送过山坡,前面过了荒原就是山林! “就这儿吧!”陈世非爽朗地笑着! 做了这个决定后,他突然有一种大解脱感! 浑身轻松,好像放下了千钧重担! 他终于知道自己不是伟人,没有那种担负整个人类命运的强大心灵力量! 从来到这个世界,看见这个世界不可忍受的丑恶! 于是他有一种拯救这个世界的使命感! 但他又只是中人之资,背负不起这个重担! 所以每天过的凄凄惶惶,喘不过气来! 此时,他终于放下了这副担子! 好像连续阴霾了好几年的天空,终于见到了太阳! 仁义道德,平等观念,已经教给兄弟们了,种子留下了,会不会开遍这个世界,是他们的事…… 从牛摩天背上,接过那五六十斤重火药包,背在背上,有爽朗一笑,想在叮嘱些话,却又觉得惭愧! 这些年,这些兄弟,都对陈世非热烈的爱护着! 而陈世非,因为压力,一直疏忽了他们的感情! 此时,自己去做最轻松的事,却把最难的事留给他们! “我一个人摸过去,人多招眼,你们回吧!” 陈世非说完,大步向前走去! “老客!”牛摩天喊了一声! 陈世非回头:“甚事?” “能……不去吗?”牛摩天牛眼泛红:“咱们……咱们,现在多好……多快活……” 陈世非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却无言语,再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再不回顾! “白脸!石头!说句话啊!”牛摩天带着哭腔喊! 玉君拍了拍牛摩天的胳膊,沉默了一会,才语气莫名的说:“从来没见过他笑得这么真过!” “是啊!”石磐也叹道:“从来没见过……” “老牛,让他去吧!”玉君道:“我们做的事业,这种事会经常有,你要……” 立于山坡,注视着陈世非独行身影,渐渐消失,没入草丛中! “回吧!”石磐道:“老客把王家想的仁慈了,杀了王太玄,他要一人担,但他担不起,王家定会株连,咱们三个,甚至黑子他们二十人,王家不会放过!收拾好水粮,准备逃避!” 转身下坡,坡下,却有一个佝偻的人影! “鳏老爹!”石磐皱了皱眉头问:“怎么又来这儿?” “咳!咳!”鳏老爹哑着喉咙,含混的说:“找……找陈小哥……” “找他?”石磐又仔细看了鳏老爹一眼,佝偻的身体,老树皮似的脸,混浊的眼睛,没看出什么异样,接着问:“甚事?” “咳咳!”鳏老爹混浊的眼睛看着四人:“你们总一块,咋不见他?” “他……”石磐说:“自个儿有事,没跟咱们一块!” “莫不是……去山里了?”鳏老爹问。 石磐猛然抬头,又打量他! 鳏老爹的样子依旧昏昏沉沉,不像有心之言。 “回家去,别遇见菟群!” 鳏老爹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喃喃的道: “山里……去不得!王家……大凶!” 看着他的背影,石磐又皱起眉头! “怎么?”玉君问。 “鳏老爹……”石磐想说什么,却没说下去! “有不对的地方?”玉君问。 石磐摇摇摇头:“说不上来!” “有啥不对劲儿!”牛摩天闷声道:“年纪大了,糊糊涂涂不清楚!” “咱们被菟群咬成那样……”石磐道:“却没中毒!是不是太幸运了?” “你想说啥?”牛摩天问。 石磐摇摇头,闭口不言。 第5章 天地之谜,呈耳帛书 湖山别墅,或应叫湖山别宫! 与之相比,王维辋川别墅,过于朴素简陋! 壮观华丽,仿佛阿房宫! 七连山七峰相连,呈弧形绕月牙湖半围,如七根天柱,压在月牙湖上!西峰最高,中峰最矮,远望似七指佛手中屈三指。 各峰上均有,钓龙台,观澜阁,临风亭,握月楼等等,层层楼阁,廊道相连。 七峰之间,栈桥横渡,回还往复,长虹凌空,出云入雾,如天上仙宫。 最高西峰,更是楼阁如鳞,层层铺陈,布满全峰,远望如十二层莲台! 这是整个陈州九郡的青壮,累死了六七成,换来的这一座天宫别墅! 陈世非一真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门阀世家如此不恤百姓性命,底层百姓不是应该早就死绝的吗?不是应该千里无鸡鸣,万里无犬吠的吗? 为什么这世界看起来,人烟还是如此的稠密? 西峰最高处,七玉人院,里面住了七位绝美的女子,号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仙子,每位仙子有四名一等大丫鬟,四名二等小丫鬟,四名粗使仆妇伺候! 七仙子也只是一个人的丫鬟,她们伺候一个主人,这个人就是在此从麋鹿游,与鱼鳖为友的王太玄。 往下十一个院子,每个院子里撒扫仆役十二人到二十四人不等,护院家丁十二到二十四人不等! 这十二层院中,最少有三四百人! 天上淡云,山间薄雾,山里比别处更黑! 西峰十二层院子,层层张灯,一圈圈,一层层红色灯笼,相互辉映,结成一团宏大的红光,如红纱,如赤霞,笼罩整座山峰! 远远望去,一片赤光红霞,五分邪异,五分仙境! 从进了第一重院子,陈世非就隐隐的觉得不对劲儿! 但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劲儿! 一直进了第二层院子,他才猛然醒悟! 太安静! 不是太安静了…… 而是没有人! 他杀王太玄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这个想法! 七玉人院,他进去打探过四五次了! 每次进来,都要万分小心! 因为院内,兵丁护卫巡查不断,家丁仆从往来不绝! 但现在,已经进了二重院子了,竟然一个人也没看到! 陈世非虽然因为院内是翻墙进来的,走的也是树丛阴影,但是走了两重院子,一个人也没遇见! 太奇怪了! 不但没有遇见人,连人发出的声音也未听见过! 难道底下这几层院子里都没有人? 但那圈圈重重的红色灯笼,分明是天黑时点起来的! 或许……家丁仆役都躲在某处偷懒? 三四百个就伺候一个人,下面几层院子的仆役偷懒很正常,不偷懒才不正常吧! 但是,还是有些古怪! 陈世非一边想着,一边进入第三层院子,他心里有所怀疑,胆子也大了起来,从树丛阴影,靠近了中间正路! 刚一靠近,心就猛的一跳! 中门正路上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 六个灰色人影,不知是护院还是仆役,横七竖八的躺在路上,一动不动,两只手提灯笼,倒在路边,已经灭了! 这是…… 陈世非伏低身体,藏在树阴下,压低呼吸,观察半晌! 风声,枭吟,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响! 六人躺在地上还是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难道除了自己,还有人夜闯进来,将这六个打死了! 陈世非又观察半晌,依旧没有听见动静,于是从树丛中钻出,来到六人近前! 伸手摸脉,还有余温,却无脉搏,都已死去! 但怎么死的? 身上没有伤口,地上没有血迹,衣服整齐,没有打斗撕扯的痕迹,好像是正走着,突然就倒地死了! 口中没有异味,死相平和,也不像中毒! 他思量一下,飞奔向上,奔至三院进四院的大门处,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近! 院门大开! 不见守门仆役,寂静无声! 他悄悄来至门傍门房处,门房小门半掩,里面灯烛明亮,一股股酒肉的香气从里面透出来! 他从门缝往里看去! 四个灰布短衫的仆役,两人趴在桌上,两人倒在桌下,桌上杯盘狼藉,酒壶倾倒,酒液淋漓! 四人像是醉倒,但……没有酣声,没有呼吸声! 陈世非踮着脚进到房中,向四人脉博模去! 果然……脉博已静,人已死去! 同样体温未散,刚死未久! 陈世非思量一下,把一人衣服剥去,就着灯光,细细查看! 没有丝毫伤痕! 到底怎么死的? 谁杀的? 十二层院中人,不会全死了吧? 这是……这么巧! 今夜,来杀陈太玄的不止自己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而且手段诡异,极其凶狠! 陈太玄还活着吗? 自己还需要上去吗? 靛青色的天空下,一团浓墨似黑云翻滚,黑云下面,就是十二层院中的红灯笼,层层红光,板结一团,笼罩峰头,似与黑云对峙! …… 峰顶,七玉人院! 一条栈道,二十四道铁索,两马车宽,如仙人天路,凌空横出,直通一座七角云楼,另有六条同样的栈道,连接另外六峰。 七角云楼,立于云端,下临雾海,名曰‘钓龙楼’。 钓鱼在湖海,钓龙自然在云海! 云楼七角点了七盏灯笼,楼内十二盏灯台,照的楼内外亮如白昼! 王太玄斜靠云楼窗前,手执云竹长竿,竿头一条长长七彩丝线,垂入下方云海中! 他在钓龙,云海中有龙无龙,都无碍钓龙雅事! 做为世家当家人,一地一时之望,怪诞之形或怪诞之行必具其一,他不能如乃祖‘阳锋四尺,与两足鼎立’那般怪诞之形,便只好有怪诞之行,于无龙云海钓龙可称高雅之怪诞! 太公钓鱼不在鱼,太玄钓龙亦不在龙! 此时已时至孟冬,云颠高空,罡风烈烈,更是酷寒! 王太玄是个六十多岁的白胖老者,在此酷寒高空中,却坦腹露肚,他身上穿着七层纱衣,白纱极轻薄,七层犹见肉色! 云抚雾揉,煞是舒爽! 倒不是他已成仙体,不惧寒暑! 而是他背后烧着一圈火盆,楼内温暖如春! 一个穿着绿色轻纱的少女,冰肌玉骨一般趴在王太玄背上,凝脂玉臂环住他的脖子,娇声道:“仙爷,给奴家做主,紫儿把奴家的翠云裘给狸奴做窝了!” 王太玄呵呵笑着拍着玉臂:“轻点儿,轻点儿,仙爷要叫你勒死喽!” “呸!呸!”绿衣少女娇声道:“快呸了,仙爷怎能说那个字!” “好!好!不说了!” “给奴家做主!” “好!好!”王太玄温声笑道:“莫小气,再做一件就是,两件……” 一个紫纱丽人走过来,同样轻纱薄雾,玉肌隐隐,妩媚如杨妃,温柔而沉稳的笑道:“绿儿这小鬼灵又告刁状!那件翠云裘她自己写字沾了墨,她嫌脏了,扔狸奴窝里,又来赖我!” 一边媚声温语,一边款款来到陈太玄身边跪下,伸玉手轻揉陈太玄腿脚,如哄将睡的孩子般声调:“仙爷,该歇着啦!” “好!好……”王太玄笑呵呵的说着,突然眉头一皱:“什么味?” 他闻到一股怪味! 绿纱少女同时闻到,他先皱了一下眉头,看向紫纱丽人,猛然脸色大变! 紫纱丽人脸现诧异,低头往自己身上打量,看见薄纱袖口一点黄色污痕,脸色瞬间煞白,猛然退后三尺,冲着王太玄砰砰磕头:“老爷宽恕!老爷宽恕,是刚才打扫狸窝,沾的……沾的猫溺……” “唉!”王太玄轻叹了口气,淡淡的道:“脏了,山奴,处理了!” “是!”一个魁梧汉子,他本来像雕像一般站在屋角的灯光阴影中,一动不动,如隐形人,听到王太玄的吩咐,快步而无声的走出! “老爷饶命!老爷……”紫纱丽人连连磕头求饶,魁梧汉子已经至她身后,伸手在她后项上一捏,她便发不出一丝声音,魁梧汉子像提一只死猫般将她提起,无声无息的,向外退去! 绿纱少女吓的脸色发白,浑身战栗,瘫在王太玄身边,一动不动! “莫怕!莫怕!”王太玄抚着她的身体,温声慰道。 绿纱少女张了张嘴,想为紫纱丽人求情,却又不敢! 王太玄有怪异洁癖,丫鬟要洗过香熏过才能来跟前伺候,有一丝异味,便会被处理,所谓处理,就是深埋深藏,他用过的东西,即使是厌弃的,别人也不得沾,沾了,他便觉得恶心! 魁梧汉子提着紫纱丽人退至门口之时…… 突然! 无声无息,毫无征兆! 他的身体突然一顿! 像是被抽取了灵魂,又像是被抽取了骨头! 软软的,噗的一声,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嗯?”王太玄诧异的看向门口! 接着,似乎想到什么,面色突然大变! 抚摸着绿纱少女脖子的手,猛然握紧,全身颤抖! 绿纱少女喘不上气,却一声不敢吭! 王太玄定定的看着门口! “是……是仙者降临吗?”王太玄朗声道,虽然假装镇定,但声音里却带着颤音! 无声无息的,门口出现一个白色人影! 是个英俊男子,大紫色长袍,熠熠生辉,照耀室内,十六盏灯的室似更亮三分。腰系金带,带挂四玉,红玉如意,绿玉莲蓬,紫玉铃铛,白玉印章。头戴六层莲台白色冠,上绣云海山岛,紫凤游衍。 他的眼睛灿若明星,先看了王太玄一眼,又看向他怀里的绿纱少女! 只这一眼! 发抖的绿纱少女,突然一动不动了! 像几十斤死肉般,死沉死沉的,压在王太玄腿上! 死了! 王太玄忙推开她! 他宽袍大袖中的手在发抖,像刚才的绿纱少女一般发抖! 虽然全身在发抖,但他面色如常,像成足在胸似的问: “仙者?” “嘿嘿!”来者冷笑一声:“装膛作势!” 他一眼就看出来王太玄全身发抖,却假装从容! “何来?”王太玄全身发抖,但声音更缓慢! “呈耳帛书何在?”仙者冷声道。 听闻此言,王太玄心中一松,果然为此而来! 他在钓龙,闻者都笑他假装怪诞之行,他自己却知道,他是真的在钓龙! 如今,真龙来了! 三十年前,王太玄得到一页金织帛书,这是最少一万年前的帛书! 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做‘呈耳帛书’,是仙家所求至宝,门阀贵族都知道,有一份云中传下的仙旨:“呈耳帛书,金丝银线,万年前人所留,凡有帛书上供者,得子孙享不尽的富贵,私藏者,灭门灭族,十世为案板之肉!” 这是一份千年之前的仙旨,近五百年来,呈耳帛书再没现世过,这则仙旨渐渐成了世家里的传说箴言。 王太玄得到帛书之后,在子孙享不尽的富贵和灭门灭族,十世为案板之肉之间,犹豫了一瞬间,就选择了后者! 他不是愚化的百姓! 他猜到这帛书,比子孙的无尽富贵,宝贵的多! 他将知情都都杀害了,又将杀害知情都的知情都都杀害了! 终于隐藏下了这页帛书! 三十年来,他偷偷研究,想得成仙之秘,却一无所获! 年至六十,自觉精力日减,寿数无多! 他不是一个为子孙计的人,自私加上畏惧死亡之下的疯狂,他决定孤注一掷,用全族满门性命做注,与仙者赌一把! “在!”王太玄冷静答道:“呈耳帛书在!” “拿来!”紫衣仙者伸手! 第6章 不仁者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 “帛书很贵!”王太玄全身发抖,声音却更回平稳。 “保你子孙富贵!”仙者皱眉道。 “做这世上人,蝇蝇苟苟,全为自己计,谁管的了子孙!”王太玄道,这话说出来,他反而更加镇定,身体也渐渐不抖了! 仙者眉头皱的更深! 蝼蚁也敢和自己谈条件! 他想一指头碾死这个卑贱凡愚! 但是…… 呈耳帛书太重要了! 虽不是仙界至宝! 但在诸天仙者心中,它却是排名第一宝贝! 呈耳帛书,万年前,天上地下唯一尊者,所留下的残书! 他是压在仙者头顶上的天! 仙者皆要听他的吩咐!以他的规则行事! 万年前,诸天仙者,为求大自在,大逍遥,绝对自由! 在他去天外虚空探索的时候,不谋而合的,行灭世之灾,泯灭了此界中关于他的一切,毁了他的信标! 他迷失在虚空之中,不得归来! 至今仙者不敢直呼其名,怕他感应到回来的路!只敢以不相干的‘呈耳’二字,来指代他! 仙者有都想唯我独尊,一言为天地众仙法则,自然都想得到他的修行法门! 他没有徒弟,也没留下修行法门! 唯一留下的东西,就是他埋于各处地脉中的残书! 没人知道他地脉埋书人目的! 却都怀疑,这书中藏着他那力压诸天的强大道法! 从他离开后,诸天仙者为呈耳帛书打了几千年! 直到近几千年,藏在地脉中的帛书,几乎被取尽,落入诸天强者手中,诸天强者的纷争才渐渐平息! 至今,呈耳帛书已经五百年未现世了! 仙者也都以为地脉中帛书已经取尽! 王太玄竟在给先帝修陵寝时,竟又找到一卷! 王太玄研究了三十多年,一无所得,临到快死了,决定拼死一搏,用帛书跟仙者换一个修仙的机会! 他家祖传有一张仙贴,是七百多年前,王家一位祖先成仙后留下的。 他烧了仙贴,等了两日,没有仙者降临,他怀疑那位王家先祖已经遭了不幸了! 此时降临的仙者,正是王家的那位先祖! 他接到信帖时,正在为一件宝物,与一位宿敌斗法! 看见信贴上‘呈耳帛书’四字,震惊的心神一时失控,惊呼出了一个‘呈’字! 虽然立即住口,却引起那个宿敌的注意! 之后,他立即放弃宝物,与那位宿敌罢斗,要立即赶来! 却被那位宿敌看出端倪,一直与他纠缠! 一直纠缠了两天,他才摆脱对方,赶了过来! 此时,他无比急切,只想立即拿到帛书,灭口,扫平一切痕迹,离开! 他虽是仙者,却是诸天一个小仙,比他强者无数! 如此至宝,若漏了消息,他受不住,莫说帛书他留不住,连命也留不住! 他没时间跟这凡愚之人啰嗦! “你要什么?”他问。 “求一线长生之机!”王太玄见仙者急切,声音更加从容。 仙者从袖中拿出一卷白缎墨书,掷到王太玄身前:“周天筑基法!帛书拿来!” 王太玄怔了一下,他没想到仙者会这么容易拿出筑基法! 转念一想,筑基法给的这么容易,是不是自己出价太低了? 要加价! 但怎么加?加些什么? 他正想着,突然…… 又就听见脚步声,抬眼一看…… 从云廊上走进来一个人,竟然还是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贱民!粗布短褂的贱民! 脸上还一块碗大的烧疤,可怖如恶鬼! “你是谁?怎敢来此?”王太玄立即喝问! 嘴上一边打岔,心思急转,思索着再跟仙者要些什么? 陈世非迈步走进楼中,一眼看见楼中情形,一个六十多岁老者,一个紫衣贵客,地上三具尸体! 他目光在老者和紫衣客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便猜到,老者便是王太玄! 那么……下面那些人便是这个紫衣客杀的…… 他盯着紫衣客问:“你杀的?怎么杀的?” 紫衣客却没看他,只盯着王太玄冷声道:“拿来!” “贱民,怎敢对仙者无礼!”王太玄却对陈世非喝道,他心里还没想好跟仙者再要什么! 陈世非紧紧盯着紫衣客打量,他一路上来,看见一具具无伤无痕的尸体,心中一直在猜测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上辈子的世界观,使他一直是不信这世上有鬼神! 还有另外一个理由,所谓天佑善人,神惩恶人,若举头三尺真有神明,此世岂能如此之恶! 他盯着紫衣客,猜测道:“是毒吗?” 仙者转头看了陈世非一眼,这是他看陈世非的第一眼,一看之下,却心感诧异! 王太玄见到他之后,虽然一直强装从容,但全身一直在瑟瑟发抖! 但这个疤脸贱民,见了他之后,却异常的沉稳,沉稳的像一座山! 是不知者无畏吗? 陈世非审视的看着他,紫衣仙者感到被这贱民的冒犯了,心中一怒,放开一丝气势向这贱民压去! 本拟这贱民必被压的浑身瘫软,下体失禁! 陈世非却依旧审视的看着仙者,似无所觉! 仙者心中杀念突起,正要让这贱民如那些仆役丫鬟一般,无声无息死去! 但刚与陈世非一对视,心中猛然一凛! 这是什么眼神? 轻蔑!厌恶!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这人是谁? 陈世非也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压力! 但作为红星下的战士,有一种这个世界没有的精神——骨头硬,气势足,越是强大的敌人,心理上越是蔑视! 加上正义加身,道德上的优越感,看他,就像看一种未开智的野蛮! 仙者的世界,也确实是强者为尊的野蛮文明! 弱者绝对屈服强者,是一种绝对的规则! 所以,紫衣仙者面对陈世非蔑视的眼神,反而狐疑起来! 便是同为仙者,对他压过去的一丝气势,或拒或化,心念之间总要有所动静! 但这贱民模样的,竟似毫不在意! 他……真的是贱民吗? 还是……也是知道帛书消息后赶来的仙者? 紫衣仙者立即放弃跟陈世非纠缠! 莫管这人是谁,先拿到帛书是第一要事! “拿来!”仙者再一次伸手冲王太玄说。 王太玄一辈子都在算计人,看见这贱民如此冒犯仙者,仙者却不似对自己仆役一般,一眼看杀了,心中一动,立即猜到,莫不是这贱民模样人也是仙者? 他自忖帛书换筑基法是贱卖了,又不了解仙家宝物,正不知如何加价! 心念一转,便冲陈世非道:“这位仙者,也是为帛书而来?” 听了此言,仙者眼眉一立,向陈世非看去! 看到仙者神情,王太玄立时没了怀疑,这疤脸人,也必是为帛书而来的仙者! 陈世非微皱了一下眉头,一时没弄清陈太玄这话是什么意思,便木然不语! 紫衣仙者已然明白,王太玄故作拖延,想自己与新来仙者竞价! 他感到受了莫大污辱,一个小小愚夫竟敢算计自己! “尔敢!找死!”紫衣仙者怒喝一声,就要先捏死这个愚徒! 王太玄一见紫衣仙者眼神中的杀意,心中大恐! 没想到紫衣仙者如此凶蛮,稍有违逆,便要杀自己! “帛书!帛书!”王太玄高喊! “拿来!” “只我一人知道帛书在何处!”王太玄对紫衣仙者说着,却偷眼去看陈世非:“两位仙者,价高者得!” “嘿!”紫衣仙者冷笑一声,斜眼看向陈世非,他心里很忌惮这个人,否则早就捏死王太玄,搜魂审鬼了! “吾乃隐玄天长耀海宝光尊者座下八仙第一,六念真一,尊驾是何来历?”紫衣仙者,也就是六念真一盯着陈世非道。 陈世非又打量他一眼,面色木色,心念急转! 这世上真有神仙? 听这人说道‘隐玄天长耀海宝光尊者’几个字时,眉毛上挑,神情语气都颇为自豪,所以,这名头很有来历? 隐玄天?以天为名? 是某座山,某片海自夸僭越以天为名? 还是……这世界不只头顶上这一片天? 尊者?八仙? “尊驾何人?”六念真一见陈世非沉默,似是不屑回答自己,心下恼怒,又一次喝问。 “陈世非。”陈世非答道。 六念真一思忖片刻,却从未听过此名! “师承何天,何处修行?”六念真一再次追问。 ‘凡人’两字在陈世非囗中一转,又咽了下去! 十三重院最少五百多人,全被他杀害,当真是杀人如麻,视凡人如蝼蚁! 他预感,凡人这两字说出,自己必死! 虽然他是抱着死志来的,但也不愿死的毫无意义! 心念电转间,他神色肃穆,向天上拱手道:“吾师,乃扶植天地,师范皇王,六经宗祖,万世纲常,至圣先师,孔文宣!” 六念真一听到扶植天地四字时,眉毛立起,似有怒意,待听到‘师范皇王’四字,面露讥笑,听到六经宗祖,万世纲常时,神色又变为严肃,最后听到至圣二字时,神色猛然大变,似有大惊恐,连退两步,紫袍大袖猛然一挥,化做一团紫色云霞,裹住全身,如惊涛骇浪,紫石排空,凌空而起,似要立时化虹而去! 但瞬息之后,如沸水般翻滚的紫霞突然静止,然后如云开雾散,露出的六念真一的头部,他的身体依旧藏在紫云中,显是依旧不安! 他满脸的惊恐尚未散去,戒备的看着陈世非,又抬头隔着云楼看向天空! 又一个瞬息之后,他脸上戒备的神色又变为诧异! 他猛然转头盯着陈世非:“你怎敢说那个字!” “哪个字?” 六念真一张了张口,脸色又猛然一变,立即默然,转过头去,收回打量陈世非的目光,似乎不敢再正眼看他! 听到那个字时,六念真一大惊恐,立即要逃,但天上却风平浪静,并无紫雷天怒! 这才强自镇定下来! 但镇定之后,略一思量,却想到了更让他惊恐的事——说了那个字,天地却无丝毫波澜,此人又到底是谁? 陈世非心绪更为纷乱,此时,他不得不信,这世上真有神仙! 紫袍化紫云,这绝不是什么戏法! “呈耳帛书,能让于我吗?”六念真一转过头看着王太玄,话却是对陈世非说的,呈耳二字,特意加重语气!话却说的很弱势。 “我不为帛书来!”陈世非摇头道。 “嗯!”六念真一脸现喜色:“能容我取了帛书先走吗?” “可!”陈世非点头,陈世非不知道六念真一在忌惮自己什么,但他知道,自己里面是虚的,没有什么值理六念真一忌惮的! “拿来!”六念真一最后一次对王太玄说出这两个字。 王太玄将那卷周天筑基法抓在手里,竞价的打算没戏了,他还想再抻一抻:“能否再求几件仙者无用之宝……” 六念真一冷哼一声,对陈世非说:“他死与你有妨碍吗?” 陈世非来此的目地本是为了杀死王太玄,但知道世有神仙之后,杀念便熄了,即然世有神仙,杀不杀王太玄,已经毫无意义。 “回答我一个问题!”陈世非道。 “尊驾请问。” “仙者修的是什么?求的是什么?” 六念真一诧异的看向陈世非,随即又收回目光:“尊驾要论道吗?” “只此一问。” “仙者,修的是长生,求的也是长生!” “除长生之外,还有何求?”陈世非又问。 “没有,天上天下诸仙者,只此一求!”六念真一眼神异样的看了陈世非一眼,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尊驾为何有此一问?” “不该问吗?”陈世非道。 “仙与长生,同质异名,修仙即是求长生,求长生即是修仙,仙者岂会对此有疑?疑此者又何能为仙?尊驾……岂非仙者?” “我明白了!”陈世非点点头道。 “明白什么?”六念真一问道。 “圣人言:不仁者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陈世非喃喃说。 又听到那个字,六念真一神色又是猛然一变,虽未化霞光,却满是戒备,两息之后,天上依旧风平浪静,他这才又放松下来! 第7章 老老者 不死,新生者不生 他看了陈世非一眼,欲言又止,他没听懂陈世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隐约感觉这句话里有大玄机! 他想问清楚,却心里隐隐为之恐惧,不敢深究下去! 他心中警兆连连,此人不知来历,不知深浅,与之沾染,恐有无妄之祸! 他不再多言,突然朝王太玄伸出右掌! 他离王太玄尚有一丈多远,遥遥伸出右掌,王太玄却似被隔空捏住脑仁一般,双手抱头,凄厉惨叫一声,立时无的声息,身如死肉,跌倒在绿纱少女身旁! 一道浅灰色,半透明的身影,从他头顶显现,正是他的模样!如烟如雾,如阳光下水气的折射! 六念真一伸出的右掌一攥成拳,王太玄这道烟影,立即化为一道三尺长两指粗的淡烟,如软线般团入六念真一掌心,化做一团杏子大小的黑丸! 六念真一手捻黑丸,略一凝神,如审如察,瞬息之后,随手一抛,黑丸离手化做一片轻烟,烛光一照,山风一吹,便如烟气般消泯不见! 六念真一随即伸手照王太玄尸身下蒲团处一拍! 噗的一声轻响,蒲团连着下面的木板,炸裂开一个脸盆大的洞,里面放着一方玉枕似的青玉石匣! 六念真一一见之下,脸现喜色,右手一挥,石匣如有绳牵,向他右手飞来! 同时,六念真一九成精神,都在防备陈世非,虽然陈世非说不为帛书来,但六念真一向来不信仙者说出的话! 见陈世非只是望着王太玄烟魂消失之处,木然沉思,不以帛书为意,他心下松了口气! 眼见石匣就要落在他的手中,他脸上喜色更甚! 就在此时,他的紫袍大袖,猛然蓬起,在他身前化为两尺厚的一团紫云,竟将石匣挡在外面! “啊!”他惊异一声! 几乎同时,一道三尺长两指宽的白光,在紫云外显现,毫不停留,猛然扎进紫云中! 事发突然,紫云虽自发防备,两尺厚紫云,竟被白光扎进一尺半! 但这一挡,六念真一已回过神来,他神念动处,紫云翻腾,化做万千紫线,如无量数紫色发丝,重重叠叠将剑尖缠住! 白光剑气横发,紫线纷纷而断,但紫线无数,断而复连,如蚕结茧,一重复一重! 白光剑气渐渐不支,被紫线在剑尖处结成茧,无力再刺进分毫! 紫云占势,无数紫线更快涌来,从剑尖处结成紫茧,更一寸寸顺着白光剑身向上蔓延,似要将三尺白光,尽皆结进紫茧中! 占了上势,六念真一畅然一笑,更要加增神力,要将这三尺白光拿下! 这三尺白光,分明是一把上乘仙剑。 六念真一笑声未歇,三尺白光突然光茫闪绽,一闪之后,白光歇处,三尺飞剑突然缩小,化为一尺月牙,猛然脱出紫茧包结,缩回紫云之外,却又立即一转,一道白弧,转念之间,绕到六念真一身后,向他腰后切削! 六念真一大惊!他刚才想茧结飞剑,紫云所化紫线,几乎全部聚于身前,身后只有薄薄一层,几无防备! 他心中大喝一声,腰间红玉如意,猛然飞出,红光灼灼,涨到三尺有余,竖于身后! 呛的一声,白光红光相撞,白光旋转飞出,红光绕六念真一周身飞旋! 六念真一刚松一口气! 突听高空一声轻笑,如月牙旋转的白光,突然摄住尚在空中飞落的青玉石匣,白光猛然绽放,倏的一声,刺破云楼,飞入高空! “六念!多谢!不送!”六字如雷,从高中隐隐落下! “一泓月!”六念真一咬牙切齿! 他周身紫霞一敛,凝做三尺紫茫,也倏的飞入高空,追向白光,一白一紫,转瞬消失在云海中! “你该死!”六念真一牙缝里的怒骂从高空中落下,隐隐如雷! 两人遁光极速,一白一紫,一前一后,切开云海,转瞬间,已在千里之外! 眼见已经远远离开陈世非所在之处,六念真一给前方一泓月传音道:“好了,停下吧,我们谈谈!” “谈谈?”一泓月听了这话,只觉的六念真一态度怪异,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过,没有多想,畅快的嘲笑道:“宝物到我手里了,我跟你谈?谈什么?把宝物还给你?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别追了,追到天涯海角,这宝贝也是我的了!” 听了这话,六念真一反而也怔了一下,随即恍然道:“你刚来?你没听到我们交谈?你不知道匣中是何物?” 六念真一不对劲!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一泓月有些不安,问:“何物?” “呈耳帛书!” 轻轻的四个字,却如一声惊雷在一泓月耳边炸响! “什么?”他遁光一滞,失声叫道! “呈耳帛书!”六念真一轻飘飘的说:“你再逃,我便不追了,我传告诸天,你想想后果!” 一泓月良久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停下遁光:“你想怎样?” “只有一条路,合作共享,共同保守此秘密!” 一泓月想了想无奈笑道:“你说的通透,确实只有这一条路!” 仙界险恶,仙者所修的就是私心私欲! 他手中有呈耳帛书的消息,一旦传出去,第一个杀他的,便是他的师父——他神魂中有师父点的心灯,要找到他,杀他,却是最容易! 他藏都无处可藏! 归根到底,呈耳帛书,如此重宝,不是他们这种道行不足千年的小仙可以沾手的,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通知师门,马上交出去! 但是,还是那句话,仙者,修的便是纯粹的私心私欲! 如此重宝到手,交出去,那还是仙者吗? 所以,想来想去,确实只有这一条路! 一泓月有点点头,飞近六念真一,正要商量怎么合作! 就在此时,却突然一怔,猛地转身便要往回飞,叫道:“坏了!那个凡人,你追我追的急,是不是没有灭口?” 六念真一略略犹豫了一下,有心想让一泓月试试陈世非的深浅! 两人是宿敌,相知极深,六念真一略一犹豫,一泓月便立即看出端倪,猛地看向他,问:“怎么?你故意的?” 六念真一犹豫着,不想说出来! “咱俩现在也算生死与共了,既要合作,便要坦诚!”一泓月催逼道。 六念真一苦笑一下道:“不是不说,是他的身份我拿不准!” “什么意思?他也是仙者?”一泓月又惊又急:“那更要灭口,或者拉过来,一起合作!万万不可让他把消息传出去……”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以六念真一的老成,绝不至于留下如此祸患:“你究竟什么意思?” 六念真一看着一泓月手中的匣子,眼神很奇怪,除了期待,竟还有几分后悔! “那人……自称是……呈耳之徒!”他说的很慢! 却又像一声惊雷在一泓月耳边炸响! “什么?”一泓月失声道,随即连连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 六念真一沉默着没有说话! 一泓月冷静下来,却也沉默起来! 六念真一虽然什么都没解释! 但一泓月心里清楚,如此不可思议的事,六念真一不是妄语狂言的人,他既然如此说,必然是发现了不得不相信的理由。 “为什么?”一泓月问! “那人气势巍然如山,我撼不动!自然不是凡人,也不像仙者!最重要的——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我还是感觉到了,他看不起我,不是天尊之子那种高高在上,带着恶意的的蔑视,而是一种怜悯的带有善意的看不起,就像在可怜我的无知——像是可怜我是一只无知的野兽!” 一泓月相信了,他看着手中的匣子,突然觉得很烫手:“那……这帛书的出现……不是偶然……” 六念真一摇摇头:“我不知道……” “是……那位尊者的算计吗?”一泓月猜测道,有安慰自己似的摇摇头:“不对,若是那位尊者回来了,又何须算计……” 六念真依旧没有说话,他现在隐隐后悔,不该脑子一热,就追了过来,若不追帛书,留在那里,或许……但如此重宝在前,自己岂能不追! 想通透了,六念真一才说:“现在,咱们只有两条路。第一条:把帛书交上去,告知师门,呈耳之徒,或许回来了!” 一泓月有看了看手中匣子,虽然觉得烫手,但让他交出去…… “第二条!”他咬牙道! 六念真一也咬了咬牙说:“想办法投靠那位!万年前的那件事,就那些万年老仙,诸天天尊做下的,你我只是修行不足千年的小仙,我们跟那位没有仇怨!那位若真是呈耳之徒,这事若真是那位尊者的算计……说明那位尊者,遇见了难为之事,正是力弱之时,否则,直接亮明身份,力压诸天便可,何必算计?我们现在投靠他,岂不是雪中送炭,定能得他青眼——便是得那位呈耳之徒青眼,境遇不能比现在好上百倍!现在,你我名为仙者,实为诸天奴隶!” “还有!”六念真一看着一泓月手中的匣子,眼光灼灼,语气有些激动:“以前的帛书,研究出来的都是一修练便爆体而亡的魔功,此事若真是那位的算计,这卷帛书中,或许有那位的真法……我们将来,未必不能自称‘呈耳之徒’!” 听了这话,一泓月眼中精光连连闪动:“第二条路!” …… 且不说两仙在此胡思乱想,再说还在七连山山的陈世非! 问了六念真一那个问题之后! 陈世非终于知道这世界如此之恶,如此之悲惨的原因了! 仙者,只为长生故,一切皆可抛! 高高在上的仙,是不仁者,是绝对自私主义者,是无一毫公心者! 所以这个世界的普世道德,是自私自利,是全为个人计,无一丝仁爱,无一丝善良! 那每个村子都有的死孩沟,那每个死孩沟里累累的孩尸,也就是必然的! 老老者不死,新生者不生!老者长视听,孩尸真沟渠! 他悲惨而无力的笑了! 他原以为这个世界最大力量是数量占绝对数的贫苦百姓,只要团结起来,就能砸碎贵族门阀,砸碎这个错误的世界,重建一个人人平等的美好新世界! 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错误的根源是仙者,有绝对力量的也是仙者,所有的贫苦百姓团结起来,也砸不动高高在上的仙者! 怪不得他所见的百姓都比牛羊还要顺从! 造反,革命,在这个世界是不可能的! 除非…… 陈世非看向王太玄尸手中抓着的那卷周天筑基法! 除非所有的贫苦者,都有仙者一样的力量! 陈世非上前一步,弯腰抓住白绸帛书,一拽之下,竟没拽起! 王太玄便是死了,依旧紧紧握着这卷帛书,似是还活着,还用尽全身力气抓紧帛书,不让人拿走! 陈世非摊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断,才拿到白绸帛书! 白绸丝滑如水,似随时要从他手中溜走! 他正要展开看看,所谓仙者筑基法,能肉身化虹化霞,千百年不死,究竟是什么道理? “凶徒在此!”一声粗哑高喝,在陈世非背后响起! 他转头看去,就见一短衣壮仆,站在楼门口,指着他高喊! 壮仆身后,影影绰绰,不知道跟着多少人! 是王家的守山仆! “老仙爷死了!”有人惊呼!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快!上!” “他杀了老仙爷!” 陈世非转身从云楼另一门逃出,顺着云中栈道向前逃去! 众仆一见他逃,胆气斗壮,个个奋勇争先,纷纷呼喝不停,向他扑来! 陈世非一路飞跑,这条栈道却是通向中峰,远远的将到栈道桥头! 陈世非抬头一看,猛觉不好! 桥头上火把闪耀,不知道有多少人! 原来中峰院中仆役听见山仆喊声,以为是贼,早就聚在桥头拦截! 陈世非猛然刹步,回头看去! 背后追来的山仆也停下脚步,纷纷呼喊,相互壮胆,一步步进逼而来! 陈世非下意识往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这次上山,抱着死志,没带刀弓! 他心中一定,反手从包里摸出一圆筒,拉开火绳,猛力晃了晃,朝身后众山仆扔去! 身后众山仆,是从山下一路进十二重院上来的,十三院里的死人他们自然是一路看过来的! 他们也不知道这些院中上仆是怎么死的,但他们知道,能把十三重院六七百人一起杀净的,肯定绝世凶徒! 一路战战兢兢,寻到云楼,只见到陈世非一个活人,自然以为屠尽十三重院六七百人的绝世凶徒就是此人! 如果不是仗着人多!如果不是知道,不抓住这个凶徒,他们自己都得被主家处死! 他们岂敢追到陈世非身后! 虽然辍在陈世非身后十几步远,十几个人却挤做一团,相互高声喊叫,却没人敢再前一步! 陈世非一枚土手雷扔来! 轰然一声,黑烟火焰! 虽然没炸伤几人! 众仆却轰然一声,转身飞逃,有三四人,脚步不稳,被挤下栈桥,惨叫声中,落入下方黑暗中消失不见! 惨叫声,惊叫声,众仆逃的更快,你挤我争,竟像是后项上有刀撵着一般! 陈世非前后看看,思量一下,前方桥头还有人堵着,身后的人却逃了! 他一转身,干脆跟在山仆后面逃去! 桥头上别院仆役远远看着,却也不敢追来! 众山仆顺着栈道,逃过云楼,逃进十三重院,不知道躲到哪儿里,消失不见! 陈世非一路跑下山,竟是平平安安,既无人堵,也无人追! 跑跑歇歇,天将亮时,已近眼儿媚村,远远一望,却见自己家窗口亮着灯火! 陈世非心中一紧,悄悄靠近,正要往里看,就听见一个精犷的声音在抱怨: “老客倒会抢巧儿,一走了之,干干净净,俺老牛心里煎熬,下次有这好活,俺老牛先上,你们谁都别抢!” 陈世非心中一松,再听到这粗犷的声音,竟似有一股暖流,从心里一直涌到全身! “我回来了!”他说着,推门进去! 屋里三人吓了一跳! “娘嘞!”牛摩天叫道:“你是人是鬼?” “是鬼!”陈世非笑道。 “是鬼俺也不怕!”牛摩天笑道:“俺老牛还没过鬼兄弟,以后就有鬼兄弟了!” “没杀成?”石磐沉声问。 “王太玄死了!” 三人一脸吃惊,彦玉君失声道: “怎么逃出来的?” “他们呢?”陈世非问,他问的是黑子那二十个兄弟! “让他们先走了!”石磐道::“只我们三个等你,天亮你不来,我们也要走了!” “好!”陈世非点头道:“咱们先走,有话路上说!我已露了相,王家火鸦卫恐怕不时便至!” “好!”三人应声,东西早已收拾好,牛摩天把一个大包裹用大戟担着道:“走!” 趁着天色未大亮,三人悄悄的出村,刚过了村口大槐树,四人猛然立定,侧耳倾听! 前方大路上,昏暗中虽不见人影,却隐隐听见杂乱脚步声! 四人左右一望,陈世非打个手势,带着三人,钻入路边草丛中伏藏! 片刻后,一队十二名挎刀衙役,呼呼喘着气,从他们眼前奔过,向村中奔去! 第8章 让死水酵成一沟绿水 等他们过去,牛摩天低声道:“是找咱们吧?娘的,衙门爪牙这次这么快!我去结果了他们!” “别多事!”石磐扯住他:“快走!” 这十二衙役,他们倒不怕,但是死的是王太玄,陈州王的王家当家太爷,王家肯定雷霆之怒,一旦被缠住,后面就是郡县兵,黑羽军,赤鸦卫! 四人钻出草丛,向月牙湖方向急逃! 飞奔了一柱香时间,天色已经大亮,四人奔上一个山坡,牛摩天奔的最快,当先奔至坡顶,刚一露头,就叫了一声:“娘嘞!”急忙伏下身体,并手一揽,将身后三人也按趴下! “怎的?”彦玉君问! “府卫骑兵!”牛摩天低声惊道:“老牛以前小看他们了!” 三人趴在坡上,伸头一看! 只见一队队黑甲骑兵,每队十人,两队间相隔百步,从田地阡陌山野,拉网似的向眼儿媚村围来! 只四人眼前所见,一团团,一队队,星星点点,漫山遍野,足有五六百骑! 四人脸色都是一变! 显然,王家已知杀死王太玄的是陈世非,陈世非是眼儿媚村人,眼儿媚周围数十里,已撒下大网,重重包围,向中间搜寻! 四人探头打量,面色沉重,只觉无论从哪个方向走,都会被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兵远远发现! “咋办?”牛摩天闷声问:“杀出去?” 就在此时,一队骑兵,远远的似看见坡顶的异常,相互呼喝着,向此处驰来! 一队十骑,四人倒是不怕,但一旦给缠上,五六百骑围上来,那就绝无幸免之理! 陈世非左右一望,猛然道:“从沟里走!” 凡坡下都有沟,沟深近丈,这沟夏涝时有排水之用,都通向月牙湖! 此时初冬,沟中无水,槁苇丛生,他们在沟中,便是骑兵在沟边也发现不了! 四人不敢起身,滚下山坡,滑入沟中! 一到沟底,牛摩天脚下似踩中滑软之物,脚下打滑,踉跄两步,才用大戟抵地,站稳脚步! 低头一看,连声叫道:“抱歉,抱歉!往日老牛见你,就帮你葬了,今日老牛逃命,实无暇帮你,你小小的有灵,也保佑一下老牛兄弟们,顺顺当当的逃到月牙湖!” 却是好几具青紫色的孩尸! “安静!”彦玉君低声道! 他抬头,透过苇草缝隙,往坡顶看了一眼,虽未见骑兵人影,但隐隐马蹄声传来,他们已经不远了! 好在苇草一丈多高,丛生一片,四人伏在苇丛下,一动不动,听着马蹄声奔到坡顶! 一队骑兵飞马上坡,勒住马头,立于坡顶,四下察看! “大哥,无人!” 十人小队的队长是个满脸胡子的中年大汉,他圈马盘旋,目光却盯向沟中苇丛! 副手一带马僵,与他并马,低声道:“大哥,沟中有鬼。” 队长点点头,不知在想什么,没说话。 “大哥与他们有私?”副手左右看看,道:“若想放过,咱们就做不见,兄弟们都是一心,决不乱说!” 队长摇了摇头:“我不认得他们!” “那就抓了,王家给的赏格可是千两黄金,万两白银!” “千金万银又有几两能落咱们兄弟手里?”队长摇头道。 “王家给的,上面再贪,咱们兄弟每人百两总是有的!” “就是这话,为了百两,咱们兄弟要不要把命拼在这里?” “拼命?”副手摇摇头说:“招呼大军来转,何至于咱们拼命?” 队长左右看看,小声道:“知道姓陈这人犯什么事吗?” 副手摇摇头:“想来事情很大!” 队长点点头:“比你想的大!昨晚我去山下院子看过,院内院外,摆满尸体,密密麻麻,我也见过些世面,但这么多尸体摆在一起,却是平生未见!听说王家别墅,仆役七百多人,全摆那儿了!” “七百多人?”副手惊声道:“凶手是姓陈的?” “大概错不了!”队长低声道:“招来大军,姓陈的肯定跑不了,但若他记恨咱们,拼死要杀咱们,如此凶人,咱们岂能得好?百两银子是不少,但卖咱们兄弟的命,却贱了!” “那……大哥咋说?”副手低声道:“兄弟们听吩咐!” 队长沉吟片刻,低声道:“老二,你带几个去沟边草草看下,别被上官挑出错来,也别……惊到姓陈的!” “明白!”副手应道,喊了四个伶俐的兄弟,飞马下坡,到沟边打了一转,长枪在苇草中匆匆一戳,随即圈马回坡顶,高声回禀道:“贼人已逃!” “好!”队长点头,大声吩咐道:“老二,去回禀七将军,此处发现贼踪,但贼人已逃,请七将军示下,其他兄弟在此待命!” “好!”副手应了一声,拨转马头而去! 队长斜眼看了沟中苇草一眼,心中略一思忖,又大声吩咐道:“众兄弟下马,饮水暂歇!” 沟下苇丛中四人听见骑兵队长的高声言语,牛摩天低声骂道:“娘的,被咬上了,你们先走,老牛去劈了他们!” “莫动!“石磐拉住他! “还莫动!狗们在上面盯着,咱们一动就被狗儿们看见,不趁现在去宰了他们,等大军围上来,咱们都走不了!” “不对!”石磐按住他,转头对陈世非和彦玉君道:“你们觉得?” “像在放水……”彦玉君不确定道。 陈世非点头道:“是如此!我们动下试试,别动静太大!” 四人在苇草丛下面,小心穿行! 冬日苇草枯黄,苇叶干脆,虽是极小心,但微一拔动,便发出哗哗响声! 四人一惊,又连忙停下,侧耳细听,片刻后,坡上奇兵却似无所觉! “走吧!”陈世非点点头道:“虽不知原因,但坡上骑兵,确是在予咱们方便!趁此机会,赶紧走!” 四人再无顾忌,弯腰穿行于苇丛,顺着沟渠,一路向下游奔去! 奔行约一柱香时间,突听得一声声尖利的哨声! 石磐扒沟沿看去,只见西南山脚下,一队骑兵如飞驰出,一路上,一支支响箭射上高空,四近听到哨声的骑兵小队,纷纷挥舞马鞭,催促马匹,向骑兵大队汇集而去! 大队骑兵飞驰的方向,正是刚才那处山坡! “不好!”石磐低声道:“骑兵汇聚山坡后,定会顺沟渠追来!” “咋办?”牛摩天急道:“这沟里绊脚,跑不快,要不出沟跑!” “不行!”玉君摇头:“四处全是骑兵,一出沟,准让看见!” 陈世非趴沟沿四处望望,低声道:“前面一里多,就是洼儿滩,九渠汇集,到那里转向!” 四人再无顾忌,拔足飞奔,苇丛哗哗作响,幸而沟深苇密,远处来回飞奔的骑兵,只要不近沟前,便不能发觉苇丛异动! 一口气跑到洼儿滩! “往哪儿走?”牛摩天当先问道。 九渠汇聚,中间一条直通月牙湖,反向四条通往各处村庄,三条南北曲绕,最终也是月牙湖,最后一条是通往山脚下! 中间一条最不能走!陈世非心想:官兵不都是傻子,恐怕已经猜到自己要往月牙湖逃!中间这条肯定重兵追索! 其它七条都能走,田野间,渠网纵横密集,在里面钻逃,官兵短时间都无法寻到自己踪迹! 但都不长久,官兵人多,撒开了各渠寻找,只要自己没进月牙湖,最终都会被找到! 陈世非思忖片刻:“先进山,甩掉骑兵,再想办法入湖!” 四人随即转身,沿着通往山脚处的沟渠飞奔! 才又奔了半柱香的时间,牛摩天突然驻足,抽了抽鼻子,抬头看了看,诧异道:“哪儿来的烟气?” 陈世非三人抬头看去,却见四下似乎都青烟向高空汇集,骑兵各处飞奔,远远的相互呼喝! 石磐侧耳听了片刻,但离的太远,隐隐的听不见,问:“他们喊的什么?” 牛摩天凝神听了片刻,不确定的道:“像是放火两字!” “不好!”石磐神色大变,扒上沟沿四下看去,只见平野上,纵横交织的渠网各处,纷纷青烟四起! 官兵在纵马烧渠! 渠中尽是黄苇枯叶,火势一起,便如一条条火龙,沿沟渠呼啸! “糟了!前面!”牛摩天突然大叫! 只见这渠前方,远远的山脚处,也冒起了青烟! 四人忙爬上沟沿,往山脚处看去! 一看之下,四人心中同时暗叫不妙! 只见远远的一大队骑兵,从山脚下顺渠飞驰,每隔百十步,便掷下一团火焰! “快,割苇!”陈世非抽出砍山刀急道。 三人纷纷醒悟,四人挥刃,转瞬间割出丈许空间! 马蹄声已隐隐能听见,陈世非连忙道:“点火!” 彦玉君,石磐前后点火,前后都堆了苇草,火势轰然而起! 陈世非割下衣襟,沾水分给三人,四人趴在沟底,火焰黑烟,在他们头顶一两丈处,交织成穹顶! 轰隆隆,马蹄声由远而近! 四人怕骑士看出异常,忍着烟呛灼热,趴在沟底一动不敢动! 幸而骑士粗疏,眼见这处已然火起,却不以为意,飞驰而过! 耳听蹄声渐消,四人再也忍耐不住,飞扑出渠,在冰凉的地上打滚! “快走!”陈世非催促道! 四人顺着沟沿,借着烟气的掩藏,向山脚处飞奔! 这里经那一队骑兵刚刚梳过,短时间没有别的骑兵再来沿沟搜寻,远处虽然骑兵往来飞奔,但烟气遮掩下,他们远远的也未发现四人! 没有了草绊脚,四人奔跑快了一倍不止! 也就一柱香时间,已经将至山脚处! 但也就在此时,当先打头的牛摩天突然低呼一声:“趴下!”同时猛然矮身趴下! 跟后三人也同时趴下:“怎么?” “娘的!封山了!”牛摩天低声骂道。 后面三人趴在地上,探头一看,都是一惊! 只见山脚下,红衣军士如林,五步一人,岗立如枪,沿山脚曲线漫延到视线尽头,远远看去,像是给七连山的山脚处,绣了一线红边! “咋办?”牛摩天低声问:“要不……回去,顺沟走,去湖边,反正烧过了,也不怕再烧!” 陈世非摇头道:“山脚封了,湖边恐怕也封了!” 第9章 刀光剑影卷山起 “打过去!”彦玉君一挥拳道:“防线很薄,只要杀他一两个人,就能冲进山里!或许,他们像骑兵一样敷衍差事,看见咱们凶,反而躲开,不敢拦阻!” 石磐仔细打量着,看见红衣军士头盔上插着三根黑羽,摇头道:“是黑羽军,王家家兵!比郡县兵勇猛,也肯定比郡县兵尽心!不过……”他转头看向陈世非:“要么在这杀进去,要么去湖边杀进去,只这两条路了!老客,怎么说?” 陈世非略一思忖:“进山!” 进山还有一线生机,去湖边要十几里,现在骑兵专盯沟渠,实难躲过,原野上被骑兵发现,必死无疑! 四人计议已定,又翻下沟渠,矮着身子,向山脚处摸去! 渠中枯苇刚被火烧过,草叶不耐烧,此时已经熄灭,只剩满地黑灰残烟,除了烟灰呛鼻,没了苇草绊腿,反而更利于行! 黑黢黢的沟中,四个急速窜行,盏茶时间,已近黑羽军士十步之外,四个伏低身体,顶趾全是黑灰,与沟底一色,虽在十步之内,黑羽军竟未发现他们! 慢慢摸进五步之内,牛摩天猛然跃出,大戟力劈华山,朝黑羽军士当头劈下,黑羽军士惊而不乱,见大戟势大力沉,他手中一把斩马刀,自觉不能硬格,便身形左侧,挥刀右击,欲把大戟引至右侧空处! 当的一声,大戟被刀势一引,滑向兵士右侧空处,兵士双手一麻,险些握不住斩马刀,心中却是一松,这泰山压顶的一击却是被他挡下了,接着左右同袍便会回护,再无此之险了! 就在兵士松了这一口气的时候,在他大刀被荡起,双臂高扬之时,一道青光,从牛摩天侧后射出,借此空当,从左肋入,正中心脏! 却是彦玉君,他的青锋剑,杀毛硬皮厚的灾菟不如砍山刀,杀人却比砍山刀快! 他一剑刺中,身不留行,着地一滚,如铁球般向右滚出,左边军士来援,一刀劈下,却被陈世非砍山刀挡住,彦玉君趁此空当,从下而上,一剑刺出,正中此兵心脏! “走!”石磐大喝一声,却是右边军士,被他一刀劈开空当,被牛摩天一戟枭首! 牛摩天杀的兴起,还要向旁边军士杀去,石磐拽着他,同时招呼彦玉君陈世非,四人冲过此处空当,飞奔入山! 瞬间三名悍卒被杀,黑羽军士气为之一夺,旁边众军士为之一愣,回过神来,四人已经冲过防线,奔入山中! 不远处,一棵大树下,一个红脸将军,身形肥硕,正坐在树根上饮酒,旁边架着一堆篝火,火上烤着一头小鹿,两名军士在旁伺候他割肉,一名军士在另一侧给他斟酒! 此时,他正一手拿肉,一手拿酒,见四人势如猛虎,冲破防线,呆愣片刻,猛然惊醒,将手中酒肉砸地上,怒声吼道:“追!给我追!让贼众逃了,你们都得死!” 众兵士猛然惊醒,忙一拥追上! 四人也才跑出十来步远! 这些黑羽军士,知道自己家将军严酷嗜杀,他既说追不到四人,自己得死,那就绝无宽宥,四人若逃,自己必死! 是以个个有拼死之心,生死之间,爆发出莫名力气,瞬息间,即咬上了四人!如疯魔般嘶喊着,当先一军士,一刀向最后的彦玉君背上砍下! 彦玉君听到脑后恶风时,已来不及反身挥剑格挡,只得猛然往前一扑,虽躲过了这一刀,却仆倒在地,追逐之间,争的只是一瞬,他这一跌,再欲站起,却已被后面三名军士赶到,三兵士一齐举刀,照他便剁! 彦玉君再来不及起身,眼见刀光,忙就地翻滚,险险躲过这三刀,却已被纵身而上的四名军士围住,四把刀或砍或戳,他再想翻滚躲避,即猛觉背上,腰上,腿上一觉,却是只被三脚狠狠踩住! 眼见四刀齐落,绝无生理,彦玉君心中发狠,不管四刀落下,挺剑从下刺出,想着死前先拼一个! 就在此时,呜呜刀声,贴地一道刀光,噗的一声,砍折四条腿,两名士惨叫一声跌倒,手中刀随之飞出! 噗噗两声,两颗脑袋凌空飞起,却是一把大戟,月牙刃扫过另两位军士脖项扫过!两军士手中落下的大刀,啪啪两声,砍在彦玉君身上,却已无力,只是割破的皮肉! 却是牛摩天,石磐两人,看见彦玉君跌倒,赶快来援! 彦玉君忙推开尸身,飞身站起,却已被数十军士围在中间,无数柄砍马刀从四下里乱砍乱戳! 牛摩天大吼一声,奋全身力气,挥起一戟,横扫一圈,戟牙卡飞数把大刀,戟尖削死了数名军士! 兵阵如水,一戟挥出,兵士后退,待他收戟,却又涌上,长刀如林般滚来! “往上杀!”石磐吼道! 牛摩天醒悟,一震大戟,如怪蟒般向上路口翻腾! 上路口只有十来人,牛摩天一戟翻出,连刺,再搅,带挂,再削,当先五人登时或死或伤,翻倒在路旁! 牛摩天大踏步跟上,又一戟刺出,剩余六七人纷纷惨叫,往两旁扑倒! 牛摩天心中微怔! 他戟上功夫很熟,这一戟虽然扎入人群,但并没有伤到人,这些兵士怎么都像受了重伤一般,纷纷飞出? 此时来不及细想,纵身冲出包围! 上路敌人虽已倒,下路数百军士却死死咬住彦玉君石磐二人,呼呼数十人,在肥硕将军的指挥下,又从两侧林中围上! 官兵众多势众,只要被他们缠上,就万难逃脱,此时他们已经被官兵缠上了! 牛摩天见了,略一思忖,便飞身扑回,一戟横扫,将当先几名军士拍回,背部将石磐,彦玉君两人往后一扛,喝道:“先走,俺老牛杀个痛快!” 说完便不管不顾,横戟向下路众兵士中杀去,他抱了死志,不敢惜力,只想在力竭之前多杀兵士,不再躲闪挡架,只一招跟着一招横扫千军,每一戟都用尽全力,重若千斤! 山中狭小,铁戟既长且重,又是混战利器,他又全是拼命招式,大戟如轮,上枭首下削足,滚地如怪蟒,飞天若矫龙,一口猛气,官兵半是怯半是伤,如割麦般纷纷倒地后退! 肥硕将军远远看,怒喝指挥,亲卫队上前,将后退者,成排斩杀,怒骂怒喝,催逼军士前冲! 退后必死,前冲或死或伤或伤! 兵士们突起拼死之心,奋勇前冲,前排士兵,戟风当面,但被后排兵士如盾牌般推着向前,噗噗声中,前排兵士或被枭首,或被扎心,或被腰斩,但尸首不倒,如尸山般向着滚涌! 又是一戟奋力横扫,牛摩天却觉双臂一僵! 这一戟不再如前般砍瓜切菜,一戟两截,横扫而过! 侧似是切入肉山之中,渐渐力尽,大戟被卡在骨肉之中! 前面十来个军士,身体已经残破如破麻袋,却堆叠在一起,挺力前涌! 牛摩天略怔一下,忙用力收戟,想把大戟拔出! 烂尸后面下面的军士却齐发一声喊,猛力往前急推! 牛摩天大戟竟没拔出,尸山却已逼近,数把长刀,从尸体缝隙中,猛然向他扎来! 牛摩天忙向后急退,大戟却撒了手! 军士见他失了大戟,猛然又发一声喊,尸山碎裂,无数兵士急冲而出,雪茫茫一片长刀,向他滚来! “娘的!”牛摩天却在想:“早知道练枪了,也不会卡住!不知道老客三人逃出去没?”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看见上方,一个大包裹飞过他头顶,落向下方兵士人群! 他突想道:这包裹怎么有点眼熟? 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声嘶力竭的喊道:“老牛!趴下!” 牛摩天猛然醒悟,暗叫一声:“俺娘嘞!”连成片刀光都不管了,猛然扑倒,又顺势滚到旁边树丛中! 他一下子想起来这眼熟的包裹是什么了! 那是一包手雷,老客做的手雷,声响大,烟大,威力不大,但要说毫无威力,却也不对,老客脸上碗大的疤就是他自己做手雷时炸伤的,更何况,这一大包裹,是老牛装的,里面足有二十多枚,一起炸起来,城门都能炸倒了! 轰然一声巨响,震的天地间瞬间寂静! 火光黑烟滚滚,如妖魔出行,笼罩数丈方圆! 军士们被裂片扎倒的,被震倒的,被吓倒的,数百名军士全倒在地上,连远远在后面指挥的肥硕将军都一屁股坐在地上! 陈世非,彦玉君,石磐捞起牛摩天和大戟,转身向山上飞逃! “进林子!”孙世非低声道。 等烟尘散去,众军士回过神来,山路上已经无四人踪影! “搜!”肥硕将军厉声道:“把山翻过来,也得给我找到!”转头又给传令官吩咐道:去传令,命大军都来!把山给我封死!” 山森中有很多猎人攀爬的小径,虽然一年封山,少有人走,小径被藤蔓掩住,但四人以前是经常进山的,凭着记忆却也能找到! 四人顺着草窟山径钻了大半个时辰,四下静寂无人声,早听不见军士的追喊声,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筋疲力尽,躺倒草丛里休息! 陈世非割下衣襟,给彦玉山包扎伤口,石磐爬上一棵大树,四下观望了半晌,溜下树下,道:“没有看见追兵,能歇一会儿了!” 三人听了,都松了口气,四人都力尽了,特别是牛摩天,刚才一战,抱着死志,就怕死前力气没用完,吃奶的劲都用了,路上逃的时候,腿都软了,是陈世非和石磐拖着他跑的! “这地儿是五峰阳坡,往下走就是四峰,再往上爬,盏茶时间,就到山脊了,过了山脊向下,就能到湖边!” “咱们的船在哪儿?”陈世非问。 第10章 人虐耶?火虐耶? 石磐听问,苦笑一下:“在鹅儿浦!” 四人脸色都是一暗! “原想是直接入湖,那里最近,不想被撵到山里了!” 鹅儿浦在月牙湖西,他们现在的位置在湖北山上,要绕小半座湖才能过去! “两条路!”石磐接着道:“一条翻过山脊到湖边,顺着湖边那条路走,大概七八个时辰就能到鹅儿浦,一条就是走山里,翻四座峰过去,大概要在山里爬一两天!” “自然走湖边!”牛摩天闭着眼道。 石磐苦笑着摇摇头:“湖边儿那路怕走不得!” “为甚?”牛摩天问。 “第一不知道有没有官兵守着,那条路一边是湖,一边是崖,就算没有官兵守着,被追上了,前后一堵,就再无生路了。山里这条路虽然辛苦,但山高林密,官兵不容易发现咱们踪迹,就是被辍上了,山里小道错杂,咱们也有闪转躲避的余地!” “那就走山里!”牛摩天闭眼道。 彦玉君也点头。 石磐看向陈世非,陈世非问:“那船藏的好吗?” “放心,在树枝水草下埋着呢,不知道那里有船,绝对找不到!” 陈世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老客,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石磐见陈世非神色有异,就问道。 “想到一条险路!”陈世非点头道:“山顶别墅里有栈桥,七峰互通,从栈桥走,最多一柱香时间,就能到西峰!”说到这儿,他摇了摇头:“算了,太险!” 石磐眼神一亮,笑道:“我有一招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的妙计!” “怎么说?”陈世非问。 石磐一拍手道:“就走栈桥!要快!” 彦玉君诧异的看向他! 牛摩天也睁大眼睛看向他! “去王家院看一眼,若有官兵,咱们就回,若只有王家仆役,就偷偷上去!官兵大都聚在此峰搜索,西峰那边很可能反而没有官兵,过了栈桥,把桥烧了,官兵要从山脚下绕过去,最少两个时辰,咱们便可从容下山上船入湖!” “最重要的是快,若是官兵里有聪明的,先想到封住栈桥,就来不及了!” 四人对视了一眼,立时跃起:“走!” 四人打小在这山中厮混狩猎,去年王家封山,四人心中恼怒,来的更勤,山中极熟! 猎径兽径,转腾飞奔,如狼似虎,如飞如掠,几乎呈直线向山顶扑上! 盏茶时间,已接近山顶,远远看见山顶楼阁! 就在此时,当先的石磐突然停下,挥手下压,后三人立即伏身! “遭了!”他低声道:“官兵!” 四人暗叫倒霉,悄悄探头看去! 果然隔着树丛缝隙,远远看见,一队黑羽军,正从山顶,顺着石板路下来! “山顶有兵?”石磐失望小声道:“走不成栈道?” 石磐点点头! “回吗?”彦玉君道。 栈道已有军兵守着,再去就是送死! “等下……”石磐突然低声道:“这兵士……不对!” 青石山道上,二十多名黑羽士兵,抬着五个大箱子,哐当哐当往山下急走! 箱子极重,士兵呼哧带喘! 领头的高瘦队将突然停步,左右看看,道:“就这儿!” 说着,一挥手,带着队伍往左刚山林钻去! 四人都猜不到这些军士在干什么? 对视一眼,牛摩天迟疑道:“要不,跟去看看?” 石磐虽心中好奇,却说:“先逃要紧,别节外生枝!” 陈世非和彦玉君都点点头! 四人再次向山顶摸去,更加小心,同时都有不妙的预感! 才摸到山顶庄园外白墙下面,正想翻墙进去! 牛摩天突然抽抽鼻子,闷声道:“烟气,血腥气!” 三人听了都是一怔,随即抽抽鼻子,同样嗅到烟气血气! 石磐犹豫一下:“进去看看!” 已经到这儿,不看一眼栈桥,岂不一路白辛苦了! 四人助跑几步,跳上白墙,只往墙内一看,刚要跳进的身形,都猛然凝住了! “他娘的!”牛摩天咽了口唾沫,骂道:“牲畜!” 墙内院里,一座肉山! 足了上百具尸体,堆在一起,地上血流成河,落叶飘浮!竟真是血海尸山四字! 看尸体上灰衣短袍,都是庄园仆役,被人赶到这偏僻院里,屠杀了! 四人中,牛摩天杀气最盛,但他只杀仇人,对无辜之人,绝下不了手,何况这等屠杀! “是他们!”石磐沉声道! 他已猜到,是那队黑羽军,屠戮劫掠,他们抬的是园中财物,转入林中是去埋藏! “他们怎么敢?”牛摩天闷声道:“没军法吗?” “不好!”石磐猛然道! 只见庄园各处,青烟渐浓,继而火焰如魔,纷纷窜起! “放火烧园!”陈世非摇头道:“一把火烧干净,没了抢掠的罪证,这些尸体也可说是咱们杀的!好算计!” “不好!栈桥!”彦玉君猛然道:“快走!” 心中暗祷,栈桥千万别被他们烧掉! 四人忙跃下墙头,寻路向栈桥处飞奔! 楼台亭阁,皆已起火,幸而各园子够大,四人在火焰黑烟中寻路飞奔,半柱香时间,才至栈桥近处! 只往栈桥处远远一望,四人心就凉了! 桥头只两座小山似的镇桥铁牛,栈桥处空荡荡的,不但桥板不见,连铁索都消失了! “是了!”石磐顿足恍然道:“那队官兵,任务就是毁桥!小瞧他们了!” “走!”陈世非决断道:“走翻山路!” 四人原路返回,刚跃下墙头,牛摩天突然叫道:“娘嘞!那是……” 他的手指却是指向山下! 四人所处是山顶,又是墙头顶上,几乎算是山峰最高处,山上山下情形,一览无余! 三个往牛摩天手指方向一看,立时面色惨白! 只见山脚下一条黑红火线,向山上蔓延,黑烟滚滚,红浪翻腾! 官兵不知是不是受了山顶庄园烟火的启发,竟放火烧山! 冬日山木,尽是枯枝落叶! 火势一起,便如浪如潮,如魔如怪,紫红火潮,长十数里,高数丈,一掠数十丈,几乎转眼间,就从山脚掠至山腰! 山顶四人,虽远远望见,却已觉焦气扑面,发丝焦枯,脸如煎炙! “快走!”牛摩天大叫:“俺老牛宁被刀砍,成不想成烤牛!” 四人跳下白墙,转身往西方山林飞跑,也顾不得掩藏,顺着山间石板路,几乎如滚般顺山坡往西去! 只跑两步,陈世非猛然叫住:“来不及了!” 山火越烧越大,越烧越猛,原本一掠数丈,此时几乎一掠数十丈,往山顶掠来! “必须离开山林!”陈世非叫道! 离开山林! 那就只剩一条路! “去湖边道!”石磐忙喊道! 此时已经顾不得湖边道上有无官兵! 第11章 杀声动湖天,命在顷刻 四人转向北坡,顺着通往湖边的石板路,几乎脚不沾地,飞滚而下! 火势越发猛烈,四人刚滚下十几丈,十数丈高的火焰,已经舔至山顶! 只是一舔,原本处处黑烟的庄园,却似爆炸一般,房屋墙垣,瞬间消失! 幸好火焰越过山脊,却慢了下来! 四人一路滚到山底湖边,回头望去,见火焰只在山腰飞卷,除了这条石阶路两边有少许树木,别处都是悬崖,火焰烧不到湖边,这才松了口气! 终于逃出来了! 四人躺在临水石亭中,呼呼喘气! “哈哈!” 突然一声长笑,西面崖边乱石中跳出一位青年银甲将军,大笑道:“贼人果来此!小的们,给我冲,金千两,银万两,拿住了,莫跑了!” 乱石滩中,一彪悍卒,足有近百人,刀枪耀目,如疯牛般,冲将过来! “娘勒!”牛摩天抓起大戟,跳将起来,就要冲上去! 陈世非忙扯住他:“莫冲,跑!” 喊着,扯着牛摩天顺着湖边道往东跑! 石磐彦玉君连忙跟上! 这一彪官兵,虽然跟山前所遇一样是黑羽军,但个个身形壮硕,身手敏捷,神情冷俊,令行禁止,明显是万军之中的核心精锐! 军士跃上湖边石道,却不急追,先是列队,三个一排,刀枪成阵,慢跑前移,脚步随鼓声前踏,鼓声隆隆,步声哐哐,如雷如山,向四人压迫而来! 四人往前急跑,虽然似是离军阵渐远,但所感压力,却越加紧迫! “放老牛俺杀回去吧!”牛魔天几次想回身杀过去,却被后面三人拦着推着往前跑! “方向反了!”石磐突道:“鹅儿浦在西,我们在往东逃!” 刚才军兵从西面杀上来,四位只好往东逃,此时才想起,鹅儿浦在西,往东逃是没生路的! “选逃!”陈世非低声道:“王太玄自号雅客,常泛舟与鱼鳖游,临湖石廊,定有码头舟船!” 他话音刚落,就看石道前方十几步外,有一条栈桥伸上湖中,四人大喜,一边加速飞奔,一边往栈桥头看去! 一看,却是心下一凉! 桥头有船,却是沉着的! 显然官兵里有聪明人,早想到了这着,凿沉了船! 四人心凉,就在此时,又听嗵的一声! 鼓声?前方? 四人脸色大变! 嗵嗵嗵嗵,鼓声响成了一片,又一彪悍卒,一百多人,从前山乱石滩中冲上石道,鼓声放慢,这彪悍卒步随鼓走,三人一排列好队列,将前路挡的严严实实! “哐哐哐!”后方悍卒,不急不缓,步随鼓走,也一步步逼上来! “束手!束手!”前方兵士突然齐喊! “没念想了!”牛摩天握紧大戟:“杀吧!” 另三人也苦笑对视一眼! “还有话吗?”陈世非叹声问! “挺好的,一起死。”石磐反而放松了,笑道:“不负兄弟一场!” 彦玉君也笑了:“早知道在前山就不跑了,怪累的!” “娘的!”牛摩天突然骂道:“先杀个够本,再说丧气话!” 说完,横戟就向后方官兵冲去! 陈世非三个怔了一下,随即跟上,心中却都觉得,论心性,老牛真是四人第一! 到了此情此景,三人都气馁了,牛摩天却依旧豪气如初,他向后杀,却也不是乱杀,若能杀穿后面这彪官兵,四人向西逃,正是鹅儿浦方向,反而是一条生路! 扑近后方官兵,戟长刀短,老牛占着便宜,依旧一戟奋力横扫千军! 砰砰砰三声! 三把长刀,被一戟扫飞! 牛摩天心中却是一黯! 这彪军士,真不同于前山那些同样的黑羽军,他们不但悍勇,且有章法! 这一戟只磕飞了三把刀,却未伤到人,前排失了兵器的三兵士,却退后一步,后排军士,挺刀替上! 牛摩天这奋全身力量的一戟,原想破开军阵,杀入其中,竟被军士轻松化解,毫无所获! 鼓声不停,军阵步步进逼,竟贴了上来,眼见牛摩天就要失了长戟优势,军士长刀横握,已欲劈下! 牛摩天不欲失了长戟优势,忙后退一步! 但他一退,鼓声突的一促,军阵进逼同时一促,却又欺近一步! 一退再退,终无结果,不能再退! 牛摩天心中想着,挺戟直刺,刺向中间兵士,同时运力,只待一刺中兵士,就搅转戟头,将他开膛破肚! 噗的一声,戟头扎入那兵士腹中! 鼓声不停,军阵不停,那兵士惨叫一声,却被后面兵士,当盾牌般推着,向前顶来,大戟搅在兵士体内,竟一时拔不出来! 两侧两兵士,不回顾,不停步,向前紧窜一步,挥刀顺戟杆,向牛摩天双手掠来! 要么弃戟,要么丧手! 急切之间,牛摩天竟犹豫了! 按说自然应弃戟,但他同时知道,大戟一弃,战阵进逼,这戟,他便再捡不起来了! 没有重戟,想在军阵中凿条生路,绝无可能! 想着…… 他怒吼一声,猛的向左一荡戟杆,震开左边长刀,同时,侧身,用后背向右边长刀挡去,欲用背上一刀,换下双手手指! 当的一声,左边长刀被他震开,右边长刀,却未扎入他背中! 却是石磐滚上前来,砍山刀从下往上,荡开了右边长刀! 与此同时,呼喝声中,彦玉君,陈世非一左一右,冲了上来! 陈世非运刀如圆,削断右边军士双腿!彦玉君合身扑上,身中藏剑,从左边军士甲裙下方,搅碎其腹腔! 两人刀剑不停,矮身微蹲,以尸体为盾,陈世非双一刀削断后面军士双足,彦玉君又一剑依旧从下而上,刺入腹腔! 四名军士重伤未死,惨叫声中,却被后面军士扶起,抵在前排,依旧前行! 牛摩天奋力运戟一搅,将戟上尸体搅做两截,挺戟一刺,又刺进后面军士腹中! 他大喝一声,奋力一挑,将后面军士连着前面半截尸体一同挑飞,掷入后面军阵中! 一具半尸体砸下,军阵脚步微乱,但后方鼓声突重,乱步又归统一! 如山如林,以尸为盾,辗压而来! 陈世非,石磐,彦玉君三个,被军阵一撞,便如螳臂当车,身形倒飞,连退数步,方站稳身形! 牛摩天一戟力劈华山,深深凿进尸盾之中,却被军阵抵着,向后连退两步! 忙收戟横削,却依旧削在尸盾之上,他又后退一步,收戟前突,将尸盾戳破,刺中后方军士! 但军阵前叠两层尸,一戟连破两尸,却已力尽,被军阵推着蹬蹬后退! 陈世非,石磐,彦玉君三个再次滚地前突,刀剑齐出,寻隙刺入! 却觉刃头一空,并未入肉,与此同时,数柄长刀猛从隙中刺出,三人忙撤刃后滚,急切间躲开长刀攒刺! 牛摩天猛的站定脚步,怒喝一声,大戟上挑,想将戟头两具尸体如前次一般,挑飞砸入阵中! 却觉戟头如山,刚挑起三分便被压下,他前力已尽,后力未生,军阵却前行不停,大戟如定在军阵中,猛向他撞来,他再次立足不稳,蹬蹬退后两步,勉强立住,大戟竟震脱了手! 他忙上前一步,欲要再拿住戟杆,猛听身后一声齐喝! “杀!杀!杀!” 嗵嗵鼓声,哐哐脚步声,后方军阵,竟已杀到四人背后! 第12章 隐玄天筑基图 长刀如林,欲刺欲击,军阵如山如墙,一步步挤压! 前方军阵同声高喝:杀!杀!杀! 鼓声更促,脚步更急,两头压夹而来! 四人别无他法,便是牛摩天悍勇性子,双手握紧扎在前阵中的大戟,用力一扯,竟没扯出来! 不知道是力怯还是心怯了! 两边军阵,不足十步,一边尸盾如山,一边刀阵如林,四人在中间,眼见要被辗为肉糜! 牛摩天还在奋力要将大戟拔出! 陈,石,彦三人知道最后时刻了,相视一笑,便欲滚身撞向白刃刀林,想在最后时刻,再拉上几个垫背的! 陈世非心里惋惜,炸弹做少了,若此时还有一包,未必不能炸开一条生路! 就在这时,突听湖中人有数人高声齐喊:“跳湖!跳湖!” 急切间四人一望,却见湖中两艘渔舟远远驶来,舟上四个熟悉的人影跳脚大叫! 四人大喜! 陈世非,彦玉君,石磐三人顺手将手中刀剑掷向后方军队前排军士脸上,军士忙闪,脚步紊乱,军阵一滞,三人翻身跳湖! 牛摩天舍不得大戟,双手抓住大戟,想把大戟夺回,却被三人拖着一起跳入湖中! 阵后银甲将军喝道:“去甲,入水!追!追!” 等军士解下甲胄,再入水时,四人已经游出丈许,两舟如飞驶来,远远甩来两条绳索,四人抓出,两舟在水中划了一弧,略不停顿,拽着四人,向湖中逃去! 官兵已追之不及! 四人上了小舟,回头望去,十几名官兵在水里扑腾着,见小舟如飞,只得又爬上岸去! 石道旁一块翘嘴石上,那银甲将军远远凝视着四人! “罢了!”银甲将军却唤住了士兵,他看着四人上舟,小舟如飞消失在日暮的烟波里,冷冷一笑! …… 两舟并行,舟上四人正是陈黑子,班孟,黄葛,彦青,那二十位兄弟中的四位! 昨晚,石磐让这二十们兄弟先走,去东宫星图中等自己四人,这二十兄弟,乘了七八艘船先走了! 却没想到,这四人又回来了,竟能正好来至这里,救下四人,这真是再巧没有了! “你们没走?怎么在这儿?”石磐上船便问。 “本来要去东宫湖口!”陈黑子解释道:“还没出月牙湖,见岸上四处火起,就知道你们四个遇见麻烦了,我们又架舟回来,却不知道你们藏在哪儿,岸上全是官兵,也不敢上岸,直到看见山上火起,越之猜到你们大概逃到山里,让大伙架舟在湖边道这面散开寻找,竟是我们寻见了你们!对了,我通知兄弟们!” 越之名石前,是二十兄弟中的一位,沉稳有智谋,是另一个四人团的领头人,在二十四人中也颇有威望。 陈黑子说着,拿出一只鸽子,扔上天空,鸽子腿上绑着鸽哨,鸽子带着尖锐的哨声,在暮烟中盘旋消失,唯哨声高低长鸣不止! “墨之,兄弟们在哪儿集合?”石磐问。 墨之是陈黑子的字。 “湖口!” “那快走!”石磐依旧紧张:“过了湖口才妥当!” 月牙湖只有三百亩,太小,王家集合舟船,大举来搜,绝藏不了踪迹! 过了湖口,进了东宫星图,那里荒岛多如繁星,王家便是有千船万舟,也难找到自己等人! 此时,天色已全黑,四人从早上天未亮开始逃跑,钻沟翻山,厮杀拼命,直到此时,方得休息! 陈世非躺了一会,回过劲儿来,坐起身子,道:“有灯吗?点个亮!” “点灯?”陈黑子闻声,诧异道:“现在?” 此时,因怕官船寻光追来,两舟无灯,全在黑暗中行! “点个小亮,我看个东西!”陈世非道:“在船舱里,远处看不见!” 陈黑子摸索一下,摸出一个火折子,递来:“行吗?” 陈世非接过晃亮,从内衬里掏出白缎帛书,拿在光下细看! 正是那卷周天筑基法! 缎书极薄,摊开有四折书本大小,主体是一副副点线组成的图形,乍看像一副副星图,只上方有一行小字: 真有一物,如玄如冥。 非实有焉,五感不明。 心田萌蒙,按图塑行。 真有实有,是为元精。 聚为元神,真仙本灵。 散为元气,神用流行。 再看下面由点线画成的星图,共四副,点大小皆同,线长短不同,或在点处直行,或转折。 看这四副图,陈世非深深皱起眉头,他刚才恍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在哪儿见过这图! 但这感觉瞬间即逝,犹如错觉! 沉思良久,再要寻觅,却再寻不见! 是错觉吗? 他摇摇头,不再追究那错觉,转而细看篇头序言。 但文字太少,又全然无解! 这应是仙家谨防真法外传的手段!这种筑基图,故意语玄意略,需师傅一字一解,方能理解! 若无仙师教授,这筑基法便是天书! 陈世非在心里叹了口气,抬头望天! 仙者!仙者? 他对此世之仙,毫无好感! 人性本恶,欲壑难填,善之始在天在神! 上个世道的经验:除了少数真志士,大多人之善,在于鬼神之报,若鬼神失威,人性之恶,便无可止。 所以上个世道,虽鬼神终被确为虚妄,但善种已成,立为世间正道,虽然鬼神虚妄之后,渐被利侵,后世未可知! 但圣人鬼神为善之始,用其力将人性驱策在善道上,却是事实。 这个世界,却真有仙神,但本该为善种,驱人行善道的仙神,聪明正直的仙神——却是自私者,全为自己计者,无一毫公心者,是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者,是恶之极,是驱民人行恶道者,是此丑恶世界之罪魁祸首! 他想建设一个人人平等的理想世界,最大的敌人,就是此世仙者——有绝对力量的仙者! 他对这卷筑基法抱有绝大的期望,他想将这筑基法传给所有百姓,让百姓皆为仙人,与仙者站在同侪,方能反抗他们,打倒他们,重新建设新世界! 但这卷筑基法是天书,等于无用! 仙者?仙者! 若此次能逃出去,还需要法盗取仙法,只是此事极难,仙凡壁垒,几成两界,凡人要成仙,便是王太玄这样的,当世一流门阀之主,算计几十年,也只成一空! 何况自己这等在世称贱民者! “看什么呢?”石磐在旁问:“这是什么?” “筑基法!”陈世非随口答道。 “筑基法?筑什么基?” 陈世非张口欲言,猛然想起,这些兄弟在他的思想的影响下,都是不信世有神仙! 他苦笑一下,道:“成仙的筑基法!” “成仙?”彦玉君也吃惊道:“真有神仙?” “有!以前不信!”陈世非苦笑答道:“昨晚亲见,不得不信!” “昨晚咋回事儿?”石磐又问:“王太玄不是你杀的,怎么死的?” 陈世非将昨晚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真有仙者!”牛摩天惊道,转眼看向筑基法:“我看看!” 陈世非将筑基法递过去,道:“你们都琢磨一下!” “莫不是……天上星图?”班孟皱眉道。 “星图?”牛摩天抬头望天:“咋修?莫不是……要到天上,挨着星辰才能修?” 石磐摇头道:“不是,既是让人修的,便该与人有关系!” 听到他这话,陈世非又是一怔,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一次袭来! 这图……自己以前见过? 在哪儿见过呢? 上辈子世无神仙,即是传说中的修仙图,比如太极图说,是上下五圆,再比如修真图是人首阴阳五行身。 并无此种点线之图! 所以跟上世无干! 是此世所见? 陈世非又摇摇头,也不对! 此世的书他看过几本,却都是世家吹嘘祖宗的! 在此世,他并未获得任何知识,所有见识,都是上世带来的! 所以……还是上世有关? “会不会是……”陈黑子突然道:“画在身上,类似于刺青图腾?” 牛摩天眼睛一亮:“试试!”说着,就褪去上衣:“画哪儿?肚上?背上?” 陈世非看着牛摩天赤膊上身,猛然一拍手,压过白缎再细细看过,猛然大笑道: “是了!是了!原来如此!” 第13章 断经残穴修仙图 经脉图! 是经脉图——任脉,督脉,手阳明经,足阳明经,四条经脉图。 他看着眼熟,一时没认出来,是因为这四图是错的! 任脉缺紫宫以上五穴,督脉只有后背上长强穴至陶道穴十三个穴位,大椎往上,头上十五穴尽皆缺失!,手阳明缺巨骨以上五个穴位,足阳明缺缺气舍穴至头维穴十一个穴道。 是此世经脉图本就如此粗疏残缺? 陈世非突然一怔,又发现一个奇怪之处! 这四条经脉图所缺失的穴位,很是奇怪!或者说巧合! 任脉紫宫穴往上五个穴位,督脉大椎穴往上十五个穴位,手阳明巨骨穴往上五个穴位,足阳明气舍穴往上十一个穴位——这些所缺失的穴位,全是肩脖头部的穴位! 这……陈世非心中一紧,或许,这根本不是巧合! 这是人为的——是有人故意将经脉中肩,脖,头部的穴位隐去了! 这是仙界防人盗学的手段! 但这难不倒自己! 陈世非上辈子是个红星照耀下的老兵,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里,在那个战天斗地的大集体中,他因为年龄小,所以最受偏爱。打仗不让上前线,先被摁在炊事班里,他觉得羞耻——不是炊事班不光荣,而是炊事班的老兵总拿他当孩子哄! 他熬着团长要求上前线,团长被熬烦了,把他扔给了他师傅——李为国! 部队里不让叫师傅,但在他心里,李为国就是他师傅,他亲爹早死了,这位师傅是他一辈子最亲的人! 这位老同志是一位奇人,前半辈子是道士装神弄鬼,后半辈子在连队里当赤脚医生! 一边是坚定的无产阶级战士,一边被陈世非气急了,追着他揍的时候,就满嘴的无量天尊! 李为国同志教陈世非认字,但认字的材料就是经脉全图以及一些道藏! 倒不是老同志故意的,而是那时候没有书本,老同志脑子里最熟的就是这些文字! 而且,指着身体上的某处说是某某穴,是那两个字,却是也记的快记的牢! 就是因着老同志给他打的这个基础,陈世非一辈子,科学技术总学不会,这种玄玄虚虚的东西张口就来! 所以,如果是旁人到这世界里来,完整的经脉图放在他眼前,他也未必认得。 但陈世非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原来此世所识的仙法,世所不传的秘笈,仙道筑基图就是经脉图! 这正落在陈世非的本行上! 而且! 若此世筑基法,就是观想经脉图,由真有化实有! 若此图真是筑基图!此图真能筑仙家之基! 自己脑中之二十四经,任督二脉完整图! 将是何等筑基法,所筑之基又将是何等仙基? 虽不知是否此世最高明筑基图,但比之这残缺的六条经脉图,却是远远过之! 但,是否真如自己所想? 陈世非放下筑基图,对七人说:“且安静,我试下!”说完,闭目坐下! 七人虽不知道陈世非尝试什么,却都安静下来,一边琢磨那图,一边警戒四周! 两舟在黑沉沉湖面上,无声滑行! 因惯于以眼观物,是以眉间上方神庭,上星,前顶,百会四穴最易寻。 陈世非观想四穴,初时茫茫,渐觉有光,似暗室漏顶,四洞斑耀,心眼渐动,欲与四洞合,却不相合,若梦若醒间,梦门不开,拒心相合,心欲推门,却又按下,不敢稍动,稍动则醒,离梦愈远…… 如此徘徊,不知其久,忽门洞开,心与四洞合,四洞若眼,以观天地! 天地无物,唯水银光,光若流浆,漫漫撒撒,如流光雨线,四眼承接,百不一得,心念动间,若生四手,伸张抓捞,若抢落石,喜有所得,不知其久! 突然一震,犹若雷击! 陈世非猛然从这如梦如幻中醒来! 却见小舟在黑暗中与另一舟擦行,只是微微一磕,在静境中却如雷震! 他再次闭眼入静,却见四穴若星旋,流光慢转,四穴之经若蛛丝,流光经行,蛛丝渐壮! 说话声再次传来,静境中却若抓挠,遍体皆痒,于是又一次从静境中醒来! 却见两舟并行,已经成四舟前后,新来两舟中四人,正与七人低声交谈! 是白日长,于渊,李桃蹊,姚择三四人。 四人向他招呼,他点点头,没多话,却忙问道:“有纸墨吗?” 四船八人怔了一下,均摇头! “想通了吗?”牛摩天问:“那筑基法能修吗?” “能!”陈世非点头道,左右看看,道:“把内衬脱下给我!” 四人不明所以,但依言把内衬脱下给他。 内衬是未染色白麻布,虽有汗渍,却不妨当纸用! 陈世非手指在伤口蘸血,凭记忆在内衬上画人体十四经脉图。 “这……是啥?”牛摩天摸不着头脑,劝道:“急啥?到东宫湖,找笔墨来再画吧!” “这很重要!”陈世非边画边解释道:“便是我们出不去,这图也要有兄弟们带出去!” 牛摩天还要再说什么,石磐拉住他,让他安静! 石磐明白陈世非话里的意思,四人做为杀死王太玄的凶手及同伙,且已露了相,便是逃到东宫湖,也只有五成生路,且往后一生,大概都在逃亡路上。 何况此时,还在小小月牙湖中,说不定下一刻,便被官船捉住。 时间紧迫,若不趁此空闲,将筑基法传给兄弟们,若被王家捉住,这筑基法便再难传出去! 船上又一次安静下来,四舟在黑暗中滑行,只有粼粼水波声和风声,这种静谧,让众人反觉安心! 约半个多时辰,陈世非才完成一幅经脉图在一件内衬上! “谁的?”他问。 “我的!”陈黑子应道。 陈世非递给他:“带着,快走!” “走?”陈黑子不明所以! 陈世非看向石磐:“事情紧急,你解释!”说着,又专心画第二幅。 陈黑子看向石磐! “你和子义乘一舟,先走!”石磐吩咐道。 “为啥?” “这是修仙的筑基法!”石磐解释道:“此世黑暗,全因在上之仙者不仁,播其恶于众,又有绝对力量,百姓反抗不得。这筑基法你带出去,广布百姓,使百姓皆有仙者力量,此是建立人人平等新世界之基础。所以广布此法,是我等第一重任,便是将赴死境,也需把筑基法广布出去再死!我四人已露相,王家官府重点追索,逃亡之路危险重重,你们并未露相,却易逃脱,所以不能与我们同行!” “这……”陈黑子还想说什么。 “不要儿女情长,快走!你们的任务是广布仙法,一定要完成!这是军令!” “好!”陈黑子咬了咬牙道,将内衬塞进怀里,和班孟换上另一舟,荡桨转向,没入黑暗中! …… 渐至天明! 不知是官兵散漫懈怠,或者王家另有算计! 并未见舟船在湖中搜寻! 东方破晓,晨雾中山峦隐隐,离湖口也只有一柱香时间,若无晨雾,湖口已在眼下,只是此时晨雾弥漫,却明知极近,却一片白茫茫,似沿遥远! 白雾中又只剩下四人一舟,另外八人,皆带经脉图,先行离去! 舟越行,离湖口越近,四人心中越紧张! 出的月牙湖,不能说完全安全,但比之月牙湖内死地,却已是别开生路! 但如此容易逃出王家追索! 四人均觉异常! 死的是王家当家老太爷,便是全王家人都盼着他死,为了王家脸面,也必要抓到凶手! 怎会如此懈怠,如此容易就让四人逃走? 就在四人犹疑不定之时! 突听见一声悠长的哨声,从空中划过! 鸽哨! 四人抬头,却是白雾冥冥,看不见鸽子! 彦玉君忙掏出一哨子,放在口路猛力吹起! 哨音尖利而出,与空中鸽哨相合! 鸽哨之声,在雾中略一盘旋,由远而近,片刻间,一鸽从云中飞来,落至彦玉君臂上! 彦玉君从鸽腿处掏出一布条:“速来鸽儿滩,急!急!急!” 彦玉君看后,茫然抬头看向三人!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让他们去鸽儿滩。 但是…… “鸽儿滩是哪儿?”牛摩天问:“有这地儿?老牛咋不知道!” 月牙湖七连山,四人是从小跑熟的地方! 四人确信,绝无鸽儿滩这处地方! “是越之的字!彦玉君道,突眼眉一挑道:“越之养鸽子的地方?离此不远!” 三人听了一怔,随即大悟! 越之便是石前的字! 石前喜养鸽子,在湖边芦苇荡中有一处鸽园,养了百十只鸽子。他性格沉稳谨慎,多思多虑,为起事后通信做准备,除了二十四兄弟外,无人知晓此地! 牛摩天打量一眼云雾中山形,将小舟转向,又行一个时辰,太阳已竿高,晨雾渐消,小舟来至一处水湾,钻入芦苇荡中! 此处实已是一宽沟,周围十米亩芦苇荡,少有人知此处! 小舟在芦苇荡中绕行盏茶时分,来至一处碎石摊,亩许大,周围尽芦苇水泊,隐秘之极,除却飞鸟,无人能知此地! 石摊上三间茅屋,陈黑子,石前等十八位兄弟,皆在屋前,盘膝闭目,似练筑基法! 听见四人声响,纷纷醒来! “咋都在这儿?”牛摩天吃惊道:“都没去东宫湖?” 第14章 珍重珍重,撒种天涯 昨晚与陈黑子,黄葛等八人分别时,便已叮嘱他们,会同石前等另外十二人先去东宫湖! 却一个没走! “湖口封了!”石前道。 这是一个在相貌上可以跟彦玉君并称双玉的人! 一般农家百姓,如此俊颜,八九岁便会被富家大户买为奴仆小厮,能在农家长大成人的,孩少时竟没有遇见过为贵家寻奴婢的人牙子,都是有大运气的! “湖口封了?”牛摩天吃惊道:“咋封的?恁大湖口!” “五艘七丈楼船,几十艘小船,铁锁连横,封的严严实实!” “楼船?”石磐奇道:“王家有水军?” “是吴州水军!” 吴州在陈州之东,东宫星图大半在吴州境,吴州再往东,便是有千湖之称的坎州,吴州水系,虽不如坎州八分水两分陆,却也有六分水,是以陈州官兵,半是水军。 “竟是吴州水军?”石磐奇道。 此世类似的魏晋,世家几于朝廷同侪,虽称一统,实为割据。 在陈州,王家手令比朝廷令旨管用,但令不出陈州。 吴州望族为魏家,族长魏隐,御史中丞至仕,名望势力都比陈州王家更盛一筹。 两州相邻,和少战多,几世纠葛,皆知不睦,号为世仇。 魏家怎会为王家之贼,出动自己的水军? 石前摇摇头,他也不知缘故! “桃蹊和择三呢?”陈世非问。 二十兄弟,此处十八,只李桃蹊,姚择三不在! “去探听消息了!” 就在此时,空中鸽哨,由远而近,石前伸臂,一鸽从空中落下! “是桃蹊二人的信!”他说着,从鸽腿处拿出一纸条,一看之下,脸色大变,失声道:“王家在烧芦苇荡!” 月牙湖,无论是湖中小岛或湖边水泊,多生芦苇,大大小小,无数芦苇荡,小则数亩,大则十数亩! 此时初冬,芦苇枯黄,一旦火起,此处便是死地,必须马上离开! 但是走陆?还是走水? 正在此时,一艘小舟如箭般从芦苇荡中冲上石滩! 两人从舟上跳了,如飞跑来,正是桃蹊和择三! “快走!”桃蹊远远叫道:“官兵放火,快从西边烧过来了!” “上船!”石磐道:“先到湖上再说!” “湖上走不得!”择三又焦急的道:“官兵聚大小渔船近百,横列如梳,从西边梳过来了!” “湖口还封着吗?”石磐问。 “封着!不过……” “不过什么?” “吴州水军极贪腐,差事敷衍,一般船只,塞银子就给过!”择三道。 众人眼睛一亮,银子,他们不多,但还是有些的,正是卖命时候,也不惜这些银子! “但是……”择三又道。 “但是什么?”牛摩天急道:“你说话就不能一气说完?” “水军手里有四张画像,我没敢近前去问……” 众人听了一怔,随即明悟! 石磐点头道:“我们四人露了相,应是我们四人的!” “湖口过不去,湖上官船如梳,只能上陆!”石前道:“快走,趁官军还没来此围滩放火,一切到陆上再说!” 众人立即拿起各自包裹,跳起欲走! “等等!”陈世非摆手道! 众人看向他! “不能都去陆上!”陈世非道:“二十四人,目标太大!” 说着看向石前等人! 石前张了张嘴,随即沉默不语! “你们二十兄弟,并未露相!”陈世非:“分批出去,拿钱买路,过湖口去东宫湖!” “你们咋办?”石前沉声道。 “我们再想办法!” “有啥办法!”石前急道:“湖中船如梳,陆上骑兵如网,你们能往哪儿去?” “总有办法!” “没法!只能杀一条路!”石前沉声道:“你们四人能杀几个?能杀条路?不能!唯一生路是,咱们二十兄弟一块,杀骑兵夺马,闯出陈州境,这是唯一的,可能的,生路!” “绝无可能!”陈世非摇头道:“外面上千骑兵,四人和二十人没甚区别!绝无可能杀出去!” “那是你们要在这等死!”石前恨声道。 “莫忘了我们的事业!”陈世非道:“我们,你们,早晚都有一死,死而已,不必为死者悲,反是生者更难!生者要把我们的事业做下去!莫忘了人人平等那个理想世界!你们出去,把修仙法传布出去,把仁义道德平等思想传播出去,这本不必我多说,但或许是最后的见面,我多说两句,不要去仙者和贵族中传播我们的思想,他们不可能认同的,他们要奴役百姓,讲仁义道德人人平等,还如何奴役百姓!要去百姓中,去穷苦人中传播我们的思想,只有他们才会理解人人平等的美好!你们要传他们修仙法,带他们把贵族打倒,贵族只有倒在地上,害怕被奴役的时候,才会讲人人平等!” 石前沉默着,没有说话。 “走吧!”石磐道:“莫做儿女态,我们干的就是随时掉头脑袋的事儿,再做儿女态岂不可笑?等建成美好的世界,那时再来讲儿女情长!你素来沉稳多智,这二十人队伍,你要带好,把他们带出去,让他们成为种子,遍世界播种出去!走吧,快走!” 石前抬头盯着四人看了片刻,回头招手道:“走!”说完,掉头不顾而去! 二十兄弟沉默着走了,石滩上又剩下兄弟四人! 死者犹已矣,反是生者难! “咱们咋办?”牛摩天道:“在这等死吗?要是等死,俺老牛可要睡觉了,昨天跑了一天,又一夜没睡,俺老牛死前要睡个饱!” 三人听了,不觉都笑了起来,跟老牛在一块,死倒真是乐途! “还能真等死?”彦玉君道:“无论何法,总要试过,挣命挣命,临死岂有不挣扎的!” “咋挣?” 彦玉君看向石磐和陈世非! 石磐道:“水里有官船,陆上的郡县兵……兵都聚到这儿了,出了这儿块,反而空虚!” “就是出不去!”彦玉君道:“骑兵在平野上梳,平野无遮无拦,骑马上看的又远,速度又快,一现身,准被他们抓到!” “我是说城里!”石磐道:“城卫,衙役甚至衙中帮闲无赖,都在此处搜寻,城里反而安全,官府王家也绝想不到咱们敢会去城里躲藏!” 三人眼睛一亮! “郡城太远,平野无遮,不易逃过骑兵,县城倒有可能!”陈世非道。 “所以,问题是……”石磐道:“怎么进县城?” 三人一时无法,各自沉默…… 牛摩天站起来拍拍屁股道:“走吧!” “走哪儿?”彦玉君诧异问。 “等火烧来?”牛摩天也诧异道:“先到陆上再说!” 四人没再乘舟,从草泊泥涂中,趟水向外走! 快出芦苇荡时,彦玉君突然道:“好像有一条渠,是直通城内的!” “是!”石磐也想到了,点头道:“县主李家修园子,为引活水,发民役修的渠,从月牙湖到他家!” “走这渠?” “不好走!”石磐道:“渠好后,因说有百姓倒屎溺,渠上又筑甬道,封死了!” “在哪儿!”陈世非道:“看看去!” “篾儿摊附近!”石磐道:“先出芦苇荡,火烧过来就来不及了!” 四人匆匆在芦苇中钻行,也就盏茶时间,前方透光,已到芦苇荡边沿! 牛摩天在芦苇中钻的烦,看见光,快走几步,当先钻出,没了芦苇上下左右的遮挡,只觉心神一旷! 刚想深吸一口气,一抬头,就是一怔! 芦苇荡外面,草沟中,一队黑羽兵五人,正团团围坐,长刀放在身边,双手撕扯鸭腿,中间火堆上且烤着一串鸭子! 第15章 焦村怨鬼 五个官兵突见芦苇中冲出的四人,也是一怔! 双方怔了一瞬间,牛摩天猛然反应过来,他大戟丢了,此时赤手空拳,却猛的飞身扑下,将两兵扑倒,双臂勒住两兵脖子,奋力勒紧! 跟后三人同时扑出!他们也失了兵器,石磐猛的扑倒一兵,彦玉君扑倒一兵,陈世非滚地而前,却抓起地上长刀,一刀戳进彦玉君按倒的兵士眼眶中! 最后一兵,趁此机会,抓起长刀,面向四人,犹豫一瞬,眼见四人了凶猛,瞬间就杀了一人,胆气一怯,却大喊着,转身就逃! “来人!来人!在这儿!在……啊!” 陈世非猛赶几步,追近这兵,滚地一刀,砍中这兵双足,惨叫声中,又一刀眼眶刺下,将这兵结果了! 再赶回来,石磐扑倒那兵,已被彦玉君一刀戳死! 牛摩天扑倒两兵,已被他生生勒断脖子! 不好!惨叫声会引来官兵! 陈世非心中着急,忙跃上一坡,四下打量,却见四下无人,五兵惨叫声并未引来官兵,这才松了口气! 石磐看着地上五具尸体,突然眼睛一亮道:“换衣甲!” 三人随即醒悟,四人将尸体衣甲剥下,换到自己身上! 爬出草沟,沿着芦苇与原野交界向西而行,往篾儿滩去! 远远看见骑兵来往,便躲入芦苇丛中,如此躲躲行行,小半个时辰,前方突然出现大队官兵身影! 衣甲与他们身上一样,是黑羽军,有三百多人,正一边放火烧芦苇荡,一边慢慢向这来移动! 四人面色一变! 芦苇丛中躲不得! 转身往平野上急行! 西面那大队官兵,似乎未看见他们,或看见了,却没在意,远远的并未理会四人! 四人正自庆幸! 才跑出数十步! 却又见五名骑兵迎面而来! 骑兵极快! 四人看见时,已来不及躲! 四人心下叹气,暗暗握紧长刀,准备拼命! 确实是拼命! 便是能杀死五骑,也必引起那大队黑羽军注意! 总之是必死,区别是拉多少垫背的罢了! 就在四人握紧长刀,暗中运力,准备奋力一搏之时! 五骑目光在四人身上斜睨一眼,猛的一催马匹,从四人身侧疾驰而过,远远的,风中传来一声冷哼! 四人面面相觑,看见各自身上黑羽军制式衣甲,随即恍然! 彦玉君眼睛一亮:“城卫黑羽相互不统属!而且互相有怨,说不的我们能鱼目混珠!” 陈世非,石磐对视一眼! 这法子极险,却是此时唯一法子! 四人走上大路,一队队骑兵从他们身边,或远或近驰过,或冷眼相看,或不屑一顾! 四人胆子越来越大,越走越快! 走了一个多时辰时,天日将午,行至一坡上,正是前几日,遇菟的那坡,往正前大路上走,是嘉县县城!侧左边,便是他们在居住的村子——眼儿媚村! 上了山坡,往四下一瞥,四下田野之中,依旧城卫骑兵往来搜索,并无黑羽军,想来黑羽军皆在湖内湖边搜寻! 四人此时情知骑兵黑羽军互不统属,互不相识,互相不睦! 于是胆气渐壮,已不避骑兵! 陈世非目光从左前方扫过,正想招呼兄弟,下坡前行,突觉不对! 急转回头又向左前方看去! 那里原是眼儿媚村,也就是他的家——茅屋错落,铺陈百座,老杨怪柳,郁郁成林! 此时却空荡荡的! 满地里……焦尸黑灰,断壁残垣! 屠村! 官府竟敢屠村——他们自己治下村落! 陈世非怔住了!愤怒!悲恨!只觉得心腔里的血管,要崩裂了! 如此世界,如此人性,还能对官府有所幻想吗? 屠村岂不正常?不屠村反为异常! 陈世非怔怔默然! 他其实不喜欢这世界的百姓——这些被压榨到极点的底层百姓! 他们不敢向压榨他们的强者反抗,只能像老鼠一相活着,无所不用其极的活着——包括压榨更弱者! 偷,抢,讹,骗!父榨子,兄欺弟!若子弟幸不早死而长成,力量强壮,便又是反过来压榨! 总之,这是个极恶的世界,一切与善良,道德有关的东西,似乎从未在此世发过芽! 甚至连原始人为了狩猎而学会的团结,此世之人也遗忘了! 所以,他临此世,只有两条路,或死,或改变此世! 暂时没勇气死,或死之前想试着改变此世界! 这六七年,他一直为此努力! 但成效——甚微,微乎其微! 除了这二十四位兄弟,其他的人,还是原来的样子——根深蒂固的愚昧! 他们给村里的人修房,村里人并无感谢,反严密的防着他们,老乡们总怀疑他们修房是为了抢自己的东西。 借陈世非粮的人们,转头就笑话他是傻子! 而更多的人看不上他们——因为官府,李大户等尊者们都说他们是无赖恶棍,大多百姓羞与他们为伍! 这也不怪他们,此世无善根,所以他们绝不相信善良,只信傻或别有所图! 起事不成,也是百姓们看透了他的一切,原来,这么多年的帮扶,假装善良,所图者全在此事上跟着他们造反! 百姓既然觉得自己看透了,自然不肯上当! 即便——他们没粮过这个冬日,即便他们会饿死在这个冬日! 但他们心里充满喜悦——看破了这些装样子的无赖的诡计的喜悦,战胜了这些无赖的喜悦! 他就就是如些根深蒂固的…… 所以,对这些百姓,陈世非行为上虽然极力帮助他们,但感情里却是厌恶的! 是的!陈世非是厌恶他们的! 但是,此时,看着他们变成焦尸——他所厌恶的这些人的焦尸! 陈世非却又感到愤怒!出离愤怒! 这个世道!这个天地! 他心中有四个字在嘶喊——那四个冷静之极,愤怒之极的四个字! 与日偕亡! 就在此时,他的心境与与世同丧感情共鸣时! 他看见一幅地狱恶景! 焦尸焦土之上,乱壁残垣之间,一道道黑色魂影,如烟如雾,如蚊蝇结阵,如黑云压城,盘旋嘶吼! 这些黑影本来在相互撕打咆哮! 但似乎被陈世非的目光惊动,突的转头向陈世非! 冲他怒吼,冲他詈骂,在陈世非不知是真是幻,不知所措的时候…… 这些黑影突然就如黑云卷地,张牙舞爪,向他扑来,眨眼就扑到近前,黑影如云,铺天盖地的向他压来! 黑云中黑影张牙舞爪,像要与他拼命,像要把他撕碎! “啊!” 陈世非被吓的大叫一声,横刀防护! 就在此时,他突觉手臂被人握住,肩上被拍了一下! 陈世非惊转头看去! 却是牛摩天拿住他的胳膊,问:“咋了?” 陈世非回过神来,转头再看,卷地黑云,扑来恶魂,皆已不见! 恍若幻觉! 陈世非压下这种异相异感,摇了摇头! “去看看吗?”石磐沉声道,他——他们三人都比陈世非更其冷静——或许,这个世界的人,对生死本就淡漠! 陈世非略一沉吟,像是郑重告诫一般道:“我们,于他们,无愧!去县城!” 四个下坡,往县城去,皆沉默无话! 一路上遇见十几队骑兵,也都没有认出四人,远远从四人身侧驰过! 两个多时辰后,终至嘉县城门不远处! 只远远一看,即便心有预料,却依旧觉得悚然和恶心! 城门上及左右,悬着条条铁索,上面挂着一颗颗人头——三百六十颗人头! 最上面的已成骷髅,最下面尚有血迹! 这叫悬首示众! 陈世非早在书上见过! 此世官风酷厉! 郡县官,治吏及庸官的区别,最重要的一条政绩,即是城头上悬挂的人头多少! 王家世传中记有一位王家才士:为县官三年,悬首八百三十一,治内肃清,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民无粗气,屠夫悍妇皆细语,计功为百县之首! 他早知城门有此风景! 但再见到,依旧不能接受! 书上看来终觉浅,实地躬行始知惨! 三百六十颗人头,铺陈城墙,城门几如食人魔窟鬼巢! 此世之惨,之悲,之恶…… 陈世非摇摇头,不再去想! 已决心毁灭此世,建立新世界,还去想此世该亡的理由,岂不浪费心力! 城墙坚固高大,四人远远绕墙一周,竟未找到能跃过的缺口或狗洞! 不得不说,在如此腐败世间,如此坚城,实是异数! 四人只得又绕回城门口! 城门口坐着两名税吏,四名兵丁,皆依墙打盹! 午后,阳光正盛,正是大白天,城门口却空寂如夜,除税吏税兵,竟无一百姓! “咋办?”牛摩天问。 陈世非看城门口六差慵懒敷衍的样子,又看看自己四人,四人脸上黑灰,一身烟气,似刚离火场的黑羽军,看不出任何破绽,略一沉吟,便道:“进!” 将至城门,只一抬眼间,四人脸色大变! 第16章 荒园藏身,鬼影重重 城门洞里,贴着四张画像,栩栩如生,正是四人! 四人耸然,欲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 城门口的六差已经看见他们! 四人只得接着往前走! 他们身体绷紧,手握刀把,眼中余光紧紧盯住门前六差,预备一有不妥,便行杀手! 税吏税兵,听见足音,立时惊醒,睁眼便欲喝骂! 一抬头,却见四人黑甲羽冠,便吓的立时收声后退,紧靠城墙,低头不敢看向四人! 四人心下一松,紧绷着身体,从六人前行过! 六人一声不吭! 上午时有五个黑羽军进城,他们上前问讯,却被狠狠揍了一顿,连筐里的税钱和他们身上的钱都被抢了,去上官处告状,上官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次自然学聪明了! 四人一步步行去,行出数十步,见一胡同,忙转身避入,石磐靠墙回身,向城门口偷偷望去! 看见城门六位差役,依旧慵懒的打盹,这才对三人说:“未识破我们!” 四人这才放下心来! 四人却不知,税吏中一黑瘦男子,也是同样紧绷着身体,低头不去看四人,余光却是蹑着四人的身影,直到四人走后良久,才抬起头来,手捋两撇鼠须,神色莫名,却又始终未向四人行去方向看过一眼! 他旁边另一税吏,是一瘸腿青年,看出黑瘦男子神态有异就道:“韦叔?” 黑瘦男子又沉默片刻,才应道:“无事!” 瘸腿青年知这位韦叔虽是微末小吏,却心思缜密,极有成算,素来敬服。 韦叔看着这个相识几年,却比自己亲儿对自己还殷勤的年轻人,提点道:“苟子,这几天警醒些,听见热闹,躲的远远的!” 瘸腿青年叫苟蝇,听了一惊,忙问:“咋了?韦叔” 韦叔沉吟一下,没有明说:“感觉不好,城里怕要出事!” 苟蝇看向韦叔,见他目光正看着墙上的画像发呆,苟蝇眸中灵光一闪,随即低下了头。 人的根性平等,并不才与不才,才与不才之别只在做事认真与否。 他们这些官兵差役,并不是笨,只是心无指望,习惯性的敷衍差事,甚至有一种多做多错的潜规则,故意疏忽,免得招祸。 否则,黑羽军,郡县兵数万之众,在七连山月牙湖弹丸之地,岂能抓不住陈世非四人! 韦叔亦是如此,陈世非四人,虽着黑羽军甲,脸上又抹黑灰,但他一眼便认出了四人! 只是他不愿声张,四人在数万人的包围中杀出杀进!如此凶人,抓到了,悬赏未必能落到自己口袋,抓不到,自己岂有好结果? …… “去哪儿?”牛摩天问。 “找处荒宅,暂藏几日,等官兵懈怠,再去东宫湖!”陈世非道。 官兵如此大举搜索,劳师动众,必不能持久,待几日后,官兵松懈,四人便能寻机去东宫湖! 四人沿路寻找,城墙内侧多为商栈仓库,往来多是商会护卫,帮派打手,防护甚是严密,不是藏身之地。 再往内,则是穷苦百姓,小商小贩,雇工苦力的聚集区,人烟稠密,往往数人挤一间小屋通铺,也不适于藏身! 四人一路走,一路寻,街巷渐渐肃清,宅子渐为青砖大宅,道旁杨柳成荫,院内花树成林! 大宅里,闲屋多,厨下饭食少了,也不易被怀疑,是躲藏佳处! 四人穿街过巷,找了处最大宅子,从后院翻墙进去,进去之后,却是数亩大小花园,假山小湖,临水有轩,山上有亭,桃杏成林,花树成阵! 此时已经是初冬,败荷枯叶,秃树衰柳,满地萧萧,甚无景致,似乎许久无人来游玩! 四人在假山傍一座观景小楼上住下,此处最高,园中景物一览无余,若有人来园中,四人立时便能发觉! 四人分两组,轮流休息,陈世非,牛摩天先值第一班岗,石彦二人睡足,换陈牛二人休息! 昨夜一夜未睡,陈世非甚觉困倦,席地躺下,闭眼便已入眠! 只是……刚刚入眠! 便似心脏被扯了一下似的,身体一竦,猛然惊醒! 他并未在意,只以为是累的狠了,且又极困倦,复又放松又睡! 只一睡着,便觉有巨物黑影袭来,猛又一惊,悚然坐起! 四下看去,牛摩天睡的正香,彦玉君,石磐二人坐于窗前,小声交谈,闻陈世非猛然坐起,同时转头看来:“怎的?” 陈世非又四下看看,并无危险! 错觉?恶梦? 还是预兆? 他皱了皱眉问:“有甚异常吗?” 彦石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摇摇头! “你……咋了?”石磐又问。 “好像……做恶梦了?”陈世非不确定的道:“睡不稳!” “是太累了吧!”彦玉君笑道:“放松,放松下来会好些!” 陈世非点点头——可能真的是自己太紧张了吧! 他复又躺下! 石彦二人的交谈声略大了些,他们在谈筑基法! 二人的声音让陈世非感到安心,渐渐放松,终于沉沉的睡稳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心头猛然又是一跳,似见有巨石当头砸下一般,猛然一惊,又竦然坐起! 四下望去,寂静无声! 为何总是心悸?陈世非睁大眼睛,这一次两次,绝非偶然! 但是为什么呢? 此时天已全黑,天上星月朗朗,但园中树多,地面却是一团黑寂! 牛摩天依旧在傍睡的正酣,石磐坐有窗前警戒,陈世非左右看一眼,却不见彦玉君,问:“玉君呢?” “去弄吃的了!”石磐道:“怎又醒了,恶梦?” “我睡了多久?”陈世非问。 “才不到一柱香!”石磐答道。 此时陈世非依旧极困倦,比睡前更困倦! 但是,他不敢再睡,似乎有什么东西揪着他的心,一揪一揪的,极不安稳! 陈世非对石磐道:“你睡会儿,我守着!” “等玉君回来,吃饱再睡!”石磐道:“对了,筑基法我和玉君都已点亮心房,没想到如此容易!我以为仙法会很难修,毕竟仙者如此稀少!” “仙法本就人人能修!仙路难走,是仙者把仙路堵了,跟仙法无关!”陈世非道,又问:“修行中遇见过甚问题吗?” “没有!顶门四穴已开,暗室如有窗,已接引星光照耀!如此精神,总是不困,我猜就是筑基法的效用!”说着,看了牛摩天一眼,笑道:“这憨货,睡的这么沉,筑基法定是没入门!” 陈世非看了一眼酣睡的老牛,羡慕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呢?”石磐问。 “在船上也已入门!”陈世非说到此话时,心中突然一动,会不会是点亮的灵台洞天中有什么问题?于是说:“你若不睡,我修炼一会儿!” “好!”石磐点头道。 陈世非闭目入静,观脉定穴! 才入静中,便觉暗室莹莹,眉间上方,神庭,上星,前顶,百汇,四穴如星,莹莹融融,光华下耀,暗室已如十五之夜! 此处无光乃暗室,即暗室欺心的暗室,有光则为心内灵台,又名灵台洞天! 只是……怎会如此? 原本沉寂空旷的暗室,神魂之暗室,绝对私地! 此时却鬼影??! 一百多鬼影,结成一团黑云,群鬼相互嘶吼!詈骂!挣扎!撕咬! 怪不得他神魂不宁! 竟然因为如此! 但,怎会如此? 何来如此多鬼影? 是自己心魔丛生之像? 就在陈世非震惊诧异间,群鬼发现了他,骤然一惊,接着突然向他扑来! 张牙舞爪,群涌如潮,似要生吃活撕了他! 镇! 陈世非奋力镇静,如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倒,万雷轰鸣中不动如山! 镇之以静抵怒潮,稳之如山压骇浪! 这是上辈子的功夫! 上辈子,有段时间总做噩梦,为国老同志就教他定心定念! 练了之后,噩梦做到一半,就会被他强制变成美梦! 此时,紧急之下,下意识就用了这定功! 竟然有用! 群鬼扑来,恶气如潮,却在三步之外,再不得寸近! 虽然如此,但群鬼却如蛇团虫山,狰狞挣扎,滚动撕压,伸手如林,密密麻麻,似要把身体拉成长条般向他伸抓! 就像三步之外,有一透明屏障,虽暂时挡住群鬼,但被撕扯啃咬,眼见它扭曲变形,挡不住少时间! 陈世非心中焦急,却更施静功! 对如贴脸贴脸诸般恶心恐怖景象只若不见,只一味守定心神! 渐而适应,恶鬼如潮如涛的哭声骂声,落入他目中也只如清风微澜! 他这才睁眼,正视群鬼! 直到此时,才能思考,群鬼何来?为何自己心内生群鬼? 是修仙筑基必要的障碍? 还是自身所遇特殊情况? 他凝神去观诸鬼,一看之下,猛然发现了端倪! 群鬼中……竟有熟悉面孔! 不对,是群鬼皆熟悉面目! 他们是眼儿媚村乡亲! 细细观详,确切无疑! 真的都是眼儿媚乡亲! 七十二老叟,八十一老妪,共一百五十三鬼相,皆是眼儿媚村中人! 陈世非突想起来,白日在山坡上看眼儿媚焦土里,似有怨魂如黑雾扑到他身上来,当时只做错觉,难不成……就是那时,他们侵入自己灵台洞天的? 但又不对! 眼儿媚村不只这些老叟老妪,还有五十三孩童,三十六青壮,怎不见他们冤魂? 所以,他们……真的是眼儿媚村冤魂? 还是……自己心魔化生? 他一一端详过去,这些老人,常年挨饿受苦,生前已是身形如柴,面目如鬼,死后更其狰狞,他一一看过,竟没找见最熟的鳏老爹! 但群鬼中竟无他身影! 第17章 一百五十三神魔 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因何而生?如何泯除? 说是鬼,其实是一团团黑气,伸出一条条漆黑的,纤细如骨的手爪,黑气中,间或浮现出一张狠毒詈骂的面孔,只有此时,才能认出此鬼是谁! 眼见利爪如林,齿锋若海,护神静光,在群鬼爪撕齿咬之下,变形扭曲,摇摇欲坠,他感觉神魂冷怯,似有利刃临身! 情势越加危急! 他突瞅准个鬼影,此鬼影是一团翻滚不停的黑气,但偶尔,黑气中会浮现出一个苍老的面孔,却正是邻居六斤叔,高声喝道:“六斤叔!是你吗!我年年周济你,你要害我?” 鬼影似闻所言,翻腾的黑气一滞,似乎冷静下来,但转瞬又怒,黑气变化出两条黑漆漆的手臂,伸向陈世非,利爪戟指骂道:“是你!是你!是你害我!” “如何是我害你?”陈世非怒喝如雷! 狰狞群鬼似乎被雷喝所震,同时一滞! “若非你杀王家贵人,王家岂能杀我!”一个团黑气中,浮现出一个老妪的面孔,怒斥道,是五谷婶。 “王家杀你,你不敢怨王家,只来恨我,是我好欺吗?”陈世非又怒喝道。 “若非是你,王家焉会杀我!” “便王家不杀你,你等能活?” “如何不能活?” “你等家中还有粮?还有柴?你等谁能过得这个冬天?谁能不冻饿而死?”陈世非喝声更其如雷! 群鬼一滞,爪撕齿咬也都渐缓下来! “王家杀的你等,你等该向王家报仇!” “王家!天一般高的,便是想,又如何向王家报仇?” “我替你等报仇,你等离了我身!可否?” 众鬼沉默不语! “王家有罪者,我必杀之!我之为人,你等清楚,必不食言!”陈世非猛声道:“可有不信?” 众鬼依旧沉默! “可有不信?”陈世非又厉声喝问:“谁人不信,可站出来一说!若信,便离我身,我必拿王家有罪者人头祭祀你等!” “信……”六斤叔被陈世非雷喝所镇,懦懦而言:“是信……” “信!便离我身!”陈世非喝声如雷! “但……离了你身,我等能去何处?”林三叔悲声道。 “去轮回,此生苦,去轮回争个来生福吧!”陈世非温声道。 “轮回?”众鬼突然悲声乱喝:“骗人!骗人!” “甚么骗人?”陈世非雷声喝问。 众鬼一滞,还是六斤叔答道:“死后才知,轮回是仙家转修之路,凡夫贱民,岂有轮回路走?” 陈世非一怔:“轮回不许凡人走?那凡人死后,归于何处?” “寂灭空无!”六斤叔哀求道:“我等离了你身,便会被日月星光所焚,归于寂灭!生虽苦,寂灭更苦!我等不愿寂灭!只能在此容身!” 陈世非默然。 “陈侄向来慈悲,生时不忍我等冻馁,死后能忍视我等寂灭?只求陈侄能容我等在此暂住,留我等一线生机!” 陈世非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救你等,只是你等在我灵台搅扰,使我神魂不安,日夜不宁,我也必不能久活,不久后也与你等同死,且不说我为救你等而亡,是值或不值。只说不久后同死,到底是救不了你等!” 群鬼默然,哀哀而泣。 陈世非思忖片刻后,又道:“也不是不能允你等居此,你等能安静吗?能不搅扰我神魂吗?” 六斤叔摇头道:“我等为鬼,本体虚无,必搅扰争闹,使你时时感知我等,方是活,一安静,你一念忘记我等,便会死,便会寂灭!” 陈世非默然片刻,沉声道:“若牺牲我,真能救你们,不到事临头,我也不知我会不会做。但牺牲我却又不能救你们,如此白白去死,我是必不做的!你等是自行离我身?或是我在此处泯灭你等?” 此时,他已经想到泯灭群鬼的办法,也是六斤老鬼自己说的,他们怕风吹,怕日月星光! 陈世非想开顶门四穴四窗,引大量星月光进入灵台洞天,来烧灼群鬼,不知是否管用…… 群鬼哀哀而哭! 这些老妪老叟,愚昧恶毒,生时陈世非内心其实就不喜欢,死后之相更其丑陋凶恶,陈世非更其厌恶! 但是……但是啊! 他们是陈世非在此世二十年,每日所见的人啊! 陈世非看着顶门四窗——神庭,上星,前顶,百汇…… 此时,他未主动接引星月光,只有少量随缘而下的光辉,如霰粒从四窗落入灵台洞天! 群鬼对此如霰般光辉,似有所惧,相互挤扰躲避,但避无可避时,光辉入体,却并无异常! 陈世非心念突的一动! 真有一物,如玄如冥。 非实有焉,五感不明。 心田萌蒙,按图塑行。 真有实有,是为元精。 聚为元神,真仙本灵。 散为元气,神用流行。 这是筑基图上 的那句话! 起初他是不懂得! 但,开启顶门四穴,接引日月星光,照亮灵台之后,却自然而然明白了这段话的意思! 这其实就是此界仙者修行的大要。 以经脉为骨,穴位为窍,接引日月星光,在经脉中流转,化作元气,凝练一个元神之身,也即是仙体! 也就是说,此界修行法与身体血气无关! 再联想到,上辈子,从老李同志处听来的,神魔的修炼方法——一点执念为核,接引日月星光为食养,观想神魔之像塑体…… 这些老鬼,是不是也可以修炼? 他们若能炼成神魔之体,岂不就能离开自己灵台而自存了! 现在把他们灭杀,于心不忍! 等他们把自己耗死,更是愚蠢! 倒是让他们修炼,是唯一的法子! 若这法子也不行,那就实在救不了他们了! 陈世非震声道:“我有一法,未必管用,你们可敢一试!” “事已如此,不试便是寂灭。”六斤叔哀声道:“什么法子不能一试?” “引星月光,重塑灵体,若你们能够安静修行,我们两不相扰,我也可允你们暂住我身上!” “好!”六斤叔替一百五十三鬼应道。 陈世非将他叫到近前,在他身上手比指量,将穴位经脉细细指点清楚! 这本是没法中的法子,陈世非心中本不敢抱太大希望,但结果竟让他大吃一惊! 诸鬼是为鬼身,正是虚实之间,与经脉穴窍正同为真有!又本是以怨念为鬼身,观想之力,比生人更其坚执。 二十六脉,三百六十穴,竟似做鬼时便已具有。 开穴门,通脉骨,与陈世非相比,陈世非便似凡人,他们竟似天才! 陈世非才开顶门四穴,一百五十三鬼竟如同一人,记下穴脉图时,三百六十穴便已同开,如六百六十门大开,迎纳星月之光! 只是他们在陈世非灵台洞天之内,陈世非顶门四穴随缘落下光华甚少! 一见如此,陈世非之神,随即立于四穴之上,若长臂大览,若鲸吞水眼,星月光华若瀑布般从四穴泄下! 但一百五十三鬼,每鬼三百六十穴,便是鬼身不能乍容太多星月光,也是吞量巨大,便是陈世非顶门四穴光化下落如瀑,实也不足以支撑! 只是片刻功夫,陈世非已点亮的灵台洞天,便暗淡几分,似要重归于暗室! “停!”陈世非忙喊住:“你们去我身外修行!” 修行于诸鬼,就像虚无中摸到一粒尘埃,大海中抱住一截浮木! 飘飘浮浮,随时要散掉的诸鬼,终于有了一点凝实之感,终于有了一点安定之力! 他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松手,不肯停下修炼!对陈世非的话如若不闻! 陈世非气的跺脚,干脆一咬牙,关闭了顶门四穴! 灵台洞天中,暗淡的一点光,立即被群鬼吸尽! 灵台洞天中立即一团黑暗! 好在,这些元气,是陈世非在船上修行不足一个时辰练出来的,倒也不心疼! 诸鬼却喧嚷起来:“开开!快开开!你给我开开!” “你们去我身外修行!”陈世非喊道! 群鬼一静! 六斤叔当先从神庭穴冲了出去! 但刚一冲出,便惨叫一声,马上又从神庭穴跌了回来! “疼!疼!烧死了!” “怎么了?”陈世非忙问! “不成!”六斤叔惨叫道:“外面是无尽火海!要烧死的!” 他们的鬼身现在太孱弱,经受不住外界的光华! 陈世非皱眉思索,用心回忆上辈子老李同志讲的神魔修炼方法,想再得到一些启示! 但那些事,都是老李当故事讲的,零零碎碎,不成系统! 似乎有一种说法——功德可以护身! 但这些老人生前没做过好事,哪有功德? 要不……学学禅宗,发个善愿试试? 但发善愿需要长时间修持,本心认同这个善念才行! 让这些老人,现在找一个本心认同的善念,怕是找不到! 地藏菩萨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本心就是为了拯救鬼众,不是为了成佛! 让这些老人此时发善愿,他们本心的目的,定然是为救自己,而不是为善。 这岂能是善愿? 怎么救他们?真有法子救他们吗? 这些老人,生前都极是讨厌!陈世非极不喜欢他们! 但,变成鬼之后,凄凄惨惨,哀哀泣泣的样子! 却让陈世非,忍不下心来不救他们! 要是一开始便狠心不救他们,也就罢了。 但此时给了他们希望,却是实在忍不下心不救了! 陈世非叹了口气,打开顶门四穴,全力吸纳星月光进来! 他想自己供养他们,等他们凝练成了仙体,便可以不惧日月星光,离开自己身体,去外界自行修行! 灵台洞天,一片片光华落下! 群鬼马上激动起来,一齐扑到空中! 光华只有十几片,群鬼却有一百五十三个! 于是!自然! 他们不会排队,更不会谦让! 他们相互争抢,拼命厮打! 杯水车薪,杯水车薪也算不上! 他只开了四个穴窍,吸纳的光华要供养一百五十三鬼,每个老鬼都有三百六十六个穴窍! 他便是日夜不休的吸纳光华,却也连一个老鬼也供养不了! 况且,他们现在还在逃跑中,城外数万大军在搜捕他们!不可能日夜不休的修行! 这是自杀的办法! 陈世非又狠心关闭了顶门四穴! 他准备离开灵台洞天,去与石磐,老彦,老牛商量一下! 他知道自己性格有些软弱,有些事,需要兄弟们给他决断! 正在他要离开灵台洞天之时! 六斤叔望着关闭的四穴,突然叫道:“陈侄儿,陈侄儿,穴门处或许可行!” 陈世非一怔,随即醒悟,心中一喜,连忙道: “你试一下!” 六斤叔飘身临近神庭穴,陈世非打开此穴,神庭若窗,粒粒星月光华,如霰下落,六斤叔小心冀冀,靠近穴门,终在穴门之上,内外之间停住,盘坐若丸,渐而星月光华,盘旋若虫,纷纷来聚,六斤叔若丸之身,渐发光明,光明愈增,光华愈盛,接引星月之光愈多,渐若鲸吞,六斤叔若丸之身,越胀越大,鬼身渐渐承受不住,似要爆炸一般! 陈世非心中担心,正要关闭穴门,阻断光华! 突然,就见,六斤叔身上的光华一转,向下泄入灵台之中,纷落如发光之雪! 六斤叔身上的光团,随即缩小! 六斤叔的身体,一涨一缩,穴外的光华,六七分吸入自己体内,三四分落入陈世非灵台之内!一涨一缩间,却保持了一种平衡! 陈世非心中一喜,可行! 他转身对众鬼道:“总共只四穴,你等安静等待,轮流修行,可成?” 众鬼却纷纷摇头! “为何?” 众鬼默然,五谷婶哀道:“我等鬼身,存于念念相继之间,一念断,便是寂灭。或修行,或与你搅扰,安静不得,一安静,便寂灾!四穴只能救四人,我等一百五十三人……” 陈世非怔了一下,思忖片刻,灵光一闪,道:“我周身四百余穴窍,虽经脉未连,不成一体,不通灵台。但穴窍本具,你等已知其位,去试一下!” 众鬼听闻,蜂拥去抢,各据一穴,一百五十三鬼,占了陈世非任脉,督脉,左右足少阳经各穴! 这一试不要急,却让陈世非陷入一种神秘的境界! 什么是仙?什么是凡? 不只是生命层次的跃升,而是…… 一生二,二生三,三三生万物! 人就是万物中的一个,仙则是‘二’! 要知道经脉穴窍,存于有无之间,元神类同,需要长时间,心念专一的观想,方能使其从无化有,与灵台洞天相连通,结成一体! 所以,此界筑基修行,需要对着筑基图,在静境中,一个穴道一个穴道的体认,凝生。 待一条经脉中的穴道都生成之后,这条经脉连通,便算是筑基成功! 不过,此世修行,一般要修成四条经脉,象征四肢具齐,才会彻底炼化肉身,转用元神之体,也才算筑基成功。 这条经脉,便是元神之体,与肉体上,手是手,足是足,各有分别不同,元神之体,这条经脉,既是手足又是头脑,最大的妙用,是能变成一条数丈长的无形手臂,专打人的魂魄,一掌就能将人的魂魄拍灭! 六念真一杀王家山庄的仆役,就是用的此法! 六念真一与一泓月相斗时,御使法器,也是用的这条无形的手臂! 修炼一条经脉,这条手臂最长可达十丈。 四条经脉便是四十丈,御使法器攻击范围,便也是四十丈以内! 或者,御使四件法器,攻击范围就是十丈了! 一百五十三老鬼,占了陈世非任督二脉,左右足少阳经,一百五十三穴,却是省了陈世非凝穴之功! 穴位凝生,四条经脉也随之生成,与灵台洞天相连! 陈世非便觉得,又生了四条肢体! 只是这四条肢体,刚刚生成,太过柔弱,还不能使用! 但一百五十三老鬼,修炼之时,吸收日月星光华,自己吸收六七分,剩下的三四分,却落入陈世非经脉中,化作元气,壮大经脉! 却是不需要陈世非自己修行,用不了多久,这四条无形肢体,便可堪神用了! 第18章 人心一念,幸耶?祸耶? 却说苟蝇下值后,来至县衙后街的一处大宅门前,此宅主人名为秦锐,是李县主身前得用的仆役。 苟蝇与秦锐内宅有些关系,他的税吏便是在此处买的! 他到至门前,并未上前敲门,而是远远的在街边蹲下等着。 一者,他的身份,便是叫开门,秦宅的下人也不许他进去。 二者,秦管事此时应在太爷身边伺候,不会在家里。 冬夜早寒,他缩做一团,一直等到亥时,才见两盏灯笼,一顶小轿,从寒雾中走来! 苟蝇忙站起,跺跺冻麻的脚,快走几步,远远的叫道:“秦爷!秦爷!南门苟子,有要事求见!” 秦锐在轿内嗯了一声,掀开轿帘,皱眉看了一眼,招了招手,让苟蝇过去。 苟蝇小跑几步,凑到近前,小声道:“四凶……” 秦锐听见这两个字,神色一凛,摆手让他闭嘴,吩咐轿夫和两个护卫道:“落轿,你们前后去守着,莫叫人靠近!” 两轿夫和两护卫走出十数步,两头堵住! 秦锐才低声询问:“你细说!” “下午申时末,有四个人,穿着黑羽军甲,脸上抹灰,从南门进城,我看着像是四凶!” 秦锐眼神闪着光:“没有拦阻?” 苟蝇摇头道:“当时没看出来,后来想起,才觉异常!” “还有人知道吗?” 苟蝇略一犹豫,摇头道:“只我知道!” “好!”秦锐从轿窗伸出手拍了拍苟蝇的肩头:“莫声张,等抓住四凶,有你好处!” 苟蝇脸现喜色,他在此挨冻半夜,就是为此一句话! 秦锐刚想打发他先走,转头一转,却又吩咐道:“你同我去见太爷!” “我?见太爷?”苟蝇听了此言,简直不敢置信,喜的有些发蒙! 太爷是谁,是嘉县的天,太爷只要夸自己一句,自己就飞黄腾达了! 秦锐叫回轿夫,让苟蝇在后跟着,又转向往李县主府中去! 他心中也极兴奋! 一者,他与下面贱役不同,已经有资格分润一些赏格!王家给出的赏格是千两金万两银,就算极小一份,落到自己手里,千两银子总是有的! 二者,做为太爷的心腹,他极了解太爷的心思,太爷对四凶的消息极为上心! 这种上心,若说是为巴结王家或是为了王家赏格,却又不像! 他是来嘉县后跟着太爷的,不知太爷是具体是何来历,但知太爷是极有根抵,且大到无法想像,这从他平日对王家的态度便可看出——王家号为陈州王,太爷人前人后,对王家都极为轻蔑,王家却不以为忤! 太爷虽爱财,却对对黄白之物不放在心上,只爱奇珍异宝。 所以,太爷对四凶上心,似乎别有重大情由! 这个消息,定能得太爷赞赏! 到了李府,一直来至后宅外,让苟蝇在外等着,他亲去书房外,唤醒太爷! 李太爷,名李黄孙,身形若面团,圆圆胖胖,唯一双眼睛极怪,极细极长,像是脸上本来没有眼睛,用细刀切出了两条缝。远远看着,便是睁眼,也像闭眼! 他听秦锐请见,面色不悦,在床上不耐烦的问:“何事?” “回太爷,四凶的消息!”秦锐忙小声答道。 床上的李县主猛然坐起,抬腿欲下床,却又犹豫起来,坐在床上思忖一会儿,这才下床,走到门前,打开门,却又先往秦锐身后望一眼,见只秦锐一人,这才道:“进来说!” 秦锐进入书房,关上门,李县主问道:“什么消息?” “四凶进城了!”秦锐详详细细的将苟蝇的话复述了一遍,最后又道:“苟蝇就在外面,太爷想问,可将他唤进来!” 李县主张了张嘴,似要应声,却又闭上,更是坐在椅上闭目思索起来,似乎这是一件极疑难的事! “太爷可是虑此四人凶悍?”秦锐不知李县主在犹豫什么,小声问。 李县主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是怕寻不到他们?”秦锐小声道:“这也不难,他们身着黑甲,申时末从南门进的城,如此明显特征,我带人去,不出今晚,必能抓到他们!” 李县主抬头,神色莫名的看了秦锐一眼,却又闭目思忖起来! 秦锐立时不敢说话了! 心里却甚是疑惑,不知道李县主在顾虑什么?只是四贱民而已,再凶悍又能敌几人?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书房安静片刻,李县主突然低声问:“那个苟什么?” “苟蝇!”秦锐连忙道。 “这消息他可告诉过别人?” “没有,只他一人知道!” “把他处理了!” “好……啊?”秦锐突然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处理了?” “嗯!”李县主轻嗯一声,看了秦锐一眼! 秦锐脑门的汗一下子出来了! 他是极聪明的人,能做为李县主的心腹,得李县主之用,是因为他很多时候,都能猜中李县主要心思! 此时,见李县主的神情,猛然醒悟,四凶背后绝对有更大的干系!比王家和一万金十万银的干系大的多! 因为王家和一万金和十万银,不至于灭口! “属下……这就去办!”秦锐连忙应道! “还有……”李县主又道:“去将李岁叫来!小心些,莫惊动旁人!” 李岁,是嘉县平安使,管着县卫捕快,是李县主第一心腹兼干儿子,原本不姓李,后来认了李县主做干爹,方改姓李! “老奴这就去!”秦锐应了一声,转身准备去! 李县主看着秦锐的背影,想到这也是自己得用之人,死了也甚可惜,突又道:“唤了李岁来,你便回家,当此事从未发生,莫要与人说,莫要好奇,老爷我不想你死!” 秦锐背后也出汗了,连忙应了一声:“是!”正要再次出门。 “等下!”李县主突然又道! “太爷!”秦锐忙又应道! 太爷站在桌前,提笔写了几个字,吹干折起,递给秦锐道:“交给李岁!” 秦锐浑身一颤,却暗自镇定,上前接过,塞入怀里应道:“是!” “去吧,若李岁问起,可告他四凶入城,莫让其他人听到!” “是!”秦锐应了一声! “还有……”太爷又道:“就说此事全交给他做,你也全听他吩咐!” “是!”秦锐又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出门,小心关上房门! 书房里,灯光下,只剩李县主,神色莫名,不知在思虑什么? 秦锐走了十几步,转过一个弯,在树影下,假装崴脚,回头看一眼,见四下无人,这才觉的心脏砰砰乱路,浑身发软,冷汗迭出! 他现在很后悔! 不该拿四凶的消息来太爷跟前邀宠! 这里面绝对有天大的干系天大的秘密,自己这种微末之人,沾上就粉身碎骨的秘密! 太爷刚才对自己起了杀意! 他冷静一下,一咬牙,掏出那张字帖,展开就着月光一看! 他真怕这纸上写着‘杀之’两字! 第19章 天大干系 却见纸上写的是‘速速’两字。 他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聪明人就是想的多,但他能成为太爷心腹,靠的也正是想的多! 但‘速速’二字是何意? 出的后院,语气如常,叫上苟蝇,往李岁住处行去! 李岁住在太爷府西跨院,每次来到这里,秦锐都颇有感触! 这是他秦锐梦寐以求的地方! 听说李岁原只是一贱民,认了太爷当干爹,便一跃成了公子爷,连自己都得小心伺候着! 秦锐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把太爷哄开心了,也让他做干儿子——虽然他年纪略大,但是能干,能替太爷分忧——他也想住进太爷府! 只是今夜,那些感触却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极力让声音平稳,又吩咐苟蝇在此等着,别乱走。 这才进了院,来到李岁门前,敲了敲门,轻声唤道:“公子爷!公子爷!” “嗯!”门内先含浑应了一声,随即道:“秦管事?” “是!” “何事?” “太爷让来唤你!” 门内无声,但片刻之间,李岁已穿戴整齐,开门走出,问:“太爷何事?” 李岁是个精悍的年轻人,浑身都似实心铁铸的一般,只是站在他身前,秦锐总有一种自己身体要被巨石砸成烂肉的感觉! 这是个绝世猛人! 先前,李黄孙还没来嘉县当太爷的时候,县内有两大豪强,林家和柳家! 两家都跟州城的王家有些关系,自家也都豢养着八九十个打手!是嘉县真正的主子! 李黄孙来了之后,因为不是走的王家的关系,林柳两家想架空李黄孙! 李黄孙以后李岁去处理! 李岁一个人,去了林柳两家一趟,两家二百打手,连着两家满门,共六百多人,都死的干干净净! 所以,秦鋭面对他,比面对太爷还要小心谨慎! 秦锐往门内看了看,没说话。 “我一人睡,室里无人,说吧!” 秦锐刚想把那张字帖掏出,却突然浑身一颤! 万一!万一‘速速’两字是他们之间杀人的暗语呢? 他心一横,没有掏出那张字帖! 他是个极聪明,且有决断的人! 他暗下决定,一会与李岁分别后,便不再管任何事,直接出府,回家收拾东西,连夜逃离县城! 李岁见他突然发呆,疑惑的催道:“怎的?” “哦!”秦锐忙应道:“是四凶进城的事!” 李岁一怔,忙说:“你细细说!” 秦鋭将四凶进城的消息大略说了一下! 李岁听闻,却有怔怔,良久没有说话! 显然这消息让人甚为吃惊! 镇定之后,李岁却打量着秦锐道:“太爷还有别的话吗?” 秦锐心里越发紧张,连忙摇头:“没有了!” 此时,见李岁目光奇怪,越发坚定了心中猜测,怀里那张字帖,他绝不敢拿出来的! 李岁听了,点点头,又问:“那个税役呢?” “在外面,老奴想着先来给公子爷传信,再去处理他!” “好!”李岁点头道:“我跟你一起去!” “啊……”秦锐心中一颤,道:“太……太爷等着公子爷,莫让太爷久等了!” “无妨!此事重大,需有见证!”说着,当先便行! 秦锐听了此言,心中一安! 只是为多一见证而已,太爷素来多疑,有李岁见证也好,于是连忙跟上。 心中却又在犹豫,此时再把字贴拿出来……是否晚了? 或有何理由做说辞? 正想着,已至跨院门口! 李岁见一削瘦人影,畏畏缩缩的站在院门前,便问:“你是苟蝇?” “是……是小人!”苟蝇忙应道。 “跟着!”说着,当先而走! 苟蝇惴惴不安的看向秦锐。 秦锐却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小声道:“跟着,好事儿!” 苟蝇心中大喜,忙跟上两人! 三人一行,一直往东走,转了四个月亮门,来到东跨院东北角一处园子门前! 秦锐心中大惊! 这园子他没来过,但是隐隐听说过! 李岁当先,丝毫不停,进园一直向里走,来到一处石台前! 石台上,有一个奇怪的井口,井口的样子,却甚是怪异! 不是常见的四角或八角,亦不是富贵人家龟形或龙形的! 而是一口巨大的四方石鼎的样子! 秦锐右腿发软,他听隐隐听说过这处地方! 这处鼎形井有个奇怪的名字,叫做‘彝渊’! 传言太爷时常令人将活人活兽丢下去祭祀。 他一直半信半疑! 竟是真的! 李岁上了石台,冲秦锐示意了一下! 秦锐忍着心惊,拍了拍苟蝇,让他去鼎口! 苟蝇此时也觉出事情不对了! “秦……秦爷?” “上去!”秦锐吩咐道:“好事儿!” 苟蝇抬起腿,做势欲上,却突然一矮身,转头就跑! 但刚跑两步,就觉背心一凉,接着一痛,没有力气,跌倒在地! 李岁把玩着一把精致的手弩,冲秦锐点点头道:“拖上来!” 秦锐忍着心慌,拖着苟蝇的身体,一步步拖上石台! 苟蝇此时,虽还未死,却已没了挣扎力气,像死尸一样,被秦锐拖到石台上! “扔下去!”李岁又吩咐! 秦锐用力将苟蝇拖到鼎口边,鼎下黑幽幽的,似乎有寒气上涌,秦锐只觉得浑身汗毛立起! 他背对李岁,做势将苟蝇身体往下推! 就在此时,李岁突然一脚向他背后踢来! 秦锐心中早有防备,觉背后异响,忙侧向旁一滚,避过这一脚,连声喊道:“太爷说要留我一命!太爷要留我一命!” 李岁却冷笑一声,将手弩对向秦锐! 秦锐大恐,却更加大声喊:“你敢违逆太爷?太爷说不杀我,你去问太爷!” 噗! 一声轻响,一弩射进秦锐心口! “为甚?”秦锐想不明白,是太爷要杀他?还是秦锐要杀的?若是太爷要杀他,那字帖他藏起来了,太爷明明没有指示! 若秦锐要杀他?但秦锐怎敢违逆太爷的意思? 他最后的疑问是,只是来报告了四凶的消息,为甚就丧了两条命? 总不至于太爷要保四凶,帮四凶隐瞒消息? 这……他最后竟笑了,他觉的可笑,一切都那么可笑! 李岁却连他最后的疑问都没回答,只是一脚将苟蝇的身体踢进彝渊,又一脚将秦锐的身体也踢进彝渊! 彝渊中传来低沉的呜呜声,像是风声,又像是什么活物的呼吸声! …… 后院书房。 “怎来的这生迟?”李太爷问。 “将秦锐和那个贱役一起祭彝渊了!”李岁答道。 “嗯?”太爷诧异道:“他没将字贴给你?” “什么字贴?”李岁诧异道。 “呵!”太爷冷笑一声,摇头道:“倒有些聪明!可惜了!” 太爷摇摇头,不再提秦锐与字贴,转而问道:“四凶的消息,他都跟你说了?” “说了!”秦锐点头道。 “能寻到吗?” “简单!”秦锐点头道:“申时末南门入城,着黑羽军衣甲,如此显眼目标,岂能寻不到?最晚明早,必有他们的消息!” 李太爷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问:“知道四凶身上的干系吗?” “听说了!”李岁点点头:“听说他们身上有仙法秘籍!” 李太爷点点头:“既然知道,便该知道此事重大,万万小心,不要走漏消息!” “是!”李岁点头道,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的说:“不过……” “什么?” “恕孩儿直言,干爹莫抱太大希望才好!”李岁说:“这种消息每隔几年就会流传一次,但哪次是真的?仙者神通广大,遍布高天,只要他们不想,仙法绝不可能流落凡间的!” “这次是真的!”李太爷却笃定道! 李岁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笃定! “王家的细作传回的消息!”李太爷解释道:“疤脸贼逃离山庄的时候,王家一百多个仆役都看到了,其中九十四个人,都发誓的说,他们看见疤脸贼手中拿一卷白锦书,散发着白光,比月光都亮!” “会给会是他们说谎?”李岁还是有怀疑! 李太爷摇头道:“若是说谎,这九十四人,不可能把谎话编得一模一样!况且,王家有的是手段,让他们说实话!” 难道这次是真的! 若是真的! 那是仙法——成仙之法! 李岁突然觉得有些紧张! “去吧!”李太岁又叮嘱道:“一定要保密,王家有细作,咱家也有细作!漏了消息,王家怕要全军屠城来寻的,不知道又要有多少麻烦!” ……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 城门税吏韦叔还没起床! 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他摁着头,从床上坐了起来! 昨晚没睡好! 从昨天发现四凶进城,他就开始心神不宁,昨夜更是做了一夜噩梦! 梦见王家大军来屠城,他拼命的逃,到处是血!到处是火!到处是尸体! 他掉进一个尸体堆了,拼命的想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正极度恐慌的时候,终于被敲门声解救吧! 他老婆儿子早就死了,没有再续弦,家里就他独自一个! 他坐在床上回了一会神,敲门声一直响着,似乎更急切了! “谁呀?这么早,能有什么急事?”一边问着,一边穿了衣服来到门前! “谁呀?”他隔门问道! “韦叔!”门外传来一个女人急切声音:“我是狗子家的,狗子在你家吗?” “没有!”韦叔不以为然的说:“咋会来我家?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不是!”狗子家的急慌慌的说:“一夜没回家!” “又去哪赌了吧……”韦叔下意识说! 第20章 八方雷动 “赌场都问了,没有!”狗子家的几乎带了哭腔:“他昨晚走的时候没要钱,还说要……要给家里弄个大富贵!” 听了这话,韦叔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瞬间睡意全消! 难道! 那蠢货去干了那件蠢事! 韦叔忙打开房门! 门外就是狗子那个年轻的媳妇,年前才娶的,好像是秦鋭秦老爷赏的,韦叔还去喝过喜酒! “昨晚什么时候走的?还说了什么话?”韦叔强忍着心里的恐慌,尽量让语气平缓! “天刚刚黑就走了!就说了一些让我以后跟他享福的话,也没说其他……” “都去哪儿找了?”韦叔假装随意的问:“你家跟秦老爷家有亲,去他家问了吗?” “问了!”狗子媳妇不疑有他,忙答道:“没有,秦老爷在太爷府上侍候,一夜没回家!” “哦……”韦叔假装刚醒,有点其他迷糊,倚在门框上,才没让自己发软的身体倒下去! “你……你也别急,能有啥事,不是在谁家赌钱,就是在谁家喝醉了,你……再去别处打听打听,我收拾一下,也去打听打听!” “好……好……谢谢韦叔,狗子回来了,让他来请您吃酒!”狗子媳妇急慌慌的走了! 看着她离去,韦叔却知道,狗子大概回不来了! “这个蠢货!”韦叔在心里气的跺着脚骂! 韦叔不是担心狗子,而是担心自己! 狗子肯定是拿着四凶入城的消息,去找秦老爷邀功了! 但,为什么会失踪呢? 失踪,要么是被关起来了,要么是被灭口了! 但是,不应该啊! 这里面最大的利益就是王家的悬赏——一千金,一万银! 就算秦老爷把赏金全贪了,一毛不给狗子,狗子也不敢放一个屁,何至于关起来或者灭口? 除非,秦老爷甚至是上面的太爷,想保守这个秘密,不想别人知道四凶在城内! 那么……这个消息是自己多嘴告诉狗子的,狗子会不会把自己卖了? 肯定会的! 那秦老爷甚至太爷为了保密,会把自己怎样——这一想便知! 韦叔背后的冷汗一层一层的冒出来! 狗子这个蠢货! 自己也是蠢货! 为什么要多那一嘴,卖弄那个聪明! 怎么办? 还能指望他们只是把自己关起来吗? 自己的他们面前就是只蚂蚁,关起来多麻烦,碾死了多省事? 逃!先躲起来! 他刮掉了胡子,换了苦力的衣服,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来到另一条街的街角,佯装等活! 这里离狗子家不远,他还想再看看,狗子是真的失踪了? 还是自己多想了,狗子昨夜只是去赌牌吃酒了? …… 李太爷府,书房里,李太爷没心吃早饭,手里拿着一张名帖,焦急的跺着步! 他在等李岁的消息! 算算时间,李岁该回来汇报了! 怎么还没回来呢? 还没找到四凶的消息? 还是惊动了四凶,陷进去了? 不该!不该! 李岁的身手他清楚! 真惊动了四凶,便是打不过,也逃得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 敲门声响起! 李岁回来了! “找到了吗?”太爷劈头便问! “找到了!”李岁满脸喜色的点点头:“太爷猜他们躲在哪里?” “哪儿?” 李岁伸手往后面一指:“咱府的后花园里,就在观景楼上!他们还真会找地方!” 太爷往后面看了一眼,没在意这个细节,谨慎的问道:“真是他们?你能确定?” “千真万确!”李岁笃定道,声音里却突然带了颤音:“而且!” “什么?”太爷察觉他语气的异常! “仙书!”李岁强忍着激动,颤声说:“我看见仙书了!” “真的?”太爷失声道! “千真万确!”李岁咬牙道:“像一卷白锦,却发着白光,就像……就像他们手里捧着一轮月亮!” 太爷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用力在空中挥着拳头! 良久,才平静下来! 在书桌后坐下,心中依旧震荡不休!无法思考! “干爹,抓吗?”李岁问。 “抓!”太爷道:偷偷的,别惊动人! 李岁面现为难之色! “怎么?”太阳诧异问到:有问题? 李岁点点头:“四凶都是高手!特别其中一个异常壮大的,我一个人,肯定不是对手,最少要二三十好手,才能稳妥,府里的人,能用吗?” 太爷摇头道:“不能用他们!不知道都是谁家的探子!我叫人给庄子上李年送信,让他带五十盲军偷偷进城!” “送信到庄子再到李年进城,怕要到明天早上了,会不会晚了!” “越到这时候,越要谨慎!”李太爷摇头道:“没有十足把握,宁可不动手,也不要惊动他们!” 李岁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说,咱爷俩儿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岁点头道:“孩儿是想说,能不能请白玉君动手?” 太爷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行,动静太大!而且白玉君也是不能让人知道的,不行,就算这次拿不到仙书,也不能动用白玉君!” “是!”李岁点头道:“我明白了!” “对了”李太爷看见手中一直无意识捏紧的名帖,才想起另一件要事,于是道:“还有一件事,你帮我参详一二!” “干爹您说!” “王家二同一早给我下了帖子,说中午要来拜会我!好好的,为什么来拜会我?你觉得他们会不会也得到了四凶在城内的消息?” “王家二同?现在城外大军主事的那两个?” “对,就是这二人!” 李岁沉思片刻,却问到:“若太爷手中有数万大军,知道了仙书在他们手里,会怎么做?” 李太爷一挥手道:“当然是大军围了他们,逼他们交出仙书,或者屠了他们,自己拿……”说到这里,李太爷恍然道:“我明白了,若他们知道四凶在城内,现在应该是大军围城,而不是下拜帖!” “正是此理!”李岁点头道。 “不是为了四凶……”李太爷皱眉道:“又是为了何事?” “干爹!”李岁劝道:“只要不是为了四凶,其他的事,在此时,都是无关紧要的,他们无论求什么,都可答应,万万不可在此时与他们斗气!” 太爷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我知道怎么应付他们了,此时自然不能与他们生事,不过,却不能事事都答应他们,以我的身份,事事都答应他们,反而会让他们觉得异常!” “那中午,我回来,陪你一起待客!” “监视四凶最重要,我这边,你不用担心!” “我看四凶行事,都是雏。躲在这里,应是在等城外王家大军撤军,只要不惊动他们,他们应该不会换地方!”李岁颇为轻松的道:“我看情形,若四凶没什么动静,我中午回来陪你待客!王家在陈州,向来不把朝廷放眼里,还是要小心一些!” …… 往前四个时辰,也就是李岁去寻四凶踪迹的后半夜! 城外,七连山下,黑羽军大营中,中军大帐前,灯火通明! 一个肥硕将军,浑身是血,他正在发疯似的砍人! 地上躺着六具尸体,分别是前部司马,以及他部下五位军侯! 都已经被他砍成一团乱肉! 他气喘吁吁的掷下大刀,犹自不解恨,恨声吼道:“来人!去将前部给我坑了!” 这个肥硕将军叫做王铜山,正是陈世非四人那日在山下见到的那个吃烤肉的胖子! 王家二同中的大同! 他掌黑羽军右军,共一万两千五百人,分前后左右中五部,每部两千五百人,由部司马掌军,每部分前后左右中五曲,每曲有军候掌军! 坑了,就是坑杀! 他已经将前部司马及五位军侯砍成肉泥! 又命人屠杀前部全部两千五百名军士——他手下五分之一的军士! 这个人就是个疯子! 帐前众将,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他们都知道这个将军,残暴嗜杀,一生气,便拿刀砍人! 偏又是王家有数的掌权人,除了头顶上那五六位,别的人,被他砍死了,也就砍死了! 况且,这位将军这次生气,还是有原因的! 就在大同将军下令之后,众将屏气不敢出声的时候! 急促的马蹄声,一骑从远处黑暗中,疾驰而至! 敢在军营中驰马的,除了大同,就只有二同中的另一同了! 来人是一个银甲青年将军,正是陈世非在湖边见到的那位! 他叫王桐凤,掌黑羽军左军! 二人虽叫大小同,却是叔侄,胖子大同是叔,银甲小同是侄。 大同见小同来了,也不说话,转身进帐! 小同随后进帐,走到帐门口时,转身冷声吩咐道:“所有人退后五十步,不准靠近!” 众人听令,不敢迟疑,哗啦啦向外退开去了! 小同看着他们退开,见大帐周围再无一人,这才走进帐去! 帐中只有他们二人! “信呢?”小同一进帐就伸手要! 大同呼呼喘着气,掏出一张小纸条,递给小同! 纸条上没几个字,小同一扫就把八张纸条看完了! 他咬牙跺脚,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让自己没骂出来,却还抱着希冀问:“会不会是假的?” “怎么可能是假的!”大同恨声道:“八条信息,分别是八个密探发过来的,他们八人互不认识,难道还能商量好了,一起发来同样的信息?” 第21章 各抱鬼胎 “怎么可能是假的!”大同恨声道:“八条信息,分别是八个密探发过来的,他们八人互不认识,难道还能商量好了,一起发来同样的信息?” 这就是绝无可疑了! 小同终究没有忍住,骂道:“湖口是谁封的,他们该死!” “前部!我已下令将他们全坑了!”大同恨恨的说! 小同没有再说话,现在便是将前部两千五百军士全杀了,却也于事无补了! 八条信息是什么?为何能将二同气疯掉? 八条信息,文字虽然不同,内容却是差不多,只说了一件事! 四凶已经逃入南宫星图湖,并且立杆子造反,号胜天军,要灭尽天下门阀贵族,使天下人人平等! 四凶之首疤脸贼陈世非,号称平天大圣,牛力号称翻天大圣,石磐号称同天大圣,彦照月号称量天大圣!” 他们号召天下英豪,一起救民伐罪,拯救这个世界! 最重要的是,吴州魏家听到消息之后,水军清剿出动,围捕四凶! 也就是说,王家数万大军在此围捕的目标,已经逃出了他们的势力范围,逃到了吴州东宫湖! 这不是逃了杀人凶手那么简单——说实话,他们对老家主王太玄没什么感情,听到他死了,心里是暗暗高兴的! 若只是为了给王太玄报仇,他们早在城中喝酒,任下面的人自为了,岂会自己亲力亲为不眠不休! 关键是仙书!仙书啊! “有没有可能……”大同忽然希冀的说:“魏家,还不知道仙书的事!” “怎么可能不知道!”小同冷笑道:“不知道,水军会全部出动?给咱们老太爷报仇吗?咱们两家几百年的世仇,三年打两次,他会替咱们报仇?”他摇摇头叹道:“这事,是咱们一开始就出了大纰漏,现在,有点势力的世家大族,大概都已经知道仙书的事了!” 他们现在真的是后悔莫及!恨不得拿刀砍了当时的自己! 王太玄死之后,王家人做的第一件事是,争权夺利! 至于给王太玄报仇,都没放在心上,一个蝼蚁暴徒而已,随手就捏死吧! 所以,山庄的仆役,只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审问! 谁能想到?万万没有想到!怎么可能想到! 凶手逃走的时候,竟然带走了一卷仙书! 一开始他们都不敢信,直到九十多个仆役都说看的清清楚楚! 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重大! 天大的宝物,砸到了他们头上! 他们忙要封锁信息,却已经晚了,家中的仆役下人知道这消息的太多了,不都谁是谁家埋下的探子,消息早已传出去了! 王家连夜出动大军,想趁着别家还在接收消息,先下手为强,先抓住四凶,抢到仙书! 但……几万大军,将七连山月牙湖围的铁桶一般,却还是让四凶逃了! 而且逃到了世仇魏家吴州的地盘! “现在怎么办?”大同王铜山后悔,愤恨,沉默许久,才问道! 王家二同,他虽是叔叔,却只是凶狠蛮横! 侄子小同王桐凤,却沉稳多谋,所以两人在一起时,都是小同拿主意! 小同闭目筹谋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仙书原本,怕是得不到了,抄一个副本,却是可以试试!” “副本……”大同只觉得心痛难言:“副本就副本吧!怎么做?” “给嘉县主下帖子,中午我们去拜见他!” “拜见他?”大同诧异道:“见他何用?” “听说他是刘相的学生,希望是真的!” 大同不以为然的说:“他会帮忙?” 他们王家与李县主关系不好,甚至颇有矛盾! 李县主是刘相直接放下来做嘉县的县主的! 整个陈州都是王家的地盘,各郡县官吏,皆是王家自行任命,然后报备朝廷便可! 堂堂丞相,突然亲自任命了一个小小的嘉县县主,这事能没算计? 要是没算计,全国几千郡县,他当朝宰相,能知道嘉县这个地方? 虽然,刘相信里,还有这位李黄孙,都说此人是因为厌倦了京中争斗,来这偏僻之地做富贵闲人的! 但这话,王家敢信? 王家认定了,这个李黄孙,就是右相和朝廷给王家下的钉子! 要不是不敢撕破脸面,王家早就偷偷把这个李黄孙弄死吧! 两家关系,岂能有好? …… 中午,初冬的太阳很温暖,晒得街上的人都解开了夹袄! 但躲在街角的韦叔却遍体生寒,浑身无力! 狗子死了! 连秦鋭秦老爷爷死了! 说是昨夜遇到了刺客,一起死的! 但韦叔知道,他们是被灭口了! 但……他想不通! 狗子被灭口也就罢了! 秦老爷怎么 也会被灭口! 秦老爷是太爷跟前得用的大人物!是嘉县城中数的着的大人物! 他怎么也会被灭口? 反过来想…… 连秦老爷都被灭口了! 太爷要保守四凶进城这个秘密的决心又是何等的巨大! 而知道这个秘密的自己……还能活多久? 大街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秘密搜捕自己! 逃!立即出城! 他一路小心翼翼的往城门口走去! 到了城门附近,往城门处一看,吓得他立即缩回了头! 城门口除了两个税吏两个税兵之外! 还有两队往日里没有的甲兵! 抓自己的!肯定是抓自己的! 韦叔心中狂喊! 那两个税吏,都是极熟悉他的同僚! 便是他换了衣服,剪了胡子,也没有信心从他们眼皮底下逃出去! 城墙下面有很多苦力群,像尸体一样躺在地上——休息一会,能站起来的,接着去扛活,站不起来的,也就站不起来了,晚上会有老鼠帮的人把没有气的拖走! 韦叔拖着疲惫的身体,躲在半死不活的苦力堆里,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办?怎么办?他想…… 突然……一个想法出现的他脑中! 自己被追杀就因为那个秘密! 如果……这个秘密不再是秘密! 如果……全城人都知道这个秘密了! 冇眼太爷还有功夫追杀自己吗? …… 城门口的两队甲士,是王家二同的卫队! 他们进城前,为了以示尊重,将卫队留在了城外,每日只带了四名护卫,进了嘉县城! 县主府前厅,李县主设酒宴款待王家二同! 酒过三巡,歌舞暂歇! 李县主举杯道:“两位突然来访,可是有事相商?” 大同面无表情的饮酒,没有说话。 骂人的话,他有一肚子,求人的话……他一句没有! 小同举了举杯笑道:“我俩今日是来告辞的!” 李县主一怔,内心随即一喜:王家是走了?岂不正好! 随即内心却又警惕起来! 没有得到仙书,他们竟要走了 ? 反常必有妖! 难道是听见了四凶在城中的消息,来此诈我? 李县主眼神晦明不定,良久,突然问:“四凶抓到了?” “没有!” “没有抓到就要走?有什么事比这事还急?” “确实有件事,比这事急!”小同王桐凤语气神秘的说! 李县主眯了眯眼睛:“我直说吧,我知道四凶手里有仙书,还有什么事比仙书更重要?” 小同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李县主皱了皱眉头,随即释然一笑,不再追问,却突然冲外面的仆役,高声喊道:“抬进来!” 大同王铜山,小同王桐凤都诧异的看向他,不知道他又要弄什么玄虚! 第22章 戏耶?真耶? 李县主微微一笑,道: “两位将军明日便走,本县无以为礼,倒有两细腰奴,却是京中带来,此地也算稀奇,送于两位将军,以酬劳苦!” 外面的仆役抬进来两张花床软榻,软榻花铺上,斜倚着两个美艳少姝。 大同王铜山,小同王桐凤,听闻此言,再看到花榻上的细腰奴,神色同时一变,对视了一眼,眼神满是震惊! 细腰奴,代表着一种特别的身份! 此世如地狱,富家贵族专一追求淫侈玩乐,肆意伸张欲望! 京中贵家皆有养奇伎之法,其中以右相刘家所养之伎最为贵人追捧,名曰‘细腰奴’,乃是取美胎,自小以秘法养其腰,待至长成,腰仅一握,柔能结环。 秘法伤身,细腰奴寿皆不过二十五岁! 但此时贵者视贱,亦若仙者视凡,有若草芥,细腰奴自小所受教育,亦是畸形,细腰奴十二五岁死,以死相犹美,反以为荣。二十五之后死,因有病形衰像,反自视为耻。 是以细腰奴二十五必死,不病不衰亦死,为保细腰奴之美名也! 因为死的早,因为不好培养,所以极其稀少! 刘家以此为珍,非至亲至贵人家不予,贵家也以得细腰奴为荣! 所以,得赠细腰奴的人,便有另一重身份——刘相的亲信! 陈州王家,黑羽军只有前后左右四卫,二同两人分掌左右两卫,在王家自然算是两掌之内的权势人物! 王家子弟,遍布官场,从中枢到地方,皆有关系,势力不可谓不大! 但整个王家,莫说是他们,便是最出息的一个兄侄,在中枢礼部做少卿,也从未得着这‘细腰奴’。 二同更是也只闻其名,从未见过。 此时,李县主竟然要一人送一个给他们! 两人岂能不心惊! 还是小瞧这个冇眼县主了! 他们知道这个李县主与刘相有关系,但却未想到,李县主与刘相关系竟如此深! 毕竟,李黄孙若真得刘相看中,怎么会把他放在远离中央的荒僻之地做一个小小的县主? 这个时代,跑偏远郡县当官,没有根基,很容易被病死的! 若非这个冇眼县主来吧嘉县之后,表现的太过老实,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在府中饮酒! 他也早被病死了! 正因为他太老实无用,连王家都看不上——所以王家一直觉得此人是被右相厌弃,远远打发出的一个弃卒! 但他竟然能拿出右相家的细腰奴送人! 这其中所代表的意义,更非寻常! 二同的心里,又重新审视此人的身份,以及此人来嘉县的目的? 不过,不管他来嘉县是何目的,现在,仙书在前,却都不重要了! 小同反倒觉得,这人与刘相关系越亲密,此时却越有利——越能压服吴州魏家! 但同时,却又有了另一重担心! 李县主此时送自己细腰奴,自然是为了仙书! 他若是知道四凶此时已经逃到了吴州! 会不会不再理会自己,转而拿着细腰奴去吴州送魏家! 小同一时不敢透露四凶已经逃到吴州的消息,假装不解的问道: “李县主……这礼重了,可是有用着着我叔侄二人的?” “确有一事!”李县主笑呵呵的道,这一笑,眼睛更无了,像是在笑王桐凤演戏! “县主请先说……”王桐凤道:“否则,这礼我们不敢收!” 李县主挥挥手,歌舞妓仆人尽皆退去,细腰奴也被抬了下去,厅中只剩下三人。 李县主笑呵呵的,接上了前面的话:“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比四凶更重要,所以,两位不是是撤兵,而是另有了四凶的消息吧?” 二同叔侄俩对视一眼,大同强忍住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 小同沉吟着,思索着说辞,怎么将四凶逃入吴州的消息透露给他,却又让他觉得,只有王家他李县主两家联合,才能逼魏家交出仙书! 李县主却接着说:“四凶内情,已不是秘密,你们知,我亦知,就不多说了,只一件,那仙书,我要一副本,二位可开个价!” “这事……”小同几乎想要立即答应,却又忍住,说道:“要家中同意才成!” 李县主摇摇头,依旧笑呵呵的:“我明说了,那物事,我们……“他在我们二字上加重了音:“势在必得!你们不卖,你们家里也会卖。但跟你们家里买,二位可落不着什么了!” 叔侄俩神色微动,却又不语! 李县主接着道:“那物事经二位的手,抄一副本,于王家并无妨碍,便是王家知道了,有我们的面子在,也不会如何!况且,此事只二位和我知道,我们不说,也没人知道!” 两人还是沉默不语! “那物事从二位手中过,若让他白白过去,岂不是傻子?换了你们其他兄弟来,也必会卖我们!”李县主接着道。 “敢问……”王桐凤终于道:“你们……是谁?” 李县主伸手指往上指了指:“相府只是其一!” “即如此……你们寻我家里卖多好,何必为难我们叔侄?”李桐凤冷声道 “哈哈!”李县主笑道,却极坦诚的道:“与你们谈是一个价钱,与你们家里谈是另一个价钱!我不瞒你们,这件事既经我手,我必要落些好处!”说到这里,他幽幽一叹道:“那仙书是什么,是什么价值,你们也清楚!经手这种东西沾的好处……是如何之大!若无这件事,可能是你我一辈子都赚不来甚至见不到的那么大的好处!所以,我最想要的是与你们谈,做成了,这中间的好处,我愿与二位平分,如何?” “平分?”王铜山心中一震:“我们如何相信你?” 李县主笑道:“这件事只你我三人知道,要我们三人一齐保密,多一人知道,便要多分一份出去,若相府或你家知道,这好处便一点儿都无了!这便是天大的契约,如何不能相信?” 王铜山一怔,随即醒悟! 他转头看向王桐凤! 王桐凤点点头,又苦笑道:“我愿意,但是,仙书,我们现在还没得到!” 李县主笑道:“我自然知道你们尚未得到,若你们已得到了仙书,岂会来我这里赴宴,怕已经连夜回家,我再想跟你们谈,岂不是已晚!” 王桐凤又道:“先说明白,仙书,我们只有五成把握取到,从我二人手中经过的可能,只有二三成!” 李县主却是眼睛一亮,一线眼尽力睁的很大:“二三成很大了!那东西!便是一成,也值拼命!” 二同又对视一眼,叔叔王铜山应道:“既如此,我们叔侄便与李大人说定了!” 李县主哈哈一笑,点头道:“即已说定,我就不客气了,关于四凶,两位可有消息告我?我须拿到上面,多挣一份本钱!” 二同又是一怔,犹豫了一下,王铜山苦笑道:“李大人倒是要的轻松……” “只要一个消息,无关紧要的也行!”李县主也苦笑道:“我须与上面交待,否则,万一上面觉我无用,不经我手,却是全空了!” 二同是沉默无言,李县主细小眼睛在二人身上扫了一圈,终又死死盯着王铜山,王铜山便无奈道:“关于四凶的,哪儿有无关紧要的!” “二位尽可开价!”李县主笑道。 二同对视一眼,沉吟片刻,王铜山先点了点头,王桐凤无奈道:“与李县主谋,真不知我叔侄是祸是福!” 李县主笑了笑! “罢了,我们也只有一个消息……却是极重要的消息!”王桐凤忽道。 “请说!”李县主神色一震! “四凶已逃入东宫湖!”王桐凤道:“我们明里收兵,暗里却是要去吴州!” “四凶逃入东宫湖?”李县主诧异道:“真吗?” 这诧异却不是装的! 四凶明明在城中,怎么他们却说在吴州?李县主心中满是疑惑! “千真万确!”王桐凤解释道:“四凶已在东宫湖中立了竿子,号胜天军,大言要建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四凶之首疤脸贼陈世非,自称平天大圣,牛力自称翻天大圣,石磐自称同天大圣,彦照月自称量天大圣!” 正在疑惑的李县主,听到此话,竟然顾不上疑惑,突的脸色大变,惊骇失声道:“大……大……大……” 最后一个字,似乎是胶在他喉中,怎么也说不出来! “大圣!”王铜山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替他说了出来,接着问道:“怎么了?” 李县主低下头,好容易将脸上的震惊神色遮掩下去,敷衍道:“没……没什么?” 王桐凤盯着李县主看了片刻,突然冷声道:“李县主,我叔侄与你谋的是拼命的大事,若李县主不坦诚,我叔侄却不敢与李县主相谋了!” 这却是要一拍两散了! 第23章 上古弑圣之谜 这却怪不得王桐凤怀疑,实是李县主刚才震惊的神色实在让叔侄二人不解和怀疑,他们实不知刚才的话里,有什么信息能让一直稳如泰山的李县主如此震惊的! 李县主纠结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道:“其实跟此事无关,是一件旧事!” “什么旧事?” “这件旧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你们本也应知道的,可能是几百年没人提起过,你们家中老人忘记嘱咐你们了吧!”李县主缓缓道,似乎在平静心中的震颤余波! 二同叔侄盯着李县主,没有说话。 “那个字,不能说!”李县主加重语气道。 “哪个字?”王铜山不解道。 李县主看着他,无言! 王铜山突的醒悟,失声道:“大圣的……” “噤声!”李县主突然厉声喝道! 王铜山神色尴尬的张着嘴,却说不出一言。 王桐凤沉声问:“敢问其中缘由?” 李县言摇摇头道:“这是仙者禁字,你们家应该有仙律,虽然现在没人看了,但肯定有,你们去翻一翻,第一条就是这个!” 二同同时一怔,仙律这本书,家里确实有! 只是仙凡相隔,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个仙者,所以这本书在屋角落灰,早就没人看了! 王桐凤甚觉不解,问:“这字有何特别?仙者为何要禁?” 李县主摇摇头:“没人知道,除非你问仙者!” “四凶号称大……大……那个!”王铜山问:“可会招来仙者?仙者若来……若来……” 下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仙者若来,他们的算计,尽皆成空! 王桐凤却沉着道:“四凶手中有那物事,迟早招来仙者!咱们所谋,本就逆仙之事,此条不足为虑,却须要快!” 李县主点头道:“这话极对,为那物事,便是弑仙,能弑也就弑了,不怕多一罪过!”说到此,李县主沉吟道:“若有我出力处,两位不必客气!” 王桐凤点头道:“此事,正需求县主出力!我王家大军入吴州,魏家若不交出仙书,自然是要鱼死网破!但这是最后之计。在这之前,能否请出刘相的帖子,从中说和一二!“” 李县主怔了一下,诧异道:“先前听说,魏家和你们王家已经联手合作!这消息是假的?” 王桐凤苦笑道:“这消息是魏家放出来的,那时,四凶是在七连山,在陈州。现在,四凶却是在吴州!” 李县主又怔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道:“原来,空手套白狼的,却是你们王家!” 小同等他笑完,才缓声道:“若无我王家大军压境,只凭相爷帖子,怕压服不了魏家!” 李县主沉默了一下,摇头道:“你王家要原本?还是抄本?便是相爷帖子,加上你王家大军,想要魏家交出原本,恐怕也是不可能的!” 小同沉默了一下,虽然知道让魏家交出原本绝无可能,却还是想凭两家之力,逼一逼魏家的! 但见李县主如此清醒,佩服之余,也放弃了这丝妄想,无奈道:“我王家,也只求一卷抄本!” 李县主招手,喊来门外侍立的亲随,去书房取来一个精美的匣子,递给二同:“这事相爷亲手所书的帖子,想来魏家是认得相爷笔迹的,你们拿去同魏家谈!” 小同怔了一下,诧异道:“您不一同去?” 这么重要的事,他不亲自去,实在让人奇怪! 李县主神情凝滞了一瞬,随即笑道:“我还要等相爷的吩咐,也不瞒你们,若相爷只要抄本,我自然随后赶去,若相爷要的是原本,却是另有人去,不用我过去!” 商议妥当,酒宴尽欢,二同离去! 李县主着人将两个腰奴给二同送去军营! 他心中暗暗欣喜不已! 只觉的天助我也! 知道了仙书的消息之后,他就计划怎么从王家大军包围的七连山中,抢到仙书! 但几万军中抢仙书,实乃绝不可能之事! 正无计可施之时 突然,四凶竟带着仙书自投到了城中! 他担心王家知道四凶在城内的消息带大军来夺! 然后,王家竟然得了另一个消息,四凶在吴州,要带大军要去吴州! 这难道不是天助我也! 李县主欣喜之后,却突然又担忧起来! 他在书房中坐卧不宁! 终于等到李岁前来汇报消息! 一看见李岁,他当头就问:“你确定那四人真是四凶,你真的看见仙书了?” “这还能有假?”李岁点点头,接着诧异李太爷为何有此一问,问道:“怎么了?干爹怀疑什么?” 李县主道:“王家要带大军去吴州,他们得到消息,说四凶已经逃入吴州东宫湖中!他们既然带大军去,定然是对这个消息深信不疑!这个消息若真是假的,那是谁散布出来的?吴州魏家吗?为什么要散布这个消息?”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我担心的是——他们这个消息是真的!” 李岁摇头道:“那个消息定然是假的,四凶就在后面荒园观景楼上,相貌与画像一模一样!况且,他们手中的仙书一拿出来,便散发出光华,这就更做不了假!除了仙书,还有什么东西能有此神异?” 李岁想了一下,又说:“我大概猜到是谁放出的消息!” “谁?” “王家不知道四凶的底细,我却知道!”李岁道:“四凶不止是他们四人,他们一伙是二十多人,这些年一直在乡里结伙抗税,如今,除了他们四人,其他的人也都逃散无踪!我猜,在东宫湖立寨的,正是这些四凶同伙,他们故意闹出声势,把王家大军吸引过去,好让四凶借机逃跑!坏了!” 李岁突然一拍手道:“四凶知道城外大军撤走,肯定会立即逃走!” 李县主道:“我着人再催催李年,让他带着盲军连夜入城,盲军一到,立即动手,抓捕四凶!” …… 二同驰马出了嘉县城! 小同王桐凤放慢马速,神色犹疑不定! “怎么了?”大同王铜山问。 “总觉得这个冇眼县主……今天有些奇怪!” “什么地方奇怪?” “太平静了!” “平静吗?我看他也倾尽全力了,刘相的手书,细腰奴,这都是他压箱底的底牌吧,不都拿出来了吗?” 小同摇了摇头:“感觉……这些都是他装的,内心里,似乎并不重视仙书!” “装的?”大同摇了摇头:“他为什么要装?他要是面对仙书都不动心,我倒要佩服他了!” “是啊!他为什么要装呢?”小同摇了摇头,也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没道理! “别瞎想了!”大同拍了拍那个装着刘相手书帖子的精美匣子:“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用他压服魏家!” 听他此问,小同却颇显轻松的笑了笑:“这件事没什么想头,今晚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拔营,兵临吴州,要么鱼死网破,要么让我们抄一卷副本,魏家肯定不会跟我们鱼死网破……”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怔怔出起神来! “又怎么了?”大同问! 小同突然回头,神色莫名的望着嘉县县城:“我想到李黄孙的奇怪之处了!” 第24章 为己!为己! “什么?” “他就这么放心我们?不怕我们故意抄错,给他一份假的副本吗?” 大同也是一怔! 小同接着说:“他自己也说,现在,还有什么事比拿到仙书更重要?他竟然为了等刘相的信,不去亲自抄仙书副本!刘相的信就这么重要?况且,刘相的信,什么地方不能接?只能在府中接吗?这太不合情理了!” 大同也皱起了眉头:“是……不合情理!” “两个原因!”小同神色惊疑不定的说:“一个是他真的不在意仙书,一个是他认定我们此去吴州,拿不到仙书!你觉得是哪个原因?” “这两个原因都不大可能!”大同说:“会不会魏家那边另有刘相的人盯着,不需要他去。” “那是仙书,记载着长生不死的仙法,他竟然不想亲眼看看?” “或许,是怕危险!他更惜命!”大同道。 “或许是吧!”小同点点头,似乎只有这一个勉强的解释! “再多派些人手,去他府外,盯死他!”小同道! “好!我去安排人!” …… 回到军营,且不提大同王铜山另外安排人手去盯紧县主府! 营中几万军士早早休息,准备次日一早,进发吴州! 王铜山王桐凤二同在帐中饮了些酒,正准备睡觉! 帐外突然有下属求见,说有极其要紧的事! 两人只得让人进来,却是左部司马王林和他部下右曲军侯陈胜! 两人喝的醉眼朦胧,困倦欲眠! 王铜山本想将来人先骂一顿,但一见来人是王林,却压下了脾气! 王林也是王家人,在二同面前,都有些脸面! “什么事?”王铜山不耐烦的说! 王林看了一眼右曲军侯陈胜,示意他答话,却见他惶恐不安,竟然说不出话来! 王林只得替他回道:“晚间,属下右曲,有几名士兵不遵军纪,私自射猎烧烤!” “就这小事!”王铜山不耐烦的说:“斩了就是,也值得来汇报!” 右曲军侯陈胜更其惶恐! 王铜山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们射杀的猎物中有一只信鸽。”王林道:“信鸽带了一封信!属下虽然不能确信信中意思,却觉得与四凶大有关系!” 一听这话,王铜山还没说话,旁边王桐凤心神一震,道:“信呢?” 王林忙将手中的小纸条递了过去! 纸条只有两指宽,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已经在东宫假你们名字起事,期能引来注意,解你们之围,寻机出逃!” 王桐凤看完,猛地站起,酒意全醒! 这信里虽然说到含含糊糊,但他却瞬间明白这信中的意思! 四凶在东宫湖的消息是假的!他们没逃出去! 这真是……大喜啊! 他惊喜的差点叫出来! “谁射的?”他忙问。 右曲军侯陈胜猛然跪下,惶恐道:“是……是属下!” “信鸽呢?还活着吗?”王桐凤急忙问,若是信鸽还活着,只要将信鸽放出去,跟着信鸽,就能找到四凶! “死……死了!”陈胜连连磕头! 王桐凤的心犹如过山车,高高飘起,又狠狠跌落! 他恨不得抽出刀来,砍死陈胜! 终究比大同老成,知道陈胜有功无过! “详细说一下!”他压下心中的激怒问。 “是……”陈胜忙回答道:“晚上,属下想吃肉,就带了几名军士去山中射猎,山……山中刚烧过,没什么猎物,只射了几只鸟雀,当时没发现信鸽,泡制的时候,才在信鸽身上发现这封信的!” 王桐凤听了,点点头,道:“想吃肉,赏你一只羊,王林,你带他去领,去吧!” 王林,陈胜退出大帐! 王桐凤把信递给王铜山,道:“你看看!” 王铜山只一看,便强自抑制心中的激动说:“老天都在帮我们,若明天我们去了吴州,再看到这信,恐怕真就让四凶趁机逃了!” 此时,小同王桐凤已经冷静下来,却有神色犹豫起来! “又怎么了?”大同见他神色有异问。 “这信……会不会是假的?”小同迟疑的说:“太巧了!”。 “这能有假?除了四凶同伙,谁会发这样一封信?”大同不以为然的说。 “魏家!”小同闭上眼睛,语气凝重的说:“魏家的缓兵之计!” “缓什么?”大同依旧不以为然:“便是缓一两日,他们拿到了仙书,我们大兵压境,加上刘相手帖,只求抄一副本,他还敢不许?他敢任我们把事情闹大?” 小同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莫名,又往帐外看了一眼,见侍卫都离的远远的,绝对听不见他们说话,才压低声音,一字一顿的说:“就怕一两日之后,仙书已经不在王家了!” “怎么会不在王家……”大同不以为然的说,但说到一半,突然醒悟过来,神色一变,停口不语! 抬起头,同样神色莫名的与他这个亲侄子----小同对视了一眼! 话说,小同的言外之意,揭露了一个两人都心知肚明,却都不肯提及的后果! 前文李岁说过一句话:仙者神通广大,遍布高天! 只要他们不想,仙书就绝不可能遗落凡间! 虽然每隔几年,就会有一次传闻,在某地有仙书出现! 但那都是骗子弄出来的假货! 事实是从古至今,从来没有过仙书遗落凡间的事,一次也没有! 这也是为什么仙书这种人间最高至宝遗落在七连山,却只有本地的王家,魏家以及李县主在争,其他贵家以及京都上层贵家都无动于衷的缘故! 他们被骗的太多了,虽然得到了消息,却是七成是不信的,加上王家,魏家以及李县主,故意闪烁其词,他们觉得这仙书,九成也是假的! 这才使得本应该在全国贵家,朝廷引起惊涛骇浪的仙书,所引起的波澜,竟然没有溢出出陈吴两州,王魏两家! 朝廷贵家虽然不信这仙书是真的! 但王家却确知,这仙书就是真的! 这对他们来说,是自古未有的大幸! 同时,他们也知道,这可能也是自古未有的大不幸! 仙书已经遗落三天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仙者竟然似乎还没发现仙书遗失! 但终究会发现的,甚至可能下一刻,就有仙者出现在他们头顶高空! 而一旦仙者发现仙书遗落,追寻过来! 王家!魏家!李县主! 这些在仙者眼中蝼蚁一般的东西,竟敢算计仙书!竟敢如此冒犯仙者! 王家,魏家,李县主,必然被屠杀净尽,甚至陈州,吴州,两州之地,都会被抹平! 这个世界,从上到下,没有怜悯慈悲,只崇尚凶狠残暴! 仙者更是这种风气的源头,依仗着强大的力量,对于弱者为所欲为! 仙者因为心中不畅,随手火炼一座城池听万千百姓哭嚎为乐的事都时有发生! 何况王家这次抢夺仙书,是真的冒犯了仙者! 所以,二同,王铜山,王桐凤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这次,无论能不能抢到仙书,王家都只有一个结果——灭门! 仙者无论是为了泄愤,还是为了警示后来者,必然会大兴屠戮! 而二王,他们自己所期待的结果是——抢到仙书,立即离家远遁,远远的找个隐秘的地方,改头换面的藏起来! 王家灭门,跟他这个未来的仙者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如此想的!魏家也必然也是如此想的! 若真是缓兵之计!魏家某人拿到仙书第一时间离家远遁,消失的无影无踪! 便是鱼死网破,便是灭了魏家,又有什么用! 大同明白了小同的言外之意,却没有说话! 两人现在看起来同心协力,但真拿到仙书之后,就难说是敌是友了! “你说怎么办?”大同隔过了这个话题,直接问道:“明天还发兵去吴州吗?你要想好,若这信是真的,我们去了吴州,反而会让四凶带着仙书逃了!” 小同沉吟片刻,终于咬牙决断道:“分兵吧!” “好!”大同也早想到了,这是唯一的办法,难办的却是:“那……谁留守?谁去吴州?” 两人心里都明白,两人在一起还好,相互监督! 分开了,谁拿到仙书,肯定会第一时间消失,连给对方,给家族抄个副本这种惠而不费的事,也绝不会做的! 第25章 象鸣鹰啼,楼船动地! 从这一刻起,从决定分兵的这一刻起! 他们心照不宣的决定抛弃家族了! 而两人视对方,虽然未必就立即看做对手,却也不是帮手了! “你是叔父,你先选,留守?还是去吴州?”小同问! 大同讽刺的笑了笑,这大概是对方最后一次叫自己叔父了,明日分别之后,无论谁拿到仙书,都会立即消失,另一个自然不会等着被仙者碾死,也会同样消失! 只是,百年之后,一个是遨游诸天的仙者,一个早成了个几根枯骨! “我相信这信是真的!”大同王铜山想了一会咬牙道:“我选择留守!” “好!”小同痛快点头道:“我明天带左军去吴州!” 王桐凤心中却是暗喜,去吴州有一个好处,便是立即能确定那封信的真假! 若是真的,立即赶回来,也就是一日夜的时间! 四凶藏的甚是严实,两三万大军搜了两天一夜,却没抓到,王铜山一万多军,便是在搜一天,也未必能搜到! 况且!若那封信是真的! 他怀疑李县主知道四凶的行踪! 李县主中午的态度,实在太可疑了! 当然,这个怀疑此时绝不会对王铜山提醒! 两人商量已定,小同王桐凤离开大帐,去自己的左军传令做好明天一早出发的准备,便没有再回来! 大同一个人在大帐里,只觉的坐卧不宁,心烦意乱,又饮了几杯酒,想借着醉意睡觉! 却不但没醉意,反而头疼欲裂,惶惶不安! 他知道自己是害怕了! 他从六七岁开始杀人,到现在三十二岁,已经不知道杀死多少人了! 所有人都认为他残忍暴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胆小懦弱,只有杀人,才能给自己壮胆! 他心里犹豫着,是不是让人把腰奴送进来玩玩,宽解自己心中的惶恐! 但也知道,他现在的状态,腰奴送进来,玩到最后,肯定会被他虐杀! 李县主脸上,就不好看了! 仙书!仙书!已经两天了! 初闻仙书的欣喜激动,到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 此时想到更多的,却是仙者的怒火! 明天……可能就死了,可能就逃了,唯独不会留在陈州等死……自然也不会再见到李瞎子! 所以,他脸上好不好看还有什么关系! 想到此处,他立即叫人将腰奴送进来! 一开始是娇笑,继而是娇啼,痛呼,求饶,惨叫,继而惨叫声渐小,渐而无声! 也就半个时辰,娇艳无俦的腰奴,就变成一滩似没有骨头的烂肉抬了出来! 虐杀了一个柔弱美艳的女人,他感到一种疲惫的满足,准备上床睡觉! 就在此时,寂静的夜里,远远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 “呜……” 他怔了一下心想:今夜的风声……听起来怎么有些奇怪! 不过,他没在意,接着躺下休息! “呜……呜……” 风声更大了,更响了! 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断! 不对!这不是风声! 他猛然从床上跳下来,几步奔到帐门外,喝问道:“什么声音?” 帐外的侍卫也都听见的这奇怪的声音! 都惊疑不定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但什么都看不到! 王铜山的大帐在面对嘉县城的山腰上,声音却是从山的另一面,月牙湖的方向传来的! 隔了一个山头,况且又是黑夜,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回将军,好像是……号声!”侍卫头子不确定的说! “号声?什么号声能这么响?”王铜山摇头道! “山上有警卫,属下已经叫人去问了!” 这是王铜山的绝对亲信,王铜山性情暴虐,对此人,却从来都是和颜悦色! 王铜山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就在此时,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一人从山下急奔而来! 王铜山看着此人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 “是右将军的亲卫!”侍卫头子的他旁边提醒道! 王铜山醒悟!右将军就是小同王桐凤,他掌黑羽军右军。 是小同也听到号声了,这么快就遣人来了? 那人奔近,看见王铜山,连忙跪下,回禀道:“我家将军请左将军去山后湖滨,我家将军说甚急,请将军速去!” “你可知是何事?”王铜山问。 “小人只知道,号声是从湖上传来的!” “小同可还有什么话?” “还说让全军速速着甲整备!” 王铜山听了,心中一凛,点头道:“我马上过去!” 他转头示意,传令兵去各个司马军候处传令,一边带着侍卫往后山湖滨赶去! 后山湖滨,小同王桐凤站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延颈望着湖中!侍卫在他身后远远站着。 大同让侍卫也远远的等着,一个人走到他身旁,也往湖中看去,只见湖面之上,是一片黑沉沉的寒雾,什么也看不见! “呜呜……” 号角声,更响了,更近了! 古朴,浑厚,苍凉,悠远! 如闷雷滚滚,又如远古巨兽,在黑沉沉的雾中长吼! 一声声更近了! 震荡的七连山都在发颤! 王铜山的心也在发颤! “什么东西?”他不安的问王桐凤! “应该是军队……”王桐凤答道,他的声音也在发颤,他也在恐惧! “谁的军队?” “魏家……”王桐凤声音里也带着颤:“希望是魏家!如果不是……” “魏家怎么会深夜突然过来?”王铜山下意识摇头:“不会是魏……” 他话没说完,突然停住,像被掐住了喉咙! 他不是被掐住了喉咙,而是想到了王桐凤刚才话外的意思! 他浑身汗毛竖起,冷汗迭出!他被吓住了! 如果不是魏家军队,这时候能来到这里的……可能就不是军队,甚至不是人! “怎……怎么办?”大同王铜山极力压下心中的恐慌,小声问:“逃……逃吗?” 王桐凤极力冷静下来,想了一下:“若真是仙者,我们……逃不了!” “山这么大,现在悄悄的走,远远找个洞躲起来,仙者未必会费心找我们!” “呵呵!”王桐凤冷笑了一声:“普通士兵这样做或许有万一逃命的机会,你我……呵呵!既然做了这事,还怕死吗?” “呵呵……是啊!”王铜山惨笑了一声:“如果是仙者,我们是怎么都没活路的!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怕死!现在,突然就怕了起来!你说,现在,为什么就怕起来了呢?” “有什么可怕的!”王桐凤道:“你杀了那么多人,你不是说就喜欢听人临死的惨叫吗?一个人换你身上一两肉,也够本了!” “那怎么能一样,他们不过是我们的玩物,就是供我们玩乐的,他们的命怎么能跟我比!我还没玩够呢,怎么能死?我不能死!仙者来了,我们跟他谈谈,他不是要泄愤吗,不是要杀人吗?我们给他找十倍百倍的人让他杀,让他泄愤!他应该会放过我们吧!” 突然! 湖面上空,半空中,出现点点亮光! 飘忽不定,闪烁不定,像一大片萤火虫,又像一大片灯火,像是浮在空中的一座城镇! 二同此时,都吓的说不出话来!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大同王铜山嘴里一个劲的喃喃的说! 他想逃,想不顾一切的逃! 但是,却没有一点儿力气,刚挪动了一下脚步,就身体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王桐凤死死咬着牙,压着心中的恐惧! “仙书!仙书!”他嘴里念叨着仙书二字! 他幻想着,自己若是拿到了仙书,也可以成为仙者,也可以像仙者把自己当成蝼蚁一样,把王家人,魏家人,把京都朝廷上的贵族人家,都当做蝼蚁!让公主皇子给自己当肉毯铺在自己脚下! 想着,越想越畅快,竟然像是已经得了仙书,成了仙者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人,所谓陈州王家的栋梁,天下有名的俊杰,此时,想到自己要死了,都被吓疯了! 光点越来越近! 黑暗的寒雾之中,隐隐显现出来,一座座如山一般的黑影轮廓! 小同王桐凤突然不笑了! 大同王铜山死死盯着这些黑影,盯了一会儿,猛然叫道:“这是楼船!他爹王八羔子的!这是楼船!魏家的水军,不是仙者!” 楼船!十几丈高的楼船,虽然离的还远,但巨大的楼船轮廓已经可以分辨清楚! 第26章 魏家二玉 “是魏家水军!”小同王桐凤也觉得浑身一轻!像是溺水的人终于上了岸! 大同王铜山从地上站起来,第一件事,却是猛然回头看去! 眼中杀意显露! 后面不远,是他的十名亲卫和王桐凤的十名亲卫! 这二十个人看见了自己被吓到的丑态! 但这些都是他和小同的亲信! 犹豫了一下,他压下了心中的杀意! 楼船渐近,船上灯火辉煌! 船队显露出真切身影! 一共七十三艘,都是十丈高的楼船,如水中巨兽,一字排开,从头望不到尾,正从湖口方向驶过来! 不知是这船太大,太多?还是月牙湖太小?似乎有一种异象,楼船入湖,竟似镇压住了三百亩月牙湖,湖水蛰伏,连一丝波澜都不敢起! 楼船全体黑色,沉稳如山岳! 船上别的倒还罢了,唯每船的前甲板上,都伏卧着一头巨象! 便是卧着,也有两丈来高! 全身披着倒刃锁甲,甲上长刃,足有一尺多长,丛立如竖鳞! 背上立着三台弩机,左右两架的连环小弩倒还罢了,中间巨弩,射的是弩箭是手臂粗的长枪,一箭能穿五马,一箭能破城门! “魏家象军,怎么会此时过来?”王铜山问! 王桐凤看了他一眼,怪异的笑了笑道:“那信大概是真的,看来明天不用去吴州了!” 王铜山脸色一变! 他终于明白王桐凤为什么笑得这么怪异了! 信是真的,说明四凶还藏在此处! 如果……如果……魏家今晚没来,王桐凤明天去了吴州! 仙书定然会落在自己手里! 仙书!那是仙书啊!能够成为仙者的仙书! 他惋惜的说不出话来,恨不得今晚的事重新来过!魏家要是没来多好! 缓了好久,王铜山才有力气说话: “如何应对?” “连象军都出动了,显然存的是不合作便与我们硬拼的心思!”王桐山苦笑道,一时却没甚主意! 象军,是魏家最大的依仗,最宝贵的家底子! 如此铁象巨物,涉水不需桥,翻山如平地,十象成阵,万军之中,如趟溪水! 三十年前,曾经百象成军对陈北地蛮兵五万,在蛮阵中杀进杀出,杀出杀进,将五万蛮兵军杀的魂飞魄散,溃不成伍,象军却不伤一毛! 连象军都出动了,可见魏家之决绝! “不过……”王桐凤突然又沉声道:“既然是在我们陈州,可以给他们抄副本,原本绝不相让!” …… 此时,楼船已行已经接近岸边,齐齐停住,排列如旗,几乎盖住半座湖面,共七十三艘! 岸边水浅,楼船不能再进,船上巨象站起,当先一跃,轰然入水,七十三头巨象,像七十三座小山,列成阵势,趟水向岸边轰然行来!平静的湖面,轰然炸天,惊涛骇浪,从象阵脚下,向四周山崖扑击! 魏家象军,号称百象,现今却只有七十三头,却是倾巢而出! 见如此阵势,王桐凤叹了口气道:“只能合作,他们定然是抓到了四凶余党,才会如此决然的来此!往好处想,有四凶余党提供信息,或能更快找以四凶,也不算坏事!” 他话音刚落! “啾啾!啾啾!”高空中,突然传来凄厉尖锐的鸣声! 二同同时脸色一变,立即抬头往天上看去! 高空中,一只只红色的巨大的鸟影,在黑暗的云雾中盘旋! 每一只翼展都有两三丈,绯红的羽毛,爪牙强壮,如长了翅膀飞上天的狮虎猛兽 两人一见这身影,立即又转头看向对方! 几乎同时问道:“你不知道?” 又同时摇了摇头,答道:“我不知道!” 之后又同时沉默! 片刻后,还是大同王铜山冷笑一声道:“我就知道,那些老家伙不可能这么放心我们!赤鸦卫出动了,我们都不知道!防着我们呢!” 王桐凤没有说话,自己是什么心思自己知道,也怪不到族中老人防着自己! 反而是此时见了魏家象军,能出来撑场子,却还像是一家人的样子! 赤鸦卫,和魏家之象军一般,是王家的底气和依仗! 这是王家照着一卷兵法残篇练出来的奇兵,练法极其残酷狠毒血腥,却是选健壮的孩子,从六岁开始,就在四肢血肉种植入一种巨鸟的翎羽,随着年龄渐长,翎羽越植越多,建成巨翅,能像鹰隼一般在天空中翱翔,怀抱火油,云下盘旋,挥撒火雨! 只是赤鸦卫却比象军更不易成军,植入羽毛而死的,练习飞行摔死,平均死掉五六百人,才能练出一位赤鸦,而一位赤鸦卫最多活到三十五岁! 说明白了,赤鸦卫和细腰奴一样,都是贵族不把人当人,用人改造出来的怪物! 王家对外声称五百赤鸦卫,其实只有三百八十三位! 这一次却是全出动了,一直藏在西峰最高处,七玉人院中! 这原本是预备,到最后时刻,抢夺仙书,甚至是想跟仙者一搏的! …… 巨象踏水而行,当先一象,宽阔的像背上,坐着两个年青人,一者月白色长袍,三十左右岁,一者大红长袍,二十七八岁,皆面容俊秀,形若好女! 这二人也是叔侄两个,在吴州号称魏家双玉,白衣魏幺,乃是叔叔,也是家主魏隐最喜欢的幺子。 红衣魏十七郎,非是族中排行第十七,而是其名就是十七郎,乃是魏隐夜梦一金光仙者一直远远呼唤十七郎,晨醒后,听闻家中新诞一孙,以为吉兆,心里存的不敢想的念头,便取名十七郎,也是魏隐最喜欢看中者孙辈第一人! 因皆都颇受家主喜欢,又同样敢任事,有决断,魏家在吴州大小事物,大多皆二人处治,又因都生的俊秀,被吴州贵人们称为魏家双玉。 二人也颇以才高自许! 但其实,吴州以魏家为主,处理吴州之事,也只要有决断敢任事便可,至于事情结果,是好是坏,却是皆言是好的! 叔侄俩正自说话,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西峰高处,一片红霞,蓬然而起! 两人忙转头去看,却见那一片云霞,飞到空中,化做一只只巨大火焰鸟,在空中盘旋! “王家赤鸦!”十七郎道:“久闻其名,今日终于见着了!” “这是跟咱们示威呢!”魏幺冷笑道! “会不会王家已抓到四凶了?”十七郎担心道。 魏幺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他在心中计算着输赢! 他可没打算带一卷抄本回去! 他要带仙书原本回去! 所以,仙书出现时,必有一战! 若王家只那两万多兵,根本不用算计,象军一冲,他们便会溃散! 但天上的赤鸦却不好对付! 象背上的的床驽,虽然威力巨大,但却笨重,未必能射中高空中的赤鸦! 沉思间,七十三象已涉水过浅滩登陆! 魏幺摆手,让众人在岸边稍待! 不多时,王家二同,王铜山与王桐凤便飞马而来! 见面也不太寒暄,大同王铜山便道:“两位怎生来此?我们接到消息,四凶已经逃到东宫湖,正要明天发兵,去贵境叨扰呢!” 第27章 围城 “呵呵!”魏幺冷笑道:“我们即已来此,自然已确知四凶在此处,铜山兄何必诳言!” “如此说来!”王桐凤点头道:“四凶余党,你们已擒获?可有相关信息?速速拿来!” 魏幺却摇了摇头:“没有捉到四凶余党!” “一个都没捉到?” “一个都无!” “那你们怎么确定四凶便在此地?”王铜山冷声道:“事已至此,那物副本少不了你们一份,也少不了我们一份,速速找到那物为要,二位又何必相瞒?难不成还想独吞那物不成?仙者不知何时便至,到时候,一切皆空!” “此话不错,事已至此,那物少不了你的,也少不了我的,第一是找到那物为要,我又何必相瞒!”魏幺诚恳道:“真是一无所获,至于为何确定四凶在此地,却是猜的!” “猜的?” “猜的!”魏幺解释道:“四凶余党在东宫湖一处荒岛上立的杆子,给湖中群匪下了贴了,却不等湖中群匪去称量他们,下贴之后,第二日便尽皆消失不见!” 二同闻言一怔,一时不解:“这是为何?” “对呀,这是为何?”魏幺摇头道:“即立竿子,何必要逃,既然要逃,又何必立竿子?”他冷笑了一声道:“自是为了俺护四凶,却又舍不得性命,一立杆子,便自逃了!” 两家暂时联合,魏幺,魏十七郎,让军队自行去安置,两人只带着几名亲卫,跟着王铜山王桐凤回到大帐中! 四人刚坐下,正准备商议一二! 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直奔到帐门前才停下! 四人一愣,同时停住了说话! 要知道,此时还是半夜,又是在军营之中! 黑夜营中纵马! 必有紧急军情! 亲卫头子迎上前问询了一声,就带着他匆匆走回来,走到帐门口,却没有进去,冲王铜山微微点了点头! 王铜山立即会意,站起来道:“这些奴才真扫兴,我去处理一下!” 王桐凤看见跟在亲卫后面的是一个百姓打扮的汉子,想到一种可能,心中猛然一跳,刚想说话,突然想到还有魏家二玉,立即强行忍住,闭上了嘴! “慢着!”魏幺突然道:“此时紧急军情,应该是有关四凶的吧,我们两家既然联合,便当坦诚以待,先找到仙书为要,若这时候还要心存算计,耽误了时间,仙者降临,你我两家什么后果?” 王铜山迟疑了一下,看向王桐凤! 王桐凤却对亲卫道:“就在这儿说吧!” 亲卫又看向王铜山! “王铜山无奈道:“说吧!” “是!”亲卫回禀道:“是城里的探子传来消息,说四凶昨日……现在是已经过了子时,应该是前日下午,就已经从南门进城,一直躲在城里!” 二同,二玉四人,闻听此言,同时豁然站起! 王桐凤立即看向亲卫身后的麻衣男子,问道:“你来说,这消息怎么来的?” “回禀将军!”麻衣汉子忙答道:“这消息来的也奇怪,是街面上传出来的,像是有人故意散布的,中午时还没有,到了晚饭时,街上的人就都在议论,还有小孩子沿街呼喊,说四凶藏在城里,城外大军知道了,肯定会来屠城,叫百姓赶快收拾东西去乡下躲避!有百姓聚在城门口,想要出城,但城门已经紧急关闭,说是县主下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出城,冲撞城门这,就地格杀!” 王桐凤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 激动:“李瞎子这般紧张,四凶必然是在城中了,甚至,仙书已经被李瞎子抢到了!” “那还等什么,速速发兵围城,不能让他跑了!” 四人立即传令,两家合兵,共计四五万人马,到天明时,已经将嘉县城,围成了一个铁桶! …… 却说前日傍晚,也就是二同赴过李县主宴回营的时候! 李县主府,后面的荒园中! 陈世非,牛摩天,彦玉君,石磐四人在荒园中一连藏了一日夜了。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被李岁发现了! 他们只以为此地绝对安全! 得了一时安心,自然要加紧修行! 此世修行,第一境是筑基,筑基,说白了,就是吸收日月星光,光华入体,化为元气,以经脉为骨,凝聚元神之体,最后在寻找一件宝胎,化合进元神之体,方是筑基成功! 到此时,便可以抛弃肉体,练成仙体,成为真正的仙者了。 筑基的门槛极低,凝练一条经脉,就可以筑基,关键是宝胎难寻! 但此世仙者,还是努力寻找更多的经脉图,凝练尽量多的经脉再去筑基! 以为成就仙体之后,传统的修行,还是通过穴窍吸收日月星光。 筑基时凝练的经脉越多,穴窍自然就越多,修炼的速度自然就越快! 若能凝练左右二十四经加上任督两脉,再去筑基,自然是圆满之基! 不过,这是自古从不曾有过的事! 有人猜测,如果修成圆满之基,周身穴窍全开,不需炼化种种宝胎,修行一天就是一年道行,只需修行一甲子,便有万年老仙的道行! 仙者的境界,以道行为算,千年以内,称小仙,比如,一甲子道行,称一甲小仙,六百年道行,称十甲小仙,八百年,称八百年小仙。 道行在千年到万年之间,称大仙,比如,一千年大仙,三千年大仙。 万年之上称老仙,老仙是诸天,现世行走的,最高修行者,诸天天尊就都是万年老仙! 再往上还有遁世古仙,这一 类仙者必然有,但没人知道谁是,没人知道有多少! 偶尔出现一次,在诸天掀起轩然大波,甚至打杀了某位天尊! 事后,人们才会怀疑他是遁世古仙! 但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事后往往又会消失无踪! 仙者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为了长生,而且为了享受极欲。 一类是只为了活着! 遁世古仙便是后一类,有人猜测,他们参与了万年之前的弑圣之事,知道圣人没死,早晚会回来跟他们算账,所以遁世藏踪! 当然,这是后话! 现在只说筑基! 在仙界诸天中,全脉图必然有! 老仙大仙,数万年,数千年的寿命,岂能研究不透人体穴窍! 只是,他们也决然不会将全脉图传下! 他们本身修行的是残脉图,无法在重新筑基,便只会让后辈修行更残的残脉图,免得后辈,有修行超过自己的一线可能! 亲儿子,亲孙子也不行! 儿孙对他们其实就是一个笑话,几千年,几万年的生命里,在他们纵欲享受的情况下,儿子究竟有多少,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在他们眼里,儿子和其他仙者没有太大的区别! 除非是特别会逗他们开心的! 仙者,第一长生不死,第二一切为己。 自然就没有传承的需要! 所以,此界本不该有师徒关系的! 但此界却有师徒之名! 所以,师徒就变成了另一种关系——名为徒弟,实为奴隶! 每一个仙者,心中最想杀的人,都是自己的师父! 所以,但凡一点能让徒弟修为超过师父的可能性,师父就绝对会抹杀掉! 这就形成了一种潜在的共识——此世最高处的仙者们或是仙者的集体意识,有一个唯一的统一的思想,就是给后来修仙者设置障碍,阻止后来仙者向上修行! 第28章 听端有神 这是没有仙者说过的规则,但却是所有仙者都自发遵守的规则! 本来极容易入门的筑基修行,被前辈仙者加了一层又一层障碍! 变的极难修行! 比如,第一步开第一个穴道,如果是开眉间等穴,是很容易的,因为离眼睛近,很容易便能观想到! 但此世所有筑基图,肩膀,脖子往上,头部诸穴,都是确实的。 加上师父用心不良的教导,第一个穴道的开穴,故意从四肢之末——手尖脚尖中的穴道中选一个! 这就需要有大定力,极静心,长时间注意于体之末端!才能将第一个穴道打开! 师长又设重重关卡,谓之考验,第一关卡便是十日仙凡之别,十日打开第一个穴道,便有三分仙缘,十日且门外徘徊,便是下贱凡骨,入不得仙门。 入门之后,顺脉而修,自然极易,但世传筑基图又常有缺穴,遇缺位之穴,经脉自然中断,经脉不通,或者得天之幸,摸索到那个缺失的穴道,但这往往是摸索不到的。或者不管中间缺失的穴道,在这两穴之间强行开凿一条通道,这便是他们所习以为常的关卡! 一个关卡,挡住数日数月数年数十年者皆有。 最少修成一脉,方能筑基! 至此又有百日筑基之说,若能一一冲破关卡,百日筑基,方是仙种。 百日筑不得基,过后虽破关卡筑了基,也会被视为仙缘淡薄,只能当个假仙! 这种种难关,对于陈世非四人来是,就完全不存在了! 四人修行的是全脉图,中间亦无缺穴残经,所以并无关卡,进境极快! 此时四人还不知道,他们传出去的全脉图,将在仙界诸天,掀起如何大的风波。 四人却只以为筑基法皆常见,仙者修仙入门,皆如此之易! 石磐,彦玉君,牛摩天皆是先修督脉,督脉共二十八穴,三日夜时间,石磐,彦玉君皆已点亮头部十四穴,十四穴吸纳日月星光,化为元气,在半截督脉十四穴流行如水波,渐逐壮大,似有一种气贯全体,羽化而飞之感。 牛摩天看似憨厚,却心思纯一,修行上材,督脉从上到下,已修行至至阳穴,只剩筋缩至长强八穴,最多再有一日夜,便能督脉贯通,二十八穴尽亮,也即是筑基的最低要求。 可惜,隐玄天筑基图上,只有修行筑基的方法,没有提及怎么使用元气,所以三人半条经脉中虽然元气滚滚,却还不知道元气有何妙用! 陈世非的情况却很特殊! 一百五十三鬼,占据他任督两脉,左右足少阳两经,各个吞吐日月星光,自然一百五十四穴皆亮,互相照耀,经脉自通,元气流行,按这样说,他早已筑基成功,且是四脉上等根基,已经可以进入下一境,即化身境! 化身,此身非肉身,乃是仙器或仙法之身。 须一外物,或灵材,或宝胎,日夜以元气养炼,直至由实有实像化为真有虚像,流行如气,与元神同,纳入脉中,在内是一脉之体,元神之骨,在外是神兵仙器,妙用无穷。 到了此境,便可脱化肉身,元神与仙器合一,凝而为元神人像,行则飞流若气,出入青冥。 此境也即此世所言,真仙境! 不过,陈世非此时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可以进入化身境了! 便是知道,他也不会现在进入下一境! 有全脉图,自然要凝聚二十六条经脉之后,在进入化身境! 任督二脉,左右足少阳两经,有诸鬼占据修行,他无法修行,或者也可以说诸鬼帮他修行! 所以他又开了一条经脉——手少阳经! 手少阳经,从眉稍丝足空穴至无名指尖关冲穴,共二十二穴。 有了眉间之上四穴的经验,手少阳经入门极易,两天时间,位于头部的丝足空、耳和髎、耳门、角孙、颅息、瘈脉、翳风,天牖,九穴皆被打开! 石磐,牛摩天,彦玉君三人,将筑基法看的太重,依法修行,谨慎又谨慎,一丝一毫不敢有错! 陈世非却心思活络,或者说,全脉图就是他瞎试试出来的! 所以,一边修炼,自然也免不了瞎琢磨! 先前,在船上他打开神庭上行四穴的时候,就觉得视力陡然涨了一截,只是当时在逃命,没有时间细想,后来,老鬼又站了四穴修行,视力又恢复了往常,他就把这事儿忘了! 此时,打开了头部的丝足空、耳和髎、耳门、角孙、颅息、瘈脉、翳风、天牖九穴之后! 突然又觉得听力涨了一截! 他心中一动! 耳和髎、耳门、角孙、颅息、瘈脉、翳风都在耳轮周围! 难道…… 想着,他从任脉中调动元气,通过灵台洞天,转入耳和髎六穴之中! 这一下不要紧! 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像是灵魂从厚重的身体里跳了出来! 一种强烈的通透感,震颤着他的灵魂! 稍一用神倾听,便能听见数层墙外街上交谈声,屋内屋外居人说话声! 不!不是听见! 而是能看见! 他看见数层墙外的街上,发出声响的车轿!街边,墙洞里,一条野狗,用猩红的眼睛,窥视着车轿走过去! 街后面,狭小的院子,一个小丫头把筷子掉在地上,旁边的父亲打了她一巴掌,不准她吃饭! 他看的清清楚楚!像是贴在近前看的! 陈世非一惊,自己被吓了一跳!呀了一声,从这种神妙境界中退了出来!猛然睁开眼睛! “咋了?”老牛在旁边,也被他吓了一跳! 陈世非恍惚了一下,四下打量! 依旧是观景楼上,冬天天黑的早,荒园中的桃树林,水湖,已经变成黑魆魆的一片,再往远处看去,高墙隔断了视线! 刚才那是? “你咋了?”老牛又问! 陈世非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刚才的经历,不确定的说:“好像……灵魂出窍了?” “啥?灵魂出窍?”老牛一脸呆滞:“出窍?去哪儿了?” 陈世非指了指墙外:“外面的街上,街后面人家的家里!” “你……”老牛见陈世非不是开玩笑,突然激动起来:“咋弄的?我试试!” “这……”陈世非道:“我再试试,再确定一下,在跟你说!” 此时,他有点怀疑刚才的经历是他静境中的幻觉! 毕竟……这种感觉太玄妙了,有点不真实! “好……要真是灵魂出窍!”老牛笑嘻嘻的道:“正好偷偷看看老彦和石磐干啥去了?去了好久还不回来,别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听说城里勾人的地方最多!” 陈世非好笑的摇摇头,两人被什么东西勾住是不可能的! 继而他却怔了一下,两人去的确实太久了! 他问老牛:“现在什么时候了?” “亥时初了!”牛摩天道:“刚敲过梆子!” “这么晚了?”陈世非又怔了一下! 石磐,彦玉君两人说是去打听消息,看看城外的大军的动静! 下午申时中就去了,现在已经亥时初了! 申时中大概是十六点,亥时初是二十一点多,算起来,两人已经去了五个小时了! 陈世非有点担心起来! 嘉县城不大,也就跟现在镇子差不多大,五个小时,够绕着嘉县跑两圈了! 心神从这种神境中退了出来! 第29章 无言以对 不过……若是老牛跟去,陈世非现在就要着急的出去找了! 老牛这货,看见人家打孩子,他都要管一下,他才不管自己是不是在逃命,危险不危险? 但老彦和石磐,陈世非却是放心的,两个人都稳重有成算,只是偷偷去看看城外消息,能出什么事的! 且再等一等! 他安慰了自己一下! 他闭上眼睛,又一次,将任脉中元气,转灵台,注入耳轮旁诸穴中! 立即! 无数声响传入他耳中! 他选择了一个最撼动他心神的声音——抽泣声! 可能是这个声音最蕴含感情,所以在无数声音中,这个抽泣声,最突出,最有力,撼动这陈世非的心神! 陈世非将心神凝聚到这个抽泣的声音上,立即就看见一个抽泣的小丫头! 像是灵魂瞬间飞到小丫头近前! 小丫头大概三四岁,或许是五六岁,枯瘦如柴,衣不蔽体,像小老鼠似的缩在墙角,抽泣着,望着院子中间的桌子,桌前座着三个人在喝稀饭,两个中年男女,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一样的枯瘦如柴! 小丫头正是刚才筷子掉地上,被父亲打了一巴掌,赶下饭桌的那个小丫头! “哭!哭!哭!没人要的烂货,憋住!再哭打死你!”中年男人突然转头骂道! 小丫头吓得浑身一颤,两只手死死捏住嘴巴,连呼吸也不敢了,怕露出哭泣声真的被打死! 陈世非看的心中酸楚,伸手想抚抚小丫头的头,却突然发现抚摸不到! 他的神魂,凭着听觉飞到这里,能听,能看,却触摸不到! 这世道,生个女儿,唯一的价值,就是能卖出去! “唉!”他叹了一口气! 这一叹气不要紧,正在吃饭的三人,猛然跳了起来! “谁?谁在说话?谁?”三人相互看了一眼,见不是对方,又慌张的四下查看起来! 连小丫头都忘了抽泣,瞪大了眼睛,因为瘦,所以显得特别大,四下寻找着! “这是……”陈世非诧异了,问道:“你们能听到我说话?” “啊!”三人吓的挤成一团,年轻男子突然跪在地上,向着四处乱磕头:“神仙!拜见神仙!” 中年男女见了,似乎也醒悟过来,也跟着一起胡乱磕头:“拜见神仙!拜见神仙!” 因为,他们听到的声音,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从心里响起的,声音极其响亮,如在他们心里敲响了洪钟大吕,震得他们心胆皆颤! “我不是神仙,别拜了!”陈世非劝道:“你们……对小丫头好点。” 小丫头太瘦了,所以眼睛特别大,蕴含着泪,显得特别亮,在黑夜里,像两颗闪闪的明星! “是!是!”两个中年男女,连连磕着头,胡乱的应声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一定对她好!一定对她好!” 陈世非点点头,正想再说些,一家人亲亲爱爱才是温暖幸福之类的话时…… 年轻人突然磕头道: “不敢……不敢欺瞒神仙。家里实在没有粮食了,要顾着出力干活的人吃,实在养不起妹妹,神仙要是可怜她,能不能带走她,给她一条活路……” 陈世非突然沉默了……他只觉得无言以对! “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全” 这四句诗忽然涌现心中!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饿死,怎么能善待这个小丫头呢? 给小丫头寻一个能活着的地方,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大的爱护了! 但……陈世非却也没法收留这个小丫头! 他自己尚且在逃命,朝不保夕的,怎么可能再照顾一个小丫头! 而且……更让他感到无力的是! 就算能救这一个小丫头,又能拿这个世道如何呢? 这个小丫头还算幸运的! 这个世界的小丫头,生下来,养到一岁,小脸张开了,就要送到富贵人家卖掉的,富贵人家看不上的,就是没人要的烂货,带回家就要在盆里溺死的! 对比那些卖不出去,带回家就溺死的小丫头,这个小丫头自然是幸运的! 只是这个小丫头的幸运,却证明这世界的该死! 陈世非不忍再看,也没脸再看,收回了耳神,离开了这一家! 睁开眼睛,依旧觉得心情郁郁! “咋了?”老牛看见陈世非神色阴郁,问道:“看见啥了?” “没啥!”陈世非不想老牛跟着生气,便道:“你试试,把元气注入神庭上星两穴!” 这两穴在眉心上方,陈世非因为有两老鬼堵住了这两个穴窍,所以没法实验! 但应该也有神用——或许,目光所及之处,神魂便至? 他正猜测,就听老牛惊叫一声: “哎哟!” “咋了?”陈世非忙问,却也是一惊! 只见老牛眼中竟然射出两道金光! 虽然只有筷子粗,中指那么长! 但却金灿灿的,像眼睛里伸出两根金条! “我……我……”老牛自己惊得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咋了?” “我……他娘的,能看见自己个脑后了!娘的,俺的后脑勺长这样啊!娘的!娘的!跟了俺快二十年了,第一次看见!这真是……他娘的……” 老牛惊得,许久不用的口头禅,一连串的蹦了出来! 这憨货!陈世非失笑道:“别光看后脑勺,还有别的神用吗?” “别的神用?”老牛摇头道:“没了!” 陈世非有些失望,能看到后脑勺,奇特是够奇特的,就是没啥用! 不过,这应该也是神魂出窍,可能因为是从眼睛出来的,也可能是老牛元气少,所以只能离开眼睛一寸! “哎!不对!” 陈世非正失望,却听老牛又叫道:“天!天亮了!” “什么天亮了?” “比白天还亮,比白天看的还清楚!他娘的!老牛这眼!他娘的,院墙上的细裂纹都看的清清楚楚……哟!这裂纹里是蜘蛛窝啊,这么多蜘蛛!” 陈世非往他看的方向看去,那是黑乎乎的桃林后面的一片黑暗! 那围墙离此处有五六百米,白天自然能看见,现在就是跟夜色融为一体的黑暗! 而且!便是白天,这么远的距离,也只能看见那是一面墙,绝对看不见墙上的裂纹,更看不见裂纹里的蜘蛛! 这……神用却是神奇,就是……陈世非还是有些失望! 他期待是就一种威力强大,能让他们不惧城外数万大军围攻的神通! “还有什么妙用吗?”陈世非又问,真希望有战斗天赋的老牛能发掘出一种能够战斗的神通! 老牛突然不说话了! “嗯?”陈世非觉得奇怪,老牛能不接人话?又发现了什么神用? 老牛却突然拉住陈世非的手! “你……”陈世非刚要问他干什么,却心中一凛! 老牛在他手心上写字! “有人,桃林边上!” 陈世非心中一紧! 是谁? 王家的人? 他强忍住,没往那边转头,运起耳神,无数声音传入耳中,他仔细寻找,果然,众多声音中,桃林边上,有一道细微的呼吸声! 他全神注意这道呼吸声,果然,就看见一黑衣壮汉,趴在桃树后面盯着观景台上的自己和老牛! 陈世非在老牛手心写道:“你绕后,我在前,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第30章 “耳神!眼神!” 老牛假装下楼活动身体,从另一边,往桃林后面绕去! 陈世非假装打坐,闭着眼睛,心神却通过耳神盯着那人! 那人似乎并没有听到陈世非和老牛在楼上的说话!对自己的躲藏极有信心! 桃林离观景楼本来就很远,陈世非和老牛都是做贼的,便是激动,说话也是压低了声音的! 他见老牛下楼,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楼上陈世非! 陈世非等到牛摩天已转到桃林后面,那人不远处! 便转身下楼,不再遮掩,快步向那个藏身处奔去! 那人离楼有五六十步远! 陈世非飞奔而来,那人先是一惊! 他却不信自己被发现了,还自猜疑,没有立即起身…… 陈世非步伐极快,他这一迟疑,陈世非已经奔到他身前十来步远! 他急忙从草丛中跃起,转身便想逃! 他一转身,就又是一惊! 老牛那巨大的身影,已经从后面扑了过来! 前后堵截,眼见无路可逃! 那却人一转身,向旁边扑去! 旁边是假山前的水塘,没有路! 但那人几步奔到水塘边,一刻不停,飞身跃入塘中,一入水中,便如鱼般向前飞游! 陈世非紧跟在他身后,也跃入水中,紧紧追上! 牛摩天在岸上飞奔,想绕到水湖的另一侧拦截! 牛,陈二人,是做贼的,自然是不敢发声呼喊! 奇怪的是那黑衣人! 那人也不知是何缘由,竟也一声不吭,只是沉默逃窜! 所以三个追逐的虽然激烈,却只有脚步声,水声,喘息声! 老牛在岸上跑的飞快,那人才游到湖中心时,老牛已经跑到在对岸守株待兔了! 哪知那人游到湖中心时,却突然在水中转一弯,向假山游去! 假山虽然只有四五丈高,但邻水的这一面,却是假造的一个悬崖,五六丈高,笔直陡立,从水中绝对攀爬不上去! 所以老牛没想到他会往假山这边游,而且也想不出他游到假山前,还能往什么地方逃?心想他这是狗急跳墙,慌不择路了! 陈世非在水中直线急追,在假山前,终于追上了这人,正要奋力一扑,抓住此人的脚! 却见此人突然一个猛子,扎入了水底! 陈世非在山石前收住身形,左右查看,只等他从水中出来换气,便扑上去将其按住。 只是等了两三息,竟然不见他出来! 水中搅动竟然也渐渐小了! 不好!下面有古怪! 陈世非猛然醒悟! 连忙一个猛子也扎入水中! 在水下左右查看,果然,假山下面,有一口深幽的水洞! 他连忙一弯腰扎进洞里! 刚一扎进去,却是一怔! 在外面没有看清,到里面才看清,这水洞之内,竟然是个分叉,又分出三眼水洞,通向三个方向! 三眼水洞,水流都很湍急,水波扰动已然消失,看不出那人从那个水眼逃的? 陈世非心中焦急,这一耽搁,那人不知道已经逃多远了,正想随便选一眼水洞追进去!碰碰运气! 突然,他想起自己的耳神! 连忙运元气入耳门穴! 瞬间,众多声响汇入他耳中! 在众多声响中,仔细一分辨,立即找到了最近的一个轻微呼吸声! 元气流转,神魂逆溯声波而飞临呼吸声的源头! “嗯?”陈世非怔了一下! 随即,豁然抬头! 水洞之上,上面并无洞口! 但陈世非却双腿一蹬,向头顶窜去! 三水眼中并无那人踪迹! 那人竟躲在此水洞之上! 眼睛虽然看不见洞口,但陈世非的耳神,却看见,上面四块石头,犬牙交错,巧妙的相互遮掩,从下面看,看不见水洞,其实却有一条曲折向上的洞口,通向假山山腹中! 陈世非转过四块石头的交叉处,上面已经到了水平线! 他一头撞出水面,往上一看! 那个黑衣人,正双手双脚,横向支撑,老神在在的悬在洞中! 黑衣人一见陈世非追上了,大吃一惊!手脚一晃,差点掉下来! 他万万想不到,如此隐秘的洞口,这个疤脸贼竟然能发现? 他是怎么发现的! 这处石洞里有三处水眼,水流湍急,入水洞后,必然会顺水流往三水眼中任意一眼钻入。 任谁也绝然想不到这水眼上方,错石掩藏之中,还有一洞! 这关窍是他修假山时亲手设计的,除他外,再没有任何人知道! 却没想到,第一次用,就被人一眼窥破! 此时,黑衣人慌急之下,连忙顺着石洞向上攀爬! 几步之后,却从石缝中跃出,正在假山之上! 他正想再跳下假山再逃,却被陈世非一跃扑住脚踝! 两人一起翻滚着,又一齐跌入池中! 落入水中,那人一拳向陈世非膻中穴砸来,陈世非侧身让过,下意识用手指一点,竟然正点在那人脑后的哑门穴上! 那人立即晕了过去! 陈世非却吃了一惊,愣住了! 不对劲儿!不对劲儿! 不是黑衣人不对劲儿,而是自己不对劲! 黑衣人骨架粗大,肌肉健硕,身手矫健,一看便知也是从小练武的! 这样的人,自己便是能胜过他,也绝不是一招轻轻巧巧就能把他制服的! 自己……反应力最少快了一倍! 不对,不是反应力! 是预知! 黑衣人的胳膊刚一动,这一拳还没砸出来,自己就已经知道他这一拳要打到什么地方,下意识就闪过去了! 一指头点出去,黑衣人虽然在移动,却下意识知道他的哑门穴会移动到什么地方,那一指头看似是自己点中的,其实是指头现已经在那里等着,黑衣人自己将哑门穴撞上去的! 这是……难道是“耳神”的妙用! 落入水中时,因为眼睛看不见,他一直开着‘耳神’! ‘耳神’竟然有此妙用! “老客儿!发啥愣呢?人要被你淹死了!快拉上来啊!淹死也要问问再淹死啊!”老牛在岸上喊道。 陈世非回过神来,忙伸手扯住已经沉入水中的黑衣人的衣领,游到了岸上! 到了岸上,老牛担心的伸手去探黑衣人的鼻息:“没呛死吧?” 他在岸上眼见着这黑衣人晕了过去,陈世非不知道突然发什么呆,这人都沉底了! 哪知,他的手刚伸过去,黑衣人突然睁开眼睛,双手猛然锁住老牛的手腕,用力一错,想要把老牛的胳膊卸下来! 陈世非那一指头并没用力,黑衣人被水呛了两口就醒了,他有点迷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只以为是跳下来时,被水拍晕过去的,被疤脸贼捡了便宜! 所以他心里不服不忿,假装昏迷,想用偷袭放翻一个! 结果却是…… 谁也没想到!黑衣人没想到,连老牛自己都没想到! 老牛的那条胳膊像有所预知似的,黑衣人刚触摸到老牛的手腕,还没来的及用力,老牛的手腕就从他手中缩了出去! 黑衣人这一错,唯恐卸不下老牛的胳膊,用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这一下错了个空,收力不及,痛呼一声,只感觉自己的胳膊肋骨似乎都给闪折了! “嘿哟!”老牛也是一怔:“自己的胳膊成精了?” 他恍惚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是‘眼神’的神用! 因为是黑夜,老牛为了看清楚,一直运使元气开着‘眼神’! 他的‘眼神’,确切的说是离开身体,随着眼光流转的神魂,在黑衣人动作之前,就已经知道黑衣人要错骨他的胳膊,先抽回了手! 第31章 纷沓而来的消息 在老牛发怔的这个空档,黑衣人却已经惊恐交加! 先前自己哑门穴撞疤脸贼手指头上,还能安慰自己是巧合,这一次,他却看的清清楚楚的,自己心中念头一动,手上还没动,对方似乎就已经发现了! 这两个人不对劲,虽然不知道哪儿不对劲! 但自己绝对不是对方的对手! 逃!快逃! 他心里想着,趁老牛愣神的功夫,在地上一滚,想滚出去逃跑! 哪知! 他刚滚起来,还没滚半圈! “砰!” 一只大脚猛踹下来,正踹他背上,噗的一声,他又趴在了地上,跌了个狗啃屎! 老牛又怔了一下,这一脚又是下意识的! 他怔了一下,随即喝道:“老实点儿,别找罪受!” 黑衣人从地上爬起来,冷冷的看向陈世非和老牛,道:“你们死到临头了,最好对我客气点!” “嘿!”老牛气道:“再死到临头,也能想弄死你!” 黑衣人冷冷看了他一眼,似乎一点儿也不怕死! “你最好别气他!”陈世非笑着对黑衣人道:“我这位兄弟,能隔着皮肉把人身上三百六十五块骨头都拆下来,外面油皮都不带破的!你要把他气急了,他要拆你的骨头,我是拦不住,到时候,你一动不能动,想死都死不了哩!” 老牛听了这话,都打了一个寒颤,心想:自己啥时候有这本事了?自己最多能把他的俩胳膊俩腿卸下来!以前怎么没发现,老客这么能吓唬人呢? 黑衣人也打了一个寒颤,收回了瞪视老牛的目光! “说吧!”陈世非问! “说什么?”黑衣人道。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来干什么的?”陈世非一边问着,一边运起耳神去听黑衣人的心跳!他本意是想辨别黑衣人的话是真是假?他听说,人在说谎的时候,心跳会有变化! 但是一听之下,更让他大吃一惊的事发生了! “两个贱民!竟敢如此辱我,等着吧!等盲军来了,我要让他们活着,一根根敲碎他们全身的骨头!” 这是! 陈世非差点儿失声叫出来! 他忙再三看向黑衣人的嘴巴! 黑衣人的嘴巴牢牢抿着,绝对没有说话! 这是……黑衣人心中的念头? 自己竟然能听见对方心中的念头! 是了……人心中的念头,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灵魂的活动! 自己神魂出窍,能看见听见对方灵魂的活动,也是正常的! 陈世非压下心中的惊异,假装没有听见对方心底的詈骂。 “快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等我这兄弟动手了,你就是能活下来,也是个残疾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是不是?” “你们问吧!”黑衣人面上冷静,丝毫看不出来,他在心底,正在发誓要用一百零八种酷刑折磨陈世非、老牛两人! “你叫什么名字?” “李岁!” “李岁?”老牛诧异道:“这名字,在哪听过?” “瞎眼太爷的干儿子?”陈世非立即想到! “你们知道?”换李岁诧异了,他是李太爷的暗手,所以知道他的名字的人不多,而且是嘉县城中最上层的那几个人! 这个乡下贱民,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知道自己名字的! 李岁自然想不到,陈世非老早就是准备造反的,怎么可能不把县衙里的重要人物的信息打探清楚! “这么说,瞎眼县主已经发现我们了?”陈世非皱了皱眉接着问:“城外的王家,也已经知道我们藏在这里了?王家准备怎么抓我们?” “王家还不知道!”李岁答道。 “你们没有告诉王家?”陈世非皱眉不解,他能听见李岁的心声,知道他这话都是真的:“为什么?” 李岁冷笑看着他! 陈世非猛然醒悟:“是为了筑基法?” 李岁眼中异彩连连,急忙问:“那真是能长生的筑基法?” “是!”陈世非点头道。 “给我!”李岁伸手叫道:“快给我!” 他太激动了,如果不是知道自己不是陈世非的对手,恐怕就要上去抢了! 老牛失笑道:“我说,你这傻子,认清形势!你能不能活下去,还要看你配不配合,还想要筑基法!” 李岁冷静下来:“交出筑基法,我就放你们逃走!” “谁放谁逃走?”老牛冷笑道:“我先宰了你,一样能逃走!” “城外王家两万大军,你们往哪儿逃?”李岁冷笑道! 说着句话时,他心念中却在想:干爹说王家大军就要撤走了,盲军怎么还没到,我不是他们的对手,要想办法稳住他们,拖到盲军到来! 陈世非听到他的心声,心中半喜半忧,喜的是,王家大军明早竟然要撤走了!只要能拖到明早,在逃出城,就真的逃出生天了 忧的是,瞎眼县主的什么盲军,似乎马上就要来了! “王家的大军明早要撤走?为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王家大军要撤走?”李岁吃惊道! 陈世非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能听见他的心念。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陈世非笑道! 他脸上笑着,心里却焦急起来,现在迫切需要知道王家大军什么时候撤走?盲军有多少人,到哪里了? 他虽然能听到李岁的心念,但却无法迫使他回答,只能用语言诱使他在心中回答! 而李岁现在明显是的拖时间!心中想的都是如何拖时间的念头,并不往陈世非的问题上想! 要不……对他用刑? 陈世非转了一下念头,随即在心里摇头,他想到一个更快捷的办法! 陈世非手伸入怀中,拿出一卷洁白的,莹莹发着光的白缎! 果然! 李岁的目光心神,都被吸引到了这上面:“仙书!真的是仙书!” “仙书可以给你!”陈世非晃了晃白缎说! “什么?”李岁失声道,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仙书可以给你,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李岁沉默了,他在犹豫,显然他是不相信这话的,但又极其希望这话是真的! “我知道你在等盲军,你也知道我们的身手,便是等来了盲军,也未必能抓住我们!便是抓住了我们,仙书也只会落在瞎眼县主手里,他会不会给你看,却还要看他的意思!如果你配合我,回答我几个问题,你马上就能得到仙书!得到仙书之后,可以私藏私逃,也可以为你干爹尽忠,先记下来,在交上去!你干爹一定会高兴的!” 李岁脸上的犹豫之色更加强烈! 连陈世非知道盲军,这种奇怪的事,他都没发觉! “这仙书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陈世非接着说:“所以没你想的那么宝贵,给你也就给你了!”陈世非这句话说的十分赤诚,毕竟,这卷隐玄天筑基法,总共才四脉,四脉又缺了一半的穴位,他是真的看不上! 第32章 盲军 “你想问什么?”李岁终于松口了! “王家为什么撤军?什么时候撤?” “据说是明天早上!”李岁老实的说:“至于为什么?”他瞟了陈世非老牛一眼:“你们的同伙在东宫湖以你们的名义立杆子造反了,王家以为你们已经逃到东宫湖了,明早要全军往吴州进发!” 听了此言,陈世非他老牛心中又是一喜一忧! 喜的是,王家撤军看来是真的!自己四人终于有了逃出生天的希望了! 忧的是,石前陈黑子他们,要被王家魏家两家大军围捕,不知道会不会遭受危险!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他们了! 陈世非静了静心,接着问:“盲军多少人,身手怎么样?什么时候到?” “五百人,是京都贵家人田里的苗子,天赋极高,又是从小训练,身手比我高的多!要等明天,王家撤军之后才会进城,怕惊动王家!我们也怕他们知道你们在这里!” 李岁这话答的合情合理,看似很老实,却大半都是假话! 要是以前的陈世非,就被他骗了! 但此时的陈世非能听到心声,所以,听到了他心中的实话! “盲军只有五十人,至于说身手,李岁也是盲军出身,而且是这五十人中的佼佼者!原本是明天到,但瞎眼县主接二连三的派人去催,大概今夜就能进城!” 还好,还有时间,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最重要的问题! 陈世非猛然神色一冷,问道:“我们那两个兄弟被你们抓起来了?关哪儿了?” 其实见到李岁之后,陈世非的心就慌了! 既然自己的行踪早就被瞎眼县主发现了,那老彦和石磐去打探消息,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肯定已经被瞎眼县主抓住了! 哪知李岁听到他这句话,豁然看向陈世非,惊异不定的问:“那两人被抓了?被谁抓了?” 似乎,老彦,石磐被抓,李岁比陈世非和老牛还要紧张! “不是你们抓的吗?”陈世非问他。 “我们没抓!”李岁摇头解释道:“我们知道仙书在你身上,所以就只盯着你!其他人,我们人手不足,没有盯着!而且,我们知道你们不好对付,为了万无一失,是想等的盲军到了之后,才会动手抓你们!在这之前,唯恐惊动你们,怎么会动手抓你们的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冷笑道:“他们被谁抓了?若是被王家抓了,王家知道了你们没在东宫湖,而是躲在城中,你们……恐怕是必死无疑了!” 陈世非能听的他的心念,知道他们真的没抓老彦他石磐,心中顿时一松! 至于李岁的后半句话,他只当没听见! 现在只有两条路!陈世非心想:一条是,趁现在瞎眼县主的盲军还没到,马上离开这里,去外面寻找老彦和石磐! 另一条路是,在这里等着,若是老彦他石磐先回来,自然是万事大吉,立即一起逃离这里。若是盲军先到……就只能拼死一搏,能杀几个是几个,若是万幸杀穿了盲军,也能逃一命——虽然这个希望极其渺茫! 陈世非他老牛二人虽然练成了‘耳神’和‘眼神’,但到底还只是凡人之身! 凡人便没有真正的万夫不当之勇! 所谓万夫不当之勇,靠的是气势,绝不是勇力!气势吓的敌人丧胆,望风而逃,才能万夫不当! 若是敌人胆气壮,死都不肯逃,不要说万人,就是一百人,几十人,一人一刀,再勇猛的人,也要被砍死! 而盲军跟城外王家的士卒不同之处,正在于此! 不是盲军多么强壮,身手多好。 而是他们从小出生在人田中,从小被训练的没有恐惧之情! 所以城外王家的士兵,陈世非和老牛能杀溃几百人,但对上五十盲军,却未必能胜! 所以,第二条路,陈世非和老牛几乎是九死一生——所谓一生,便是他二人凭着‘耳神’和‘眼神’杀穿五十盲军! 选择第一条路呢? 陈世非和老牛或许能逃出去! 但一边逃一边寻找老彦和石磐,那是纯靠运气,几乎是不可能找到的! 最大的可能是,老彦他石磐不知道情况,回来之后,正好撞进盲军之中,被杀或是先抓后杀——老彦和石磐十死无生! 陈世非犹豫了一下,选了第二条路,留在这里! 等老彦和石磐,也等盲军和瞎眼县主! 这倒不是他感情用事,拼着自己和老牛的命,来救老彦他石磐的命! 而是,他和老牛,是真的有一丝杀穿五十盲军的希望! 而且,便是真的打不过,他手里还有仙书,可以跟瞎眼县主要挟谈判! “你还有要问的吗?”李岁突然问! “什么?”陈世非在发呆,一时没听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有是问的吗?如果没有,就该履行承诺了!”李岁的眼睛盯着仙书! 陈世非笑了笑:“你说的是真话吗?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倒也大可不必……” 话说到一半,他的神色突然一动,随即严肃,突然纵身上前,连续两招,将李岁的两条胳膊卸了下来! 李岁不是没反应过来! 他不是无能之辈,虽然被抓,虽然表面上一副合作的态度,但心底里,一直打起来十二分精神,等待着陈世非和老牛松懈,然后逃跑或反击! 但是,他十二分警惕,看见陈世非脸色一变便知道他要动手,于是连忙撤步招架! 然后,他就发现,不招架还好,一招架,就发现陈世非的两只手在前面等着呢! 倒像自己把胳膊送到对方的两手中,而且还送了一个对方很舒服,很顺手拧断自己胳膊的位置! 一次两次三次! 李岁终于相信,这不是巧合! 他只觉得异常的憋屈! “你……”他怒吼! 他想问这是什么功夫?又想问为什么突然动手? 只是他只来的急说出一个‘你’字! 他的身体就飞起来了! 却是陈世非卸下他双臂后,并没有停手,紧接着蹲步搬山,将李岁的两条腿也卸掉了! 砰! 李岁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李岁能抱着李黄孙从京都来到群狼环伺的嘉县站稳脚跟,确实是个人物! 他摔到地上之时,已经见心中的憋屈,愤怒隐忍吧下去! 手脚不能动,他深呼一口气,压下疼痛,伸着脖子,对陈世非道:“这是何故?不给就不给吧,何必折磨我?” 陈世非没有理他,神情凝重的对老牛道:“盲军来了!” 第33章 人田 “哪儿?” “墙上!” 老牛往墙上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墙上?”他大吃一惊! 如果是往常,他看不见墙上的人,也算正常——因为是黑夜,不知何时又院子里又升起了厚厚的寒雾,这里离墙又远。 但是! 正因为今夜太黑,所以他一直运使这‘眼神’! 在此神通之下! 园中景物,虽不如与白昼一般五光十色,却也看的清清楚楚! 他看的清楚,墙上什么都没有! “盲军不是人?”他下意识想道! “是人!”陈世非答道! 老牛正想问盲军是什么样的? 突然! 他发觉墙似乎动了一下! 他心中一动,随即全力运转元气,眼中又现出半寸金光! 这一下,他立即看清了! 墙上果然站趴着一个个人影! 他们一动不动,黑靴,黑衣,黑面罩,手里拿着漆黑如墨的刀剑,最重要的是连眼睛也蒙着黑巾! 如死物一般,一动不动趴在墙上! 老牛其实早就看见他们了,只是因为没有眼睛,一动不动,他下意识把他们当成墙的一部分! “娘的!”老牛诧异道:“连眼睛都蒙着,他们都是瞎子?怪不得叫盲军呢!” 其实,盲军不是瞎子! 京都顶级贵家,都有传承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人田! 人田,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不把人当人,而是当成鸡鸭猪羊畜生一样的地方! 人田有各种各样的! 比如,专门收集相貌秀美的人的人田,出产的是供贵家玩乐的女姬舞童,比如丞相刘迈家出产的细腰奴,还有从出生就被当狗养的无毛犬,就都是这类人田。 比如,更其残忍的——出产肉人的人田!贵人们都笃信以形补形,收集体貌上有特别的人,作为人种,出产供贵人们补形的肉婴! 当然,最多的还是出产壮奴的人田,收集身材高大,体格雄壮的做人种,一代代优中选优,出产的壮奴,再加以残酷的训练,每一个最少都是百人敌! 王家的火鸦卫跟他们比起来,就是残次品! 人田,说起来是极其残忍的地方,但对本世界的百姓来说,却是第一等向往的地方! 他们最大的幻想的,便是去贵家人田里做个人种,虽然人种到了三十岁便会被当成垃圾处理掉,但终究享用了半辈子! 而在外面,忍饥受冻,却也未必能多活几年! 盲军,就是这种人田出产的壮奴训练成的,虽然眼睛不瞎,却从出生便蒙着眼睛,用残酷的方法,训练听觉,要在黑夜的暴风骤雨中,十步之内,飞针刺中下落的石子,才算练成! 他们专事夜战,刺杀! 夜越黑,越是他们的主场! 今夜,没有月亮,雾气也以一种奇怪的速度,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五十名盲军,从四个方向,翻越围墙,狸猫落地,侧耳凝听,片刻之后,轻甩软鞭,如触须卷动,无声无息,进步若猫,伏地如蛇,向陈世非,老牛三人处摸了过来! 老牛刚想说话,陈世非连忙摆手让他先不要说话! 五十盲军,小心翼翼,悄无声息的像陈世非三人出摸来! 显然,他们并不知道陈世非他老牛已经发现他们了! 夜太黑了,雾太重了,隔着近百步,他们看不见陈世非 和老牛,自然也以为陈世非和老牛不可能发现他们! 这想法没什么不对的! 正常人就绝对发现不了他们! 比如李岁,听见陈世非说盲军来了,到现在还将信将疑! 他还在怀疑陈世非在诈他! 五十盲军分成四队,向他们围上来! 不能让他们围住! 陈世非看了老牛一眼,老牛立即明白! 两人不交一言,一前一后,向东面那队人反冲了过去! 直到陈世非和老牛的身形消失在黑雾中,李岁才彻底相信,盲军真的来了! 紧接着,便高声大喝:“小心!他们冲你们去了!” “娘的!忘了塞他嘴了!”老牛边冲边骂骂咧咧的:“俺就是心软!” 其实不用李岁提醒,盲军耳朵灵敏,陈世非老牛一动,盲军就听见他们的脚步声,知道他们王东边冲了! 另外三面三队盲军立即转向,不再掩饰身形,急速向东面汇集! 东面的十二人,却放慢脚步,收拢队形,严阵以待! 从这点看,盲军确实训练有素,不贪功,不冒进,进退攻辅,皆有章法! 陈世非和老牛,重雾黑夜中穿行,皆如白昼,冲刺极速! 百步的距离,几个呼吸间,便已冲到此队盲军十步之外! 此队盲军,刚刚收拢,便听前方,浓雾之中,踏步轰然,虽只两人,步声却如雷滚地,震人心魄! 而此时,离他们最近的一队盲军,尚在五十步之外! 队首!从来不知害怕为何物的他,竟然感觉到一丝丝害怕! 怕什么呢? 为什么会害怕呢? 是了!是今夜的雾气太怪异了! 他叫盲军,从来都是夜间行动,自然见过各种各样的雾气,也喜欢各种各样的雾气,雾气给他一种安全感! 但今夜的雾气,却让他感到陌生!感到危险! 这么重,这么厚,这么黑的雾气,他从来没见过,他怀疑这简直不是雾,而是一种黑如墨,重如铁的水! 正是这种陌生感,让他觉得,对面轰然如雷的脚步声,冲过来的不是两个人,而是某种庞大的怪物! 不过,他久经战阵,随即就把这丝恐惧压下! 凝实听着对方步声,待对方冲进十步之内! 他突然将手中的鞭子轻轻挽了个鞭花,发出‘噗’的一声轻响! 这是一个号令! 轻响刚落,前排六位盲军,几乎同时,猛地向前一挥鞭! 软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六响合一,声遏行云! 脆响声中,每鞭射出五根墨色长针,共三十根,皆长如手指,向黑雾中二人攒射而去! 队首暗松了一口气! 墨色长针,黑暗中看不见!破风之声,又被鞭声所掩,盲军又都是十步内射石子的准头,这么大的人,更不可能射不准! 但,他这念头还没转完,就猛然脸色大变,大喝一声:“中退!左右进……” 黑雾之中,他却是听到,对面两人,突然就地翻滚!轻轻巧巧的就躲过三十根飞针! 不像是躲,而想是凑巧! 他挽鞭之声刚落,前排六人刚挥起长鞭,飞针尚未射出,对面两人就突然就地滚来! “怎么会这么巧?”他这个念头刚转过! 就突觉心脏一痛,然后才看见一到白光从他心口抽出! 雾更重了,对面不见人影,只有一截白刃,在荡开黑雾! “这雾……绝对有问题!”这个念头转到一半,便没了力气,随即,尸体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噗通!噗通!噗通……” “怎么好几声……”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第34章 长笑扬刀起,今亦斩白蛇! 陈世非和老牛两人,还是如有前知一般,在盲军挥鞭发针之前,便下意识就地一滚,贴近盲军近前,如明眼人欺负瞎子一般,一人一刀,瞬间刺死两人! 紧接着,后面盲军已经反应过来,当先两人,两把黑剑闪电般向两人刺来! 他本欲像以前一样,与老牛并进合击,左进一步,躲开刺向自己的一剑,同时格挡刺向老牛的一剑,让老牛进步杀人! 但是,刚想左进,却立即有一种明悟!那把黑剑刺不中老牛,这把黑剑也刺不中自己,所以,何必浪费时间呢! 他立即下意识侧身扬刀,却轻巧的躲过对方的这一剑,同时,他那因为侧身而扬起的长刀,正刺中对方的脖子,确切的说,应该是对方自己将脖子撞在刀刃上的! 这……自己竟然这么厉害了?他又怔了一下! 他这一怔,对方八人却没有发怔,而是立即围攻上来! 他的步伐,身形,长刀下意识而动,如庖丁解牛,如行云流水,如轻歌曼舞…… 如敌人争相往他刀口上撞一般! 噗噗噗,瞬间又杀了六人! 最后两人,却是他觉得杀的太容易了,像是在屠杀残疾人小孩子,手软心也软了,用刀背击中最后两人的穴道,将两人击晕了过去! 至于老牛,早在一旁发起傻来:“俺……老牛……俺……这……这么厉害了!他娘的,俺老牛成精了!手成精了?刀成精了?这他娘的!有点吓人!” “别发愣,还有敌人!” 这时,另外三队盲军已经围攻过来! 不过,两人都有点提不起精神了! 十人也罢,五十人也罢,都是争相用脖子往他们刀口上撞! 这仗打的还有什么意思? 陈世非和老牛都不是心狠之人! 若是势均力敌,拼死搏斗,两人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但现在这仗打的,却像在欺负小孩子! 两人自然也下不了杀手! 或击穴,或错骨! 剩下的四十人,都没有死,却也都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了! “接下来怎么办?”老牛担心的问:“老彦和石磐怎么还没回来?” 陈世非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往不好的方向想,但现在却不得不承认,石磐和老彦,大概是出事了! “他俩大概遇见什么事了!”陈世非压下对老彦和石磐的担心,强自静了静心,想了一下道:“好在,瞎眼太岁也怕也别人知道咱们的消息,没有把咱们的消息传出去,只要控制住他,这里就还是安全的!先抓住瞎眼县主,然后你留在这里接应,我出去找他们!” “你一个人去?” “对,你留在这里,万一他们回来,也不会错过!真是后悔,要是有一只石前的鸽子该多好!当时分别的急,竟然忘记跟他要了!” “石前他们也不知怎样了?”老牛情绪低沉的说! 老牛虽然不愿一个人留在这里,但也知道,现在他们就两个人了,要分别担起担子。 “他们帮我们把王家大军引走了,自身却会陷入重围中!”陈世非不想叹气,强打精神道:“石前是个有谋算的,应该不会有事……我们现在顾不上他们!先找到老彦他石磐,逃出去再说其他!” “去哪抓瞎眼县主?”老牛问。 “他应该就在附近!”陈世非道:“他是来抢仙书的,事先绝对想不到盲军不是我们的对手!肯定会跟盲军一起来,以便第一时间拿到仙书!等下,我先找找看!” 说着,他便想用耳神在荒园附近搜寻瞎眼县主! 毋庸多言,‘耳神’找人确实方便! 只要在这附近,无论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只要还有呼吸声,就躲不过耳神的搜寻! 这也是陈世非有信心找到老彦和石磐的底气,只要从街上一过,两边的屋舍内便已了然!只要他把县城内所有的街道跑一遍,必然能找到俩人! 除非…… 陈世非摇摇头,强制自己不去想那种可能性! 正在此时! 一个清冷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 “你们要抓我?” 陈世非和老牛立即大惊! 一时竟然听不出这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连忙四下查看! 却也看不到人影! “我在这里!” 清冷的声音,突然又一次传来! 这次,老牛陈世非听真了! 声音竟然是从头顶高空传来的! 陈世非和老牛豁然大惊,猛抬头去看! 一看,竟然看见一轮巨大的月亮! 在浓雾中,半空上,时隐时现,时亮时晦! 云散了?月亮出来了? 不对,这月亮太低了!太大了! 这不是月亮! 再仔细看! 这……竟然是一颗巨大的……蛇头! 白鳞如水,银光粼粼,玉辉流转,莹耀雾中,大如水缸,凌空矗立,俯视众生! “你们要抓我?”光辉之中,又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 这蛇……会说话?这蛇是……蛇精?妖怪? 但这声音轻飘飘的,又不像这大蛇巨物发出来的! 况且……他这话是 什么意思? 瞎眼县主,竟然是这头巨大的蛇妖? “交出仙书!”高空上,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本尊放过你们!” 瞎眼县主,真的是蛇妖! 陈世非的世界观又一次崩塌了! 先前发现有仙者时,便崩塌了一次! 这次崩塌的更狠! 牧民的官吏竟然是妖怪! 那这世界的人是什么? 妖怪放牧蓄养的肉食? 他本来就觉得这个世界够恶了,百姓够苦了! 没想到,下面还有更残酷的现实! “交出仙书!”清冷的声音又一次喝道:“不然,吃了你们!” “呵呵!哈哈!”陈世非突然笑了起来! 这些年,看着乡亲们的苦,看着同为人的孩子刚来这世界上几天,就一个个被溺死! 他心里充满怨恨愤怒! 但却无法怨恨那些溺死孩子的父母! 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全? 他们做父母的也是无奈! 于是陈世非只能恨官府! 是官府逼着人不当人的! 所以他心心念念要造反! 要毁灭了这个吃人的朝廷! 却原来……这竟然是个真的吃人的朝廷! 陈世非突然生出一种异常的畅快! 那种,心心念念想要报仇,一直不知仇人是谁,却突然找到仇人的畅快! “老牛!”笑声中,陈世非畅声道:“怕死吗?” 老牛用衣袖擦着长刀上的血,豪气笑道:“老牛怕死你后头!孤零零的,想想都害怕!蛇肉老牛俺也吃过,这么大的蛇肉,却没吃过,不知道有没有猪大肠好吃?” “哈哈!”陈世非放下了一切,对老彦石磐的担心,对石前陈黑子他们的担心,对百姓困苦的同情怜悯,对官府的痛恨,拯救百姓的责任等等,压在他心上的一切,原本让人痛苦,疲惫,却怎么也甩不脱的那些东西,此时竟然全放下了! 他觉得无比轻松! 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此蛇! “好!”陈世非纵声笑道:“今天,杀此蛇,叫全城穷苦百姓,美美吃顿肉!” 一边笑着,一边全力运转‘耳神’关照巨蛇,一边扬剑同老牛一起向巨蛇冲去! 只冲了一步! 老牛就突然止步叫道:“我……去他娘的!” 陈世非也突然停下了脚步! 刚才他们都没有用神魂观照,眼睛只看见蛇头在半空银辉耀眼! 此时一用神魂观照,这才看清! 看清之后,更是已经! …… 第35章 连家家谱 这并不是一条飞在空中的蛇! 陈世非和老牛原本以为这是一条从云中探下头来的蛇! 此时才看清! 它是从墙外,将头探到半空中的! 只探到空中的这半截身体已经五六丈长,加上墙外盘成一团的半截,真不知这白蛇究竟有多长! 而更让两人惊奇的是! 在它的巨大如缸的脑袋上,坐着一个人! 浑身肥肉,胖如圆球,最奇特的是一双细眼,如在额下画了两条刀缝! “瞎眼县主?”陈世非惊声道! 他虽然没见过瞎眼县主,但这双如瞎细眼,却是不会认错的! 原来,说话的是瞎眼县主,并不是巨蛇! “正是本官!”李黄孙冷声道:“陈世非,交出仙书,饶你姓名!” “你……”老牛不可置信的说:“你是人还是妖?还是仙者!” 能站在这条如玉龙一般的巨蛇之上,岂能是凡人? “即知我是仙者,还不交出仙书!” …… 李黄孙是凡人,却也不是凡人! 若说凡人中最了解仙者的,非他莫属! 李黄孙,陈州贵家都知道他来历极大极神秘,却不知他究竟是何来历! 他的来历,说起来,其实也极简单——就是他的名字,说的明明白白的,只是王家根本没敢往这个方向想罢了! 当今万乘之主,世家之尊,京都巍峨宫殿中,最高位子上坐着的那个人,正是李黄孙的亲爷! 皇帝子孙极多,有名有位皇子四十六位,无名无份的,不知多少! 有名有位的皇孙一百零八位,无名无份的,更不知道多少! 李黄孙正是无名无份者! 如果他走出皇宫,朝中诸臣,或者皇帝遇见了,都不认识的皇孙中的一个! 兼且他长相怪异,双眼一缝,望之若无目鬼。 是以连诸多无名无份的皇孙,内侍小宦,都不待见他! 宫中寂寞,无有玩伴,他自小只能在万卷楼中看书打发日子! 宫中藏书极多,征伐抢夺来的,抄家抄来的,各臣民百姓当宝物上贡来的,可以说是全天下书籍最多的地方! 只是真正宝贵的,皆搬去了瀚墨宫。 李黄孙在万卷楼能看到的,都是当宝贝送来,专人翻看之下,认为是伪造杜撰的书籍! 这些书籍虽甚无趣,却是他在宫中唯一能打发时间的东西。 从八九岁识字起,到三十八岁,三十年的时候,万卷楼中的书,被他看了最少一遍,有些似乎有些意思的,他不只看了一遍! 其中有许多,虽确认为伪造,却也是民间世家禁绝之书! 比如,关于仙者的——仙者的基础常识,以及关于仙者与凡人的关系的猜测! 这类书最引他注意,前者仙者常识,他最感兴趣——也让他成为凡人中最了解仙者的人! 后者仙凡关系的猜测,却又最让他毛骨悚然!他不敢对人提一字,却又不敢做凡人而死——他比此世所有贵人都更渴求仙法,也是因此! 到三十八岁那年,某天他在书堆中翻到一卷家谱——连家家谱! 这家谱据说是京中富商连家的传家之宝,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外面,传说这家谱是仙者赐予连家祖上的,其中大有仙缘! 以此世常情,有了这种传言,自是大祸临头! 破家灭门,不必细说。 但之后,为抢这卷家谱,京中数门贵家纵兵相斗,闹了好大一场乱子! 最后惊动了皇帝,大军平了乱子,这家谱原件自然也入了宫中! 宫中博士们研究数月,得出结论,这就是一本普通家谱,所谓仙缘的说法,十之八九是连家仇家弄出来的绝户计! 最后,这卷家谱自然就被丢在了万卷楼中! 李黄孙以前曾经研究过这卷家谱,不过,这里的书卷,十之五六都与这家谱有类似的说法! 所以当时他也不甚在意,没看出头绪,转手就丢开了! 但此时此刻,再一次翻看! 却突然觉那家谱上的花纹,有些眼熟! 连家是富商,家谱自然也精致,纸是雪玉白,每页的页眉与页尾都有装饰的花纹! 就是这些装饰花纹,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但是……却不应该! 这些花纹甚是写意,大多只是寥寥几笔曲线,直线,看着像远山,像云天,又像江波。 总之,似乎就是常见的山水云烟写意画! 但为什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呢?似乎刚刚在哪见过! 想到这卷家谱的来历! 他心中竟然有些紧张起来! 他打起精神,专门找出的几幅类似的写意画来——万卷楼,这类的画作很多! 他把这些画,上上下下仔细观看! 但,这些写意画却又没那种熟悉感! 他心中微动! 难道……是这花纹有特别之处! 他细细想,细细回忆! 那种熟悉的感觉,似乎是刚刚在哪里见过类似的! 在哪里见过呢? 他将当日看过的书,又都重新找出来,一一翻找对照! 终于,在一本嘉县县志中,找到一幅七连山月牙湖图! 七连山只有五十里,月牙湖只有三百亩,这么小的湖山,从全国来看,只能算是一个小土堆和小水坑,除的嘉县本地的人,大概没有外人知道! 也就是县志无甚可写,将其附上凑书本厚度的! 但…… 那连家家谱上的花纹,几乎就是这七连山图上的线条截下来的! 他心知有异!心跳猛然剧烈起来! 再想到那家谱的传说! 心中更是火热! 连忙又将连家家谱拿来研究! 一直研究到深夜,却除了这花纹,再没有别的奇怪之处! 家谱中全是名字,连一些特别人物的特别经历或奇闻异事都没有! 只有名字!实在找不到特别之处! 难道……花纹只是巧合? 他不禁失望起来! 放下家谱,闭目思索,却又觉得这连家家谱似乎有些奇怪! 但……哪里奇怪呢? 他又找来几卷别家的家谱,打起精神,与连家家谱,对照着观看! 看了好几遍,从深夜,有研究到天明! 似乎又没有特别之处! 他失望之极,连续熬了一天一夜,先前激动之下,没觉得什么! 此时,只觉得疲累欲死! 他叹了口气,想回去吃饭睡觉! 走出万卷楼,被早晨的阳光一照! 他怔了一下,猛然跳了起来! 不对!不对! 他想到了连家家谱的特别之处! 这特别之处太明显了,他其实一早就发现吧! 但正因为太明显了! 他反而下意识忽视了! 是传记! 别的家谱,最少也要有几个特别的人,有传记记述吹捧他的故事的! 连家的家谱中,没有传记!一篇都没有! 连建立家族的第一代先祖,也只是一个名字! 这就不对了,无论谁家的家谱,第一代祖宗的来历经历总要吹嘘一番! 连家竟然连这个都没有! 他连忙又跑回楼中,再一次拿起连家家谱细细研究! 家谱中绝对有秘密,而且必然在名字中! 有了这个方向,再一研究…… 立即发现了其中的大秘密! 姓名中间皆有一个代表其辈份的字,这也是起名的常态。 ;连家的名字自然也是如此! 但连家的辈字连起来,却是一句不像话的话:连山月湖三峰一线水石交下! 若不知道页上花纹是七连山月牙湖图,自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甚至觉得就不成一句话。 但结合着花纹连山图! 他立时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山是七连山,湖是月牙湖,三峰一线,七连山共七座山峰,三峰应该是第三峰! 一线和水石交下,虽一时不明其意,但必然也有所指! 这句话应该指的是一处地点! 第36章 辞半阙 此处地方有什么? 想到连家家谱的传言…… 莫非……是仙缘! 这个想法,让他的心脏简直要跳出腔子了! 一个生来四十年没有出过宫的人! 一个四十年来,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连说话的的人都没有的人! 一个四十年把自己每日埋在万卷楼中的人! 若无一个天大的指望,岂能忍受? 他的指望就是这个——成为仙者! 但年龄越大,这个指望就越小,本以为这辈子这个指望就只能是一场空! 没想到,蓦然之间,这个指望就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眼前! …… 他又忍了一个月,将自己情绪平定到与往日无异,神态亦如往日木讷! 然后拿出自己四十年来所得赏赐积蓄以及所有人情,总之就是他做为皇孙的一切,求到右相刘迈跟前,说后半辈子想求一个自在富贵! 皇孙自是皇孙,虽是没名没份,也是皇孙,求到右相跟前,又是倾其所有,右相自然不能拂了他意。 右相问他想去何处? 他言听说陈州嘉县商民富庶山水秀丽,想求一个嘉县令。 大国郡县近千,陈州嘉县,刘迈虽世称贤相,但此世贵人精力皆用在极欲之上,贤相之名名又有多少真实? 刘迈自不知国有嘉县,着下官查了图志,才知这么一个地方,既不是关隘要地,亦不是富县大县,实无甚特别之处! 真要说特别,只能说是南方荒僻之地,这类郡县,一向是中央官吏的贬谪之所! 于是刘迈便信了李黄孙的话,以为他真是要远离京都,到荒僻之地求一个下半辈子自大富贵! 一个皇孙,求一个荒僻之地的小县之主,虽无前例,但诚意极重! 刘相看中了这皇孙的诚意,便为之转圜处置,李黄孙断了宫中供奉,去了皇室身份,化名李黄孙,以刘相亲信的身份,来到嘉县做了这小小的一县之主! 李黄孙智计或有不足,但隐忍第一! 他来至嘉县,即便是四十多年之愿就在眼前,却也如若不见,日日宴乐,做遂愿之态! 又隐忍一年,再无人关注他时,他才渐渐出城到月牙湖上,做游山玩水之态! 他虽有贵人之名,却无贵人之享,不是养废了的贵人!一个人在宫中万卷楼读书四十年,其性格之坚韧可知! 他白日做游玩之像,夜里却独自一人下水搜寻,按着连家家谱上的花纹隐示,又用了三年时间,终于在第三峰的山根水下之间,寻到一处隐秘石洞! 石洞的洞口在月牙湖下,石洞半截在水下,半截在山中! 顺着石洞走到尽头,是一座石门,石门上刻着一行字: “生于斯,死于斯,辞半阙自葬于斯。” 辞半阙! 这个名字! 李黄孙心里又是猛地一跳! 他在万卷楼上的杂书中看到过一些仙者的传说——仙者收徒,只收刚满一岁的孩童,最重要的条件是,这个孩子不能有名字! 成了仙者的徒弟之后,便跟父母本家再无丝毫关系,师父会给他起一个无姓之名! 所以仙者之名,与凡俗之名,截然不同,一看便知! 世俗绝不‘辞’姓! 辞半阙这名字,决然是个仙者的名字! 这是仙者之墓!真的是仙者之墓! 连家家谱的传言果然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真的是仙缘! 虽然不知道这个仙者跟连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的墓的信息会记载在连家家谱上! 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是仙者之墓,这是仙缘! 四十多年来的飘渺之愿——成为仙者! 这个他原本只是安慰自己,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想出来的一个希冀。 此时竟然成真了! 竟然就在眼前了! 他激动的心脏要从腔里跳出来了! 他想大喊大叫,想颠想狂! 最终,他却在石门前坐了下去! 他性格极为隐忍! 门内不知有没有危险,有没有意外! 他要让自己平静下来,再进去! 过了许久,他才平静下来! 却又做了一件特别的事! 他跪在门前,对着石门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 倒不是他为人恭敬,而是…… 越是接近成功,他便越是谨慎,越是想的周全! 磕头或许没用,但也或许有用,如果有万分之一的用处,他愿意在这里磕个万个头! 里面的是仙缘!是修仙之法! 数千年来,无数贵人,千方百计求取,却除了那些被仙者所谓收徒,却不知所终的人外,没有一个人私自得到过仙法! 只要能得到仙法,无论做什么,他都愿意! 磕过头,用力推开石门! 门后,是一间狭小的石室,只有丈许大小! 陈设很简单! 只有中间一座石台,石台上躺着一具骷髅! 骷髅的血肉衣物都化掉了!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骷髅双手放在胸前,手中窝着一卷银丝帛书,散发着莹莹的微光! 仙书! 李黄孙用极大的毅力,才压下要扑上去的冲动! 又镇静了许久,又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 这才小心翼翼的去取帛书! 帛书轻易被他取下了! 没有任何意外好危险! 帛书上的文字很多! 李黄孙一个字一个字的细细观看! 前面都是辞半阙的自述! 辞半阙,正是连家先人! 他能成为仙人,却是一场意外! 连家当时有一块祖传下来的玉笏! 传说万年前,有曦皇治世,连家先祖为曦皇下一治水之官,此玉笏即其官凭! 当然,这个传说,连家自己都不信的! 万年前的事儿,连曦皇,都无人信其真有,何况曦皇下之治水官? 不过,祖宗一代代当个宝贝传下来的,连家人一代代也便当个宝贝传下去! 到了辞半阙父辈那一代人手中,却是出了一个不安分的——或者不是不安分,只是意外之下,见到了某位仙者风彩! 于是便心心念念要成为仙者! 要拿家中的一切换个仙者前程! 他是痴心作祟,将那家中玉笏传说,当做真的说与那仙者听! 他是病急乱投医,心底其实也不信自家的那根玉笏是什么宝贝! 没想到,那仙者却来了兴趣,让他取来一看! 他即回家将玉笏偷出,给那仙者一观! 仙者一看,却是哈哈一笑,言此笏确可换一仙缘,不过仙天不收成人,只收不足百日这婴孩! 当时,连家族中,未满百日的婴孩,只有辞半阙一个! 如此,辞半阙便浑浑噩噩被带去了仙天,留下那个父辈却在家中哭死了! 他被收进仙天,断了凡世尘缘,得赐仙名辞半阙,熬过了三日开穴,百日筑基,在仙徒中亦是俊才! 之后,只要在寻一件仙材宝胎,合身化身,便能成为真正的仙人! 但是,他却一直熬到七十七岁,眼见将将寿尽,亦无寻到仙材宝胎合神化身! 此时,他终绝了仙望,唯一的想法,却是死在那个只生活了不足百日家乡! 他的家乡连家,便在陈州嘉县! 但其实所谓家乡者,他一点儿不熟! 他自幼去仙天修仙,自是断了凡亲,再未回去过一次,七十七年已过,此时回去,连姓人家自是一个不识,且连永恒不变的山山水水,亦是陌生! 所谓家者,也是极陌生的地方! 不过,他就想死在那里——那是他心底里仅有的一丝温暖! 在仙天,从他筑基后,为求一件宝胎,便无一日安宁,尔虞我诈,生死拼杀,七十多年,未得仙胎,竟然也未死,在仙天上亦是奇迹! 他心中所隐隐有一份向往,却是凡界安宁的日子——当然,这凡人安宁日子,也只是他未受过凡人的苦的想像! 所以,在生命最后的日子,他回到了家乡,回到了嘉县! 回到嘉县,他不敢去连家相认,怕给连家招祸,便想在城外寻一个山水秀美处做坟墓! 走遍七连山绕遍月牙湖,最终选择了七连山月牙湖相交一线,山根水底之间,筑墓待死! 但是! 命运,似乎在极尽玩弄他! 第37章 玉京子 就在他在墓中待死之时,却发现了旁边还有一窝邻居! 这邻居当然不是人! 而是一窝七条白虺! 白虺,就是一种特别的白蛇! 山水之间,白蛇是常见之物,本不必惊讶! 但这七条白虺,却让辞半阙惊喜到,几乎油尽灯枯的生命,差点立即死去! 这七头白虺,不知得了何种机缘,竟皆有超脱凡寿之相! 他七十多年,日日夜夜,都在寻求宝胎! 绝对不会认错! 宝胎是是生物超越他本类寿命的极限之后,岁月之力在其身上所凝聚的灵韵! 一般的动物,寿命绝不可能超过一甲子,所以,在仙天,一甲子,便是凡物与仙胎的区别! 而某些生物,机缘巧合之下吞食过某种灵植仙草,便会有超脱凡寿之像,定然会活过一甲子,而一旦活过一甲子,便是筑基有成的人,第一所求之物——合神化身,成就仙体所需的宝胎! 这七条白虺,虽然还不是宝胎,但肯定吞食过某种仙草,身上灵韵流转,必然能活过甲子之寿! 辞半阙七十多年,日日夜夜所思所想,不知多少次浴血拼杀,出生入死,都未得到一个的宝胎! 这里竟得到了七尊! 若能待其过甲子之寿,便是仙材宝胎,可做合神化身之用,他的仙途便得延续,不至于以凡人命绝! 只是……他发现此一窝白虺时,已七十有七,白虺虽有超凡之相,却不知其岁几何,又需多少年方过甲子寿? 他第一个念头便是将此一窝白虺拿至天门仙宗,以七换一,求一仙材! 稍一冷静,却又不敢! 七十多年在仙门中打混,他太知仙者性情,皆是极自私自利者,抢夺算计,无所不用其极,他又非世传仙族,无父祖之庇护,这七条白虺,虽只是有超寿之相,并非仙胎,但若被仙者们知道,也足以要让他死七次了! 所以,只得在此守着,期待自己寿终之前,能有一虺过甲子寿! 这一等,就是六年! 六年后,他已经八十三岁了! 真正的油尽灯枯!可能打个盹,就会死! 却无一虺寿过甲子! 他清楚自己等不到了! 悲愤之中,却又不甘心,便欲将此秘告知连家后人! 却又怕给连家招祸,不敢明说,便只给连家送了一卷家谱,别无一言。 但连家人自然也知道,他自幼入天门修仙! 突然出现,送了一卷家谱! 那么所送家谱,其中必有缘故。 但数代研究,却无一所得,三代之后,更是不知被哪一个不肖子孙传了出去,成了灭门之因! …… 最后,家谱却落在了李黄孙手中! 并且被李黄孙看破了其中的秘密! 找到了他的墓穴! 但是! 李黄孙把帛书细细看了无数遍! 突然把帛书往地上一摔! 对着辞半阙的枯骨破口大骂起来! 李黄孙是个极其隐忍的人,几乎没有情绪失控过! 但此时,却是实在忍不住了! 他被辞半阙耍了! 辞半阙留下的这卷帛书,只是他的自述,全篇没有一字是有关修仙的! 他留下家谱,设下密图,引人来此,只是为了给人看他的自述! 李黄孙破口大骂又痛哭流涕,骂一会哭一会! 最后,悲怒交加之下,他晕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醒了过来,也终于冷静下来! 又在石洞内细细搜寻了数遍,将石壁都刮下数层,也未再见一字,更不见筑基仙法! 他终于绝望了! 白骨无言,却似冷笑! 却似在说,他有仙法而无宝胎,所以故意如此,让后人也来此跟他一起品尝绝望的滋味! 李黄孙上前一脚将白骨上的骷髅头踢飞! 正想再加几脚,将辞半阙的骨头一根一根踢飞! 突然就发现了不对! 白骨之下,似乎有一小井! 他飞扑上去,将白骨推开! 白骨之下,果然有一眼井口! 脸盆大小! 他立即想到辞半阙所说的宝胎白虺! 立即又打起来精神! 他虽然不知宝胎为何物,但看辞半阙筑基之后,一辈子都在寻找宝胎! 宝胎似乎比修仙法还珍稀宝贵! 有了宝胎,成仙之路最少走了一半了! 已经是数千年来所有凡人中唯一幸运的了! 自己才四十多岁,还有时间寻找仙法! 白虺!白虺! 他想钻进小洞,但石洞只有脸盆大小,他体量稍胖,肩骨微宽,几乎把肩骨挤碎了,却也钻不进去! 只得在洞口等待,心心念念,万千祈求:七条白虺,千千万万,万万千千,还在此处! 又等了三天,若非他性情坚韧异常,早就失望,崩溃,离去或疯掉了! 却终于等来一尊白虺,确切的说,应该是玉京子! 玉京子,是过了二甲之寿的白虺! 也就是最少活了一百二十年! 通体就像如一匹十几丈长之白缎子! 鳞如白钢,粗如大水桶,盘若玉山,游若长波! 口若大盆,一口一人,却是不在话下! 如此凶象,却每日以月牙湖底鱼鳖为食,并不扰人 李黄孙忙将备好的血肉,奉上若祭! 一连十几日,那玉京子终于习惯,日日来食! 李黄孙兴奋之余,却又微有失望! 只此一头玉京子,其他六虺,却不知是死了,还是甲寿之后,去了别处! 不过,转念一想,合神化身,只需此一宝胎就够了!也不需贪多! 只要再得到筑基法,他必成仙者,必不复辞半阙之悲途! 之后,他每日又牛羊肉喂大玉,直至一年后,玉京子渐与他相熟,愿意听他言语! 他每日战战兢兢,唯恐仙这发现此玉京子! 便又以修园子引活水为名,修了一条从月牙湖直至其府中的大渠,又以防百姓倒矢溺为名,渠上以甬道封覆! 然后才引玉京子从封渠中入府,在府中井下居住! 再之后,又恐玉京子久于井底厌倦,翻出井口游戏,给人看见。 却以书上看过的,古之饲神法,每日生祭! 却不知是此古饲神法神异,还是玉京子天生神异! 玉京子灵性日增,虽尚不能言,却已教得识字,能写能读,李黄孙与它书信交流,竟与人无异! 躯骨日壮,力量日大,穿泥走沙,有若行水,井下已被它开辟出一条直通月牙湖的宽大水道! 最神异者,是它竟神通自生,能吼声化无形之刃,十丈之内,攻人魂魄,中者浑身无伤,却已立毙! 这也使李黄孙又惊且喜! 喜的是有此依仗,便是仙者也能拼的一拼! 惊的是,若是自己得了筑基法,要杀玉京子取宝胎,却也不易! 不过,那却是后话,见识玉京子的神异,他心中对筑基法的期待,更迫切百倍! …… 之后,他一直在探寻仙法的消息! 还是那句话,仙者神通广大,便据高空,他们不想仙法流落凡间,仙法就绝对不会流落凡间! 所以,他自然一直没有仙法的消息! 但是…… 就像老天在助他似的! 几千年都没有流落人间的仙书! 短短三年之后,就落到了李黄孙的身边! 他李黄孙本是不信天命的人! 但是,先听说城外七连山四凶手中有仙书,被人还以为是谣言的时候,他就莫名的相信,这仙书是真的! 他真绞尽脑汁的谋划怎么从王家手里强到仙书的时候! 却突然有听说,四凶带着仙书自己跑进城中了! 接着又听李岁来报,四凶竟然自投到了他家后面的荒园中! 这一个接一个的惊喜,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天意让四凶来给他送仙书了! 他本不是相信天命的人,但现在,也不面怀疑,自己给老天是不是有点什么关系? 三年前,他得到了天上办仙都求而不得的宝胎! 三年后,几千年都未曾流落人间的仙书,就直接送到了他的家里! 巧合也没这个巧法! 此时,他被玉京子高举半空之中,看着下面,给自己送仙书的两人! 心里不知怎么的,竟然又隐隐不安起来! 第38章 宝胎 李黄孙内心不安! 不是因为陈世非他老牛两个人打败了他的五十盲军! 他生性谨慎,盲军不是他的底牌! 他的底牌是玉京子! 五十盲军在玉京子跟前就是五十块排骨! 所以疤脸贼两人制服五十盲军,虽然让他感到吃惊! 却并不至于心底不安! 让他不安的是…… 玉京子的反应! 按他本来所想,最稳妥的方法,就是让玉京子用神吼之声,立即杀了这两人! 他已经看到仙书就在疤脸贼怀里,莹莹的发着微微的清光! 直接杀了二人,从他怀里取,多么稳妥! 何必与他们多言! 只是! 玉京子的反应,却让李黄孙心里不安起来! 李黄孙一再指使玉京子用神吼,吼死下面这两人! 但玉京子却似听不懂似的,不愿动手! 听不懂是不可能的! 李黄孙养了玉京子三年了,日日亲自喂食,培养感情! 玉京子从来没有过不听他话的时候! 而当他看见玉京子看向下面二人的目光时…… 就不只是不安,甚至感到惊恐了! 他养了玉京子三年了,他了解玉京子眼光中所有的含义! 此时,玉京子看向下面两人的目光,好奇,甚至带着亲近! 亲近!这是玉京子看李黄孙的目光中所独有的感情! 是李黄孙日日亲手喂养,喂出来的感情! 下面这二贼,何德何能?玉京子第一次见到他们就有亲近之意? 这让李黄孙心底里产生了一个更其可怕的猜想! 疤脸贼不是来给他送仙书的! 是他在这里等着,给疤脸贼送玉京子的! 这……绝!然!不!行! 此时此刻,筑基法就在眼前,四十多年的所愿,四十多年的指望,四十多年的隐忍辛苦所欲之物,就眼前! 李黄孙是如何心焦,如何激动,如何小心翼翼,又是如何濒临疯狂! 他是真的愿把自己的一切——除性命和玉京子之外的一切,都拿来换那卷筑基法! 便是仙者此时来,他也要与仙者拼个你死我活! 便是真有天意是让他给疤脸贼送玉京子的,他也要把天意掰折了! “杀了他们!”李县主带着疯意的说:“百生血酒,给你喝个够!” 百生血酒,是用一百种生物之血所酿的酒! 这三年来,李黄孙日日夜夜,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就是变着法子讨玉京子欢喜,千方百计给玉京子琢磨好吃的! 百生血酒就是李黄孙弄出数百种花样中,玉京子最喜欢的一种酒! 但……一者,百生血酒酿制麻烦,产量不高。 二者,李黄孙又深谙欲望控制的心术! 这百生血酿,便成了奖励玉京子服从听话的手段! …… 话说玉京子一见陈世非和老牛二人,就流露亲近之意! 不是什么巧合! 更不是什么天意安排! 这个悲惨的世界如果真有天意,也是恶的天意,是会安排巧合把陈世非弄死的天意! 玉京子看见二人就有亲近之意! 原因说穿了其实很简单! 二人都已经开穴塑脉,凝聚神魂,元气流转之时,身上自然会发出莹莹之光! 只是此神魂之光,凡人肉眼看不见! 而仙者口中的宝胎,特别是兽类宝胎,在机缘巧合之下,才能凝聚出了宝胎! 这个宝胎,其实就是此兽的神魂! 跟仙者的神魂,其实是同一种东西! 只有这种神魂,才能够承载岁月之力,而不会被岁月之力朽腐! 唯有如此,才能超脱本类寿命的极限! 筑基之后,化身境要炼化一尊宝胎才能成就仙身,一者便是要用宝胎中个神魂补充自己神魂的根基,一者便是要宝胎里的岁月之力,增加自己的道行! 这是后话…… 此时仙说玉京子看陈世非和老牛有亲近之意,便是因为两人身上有神魂之光! 要知道,这一尊玉京子,与先界诸天中的宝胎不同! 那些宝胎天天与仙者拼杀搏命,相互吞食,自然见多识广! 玉京子却自幼生活在月牙湖底,连人也只见过李黄孙一个! 自然单纯的像一朵白莲花! 它看到陈世非和老牛身上有和自己一样的神魂之光! 自然以为两人与自己是同类,所以露出了亲近之意! 而李县主一见两人,便要让它杀了两人! 玉京子心里好生为难! 一边是天天给自己弄好吃的好人! 一边是疑似自己的同类! 直到李黄孙说出要给他喝百生血酒,给他喝个够…… 这尊玉京子,从凝聚神魂,虽然有了智慧,但只跟李黄孙一个人交流过! 而他们交流的内容只有一种——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 所以,这尊玉京子虽然有了智慧,却又被李黄孙有意无意的养傻了! 它所有的欲望就是吃,最大的欲望就是喝百生血酒! 一听李黄孙承诺让它敞开喝百生血酒! 哪还管什么同类不同类,亲近不亲近! 猛然就张开缸口一般的大嘴,冲陈世非和老牛大吼一声! 说是一声吼! 其实没有声音! 李黄孙只觉得心头紧了一下,就再没有其他的异常感觉! 陈世非耳端的神魂和老牛目端的神魂,却看的清楚! 一道青光,从巨蛇口中冲出,像一匹青色的白练,向两人击来! 两人不知这青光有什么威力,却也不敢让这青光沾身! 依旧是神魂的先兆之动! 陈世非和老牛下意识扯开一步,那道青光,间不容发的从两人身边飞过,击在两人身后的地上! 白蛇巨头左右一摆, 青光如大鞭左右横扫! 两人早就地向前一滚,青光从两人头顶扫过,又一次落空! “咋办?”老牛一边翻滚,一边冲陈世非问! 虽然两人每次都巧巧的躲过青光,但久守必失,便是不失,老牛的性子也不是只挨打不还手的人,老客要是在想不到办法,他拼着挨青光一下,也要冲动白蛇近前给它一下! 陈世非看着玉京子一口一口喷吐青光! 心中突然有了明悟! 这青光便是元气! 元气在经脉中运行,要想使出体外,隔空打敌人! 却是要从穴窍中出! 而头部诸穴,显然不是如此用法,从头部诸穴冲出的元气,散乱无力! 没有人用头打人的! 打人最好用的,自然是手脚四肢! 老牛只开了督脉诸穴,自然没办法用手脚打出元气! 但莫忘了,陈世非自己,除了他自己现在修的手少阳经! 还有一百五十三老鬼,帮他开了任督二脉和左右足少阳经! 任督二脉且不必说。 左右足少阳经,却是能从足尖的足窍阴穴打出元气的! 想到这,他立即跟左右足少阳经诸穴中住着的老鬼商量,请他们先去灵台洞天在居,让出足少阳经! …… 第39章 无进无退 诸老鬼,初做鬼时的乖戾癫狂,此时已经平复下去了! 虽然还喜欢说怪话,但内心里已经通情达理了! 他们眼见此时情势紧急,不用陈世非多说,便纷纷让出了左右足少阳经! 这两条经脉一通,元气流转,陈世非就觉得全身一轻,双腿聚风,足若踩簧,踏步欲飞! 陈世非顿觉精神陡然一震,长啸一声,弹身而起! 白蛇青芒又一次抽来! 陈世非觑准青芒,抬右腿隔空一踢,一团元气从脚尖无名指冲出,隔空迎向白蛇青芒! 这一脚,陈世非欲打断白蛇青芒! 只是! 这一脚才踢出! 尚未收回右腿! 陈世非就突觉全身汗毛倒竖,心中警兆连连! 来不及收回右腿,左腿脚底下意识元气一吐! 忽的一声,身体翻滚着飞了起来,飞起一丈多高,白蛇青光从他身底将将扫过! 虽然躲过了青光,但他在空中也控制不住身形,打着滚儿,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摔的太狠,虽然他下意识尽力用手脚撑了一下!却依旧摔的全身发麻,一时动弹不了! 激斗之时,抢的便是瞬息之间! 白蛇觑见机会,猛然摆头,匹练似的青光猛然向他击来! 陈世非神魂警兆连连,奈何身上酸痛,奋力一滚,却之翻起半个身来! 眼见青光就要砸中,突觉脚上一紧,身体猛地被抽了出去! 却是老牛奋力扑来,将他从青光下抽了出去! “俺以为你要大发神威呢!”老牛这是实在被陈世非弄蒙了,如此紧急之中,却还忍不住嘲笑:“结果,就这?还没俺放个屁劲大呢!” 陈世非此时已经缓过劲来,一边躲避青光,一边苦笑道:“想错了,弄错了!” 他想的其实没错,只是没想周全! 唯一没想到的是! 玉京子是两甲子一百二十年的道行! 他自己满打满算才修行三天! 便是有一百五十三老鬼相助,道行往大里说,最多也就一年多不到两年的道行! 想用两年的道行去挡玉京子一百二十年的道行! 可不是螳臂当车,萤火与日月争明嘛! “现在咋办?”老牛又问:“还有主意没?要没注意俺就上去拼了,这滚来滚去的,别到最后没劲了,再上去拼,那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老牛说的这话没错! 玉京子只是轻轻转下头,两人就要滚来滚去狼狈不堪! 况且,玉京子十几丈的身体!跟它比耐力!那才真更是螳臂当车! 要拼要逃,都要趁现在有力气早做打算,等最后没力气了,就真没一点机会了! 但是…… 面对这十几丈的巨蛇,逃是逃不了的! 只能拼……拼也拼不了! 玉京子身在墙外,头在五六丈的高空! 两人两把长刀要拼也根本够不着! “他娘的!”老牛又一次滚身躲过青光,一边骂道:“这畜生怎么只会喷元气,俺宁愿它一口把我吞了,俺临死也能在它嘴里来一下,这要是被他远远的用元气喷死了,他娘的太窝囊了!” 陈世非刚想搭话,猛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老牛,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躲得太轻松了?” “什么意思?”老牛没听懂:“这滚来滚去叫轻松?” “不是这个!是……”陈世非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想了一下才说:“你看,我们还有闲心聊天,明明是在搏命,你还有闲心骂人!” “他娘的,打的这么窝囊,还不让俺骂两句!”老牛说到这儿,突然醒悟过来:“不过你这一说,也好像有些道理!咱们躲得虽然狼狈,但确实挺轻松的!嘶……这白蛇在玩我们,猫戏鼠,玩够了才会下杀手?” 陈世非依旧不确定的说:“我到觉得,会不会是……我们的反应太快了,比这条白蛇快,所以是它打不中我们!” “嘶……还真有可能是如此!俺就觉得今天反应特别快,身体像成了精似的,不等俺的主意,他自己就先躲过去了!”说到这里,老牛突然精神起来:“要是这样,他娘的,咱们不是必死了!还是有机会逃的!” 陈世非和老牛猜的没错! 他们的反应确实比玉京子快的多——确切的说,他们此时的反应力,甚至比绝大多数道行不足千年的仙者都要快! 当然,他们此时面对仙者,还是会被仙者随手碾死的! 他们只是反应快!仙者应练成仙体,动作比他们肉体凡胎快的多,他们反应过来也没用! 但,单说神魂的反应力,他们绝对是最快的!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他们修炼了头部诸穴! 此世筑基图,无论谁家的,无论是多少脉的——肩脖以上,头部诸穴,都是必然缺失的! 其中的原因也很简单,长生不死者,自然不准后辈比前辈强! 而头部诸穴,却是最神秘,最妙用无边的! 其中有多少神秘妙用,前辈仙者也不清楚! 身体诸穴,便是全练了,对于道行最高的天尊们来说,也自信后辈无法超过自己! 而一旦练了头部穴道,难说会不会觉醒某种逆天的神用,会有超过天尊的可能! 这种可能性,天尊是一点也不允许的,所以,从天尊那里起,所有筑基图中,肩脖以上的穴位都被抹去了! 陈世非和老牛,不知这其中内情,修的是全脉图,而且都是糊里糊涂的从头部诸穴开始修行的! 所以就阴差阳错的,先练成了这种远超寻常的反应力! 玉京子有一百二十年的道行! 它若是炼去肉体,炼成神魂之体! 陈世非他老牛便是反应力再快,也早被它一口青光喷的神魂消散了! 偏偏它长的巨大,一直是独自修行,不知有蜕凡这个说法,一直没有褪去肉身! 所以它一口口青光喷出,虽极力想喷中下面的两人,却总是差了那么一丝一毫! 它看似是修行两甲子的宝胎,内里其实是一条被李黄孙喂傻的蛇! 自然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只觉的是巧合,觉得只要自己在喷几口,定然能将这两人喷死! 所以只是一口接着一口喷着青光,反正他两甲子的道行,元气这样喷,喷上个两天两夜,也喷不完! 陈世非和老牛,一边躲一边后退,想要寻找机会逃跑! 但是……没什么用! 他们逃十几步,几丈高的玉京子只需轻轻一摆身体,如大缸一般的巨头,就又驾临他们头顶上空! “逃不了的!”老牛闷声说:“依我看,往它跟前冲!看能不能掏他一块肉来!” “好!”陈世非点头道,他也没其他好的办法! 他们已经缠斗——确切说是躲避的够久了! 此时已经将近凌晨了,也就是,七连山上,王家二同听见魏家魏家船队的号角声的时候! 此时正在争斗的两方,并不知道,城外王魏两家即将合流! 更不知道,他们马上就会知道,四凶和仙书在城中的消息! 陈世非和老牛两人一起向玉京子身体所在的墙头扑去,飞奔几步,趁着又一次躲避青光,两人一起跃上墙头! 墙头外面,陈世非和老牛,第一次看见玉京子的下半截身体! 盘在一起,像一座小山!几乎比荒园中的那座假山还要高大! “他娘的!”老牛咂舌道:“这要杀了,真够全城的百姓敞开肚子吃一顿了!” 说着,畅快的大吼了一声,在墙头上,高高跃起,挥刀就向玉京子巨大的身体,飞劈而去! 哪知他刚刚跃起,玉京子巨大的身体轻轻一摆,巨大的身体,如被浪推了一下的舟船一般!瞬间滑出去将近十丈! 一道青光,打向空中的老牛! 老牛身在空中,无法借力转向躲避! 其实他也没打算躲避! 高高跃起之时,他的神魂便预感到自己跳在空中,必然会被青光打中! 第40章 斗蛇 这憨货! 陈世非暗骂一声! 陈世非看见老牛跳上墙就知道这货要干啥! 刚要拉住他,让他不要莽撞,寻找机会再出击! 老牛就已经跃了出去! 眼见巨蛇轻轻一晃,瞬间移开数丈,老牛一刀劈空,白蛇青光却瞬间转向,打向空中的老牛! 眼见老牛就要死在青光之下! 他再想拯救已然来不及! 陈世非吓的全身汗毛倒竖! 这时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下意识的,全身元气疯狂涌入足少阳经,从脚尖足窍阴穴瞬间涌出! 忽的一声,陈世非的身体像被大炮打了出去似的! 速度比平时最少快了一两倍! 飞起的瞬间,陈世非感觉身体都被拉长了! 砰的一声! 陈世非的身体,比青光先一步撞到老牛的身体! “啊!碎了!他娘的碎了!”老牛惨叫声中,两人的空中翻翻滚滚飞出足足十几丈,才如滚地葫芦一般,落在地上,又翻滚出去好远! 老牛这一声惨叫,实在太凄厉了! 连白蛇玉京子都被吓了一跳,停止了攻击! 两人翻翻滚滚,足足好几个呼吸,才控制住身体! 幸好这条玉京子是条傻蛇,被老牛凄厉至极的惨叫惊住了,没有立即攻击! 否则,这好几个呼吸的时间,足够两人死好几次了! 好容易控制住身形,老牛依旧痛的龇牙咧嘴!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陨石撞了一般,全身骨头都成粉了! 当然,这是剧痛之下的错觉! “他娘的!哎哟!哎哟!俺要是没死那蛇手里,让你撞死了,俺做了鬼也得再气死一回!!”老牛惨叫着抱怨道! 今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雾气,极其厚,极其黑,极其重! 若不是在激斗,两人早就会发觉今晚的雾气奇怪! 但两人在激斗——确切说是在拼命逃避! 实在没工夫关心这雾气的奇怪之处! 雾气黑的,陈世非和老牛面对面肉眼都看不见对方! 全靠两人耳端和目端的神魂察之! 白蛇自然也是靠神魂察知陈世非和老牛两人! 唯独坐在白蛇头上的李黄孙,是个睁眼瞎,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感觉玉京子摇头摆尾,和下面二人频繁的呼喝声中,猜想两方缠斗激烈! 李黄孙的心,却越来越沉!越来越担心! 虽然! 他能感觉到,玉京子的攻击,从容轻松! 而下面二贼的呼喝则焦急紧张! 但是! 玉京子从容轻松的攻击! 下面二贼焦急紧张的躲避! 已经滚滚腾腾已经从上半夜持续到了下半夜,已经持续了快两个时辰了! 这与他一开始的预想——玉京子一声呼喝,下面两贼立毙的场景,实在相差太远了! 毕竟! 玉京子是宝胎,是与仙者同侪,能与仙者相斗的宝胎! 下面两贼何德何能?竟能在玉京子的攻击下,坚持两个时辰! 所以,他的内心,其实比下面一直处于生死一线的陈世非和老牛,更焦急,更不安,更担心! 此时,突然听到老牛一声惨叫,远远飞走! 玉京子也突然停止了攻击! 他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老牛受伤了…… 而是……疤脸贼已经逃走了! 他要的是仙书! 要是疤脸贼带着仙书逃走了! 那个姓牛的死了有何用? 他要仙书!仙书! 急切之下,他彻底失态了! 他顾不得往常时对玉京子说话的温声细语! 李黄孙猛力踢着玉京子的头,对他怒骂威胁道:“畜生!畜生!给我抓住疤脸贼!抓住疤脸贼!抓不住!往后就别想喝百生血酒!也别想吃肉!我宰了你吃肉!” 归根结底,李黄孙这三年,虽然千方百计哄玉京子高兴,并不是心底里喜欢玉京子,而是因为玉京子是宝胎,是练成仙体必须的宝胎——揭开说,就是一味药! 此时急切之下,却是忘记了掩饰,露出了他内心的态度! 玉京子一怔,它从来没被骂过!更没被威胁过! 它是畜生,有了智慧之后,又只跟李黄孙一个人交流过! 李黄孙只是一味的哄它高兴,没有教过它什么道德仁义! 确切的说,李黄孙自己也没有道德仁义!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道德仁义! 所以,玉京子自然没有什么反哺报恩的意识! 它愿意听李黄孙的话,只是因为李黄孙能给他弄好吃的! 此时乍听李黄孙怒骂威胁自己,第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转了一个念头,才恍然,李黄孙是在威胁自己! 玉京子立即激怒! 一个给自己弄饭的奴才,竟敢威胁自己! 它下意识就想转头,一口把这奴才吞了! 但转念之间! 却又舍不得这种每天好吃的送到嘴边的生活! 算了! 看在这奴才每天给自己弄好吃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次吧! 那两个臭虫该死,竟然让自己挨了奴才的骂! 不老老实实的受死,竟然敢躲,真当自己吞不了他们?自己只是懒得动! 想着,玉京子猛然一抖脑袋! 李黄孙是个极隐忍的人,急切之下,骂了玉京子,骂过之后,立即就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正想着怎么哄哄玉京子! 猛然就觉得身体突然飞了出去,从六七丈的高空,猛然掉了下去! 六七丈就是二十米左右,六层楼的高度! 一个凡胎肉体的大胖子,这么高摔下去,必然是一滩肉泥! 我命休矣!李黄孙最后的念头竟然是:“我果然是给疤脸贼送宝胎的!” 但下一瞬间,就感觉身体被一个软软的东西接住,接住又是一弹,他啪叽一下,重重摔在地上,似乎全身额骨头的摔断了,但命终究是没丢! 玉京子只是吓唬他一下,没真要摔死他,真摔死了,往后谁给自己弄好吃的! 玉京子将李黄孙甩出去,巨头一摆,张开水缸口似的巨口,从五六丈的高空,猛然向陈世非和老牛两人吞下! 它懒得费事,想一口,将两人一起吞了! “嗨呀!终于等来了!”老牛一摆长刀,就想冲进白蛇巨口中给它来个嘴里刺! “别莽撞!”陈世非连忙扯住他,往旁边翻滚,躲开了巨蛇这一吞! 白蛇一吞不中,立即巨头一转,向滚到旁边的二人又一次吞来! 陈世非猛力一推老牛,两人向相反的方向滚去,又一次躲开白蛇巨口! 白蛇巨头一晃,却是不管老牛,第三次想陈世非吞来! 却是玉京子到底记住了李黄孙的话,知道这个把脸贼才是李黄孙要的! 陈世非推开老牛,滚出去之后,根本不敢停,连站起来的瞬间时间都没有,双脚又是急忙一蹬,又向另一个方向飞滚出去! 白蛇巨口一啄又没啄中! 但是……也就这一次了! 陈世非双腿用力一蹬,滚出去最远也不足一丈! 而白蛇如大缸似的巨头,轻轻一摆,就有一丈多的距离! 陈世非能躲过这三次,全靠神魂的预感! 但到了第四次,神魂的预感再强,奈何肉体沉重,速度比巨蛇差太远! 第四次实在躲不过去了! 陈世非握紧长刀,心想,看来要学老牛的想法,给这白蛇来个嘴里刺了! 这刀要是再长点就好了,在它嘴中上下一撑,蛇齿便是能咬断自己,长刀却也能捅破它的脑袋! 可惜……它的脑袋太大,长刀太短了! 第41章 蛇口 眼见巨大的阴影要将陈世非的身体笼罩住! 腥风血气,腐烂尸体的臭气,当先扑来! 陈世非差点先被这股巨臭熏晕过去! 他忙闭上气,紧紧蜷缩身体,收筋蓄力,准备在蛇口中最后奋力一击! 但是……万万想不到! 不知道是这白蛇看透了他的想法! 还是蛇吞猎物本来就有一种保护口腔的本能! 蛇口尚未吞到,蛇口中先弹出一条又粗又长,腥臭无比,却又挂满粘液的舌头! 如长鞭,如绳索!猛的向陈世非缠来! 陈世非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蛇舌,比蛇头的速度更快了数倍! 陈世非神魂虽然反应过来了,忙要收刀,利刃朝外,竖在身前,想等蛇舌缠住。来个守株待兔,割绳断蛇! 但身体实在来不及了! 刀还没竖起,蛇舌已经在他上半身缠了两圈! 陈世非奋力一撑,却纹丝不动!这蛇舌,比陈世非的大腿还要粗一圈,比他预想中的更有力! 陈世非奋力往下缩身,想要从缠舌中滑出去! 却依然纹丝不动! 蛇舌上的粘液如胶似漆,如倒刺一般,死死粘住陈世非! 陈世非除了两条腿,整个上身,就像被胶泥封住了一般,纹丝不能动! 蛇舌猛然收紧! 陈世非就觉得胸腔里的气被挤出来了! 胸骨似要断了! 胳膊似要断了! 手失去了知觉,原本死命握在手里,准备做最后一搏的长刀,也掉在了地上! 长刀一掉,白蛇舌头便是一收,将陈世非收进巨口之中! 上下利齿交击,眼见就要把陈世非干脆利落的腰斩两截!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突然从外面猛地撞进白蛇巨口中! 这憨货! 陈世非心里大急,不用看就知道是老牛! 这憨货,怎么就不知道跑!非要也来送死!白白死了!怎么就不知道个亏赚呢! 他想喊老牛,让他快逃!又想喊老牛,让他不要砍蛇舌,因为陈世非深深知道蛇舌上的粘液的厉害! 砍上去,蛇舌未必能伤,老牛也被粘上去,也必死无疑! 但是,他的上半身被蛇舌绞着,连气息都吸不进去!更发不出声音! 但紧接着,陈世非就目瞪口呆了,他觉得什么话都不必说了!什么都晚了! 心里只剩下气急败坏的三个字:这憨货!这憨货!憨货! 陈世非往常经常听老牛说,要死到自己前头,要死到自己前头! 陈世非一直当笑话听! 没想到,这是老牛的誓言! 是老牛的心愿! 是老牛的箴言! 老牛这憨货,这壮大的身躯,竟然从缠着陈世非的蛇舌旁边飞了过去! 竟然直直撞进巨蛇的喉咙深处! 他……撞进白蛇巨口中,似乎就没打算解救陈世非,似乎就是拼尽全力要先一步进入白蛇肚子里!拼尽全力要死在陈世非前头! “这……他娘的!他娘的!”看着老牛从自己身边飞过,先一步撞进白蛇喉咙里,从来不骂人的陈世非在心里狂骂起来! 此时! 陈世非濒临死亡! 而临死前的最大心愿! 竟然是想要爆锤牛摩天这憨货一顿! …… 却说老牛这个憨货! 他见到老客被蛇舌缠住时,就飞扑过来! 但这话说来话长,其实就是瞬间的事! 老牛拼命飞扑过来,还没扑到近前,陈世非已经被绞掉了长刀,被蛇舌缠着收进了口中! 老牛心中大急,只觉的全身的血液都要爆炸了! 他在陈世非,彦玉君,石磐四人中,是身材最高大雄壮的,满脸胡子,像个中年人似的,看起来也是四人中最成熟的! 但其实,他却是四人中年龄最小的! 他今年的真实年龄只有十五岁——这是连陈世非,石磐,彦玉君都不知道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从小仗着身子骨壮实,在七连山里吃生肉活着! 也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只是挣扎着活着,活一天算一天,多受一天苦! 六年前那年冬天,一场大雪后,他觉得自己被冻死了! 但没想到又活了! 醒来,就觉的身上暖洋洋的,那是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暖享受! 那里就是陈世非的家! 陈世非去山里套兔子,发现了冻僵的他,本来要埋了他的,却发现他心口还有一丝热气,就把他背回了家,生了火给他烤身体! 陈世非本来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打算! 没想到老牛是真的命大,竟然醒了过来! 见他醒来,陈世非给他盛了一碗热腾腾肉汤,里面有一截猪大肠! 那是老牛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也成了他一辈子最喜欢吃的东西! 那时候的老牛,连话都说不利索,跟个人形野兽似的! 陈世非就把他留了下来,教他说话,教他认字! 老牛并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后来会说话了,便非说自己姓牛! 因为牛是那时候的他,所见过的最强壮,最高大的生物! 幸好那时候没见过这条玉京子,否则,老牛肯定说自己姓蛇! 问他多大了,他就说跟陈世非一样大! 这个世界穷人家的孩子,因为经常挨饿,所以无法从身量上判断大小! 况且,老牛在山里吃生肉,倒比同龄孩子高大一些! 所以陈世非也就信了,根本没想到老牛的话,全是会说话后现编的! 陈世非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而且,因为这个世界的丑陋,他内心里极其厌恶这个世界! 表现在外面,就是为人清冷! 对于老牛,他只是出于上辈子道德教育出来的人性,不能见死不救罢了! 所以他救了老牛,然后见老牛出去无法自己一个人生活,就把他留在了家里! 反正,对于陈世非这样不会忍受苛政的人,不缺这一口吃的! 所以,说白了,陈世非对老牛,只是出于对弱者的爱护,并没有什么特别深感情! 但老牛对于陈世非——这个把他从雪窝里救回来的人,给了他温暖的人,有好吃的总会想着他,让他先吃的人! 是什么样的感情! 要知道,老牛心智上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说孺慕之情,似乎不合适,但内心里,老牛对陈世非,就是这种感情——或者说比这种感情更强烈! 他平日里总玩笑说要死在陈世非前头,那不是玩笑,而是他心底里最大的恐惧! 他恐惧陈世非死后,他一个人活着! 有时候,老牛觉得自己能战胜这种恐惧! 但当事到临头! 当看见陈世非就要死在他面前时! 他深切的知道了! 自己无法战胜这种恐惧! 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脆弱! 他比陈世非想象中的他更脆弱! 他是白长了一副粗豪的样子! 内心就是个脆弱的孩子! 陈世非被蛇舌缠住,一动不能动,眼见要被利齿咬成两截! 却还在挣扎求生! 老牛却觉得天塌了,无力了,绝望了! 他也终于明白自己真正在恐惧什么! 他所真正恐惧的,是老客死后,他所要感受的那种无法承受的痛苦! 跟承受那种痛苦相比,他宁愿先一步死去! 第42章 黑雾 玉京子忽觉喉中一疼! 像被针扎了一下! 却正是老牛践行他一直在说的话,临死前给它一下狠的! 老牛猛然撞进玉京子喉中时,却是长刀在前,奋尽全身的力量与重量,将长刀狠狠扎进玉京子喉壁的肉中! 老牛本拟,一刀扎下,在顺势劈砍,临死前怎么也给玉京子来个重度咽喉溃疡,最好能给它在咽喉上再开个口子! 但一刀扎中,老牛就顿感不妙! 长刀如中皮革,只刺进半寸刀尖,便如被肌肉锁死,竟然再也刺不进去分毫! 老牛忙要拔出长刀,收力再刺! 却就觉得那长刀如长在玉京子喉中一般,拼尽全力往外拔,竟然也是纹丝不动! 老牛收腰缩腿,正要用膝盖顶住玉京子喉壁,用腰力往外拔! 突然间,玉京子喉壁上肌肉山起,向内收缩! 瞬间就将老牛死死挤压住,老牛一动不能动了! 玉京子喉壁上的肌肉依然向内挤缩! 老牛只觉得全身骨骼开始剧痛,血水似乎从毛孔里挤了出来,身体要成实心肉条了! “他娘的!”老牛只觉无力,心中暗骂:“小看这长虫了!喉咙里的皮都这么厚,他娘的怎么长得!” 这却是老牛见识浅了! 蛇类吞食猎物,本来就不咀嚼,靠的就是喉壁肌肉研磨! 何况玉京子,已经是一百二十年道行的宝胎! 喉壁早就磨炼的坚韧异常,如牛皮砂纸,犹如长满倒刺的绞肉机! “要死了!”老牛最后想到是:“不知道老客儿死了没,要是能做鬼,可别不等我,他自己先走了!”想到这,他反而觉得自己死的太慢! 死老客前面,能在前面等着老客! 死老客后面,万一找不到老客了怎么办! 以前怎么没想到跟他定个约定呢,让他死后一定等等自己! 却说玉京子,突然又觉得喉中一痛! 却是那把刀,随着它喉肌收紧,又扎进了一分! 玉京子心中就是一慌! 玉京子虽然是宝胎,但不是仙界诸天的宝胎,在月牙湖底的时候,吃鱼鳖,向来是一口一个! 被李黄孙养在园子里后,更是饭来张口! 所以他没战斗经验,更没有拼杀搏斗的心理素质,甚至是,有了智慧之后,连作为野兽的狩猎本能都消失了! 若是仙界那些每天跟仙者搏命的宝胎,喉间这点痛,根本就感觉不到! 管他痛不痛,刀不刀的! 全咽进肚子里,什么都得化成水! 玉京子却没这狠劲! 它又觉得喉间一痛,想到那把刀子,心里一慌! 却是喉间一涌,将刀子,连同老牛陈世非一起喷了出去! 两人一落地,第一时间翻滚着抢到自己的长刀! 却猛觉得浑身被绞的血液凝滞,麻木不仁,刚站起来,都又瞬间跌倒! 玉京子真是个雏! 它竟然没趁着两人麻木起不来身,先两口青气将两人喷死! 而是唯恐没有喷出长刀,又干呕了两次! 再次看向陈世非和老牛时,两人已经血液流通,再次站了起来! 玉京子巨头一摆,又一次向两人吞来! “老客儿!”老牛缓过劲来,第一句话就是交代他临死前的心愿:“你要先死了一定要等等俺老牛!” “少废话!上它身上!”陈世非喝道! 陈世非刚才临死之际,依然在想战胜玉京子的办法! 没有什么好办法! 但是,打蛇打七寸这话却记起来了! 虽然,面对这近十丈长的巨蛇,打蛇打七寸这办法……听着可笑! 但没有办法之时,什么法子都要试试! 总不能等死! 两人翻滚飞腾,跃上蛇尾! 白蛇巨头一口吞来,似是怕咬中自己的蛇尾,竟然放缓了速度,从陈世非和老牛上方掠过! 陈世非一见,暗叫有戏! 招呼老牛顺着蛇身往上跑! 哪知刚跑两步,第三步脚刚刚落在蛇身上! 就觉的蛇身肌肉突然一颤! 像是从蛇体内突然发出一股巨力,隔着蛇皮,打在二人脚底! 砰砰两声! 二人就像被大象用鼻子抽出去似的,身体打着横飞了出去! 白蛇巨头在空中一甩,像是要接花生米一般,向陈世非吞来! 巨口未至,长舌先来! 粗壮的长舌,又一次向陈世非缠来! 陈世非怕长舌上的粘液,不敢再用长刀劈挡! 眼见又要被长舌缠住! 情急之下! 却是下意识的用双脚,踢向长舌! 他体内的元气,过足少阳经,忽的从足窍阴穴喷出! 玉京子猛然感觉舌上剧痛!吓得连忙收回了舌头! 陈世非却觉脚底升起一股巨力,在空中连翻了两个跟头,才远远的落在了地上,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身体! 玉京子舌头在口中转了一圈,感觉并没有受伤! 它恼怒的大吼一声! 摇头晃脑,口中青气狂喷,四下横扫! 除了被陈世非和老牛打痛两次!还有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吞掉这两只小虫子的羞恼! 陈世非和老牛连忙翻身跃起,躲过横扫的青光! “啊!”浓黑的雾气之中,传来一声惨叫! 青光扫中了什么人? 不过两方都没有去关注! 只要声音不是李黄孙发出来的,玉京子就不在意! 陈世非和老牛则以为,是盲军的某个人摸了过来! 他们却都没有想到,如果是普通凡人被玉京子的元气打中,立即就会魂飞魄散,像六念真一杀王家仆役一般,怎么还能发出惨叫! 老牛躲过青光,又向陈世非汇集来! 陈世非却发现了,白蛇最想杀的是自己,老牛和自己分开,反而更安全! 但他也深知此时让老牛自己逃,他是绝不可能的! 又怕他发起疯了,再来一次自投蛇口! 忙远远的冲老牛喊:“别过来!我吸引它注意,你打它七寸!” 老牛此时倒是听话,但是,听得陈世非此言,抬头打量了一眼,盘在一起,像一座小山似的白蛇! 瞠目结舌的问陈世非:“他娘的,这东西的七寸在哪?” 此时,白蛇发过狂之后,巨头一摆,又一次向陈世非吞来! “你自己找,快!”陈世非没时间细说! 只是吼了一声,吼罢,觑准横扫来的长舌,猛然跳起躲避! 眼见长舌要从他脚下扫过! 但长舌只是像长鞭,并不是长鞭! 长舌上每一寸都是筋肌,所以它转向无需借力,极是敏捷! 扫到陈世非脚下时,却猛然转向,往上一跳,向陈世非双腿缠来! 陈世非身体刚刚跃至空中,无法借力转向躲避! 危机之时,又一次下意识的脚带元气,踢在蛇舌上! 身体呼的一声,又一次向高空飞去! 白蛇的长舌这次却没有收回,巨头一摆,长舌瞬间又一次舔到陈世非腰间! 在空中翻滚飞腾的陈世非,根本没处借力,眼见长舌又一次舔至! 只得拼命的蜷身缩腿,膝盖顶在胸前,脚尖挡在身前,终于又一次用脚尖踢中蛇舌! 他的身体忽的一声,又横飞了出去! 但是! 蛇头实在太大了! 蛇舌实在太长了! 无论陈世非飞出多远! 蛇头只要轻轻一摆,蛇舌瞬间就会舔到陈世非身前! 陈世非只能一次又一次,拼命控制双腿,一次又一次踢在蛇舌之上,然后飞出去! 舌尖上跳舞! 陈世非就像被棒子打到天上的球,一次又一次被打飞,在空中陀螺似的翻滚,稳不住身形,落不到地上! 双腿要拼了命的转动方向,迎挡瞬息之间抽来的蛇舌! 只要一次挡不住,被长舌黏液粘住,他就活不成了! 第43章 潜踪 从下面看! 却不是陈世非在玉京子长舌上跳来跳去! 而是被玉京子用长舌在空中像皮球似的抽来抽去! 老牛看到魂胆俱裂,冷汗迭出! 好几次莽劲涌上,就想再一次扑入蛇口! 但此时,陈世非越跳越高,玉京子的脖子越伸越长,离地已经有六七丈高! 老牛就是想跳入蛇口,也要顺着蛇身,先爬到蛇头上才行! 想冲动也冲动不起来! 反而让老牛渐渐冷静下来! “要救老客!找到这长虫的七寸!七寸!七寸!七寸在哪? 肯定不在尾巴上!肯定离头不远! 况且,爬到这长虫头上! 老客要有个万一! 俺老牛也能先一步跳蛇嘴里……不是! 是也能就近救援老客! 此时离这么远,老客万一有个危急,要救他都够不着! 想到了目标,立即有了精神! 飞步跳上蛇尾,沿着蛇身就往上奔! 但是,同样的! 才奔出两步,就又一次蛇肌被弹飞出去! “他娘的!”老牛骂了一句,又一次冲上蛇身! 这次他脚步虚着,收着力! 果然,刚奔出两步,脚下蛇肌就又一次弹起! 这次他有了准备,却是借着弹力,猛地跳起! 玉京子的下半身是盘着的,这一跳,正跳到了上面一圈! 刚一落下,脚刚碰到蛇身,就有一股力从蛇体内击出! 老牛神魂早预感到会有这股力,双腿在空中就一蜷起,此时,借此力又一次猛的挑起! 这次跳的更高! 跳到一丈之上! 这一次落下,却更其娴熟,跳得更高! 第三次已经跳到蛇身两丈之高! 第四次再挑起! 就大大不妙了! 两丈之上,玉京子的上半身已经直立而起! 而且在追击陈世非,所以极速摇摆着! 老牛已无落脚之地! 老牛心里却早有计较! 人在空中,双手握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和下坠之力,猛地往蛇身上一扎! 老牛自然知道蛇皮极厚! 喉中都只能扎进去半寸,可想而知,在外的蛇皮该有多厚! 但是! 一者,他这次是高高跃起,从上往下,刀上的力道,自然比喉中时,从下往上刺出大上好几倍! 二者,他神魂为眼,认位极准吗,这一刀,是照着蛇身鳞片缝隙处刺出的! 他也没打算能伤到这条长处,他只想刀尖在鳞片缝隙中卡上个一寸半寸的! 他好借力再次向上跃起! 但是,刀一刺中蛇皮,他心里就大叫一声:“遭了!” 力道不对! 这一刀根本没挨到这长虫的鳞片! 像是刺在一层气膜之上! 噗的一声,刀尖就被滑开了! 这一下,老牛来不及反应,胳膊和腰差点闪折了! 身体猛地撞在蛇身上! 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被弹了出去! 刚落到地上,翻滚着还没站起来! 就觉头顶黑影压来! “不好!” 虽只不好! 身体却被摔的发麻,根本躲不开! 忽的一声! 就被蛇尾在腰上缠了一圈! 他刚想挣扎! 又是忽的一声! 他的身体就已经被蛇尾举在半空中! 接着,砰的一声,又砸在地上! 老牛闷哼一声,感觉骨头架子要散了! 他刚要聚力站起! 又是忽的一声! 又被蛇尾缠住了身体! 这次缠了三圈! 从双肩到双腿! 缠的死死的! 蛇尾虽然没有水缸那么粗,却也有水桶那么粗! 三圈! 把老牛从肩头到膝盖,缠的严严实实的! 老牛除了脑袋能动,其他地方一动不能动了! 接着,蛇尾渐渐收紧,要把老牛的骨头绞碎! 玉京子本来想先杀了陈世非,先不理会老牛! 但老牛蹦来绷起,几乎要蹦到它的头上了! 他立即怒起,分出几分精力,将老牛缠住! 不过他的大半精力还是放在陈世非身上! 随着老牛一次又一次在他舌头上跃起! 玉京子的蛇尾也是一阵收紧,一阵放松! 这倒给了老牛喘息之机! 陈世非在蛇口上跳来跳去,看着危险! 其实此时,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危险了! 陈是非已经适应了,而且他的神魂反应比玉京子快! 这种贴身搏斗,他大占便宜! 从最开始,在空中像风火轮似的,控制不住身体,在空中滚来滚去! 到后来,他已经能控制住身体,而且控制着脚底的元气喷吐,让自己的身体尽量贴近玉京子的脸前飞! 免得飞的太高太远,玉京子反应过来,在空中喷他一口青气,他躲都没法躲! 到了现在,陈世非已经不是被玉京子抽来抽去了! 而是他在进攻! 他一次又一次要跳到玉京子的头上,而玉京子则是拼命的用舌头拦截,不让陈世非跳到它头上! 陈世非神魂的反应力,在此时简直是大展神威! 往往是玉京子的舌头一动,陈世非便知道它的舌头将会落在什么地方! 然后,陈世非用脚尖控制着飞出的方向,用元气喷吐量,控制着飞出的远近! 此时,玉京子,就算是想猛然把头撤开,让陈世非在空中无处借力,自己摔下去! 都已经做不到了! 陈世非的贴脸跳跃,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一头栓在玉京子头上,一边拿在陈世非手里! 玉京子的头摆到哪边,陈世非就能在它舌头上借力,先一步跳到那边! 玉京子要是把舌头撤回来,不给陈世非借力,那就更不行了,陈世非会落在它的上嘴唇上,继而跳到他的头顶! 此时,玉京子全力用舌头抵挡陈世非跳上他的头! 竟然顾不上绞死老牛! 其实,便是陈世非跳到玉京子的头顶,玉京子也未必会有什么危险! 玉京子蛇皮又厚,头骨又硬! 陈世非手里的长刀,也就是给他挠挠痒! 至于说七寸要害,对它这十丈巨体来说,那就是个笑话! 但是…… 谁让玉京子是条傻蛇呢! 他就死心眼觉得,让这疤脸贼跳到自己头顶,自己就会有危险! 他们在上面僵持! 陈世非看似大占上风! 心里却有苦难言! 一者,他不是傻蛇,自然知道便是跳上蛇头,也未必有法子对付这巨蛇! 二者,他满打满算才修行两三天,算上一百五十三老鬼帮他修炼的,最多也才一年多的道行! 能有多少元气! 他已经尽量减少元气的喷吐,已经不敢起跳,几乎是的玉京子的长舌上用走的! 这当然更危险! 但元气已经只剩一小半了! 任督二脉的老鬼们,没等他开口,已经放弃了自己修炼,吸收的星月光华,全力供给陈世非化作元气! 本来,任督二脉五十二老鬼,全力吸收星月光华,供给陈世非元气! 陈世非只是借力跳跃,是肯定源源不断,供大于需的! 但是! 今晚太奇怪了! 雾气太奇怪了! 极其的黑,竟然没有一丝星月光华透过雾气,落下来! 正常情况下,无论多么黑的夜!多么厚的雾! 都会有星月光华落下! 可是,无论一百五十三老鬼,还是陈世非和老牛,包括已经一百二十年道行的玉京子! 都是修行上的白痴! 自然不知道这种情况极其不正常! 第44章 元气 两方都不知这雾气有些诡异! 还在胶着战斗! 陈世非看似越来越占上风! 但情势其实是越来越来危急! 他为了节省元气,每一次跳起来,都尽量的低,几乎是贴着蛇舌奔跑! 比起跳的高些,在空中还有喘息之机! 贴着蛇舌奔跑,自然更危急,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刹那疏忽,就会卷进舌底! 便是一直没有差错,最后也会耗尽元气,葬身蛇口! 玉京子这条傻蛇,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占尽上风,只要坚持下去,陈世非早晚要落进自己嘴里! 它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危险! 觉得这个疤脸贼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灵巧! 自己这粗大的舌头越来越笨重,似乎渐渐要跟不上对方的速度了! 一旦跟不上对方的速度,让这疤脸贼跳到自己头上就大大不妙了! 至于是何不妙,他却没有细想! 所以它也打起十二分精神,阻挡陈世非! 两人都全神贯注的战斗,无暇分出一毫心神! 不但没发现雾气的奇怪! 连老牛,都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却说老牛! 老牛是个死也要咬敌人一口的性子! 他被玉京子蛇尾缠着,一动不能动! 玉京子全神贯注的同陈世非战斗,无暇顾及他,没有将他绞死,就这样绑着他! 老牛挣了几挣,就觉的手脚好像陷进了淤泥里,一动不能动! 只有头能动! 他就一低头,张大嘴,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 他知道这长虫的皮和鳞都极其坚硬! 自己的牙大概是硬不过这长虫的鳞的! 但他心里发狠,莽劲上来,就是被蛇鳞崩掉满嘴的牙! 也要咬掉这长虫的两片鳞来! 哪知! 这一口咬下去! 他就啊的一声! 又张大了嘴巴! 下巴差点脱臼了! 他不是咬在坚硬的蛇鳞! 反倒是像咬在弹簧上! 反弹力猛然弹起,将他的嘴撑到嘴角都裂了! 下巴几乎脱臼了! 他脑子被撑的空白了两三个呼吸! 才从莽劲中醒悟过来! 这长虫的体表,还有一层气膜! 他娘的!成了精的长虫就是邪性! 体表怎会有层气膜呢? 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陈世非,想问问老客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他的习惯! 他懒得思考,懒得操心,反正有事都是下意识问陈世非! 只是此时,抬头刚想问! 才猛然想起老客正在蛇嘴里搏命呢! 陈世非此时在玉京子猩红的长舌上跑来跑去! 时时被卷起的长舌掩住身影! 清醒似乎更加危急了! 他娘的!他娘的! 老牛在心里直骂! 恨不得自己去蛇嘴里把老客替下来! 可是! 老牛也知道,便是能替,他也替不了! 老客这样在蛇舌上跳,是靠元气从脚尖的足窍阴穴喷吐,脚并没有挨的蛇舌! 自己上去,根本跳不起来,瞬间就会被蛇舌粘住! 他娘的!他娘的! 老牛又开始愤恨自己的无用!无能! 早知道自己就先不修任督二脉了! 而是先修腿上大经!手上大经也好!总能将体内元气发挥用处! 自己修督脉,只练出来一个能看的清——难道能用眼光看疼着长虫吗! 他娘的!他娘的! 老牛这憨货此时就是标准的无能狂怒! 一边怒一边又用牙去咬蛇鳞! 同时,又运转元气全力注入眉间四穴! 其实,他心里清楚,往眼睛里注再多的元气,都是无用的,眼睛若能看死人,那就不是眼睛了! 他却万万没想到! 当他全力运转元气注入眉间四穴,眼中又显出半寸金光时! 竟然出现了奇迹! 当然不是他的眼光真的能伤害到玉京子! 而是,他竟然看清了这条长虫体表上的那层气膜! 那是一条条从蛇身窍穴中流出,又从另一个窍穴中流进它体中的青色气流! 老牛终于明白这气膜是什么? 这是……这长虫的元气! 想到此,他就更愤恨自己没有修炼手足大经! 若是修炼了手足大经,就能元气外放,或许能破开这层气膜! 他正愤恨间,突然一怔! 谁说元气只能从手脚大经中外放了? 从手脚大经放出,也是从手尖脚尖经端穴窍放出的! 自己修炼的督脉,也有经端穴窍! 而且自己也修炼了! 只是这个穴窍的位置……有点儿特殊! 龈交穴! 在上齿上,上唇下! 巧了! 如果是修炼的手脚大经,此时手脚被缠,便是能发出元气,也未必能达到这长虫! 反而是这个处在上齿上上唇下的龈交穴! 正该俺老牛咬这长虫一大口! 老牛是个莽人! 他才不会去想三步之外的事! 所以他才不去想这龈交穴能不能用,万一不能用,会不会有什么糟糕的后果! 想到便去做! 一口咬下,同时运转元气,经前顶神庭,过鼻下的水沟,兑端,最后到达督脉的上端即上唇下,上齿上的龈交穴! 从龈交穴射出! 噗的一声! 玉京子身表的气膜确实被老牛的元气刺破了! 当的一声! 老牛就觉的牙根剧痛! 好像咬在 铁块上! 牙齿差点崩掉了! “他娘的!他娘的!” 我就不信了! 老牛发起狠了! 咬! 磨! 啃! 把牙齿卡进蛇鳞缝隙里撬! 砰! 砰…… 砰! 一颗又一颗牙被他自己蛮力撬掉了! 直到上下门牙全都断尽,再也啃不到蛇鳞! 老牛才停下! 再看蛇鳞! 丝毫未损! 老牛骂骂咧咧的,还不甘心! 又用元气击打蛇鳞! 噗的一声! 元气打在蛇鳞上! 蛇鳞完好无损! 元气竟滑向了一边! “他娘的……”老牛刚骂了一声! 却见元气竟然从鳞片缝隙刺了下去,接着,竟然又跟着白蛇自身的元气,顺着白蛇的气窍,流进了白蛇的体内! 有戏! 老牛大喜! 他竟然不管不顾的运转全部的元气,从玉京子的气窍,攻入它的体内! 正常情况下,这是道行极深的前辈,对道行极浅的后辈,才敢做的事! 随着老牛的元气大部分灌入玉京子体内! 他竟然感知到了玉京子体内的情况! 那是一条无边无际,浩浩荡荡的大河! 他就像渺小一条小虾米,被无边的河水挟持着向前奔行! 河水汹涌沉重,似乎稍有挤压,就能将他这只小虾米挤成糜粉! 但凡有点脑子的!有点畏惧心的! 此时都会立即撤出玉京子体内! 免得玉京子发现后,用着浩渺无穷的元气将他碾成糜粉! 但老牛是个莽子,此时有早将生死抛到脑后,更是无一毫畏惧之心! 他不但没有撤出来! 反而一鼓作气,破釜沉舟,一心赴死似的! 将自己所有的元气灌入玉京子体内! 第45章 元神 元气就是元神! 流行为元气,凝聚为元神! 修行人在没有练成仙体之前,元气可以离体,但必须留一部分在体内! 这叫根,这叫锚点! 体内的元气和体外的元气,在外面看似是分离的,但内里其实还是一体! 无论外面的元气走多远,有体内这个根子,神魂便是既在外又在内! 若是元气全部离体,不留一点根子,那便是神魂全在外! 体内便无了神魂! 无了神魂,倒没有太大的坏处! 若没外来的人害他,他最多会忘记呼吸而死! 所以,只要是正常修士,便是再紧急,再无可奈何,再缺元气的时候,都会在自己体内留个根的! 只有老牛这个憨货! 凭着凶蛮之气,赴死之心! 不管不顾的,一丝元气之根,他都没在自己体内留! 这也是陈世非在全神贯注给玉京子的舌头搏命,无法分神关注他! 否则的话! 非气的不管玉京子的舌头,先跳下来暴揍他一顿不可! 好嘛!他陈世非都掉巨蛇嘴里了,还在努力挣扎,要逃出来! 你这憨货在下面好好的,没一点危险,反而不要命了! 只是,陈世非全神贯注的跟玉京子搏命,没有注意老牛! 按说,老牛元神钻进玉京子的体内,玉京子应该早就感觉到了! 便是玉京子没有感觉到…… 所有生物,都有一种潜藏在根底里的自我保护的意识! 主意识没有感觉到的,这种潜意识也会发觉异物入侵! 它会自发消灭入侵的异物! 若是异物太强大,它消灭不了,就会对主意识强烈示警! 让主意识了消灭异物! 但老牛的元神侵入玉京子体内,不但玉京子的主意识没有发觉,连自我保护的意识竟然也没有反应! 原因,其实很简单! 一者,老牛才修炼两天的元神实在太微小,像一个蚂蚁趴在玉京子身上,若是它在安静时,自然能发觉,但现在他正跟陈世非全神贯注的战斗,自然就忽略了一些微小的动静! 二者,却是老牛、石磐、彦玉君,陈世非他们这帮人最大的依仗!最大的金手指! 那便是陈世非上辈子所受的道德教育,带到此世界,并且深深影响到他们这一伙人的‘道德’。 不是道德经的道德! 说白了,就是善意,同情,怜悯! 这个世界没有道德,人仙皆极度自私!一个人见到另外一个人,第一个念头,就是恶念——怎么欺负他,怎么让他乖乖听话,怎么利用他! 而陈世非上辈子受了一辈子的道德教育,已经根深蒂固! 他见到另一个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善意! 对弱者是同情怜悯! 对强者——是更强烈的同情怜悯! 因为,弱者的恶还有理由,还可以说是强者逼得! 而强者的恶,却是自甘堕落,自甘丑陋的愚蠢! 所以强者更可怜! 这种心态,可能有些难理解! 这是一种道德强者所特有的心灵力量! 可以把这种心态理解为,对道德的狂信徒! 而元神,就是剥皮去肉,去掉掩饰,本我的显现! 所以,此世界仙者是更自私,更恶,更赤裸裸的恶! 老牛的道德观受陈世非的影响! 他的神魂与此界仙者是截然相反的! 是善的,是带着悲天悯人的特质的! 而那种潜藏着的自我保护意识,是最神秘的,也是最能分辨善恶的! 如果是恶的元神入侵,他自然要当成敌人消灭! 但是善的元神进来,他就会当成朋友,会开门揖迎! 所以,老牛的元神进入玉京子体内! 玉京子的那个神秘的自我保护意识,早就发现他了! 但是,这个神秘的意识不但没有驱逐他消灭他,或者通知主意识! 甚至! 这个意识还力所能及的控制着玉京子经脉内破涛汹涌的元气,让元气之河尽量平稳,免得伤害到老牛纤弱神魂——在玉京子两甲子道行的元气之河里,老牛的元神显得太纤弱了! 老牛的神魂就这样糊里糊涂,凶险万分却又平平安安的顺着玉京子的经脉,一路往深处飘! 玉京子是一条蛇,与人有二十六条经脉不同,它从头到尾,只有一条经脉,经脉的尽头,同样是它的灵台洞天! 老牛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一路进了玉京子的灵台洞天! 灵台洞天,是神魂的中枢,是最核心的密地,在这里可以控制他的身体和元气! 占了这里,就是通常所说的夺舍! 而到了这里,玉京子终于发现了老牛! 家被偷了!天塌了! 它不是陈世非! 只有陈世非这样的绝对的道德强者,才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任由诸老鬼在自己灵台洞天里闹腾,而不在意! 其他修行人、仙者、哪怕是天尊这种万年老仙! 也都不敢让别人神魂进入自己的灵台洞天! 一旦有异物进入他们的灵台洞天! 他们便会感到一种莫大的恐慌! 而越是恶的人,越是自私的人,这种恐慌就越大! 跟修为道行无关! 反而修为越高的人,比如天尊,因为为恶越多,这种恐慌就越大! 所以,灵台洞天是修行人的最后防线,第一命脉! 只是,这个世界所有修士的神魂都是恶的,一进入别人体内,就会被别人潜藏的那个自我保护的意识发现,驱逐或者示警! 便是自我保护的那个意识不发现,主意识也会发现异物入体! 开玩笑,异物入体都发现不了,这仙者早死几百回了! 也就是玉京子这条傻蛇,第一次跟人战斗,满心的轻视之念,各种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让老牛钻进了它的灵台洞天! 玉京子一发现老牛的神魂钻进了自己的灵台洞天,立即就慌了大神! 什么都不管了! 所有精神立即转回灵台洞天,要先杀了老牛! 陈世非眼见元气见底,连一百五十三老鬼这一天修的微末元气,都吐了出来! 正想着,还有什么办法,能带老牛逃走! 就突然见正在抵挡自己的蛇舌突然一滞,没有出现在他预测的地方,陈世非一怔,一脚差点踏错,身体差点粘在蛇舌上! 陈世非心里大惊! 他以为这长虫战斗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觉醒了战斗本能! 正暗叫不妙! 却见玉京子巨大的身体,也跟着一滞! 紧接着,如山倒天倾一般! 玉京子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塌! 这是…… 陈世非既惊且疑! 从空中跌到地上! 感知着自己见底的元气! 却顾不得去探究玉京子这是怎么了! 忙四下找老牛! 一看老牛远远的躺在地上! 陈世非心中就是一紧! 暗叫不好! 他几步跃到老牛前! 原本缠着老牛的蛇尾竟然也松开了! 但是,老牛却软哒哒的躺在地上! “老牛!老牛!” 他多想是老牛这个憨货,没轻没重的在跟自己开玩笑! 但是,他同时也知道,老牛只是莽,不是混,绝不会在这时候开玩笑! 他叫了两声,老牛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分明是……死了? 被蛇尾绞死了? 第46章 情同一心 “老牛!牛摩天!” 陈世非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都麻了,血液似乎也凝滞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清冷的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里的人,都没有什么感情。 他一直以为,他想要拯救这个世界,只是因为无法忍受这个世界的丑陋。 他爱护老牛石磐彦玉君这些人,帮助村里的老人,只是出于上辈子所受的教育——对于他们的苦难生活的悲悯,对于他们的不幸的不忍心。 所以,他去刺杀王太玄的时候,是从容而去的。 不是慷慨激昂,不是为激烈的感情所激。 是他深思熟虑过的选择——既然拯救不了这个世界,又不能忍受这个世界,那么,就离开这个世界吧! 他当时,对老牛他们没有任何留恋,只觉得轻松和愉悦。 这说明自己对老牛石磐彦玉君他们没有任何感情。 但是,但是啊! 此时,看着老牛的尸体,却为何感觉心这么疼! 这难道就是后死者的痛苦吗? “鬼!鬼!快收他的鬼,别让风吹散了!”老鬼六斤叔突然叫道! 众老鬼在陈世非和玉京子战斗正烈的时候,便已经纷纷停止了修炼,尽力把自己的一份微薄元气,供给陈世非。 此时,见战斗停止,六斤叔便从穴窍中探出头来查看情况。 但一探出头来,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们之所以在陈世非的身体里不肯离开。 是因为他们是鬼身,一旦到了外面,微风似刀削针穿,微光似火烧。时时刻刻都要忍受凌迟和炮烙之苦! 所以说,鬼是可以不死的——只要你能忍受时时刻刻的凌迟炮烙之苦! 事实就是,如果没有强大的执念支撑,做了鬼,都是只求速速消散的! 老鬼六斤叔探出头查看情况,本来准备好遭受一次痛苦的! 但是,他一探出头来,就是……咦! 外面不但没有一丝风,而且没有一丝光。 按说这种情况,只能在深埋的地下,而且要远远躲开地脉流行之处,才有可能——便是地下这种地方也不多,便是所谓的藏风聚气之处。 而地面上,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再黑的夜,再重的雾,也是有微风,有微光的。 只是,老鬼六斤叔,也是个没见识的。 他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反而觉得无风无光无痛苦,倒方便他不用拘在陈世非的身体里了。 他跑出陈世非的身体,看见老牛的身体,作为鬼,自然就立即想到了陈世非忽视的地方。 陈世非作为人,感情激荡之下,自然以为死了就是死了! 老鬼做为鬼,第一个念头却是,死了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若是不怕凌迟炮烙之苦,甚至能一直活着! 所以他提醒陈世非,赶快把老牛的鬼收进身体里。 免得老牛的鬼因为不堪忍受凌迟炮烙之苦而自我消散。 他却也下意识忘了,这奇怪的雾中,没有凌迟炮烙之苦。 经他一提醒,陈世非立即醒悟! 连忙四下寻找老牛的鬼。 但是,却找不到! 他心中立觉不对! 这黑雾之中,肉眼无用,他一直用的耳端神魂之眼,能看到六斤叔的鬼身,不可能看不见老牛的鬼身的。 若说老牛一做鬼,便立即自我消散。 陈世非更觉不可能。 所谓能够战胜凌迟炮烙之苦的执念,其实就是意志力,他不信老牛的意志力连六斤叔这些老鬼的不如。 陈世非心里猛然亮起一点希望之火,老牛或许没死! 他镇定了一下,从老牛的神庭穴,渡了一分元气,进入他的灵台洞天中。 一进入老牛的灵台洞天中,陈世非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立即又灭了! 老牛的灵台中,空空荡荡,不但没有神魂,甚至没有一丝元气留存。 老牛真的死了!神魂不存的死了! 就在此时! 却说,老牛神魂元气,一丝不留,全进了玉京子体内。 但还有一样东西,是留在灵台洞天,不可能带着的。 便是那个最神秘的自我保护意识! 若是别人的意识进入老牛的灵台洞天,这个意识不会有什么动静。 主意识要自杀,这个意识虽然是自我保护意识,却也不会反抗。 但陈世非与老牛关系非同一般! 老牛表面上把陈世非当成兄长,但在内心真正的诚明之处,却是把陈世非当成师父,当成父亲一样信赖。是一种真正的亲密无间,你我同心的关系。 这种极其亲密的关系,就造成了一种特别的作用——老牛的这个自我保护意识,把陈世非的意志,放在了老牛自己的主意识的意志同样的位置! 甚至,老牛的主意识和陈世非的意识发生矛盾时,老牛的这个自我保护的意识会听陈世非的,而不听主意识的——这是老牛懒得操心,懒得思考的习惯造成的! 此时,老牛的这个自我保护的意识,看见陈世非的神魂进入自己的灵台洞天,立即便像是这具身体又有了主人! 感知的陈世非的意志是不要老牛死,它立即将老牛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陈世非。 老牛的身体开始呼吸,血液又开始流动。 这具身体暂时又活了。 陈世非心中一喜,接着又是一惊! 老牛的自我保护意识,把老牛最后的念头传给了陈世非。 陈世非也终于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老牛的神魂竟然全部钻进了玉京子体内。 玉京子突然放弃了身体的控制,肯定是被老牛打到了痛处! 要救老牛,就必须让玉京子尽快死去。 现在正是机会——玉京子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如同昏迷。 陈世非立即控制身体,捡起长刀,跃到玉京子大缸似的脑袋前。 此时玉京子紧紧的闭着嘴巴,闭着眼睛! 陈世非一刀砍下,当的一声! 玉京子身上那层气膜已经消失。 但鳞甲如铁,陈是非一刀砍下,竟然连个痕迹都没有! 陈世非将刀尖插入蛇嘴的缝隙中,用力一撬,想将玉京子的嘴撬开,进入它嘴里喉咙里下刀子! 却听咔的一声,长刀折了,蛇口纹丝没动! 陈世非心中大急,知道自己耽搁一秒,老牛活着的机会就少十分! 干脆御使元气,也从玉京子的穴窍中,进入了它的身体! …… 却说老牛的神魂,糊里糊涂的钻进了玉京子的灵台洞天中。 一进去,便立即大喜! 他虽是个莽人,但也修行过几天,自然知道这是最紧要的地方! 但是,接着就为难起来! 他的元神是只修行两天的元神。 玉京子的灵台洞天是修行两甲子的灵台洞天。 灵台洞天也确实脆弱,老牛要有个一甲子的道行,哪怕有个十年的道行,也能毁坏了这个灵台洞天! 但老牛只有两天的道行,面对着这个灵台洞天,就像赤手空拳面对这铜墙铁壁。 他正想办法时,一条蛇影呼的向他扑来! 瞬间便将他紧紧缠住,张开大嘴,开始吞食他的身体! 第47章 牛鬼配蛇神 玉京子终究是条傻蛇,没有任何战斗经验! 但凡有一点战斗经验,也会先看一眼对手的手段,再出手。 它但凡看一眼,就会知道,老牛的弱小,不可能伤害到自己的灵台洞天。 便是对他不管不顾,老牛也会自己困死在这里! 但是,它是个雏! 自己的灵台洞天被外物入侵,玉京子已经乱了方寸。 它连外面正在与陈世非战斗的身体都不管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最快的速度弄死这只虫子! 所以,它一回到灵台洞天,便要运转元气,将这条小虫子碾成糜粉。 但是,刚一运转,心底里便警声大作! 若运使元气在灵台洞天战斗,灵台洞天会毁,自己会死。 这是自然,用元气在自己的灵台洞天里战斗,就像那刀子刺自己的心脏,危险至极。 当然也不是必死无疑。 这里面却也有一个叛徒——玉京子自我保护意识的功劳。 它的示警夸大了这种危险性,使玉京子不敢使用元气。 不能使用元气,玉京子心中更慌! 只好用最原始的战斗方法——扑上去,绞杀撕咬。 老牛的元神之身,因为他才修炼两天,所以只是一团气,连人形都不具备。 玉京子扑上去一口,就像馅饼似的,咬下去小半边! 老牛立即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 这种直接作用于元神之上的疼痛,比肉体的疼痛剧烈无数倍! 立即,无数个“不如速死”的念头冲上老牛的心头! 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如此有诱惑力。 像是三天三夜没合眼的人想闭眼睡觉那么强烈! 老牛几乎要闭上眼,放任自己的神魂消散了。 就在将死之时,一种熟悉的感激袭上他的心头。 像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又一次重现了。 是了…… 那个冬天……他还是一个像猴子似的孩子。 白雪皑皑,山林都被冰雪封冻了,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又冷又饿。 死亡,就像现在这样诱惑着他——死吧!死吧!死了之后,就再不会觉得冷,再不会觉得饿了。 于是,他选择了死亡。 之后呢? 他感受到了一种舒服到极致的温暖。 从来没有尝味过的温暖。 那么的刻骨铭心,只要想想,就觉得心灵熨帖。 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吃猪大肠? 是因为吃猪大肠的时候,就会仿佛再次感受到那种温暖。 那种温暖,对于他,是一种比死亡更大的诱惑! “俺可以死,但死之前,俺要再吃一口猪大肠!” 此时,老牛的神魂,被玉京子连咬带绞,已经七零八落! 但神魂,和鬼是一样的,只要能忍受痛苦,自己不愿意消散,便不会消散。 老牛神魂一震,将神魂复原,想要幻化出手脚,却化不出来。 便只化出一张大嘴带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缠在玉京子身上,张大嘴,死死咬住玉京子! 相对于玉京子的神魂,老牛的神魂太小了,嘴也太小了。 玉京子无法动用元气,此时只是元神根底的一点真灵。 但这点真灵,也比老牛的神魂大三四倍。 虽然相较于,外面身体的大小的对比,差距已经缩小很多了。 但玉京子咬老牛,轻轻一口就能咬去小半边,三五口就能将老牛咬碎。 老牛咬玉京子,用尽全力才能咬下一口,而一口也只咬破皮,可能要十几口才能将玉京子的身体咬成两截。 但是,老牛既然忍受住了粉身碎骨的痛苦。 他和玉京子此时比拼的,便不再是修为道行的深浅,不再是神魂的大小,力气的大小。 而是比拼的意志力。 而意志力是个奇怪的东西。 它跟胸怀的大小有直接关系。 为己的比不过为人的,为一家人的比不过为千百人的,为千百人的比不过为天下人的。 而玉京子一条最大欲望只是喝百生血酒的傻蛇! 而老牛,却是受到陈世非的影响,对此世界悲悯,有拯救天下兆民之心的。 便是不算那个拯救天下兆民之心。 老牛的最大欲望又岂能真是一截猪大肠! 他不是为己之人,就算不为天下之民,也会为石磐,老彦这些兄弟,便是不为这些兄弟,也要为陈世非。 老牛为的东西太多了! 胸怀和意志力,尤其是这条只为百生血酒的傻蛇可别的? 他们意志力的差距,正好像他们身体的差距,只是反了过来。 老牛吭哧咬了玉京子四五口,自己的神魂已经有被玉京子咬碎了两次。 正心里暗骂这长虫神魂的肉怎么也这么硬的时候…… 玉京子突然无声的嘶吼起来,神魂也像被抽了筋似的翻腾起来,竟然顾不上再咬老牛! 却是玉京子这条傻蛇,终于忍受的了这种痛苦,疼的失去了控制,胡乱挣扎起来。 老牛一见之下,心中一喜,这长虫不经痛! 连忙加紧啃了起来。 才又啃了两三口。 突觉前面一空,大嘴也啃了个空。 老牛一怔,这长虫怕疼,肉就松了?这么容易就啃断了? 再一查看,却更怔住了! 玉京子竟然消失了——不是消失,而是化了! 化成滚滚的元气,汇入了它经脉的元气长河中。 却是玉京子忍受不住痛苦,接受了死亡的邀约,一点真灵自我消散了! “这……俺……”老牛蒙了! 这赢的也太轻易了! 他原想着,怎么着也都得跟这条长虫相互咬噬个几天几夜。 怎么这就死了?这么大的一条长虫,就这样死了? 老牛感觉不真实。 会不会是这长虫弄的什么诡计? 就在他疑虑重重的时候。 一种感觉连接到他的神魂中。 他下意识接过这种感觉…… 然后就被吓了一跳! 一种爆炸似的力量感,充斥着他的身体。 这种力量感太强大了,给他一种错觉,像是动一动就能把山掀翻似的。 他竟然有一种冲动,想立即去把七连山掀个底朝天。 他娘的!老牛被自己的这种冲动吓了一跳。 怎么杀了这条长虫,跟吃了大补药似的。 他想赶快回到自己身体里。 一动,便觉得轰然一声! 他下意识一看…… “他娘的!他娘的!俺……俺他娘的!俺咋这么高了!” 他看见,李县主府里的房屋楼台,树木假山,似乎都在自己脚下了。 霎时间! 老牛突然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不会吧!不会吧! 他简直是战战兢兢的往下一看自己的身体! 一看之下,立即从头顶凉到了脚尖……也可能是尾巴尖! 一段滚圆滚圆的身体! “他娘的!老牛咋成长虫了!”他仰天惊叫道。 但发出的声音,却是粗粝难听的吼声。 第48章 牧鬼老佛 老牛这憨货也是不知好歹。 莫说是凡人,便是未修成仙身的筑基修士,甚至便是修成仙体的千年以下的小仙。 得了这么一尊两甲子的宝胎,也要高兴的好几天睡不着觉! 李黄孙天天守着这尊玉京子,也知道这是个宝贝。 但其实,这宝贝比他想象的还要宝贵的多! 不只是筑基有成的修士需要它化身合神。 便是仙者,这也是增加修为的第一大药。 一尊一甲子的宝胎,炼化之后,几乎就能增加一甲子的道行修为。 仙界诸天,无数岁月之下,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仙者! 而宝胎,却是需要各种机缘巧合,才能生成,本就稀少。 仙者有皆是只求自己长生,不管后世子孙生死的。 无数年来,仙胎被无数仙者挖地三尺的攫取。 如今的仙胎之稀少珍贵,便可想而知。 陈世非和老牛都不知道仙胎有多珍贵。 陈世非的元神刚进入玉京子的灵台洞天中,便看到玉京子的真灵消散。 他正要于老牛说话,突然,就感到一种剧烈的,毛骨悚然大难临头的感觉! 陈世非忙四下查看。 一看之下,就大惊失色! 只见他的头顶上,浓稠如墨汁的黑雾中,突然现出一缕黑丝,比黑雾更黑的黑丝,像一缕极黑的头发,猛地刺向他头顶的前顶穴! 这一下,陈世非更是汗毛倒竖! 因为那一缕黑丝,是从黑雾中显现的,而黑雾几乎贴着他的头皮,所以,黑丝显现时,已经贴近他的头皮,一经显现,便立即刺入他的前顶穴。 陈世非的几乎有预知之能的神魂,都没有反应过来,更何况身体的躲避! 前顶穴是离灵台洞天最近的穴道之一,他如何能不惊恐! 陈世非神魂立即回守灵台洞天。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修为本来就低,不多的元气,又在跟玉京子搏命时消耗殆尽。 根本抵挡不住黑丝的入侵! 眼见黑丝刺入前顶穴,又毫无阻碍顺着陈世非的经脉,扎入他的灵台洞天中。 就在此时,一个黑影突然冲出,猛然堵住了经脉! 黑丝瞬间扎入黑影中! “啊……呀……”黑影咬牙切齿的惨叫! 黑丝却终究被堵住了! 黑影正是老鬼六斤叔! “他娘的!小非子你个王八蛋!老子就在你身里修了一天,修的元气还全还给你了,还他娘的要替你受罪!他娘的,你个王八蛋小兔崽子,老子就不该进你的身,早消散吧才好!他娘的的,疼死老子了!疼啊!” 六斤叔虽然骂的难听,但却死死堵住经脉,他是鬼身,还是那句话,他只要能忍住痛苦,自己不消散,他便不会死! 他一边惨呼痛叫,一边胡乱骂着陈世非,一边竟然堵着经脉,推着黑丝,一点点往外推去! 这黑丝竟然一点点被他从经脉中推了出去! 陈世非提着的心松了下来,心里有点不好意思。 老鬼在自己身体里确实没占什么便宜。 答应他们,找王家报仇的事,遥遥无期。 好容易修了一点元气,刚才跟玉京子战斗的时候,全吐还给了自己。 现在还要为保护自己,受这么大的罪! 他正想说两句好话! 老鬼已经忍着极致的痛苦将黑丝推出了前顶穴口。 此时,黑丝扎在他的鬼身之上,他正要试着将黑丝从自己鬼身内拔出来。 就听黑雾里,突然传来一个抑制不住的惊喜的声音:“不会吧!这……这是老鬿?真的是老鬿!牧鬼老佛啊,真的是老鬿!” 他的惊喜的呼声里,粘稠的黑雾,突然涌动,全部化为黑丝,将老鬼六斤叔,陈世非和老牛的身体,包括玉京子这条巨大的长虫的身体,都重重缠住,无数黑丝,他们的毛孔中,刺入他们的身体! …… 陈世非、老牛,和李黄孙、玉京子,在荒园中,打的无暇他顾。 他们却不知城中已经乱套了! 原因很简单…… 下午,城中突然流出出一条让人极度恐慌的消息——四凶躲在城中,城外王家大军要屠城! 这种让人惊恐的消息,往往传的最快! 到了晚上,城中多半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有钱有势的富贵人家,已经连夜奔到城门前,想要贿赂城门守卫,夜间打开城门,连夜出逃了! 他们是最知道王家军队德行的! 王家练军法很简单,军队出动之后,必然屠城,然军士肆意一番,劫掠一番! 如此,士卒才会人人盼着出兵! 这次出兵嘉县,没有围城屠城,只是零散的士卒入城骚扰,是因为李县主的背景深面子大! 城中富户还在庆幸有一个背景强大的县主,还想着事后送些什么谢礼呢! 却突然听到传来这个消息! 绝大多数富户,立即收拾东西出逃! 而穷人呢,都是吃了今天没明天的,也逃不动,也懒得逃,对他们来说,死了活了都一样! 但还有极少数的一些人,却激动起来! 他们都是有背景,有势力的! 他们不怕王家。 他们的消息也更灵通。 知道其中内情。 知道王家大军捉拿四凶,不是为了给王太玄报仇,而是为了仙书。 仙书!他们也想要。 只是先前四凶被王家两万大军围着,他们还能保持理智,不敢动手,毕竟两万大军,他们去抢,是绝对的送死。 但如今听到四凶在城中。 第一个念头就是激动!狂喜!机会来了! 鬼冢门! 一个隐秘而奇怪的势力! 拜的是牧鬼老佛! 求是就死后享福! 信徒上到朝廷贵家子弟,下到穷苦百姓,在在皆是。 是一个隐然与朝廷相抗衡的庞大组织。 不过,信徒大都是外围信众。 真正的核心教徒,拜过牧鬼老佛,受过老佛赐法教徒,却是极少,极隐秘。 因为据说牧鬼老佛是仙者,老佛赐的法,是长生仙法! 另一个说法却是,这是个骗子组织,牧鬼老佛也是个骗子! 原因是,有贵家将核心教徒囚禁,拷问秘法。 他们本是抱着被牧鬼老佛报复,灭家灭族的心理准备的。 但奇怪的是,牧鬼老佛并没有报复他们。 牧鬼老佛对贵家抓捕拷问他的信徒这件事似乎毫不在意,不管不问。 所以就有人说,牧鬼老佛是个骗子,绝对不是仙者。 若是仙者,凡人敢如此不敬,敢图谋仙法,早就被灭门灭家了。 但更奇怪的是,被抓的核心教徒,承认老佛传了他仙法。 却不肯吐露仙法中的一个字! 按说,让活人说话,是很容易的,何况,这个世界没有怜悯同情,几千年来发展出来的折磨人的恶法,简直到了登峰造极。 但是,教徒被折磨到死,也只承认有仙法,仙法内容却一字不说。 一个两个,或许是他们胡说。 但所有被抓到的核心信徒,都是如此情形! 这就让贵家对鬼冢门有了两种完全不同的看法。 一种是牧鬼老佛和这些信徒都是骗子。 一种是老佛是真仙者,这些信徒说不出仙法,就是证明——他们被老佛用仙法禁了口,说不出来仙法。 显然,贵人们更愿意相信后一种说法。 因为,无论如何,这是贵人所认为的,离他们最近的,也是最容易取的长生仙法的途径! 所以,他们一边努力加入鬼冢门,想成为核心教徒。 当然,这极难! 一边寻求另一条,比较容易一点的途径——抓捕核心教徒。 所以,核心教徒,一旦露了身份,最终归宿往往是某贵家的地牢里。 前面说过,这个世界的穷人很老实,宁愿饿死冻死,也不敢起来造反。 所以,这个世界没有起义造反,没有改朝换代。 几千年来,唯一的大规模的矛盾斗争就是他们两家的斗争——贵家和鬼冢门! 第49章 冥道 牧鬼老佛,是仙者,也不是仙者。 他这一道,叫做冥道,被正统仙人视为假仙。 他们的神通和法力,跟正统仙者都差了一大截。 仙界诸天又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仙者戾气又大。 他们这一道甚至不敢出现在仙界诸天。 因为在仙界诸天,他们很可能被仙者当成撒气桶,随手杀了。 所以,他们这一道,只能躲在人间修炼。 冥道修士如此凄惨,却依旧有人修,自然是有他的优点。 那就是,这一道修士修行,不需要宝胎。 就因为这一个原因。 冥道,这一个被仙者看不起,甚至看到就要打死的悲催之道,不但没有灭绝,反而有渐渐兴盛之态。 毕竟,仙胎越来越少,甚至,几千年内会灭绝。 这是摆在所有仙者——上至天尊、万年老仙,下至刚刚修成仙体的小仙们面前的最大的问题。 冥道修士,修行不需要宝胎,他需要另外两样东西,来代替宝胎。 第一种是九渊之下的黑眚。 第二种是鬼身——便是人们常说的鬼。 这两种东西,要说起来,似乎是‘鬼’比黑眚更易得。 但事实却是反过来的。 黑眚虽然不知道是因何而形成的,但九渊之下有很多! 反而是鬼,却不易得。 前面说过,鬼,是要时时刻刻忍受凌迟炮烙之苦的。 做了鬼,无不是立即自我消散,谁会忍受凌迟炮烙之苦,助你修行? 所以修行这一道,最大的难处,却是怎么诓骗或者说促使鬼愿意做鬼。 牧鬼老佛建立鬼冢门,就是为了寻找,或者制造鬼。 寻找鬼,鬼冢门建立几百年,也没有寻找到几个。 倒是制造鬼,老佛却有些手段。 他认为,鬼之所以忍受不了做鬼的痛苦,是因为,生前受的痛苦太少。 只有在生前受的极致的痛苦,才能把精神锻炼的极其坚韧,才能承受做鬼的痛苦。 他的那些被贵家抓起来折磨,便是因为他的算计,想要折磨出一个鬼了! 可惜,他的那些门徒,都是没志气的,无论生前受多大折磨,死了之后,连去复仇的想法都没有,都是速速自我消散的! 所以,说来可怜,老佛的门徒,只有两种用处,一个是给贵家折磨而死,一个是寻找极苦老人。 …… 此时,在李黄孙前厅房顶上,站着两个人,两人奇怪却又相同的地方是,都背着一个青皮大葫芦。 他们身前脚下却还躺着一个全身软甲,手拿长刀的壮汉,却是一动不动,似乎是已经死了! 一个蓝锦缎华服富态中年人,他叫第二生,是鬼冢门陈州寻鬼使,也就是鬼冢门在陈州的首领。 一个黑衣消瘦的中年人,身形鹤立,面色苍白,时不时的拿手帕捂住嘴轻咳两声,皱眉露出痛苦之色,似乎有病在身。 他的身份更特殊,他叫连华,他的亲大哥叫连山,是陈州连山骑校尉,统领三千连山骑兵。 他是陈州唯一一个非王姓而有兵权的人。 只此一点,便能看出连家在陈州的特殊。 现在城外王家大营,除了王铜山王桐凤两人领的两万黑羽军,便还有连山独自立寨的连山骑兵。 王家二同虽然不待见他,但是,毋庸置疑,若他们拿到仙书,必有连山的一个手抄本。 这就是连家在陈州的特殊地位。 连华作为连山的亲弟弟,身份在陈州自然也同样特殊! 他还有另一个秘密的身份——牧鬼老佛的亲传弟子。 跟第二生算是师兄弟。 其实,连华是第二生引进牧鬼老佛门下的。 第二生要来陈州发展势力,必然要找一个本地豪强合作。 王家自然是第一选择。 但是王家在这方面的名声不好,第二生这个陈州寻鬼使的前面好几任,都是死在王家地牢里的。 他不敢去找王家,只能退而求其次,找来连家。 却也不敢找连家的重要人物,只找了连华这个因为体弱多病,在连家不受重视的人。 没想到,连华这个人,他确是找对了。 连华的稳妥,让第二生极其满意。 两人的合作也极其顺利。 连华入了老佛门下之后,两人关系更其亲密了——泄露了这个身份,谁都跑不了谁。 至少,在寻到鬼之前,两人是能够坦诚相对的。 此时,王家捉拿四凶,抢夺仙书之事,自然瞒不了连山的有心探听。 连山告诉了第二生,于是,两人也偷偷来到嘉县。 一者,若有机会,自然想抢到仙书。 虽然王家抢到仙书,少不了连家一份手抄本。 但是,以连华在家里的地位,未必能看到那手抄本。 二者,他们知道王家军队的德行——既经出动,必然屠城灭灭县。 死人盈野之下,万一有一个因为怨恨,而愿意做鬼的呢? 他们都得了牧鬼老佛传下了法门和黑眚,只要寻到鬼,就能踏上长生仙途。 王家大军在七连山搜捕四凶,他们自然觉的没机会得到仙书,所以就躲在城中等待大军屠城。 本来还担心王家二同顾及李县主的面子,不会来屠城了呢。 结果就先听到一个好消息——四凶带着仙书躲进了城中。 两人大喜! 他们也知道,鬼冢门修的是假仙。 若是能得到仙书,修正统仙途,谁愿意修假仙呢? 他们可不知道仙界诸天宝胎越来越少的现实。 两人都是聪明人,立即想到,在城中,最有可能,最先找到四凶的必然是李县主。 两天带着一个贴身侍卫,立即赶到县主府,放出葫芦中的黑眚。 这是牧鬼老佛传下来的宝物,虽然没有老鬼配合修行,只能发挥黑眚百分之一的神用。 虽然对付不了仙者,但对付凡人,却是大杀器。 这也是他们二人的底气。 这黑眚形似雾气,其实是一种极细极细的细丝,但只要一滴,便能让方圆十丈内,布满这种极细的黑丝。 不运使时,这黑眚丝便能当成他们的耳目,黑眚丝之内的所有景象,都能通过黑眚丝传到他们心中。 若是运使黑眚丝,这黑眚丝便能扎入人的体内,吞噬人的生魂。 结果,一看到李县主府内清醒,便吓的他们几乎要立即逃走! 他们首先看到的便是,李黄孙这个瞎眼县主,竟然骑在一头几乎有十几丈长的巨大白蛇上! 这白蛇一看便是过甲的宝胎,是能跟仙者争生死的存在! 莫说是他们,便是牧鬼老佛来了,也要先摸摸自己的底气,再决定是逃是留! 但紧接着,就看见荒园中,陈世非和老牛两个人轻描淡写的放倒了五十盲军。 巨大白蛇的注意力全在荒园中的二人身上。 两人心中一动,都抱了再看看,万一有渔翁得利的机会呢! 两人带着一个侍卫,在房坡上一动不敢动的看着。 直到玉京子突然发狂,乱吐元气,两人肉眼虽然也看不见元气,但黑眚丝却有感应,下意识弯腰躲避,避过了玉京子的元气。 他们身前的侍卫,却没有反应过来,被青光打中,魂飞魄散了! 连华被吓的惊呼了出来! 只是当时玉京子和陈世非两方战斗正激烈,都没有闲心管这声惊呼是谁发出的! 第50章 兵鬿 直到…… “老鬿!老鬿!”第二生突然激动的抓住连华的手臂,不敢置信的叫道:“那是老鬿吧!是吧!” 无怪他如此激动,他已经找了几十年了,这是第一次见到老鬿! 莫说是他,全天下无数寻鬼使,近百年来,就没有听到过谁见到过老鬿的! 鬿是上古羲皇兵修之道,那是人类蒙昧初开,战天战地战妖魔邪怪,为人类开辟生存之地时的修炼之法。 上古之民凭着这一法,在天地之间,定下了人类为尊的地位! 可见此法之强大。 但有一长必有一短! 战鬿的修炼之法太过痛苦,此法在人类为尊,人类生活环境宽裕之后,渐渐就没有人在能忍受修炼此法的痛苦了,此法也就失传了。 但丝缕不绝,隐脉潜藏。 七千年前,坤明天尊抢到一卷呈耳帛书,上面记载的却正是战鬿之法。 当然,此法已经不可修炼,辅修之宝早已在天地之间灭绝。 况且,便是能修,追求长生享乐的仙者,又岂会受得了此苦? 呈耳帛书有个仙界至宝的好名声,此卷却是无用! 他的徒弟无金山主,立下一件大功,求他赏赐一件宝贝。 坤明天尊舍不得手中那些宝贝,赏赐普通宝贝,又怕徒弟往后给他办事不肯尽心了。 就将这卷呈耳帛书赏了下去。 无金山尊一见呈耳帛书,立即大喜,以为这个老不死的东西终于公道一回! 但,拿回去一研究…… 好嘛……无用之物,一文不值! 气的他在心里又将坤明天尊虐杀了十几次。 后来,两千年前…… 轮到无尽山镇守天柱山。 天柱山在仙界诸天是个极其特殊的地方。 据说,九千年前,是需要天尊轮流镇守的,而且,每次都需要十位天尊共同镇守的! 只是这个差事极其无聊,又要时刻抵御九渊恶气熏染! 天尊又都是享受极乐惯了的,自然不耐烦镇守此处! 渐而减到五尊,再渐而减到一尊。 再尔后“师有事,弟子服其劳。”换成了各山海之主轮流在此镇守。 最后,也就是近两千年,各山海之主也不去了,换成了他们的徒弟——各洞主、岛主。 无金山尊不知道为什么要镇守天柱山…… 只是隐约听说,天柱山下面压着九渊的出口,九渊之中关着无数灭世阴魔,一旦他们冲出九渊,便会让仙界诸天沦丧,众仙泯灭! 这种说法,无金山主一个字都不信! 他觉得这是上面的天尊为了让他们苦力认真镇守天柱峰,而编出来的瞎话。 如今,轮到他这个无尽山尊去镇守天柱峰了,他自然也懒得去! 去哪里受九渊阴气熏染,自家洞府享受极欲舒服自在! 他便命徒弟去,徒弟自然不乐意白白的去! 还是要赏赐的,好东西他也不舍得赏下去,这卷顶着至宝的名头的无用之物——呈耳帛书,便被他当成诱饵抛了下去! 抢到这诱饵的是地级洞主! 地极洞主拿到帛书,发现上当了。 却也不敢反悔,只能一边在心里咒骂无金山尊,一边老老实实的去镇守天柱峰。 不过,也许是机缘到了! 在天柱峰,一边忍受九渊恶气的侵染,一边研究研究战鬿之法。 战鬿之法是最古之法,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将各种阴物毒物灵物宝物,锤炼入自己神魂之内,过程极其痛苦。 现在在的修仙之法,其实便是战鬿之法发展而来的。 战鬿之法是天地万物,不经选择,皆锤炼入自己神魂中。 现在的仙法则是,后来人发现,某些东西炼入神魂中,是不那么痛苦的——这类东西,便是现在的宝胎。 于是便有了仙者之熔炼宝胎的仙法。 但是现在,宝胎又面临竭尽! 地极洞主就萌生奇想! 是不是恢复旧法——将那些不是仙胎的东西,炼入神魂中试试…… 他却不知,他这想法,并不是他独有的。 坤明天尊就想过,试过! 无金山主也想过,试过! 一试之下,就都放弃了! 太痛苦了,便是坤明天尊,也无法忍受一秒! 而且,最重要的,先民修炼此法,是为了给人类子孙开辟生存之地,只求战力强横,不求长生。 而现在的仙者,求得都是个人的长生极乐,岂会修炼此法! 地极洞主试过之后,也和他的师父师祖一一,立即就意识的此法跟他的追求完全相逆! 毫无价值! 但是,为什么说机缘巧合呢! 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浑浑噩噩的老鬼,在九渊恶气之中浮浮沉沉! 鬼在此界是极稀少的,连地极洞主也是第一次看见! 所以不免多看了几眼! 一看之下,却是大吃一惊! 这鬼竟然这吸收九渊恶气! 这九渊恶气,他刚刚试着修炼战鬿之法的时候试过——连一秒都没有坚持,太痛了——无数砂砾将神魂瞬间磨成糜粉那么痛,他不信有谁能忍受! 他连忙将那鬼抓了,仔细一看,就是大喜过望! 这鬼身已经极其凝实,虽比不上仙体,却也差不了多少! 最重要的,他把此鬼当宝胎炼化之后,竟然增加了六甲子的道行! 这鬼竟然相当于一个六甲宝胎! 他高兴的在天柱峰纵声长笑! 作为一个千年大仙,增加这六百年道行,自然不至于如此欢喜! 但是,他发现了一个炼成宝胎之法——这是自古仙界从来没有过的事! 若是说出去,恐怕诸天天尊都要为此法打生打死! 鬼加九渊恶气,能练成宝胎! 至于能成几甲宝胎,却要看着鬼能承载多少九渊恶气。 他自然不会将此法说出去! 而是假装无意之间,创造了一种假仙之法——冥道。 他收了一个外门弟子,传下了此法。 这个外门弟子便是牧鬼老佛,他在人间创立的了鬼冢门! 地极洞主小心翼翼的,告诫牧鬼,让他这一道万万不可去仙界诸天,去了便会被仙者打死! 为了隐藏这个秘密可算是煞费苦心! 可是,这个秘密,却以一种让他极其失望的方式隐藏了下来! 法是好法,徒弟也够努力! 但是此法就是修不成! 原因也很简单——这个世界上,鬼实在稀少!比宝胎还稀少! 一千多年了,除了地极洞主赐给牧鬼那个鬼之外,牧鬼这个笨蛋,竟然在人间没有再找到第二个鬼! 地极洞主已经放弃了。 只有牧鬼在人间自称老佛,汲汲不懈的努力着——当然,已经不是在找鬼,而是在想办法制造鬼! …… 所以…… 第二生,作为牧鬼老佛的徒弟,见到老鬼六斤叔,无论多么激动,都不足为奇! 倒是同样作为老佛的徒弟,连华,竟然还能一脸莫名的神色,反而很让人奇怪了! 只是第二生,太过激动,没有发现连华脸上异样的神色罢了! 第51章 万鬼哭 “是吧!”连华神色莫名的答道! “快!快!”第二生激动至极:“快抓住它!别让他跑了!” 一边催促连华,一边把自己的葫芦抱在怀里,面色狰狞的朝下倾倒,将里面的黑眚全部使了出来! 连华被他催促着,已经自己的葫芦抱起来,朝下倾倒,才一倒,就惨叫一声: “啊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第二生没好气的问。 “疼!疼死我了!”连华咬着牙答道! 原来,这黑眚,也不是他们白白使用的。 他们是凡人之体,为了使用黑眚,必然要付出代价! 牧鬼老佛对他们还是一贯的想法——你们找不到鬼,希望你们死后成鬼! 这黑眚是牧鬼老佛种在他们灵魂之中的。 每一次使用,便要受万针穿心之苦! 使用的黑眚越多,这种痛苦更是会成倍增加! “你们这个贵族子弟,真是没用!”第二生咬牙切齿的说! 这咬牙切齿倒不是对连华的,而是……他也疼! 他激动之下,将葫芦里的黑眚全使出去了,疼的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说话都断断续续的:“这……这……点痛……都……都忍不……不下……你!” 突然他大喊起来:“你……干什么!” 连华一屁股坐在房坡上,正好在第二生身后。 原本他没在意! 以为这个贵家的子弟确实是受不了这种痛,毕竟——太他祖宗的疼了! 但是,他的黑眚是弥漫在整座李县主府的,他身后的情形,他却也能通过感觉到! 却见连华突然捡起侍卫的长刀,朝他的后心扎来! 他要杀我! 虽然通过黑眚丝感觉到了! 但他的黑眚,终究是外物,不比陈世非的神魂反应迅速,甚至感应速度比肉眼还慢一截! 更何况,他在万针穿心的剧痛之下,反应又慢一截! 他感觉到了连华突然拿刀刺他,却反应不过来! 只来得急喊一声! 就觉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捅到到了心上! 他倒没觉的都疼,比起使用黑眚的痛,这刀子扎到心上的疼,反而让他觉到一种舒服的感觉! 只是,他觉得身上瞬间没了力气! 他尽力扭头看向连华,却见连华脸上还是那种如同僵死的平静。 “为……为何?”第二生竟然一时想不明白,这个一直相处愉快,比亲兄弟还亲的人,为什么突然杀了自己。。 “老鬿,只有一个。”连华淡淡的说 “老……佛……师父,不会放过你的!” 连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一点儿不了解老佛!” 然后,他就这样淡淡的看着第二生。 知道第二生没了呼吸…… 他又等了一会儿,才失望的叹了口气! 自己这么对他,他竟然也不肯做鬼来复仇吗? …… 他转头看向被黑眚困住的老鬼六斤叔和陈世非。 神色中终于也露出了难掩的激动! 老鬿!仙书!两样至宝竟然都落进了自己的手中! 不过,他也是个谨慎的。 虽然陈世非被黑眚团团缠绕,看似没有威胁。 他却强忍着去取仙书的冲动,没有靠近的打算! 疤脸贼两人竟能打死那条十丈多长的巨蛇! 他实在感到不可思议! 害怕疤脸贼还有什么最后的手段没有使出来! 他远远的驱使黑眚丝进入陈世非的身体里,等黑眚丝将这疤脸贼的神魂彻底炼化! …… 却说陈世非! 老鬼六斤叔刚刚拼着万刃分身的痛苦,将那缕黑眚丝驱除体外! 还不等他喘口气,对老鬼说声谢谢! 猛然,无数黑眚丝就将他淹没了! 他刚想运转仅有的元气抵抗…… 就突觉不对! 地方不对! 他已不在李县主府荒园中了,而是换了一个地方! 这是……哪里? 地狱? 他身下是白骨之山,一个个白骨骷髅堆积的万丈大山,他就在白骨山之巅! 真是地狱? 自己瞬间就死了? 灵魂被拘到了这里? 但六斤叔不是说没有地狱,没有轮回,人死后,灵魂只能被风日消泯吗? 但这又是什么地方? 就在此时,突又听哗哗异响! 转目一看,便看见无数黑色老鼠从骨山缝隙中钻出,如潮水般向他扑来! 他大惊!连忙想逃,一动之下,又才觉得身重如山,一动不能动! 瞬息之间,鼠潮涌上,便将他埋葬,足有几千几万只黑鼠将他裹了一层又一层,如一巨大黑团! 沙沙声响,如蚕啃桑,无数黑鼠一齐啃食他的身体! 他只觉全身无数处一起剧痛起来! 他咬牙挣扎,却还是一动不能动,再仔细一看,却又是吃了一惊! 哪里是老鼠! 而是老鼠般大小的婴鬼! 青黑色的皮肤,眼如死鱼,爪牙如钢针! 看到这些婴鬼…… 不知怎么,陈世非突想到那些被他和兄弟们所埋的那些婴孩尸——除了爪牙,竟如此之像! 正在此时,他心中一动,却又觉得不对! 数百只老鼠大小的婴尸,一人一口,自己骨架就干干净净! 但此时却为何依然是痛而未死? 感觉到不对! 他心念动间,已下意识将元气注入耳门穴! 耳神通立时开启,瞬间便觉周围一亮! 再看时,便看见了全然不一样的情形! 没有骨山,没有婴鬼! 他被黑眚丝裹在一个巨大的毛团中! 无数道黑眚丝,一缕缕,一道道,如水,如气,从他周身穴窍,往他体内注去! 如鬼啮般的疼痛,便是这无数道黑眚丝扎入他身体造成的! 他全身僵直,动弹不得,也因这黑眚丝所侵,似乎这黑眚丝一入他体内,便断了他神魂与身体的联系! 像是被巨石压住的梦魇~ 耳神通虽然看清了实质,却也一动不能动,还是无法逃出黑眚丝浸覆! 陈世非全力运转耳神通! 他想看清老牛的情形! 但就是这一全力运转神通! 却是轰然一声! 他听到如炸雷连绵不断的轰响! 震的他神魂发黑! 他全力凝定神魂,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适应了这种震荡。 再一细听,这轰响声,竟然似是万万人的痛苦哀嚎声! 无数人的哀苦声,合成一股宏大的,却又阴惨的,滚滚如雷声,却又凄厉的声响,震颤着他的神魂! 一瞬间,一股无与伦比的悲伤袭上他的神魂,他似乎被万万人的悲哭声同化了,也一起痛哭起来,化做这万万悲声中的一个! 哭有两种,一种是发泄,高声一出,感情一泄,声便愈小,直至无可哭! 另一种是感情的回环震荡!悲愤之气,发泄不出,一重重只在胸中回荡叠加,越叠越深,越积越重,越哭越悲,无可止抑! 这万万人的悲哭,却是引出的陈世非的后一种哭! 自来到此世,觉醒宿慧以来,他所见所闻,此世种种,但有良知,便觉无一不悲,无一不愤! 那每年冬天,埋不尽紫黑色的婴孩尸体! 那每年徭役,一去不回的村中青壮! 那像行尸走肉一般活着的村中老人们! 那像老鼠一样,遍土里找吃的尚还活着的孩子们! 还有那个,每天上午,在无人的街上,在一户户安静的门前敲门的自己——那是在查看,里面的人是不是在昨夜无声的死去! 这个贫者如猪羊,贵者如恶鬼的世界! 人吃人,仙吃仙,毫不遮掩的世界! 无一处不可悲!无一处不可愤! 在这个世界活着,不能有同情心,不能有感情,否则一日也活不下去! 所以他一日日的一直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装出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 此时……悲悯的感情再也压抑不住! 第52章 万古同哭 陈世非纵声而哭,终于不必压抑自己的感情,越哭越悲,越器声越厉! 渐渐的,他之哭声,竟压住了万万人的哭声! 万万人的哭声竟渐渐息了! “你哭甚?”万万人的哭声突变成齐声质问! 陈世非一怔…… 自己哭甚? 所哭者太多太多……一时全堵在心里,竟一个也说不出来! 怔了一下,才合成一个理由:“我哭此世无人!” “遍地岂非人?” “那是猪羊和恶鬼!” 众声沉默! “你们是谁?”陈世非问。 “曦古之民,九渊之囚。” “谁囚你们?” “仙者!” “为何囚禁?” “抹除!” “抹除什么?” “圣人之迹。” “圣人之迹是什么?” “曦古有圣人,内镇诸天仙神,外逐亿兆邪魔!” “为何要抹除圣人之迹?” “若有人唤圣人名,说圣人事,诵圣人言,圣人有感,便能找到回来的路!” 陈世非怔了一下,明悟道:“抹除圣人之迹,是怕圣人回来?谁怕圣人回来?仙者?” “是!” “为何?” “为何?为何?”众声惨笑:“你道为何?圣人在时,天有天法,仙有仙德,仙者若凡人仆,旱时移湖为雨,涝时搬山截洪,东海填良田,北漠造水乡,一切皆为生民做。圣人一去,天法消泯,仙得大逍遥,纵私心,逞私欲,为所欲为,强者视弱为牛羊,仙者视凡如草芥,为养一鱼,陷百郭千城为湖海。为修一宫,窃人间千山万峰为天上一山!为练水法,截凡世千里水脉而独占,使千里之国成荒漠,为炼一火宝,开万里之沟,裂地见熔流,使地火喷涌,万里城郭为焦土!如此仙者,岂不怕圣人归来?岂不怕圣人正法?” 陈世非听了,默然片刻问道:“圣人去了何处?” “去了天外!” “为何而去?被仙者所逐?” “圣人在,仙者如忠厚老实乖乖小儿,岂有本事逐圣人,岂敢逐圣人?” “那是为何而去?” “为何?为何?”众声复有惨笑:“你道为何,却正是为给仙者寻条出路!” 陈世非又一怔:“给仙者寻路,此话何意?” “仙路有缺,乃是以种种宝胎仙材炼入已身,宝胎有尽,仙者无穷,仙路亦无穷,以有数之仙胎,成无穷之仙者,必是绝途,圣人去天外,欲寻宝胎之源,以救仙路之缺!” 陈世非沉默了一下:“一去不归了?” “本有归路,被仙者所断!” “怎么断的?” “圣者无存无不存,但有唤其名者,说其事者,诵其言者,于他便如灼灼之星,虽在天外,无论远近,无时不见,指引圣人归途!仙者为得一已之逍遥,无圣人之约束,待圣人一走,便将亿兆之民,知圣人名者,知圣人事者,知圣人言者,尽皆屠戳,又恐鬼魂执于悲怨,不肯消亡,哭声闻于圣人,又将亿兆鬼魂,囚于九渊之下,日夜以地火烧炼!” 陈世非无言许久! 那句话怎么说的——他已经用最大的恶来忖度仙者了,但还是远远低估了仙者的恶! 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能! 那是亿兆之民啊! 那是整个世界的人啊! 良久,陈世非才平静下来问:“只要念圣人的名,说圣人的言,说圣人的事,圣人就能回来吗?” “你愿唤回圣人?” “若圣人归,想来,此世贵者不是恶鬼,贫者亦不是猪羊!” “自然是如此,不过,圣人已经离开万年之久,只说他的言,叫他的名,他怕已经听不见,还要……”众声刚刚说到此半句! 却突然轰然一声,万声突然静寂! “还在吗?你们还在吗?”陈世非忙问:“还要怎么做,才能唤圣人回来!” 依旧无声! 怎么突然就断了? …… 天柱峰! 此时在此镇守的已经不是地极洞主。 而是老吾天竹根山九节洞洞主。 他正在心中计算着,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天柱峰底,恶气侵染神魂,他必须时刻运功抵御,一刻也不得休息。 倒也不是不能去天柱峰外面躲着。 九渊恶气被天柱峰压着,不可能泄露出去。 至于什么灭仙灭世的妖魔,更是没听说有谁镇守时见过。 莫说只是去外面躲几天,便是只在外面待着,不在里面镇守,也不会出什么事。 只是……九节洞主不敢。 以为……这是他师父竹根山尊的命令。 无论九节洞主在心里怎么诅咒竹根山尊立即惨死,发誓道行超过师父后立即杀死他! 但是,表面上,师父的命令,九节洞主必须当成自己的最高意志! 否则,很可能被师父一怒之下把他当成宝胎给炼了! 九节洞主在仙界生生死死几千年,早看清了仙界的本质。 凡人只道做仙好,都想当仙者。 却不知道,人间人吃人还要遮掩一下。 仙界却是赤裸裸的仙吃仙! 强者为尊,弱者为食,天经地义! 至于徒弟,更是师父为自己专门炼制的宝药! 做徒弟的,要么有制衡师父的手段,要么就要极力讨师父欢心,做最后一个被吃的! 所以,九节洞主,便是在天柱峰底下,被九渊恶气熏的辛苦,心里一刻不停的咒骂竹根老魔,却也一刻不敢离开天柱峰底。 就在此时,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心悸?警兆! 他皱了皱眉,倒没有太在意! 几千年来生生死死,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谁算计自己呢? 不应该啊,这几百年自己的在这里坐牢,谁这么有心能想起自己啊? 坏了! 谁惹竹根老贼生气了? 幸好!幸好! 那老贼应该不会来这个臭地方找自己的麻烦! 他正想着的时候! 突觉天空瞬间变的暗淡! 他在天柱峰地下,本来看不见天空。 但是这种暗是作用于心灵上的! 他遍布天柱峰方圆千里的感知,瞬间,被压回到紧贴着天柱峰。 天柱峰上空,突然出现了十个太阳! 个个散发着金色的光华,将更高处,真正的太阳,压的黯淡无光! 十日并悬,天柱峰方圆万里内,除了天柱峰,山崩地裂,江河倒灌,良田成沼泽,城池成废墟! 是天尊!而且十位! 九节霎时间脑内一片空白,连忙五体投地,拜服在地,一动不敢动! “九渊可有异动?” 一个声音从高空传来! 只听到这个声音,九节就觉得自己的神魂好似在火焰中炙烤! “无……无有异常!”九节忙答道。 回答过之后,他却突然想到,刚才的悸动,算不算异常? 肯定不算! 便是异常,他此时也不敢改口了! 幸好,十位天尊并没有再行追问。 而是个个施展神通,查看九渊之下的情况! 第53章 天悸 原来,就在刚刚,上至天尊老仙,下至百年道行的小仙,竟然同时感到一阵心悸! 千年以下的仙者并没有在意! 他们日日拼杀,刀头舔血,这种心悸已经习以为常了! 千年大仙,虽然大都已经是洞主岛主,甚至山尊海尊。 但他们也时常担心被上面的师尊吃掉,也一样活的战战兢兢。 所以感到心悸,也不以为奇。 只有诸天天尊! 自从圣人离开后! 他们唯我独尊,为所欲为,百无禁忌,穷奢极欲…… 早已经忘记了心悸的这类感觉! 所以一感到心悸,立即想到了圣人! 圣人要回来了? 不可能,天外虚空,圣人便是无所不能,但没有指引,也回不来! 而唯一可能给圣人指引的只有九渊之鬼! 所以! 九渊出问题了? …… 陈世非奇怪!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是幻觉? 还是感情共鸣之下,真的跟不知在何处的九渊之鬼?古之民通了心声? 他再一次将全部元气注入耳门穴! 却立时发觉到不对! 耳神通竟失了效用! 耳神通之下,四周依旧一团黑暗! 似乎耳朵被堵死了,周身穴窍都被堵死了,元神不能随听端出去! 若刚才是感情共鸣,所以才得以与九渊之下的他们通心声? 陈世非干嚎了一声,却又哭不出! 没有那万声同悲的震荡,他竟哭不出来! 他却不知,黑眚丝出自九渊恶气! 九渊之中,亿兆九渊之鬼日日哭,夜夜哭,所谓九渊恶气,便是亿兆之鬼共情所哭的苦气! 这曦古之民,皆为极悲极怨之鬼,在九渊之火中,烧炼数万年,不但没消泯掉,悲怨之气,反而愈重,且亿兆之鬼有被熔炼化一之兆! 若这亿兆之鬼,且是曦古之极怨极悲之鬼,熔炼为一尊,诸天仙者亦不知道其将是一个什么存在! 有仙者猜测,或会化成邪怨之魔,屠尽仙者凡人。 有仙者却猜测,或化做前古未有之无上宝胎,使诸天天尊,隐世老仙等那一批数万年不得寸进的至强仙者,将得更进一步的契机! 诸天天尊,隐世大修,都在时时关注着,等待着,期待着! 如此重大的存在! 能容他们同陈世非通过黑眚气交谈如此久,已是数万年来不闻圣人消息,守狱仙者懈怠了! …… 李县主房坡上,连华正在等…… 等陈世非死亡…… 突然! 他惊得跳了起来! “这是……”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看见! 一个又一个老鬿从陈世非的身体里钻出来! 一个又一个! 一双又一双! 源源不断! 无穷无尽! “这……这他祖宗奴才的……这是人?这究竟是什么人?” 一瞬间,他要不是见过牧鬼老佛,几乎以为眼前这人才是牧鬼老佛! 或者说,这才是真的牧鬼老佛! 他原来拜见的那个是假的——那位只有一个老鬿,当宝贝一样看着! 这位!身体里究竟有多少老鬿! 他吓得立即跳下房坡,还想趁着陈世非被黑眚困着,去抢仙书! 但脚步顿了一下,终究不敢! 转身飞快的逃了,连两葫芦黑眚丝都没敢收! 转眼逃到无影无踪!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嘉县单薄的城墙上! 城墙外面,是王魏两家五万多联军。 军士们个个喜笑颜开! 嘉县城本就不多的军队,大半都在七连山帮着王家搜山,昨晚已经被先屠了! 嘉县城在他们看来,就是已经敞开大门等他们去抢! 大帐中,右军左部司马王林快步入帐,冲王家二同行礼后,问:“将军何时攻城?下面军士已经开始鼓噪了!” “让他们老实待着!”王铜山闷声道:“派人喊城,叫城中交出四凶,午时为限,午时不交,屠城,鸡犬不留!” “是!”王林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不一会,却又转了回来! “又有何事?”王铜山不耐的道。 “刚才城中来了人。”王林忙回道:“说实不知四凶在城中,他们正在加急捉拿,请我们宽限些时间!” “午时!”王铜山冷声道:“告诉他,要么午时之前,他们自己交出来,要么午时之后,我屠了城,在尸体里找!” “是!”王林应了一声,转身正想走! “慢!”王桐凤皱着眉道:“来人没有别的言语?” “没有。” “谁派来的人?” “主薄郑田。” “郑田?”王桐凤更诧异了,急忙问:“不是李瞎子?李瞎子呢?他怎么没派人。” “来人说,李瞎子失踪了!” 王铜山豁然站了起来! 旁边的魏家二玉也豁然站了起来! “从密道逃了?”魏幺脱口而道! “不能!”王桐凤摇头道:“他府中没有密道!” “你怎么知道?”魏幺 “从他来到嘉县,就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之下!”王桐凤道。 “这么有把握?”魏幺不信道。 “若是其他小动作,或许可以瞒过我们!”王桐凤摇头道:“但从他府中到城外的地道,这么大工程,绝对瞒不过我们!” 这话有理。 “这么说,李瞎子还在城中,躲起来了?”魏幺道。 “应该是!”王桐凤点头道! “这么说……”魏十七郎突然说:“四凶应该已经在他手中了!不然,他为何要躲?” “不要等了,立即攻城吧!”魏幺道。 王铜山看向王桐凤…… 他二人有个消息没多魏家说——李瞎子修过一条甬道,从他府中通往月牙湖。 王家已经在城墙外面甬道处埋伏了,希望能抓住李瞎子和四凶! “在等一个时辰!”王桐凤道:“再逼一逼李瞎子!” 他转头对王林道:“叫军士们,一起喊,叫李县主交出四凶!” “是!”王林应声出去传令。 不一会儿…… “李县主,交出四凶!李县主,交出四凶!” 五万多人同时高喊,如同雷鸣潮信,城内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 李县主府后院中。 一百五十三老鬼,刚刚将黑眚丝都吸收进鬼身中。 陈世非正想问六斤叔,就这么吸收了,会不会有什么后患! 就听到雷鸣般的声音:“李县主,交出四凶!” 老牛转着脑袋听了一圈,骂道:“他娘的,这是四面都围上了?咋办?” 陈世非看着地上的李黄孙,犹豫了一下,道:“没啥可想的了,先去找老彦和石磐,然后杀出去!这个人……” 他犹豫着是不是杀了? 他不愿意随便杀人,而且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怕走漏什么消息! 所以,这个人其实没必要杀! 但是……这个人该死! 光修那条从月牙湖到他家的水渠,就累死了多少乡亲? 他想要给那些死去乡亲们一个公道! 李黄孙,手脚也被陈世非卸下来了! 不过他一直呆呆愣愣的,像是玉京子死了之后,他也心如死灰了! 此时听到陈世非要杀他,终于不装了:“不要杀我,有密道,有密道!” 第54章 城墙下 “李县主,交出四凶!李县主!交出四凶!” 在城外数万大军,齐声呐喊,紧张的,如雷的威吓声中! 地道两个字! 让陈世非和老牛极是惊喜! 陈世非,正要问在哪儿? 突然! 他神色一动,似乎听见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凝神细听起来! “咋了?”老牛问。 陈世非有些吃不准的道:“一个……老鼠?” 他的耳神看见,有一个什么东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溜进了荒园中! 像是大号的老鼠,又像个干瘦的狗崽子…… 但是…… 鬼鬼祟祟,躲躲藏藏的样子,又有几分人的模样! 妖?老鼠精? 这么大的长虫都见到了,老鼠精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那……它是哪儿来的?要干什么?跟这白蛇李黄孙是一伙的? 陈世非心中猛然就是一紧! 他和老牛都已经元气殆尽,外面数万大军围困,要是再来一个妖怪…… 他猛然看向李黄孙。 一看就又觉古怪! 李黄孙躺在地上,竟然死死的盯着自己胸口,细眼中放出炙热癫狂的光!! 陈世非吓了一跳,这人……不怎么正经? “仙书!我的仙书!”他在心中发疯似的嘶吼! 陈世非听见了他心念中的声音,这才恍然。 命都没了,还想要仙书,这瞎子也够痴的。 “你还养了别的妖怪?”陈世非突然问他! 李黄孙一怔,嘴上话还没说出来,心中的念头先传了过来:“别的妖怪?什么别的妖怪。” 陈世非略微安心了一点。 那个妖怪跟李黄孙不是一伙的。 他又全神注意于那个老鼠精。 更加古怪的! 陈世非的耳神,妙用非凡! 全神贯注之下,能听到人的心念中的声音。 却没有听见这老鼠精的心声。 要么这老鼠精修为深不可测,能够屏蔽陈世非的耳神。 要么这老鼠精有泰山崩于前,而心念不动的定力! 却见这老鼠精躲躲藏藏的穿过桃林! 桃林外面是被陈世非和老牛卸了胳膊和腿的盲军。 老鼠精,猛然看见桃林外面躺了一地人! 似乎吓了一跳,闪电般缩回桃林中! 这么胆小?陈世非诧异。 更让他诧异的是,这老鼠精即使被吓了一跳! 除了脚下发出一点轻微的声音之外,心神中依旧没有一点声音传出来,连呼吸都没有变化! 定力这么强! 不过,看这老鼠精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陈世非又安心了不少! 这妖怪战力应该不强,否则不至于小心翼翼! 老鼠精接下来的行动,却让陈世非又是一怔! 只见他悄无声息的绕过地上的盲军,竟然向观景楼奔去…… 陈世非心中一动,接着猛烈跳了起来! 不会是…… “我去看一下!”陈世非对老牛说了一句,不等老牛回答,就跃身跳进荒园,向观景楼奔去! 到了观景楼上,老鼠精正在楼上楼下的焦急寻找。 “你在找我?”陈世非突然问。 老鼠精瞬间一个翻滚,躲到了墙角,抬起头,看向陈世非! 陈世非看到他的脸,就又是一怔! 这……竟然是一个枯瘦的似是老鼠的孩子! 身上裹着一件脏兮兮,满是烂疮的,像是老鼠皮补缀的皮子。 脸上也是脏兮兮的,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你是在找我吗?”陈世非又温言问。 孩子不说话,打量了他的脸几眼,有在陈世非身后寻找着什么! 陈世非心跳的更加剧烈,越发的确信了心中的猜测! “你在找另一个人?” 孩子依然不说话。 陈世非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向这孩子抱去。 孩子连忙向旁边滚身躲去! 这孩子动作极其敏捷,简直像只真老鼠! 但再快,又哪能躲过陈世非的能够前知的神魂。 被陈世非一把抱在怀里。 “别怕!”陈世非温言安慰着,就抱着他,又跳的墙外。 这孩子一看到老牛,终于说话了:“一个疤子,一个憨子,没错了,是你俩人!” 陈世非和老牛一听此言,都是猛然的浑身一松! 老牛笑骂道:“王八蛋的彦白狗,肯定是他教的话!” 然后又温言问孩子:“是不是一个小白脸,一个石头蛋子让你来的?” “信。”孩子答道,一边挽起自己的袖口,只见在这脏兮兮的皮子里面,写着一行字! 陈、牛两人一看,便是面色大变! 字是彦玉君的笔迹:“我俩差点栽在孩子手里,受了伤,性命无忧,行动不便,让小耗子带你们过来!” 两人再也顾不上别的了,王家大军围城,数万大军的威吓声,李黄孙的逃生地道。 连玉京子这具宝胎和李瞎子也都在那里不管了。 立即跟着这孩子去找石磐和老彦两人。 …… 却说,傍晚的时候,老彦和石磐要趁着天色昏黄,去城门口打探城外王家军队的消息! 两人怕碰见有心人,不敢走大道,就只捡小胡同里钻! 钻来钻去,就来到南城墙下面那条全是仓房的街! 这个世界恶悲惨,我已经不想描写,但是这故事就是发生在这让人匪夷所思,无法想象的惨景中,若不描写,你们无法理解主角的处境! 城墙下面的一圈,皆是货栈,此时天刚刚黑,却是此处最繁忙的时候,一家家货栈,一群群骨瘦如柴的苦力,在蹒跚的搬运货物! 这些苦力是真牛马,累了只在路边躺一片刻,能站起来了,就接着去搬东西,只有如此努力,才能不饿死!当然,躺下去就再起不来者,最少有三分之一! 虽然成排成排的死,但这里却总不缺苦力! 因为城外村庄里的百姓,没粮食过熬过这个冬天的时候,这里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其实是最后的归宿! 此世在仙者的潜移默化中,人们没有道德,没有善良,没有怜悯! 这些快要累死的苦力,还能走的动,便要去搬货,为明早的一碗汤努力。 搬不动时,倒在路边而死,却也没人多看一眼,自有老鼠帮的人来把尸体抬走,却也不是安葬,而是分解开来,卖给那些需要以形补形的人! 当然,愿意买苦力的杂碎以形补形的人,自然也是没钱的人家。贵族有钱人需要以形补形的时候,买的是更有生命力的孩子或壮丁! 这里就是城外所有村庄百姓的最后归宿!眼媚儿村若非被王家屠了,六斤叔五谷婶那些村里仅剩的老人们,冬天没有粮食柴火,还能力气走到城里来的,最后的归宿也必是这里!没有力气走到城里来的,自然就不必说了! 下面村子里的人,总觉得城里或者有一条活路,却不知是同样的死路,唯一的不同是,城里究竟是城里,死后尸体便是再不值钱,也是能被人拿去卖钱的,在村子里死了,却只能抛尸荒野! 也说不清哪种结果晚好些! 彦玉君,石磐,经过一家小仓墙外时。 就听见里面似乎传来孩子的惨叫声! 声音不大,但两人都已开了督脉顶门十四穴,虽未在危急之间,觉醒什么神通,但耳目之明,闻见之力,自已非同凡俗! 若是这条街上人,都是快要饿死,来这里喘最后几口气的苦力。 自然没人关心孩子的惨叫! 第55章 金汤院 偏偏彦石两人,是从小跟陈世非一起长大的,学了些与此世格格不入的仁义道德! 听着孩子的惨叫,两人虽身上干系重大,却还是走不动路,两人对视一眼,不需说话,都明白对方的心思! 攀墙往下里一看,里面院子空荡荡的,小孩的惨叫似乎是里面屋中传出的! 两人翻进院子,几步奔到门前,惨叫声更响,就是屋里传出! 石磐一脚踹开房门! 里面的景象,让两人目眦欲裂! 又胆战心寒! 却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丐,被锁在一个坛子里,放在火堆上活煮! 所谓小丐,只是叫小丐,这个世界里人心中根本没有怜悯,所以乞丐是绝无生路的,所谓小丐,职业其实是小偷! 原来,这个小丐连着两日没有偷够上交丐头的钱货,丐头要拿他正规矩! 于是,要把这个小丐做成人参坛子! 人参坛子是什么? 人心也好,仙心也好,没有仁义道德的约束,恶起来是没有下限的! 杀千万人而利自己一毫的事,在有道德约束的人心里是不敢想的! 但在此世界,却是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该的,不管是被杀者,还是杀人者! 强者为尊,只要够强,无论做多少恶,却都是被此世人称道的英雄! 所谓人参坛子,是此世贵族饭桌上常见的一道菜! 将婴儿养在坛子里,喂养各种奶品,婴儿骨头软,又长的快,只要几个月,就能瓷实实的长满坛子,这便成了贵家桌上的菜了! 不知是真的假的,还是仙人的算计,都说这种人参坛子最补人精血! 所以这道菜便成了贵家饭桌上常有的药膳! 这世界的人,因为早就绝了仁义道德的教诲,所以他们不将旁人当人看,同时也不将自己当人看! 这道人参坛子是贵家饭桌上的名菜,自然不是什么秘密! 小丐头听说过之后,就将其做为整治小丐们的法子! 却是将那个小丐锁在坛子里,直接放在火上煮! 小丐疼的惨叫嘶吼,丐头坐在旁边冷笑的看着,只等着这小丐叫不出来的时候,就指着这坛煮熟的肉给别的小丐做一番思想教育! 同时,这种人参坛子他做过几次,吃了之后,确实隐隐觉得有益精气,目光在下面众小丐中巡视着,想着明天再煮一个吃!反正自己要逃了,他们活着也于自己无益了! 就在这时,老彦和石磐冲了进来,石磐飞身而上,一棍将坛子从火堆里挑了出来,老彦上前将孩子从坛子里抢了出来! 小丐身上已经像煮熟的大虾般通红,一碰皮肉就掉下来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 老彦没救治过这么严重的烧伤,只能脱下自己的衣服先将小丐小心的包起来! “你们是谁?敢闯我金汤院!” 这个丐头叫灶鼠,看着十一二岁,其实已经十五岁了,只是因为小时候长年饿肚子,身量看着像十一二岁的样子! 他从小在小丐群里拼命,凭着心狠手辣,跟他一辈的小丐都死了,比他小的小丐也都一茬茬的死了,他活成了小丐中最老的一位,也就成了小丐们的头领! 从此他吃饱了饭,下面一群小丐供养他,为了能一直吃饱饭,他也更狠辣了! 他手下的小丐,最多的时候六七十个,少的时候十一二个,平均每个小丐的生命不到两年,或是失踪了,或是被他打死了,小丐们流水般的变幻着,他这个丐头却越坐越稳了! 这个世界不缺长不大的孩子,城里的穷户也好,下面的村子里也好,几乎所有孩子养到三四岁,能走能跑,食量长起来之后,父母就或是不愿意养或是养不起了,这些孩子为了不饿肚子,就只能出来讨生活,所以,丐帮,总不缺小丐的! 城中有许多小帮小派,但不成气候,今天结帮,明天就散了或灭了! 灶鼠这个小丐帮,虽然小丐数量有时多有时少,却一直稳定的存在许多年! 或许就是这些惹了眼,两年前,却被连华——就是前文说过的鬼冢门的连华,被他看中,收拢了来! 灶鼠是个心中险恶的,自然也知道连华心中的险恶,他知道连华需要的是丐帮,却不需要他,何况时间已经过了两年! 两年,这是他心中的一个界线——小丐帮中没有超过两年的老丐,超过两年的,都被他寻错处打死了!因为他认为,超过两年的小丐,就是他的威胁! 所以,已两年了,连华怕要下手杀他了! 别的小丐自然无处可逃! 这世界的恶,对弱者是极致的! 小丐们在丐帮这个洞里,是能勉强活着的,若离了这个洞,到了街上,怕是要立时被人打死吃肉的! 但灶鼠却有一个逃的地方! 他心中有一个秘密! 早年,他做老鼠的时候,偷东西,经常被人追,他知道被追上就是个死,于是就仗着身量小,什么洞都敢钻,且练了一手赤手打洞的本事! 狗洞、鲮洞、井洞、水道,地隙…… 嘉县,他或许不是最熟的,但嘉县地下,他却是最熟的! 就连县城里各家富户逃生的地道,藏宝的地窖,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若非他对这个世道有清醒的认识,知道自己一个小丐,就该活在泥地里,偷些残羹吃,若拿金银出去花费,必然是死,所以不敢动那些地窖中的宝物。否则,他就是全嘉县城最富有的人! 他知道嘉县城地下有八条巨大,极长的地道, 这些地道,有干涸的地下河道,有奇怪的地下山根巨石裂缝,却也有似是人工修筑的甬道! 他早就知道城下有八条地道,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太过深远,不敢去探索,后来成了丐头,有了小丐们的供养,就更没心气勇气去冒险了! 这件事,他一直没告诉任何人! 直到被连华收拢了,他猜测连华最终会杀自己,他才又开始偷偷探索这八条地道,想看看它们最终通向何处,做最后逃生之路! 八条地道竟然都极长,他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一一探明,竟然都通向一个地方——月牙湖之下,一个巨大的地窟! 谁能想到,这不知道多重的月牙湖下面,竟然是空的! 到了这尽头,他却不敢再探了! 倒没遇见什么危险! 而是那地窟里面太过诡异!太过恐怖! 第56章 灶鼠 灶鼠,能从六七岁活到现在而不死,还牢牢坐稳丐头的位置,其中一个最重要的特质,便是胆大!极其胆大! 他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东西! 但是,那下面的东西,竟然吓的他再也不敢下去一步! 骷髅! 骷髅,灶鼠见多了! 把小丐做成人参坛子的事就不说了。 他为了让小丐们害怕他,经常亲手把小丐剔成新鲜的骷髅架子。 又岂会怕朽成枯骨的骷髅。 但是……太多了! 太多了! 骷髅堆成的几十丈之高的白骨山! 这一座白骨山,最少上千具骷髅! 也就是上千条人命。 一千条人命,在这悲惨的世界,并不算多。 灶鼠亲手杀的人就有几百。 当然也不至于怕一千具骨头棒子。 但是!再但是! 这骷髅山……无穷无尽! 简直是骷髅山组成的森林! 如果灶鼠能够像陈世非一样用神魂周遍广察…… 就会发现这一片地下空间,足有三个嘉县城大,也就是三百亩月牙湖,五十里祁连山下面全是空的。 一座座骷髅之山,如一根根白骨之柱,撑着湖底山根! 少说,也有十数万座! 也就是说,这地窟中,最少有一亿白骨! 再确切的说,这里,曾经有一亿人,不知因何原因,在此丧命! 灶鼠不知道这下面有一亿具白骨! 但是,他能察觉到此处的诡异! 第一次下去,他只转过两座骨山,到要从第三座骨山下面绕过时,就迷路了,连忙往回走! 也就是这两座骨山,大概也就四五十步的距离。 他带了五根火把,直到五根火把燃尽,他才糊里糊涂的回到了出口! 这中间最少过去了一个时辰! 从此,他再也不敢踏进去一步! 只在地道口处,囤了许多食粮,做为最后的避难之所! 只是,这个世界,特别是能在城里生存的人,都是心有险恶之人,小丐更不例外! 这几个月灶鼠频繁探索地道,他自觉隐秘,但早落进了许多小丐眼中,只是怕他灭口,都装做不知道! 也就是为了给这个避难处储存到更多的粮食,灶鼠对小丐们更其压榨! 这个世界的人心没有怜悯,小丐的活法就是去偷——这又是一条极险的路,只要被人抓到,就会被打死! 而且,哪怕丢东西已经是几个月前,甚至几年前的事,看到小丐,也不会管是不是他偷的,也都是一律打死! 所以,小丐其实比过街的老鼠还凶险,过街的老鼠有时或许不会被人踩死的! 小丐们只要在街上被人看到,必然是被打死的! 所以,他们只能活在地洞里,活在深夜里! 每夜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偷一口吃了,九成九还要上供给灶鼠——不然,白天连躲藏处都没有,只能被打死! 所以这些小丐,通常三天饿上两天半,能抓到一只老鼠,便是天赐巨宝! 这些天,灶鼠又加了份子钱,所有的小丐,都没有交齐,他便拿了一个欠的最多的,来炮制了吓唬这些小丐! 哪知惨叫声却把石磐和彦玉君招来了! 灶鼠一见老彦和石磐,心里就咯噔一声! 倒不是害怕两人是大人! 灶鼠这帮小丐,弄死街上的大人来吃肉,也不知多少次了! 他怕,是因为因为两个人的身形! 这个世界的普通百姓,一律都是皮包骨头的骷髅像! 而老彦和石磐两个! 两人这些年一起跟陈世非在一块,混了个泼皮的名声,地里种的粮食,李大户不敢来收,山里打的猎,水里打的渔,衙门的差役不敢来收税,肚里自然不缺油水,三天五天气不顺了,还要去李大户家吃顿全羊宴! 又为了造反起见,跟着陈世非一直练武,熬炼身体! 石磐虽然矮小,却肌肉撑着衣服,壮的像个石磙! 老彦不仅身体壮实,更兼是丰神俊秀,像个贵家公子! “两位大人,可是有事吩咐?”灶鼠忙掩下惊怒之色,立即跪下,恭敬的说:“大人只要吩咐,小人无不遵从,便是办不了,也能请小人主家来办,小人主家是连家,郡将军连家,想来大人应也认识!” 灶鼠确实聪明,一段话,不但恭敬,却也把自己的靠山搬了出来! 虽然他心里也知道,这靠山其实从不管他们的死活! 而且,连华不知道的是,他从没跟灶鼠透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见面时也是从头到脚一身黑袍。 这个小丐灶鼠,却早查出来了! 连华觉得小丐老鼠似的孩子能在这个残酷世界活下来,必有特异之才,所以才手到手下。 却还是小瞧灶鼠了! 他的身份,早被灶鼠查到了! 不过,灶鼠也正是查出了连华的身份,灶鼠才只想着逃,不然,早先动手将连华弄成一锅肉了! 老彦在小心的察看被煮的小丐的伤势,看是否还救活,没功夫理他! 石磐在旁边看了一下,皱着眉头怒声问:“你们这是想吃人?” “不是!不是!”灶鼠抬头看着石磐,却是怔了一下,心想这人是在哪儿见过? 心中念头急速转动着,面上却忙哭诉道:“是他欠帮里份子钱,我也不想逼他,可是这份子钱是连家收的,若是交不够,我们十几个兄弟都要被连家煮了的,不能让他一个人带累我们十几个兄弟!我不想逼他,可连家不放过我们啊!” 他哭诉的凄切凄切,石磐竟一时信了他的话!强压下的心中的怒火,只觉得世情如此之恶,去苛求一个孩子的善心,是不是有点过份? 他心里琢磨着,逃离嘉县之前,是不是先把连家收拾了,救救这些孩子! 转身去问彦玉君:“这孩子咋样了?” “难说!”彦玉君答道:“现在还活着,但怕是活不成!” “咋办?”石磐小声跟彦玉君商量! 他问的是拿那个丐头咋办? 要是个大人,把一个孩子活活煮杀了,他早就直接动手打死了! 但这个丐头看着是个孩子,而且是被那个腌臜连家逼迫下才做下如此恶事的! 他们可不知道这个丐头的残忍凶恶,只当他还是一个孩子。 杀了,下不去手! 不杀,心中气不平! 老彦抬头,看了跪着的丐头灶鼠,又看了看旁边缩做一团,如鹌鹑一般的十八个小丐! 他想将抱着的孩子放下。 但这孩子虽然半活半死的,但大概疼的厉害,抱着老彦了胳膊不松手。 老彦不敢用力扯开,只得一直抱着! “他说的是真的吗?”他问旁边那十八个小丐! 十八个小丐却都缩成一团,不说话! 第57章 鬼蜮趟泥 石磐却看出了端倪! 他是个极有智慧的,刚才只是被眼前惨象激的气怒攻心,失了冷静! 此时再细细观察,却看出丐头与那群小丐的不同! 那十八个小丐,个个瘦弱如皮包骨头的小老鼠! 这个丐头,虽然身量不大,却面色红润,肌肉丰腴,跟十八小丐在一起对比,胖的极是刺眼! 这个丐头刚才所说,未必是真,便是真的,他也只能是连家的帮凶,绝不是跟小丐们一路的! 石磐眼中厉色一闪,便要先拿出这小丐头,再详加审问! 灶鼠一直在偷偷观察着石磐与彦玉君,听彦玉君问出话来,眼中便略现慌张,待见到石磐眼中厉色闪现,便猛然先喊出来:“上!杀了他们!当先者赏三天饱饭,退后者做成人参坛子!” 小丐!小丐! 能在此恶世活下来的孩子,又岂能真是鹌鹑! 灶鼠手段狠辣,在小丐们心上积威甚重! 他的命令,没有小丐不听! 况且他们虽是小丐,但袭杀大人的事,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就有了现成的模式! 十八小丐,本如鹌鹑一般,瑟缩在一角,听到丐头的命令,却轰然一声,如一窝蜂似的,滚地向老彦,石磐扑来! 老彦,石磐身上都藏着黑羽军的长刀,但面对扑上来的小孩,自然是狠不下心用的! 两人飞腿连踢,将扑上来的小丐,连连踢飞,但怕伤了小丐,腿上且收着力气! 嘴上却是连声怒喝! “退开!”“找死!”“不想活了!” 他们想把小丐们吓回去! 小丐们如一群饿疯的狼崽子,没被怒喝声吓住,反而是挨了一两脚,却没受伤,觉得两人软弱可欺,更凶狠的扑了上来! “哎唷!”老彦突然惨叫一声! 却是他右腿一脚踢出,一个小丐知道他这一脚没有力道,竟突然忍疼死死抱住他的脚,手中一根两寸长的棺材钉,奋力扎进老彦的小腿肚子上! 两寸长的棺材钉,扎进去一寸有余! 老彦痛叫一声,用伤的右腿收回,趔趄了一下,左腿没有随即踢出,四五个小丐瞅见机会,猛的扑上,抱腿的抱腿,抱腰的抱腰,手中的刀片子,铁签子,纷纷照老彦身上扎去! 这群小丐,虽然穷的往往饿三天才吃上一顿饭,却又皆有武器——小刀片子,铁签,长钉,皆被他们磨的锋利异常! 老彦手中抱着那个煮伤的小丐,只靠双腿对敌,本就被群丐重点围攻,一时被四五个小丐缠住身体,四五把利刃扎入大腿中! 他痛叫一声,脚下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双腿被缠住,下意识想把手中抱着的小丐扔出去,腾出双手,将缠在身上的小丐,抡拳砸出去! 但只一动念,这小丐那如煮熟的大虾一般通红的身体便在心底浮现,现在这小丐还没死,但这一扔出去,定然会死! 这念动一转,便没扔出去,双腿走趟水步,左跨右转,忍着痛,想将缠在身上的小丐甩出去! 但小丐都是心黑手毒之辈,缠在他身上的小丐,死死缠在他身上,不让甩脱,旁边小丐见他被缠住,行动不便,又分出一半,纵身跳起,向他上半身扑来,手中刃纷纷高举,猛然扎下! 缠住他双腿的小丐,也把利刃从他大腿上拔出,又高高挥起,猛然再次扎下! 只在老彦犹的一瞬间,竟有五六把短刃再次扎进老彦身体中! “啊唷!”这一声惨叫,比刚才一声更大! 疼痛之中,老彦放弃了怀中的孩子,正要撒开手之时! 旁边的石磐猛然怒喝一声,横肩撞开扑向他的小丐,不再管身后的小丐,一步跨到老彦近前,双手如勾,抓起两个缠在他身上的小丐,看见老彦身上飞溅而出的血花,心中一疼,狠劲上来,下意识就要两手一合,,将两个小丐脑袋撞脑袋,让两个小丐脑碎而亡! 就在两个小丐脑袋要撞在一起的时候! 石磐看着这两个瘦小如小老鼠一般的孩子,猛的就觉得这些孩子很眼熟! 他想起他们每年冬天,都要孩子沟埋那些,似乎永远也埋不完的婴孩尸体! 于是,心中又是一软! 要拍在一起的双手生生止住,随即两手一错,便用拆骨手法,将两个小丐的胳膊卸了下来! 将两个小丐扔在一旁,随即又抓起一个缠在老彦身上的小丐,卸了胳膊扔开! 他不再管身后扑来的小丐,只抓缠在老彦身上的小丐,随抓随卸随扔,眨眼间,七八小丐被他卸了胳膊,扔在一旁! 缠在老彦身上的小丐,也都极机灵,竟互相推搡攀爬着往老彦另一侧躲去! 与此同时石磐的后腿上,也挨了好几铁签子! 但他皮糙肉厚,浑不在意! 就在此时,一个小丐竟然跳起扑下,扑到他背上,一手抓住他衣领,一手铁签子欲往他侧脖子扎,石磐肩头一抖,小丐便抓不稳,手一滑,滑了下去,滑下去时,手在石磐背上乱抓! 他猛然抓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的东西,刚一抓到,就觉手上剧痛,他忙松身,身体随即被石磐甩飞出去! 滚到地上,往手中一看,却见手上鲜血淋漓,一道长长的大口子! 他怔了一下,心中猛然一冷,害怕起来! 那是刀,真正的大刀!一下能将能削掉脑袋的大刀,不是他们手中的小铁片! 再向石磐看去,却见石磐又抓起一个小丐,在卸胳膊! 这是一个右边脑袋塌下去一半,脑袋尖尖的小丐! 他不理解这两个大人有刀为何不使,却是知道,他两人一旦使刀,轻易能将小丐们杀个干干净净! 他心中更加害怕起来,不敢再扑上去,四下去看丐头,一看之下,却又是一惊! 丐头灶鼠,已不见了身影! 他犹豫了一下,猛然大叫道:“灶鼠跑了,停手!快停手!灶鼠跑了!” 他一喊,那几个被卸了胳膊,躲在一旁的小丐也一起喊道:“灶鼠跑了!停手!灶鼠跑了!” 他们是小丐,是天天在生死夹缝中拼命的,虽然狠毒,却是极聪明机警,他们早感觉到这两个大人一直在手下留情,不然小丐们早被这俩人摔死一半了! 原本还想借着这两个人的心软,趁机置两人于死地,但显然,这两人武力强横,小丐没有伤了彦、石两人的命,反而激起了两人的狠气! 此时灶鼠跑了,最好的结果,反而是投降,借着两人心软,逃得一命! 围攻的众小丐闻言,猛然四下退开,缩到墙角,个个又如鹌鹑般缩着,四下瞅着,寻找丐头灶鼠的身影! 围攻的小丐退开,老彦先看看怀里的小孩,刚才小丐们拿短刃照他乱捅,不知道有没有捅到这个煮伤的小孩身上! 看了一下,才放下心来,小丐们手上竟很有准头,没一刀是扎在这小孩身上的! 只是这小孩现在神智昏迷,气息微弱,浑身打颤的样子,大概也活不了多久! 老彦心中叹息,此时冷静下来,却也觉得可嘲,为了个死人,挨了这么多刀,回去不知道老牛会不会笑自己! 石磐扯烂自己的衣服,将老彦腿上的伤口一一包好! 老彦随口道:“咋办?” 石磐沉默了一下…… 第58章 秃鼠 能咋办? 他知道老彦是个有成算的,不是不知该咋办,只是不想做这个决断! 这些小丐虽然可恶,他气急起来,恨不得将他们全杀了! 但能全杀了吗? 此时,他深切的理会到老客常说的那句话:在这个世界,活着,就是罪过!就是造孽! 这些孩子都该死,但是……他们也只能做下这些该死的事才能活着! 不杀……又能怎么办? 自己四人现在是在逃命,四下里王家几万大军正在搜捕自己! 若非如此,那倒好办了,直接收养教育这些孩子——他们二十四个兄弟中,大半都是如此经历过程! 但现在是在逃命! 叹了口气,石磐决断道:“回吧!”又示意了下老彦怀里的孩子:“回去给老客看看,看有没有法子救他命?” 这只是一句安慰话,为不管那些小丐,狠心离开找的一个理由! 这孩子已经死了九成,哪还有救! “走吧!”老彦应声,两人转身欲走! 石磐转身间看见那群小丐,冲被他卸掉胳膊的那八个小丐招手道:“过来! 八个小丐,胳膊被卸,不能动,一看石磐指向他们,却立即趴在地上,连连磕头:“绕命!绕命!是灶鼠逼的,俺要是不上,他会把俺煮了……” “不杀你们!”石磐皱着眉,心里厌恶到极点,真想转身就走。 但是心里却也知道,此时转身走了,这八个小丐胳膊不能用,必死无疑! 还能有人帮他们接胳膊?还能有人喂他们饭? “胳膊给你们装上!”石磐狠声解释了一句,上前将八个小丐的胳膊一一拧上,便不再说话,转身和老彦抱着那个被煮的孩子,往门口走去! 就在此时,身后噗通一声,一个秃头顶上全是红色疤痕的小丐,突然冲出来,跪在地下,连连磕头喊道:“大人!大人!救救我们!救救我们!灶鼠回来,定会煮了我们的!救救我们” 石磐老彦闻声,往前又走了两步,走到门前,听到最后一句话,石磐终究还是心有不忍,回头狠声道:“你们这么多人,打不过他一个?” 那小丐只是连连磕头:“俺……俺们不敢……” 老彦石磐都是有智慧的,看小丐们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这些小丐虽然凶狠,但灶鼠在他们心中积威更重! 一者,面对灶鼠,他们确实会先怯三分! 二者,却是这群小丐互相也不相信,他们一起对付外人,在灶鼠的逼迫下,或能齐心合力,但一起对付灶鼠,怕有一半会因为灶鼠的积威,为了讨好灶鼠而反刺一刀! 老彦和石磐对视了一眼,终究还是心软,问道:“你能找到灶鼠?” “地窖!”小丐道:“他肯定逃进地窖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秃鼠!”小丐道,他头上不知是烧的还是怎么,生了一片一片红斑,没有一根头发! “带路,去地窖!”老彦道。 地窖就在这小仓的下面,是众小丐日常藏身的地方,半是天然半是人工,空间极大! 除了中间一个巨大的广场外,周边有十三个房间。 秃鼠显然也是一个有算计的! 他带着老彦和石磐,没有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去搜,直接带着二人最侧边一个最不起眼的小房间里! 一进这房间,便看见灶鼠背着一个几乎跟他一样大的包裹,正在墙边,刨一堆碎石! 碎石后面,正是灶鼠准备的逃生地道! 平时怕其他小丐知道,埋的碎石太多,此时竟来不及刨开! 他见门响,回头一看见老彦和石磐,神色惊慌之下,却大声喊道:“你们敢杀我?我主子是连家人,是连华,他师傅是仙者,真是仙者,你们知道仙者是什么吗?你敢杀我,仙者不会放过你们!我的话句句属实,不信你们可以去查,我现在也可以带你们去见连华主人……我带你们去见连华主人,你们便知仙者是谁,莫要冲动,杀了我一个不值钱的小丐,惹下大祸,把你们自己的命也赔……” 说不得,灶鼠也是个人物,临死也不放过一分活命之机,把他暗中查出来的连华的一切,都拿出来威胁老彦和石磐! 要是此世之人,或许掂量利害,就被他说动了! 石磐却懒和听他说完,两步跨到他近前,抽出背上藏着的大刀,一刀砍下,就将这个灶鼠砍死了! 也不全为秃鼠这些小丐,更是为老彦怀里那个被灶鼠煮了的孩子! 秃鼠见石磐一刀砍死灶鼠,身子一抖,不知是吓的还是高兴,又连连磕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求大人赐下姓名,小人为大人立长生牌位,日夜磕头!” “谁要你报答!”石磐闷声道,转头对老彦道:“走吧!” “恩公!恩公!”秃鼠竟哭了:“恩公大恩,小人无以报答,小人……小人如何报答……” “好了!起来吧!”老彦心有不忍道:“但愿以后你能心存一丝善念!” “是!是!”秃鼠道:“定会遵从两们恩公教诲!” 回到上面房间,秃鼠又道:“两位恩公身上有伤,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走!” “不妨事!”石磐摇头道。 “小人往后听从恩公教诲,定会存善念……”秃鼠突然为难:“但……但……恩公能否教小人,教小人什么是善念?” 老彦和石磐两人脚步一滞! 是啊,这小丐们,还真未必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石磐回头,想对他说说什么是善,但张了张嘴,却又无言! 这些小丐,就是靠恶才能活着,要教他们善,首先便是不要去偷抢,但不去偷抢,他们就定会饿死! 或许,偷抢不是恶! 自己兄弟不是在造反吗? 跟偷抢没什么两样! 那什么是善呢? 石磐沉默了一下说:“爱护你的兄弟伙伴,你们互相帮助互相爱护,才能活的更好。伤人的时候,多想一念这个人是否真该死……” 说到半,石磐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这些小丐挣扎在死亡线上,杀人的时候,往往不是因为对方该死,而是因为更实际的原因,不杀了对方,自己就会死! 教他们善,首先要把他们养起来,让他们能够从容的活下去…… 而没有这个前提,自己是没有脸教他们善的! 他摇了摇头,最后只说了一句:“尽量爱护你的伙伴吧……” 秃鼠点点头,端来两碗水道:“两位恩公流了那么多血,喝口水吧,救命之恩,我……我什么也没有,只有这一碗水报答……” 老彦石磐下意识本不欲喝他的水的,但听了他最后一句话说的赤诚,二人也觉得嘴里有些干,就接过水,喝了几口! 喝了水,秃鼠又恳切道:“两位恩公还有什么话要教导小人吗?” 石磐老彦摇了摇头,此时二人也想明白了,在不能收养他们的前提下,也没资格教导他们! 两人站起来,道:“走了!” 秃鼠又跪地上磕头:“送两位恩公!” 石磐摇头道:“起来吧,别总跪……” 一边摇头,一边和老彦往外走,走了三四步,突觉身体发软,有些使不上劲儿! 流血流多了?这是第一个念头! 第二念头却是,不好!是毒!中毒了!那个秃鼠! 第59章 尖头 石磐立即转身,向秃鼠扑去! 秃鼠却早防着了,立即像老鼠似的往后滚出五六步! 石磐老彦只追上三步,就觉两腿抬不起来,身体一软,就摔在了地上! 老彦摔在地上,最后的力气却翻了下身,没有压住抱着怀里的小孩! 心里激怒之后,却苦笑起来,竟栽在小孩子手里! 这要是死了,他都能想到,老牛在他坟前骂他笑他的样子! 两人身体失去控制,拿眼珠子斜斜看向秃鼠,渐渐失去了意识! 秃鼠却远远缩着,看着两人,便是两人软倒,也没有立即上前! 又等了片刻,秃鼠对旁边的那个塌了半边脑袋的小丐吩咐道:“尖头,你去,把他们筋挑了!” 旁边的一众小丐都呆愣了,此时方才醒悟过来! 听到他吩咐,尖头指着他惊叫道:“你!你下的毒!” 尖头,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人如其名,脑袋是尖的,不是天生的,是右半边脑袋,巴掌一块整个塌了下去! 去年还是前年,抢东西跟别的小丐打起来,被人一砖头拍碎了右边半的个脑袋,都以为他活不成了,却不知道在哪儿躲了两天,竟顶着半个脑袋回来了,到现在,右边半片脑袋的骨头也没有长出来,是软的,像是皮包着脑仁,不知什么时候,皮破了,可能就会死,所活的更狠厉了!在众小丐中,是数的着的凶狠! 秃鼠略有自得的点点头道:“这俩傻子,被小爷两句话就哄住了,竟敢喝小爷递的茶!” “你……你为啥给他们下毒?”尖头问道:“他帮俺们杀了灶鼠!” “为啥?”秃头张嘴想说什么,却突然想到什么,立即住口,反而道:“不为啥,落到咱们这儿的肉,还能让他跑了?听到了没,让你去,把他们筋挑了!” 他没说出来的话是,他也认出了老彦和石磐,城门口挂着四人的画像的,虽不知道官府为什么抓人们,但秃鼠听城门口的人说,这两个人很值钱!一万两金,十万两银! “你算老几?”尖头却冷笑道:“灶鼠死了,也轮不到你做主!” “你不服?莫忘了上面的黑衣大人!”秃鼠也冷笑道:“黑衣大人吩咐我看着灶鼠和你们,你不服,黑衣大人回来,你还想活不想?” 尖头眼神缩了缩,沉默了一下,才接着说:“黑衣大人不是一直在的,你要让大伙真心服你,不能一直仗着黑衣大人的势,自己把威风立起来,大伙才真心服你,不然……你敢睡觉?” 黑衣大人就是灶鼠口中的靠山——连家连华! “你想我怎么做?” “老规矩,比狠,那两个大人,你去结果了,我就服你!” 秃鼠迟疑了一下,论胆气,他在这剩下的十七个小丐里是倒数的,所以才被连华看中——好挟制。 尖头见他犹豫,却忙又接着说:“这样,你我一人一个,但我要做老二!” 秃鼠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 他知道,自己胆小,众小丐都不服自己,也就是因为会说好话,才入了黑衣连华的眼! 但要控制这群小丐,还真需要一个狠人做帮手,而尖头,却正是剩下这十七个小丐中,数一数二的狠人! 尖头露出手里明晃晃的刀片,舞了舞,道:“你是老大,你先动手!” 秃鼠心里害怕,但想想灶鼠的享受,只要自己过了这一关,往后也就能像灶鼠一样,每天躺着被小丐们供养,便一咬牙,掏出小刀片,向老彦走去! 却是下意识选了一个受伤的! 他全神注意着老彦和石磐,怕二人中毒不深,还有力气! 尖头握着刀片,在他身后跟着! 要是平常,秃鼠是不会让别人跟在他身后的! 但此时,全神注意在老彦和石磐身上,没空细想,只是想到,如果自己走在后面,也会以他的身体做遮护,以防地上二人突然暴起! 所以没有在意,眼见走到老彦身前一步之遥,老彦全身只有眼珠子能动,死死盯着自己,却是心里一松,看来自己的毒是下的够了多,这两人是真的动不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便要蹲下,去挑断老彦的腿筋手筋! 他却没有注意到,尖头没有往石磐身边去,而是在他身后停下了脚步,手中铁片刀握紧! 旁边有几个小丐看出的异样,神色一变,却没有声张,立即低下了头,假装没看见!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秃鼠,尖头,都吓的一跳! 猛的后退了两步,撞在了一起! 他们忙往门口看去! 却又听见院中关门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快速接近屋门前,继而又推开屋门! 一个从上到下兜在黑袍里的人影,出现在门前! “黑衣大人!”秃鼠连忙跪下磕头! 尖头和其他小丐都忙跪下,深深低下头! 连华匆匆进来,看了地下两人,诧异道:“你们在干什么?” “抓到两个大人,准备献给圣教!”秃鼠头伏在地上,眼珠转了转,没有说实话:“怕他们跑了,想先把筋挑了!” 圣教,就是连华背后的鬼冢门。 连华看了看地上两人,怔了一下,只觉的这两人的面孔有点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四凶的画像就挂在城头,他自然见过! 但是却没有将四凶跟小丐联系在一起! 怎么可联系在一起! 四凶是杀的陈州王的王家老太爷的凶手,王家以及郡县数万大军搜捕都没有抓到的绝世凶人,一边比老鼠还不如的小丐! 他怔了一下,确认自己认识的人中没有与这两人相像的,便下意识以为自己看错了——可能是因为这两个异乎寻常的壮实的身体中,街上的百姓很少见到如些强壮的人,如此壮实的人,教中确是喜欢的——他们抱怨送上去的奴隶太瘦弱! 想到这儿,便摇头叮嘱道:“不要挑,挑了筋怎么干活!” “是!是!”秃鼠忙答道。 “灶鼠呢?”连华又问。 “他……”秃鼠忙答道:“死了,被这俩人打死的!” “死了?”黑袍看了秃鼠一眼,点了点头,倒不是秃鼠的话,他都相信,而是蝼蚁一样的人,蝼蚁一样的事,是真是假他都不在意! “以后这里你做主!”他接着吩咐道! “是!”秃鼠忙又磕了个头,高兴的应道:“我一定听大人的话……” 第60章 恶淤莲根 连华却不等他说完,打断他的话道:“有一件事,街上都在传,四凶进城了,王家大军要屠城,你们立即去找,找到四凶!” 连华冷声吩咐,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躺在地上的那两人,就是四凶之二。 “啊?”秃鼠吃惊的抬头看了连华一眼:“我们去找……我们?” “对,就是你们,明早之前,找到!”连华心知让这些小丐去找到四凶,可能性不大! 但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况且,这些小丐,能活着的,都是有本事的,都自己的道道! 或许有惊喜也说不定。 “你要当这里的头领,就要拿出功劳来,明早没有消息,我就拿你熬油点灯去!” 秃鼠忙又趴下头:“是!是!” 心里却想地上这两人的身份要不要现在告诉黑衣大人。 他抬头看了连华一眼,见连华目光从地上两人身上扫过,却没认出这两人,心中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实话,也装做不知道地上这两人是谁! 连华吓唬了秃鼠一句,转身就急匆匆走了! 秃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瞒着! 一边理智的知道,画像上那千两黄金万两白银不是自己能想的! 但是……那是一千两黄金一万两白银啊,又岂能忍住不想! 连华走后,秃鼠站在老彦石磐身前犹豫着,一动不动! 尖头站在他身后,见他呆呆的沉思,全无防备,手里的小刀片紧了又紧,却又没敢动手了! 他害怕黑衣连华没走远,或者又回来! 也就在此时! 秃鼠突然动了,他猛然一咬牙,突然蹲下,手中刀片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把老彦和石磐的胖脚筋割断了! 昏迷中老彦和石磐痛的惨叫一声,却醒了过来! 但只是醒了,药力未过,全身依旧软绵绵的,却又疼的身体一抽一抽的! “你干什么?”尖头失声叫道:“黑衣大人不是吩咐不让割吗” “不割了!”秃鼠沉着脸道:“他们醒过来,我们谁能制住他们?我们都得死!” “拿绳子绑住不行?” “他们挣脱怎么办?” “你……这样,怎么跟黑衣大交待!” “我自己会交待,不用你管!黑衣大人的话你们也听到了,这里我说了算,你们不服?”最后的话却是转向众小丐说的! 尖头和众小丐都沉默了,没有说话! “黑衣大人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没有四凶的消息,我们都要熬油点天灯!”秃鼠接着道:“你们都去,去寻找四凶的消息!” 众小丐都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让他们小丐去偷东西容易,打听消息?找人?岂不是找死? 他们是过街的老鼠,被人看见都要打死的,去哪儿打听消息! “这样……”秃鼠也知道这事不可行,便缓和道:“你们去各处扫听,也不用只打听四凶的消息,跟四凶有关的,比如王家的消息,王家的主事人是谁,在什么地方,就回来告诉我,我想办法给黑衣大人交待!” 这个要求就容易多了! 尖头转头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指着一个大包裹——这是灶鼠逃的时候带着的大包裹,灶鼠被打死后,秃鼠一直放在自己身后! 尖头道:“吃饱了去!” 秃鼠此时满心里只想快些让小丐们去帮自己打听王家的主事人在哪儿! 虽心中不舍,却点头道:“好,你们分去!” 众小丐去那个大包裹中抢吃的,秃鼠看着地上的老彦和石磐,怔怔发呆! 面上虽然发呆,心中却咚咚咚跳的厉害,手心里,背上全是汗! 是紧张!是激动! 他做了一个决定! 不将这两人交给黑袍,而是交到王家人手中! 也不求千金万银,只求王家收他做一个小奴仆! 他虽然没什么见识,却见过街上,县主家的奴仆,打骂酒楼的伙计! 他心中有这样一个阶梯——县主家的奴仆打伙计,伙计打骂街上的苦力,苦力打死自己这样的小丐! 他曾经有过的,最遥不可及的愿望,就是做县主家的奴仆! 而现在有一个机会! 而且是做王家的奴仆! 谁不知道整个陈州都是王家的! 县主家的奴仆能跟王家的比吗! 鱼跃龙门的机会就在眼前,而且如此的近,几乎是触手可及! 他能不激动,能不紧张吗? 现在唯一的难关,便是如何安全的见到王家的主事人! 他正激动,紧张,欣喜,幻想成为王家奴仆之后,再回到这个县城里来,让那些欺辱过他的人,打过他的人,跪在他身前,他一鞭一鞭抽死…… 就在这美梦即将降临的现实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脖子上一痛,接着喘不过气来,接着反应过来——自己的脖子被割断了! 谁割的?为什么割? 自己不能死,自己马上就能成为王家的仆人,马上就能让县城里所有人跪自己了! 怎么能死! 但是,无论他心里如何不甘心,却渐渐失了力气,眼前变成黑暗! 却是他怔怔的想入非非之时,尖头连喊他三声,都不见他回应,一时看见的机会!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一刀割破秃鼠脖子,又一铁签扎进他心脏! 秃鼠连喊一声都没喊出来,就软倒在地,死了! 尖头不再管死了的秃鼠,一步奔到老彦和石磐近前,割下两人的裤腿,给两个包裹脚腕的伤口! “尖头!”后面一个鼻子被割掉的乞丐突然叫道:“不能救!” 尖头包好两人伤口,回头看向他:“鼻子,你什么意思?” “秃鼠割了他们脚筋,一辈子走不了路了!虽然是秃鼠割的,但他们怨到咱们身上怎么办?” 尖头沉默了! 以他的经验来这种事不但不是可能,而且是十之八九! 自己这些小丐,比老鼠还不如的东西,被人迁怒打死,几乎是常有的事儿! 不然他们为什么不敢白天往街上去? 还不是怕在街上遇见满腹怨气的人,迁怒到他们身上? 而这世道,街上走的人,十个里十个都是满腹怨气的! 没有怨气的人上街,是要净街坐轿的,他们这些小丐也遇不到! 尖头沉默了片刻,抬头沉稳的说:“你们要怕,你们可以先躲出去!” 鼻子迟疑了一下问:“为啥非要救他们?” “不知道……”尖头摇头道“就是……想救……” 这些小丐是最麻木的,也是最敏感的! 第61章 地下河道 他们对恶意是麻木的,以为所有人对他们都有恶意! 但是……对善意,又是极其敏感的。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感受过善意! 尖头不知道石磐对他们的态度叫做善意。 他只是觉得,这两个人对待他的的行为态度让他很舒服,温暖——这两个人,跟他们相斗时,被他们刀片子铁签子扎的满身都是伤时,手脚上却还收着力,怕伤到他们。 最后哪怕最危急的时刻,这两人也没抽出大刀砍他们,只是卸了他们的胳膊,让他们一时无法行动而已! 这种善意虽然微小! 但尖头自生来就被人所厌弃,从来没感受到善意的爱护! 所以这种微小的善意,对他心灵的触动却那么剧烈! 那么的温暖!那么的舒服——他甚至想再一次扑上去,让这两个大人再一次把他的胳卸下来! 鼻子没有再说话,那种强烈的温暖他也感受到了,他们都感受到了! 他们都是从小被人厌弃的,从来没感受过善意,所以对善意极其敏感! “你们要怕,就先躲起来吧!”尖头接着说:“我等他们醒,你们要杀就杀,不杀……我要求他们带我走!为奴为仆都行,都比现在好!” 众小丐一时沉默,却没有一个离开! 过了一会儿,还是鼻子开口道:“他会带咱们走?咱们是什么东西?他会看上咱们?” 尖头转头看了他一眼,想说,我说的是我自己,不是‘咱们’! 我自己一个人总有些机会,咱们这么些人,却一点希望都没的! 但看着这些平日里厌恶,仇恨的小丐们,此时,可能是刚刚心灵感受过温暖的缘故,竟觉得他们也都有些可爱,可怜! 本来要把他们吓唬走,留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的心思,却也淡了! 这时,又有一个少了一条腿的小丐,在后面怯怯的说:“他们腿筋断了,往后也走不了路了!是废……废了……” 众小丐一时间沉默起来! 废了! 这个世界,没有废人! 废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便是贵家子弟,废人亦不得安生,莫说残了双腿,便是如连华,只是体弱多病,便已被家族上下厌弃! 断了一条腿的小丐的意思是:他俩已经成废人了,连自己都未必活下去,还能指着他庇护我们吗? “兀子!”尖头转头怒目而视,冷声道:“你都能活,他们为啥不能活?” 缺了一条腿的兀子,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他有一种奇怪的傲气,因为他缺了一条腿,却艰难活了下来! 正因为艰难,所以他有一种骄傲——除了他,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缺了腿还能活下来! 不过,他却不敢给尖头顶嘴——自己是想要活着的人,这个缺半个脑壳的货却总有一种拉上大家一起死的鬼气! “你们谁要怕了,就走。想留下的,就别多话!”尖头冷声道。 小丐们,各自犹豫着,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石磐,彦玉君,渐渐缓过劲儿来! 秃鼠下手极其狠辣,两人的脚筋完全断了! 两人挣扎了两下,没有站起来。 他们不想在小丐们跟前太狼狈了——谁知道这群狠如小鬼的小崽子们,看到二人软弱,就有再下杀手! 两人互相依靠着坐了起来! 尖头一见两人醒来,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其他的小丐也都跟着磕头,却没人说话! 石磐和彦玉君,要说不恨这些小崽子,那是不可能的! 脚筋断了,就算能长好,也使不上力了! 两人这些年辛苦练的功夫,算是废了九成! 但是……但是啊但是! 又能如何呢? 动手的秃鼠已经死了,还能真的迁怒这些孩子吗? “别磕了!”彦玉君极力压下心中的情绪,和疼痛用平静的声音说。 尖头抬头看向他! 彦玉君左右搜寻了一下,指了指那个被煮的孩子——刚才他晕过去的时候,这孩子也摔了出去:“抱过来!” 尖头忙把那个孩子抱过来,递给彦玉君。 彦玉君抱在怀里,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心口,叹了口气,将这孩子放在了一旁! 虽然,心有预料,但是,还是觉得不好受! 彦玉君不是心软之人,对这孩子更是第一次见,只是怜悯! 力救之,而不能救! 最多也就叹口气,本不应该伤心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这孩子在他怀里,拼尽全力抓着他的胳膊,力气却又是那么微弱。 这种本该微弱的感觉,却这么强烈的刻印在他的心里! 强烈的,使他时不时的看一眼自己的胳膊。 他总觉得那个孩子还趴在那里——拼尽全力,却又极其微弱的抓着他的胳膊。 沉默了一会儿,彦玉君收拾了一下情绪,突然转头问石磐:“咋办?” 石磐沉默了一下,随即醒悟! 同样的话,上次说,指的是这些小丐。 现在说,却是指的他们俩自己! 他俩走不了路,已经无法自己回去,便是能回去,十有八九也逃不过王家的围捕,还要带累老客和老牛…… 所以…… 石磐苦笑一下,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道:“咱俩这腿,自然是回不去了……老牛和……老……他俩也怪不了咱们……” “那就留下……”彦玉君强自豁达的说:“在这当个丐头……也挺好!” 两人说着话,放下了生死,反而真的豁达起来! 石磐也不管小丐的狠辣,旁若无人的说笑起来:“两个废人,还想当丐头?给他们当锅里肉倒挺合适!” “愿意!俺们愿意!”尖头猛然插话道! 彦玉君和石磐都看向他,石磐笑道:“我俩废人了,还要吃你们的喝你们的,你为何愿意?”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的两位……两位大人肯定是有本事的!” 彦玉君冷笑道:“本事是有,一肚子都是本事,但别想我教你们!” 尖头脱口想说,我不为你的本事……但不知为何,这话却说不出口! 一时没有说话。 兀子在旁突然插口道:“有啥话,往后再说,咱们先逃吧!” “逃?” “秃鼠死了,黑衣人回来,肯定会把我们都杀了的!” 石磐心中动了一下,却摇头笑道:“你们逃吧,带着我俩,你们也逃不了!” “能逃!能逃!”尖头突然道:“有地道,灶鼠偷偷挖的,黑衣人不知道! 石磐他彦玉君,听到地道两字,心中大动:“地道在哪?通向哪儿的?” “就是这下面,灶鼠要逃的那条,我没走到头,也不知道通向哪儿,但灶鼠偷偷挖的,肯定是一条生路!” 石磐和彦玉君眼睛都是一亮! “去看看!”彦玉君道。 向读者朋友们请个假 家里老人住院了,明天下午要做个小手术,今天上午在医院各种的排队。实在没写出来,中午请个假。朋友们,见谅!见谅! 下午医院里安置好了,应该就没什么事了,晚上一章,我尽量赶出来。朋友们,容恕则个! 什么时候医院里不用排队了,那才真是极乐世界!祈愿天下人健康快乐!无病痛之苦!不入医院之门! 也不知道怎么发请假条,这一章需要一千字才能发出去,下面的不用看了,是为了凑一千字贴的废稿。 ………… “我去迎迎!”牛摩天道。 一只烧鸡,一只蒸鹅,一只烤羔羊! 正在睡觉的牛摩天,鼾声忽止,眼尚未睁,就已坐起,伸手扯下一只鸡腿,笑道:“老牛这是又做梦了?” 石磐皱了下眉头道:“这么多,不会被主家发现?咱们现在是贼,满大街都是捉咱们的,要小心些!” “放心!”彦玉君笑道:“今儿来的巧,前院办筵,厨下吃食堆积如山,少几盘没人能发现!” 石,陈二个放心,也扯了只腿吃起来! “对了!”彦玉君忽道:“有个消息! “什么消息?”石磐问。 你们知道这是谁家?”彦玉君反问。 “谁家?”石磐问。 “李县主家!” “他家?”石磐点头:“怪不得如此奢侈!” “他在宴请谁?”陈世非问。 “听话音,像是黑羽军中将领。”彦玉君不确定道:“我怕被发现,没敢多呆!” “他们竟然说……”彦玉君接着说:“咱们四个已经逃进东宫湖!” “嗯?”三人都诧异抬起头:“这话怎么说?” “好像是说,咱们四人在东宫湖立了竿子,号胜天军,要推翻此天地,另立平等世界!我们四个也都有了名号……”彦玉君笑了笑,接着道:“世非号平天大圣,老牛是翻天大圣,石磐号同天大圣,我老彦号量天大圣!” “扑!”陈世非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说啥?” 石磐也笑道:“应是石前的主意!故布疑阵,让王家认为咱们已逃进东宫湖,放松此地搜索,方便咱们逃离!这小子!” 陈世非笑过后,却又深深皱起了眉头! “怎么?”石磐见了,问:“可有不妥?” “他们不该立竿子,若引起朝廷重视,重兵围剿,便是东宫湖千百岛屿,也无他们容身之地!咱们早就商量过,暗中发展,潜蓄力量。石前他们,太招眼了!” “也不怪他们!”彦玉君道:“为了救咱们,权宜之计!” 陈世非摇了摇头:“还是不知轻重!咱们四个是轻,咱们的事业是重。为了救咱们四个,放弃了事业,本末倒置!” “也不是放弃事业!只是耽搁一下罢了!”石磐道。 “耽搁不起!咱们事业现在实是孱弱,若风中微火,稍有波折,便会熄灭。他们要做的,是尽快尽全力传法布教,发展群众,在朝廷,仙者两方没发现之前,把咱们的思想,筑基仙法广布出去,使世界遍地星火!那时便是朝廷,仙者发觉,也禁不了,灭不完!但现在咱们就二十四人,莫说仙者,便是被朝廷重视,一灭便全灭!他们立这么大的竿子,岂不是唯恐朝廷不来剿灭!” 三人闻言,皆沉默不语! “得提醒他们,让他们弃了名号,逃离东宫湖,另寻根据地!”陈世非沉声道。 石磐摇摇头:“那也得咱们四个先逃出去!” 第62章 烟火血刃 十七个小丐,搭了个架子,抬着彦玉君和石磐,又一次下到地窖中。 来到灶鼠逃跑的那间偏房中,搬开墙角的那对石头,果然露出一个小洞口! 洞口很小,也就是这群小丐,像狗崽子一样瘦小,才能钻进去! 石磐和彦玉君对视了一眼,都觉的失望! 他们本来都期待这是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 但这么小的洞,恐怕最多通到街外面! 想想也是自己两人妄想了! 灶鼠那么小的身体,那么小的力气,能挖一条通往界外的地道,就了不得了! 十七个小丐,又将洞口扩大了一圈,忙活了两个时辰,这才拖着彦、石两人,往里面爬去。 爬了有二三十步,里面突然豁然开朗! 这里面居然是一条几乎能行马车的巨大通道! “停下!”石磐连忙喊停,他捡起一块鹅卵石看了看,又连忙让小丐拿火把照在墙上! 果然,石壁上有干涸的水印! 石磐和彦玉君对视了一眼,火把的昏暗光中,都看到了对方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喜! 这竟然是一条干涸的地下河道! 彦玉君突然转头,对这十七个小丐,严肃的,一字一顿的说:“我们真的是有本事的,天大的本事!你们帮我们办一件事,我收你们做徒弟,传你们天大的本事!” 尖头抬头,眼光灼灼,问:“什么事?” 彦玉君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一张地图,指着终点处说:“这里是一座荒园,里面有一座高楼,里面有两个人,我写一封信,你们带过去,把那两人领……听他们吩咐。” 尖头还在皱着眉头想,这是什么地方? 嘉县城,他早摸得极熟,闭着眼也知道哪儿是哪儿! 但,这地方,他却觉得陌生! 兀子看了片刻,突然说:“这是贵人街啊。” “你知道这地方?” “知道,但是没去过,这条街上住的都是贵人,家里的护院多,街上的巡子也多,不敢去。” 尖头又仔细看了几眼地图,牢牢记在心里,对彦玉君道:“大人写信吧,我去!” “我……我去过……”突然,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后面说。 尖头回头一看:“小耗子,你去过?可不要胡说,这是大事!” 小耗子是这群小丐里最瘦小,最不起眼的一个,他有一种神奇的,让人忽视他的特质。 这特质,让他在这里活的最安稳——小丐们相互欺负,想不起他。灶鼠要杀鸡儆猴,也想不到他。 甚至,灶鼠险恶的内心里的那条线——不允许下面的小丐们活过两年! 都下意识的忽视了这个小耗子。 没人知道他来金汤院多久了,像是刚来,又像是来了很久了! “我去过……”小耗子犹豫了一下道:“那里有桃林,也没人管,我……每年都去吃桃子……” 小丐们纷纷“嚯……”了一声! 不是因为他去过贵家的院子,而是因为——这小东西竟然知道一处没人管的果子林! 这在小丐中可是天大的财富! 很多小丐都还不知道桃子是什么! 老彦和石磐却是心中一喜:“对,那院子里有一片桃林!” “我去……我自己去……”小耗子道:“我知道一条地道,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好!你自己去!”彦玉君说着,找东西写信,正要撕下自己衣襟时,小耗子挽起袖口道:“你写这儿吧,丢不了!” “好!”彦玉君用手指蘸了自己的血,在他这脏烂到不知是什么皮毛的内里,写了一行血字! 写罢,抚了抚他的头,温言道:“好了,去吧,要小心!” 小耗子却不动,瞪眼睛看着彦玉君,也不说话! 开什么玩笑,自己连最宝贵的财富都献了出来——那片桃林,那个地道,回来后肯定会被其他小丐逼问出来! 可不是就求你抚抚我的头的! 彦玉君怔了一下,随即醒悟! 他点头笑道:“你先给我磕三个头,先定下师徒名分,你叫小耗子?容我好好想想,再给你想个大名!等你把那两位师伯接回来,再给你办个正式的入门仪式!好不好!” 小耗子依旧没说话,给彦玉君磕了三个头,转身飞快的跑到了黑暗里! …… 陈世非、老牛和老彦、石磐会和时,已经是上午的巳时初了!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 当然,他们在地道中,看不到太阳明媚的光芒,照耀着山河大地,温暖着城郭村社——如果…… 初冬的阳光是那么美丽,那么让人喜欢,便是街边弥留之际的人,每日所盼望的,唯一的温暖,便也是冬天的太阳! 四人相见,半喜半忧,忧的是石磐和老彦的腿,不知道还能不能养好! 喜的是,这条干涸的地下河道,虽然不知道尽头是什么地方,但肯定是在城外! 四人从眼儿媚村逃到七连山、月牙湖,又从月牙湖,逃进嘉县城…… 一直到此时,虽不能说十成生路,但,最少是八成生路,逃出王家大军的围捕了! 陈世非和老牛,一人背着一个,跟着十七个小丐一边快步往前走。 老牛和老彦,石磐已经开始计划逃出去之后,是去东面吴州找石前、黑子那二十个兄弟,还是去南面遒州。 遒州多山,吴州东的坎州则是真正的岛泽之国,都是躲避官兵的好地方! 陈世非则是一直沉默着,又走了一会,他突然停下,跺了跺脚,叹了口气道:“我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 牛、石、彦三人都看向他,他们实在想不出来,现在还有什么事比逃跑更重要! …… 初冬的暖阳,那么明媚、温暖、鲜艳、好像一切事物都在阳光下发着金光! 但是,它照不进嘉县城——冒着浓浓的黑烟的嘉县城! 黑烟在嘉县城上空,结成一团厚厚的黑烟。 黑烟下的嘉县城,是真正的地狱! 城破了! 百姓的哭喊声,惨叫声。 军士发狂的叫声,笑声。 明亮的白刃,飞洒的血花,温热的尸体,青紫色的火焰和漆黑的烟,构成了一幅幅惨绝人寰的图画! 屠城,是这个世界经常发生的事! 但这次屠城,有两个不同。 这两个不同,使这次屠城的惨象,尤其惨烈! 一个不同之处是杀人! 一个不同之处是不杀人! 第63章 哭声摄魂魄 杀人——往常屠城,军士的目的主要是洗劫财物,不是杀人,不是烧房。 军士一入城,就会急扑城中心的富户贵家。 城墙下的苦力,外围的穷苦人家,只要躲得好,大多会逃的一条性命。 毕竟,兵士多杀一个人,便会多浪费一刀的时间,就会晚进富家的一会,就会少抢很多金银。 便是富户贵家,只要躲在一旁装死,只要任其凌辱不反抗,只要不遇见发疯发狂的军士,大多也会留住一条命的! 一般也不会放火烧房。 但这次得的命令是找人。 五万多官兵,分成五队,四队结成四层大网,如梳如蓖,要将所有百姓搜检出来,驱赶到城外空地,再行细细甄别。 所以,城墙根下的苦力,外围的穷户,也都被驱赶出来了! 兵士本来要大行劫掠,大发横财的军士们,现在却要去抓捕驱赶百姓。 心中自然充满着欲望放纵出来却又憋抑回去的怨愤,行为也就更加横蛮粗暴! 被驱赶的百姓,行动稍显缓慢,就是一刀,稍有哭求,又是一刀! 怕房子里还藏着人,又懒得进去搜寻,干脆一把火点了。 所以,到处是烟和火,到处是被驱赶,哭嚎的百姓。 一个是不杀人。 往常屠城,遇到反抗的人,一刀杀了,有怨恨也叫不出来了。 不敢反抗的,更是躲在一边,莫说是哭嚎,连呼吸都恨不得停下。 所以,除了军士的狂笑疯叫,反而显的安静。 而现在,因为要检索四凶,军官不准军士们随便杀人,所以军士要发泄狂气,也只是砍百姓的胳膊。 到了城外,因为怕百姓逃跑,更是每个人腿上都会挨两刀! 十几万百姓,聚在一起,家被烧了,身上又都有伤,哭嚎声汇在一起,激荡着烟火里的嘉县城,激荡着远处的七连山,连月牙湖的湖面,都激荡起了波浪! 这种惨绝人寰的景象,本已经与陈、石、牛、彦他们无关了! 他们已经逃出王魏两家的围捕。 他们在深深的地下通道中,也不应该知道地上的惨象! 但是,陈世非的耳神通,偏偏是一种奇怪的神通。 耳端元神,能听到的地方,元神便能去到那个地方,看到那里的一切。 他此时的道行,能听见百丈,也就是以他为中心,半径三百多米的范围。 当然,随着道行元气的增长,这个范围会越来越大。 三百米,其实没多远,还不到一里地。 他们从地下干涸的河道,匆忙向前行,这个时候,早到了嘉县城外三四里了! 也就是说,他的耳神通,本不应该听见嘉县城的动静,自然,也就看不见嘉县城的惨像。 但是听终究不是看,看是看过去,是能够自己控制的。 听是从外面进来的,不是自己绝对控制的,如果声源处声音巨大,便是超过百丈,他也能听见,声源越大,这个距离也就越远! 而且,他便是不想听,也闭不上耳朵。 于是,嘉县城十几万百姓的哭声源源不断的震颤着他的心神,一幕幕凄惨的景象,填满了他的心中! 这其实,跟他没多大关系…… 但是啊但是…… 自己若不逃进嘉县城,他们或许就没此灾。 这是王家的恶,却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上! 如果,他真的自顾不暇,无能为力,也能坦然的逃走! 但是,他内心里是有一个办法——不能说七八成,但也有四五成是能救一救那十几万百姓的! “你要去干什么?”老牛奇怪的问。 “王家在上面屠城。”陈世非说。 “你想去救百姓?”石磐立即明白过来。 陈世非点了点头! “那哪儿能救的了?”老牛急道:“你不会是想用自己的命去换吧?那他娘的就太蠢了,别让我看不起你!我也觉不准你去。” “我没那么蠢。”陈世非拍了拍老牛的肩膀道:“我有六成把握救下百姓,便是救不下,去自己也没太大的危险。” 老牛看向石磐和老彦。 石磐对陈世非道:“你是说……仙书?” 陈世非点头道:“这仙书于我们无用,他们想要,给他们就是!” “他们的目的也是为了仙书,不是为了给王太玄报仇!”石磐沉吟道:“拿仙书跟他们谈,也确实有可谈之处。就怕他们拿到仙书之后,还要杀人泄愤!” “我们尽自己的力,求个无愧于心罢了!至于结果……”陈世非摇摇头没说下去! 石磐便也没有再说话,老彦也沉默着。 这便是默然赞同的意思。 老牛刚想说话…… 小丐中叫兀子的,突然插嘴道:“他们都是恶人,救不得,你救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感谢你的!” 陈世非打量了一眼这个不知道是胆大还是胆小的孩子,温和的笑了笑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我们求得不是别人的感激,是自心的安泰,其实……也是自心的畅快……” 说到此处,他突然愣了一下,都是求自心的畅快——他们为什么是求的那种畅快呢? 他似乎抓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跟你去!”老牛突然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再去追想那个重要的东西,却再也摸不到边际了!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追想。 看了老牛一眼,想了一下,点头道:“好,正要你出力!” …… 李县主府,后院中。 王家二同——王桐凤、王铜山。魏家二玉——魏幺、魏十七郎,俱在此处。 城一破,他们第一时间赶到李县主府。 倒不是他们已经知道这里昨夜发生的事了。 而是想来这里寻找李县主的线索。 但是,到了这里之后,看着眼前的景象…… 却吓的他们立即趴在了地上,远远的,一动不敢动 一条巨大的白蛇,下半身盘在一起像一座小山,水缸似的脑袋,压在花园的墙上。 粗大的蛇身上,阳光照在上面,玉光流彩,像水波榖纹涟漪。 脑袋搁在墙上,气息悠长,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晒太阳。 如此巨物,若是被惊扰了,发起怒来,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军兵的命, 但更可能的是军兵根本来不及救他们四人,他们就已经命丧此巨物之腹了! 但是……他们趴下之后,却见那巨蛇依旧洋洋自得的趴在墙上,不知道是没有发现他们,还是根本就是不在意他们。 二同二玉稍一个镇定,却又突然激动起来! 第64章 玉鳞绕心壑 二同、二玉四人,虽然没有李黄孙看的闲书多,对仙者的事了解的多,不知道宝胎,但看到这白蛇,也知道此蛇绝非凡物! 仙者,是他们明知遥不可及的梦,却又无法放下,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向往。 他们追寻了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仙者,各种与仙者有关的线索,追查到最后,也都发现是假的。 最绝望的是,都说仙者是真的,他们极力愿意相信仙者是真的,但是有时候也不免暗暗绝望——是不是根本没有仙者。 此时,亲眼见到这尊白蛇,如此神异巨大,虽然不是仙者,却似乎也证明这仙者的存在。 而且,更重要的是,虽然没有什么逻辑,但这神异巨物让他们更加相信四凶手中的仙书是真的,绝不是往常的谣传假货。 四人趴在地上屏气凝息,心中却火热激动异常,对视了一眼,正想要招来大军,围捕这尊巨物。 突然就听见一个声音从白蛇下面传来:“铜山兄!贤叔侄,快来救我!” 这声音是…… 二同一惊,探头张望,果然是李黄孙。 他就在白蛇旁边的地上趴着,似乎只有脖子能动,正用力探着头往这边张望。 他不叫来救还好,他一叫…… 王家二同一听此言,连同魏家二玉,却如受惊的兔子,猛然跳起,转身便欲逃! “莫逃!莫逃!”李黄孙忙喊。 二同二玉逃的更快! 李黄孙猛然醒悟,急忙喊道:“白蛇已死!白蛇已死!” 二王二玉听了这话,将信将疑的止步,回头看向白蛇。 却见此巨物头搁在墙头上,依旧一动不动,似乎……真的不像活物。 四人一怔,却又几乎同时向对方看去,眼神已经满是戒备,接着又几乎是同时向白蛇扑去,同时大声呼和传令,让各自军队向此处聚集! 四人奔至玉京子近前,见玉京子果然一动不动…… 继而,二同和二玉两两相对,神色古怪起来。 四人如心意相通似的,心中同时出现一个念头:“这宝贝怎么分?” 虽然不知道这尸体有什么用,但肯定是宝贝! 魏幺笑了笑道:“仙书,我魏家只要副本,这长虫的尸体,当添头如何?” “哼哼!”王铜山不屑的笑笑。 “怎么分?”魏幺也冷笑道:“火并?” 王桐凤回头看了看聚拢过来的军士,心里叹了口气! 两家从进城开始,就都防着对方火拼,军队都是一队盯着一队的阵势。 此时聚拢过来的两方军队,各方都有近两千人,却谁也不占优势。 “仙书,我知道仙书,快救我!”地上的李黄孙突然叫道。 王桐凤急忙转头问地上:“仙书呢?这里怎么回事儿?” “救我,快!我有办法找到四凶,晚了就来不及了!”李黄孙喊道。 “救他起来!”王桐凤吩咐道。 几名侍卫上去,把李黄孙的胳膊腿接上去,扶他起来。 “李岁!李年!”李黄孙一边站起来,一边喊道:“快救他们,我下了百里香,他们能闻见!” 李年自小眼翳,专门练习听觉和嗅觉,配合和合香的熏染,能嗅见一种特别合制的香料的香味,这种香料叫百里香,百里属实夸张,但十里内,他能嗅见香源。 李岁却是李黄孙自心里的一点安全保障。 虽然,几万大军之中,李岁便是再加上还活着的几十盲军,也是无用。 但总算一点心理安慰。 王桐凤急忙命人将荒园内还活着的盲军都抬过来,先将李年李岁的胳膊腿接了上去。 “快!”李黄孙焦急的冲李年喊道:“我在疤脸贼山上染了百里香,快找到他们!” 他是心里冷静的,知道此时最重要的是找到疤脸贼,莫让他逃了。 至于玉京子怎么分,仙书怎么抄,那都是拿到仙书之后的事。 李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李黄孙,二同,二玉,连周围的军士,都紧张的盯着他。 他一嗅之下,突然转头看向荒园,失声叫道:“在后园!在园里,就在园里,过来了!” 李、二同、二玉等人听闻,同时大惊。哗啦啦振甲之声,周围军士,不等吩咐,便冲上前去,将二同二玉护在中间。 几乎同时,搁在墙头上的水缸似的蛇头,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扫之下,看见二王、二玉以及他们周围一大坨坨敌人,突然张大嘴巴,朝着他们喷了一口元气。 二同、二玉他们这些普通人自然看不见元气清光。 但他们都是机警之辈,看见白蛇突然动了,巨头突然朝他们张大嘴巴。 就立即知道不好! 躲! 这念头刚起,就看见排在前面的五名军士,毫无征兆,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 他们更是大惊,慌乱的拥着二同二玉往后退避。 白蛇巨头却突然又闭上了嘴巴,没了动静。 却不知老牛正在玉京子身体里大骂可惜。 按说是,他占了玉京子灵台洞天,就能控制玉京子。 但是老牛道行实在低微,控制玉京子就像小孩穿上骑兵重甲,能抬头吐一口元气,已经拼尽全力了。 喷了这一口元气之后,他就如小孩子抡大锤,第二锤就举不起来了。 老牛拼尽全力喷了这一口元气之后,一时间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王魏两家本来吓得转身欲逃,待见白蛇又把大头搁回来墙头上,并没有追击自己,却又惊疑不定的停住了脚步。 说到底,宝气迷心,便是拼上几万条军士的命,能拿住这白蛇,他们也觉的合算,况且,看白蛇现在的样子,也让他们觉得这巨物似乎虚有其表,或者是受了重伤,后力不济。 若白蛇只有这点能耐,他们觉得几百条人命就能把这巨物拿下。 正在他们要下决心围杀此巨物之时,一抬头,却突然见到墙头上,白蛇巨头旁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影。 “疤脸贼!”李黄孙突然喊道:“是疤脸贼,快抓住他!” 二同、二玉闻言浑身一震,都豁然睁大眼睛,看向墙头上的陈世非。 正要呼喝军士上前抓住陈世非,就见陈世非手中拿出一卷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卷帛。 “仙书!” “仙书!” “是仙书!” “他祖宗奴才的!真的是仙书!” “交出仙书!”李黄孙叫道。 “退出嘉县城,仙书给你们。”陈世非淡然道。 这话一出,李黄孙怔住了,连二同、二玉都怔住了,冲到口边的命令都停住了。 “怎么可能?” “这么容易就交出来了?” “这是什么诡计?” 二同、二玉连同李黄孙心念纷纷乱想,却没有信陈世非这话是真的。 “就这么容易,没什么不可能的,没什么诡计。”陈世非轻轻的一句话。 却如惊雷骇浪,在五人心中轰然炸开。 第65章 天令 “巧合?” “他怎么知道我心中想什么?” “巧合,肯定是巧合。” “不可能,绝不可能!” “对,我能听到你们心念。”陈世非淡淡的说。 “怎么可能?他虚张声势。” “难道……” “不会!不可能!” “难道……他真的已是仙者!”李黄孙心想,本就有此怀疑,毕竟五十精锐盲军,在他们面前无还手之力,这绝不似普通凡人。 他正想着,却见陈世非冲他点点头,道:“你想的没错。” “仙者!你真是仙者!” 这一句,却是李黄孙失声惊呼出来的。 毕竟,那是仙者!是他心心念念半辈子的仙者!是他梦寐以求,遥不可及,却第一次见到的真正的仙者。 便是内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依旧按抑不住内心的惊骇! 二同、二玉四人猛听此言,其实心中隐隐也已有所预感,却也是更加惊骇莫名,复有将信将疑? 仙者! 神通广大、威福无边、生杀随意,弹指灭城的仙者。 和这个贱民、泥腿子、奴才、疤脸贼。 这两个身份,一个他们企望不及,一个他们不放在眼里。 怎么会成为一个人? 他们傲慢和偏见让他们只觉的此事极度荒唐——这泥腿子何德何能?怎么能是仙者。 李黄孙从小被人看不起,心中却没有这种傲慢和偏见。 他心中只有仙者,或者说仙书。 他见机极快。 “仙……仙者……老……爷,你……您真的要把仙书赐予我们?” “军队立即退出县城,勿得在劫掠杀戮百姓,这东西已经与我无用,给你们也就给你们了。” “谢仙者老爷,我们这就退兵!这就退兵。”李黄孙第二次叫仙者老爷,就顺嘴多了。他转头对二同、二玉,急切的说: “退兵!快退兵!” 二同、二玉却还在犹疑不定,他们还没有接受这个疤脸贼是仙者的事。 “快退兵,莫惹仙者老爷生气。”李黄孙催促道。 四人被他催的慌了神,正要下令军士退出城。 李黄孙却突然对陈世非道:“仙者老爷,能否将仙书先赐下。” 陈世非一笑,将仙书绢帛抛了下来。 李黄孙一个飞扑,接住仙书,转身就跑,边跑边叫道:“仙书已赐下,还不快走,等仙者老爷发怒吗?” 王铜山、王桐凤、魏幺、魏十七郎四人,眼见这发着月华一般的锦书落在李黄孙手中。 那个疤脸贼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把仙书扔给了李黄孙! 像扔垃圾一样! 若非那仙书在阳光下光华流转,灼灼的散发着银光,做不得假。 他们真要怀疑这仙书是假的。 但继而就激动起来,激动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腔子外面,激动的似乎全部血液都拥到了头顶,激动的脚步轻飘飘的像是做梦! 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求之不得的,遥不可及的仙书,就这么轻易的落到了自己手里——虽然在李黄孙手里,但大军之中,落在他手里,也就是落在了自己手里! “李瞎子,将仙书拿来!”王铜山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呼喝。 李黄孙脚步不停,边跑边呼喊。 “快退兵!仙者老爷让退兵,莫惹仙者老爷玉……巨蛇杀了你们!” 他这一喊,竟似狐假虎威,借了陈世非和玉京子的势…… 听见王铜山的呼喝,本想上前拦截李黄孙的兵士,竟然迟疑着,没有上前拦阻。 “退出去!”陈世非道:“死的人够多了,我不想杀人了。” 二同,二玉四人心神早已经乱了。 此时再也顾不得想别的,先拿到仙书为要。 四人一边呼喝退兵,一边向李黄孙追去:“李瞎子,等等!一起走!” …… 贼兵退去,火灭了,城上的黑烟渐渐散了,幸存的百姓如蚂蚁一般,默默的收拾着满目疮痍的家园。 陈世非看着王魏两家联军,烟尘滚滚的退去,渐渐消失在原野尽头,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不是不想诛了王家二同,给一百五十三老鬼,给村里的乡亲,给已经被他们屠了的嘉县城百姓——一个公道。 但是,他实是力所不能及。他也是在狐假虎威。 老牛控制下的玉京子,喷出一口元气之后,就是一个空壳子了。 至于他们的神魂前知的神通——不要说数万大军,便是数百弓箭手一轮齐射,他们便是再能前知,恐怕也免不了做刺猬。 能把王魏两家大军吓跑,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 东极大沼,此处,从远处看,是连绵不断,重峦起伏,一望无际,横亘西方的崇山峻岭。 近看,也是一座座黑色如墨染的山峰。 但如果再走近看,就会发现,这黑色山峰是可以走进去的。 这黑色的山峰,不是土石树木,而是一种极厚,极浓,极重的瘴气。 这种瘴气,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年,堆积成一座座黑色的千米高峰,不知多少座。 风吹不进,雨打不进,光照不进,人进去自然必死。 大沼的边缘,瘴气之内五六百步,却有一幅奇异之景。 两人盘膝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漂浮着一卷摊开的帛书。 这帛书甚是奇异,在这密不透风漆黑一片的瘴气之中,竟然散发着莹莹白光,生生在密实的瘴气中挤出一团脸盆大的白色光泡。 相比之下,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就逊色多了,两个人全身被瘴气侵染的如全身生了一层黑色的苔藓。 如果不是两人时不时的探头进帛书的白色光泡中吸一口清气,证明这是两个活人。 他们更像两具被瘴气腌制透骨的老尸。 突然,两人同时身体一震,从静境中醒来。 醒来后,又是几乎同时伸手,抓住了中间的帛书。 接着,如是齐心合力托举重物一般,艰难的,一步一顿的,用帛书白光,劈开瘴气一般,向大沼黑山外面走去。 一步步走出黑山,云上的散光照在他们脸上,他们才放松似的松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两人分属不同仙体,传令玉圭怎么会同时震动? 两人疑惑的拿出玉圭一看,就都失声叫了出来! “天令!” “第一天令!” 这竟然是诸天天尊共同签发一条天令。 要知道,天尊个个威福自用,唯我独尊。 相互之间的关系自然矛盾重重。 不过是修为到了他们这一步了,都不太可能被杀死,斗起来,几乎就是没完没了的局。 所以,相互之间才保持了一种脆弱的和平。 诸天天尊,为了免于影响各自极乐的心情,相互之间,都是不肯见面的。 现在,竟然合作签发了同一条天令! 这是前古未有,历来的第一次。 第66章 大沼 “凡仙者,即刻起,遍世界内外,隐地、密地、险地,查找有关呈耳之事。一切呈耳有关之事,无论大小,皆需上报,一言一字,皆奖三甲宝胎,其它更要之线索,必有更中之奖励。 注:此次奖励之宝胎,本仙可安然炼化,不许他仙抢夺,凡敢抢夺者,诸天共诛之。 此令,诸天天尊一体签发,凡仙者,不论出身来历,皆当遵从秉行,有知情不报者,收回仙身,神魂炼入灯芯,受不尽烧魂之苦。” 两位仙者,看罢天令,脸上,竟然都显出了动心犹豫之色。 “一字一言都能换三甲宝胎,咱们这个消息……应该……能换个……十甲至宝?”一个仙者语气不稳的道,显然心中极不平静。 另一个沉默了好久,显然也在做艰难的抉择。 好几个呼吸之后,才说:“你舍得这卷帛书吗?这卷帛书必有特异之处!” “是啊,我也从来没听说过,呈耳帛书竟然还有抵御此处黑瘴之神用。” “我的意思是……不是所有呈耳帛书都能抵御此处黑瘴。呈耳帛书虽然稀有,但诸天天尊手里必然不缺,却从来没有听说谁进过这西极大沼,这是从来没被探索过的密地,他们若是能进,怎会忍住不进?” “你是说,只有这卷帛书能进大沼?” “大概是如此!这无边大沼是从未探索过的密地,你舍得吗?况且,如若只有这卷帛书能进大沼,这帛书和大沼必有关联,这恐怕是呈耳有意设下的根节。呈耳是何存在?那是圣……”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敢将这话说完整,略下半句,接着说: “一页帛书,便被诸天天尊视为至宝。或许这个根节,比整个大沼更为宝贵!” 另一位仙者,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下来。 这两位正是六念真一和一泓月。 两人得了一卷呈耳帛书,因为怕被人知道,怕被师门追索,便一路向西逃,逃到了西极大沼。 两人本来只是想在此人仙不至,绝无生机之地隐藏起来。 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机缘巧合的发现了他们手中呈耳帛书的一个大秘密。 呈耳帛书竟然能撑开大沼黑瘴。 这是千古未有之事。 二仙当即以帛书撑开黑瘴,躲入黑瘴之中,参悟帛书。 却被这一道又是前所未有之天令惊醒。 “你我修为都到了千年之限。”一泓月沉默片刻,叹息道:“若能有一尊十甲宝胎,必能晋升千年大仙之列。” 六念真一没有说话,他其实早就有把握晋升千年,但是,晋升千年,那又如何呢?神魂中师父点的那点心火不灭,便是晋升千年,亦不过是那个老贼的大号奴隶罢了,甚至会被那老贼当成炼制好的大药给吃掉。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晋升千年,是一直在寻找泯灭老贼留下的心火的方法。 当然,这个心思他不会跟任何人说,哪怕被一帛书连成同命的一泓月。 “我的意思是不交。”六念真一沉声道:“你的意思呢?” 一泓月沉默片刻,释然一笑道:“你既然说不交,那就不交。本来也是两边一样重,但既然这边要加上与你拼命,那自然是不交这边更重。” 六年真一微微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他的意思很明白,呈耳帛书只有一份,一个要交,一个不要交。 那自然是要打一场,定这帛书的归属。 而且鉴于这帛书的重要,六念真一为了防止一泓月走漏消息,这一战必然是不死不休。 一泓月突然又道:“仙界诸天既然下了这条天令,看来我们猜测的没错,那位真的是呈耳之徒。你说……会不会,那人已经被仙界诸天抓到了,所以才下了这条天令。” 六年真一突然一怔,随即脸上猛的大变。 他一直没往这方向想,此时听一泓月这句话,突觉很有道理。 一泓月本来只是顺口一说,本来也没多想,见六念真一脸色大变,还觉得奇怪,正要问为啥。 突然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那人已经被仙界抓到。 也醒悟了过来,也是脸色大变,他也才想到,若是那人被抓了,自己和六念真一是在那位跟前露过名字的,诸仙天肯定已经知道,是自己和六念真一拿走的呈耳帛书。 “不会!不会!”六念真一冷静了一下,摇头道:“不会是哪位被抓了,若是那位被抓了,这天令上面会有你我的名字,门中个老不死的,更会早就催动心火,炼我神魂,逼我回去。” 听六念真一这么一说。 一泓月也觉有理,也冷静下了。 不过,六念真一却又心慌起来。 因为他想到当时见到那位时,那位可是毫不掩饰,甚至是颇为自豪的曝出了自己是呈耳之徒的身份的。 若是他对谁都如此蠢……如此坦然的自报身份,被诸天抓住,似乎也是迟早的事。 但,转念一想,若那位真是呈耳之徒,应该不至于如此愚蠢……或许,有呈耳的算计也说不定。 二仙却是不知道,这条前所未有的天令的原因,却是因为诸天天尊那一瞬间的心悸,他们虽然在天柱峰下的九渊中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却也认定,那心悸必然跟呈耳有关,毕竟,除了那位之外,没有第二个能让他们同时感到威胁。 所以下了此令,要找到与那位有关的线索。 二仙更不知道,陈世非口中的那个圣人,并不是他口中的那个呈耳。 他们心中的那个傻子陈世非,此时正在心悸。 没错,就是心悸! 不只是他,嘉县城里那些正在收拾疮痍家园的幸存者,都感到一阵阵心悸。 不过,对于这些幸存者百姓来说,心悸是家常便饭。 毕竟,他们的生命太贱了。死亡无处不在。 但对于陈世非四人来说,这种心悸却特别敏感,特别异常,特别强烈。 他们是觉醒神魂的人,对这种心悸特别敏感,像巨钟大鼓,在他心中猛然敲击一般。 此时地下河道的尽头,那片白骨林地窟的入口处。 王魏两家大军离开之后,他们悄悄离开了,会合了老彦石磐和十七小丐,连那条玉京子的身体,也在老牛的控制下,蹩脚的爬行到了这里。 此时,已经是大战后的第二天了。 “娘的!”老牛骂道:“心跳的厉害,莫不是王家大军又偷偷回来了?” “你也心跳?”老彦诧异道:“我也是。” “你也心跳的厉害?” “是,我以为是因为腿疼的。”说着,他看向陈世非。 却见陈世非似乎在侧耳倾听,但紧接着就脸色大变,惊恐的连自己的情绪也没控制住,失声惊呼到道:“完了!” “咋了?”老牛问。 陈世非强自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苦笑道:“这次,咱们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第67章 大有六五 这已是王魏两家大军退去的第二日。 陈世非他们疏忽了一个问题。 那便是玉京子对百姓的震撼。 这个世界的百姓,四五十年的生命中,几乎不可能见到与仙者有关的东西。 所以,仙者,对于他们,一般都是传说。 但昨天,数丈长的白蛇,昂首半空的身形,在嘉县城中普遍低矮的建筑群中,几乎半个城的百姓都看见了。 玉京子给他们的震撼,几乎盖过了家园被毁,亲人丧亡的凄惨之情。 随后,两家匪军退兵,百姓便都说是蛇仙驱逐了匪军,救了他们,纷纷在还没修葺好的房中先立起了‘白仙’的牌位。 白仙的神迹远远传开。 王魏两家匪军回到自己的州府,白仙的名声更是传到了陈、吴两州。 这种神异之事传的最快。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最多,两州贵族或者嘉县附近百姓,会赶至嘉县祭拜白仙。 过一段时间,这件事也便如往常的传说一样,变的真假莫辨,渐渐被人忘记。 但是,这次却很不幸。 因为那条前古未有的天令,诸天仙者都活跃了起来,而且特别关注各处的异常消息。 嘉县白仙的消息传到他们耳中,仙者立即明白:什么白仙,这分明是宝胎出世! 宝胎出世的越来越少,这是所有仙者都感到的,自然也就越来越珍贵。 所以,每一尊宝胎出世,都代表着一场仙者的大混战。 况且,这种凡间的仙胎是诸天公认的傻子。 …… “咋了?吓成这样?”老牛不解道。 他从未见过陈世非被吓的言语失措过,此时,第一次见陈世非如此惊慌,他的心也跟着更慌起来! 陈世非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仙者,真正的仙者。 其中的一个仙者还是他认识的,且是完全预料之外的——鳏老爹。 就在眼儿媚村的废墟上。 鳏老爹还是老样子,一身破破烂烂的灰麻衣服,佝偻着身体,眼神浑浊,和村里面那些受尽凄苦,没有精气神,行将就木的老人没有什么区别。 他站在废墟上,自己的茅屋处——当然,此时,已经是一片黑灰。 不知道是不是在缅怀。 一个胖大的身影,轻飘飘的,像落叶似的,从他头顶飞过,向嘉县城飞来。 这胖大的身影,外面罩着一袭更其肥大的黑色斗篷,从头到尾,遮的严严实实。 这胖大身形飘过鳏老爹的头顶时。 鳏老爹的气势突然变了! 天地好像都在向他站立之处倾斜。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虽然,他看起来像是站立在地面上。 但在陈世非的感觉中,却像是——他脚下的大地,头上的天空,周身的空间,都被他压的塌缩了下去。 这胖大身形,刚刚飞经他的头顶。 便被这气势一撞,胖大身影猛然一惊,身体豁然倒飞出去,瞬间已在百步之外。 胖大身影伫立空中,低头打量着鳏老爹,惊异不定的问:“阁下何天仙者?” 鳏老爹抬头打量了一眼胖大身影,凄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臭气熏天,冥道的?” 胖大身形又是一惊:“阁下那位?” “嘿嘿……”鳏老爹怪笑了一声:“大有六五。” “大有六五?”胖大身形更是一惊:“极真天三元洞的大有六五?不可能?你已经死了?” “嘿嘿……”鳏老爹怪笑连连:“你看呢?” 胖大仙者,此时,已经不只是惊,而是慌了! 极真天,无华山,三元洞主座下,九易真仙第七,大有六五。 胖大者如何不知是谁,简直如雷贯耳。 这位大有六五,说起来,也还只是个道行不足千年的小仙。 一直以来也是默默无闻,没什么出奇的。 但是,八十年前,却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大事,一件绝大多数仙者都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大有六五,在八十年前,突破千年大限之时,突然出手,几乎反杀了他的师父三元洞主。 这件事,其中详情,知道的人不多。 据说,大有六五,凭着九百九十九的道行,竟然轻易制住了道行超过四千年的三元洞主,磨灭了三元洞主在他灵台洞天中点燃的心灯,几乎、差一点就杀死了三元洞主。 之所以是几乎,差一点,是因为,极真天尊突然赶到,救下了三元洞主。 之后,传出来的说法是,大有六五被剥去仙身,神魂炼成了极真天宫的一根灯芯。 这件事的惊骇之处在于,第一,他是近三千年,第一位敢于反杀自己师父的仙者。 上一位敢于干此事的仙者,还是三千年前的青阳老仙。 那一位不但干成了,而且如今以不足四千年的道行,却已经与诸天尊以及诸万年老仙并列,被尊为青阳老仙。 大有六五虽然没干成青阳老仙那般大事,却也值得惊骇了。 惊骇之处的第二在于,大有六五以不足千年的道行,竟然用神通轻易制住四千年道行的三元洞主。 而且,在极真天尊没赶到之前,三元洞主的师父——无华山尊已经赶到,但却无法阻止大有六五杀死三元洞主,可见大有六五当时所用神通之强大! 而胖大仙者此时,却又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其惊骇之处! 传言,大有六五被极真天尊炼成了灯芯。 但此时,大有六五却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显然是从极真天尊手里,逃出了性命。 这却是更加惊骇之处。 要知道,青阳老仙,四千年前是洞灵天,碧焰山,黄离洞主座下弟子。 他当时反杀黄离洞主时,反杀之后,虽然又屠了碧焰山,杀了碧焰山尊。 但是,当时洞灵天尊,却是在外与一位无名古仙缠斗,无暇归来处理此事。 青阳老仙当时其实是没敢跟洞灵天尊照面的,而是在洞灵天尊归来之前,逃走隐藏了起来。 直到一千年后,青阳老仙才再次出世,与洞灵天尊斗了一场。 虽然他略输一筹,洞灵天尊却也伤不了他的性命。 从此,青阳仙者直接被称为青阳老仙。 而眼前的大有六五,却是跟极真天尊照面之后,却还活着…… 细想之下,岂不是比当年的青阳老仙还要可怖? 当然,也可能是其他原因才能活着。 也可能眼前此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大有六五。 但胖大仙者却心慌的厉害。 第68章 一吁息 胖大仙者正是牧鬼老佛。 他正好在陈州附近驻足,听到‘白仙’救嘉城的传言,便立即想到这所谓的白仙,必然是宝胎。 本来,若是别的地方宝胎出世,他是不敢去凑热闹的。 毕竟,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只是地极洞主的试验品,半残品的仙者,绝不是人家真正仙者的对手。 这次是他就在陈州,觉得离嘉县最近,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趁着其他仙者还没听到消息的时候,拿了宝胎就跑。 但是,万万没想到,此处不但有了仙者,而且还是大有六五这位杀师灭祖凶仙。 “哈哈!”牧鬼老佛打了个哈哈,稽首道:“原来是尊驾,想来那尊宝胎已经落入尊驾手中了吧,我晚来一步,自是天意不让此宝归我。既是无缘,便不强求,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牧鬼老佛身形就戒备的往后飘去。 鳏老爹——也就是大有六五,笑了笑,没有说话。 心里却在想,是不是跟这个冥道的假仙假打异常,闹出点动静,然后从这里离开。 宝胎玉京子在此地现世,不用去想,就能猜到,必然会把许多仙者吸引到此地! 不能把仙者的目光吸引到此处! 大有六五在此地隐居十几年,可不是为了体验穷苦百姓的痛苦生活。 而是因为他发现此地有一个天大的特异之处。 这特异之处的秘密若是泄露出去,怕是连诸天天尊都会吸引过来! 他在这里等候十几年的算计,可就成了一场空了! 那几个讨厌的小子,真是坏自己大事! 为今之计,只有跟这个冥道的假仙打上一场,闹出些动静,然后假装离开这里。 让其他仙者以为自己已经取走了宝胎玉京子。 当然,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去找陈世非,真的抢来玉京子,然后无论自己炼化,还是远远的找个地方丢掉,把仙者们的注意力吸引到那个地方去。 这都显得更真实。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明明很看不上那几个傻子,却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办法。 甚至把诸仙的目光从此地引走,其中也未必没有几丝救那那几个傻子一命的想法。 毕竟,那几个傻子,虽然有些门道,但却都是凡人。 莫说引来诸多仙者,便是引来一个仙者,他们也是必死无疑。 说起来这几个小子真是傻横傻横的。 便是仙者,得到一尊宝胎,也必然深深藏起来,偷偷炼化,不敢给人知道。 这几个傻小子倒好,竟然大咧咧的高高晾起来展览,唯恐仙者不知道他们有一尊宝胎——真是作的一路好死! 想想他们做的这事,仙者大有六五,真是一边想着帮衬一下陈世非几人,一边又恨不得亲手先弄死他们。 他一边思想矛盾的胡乱想着,一边就要出手,跟撞上来的这个冥道假仙打上一场。 就在此时,他要出手还没出手之时…… 他突然神色一动,转头,看向东面高天看去! 东面高天之上,蓝色的天幕之下,突然卷起一片红霞,红彤彤的,像纱巾裹着一团火,从天边跳跃着,翻滚着,倏忽而来。 眨眼便到了处高空,突然停伫,红霞一敛,现出一个紫色身影! 大有六五神色微动,心中却已经喊出了此仙的名字:“一吁息。” 一吁息,也就是紫袍仙者,就在半空,凭空而立,奇怪的是,他身上紫袍,却发出一圈灰光,将他身形隐在半空淡云之中! 凡人的眼睛看不见。 一吁息,似是一中年人,骨架极大,却极瘦,更似一火人,面色如醉酒似的通红,下颌三缕长须是焦红色,头上长发,竟也是灼人双目的暗红色。两分像人,四分像鬼,四分像妖! “哈哈!”他在空中,狂笑一声,声音如火,入人之耳,烧人之心:“大有六五,你竟然没死,好极!好极!” 听这话似乎是好话,这仙者似乎是大有六五的朋友。 但,大有六五的凄苦的脸上,却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一吁息!”大有六五沉声叫了他的名字,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一吁息笑道:“听说你被炼成了灯芯,我还洒了杯酒祭奠你。” “多谢!”大有六五又沉声说了一句。 “不用!”一吁息笑道:“你若死了,我心里当你是朋友。你没死,咱们却又是对头了!” 大有六五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看来,那玉京子宝胎,你已经取了?”一吁息又道。 大有六五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心中却在想:“那个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的窝囊废,也不知道哪来的一种优越感,总带着一种让人讨厌的悲悯之气的小泥腿子,真是让人看着就讨厌,偏偏倒是有些运道的——既有筑基法,又有宝胎,此时自己又帮了他一把,下次相见,恐怕,已经是仙者了吧!” 他心里想着,却没有说话。 在一吁息眼里,便是默认了。 “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一吁息伸手道:“交出来吧!我也不想现在趁人之危,伤你性命。” 大有六五笑了:“我不是你的对手?” “以前我不是你的对手。”一吁息叹道:“承你多次留我性命。但,现在,你不是我的对手。你原来的仙体被剥去,这是新练得吧,不到四百年的道行吧?” 大有六五笑着点头道:“确实是新练得,三百六十年的道行。” “所以,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交出宝胎,咱们两便。” 大有六五却没有解释宝胎不在自己手里,却突然又是一笑:“知道我为什么好几次都不杀你吗?” “为什么?”一吁息下意识问。 “我知道你最大的秘密。”大有六一轻声说。 一吁息脸上豁然大变,但只是一瞬间,脸上便又恢复了平静。 全身元气,却暗暗凝聚在手上。 “你想杀了我?”大有六五却又笑着说:“大可一试。” 他瞥了一眼远远退开的牧鬼,心想:这个假仙,一看就不想打,非逼他打,倒显得生硬,一吁息,倒正合适。 一吁息的战斗力是千年之下众仙中数得着的,打起来,动静更大! 正在两人将要动手之时,却同时神色一动,又同时停手,抬头往高天上看去! 第69章 青粉 陈世非 他们是不知道宝胎的宝贵。 大有六五因为情况特殊,其实也看小了宝胎的价值。 他的情况特殊之处在于:第一,他解开了奴隶枷锁,不再是他师父的奴隶。 第二,却正是他在此地隐居十几年的缘故,在这处特别之地,他不缺宝胎——这里面的缘故,回头再说。 但对于其他仙者来说,宝胎就是他们的命。 仙者之后的修行,以此界人的恶性,自然很少人去一日日打坐修行增加修为,一者太慢,没有仙者愿意这样做,二者,天尊师长们也不允许后辈小仙们这么做! 他们要满世界里寻宝胎,抢宝胎,然后练化宝胎,增加修为——宝胎最少也是一甲之宝,练化一件最少能增加几十年道行,后辈仙者也乐意这么做! 残酷的是——他们也不得不如此做! 前面说过,仙者皆极至的自私为己之辈,本不应存在师徒关系的。 这种为了传承而存在的关系,对于不死的仙者,对于伟力归于自己一身的仙者来说,太不需要了! 但是,仙界诸天却依旧是师徒关系。 所以,这种师徒关系,其实就是一种奴隶关系。 仙者拜师的过程,便是在徒弟神魂中点燃一盏师傅的心念之灯,从此之后,生死系于师傅一念之间,修为变化也被师傅知道的清清楚楚。 有了这个前提,接下来才是师傅的目的——徒弟增加的修为,最少要交给师傅七成以上!多者,如阎魔天却是要上交九成的! 即,徒弟在外面抢到一件一甲宝胎,炼化之后,本应最高能得一甲修为,其实最高却只得十八年,或者更少修为,另四十二年修为,练化之时,已通过神魂中师傅的心念之灯,变成师傅的了! 若是徒弟消极抵抗,假装抢不到宝胎,却也不行!若是六年一件宝胎没抢到,或是所抢宝胎品质过低,炼化之后,所得修为不足本身道行的六分之一。 那么本身的修为,却也要被师父剥去六分之一的。 若是只有一甲子修为,便要被师傅剥去十年修为。 若之后六年又是如此,就又要被剥去十年修为,最多三十六年,仙体剥尽,也就魂飞魄散了! 三十六年,对于此时普通百姓也算是是一辈子,但对于仙者来说,就是一眨眼的时间。 看过长生风景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只活三十六年? 所以,他们必须拼命的去抢宝胎。 而更可悲的是…… 此界宝胎早就被古仙老仙大仙们洗劫数万年了,宝胎虽有新生,却是越来越少! 而这种金字塔结构的仙者关系,又注定了,底层小仙们对宝胎的需求越来越大! 所以每一个宝胎却都是血淋淋的,不知道死了多少小仙,才能得手! 而可悲之下,更让他们惊惶不安的是…… 仙者的仙体其实也是宝胎! 这就形成了小仙们之间怪诞的关系——皆是仇敌!两仙不相遇,相遇便是死斗,除非修为神通相牟,都奈何不了对方,否则必有一死。 能够面对面相交谈的,必是斗了无数遭,谁者奈何不了谁的。 这似乎形成了一种残酷的天道,新晋的仙者们,必须自相残杀。 天尊山海之主,每日在仙府中高乐,修为自有徒子徒孙们贡上来,徒子徒孙们却需每日去拼杀抢夺,方能活下来! 新晋仙者唯一的念想,却也是想着熬到千年修为之后,能收徒了,也收些徒弟来替自己抢夺仙胎,替自己修行! 但能熬到收徒的小仙们,却是极难! 大多数仙者,都会在晋升千年的时候死去——神魂,仙体皆不存。 少数能晋升者,却依旧是奴隶。 这其中的内情,除了真正痴傻的小仙,所有的仙者都知道怎么回事。 只是……没人敢说出来。 不说破,总觉的还有希望,说破了,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这也就有了千年大限的说法。 这也是……大有六五这个一直默默无闻的小仙,一朝反制其师,就立即声名震动诸天的原因——他只是做了众小仙们最想做的事。 而且,是三千年来,唯一打破奴隶枷锁的仙者。虽然他此时道行不但没有晋级千年,反而下跌到四百多年。 但是,所有的仙者却都已经视他为千年大修——没有奴隶枷锁,傻子都能晋升千年。 也正因为,大有六五自己没有了千年大限,也不用在上贡道行给师父。 所以,他对宝胎有了个人的偏见,看低了宝胎的价值。 自然也就错判了玉京子出世,对仙者的吸引力。 冥道的牧鬼来时,他还没觉的奇怪,毕竟,一个在凡间厮混的假仙,任何仙材,在他眼中都应该是宝贝。 但一吁息的到来,大有六五就略感奇怪了。 一吁息是他的老相识,他们斗过无数场,虽然略逊他一筹,却是个临近千年一线的,战力在千年以下众仙中数的着的。 更重要的是,大有六五知道一吁息的一个秘密——这是一个很有可能他自己一样,能够打破奴隶枷锁,晋升千年的仙者。 也正因为如此,大有六五此数次对一吁息手下留情。 但,大有六五现在不理解的是,一吁息,不该对玉京子这个“区区“”二甲宝胎如此上心才对。 所以,他才略感奇怪。 但此时,再看到天边的两道虹光,电闪而至。 他却突然恍然,自己不该奇怪的。 是自己因为这几年见的宝胎有些多了,对宝胎的认知有了偏差,看贱了宝胎的宝贵程度。 两道光虹,一道粉色,一道青色。 粉色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青色如幽幽萤火,惨惨淡淡。 两道光弧几乎是衔尾而来。 光华一闪,来到此处,现出两位宫装女仙。 一位青色宫装,一位粉色宫装。 青的冷艳,粉的妩媚。 看见这两位女仙。 大有六五他一吁息都皱了皱眉头。 他们都认得这两位女仙。 青色的冷艳女仙叫武周证元。 粉色的妩媚女仙叫武周久视。 这两位出自俱舍天,义净海,密帝师地。 传说,这两位不是人身成仙。 而是密帝师地主,用一片桃花,和一片桃叶,蕴成的无根之灵。 也有传言,这两人,其实是密帝师地的两具分念化身。 而密帝师地一脉,是属羊性的,所过之处,掘地三尺,连凡人凡畜的尸骨,都会卷地带走。 仙者,一般都有仙者的傲气,看凡人,如同看蝼蚁,波及也就波及了,没有波及,也就懒得伸手,去碾死他们。 但密帝师地一脉,却是所过之处,赤地千里,寸骨不留。 对凡人如此,对仙者更是如此。 虽然,千年以下的仙者,都知道,自己其实也是宝胎,但都可以回避这个想法。 但密帝师地一脉,却是看谁都是赤裸裸的当成宝胎。 第70章 俱舍 俱舍天尊在众天尊中,有一个响亮的称号,叫做诸天第一天尊。 这个第一天尊,不是他神通广大,力压诸天得来的。 而是因为他的出身——俱舍天尊,是呈耳的随从,若非本性有缺,修不了呈耳的大道,他几乎可以算是呈耳的徒弟。 就是那个至今让诸天天尊还惶恐不安的,不敢直呼其名的——呈耳。 万年前,呈耳去天外虚空为仙者寻找出路的时候,众仙抹去呈耳的信标之时,俱舍没有阻拦。 条件就是因为一句话——“呈耳去后,俱舍第一。” 所以,俱舍天的仙者比较特别。 一者,他们最在意这个名头,无论面对谁,都带着高人一等的傲气。 二者,诸天仙者其实都在怀疑,俱舍天的仙者,都是俱舍天尊的化身。 因为呈耳当时力压众仙的功法神通,叫做黄庭——一身蕴世界,一神万万神。 呈耳当年有一句有名的笑言:“呈耳也不知道,呈耳的身体里,有多少呈耳。” 虽然传言说,俱舍是因为无法修炼呈耳的功法,才反叛师父的。 但无论怎样,其他天尊都在汲汲以求的寻找呈耳帛书,来管窥呈耳的《黄庭》。 而俱舍即便是手中没有一页呈耳帛书,他也是对《黄庭》了解最多的。 呈耳可不是现在的天尊仙者,唯恐后辈超过自己。 呈耳是胸怀霁月,光明磊落,诲人不倦,不怕徒弟学,只怕徒弟不学。 所以《黄庭》,俱舍虽然学不会,但呈耳肯定毫不藏私的教给他了。 一万多年了,俱舍便是无法修炼《黄庭》,无法修炼出万万化身。 但以他对《黄庭》的了解,参悟出一个低版本的,也不要化身无数,能化身百十个,应该是能做到的。 所以,仙者也都怀疑,俱舍天的仙者,比如千年以下最出名的小仙——武周证元、武周久视。 其实就是俱舍天尊本尊。 据说,武周证元刚出世时,名字其实是叫武周证圣——就是大剌剌的用了这个那个让诸天天尊恐惧的字眼。 诸天天尊一起反对,一百零八天链,锁住俱舍天,逼着俱舍天尊改成了‘武周证元’这个名字。 有这个传言在,大有六五和一吁息,见了这两位女仙,心里岂能不惊惧? 大有六五虽然是从极真天尊手中逃出来的,但那是依着对极真天尊的了解,准备了数百年,突然发动,这次九死一生的逃了出来。 再要他从极真天尊手中逃一次,他就是必死无疑。 何况眼前这个还是完全不了解的俱舍天尊。 青衣武周证元摇了摇手中的碧玉如意勾,清清冷冷的道:“我不动手,你们自己交出仙体,神魂自去吧。” 粉衣的武周久视,摇了摇手中的粉如意,笑靥如花的说:“若我动手,你们的神魂就走不了了。乖乖的嘛,听话!” 大有六五、一吁息、连同没有逃走的牧鬼,都是脸色一苦。 怎么会碰见他们?不是说俱舍天的仙者极少出来走动吗? 为何却来了此地? 总不至于也是来抢‘玉京子’的吧。 他一个天尊,会看上一尊二甲宝胎? 除非那个传言是假的,这两位女仙,不是俱舍天尊的化身。 所以,现在就是赌了。 要么相信这两位就是俱舍天尊的化身,交出仙身,神魂离去,想办法再练仙身。 大有六一,倒无所谓,他知此地异常,再练一具仙身也不是难事。但是被人这么一吓,就把仙身交出去,总是不甘心。 但对于一吁息来说,交出仙身,就是九死一生了。练仙体就要有宝胎。宝胎哪那么容易得着?若是宝胎那么易得,他也不至于,一听到消息,就立即来抢夺玉京子。 要么就是不信这两人是俱舍天尊的化身,动手战一场。 这两人要是真的不是俱舍天尊的化身倒也罢了——千年以下的仙者,二人自认不弱于人。 但是,若此二位真的是俱舍天尊的化身,二人便绝无生理。 大有六一还在犹豫,一吁息突然长笑一声:“我老吁不怕死,怕人笑,两位想要我的命,便拿出手段来!” 说着,周身紫光一卷,化作一片亩许大的彤云,竟然当先向高空中的武周证元,武周久视二仙卷去! 武周证元冷笑一声,舒皓腕,素手执碧玉如意,当空轻轻一划。 无声无息,但数十里天空,数十里大地,都裂开了指头粗的一道裂痕! 天空上的云被划开了,露出了更其耀眼,更其金黄的阳光。 大地上,这道裂痕,划过山坡,田地,从嘉县城中间切过,城墙、房屋、街道、建筑、以及——人,凡是在这条线上的,都裂开了指头宽的一条缝! 十几个大人孩子,正在收拾着自己破破烂烂的房子,突然,连哼也没哼一声,无声无息的,身体就裂成了两半,血,脏器,温热的身体,倒在了裂成两半,更其破烂的家里。 凡人如蝼蚁,死的如此轻易。 而扑到武周证元当面的那片彤云,更是直接了当的分成了两半,一半直接熄灭,消散。 另一边突然收缩为一片丈许大的紫火,在空中一跳,便在数百米外再次显现,一显便欲再隐。 但是,甫一显现,他便见到一只纤纤素手,掌心朝下,压在紫火之上。 紫火有丈许大,但被那纤纤素手轻轻一压,便一动不能动。 纤纤素手轻轻一握,丈许大的紫火,便如被周围无形之力挤压,向中间收缩而去。 “咦……”武周证元突然轻咦一声:“这是……” 就在此时,大有六五所化的一道淡淡白光,却也已经被桃之夭夭的武周久视捉在手中。 原来,大有六五一见武周证元轻轻一划,便划开了天地。 便知道传言是真的,这两位真的是俱舍天尊的化身。 大有六五心中苦笑连连,感觉自己是命中注定,终究要死在天尊手中。 心中却也不甘,化作一道淡光,便欲逃走。 但是,修为道行,差的实在太远。 他刚一逃,便被武周久视掐住了。 一被掐住,他便觉的所有元气,如被冻住,再也动不了一丝一毫。 终究,没有逃过千年大限…… 大有六五心中叹气连连。 死了也好,作仙太累! 但是做人呢? 似乎更累! 他想到在此地隐居这十几年见到的凡人百姓的生活…… 那是活着吗? 大概早就死了,只是个肉壳子在动。 唯一活着的人,活生生的人——只有那几个讨厌鬼。 也不知这次,能不能逃过俱舍天尊的毒手。 据说,俱舍天过处,刮地三尺…… 大概,也是逃不过的吧! 可惜了,这几个特别的,鲜活的,不像这个世界的生命…… 就在此时,就在大有六一绝望死心,开始回顾自生的时候。 他突然听到两个雷鸣般的字: “肃静!” 第71章 震叱 “肃静!” 这一声,声音并不高,底沉沉的。 但却如洪钟大鼓,闷雷滚地。 如一个大炮仗在大有六五已经死气沉沉的心中炸响,只炸的他心神乱颤,一瞬间,一片空白,似乎连神魂都散了架似的。 他觉得好像过了好久,但其实只是过来一瞬间…… 大有六五才恢复了思考能力。 “谁?” “谁喊的?” “谁这么大胆?敢在天尊跟前如此震叱?” 不对…… 这声音好像是……从自己心中传出来的? 自己喊的? 不是!不是!不是自己喊的! 有人藏在自己的灵台洞天里! “谁?” 就在大有六五心绪惊异惊异纷乱时,他猛然就看见…… 武周证元、武周久视两位女仙,无论是冷若冰霜还是艳若桃花的脸上,一瞬间,都变的灰败异常,像褪了色的画。 同时她们身体颤抖起来,颤若筛糠,像是这两个字带有极其恐怖的力量…… 下一瞬间,两人的身影,就像是空中突然破碎的气泡,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空中,隐隐的落下两个字,像是她们逃走时,失声喊出来的: “老师……” 她们竟然逃了,毫不迟疑,干脆利落的逃了! 大有六五和一吁息,怔怔良久…… 才终于确信——她们真的逃了。 自己两个,不用死了。 两人面面相觑,竟然一时无言…… 沉默了片刻,一吁息突然问:“她们最后说的什么,你听清了吗?” “好像是老……”大有六五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答道,刚说了一个字,突然想到这两个字的含义,心中猛的一跳,连忙摇头道:“没,没听清。” 一吁息却没有意识到这里面问题的重大,或者是好奇心让他没有往深处想,他接着说: “好像是老……” 大有六五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一吁息陡然住口,脸色也是猛然一变。 这两位女仙是俱舍天尊的化身,无疑了。 俱舍天尊的师父是谁? 也是仙者心知肚明的事。 那位真的回来了? 如果那位真的回来了…… 一吁息摇摇头,不敢想下去。 他看来一眼大有六五,连玉京子也不再提了,转身化虹而去。 至于,牧鬼,他离得远,更是早早都逃了。 眼儿媚村,就剩下大有六五一个人在思绪纷纷。 “难道此地的异常,是因为那位在此地?” 他想立即离开这里——便是那位对自己没有恶意,但俱舍天尊回去之后,必然会将‘那位’在此地的消息,传告诸天尊。 到时候,此地必然一场大战,无论谁胜谁负,此地必然蝼蚁不存。 但是…… 他身形一闪,再次出现时,已经在七连山下面的一处洞窟中。 洞窟中间有一座宽大石台。 石台上,三头灾菟,正趴伏在那上面,前爪垫着脑袋,似乎在酣睡。 这三头灾菟身形巨大,比当日陈世非他们见到的那两头菟王,还要大上一圈。如三头健壮的大水牛。 浑身青毛,却也不似普通的灾菟那样硬扎,而是柔软的像鸿鹄腹下之绒,在没有风的洞窟中,依且轻轻舞动。 脖子上六颗拳头大的瘤子,像是一串硕大的佛珠,红的像火焰。 最神奇的是,这三头灾菟,竟然浑身散发着莹莹的白光。 把这没有光源的地下洞窟,照的莹莹如中秋之夜。 这三头灾菟,竟然皆是宝胎。 这便是大有六五不敢让人知道的秘密。 宝胎本就稀少,一尊玉京子就已经引的仙者汹汹,这里竟然一下出现三尊,若给仙者知道,怕是要把诸天千年之下,一半的仙者都吸引到此处。 但是,其实,更不可思议的事实是,这里其实有十尊灾菟宝胎。 大有六五已经炼化了七尊——他这具新的仙身,三百多年的道行,就是如此得来的! 若只是如此,他带着剩下的三尊宝胎,离开这里就行了,并不必在此处守着,更不必担心被别人发现此处。 但是,此处最大的秘密却是,这里竟能源源不断的产生宝胎。 要知道,宝胎是天地灵韵所钟,诸般机缘巧合下才能蕴生出来的。 除了仙者这种人工培育出来的宝胎,天地所生的真正的宝胎,按照万年来的经验,某处产生宝胎之后,千里之内,千年之内,都不可能产生第二尊宝胎。 而此处,除了这十尊宝胎,那菟群中的两头菟王,竟然也都有了超甲之像,只是年岁未到,才不成宝胎。 也就是说,此地,竟然能够源源不断的产生宝胎。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莫说诸天仙者,恐怕诸天天尊都要下来争夺。 也正因为如此,大有六五明知道此地已经极其危险,却依旧鬼迷心窍,不舍得离开这里。 …… 仙界诸天,传来一个惊天霹雳的消息——俱舍天失踪了! 所谓仙天,其实就是高悬九天之上的飞星,大小万里至数十万里不等,上面有山海大地,与大地上类似。 俱舍天是一座近百万里的飞星,号称诸天最大——一者,这是呈耳的遗产,二者,也是当年他没有阻拦众仙,众仙给他的贿赂。 但这个第一大天,第一大飞星,突然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接下来,又过了好几天,才又有消息传来…… 俱舍天竟然是逃了,而且竟然是逃去了最危险的地方——天外虚空。 对,就是那个困住呈耳的天外虚空。 天外虚空,其实也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唯一危险的,就是‘虚空’。 在天内,天尊活一天,自身修炼也好,徒子徒孙上贡也好,可能会多出两天三天,甚至十天的寿命。 而在天外虚空,活一天,可能会减去一个月,几个月,甚至一年,数年的寿命。 如此危险之处,俱舍天尊竟然逃去了。 只能说明,在俱舍心中,天内,比天外虚空,更其危险了。 果然,继后几天,又传出消息。 俱舍天尊逃往天外时,给诸天尊留下了一封公开信。 因为是公开信,诸天尊想保密,但是只保密了两天,信的内容就传开了…… 信中只有一句话。 “呈耳已归,吾一去天外躲避,诸位好自为之。” 知道了这信的内容之后,众仙——千年以下的小仙,甚至是万年以下的大仙,其实都不太理解,俱舍天尊为何逃的这么干脆,这么迅速? 呈耳归来这件事,其实对他们没有太大的震动。 他们都没有见过呈耳。 但诸天尊,诸老仙,却都惶恐无加了! 第72章 天孽 也不怪诸天尊恐惧。 这一万多年来,诸天尊,万年老仙,他们的道法神通,好像到了天花板,无论如何修炼,无论徒子徒孙如何进贡,都并没有什么进益。 而呈耳的无量化身,实在太恐怖了,他们没有丝毫正面对抗的勇气。 有时候,他们内心深处,也不免有些后悔,若是没有毁掉呈耳的信标,现在,呈耳是不是已经回来了?是不是已经为仙者找的出路了? 但是,随即就又压下了这丝悔意。 若是呈耳还在,他们就还在开山填海,疏河道,建良田,宛若凡人之仆。 哪能像现在这样,唯我独尊,为所欲为,肆意纵欲,享受极乐。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反而更加恐惧。 他们了解呈耳。 若只是毁了呈耳的信标。 以呈耳的仁慈,其实不会怎么惩罚他们,甚至或许只是笑骂两句就过去了。 但他们后来干的那些事,实在太恶心了,呈耳绝对不会让他们活着。 当年仙者,毁了呈耳的信标之后。 又怕呈耳以兆民心中的呼唤为方向,再次归来。 他们为了抹去呈耳之名,呈耳之言,呈耳行,竟然做一场灭世大劫。 “灭世大劫”,这四个字说来简单。 但其内里的沉重,惨烈,残忍,却是自古以来,无与伦比的。 那是仙者将人间亿兆的百姓,全部屠戮! 亿兆百姓啊,不是亿兆蚂蚁。 那是呈耳精心呵护,填海开山,疏水道,建良田,不知道培养了多少万年,才繁衍出的一个煌煌若初生的太阳的人道盛世。 被他们一朝,屠戮了个干净。 而且,不仅仅是屠了个干干净净。 那是曦古之人,不是现在的凡人。 现在的凡人,活如猪羊,死如蝼蚁。 曦古之民,是呈耳用爱意培养出来的,那是真正的人,有光辉的人性,有不屈的人格。 他们一朝被屠戮,便化作不屈之鬼,宁愿时时刻刻遭受凌迟炮烙之苦,也不肯消散泯灭,而是对着众仙怒骂控诉!呼唤呈耳归来! 这亿兆真正的人,所化的不屈之魂,客观的说,就这个世界上最坚韧的东西。 他们或许没有力量对仙者进行复仇,但是只要他们自己不肯消散,无论神通多么广大的仙者,也无法泯灭他们。 仙者为了折磨他们,为了让他们不堪忍受痛苦而自我消散。 也是为了不让他们呼唤呈耳的声音传出天外。 便将这亿兆不屈之魂囚禁于九渊深处,用地极阴火日日烧炼他们。 这是罪一! 还有罪二…… 凡间为何没有仁义道德? 是因为凡仁义道德,以及与仁义道德有关的文字,都与呈耳有关! 凡人的恶是仙者潜移默化教养出来的,不是仙者就喜欢看恶行恶德的凡人戏,而是……仅仅只是为了抹去呈耳的言,呈耳的行,呈耳有关的一切! 现在的人间,人口已经不足曦古之时的万分之一……或许连亿分之一都没有。 即便这样小小的一个人类,依然被他们弄的富者如虎狼,穷者如猪羊。已然全没有了人的样子。 若是呈耳真的归来,看见九渊之下受折磨的不屈之魂。 再看见人间全没了一点人性的凡人。 便是再仁慈的呈耳,也要将仙者宰个干干净净! 所以,即便是万年之下的仙者并没有见过呈耳,但每个仙者却都听到过一句话——呈耳归,仙者亡! 万年之前的老仙自然知道是为什么——仙者的所做所为,有一个算一个,呈耳归来,若不将仙者屠尽,都对不起他那个名字!对不起数万年前被屠戮的亿兆曦民!对不起现在变成恶鬼的人间百姓! 万年之内的仙者虽不知呈耳是谁,又不知呈耳归来为何会屠仙,但那句‘呈耳归,仙者亡’的警言,却是师长耳提面命,让他们牢牢记在心底的——他们将呈耳当做一个灭世魔劫! 总之,无论万年老仙,或是万年内的中世大仙千年内的近世小仙,呈耳两字,都是大恐怖! 但是这个恐怖,在万年以下的仙者心中,没有万年老仙心中那么真切,那么沉重,那么天崩地裂。 …… 所以,俱舍天尊一觉察到,呈耳可能回来了,连辨认真假都不敢,一刻都不敢停留,直接逃到了极其危险的,几乎必死的天外之地。 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是奇怪的是,俱舍天尊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态,逃走时给诸天尊留的公开信中,并没有细说内情。 竟然也没有没有将呈耳在陈州的事说出来。 也就是说,仙界诸天,并不知道呈耳可能在陈州嘉县。 所以,嘉县,一时反而平静了下来。 这让大有六五反而有些为难了。 他本来已经打算舍弃此地,立即逃走了。 此时却又有些犹豫了。 毕竟,这是能够源源不断产生宝胎的宝地啊。 只要在此处隐居个几十年,就能稳稳晋级千年大仙。 面对着这种诱惑。 即便是睿智多谋,又杀伐果断,凭着不足千年的道行,竟然将几千年道行的三元洞主和无华山主,甚至是万年道行的极真天尊,都耍了一遭的大有六五也无法选择了。 最后,这个睿智之人,却用了一个极其不睿智的办法,来帮自己做选择…… 他朝四方拜了一拜,在心里祷告道:“前辈高仙在上,后辈小子,想乘前辈日月之余辉,在此清修,若有所扰,还望前辈发一轻音,小子立即离去……” 祷告罢,便屏气凝神的倾听,等了好久,耳中,心中,都没有听到丝毫声音。 大有六五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又朝四方摆了摆,才站起来。 他心中其实也有所忖度:自己已经在此隐居十几年了,若那位前辈高仙不容自己,早就将自己赶跑,或者直接将自己灭掉了。 能容自己在这里隐居十几年,自然也不会介意自己再在此地隐修下去。 这位,若真的是那位…… 他应该也确实看不上这处宝地。 …… 大有六五在那里做聪明人的瞎想,越想越觉得处处合理。 却不知道,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那一声在他们心底响起的“肃静”…… 自然不可能是呈耳喊出来的。 第73章 歌于斯,哭于斯 那一声肃静,自然是陈世非喊出来的。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耳神,不但能够进入凡人的心中,竟然也能够进入仙者的灵台洞天中。 他更没想到,一句肃静,竟然就把俱舍天尊吓跑了。 他内心惴惴的,准备的“天地未生我先生”的定场诗,以及更玄而又玄的道经,竟然都没用的上…… 陈世非还是小看了上辈子接受的道德教育,那是一代代圣人先哲,在追求至善的道路上,凝练出来的真正的‘善根’。 人大概分三个境界,第一层是顺从自己肉体的欲望。 第二层是基于‘神爱善人’或者‘我爱人人,人人爱我’所以强自为善的‘利益之善’。 第三层,是求自心圆满,求自心满足的善,是精神的欲望与善合流的善。 而作为东方民族的传统,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第三种善。 特别是在红星闪闪的那个熔炉中熔炉过的心灵,有一种前两种人心无法理解的‘奉献’之种。 这个‘善根’,陈世非得来的太轻易了,或者说上辈子太常见了,所以,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善根的极端重要。 俱舍为何会被吓跑? 他当年无法修习‘黄庭’,就是因为无法‘出入人人心田如入无门之户’,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养不出来这个善根。 这个善根,陈世非得来的太轻易了。他没有意识到,如果不是生活在一群身体励行奉献精神,追求自心圆满的人们中间,是几乎不可能养出这种善根的。 俱舍无法理解这种‘善根’,他在内心里甚至无法相信这种善根的存在。 所以,他的神魂无法‘出入人人心田如入无门之户。’ 他也不相信,除了他师父呈耳,还有第二个人能够随意出入人心。 所以,他立即跑了,连怀疑都不暇,直接逃到了天外。 …… 之后的日子反而奇怪的平静了下来。 天尊们依旧醉生梦死,似乎已经认命,不打算反抗,只想在呈耳杀死他们之前,尽情享受一番。 又像是在暗暗密谋着什么。 …… 这些事,暂时跟陈世非他们没啥关系。 三个月后…… 这一天,陈世非正在房中修炼。 突然,外面狼哭鬼嚎的闹了起来! 陈世非吓了一跳! 正要出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老牛笑嘻嘻的跑了进来。 “外面咋了?”陈世非顺嘴问了一句。 老牛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凑的陈世非跟前,刚要说话,又戒备的往门外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忍着笑说:“小耗子,竟然是个女孩儿。” “啊?”陈世非吃了一惊,然后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老牛,老彦,石磐,按上辈子算,其实都还是学生蛋子,都还是孩子,没当过爸爸,没想到这个问题也就罢了。 自己可是当过爸爸的,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呢? 陈世非惭愧的暗骂自己对这十七个孩子不上心。 听外面哭喊的震天响,更坐不住了,忙站起来要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不是有人欺负小耗子了?” “哎……”老牛却拦住他道:“你别出去。老彦看她跟看眼珠子似的,谁敢欺负他?” 陈世非听了一下,外面孩子叫的响,其实都是瞎叫,没有真哭。也没有小耗子的声音在里面。便放下心来,问:“咋回事?” “这不是刚发现小耗子是女孩儿吗?那几个淘气的就围着小耗子叫她不是站着撒尿的,小耗子被气哭了。老彦现在正领着小耗子,挨个揍那群小子呢!” “啊……额……”陈世非揉了揉脑袋,感觉头疼。 小耗子是三个头结结实实磕在地上的亲徒弟。 老彦又是个没当过父亲的,宠徒弟宠的没边儿。 其他小子总是嘲笑小耗子,恐怕根上就是因为他偏心。 他怎么能亲自下场揍孩子呢? 陈世非正想着怎么劝老彦,让他一碗水端平了。 突然,老彦一声晴天霹雳似的怒喝:“牛摩天!王八蛋!你给我出来!” 老牛的脸上突然大变:“坏了,出叛徒了!” 呲溜一声,钻进了陈世非身后的床底下:“别说我来过啊!” “你又是咋回事?”陈世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牛尴尬的笑了笑,说:“那……那句话是我先喊出了的,我就开个玩笑,哪知道小耗子就哭个没完了,我看她就是被老彦娇惯坏了!” 陈世非又揉起了头,只觉的脑仁疼! 他怀疑自己对这些孩子的教育方法是不是错了…… 刚开始,这十七个孩子,还是小丐的样子,一个个像白天上街的小老鼠似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说话都要先磕头,吃饭更是要塞到他们手里,然后他们就缩在墙角,跟偷的似的,更可气的是,他娘的吃一口往怀里塞三口。 陈世非看的,心累的不行。 所以,就一直想让他们勇敢起来,活泼起来…… 但真活泼起来了……陈世非又受不了了! 这里面最大的锅就是老牛。 这货其实比那些小丐大不了几岁,以前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直在装老成。 陈世非让他多带带孩子玩,让孩子们活泼起来。 算是正好解开了这货的封印,他算是原形毕露了。 才三个月,小丐们就被他带的从小老鼠,变成拆家狗了。 陈世非听到他们的声音,都心悸的慌! “那憨货呢?”老彦怒气冲冲的探进头来问。 “哦……”陈世非:“没见到啊。” “别让我找到他……”老彦恨恨的去别的房间找去了。 陈世非又开始揉脑袋。 石磐从外面笑呵呵的走进来,道:“揍一顿也好,这帮小子太闹腾了,我早想揍了!” “粮食买回来了?”陈世非问。 “买回来了,又涨价了!”石磐说:“要不是有瞎眼县主的家底撑着,咱们都要饿肚子了。” “百姓还不愿意出去种地?” “不愿意,还是怕中了地,要交更多的税。” 陈世非想了一下道:“明天,咱们开荒去,咱们自己种地,秋天自己的粮食。也跟那些小子找点而事干,省的一天到晚,闹个没头。” “我去!”老牛突然从床底下探出头来:“我用大白去钻几下,几百亩地就开好了。正好躲躲老彦那个心长在胳肢窝的货。” 他们现在是住在地下,白骨地窟的洞口处,建立一处院子。 老牛刚说完,就嗖的又钻了回去。 却是老彦有转回来了。 陈世非刚想劝他别跟孩子们一起闹。 他就突然说:“老客,你起的名字呢?别的孩子也就罢了,小耗子一个小姑娘,总不能一直小耗子小耗子的叫着吧。” 石磐在一旁笑道:“老牛说的是没错,你这心是偏到胳肢窝了。” …… 第74章 三年平湖起波澜 三年后…… 陈世非房间里,黑烟滚滚,青雾沉沉,黑雾中,鬼影憧憧,如妖魔出世…… 其实,是一百五十三老鬼在对陈世非进行魔音灌脑…… 确切的说是,一百五十三老鬼在给老客讲道理——或者叫吵架。 此时的一百五十三老鬼,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 原来是一团连连形体都无法保持的黑烟。 如今,不但有了人的样子,而且,每个人都是黑盔黑甲,手里拿着十八般兵器,周身散发着幽光,脚下雾托烟浮,像一尊尊出世的魔神。 就是此时,他们的表情有点不应景——一个个像受了欺负的孤寡老人似的,对陈世非涕泪横流的控诉着,陈世非、老牛、老彦、石磐四人,对他的欺骗。 这事还要从三年前说起来。 三年前,一百五十三老鬼,为了救陈世非,强行吸收了两葫芦黑眚丝。 没想到,竟然因祸得福,炼化黑眚丝之后,他们竟然有了类似于仙体一般的身体。 有此,他们就能够自由出入外界,不再受凌迟炮烙之苦。 除此之外,这具身体力量巨大,能变化出各种兵器。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觉醒了一种神通,能够发出一道黑玄光。 只是到现在为止,他们还不知道这玄光有什么用——他们拿动物试过,打在动物身上,动物安然无恙。 他们一辈子都是小人物,根子里带着小家子气——极容易满足。 有具身体,不用在受凌迟炮烙之苦,他们就很满足了。 况且这具身体还能腾云驾雾而飞,而且力量巨大,那力量大的,看见山,就有一种冲动,要把那山给掰折了! 所以,也就更懒得去研究那黑光有什么用了。 老鬼们,练出身体之后,就要求陈世非给他们再弄黑眚丝去。 当初那个黑衣人,也就是连华,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陈世非上哪儿给他们弄黑眚丝去? 一百五十三老鬼就叛出了陈世非的身体,跑到石磐身体里去帮石磐修炼了,一边又教唆石磐去给他弄黑眚丝。 石磐也找不到。 结果就是,这些老鬼在四人身体里转了一圈,又转回到陈世非这里。 非说陈世非四人欺负他们,非逼着陈世非给他们找黑眚丝去。 陈世非恨不得先修一个闭耳禅的神通。 最后再三保证,只要有线索,一定给他们弄到黑眚丝。还有地窖里的东西都是石磐出去买的,他消息最灵通,哄这一百五十三老鬼去闹石磐了。 好容易把老鬼们哄走了。 院子里又开始闹腾——几乎是每天必备的节目,小耗子揍人。 小耗子现在越发有大师姐的样子了。 能吃饱饭之后,她的个子长得最快,现在比其他孩子高出一个头去。 练功又是最刻苦的,现在揍其他孩子,早就不用老彦在后面撑腰了,其他孩子都被他揍习惯了。 “又是怎么回事?”陈世非烦的不行,冲外面问。 “昨天半夜,不知是谁?扮鬼吓我!”小耗子一边气喘吁吁的追着一群孩子揍,一边回道:“我今天非审出来不可!” 陈世非脑仁又开始疼了,这帮小淘子们,白天闹一天还不够,夜里不睡觉还要闹,不累吗? “没有!我们没有扮鬼!”小淘子们纷纷叫屈。 “在我窗户外面晃了半夜,还敢说没有?说!到底是谁?不说,就是你们一起干的,我把你们挨个揍一顿!” 两方人,虽然另一方十六个,但陈世非还是相信小耗子。 这位大姐头,应该是早就觉醒了作为大师姐的责任了。 所以,平时做事是极讲公道的,比她那个心偏到咯吱窝的师父老彦,强多了。 甚至比陈世非、石磐,还要强些。 这俩人都是拉不下脸,下不了手打人的。 所以,这个家里,其实全靠小耗子教那些小淘子们规矩。 至于老牛——他是小淘子门的头,堂堂师叔,见了小耗子就躲,陈世非都替他没脸。 陈世非也不好意思拦着小耗子教育小淘子们,只叮嘱了一句: “别打头……” …… 晚上,吃过饭,小淘们回到房间。 尖头突然打量了一圈小伙伴们,神色凝重的道:“今天的事情不对劲!” “我也觉得不对劲!”兀子也转头看了看其他小伙伴:“你们昨晚有人扮鬼吗?” 其他人都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首先,小耗子肯定不会说谎。其次,咱们这几个,要是有人真的扮鬼了,上午挨过打之后,就早开始炫耀了,还能等到现在不说?”尖头神色更其凝重,抬头望了望窗外的黑暗,沉声道:“咱们这里……来了外鬼了!” 这些小淘子又岂能真是小淘子? 开什么玩笑,他们早年都是天天在生死线上打滚,而且活下来的人,凭五六岁的小孩儿身体活下来的。 在这种残酷的淘汰法下,活下来的人,客观的说,都是人尖子。 陈世非、老牛,石磐,老彦他们四个,在同等的条件下跟这些孩子比起来,不能说都是废材吧,但肯定都要逊上一筹。 这样的一群天天跟阎王掰腕子的孩子,岂能真的变成没心没肺的小淘子? 他们之所以变成小淘子的样子,只是因为他们知道,陈师傅,彦师傅,石师傅,牛师傅他们喜欢自己变成小淘子。 他们喜欢这种感觉,他们喜欢这个家。 他们极其害怕失去这个家。 但,他们的忧患经历,又使他们觉得这个幸福的家终有一日会失去。 而这种幸福感越强,他们内心的忧惧就越重! 所以,他们虽然日日装出淘气了样子,但内心的警惕,比上面那四个大傻子高出了一万倍。 “四个师父住在一起,咱们住在一起。只有大师姐一个人住,若是外鬼来窥探,自然是在大师姐房间外面窥探。”鼻子点头说。 他的鼻子早年跟狗抢吃的,被狗咬掉了,那时候小丐们带着也叫他鼻子。 现在叫习惯了,依然叫他鼻子,只是没有恶意了。 “怎么办?”鼻子问:“去告诉师父们吗?” 尖头、兀子和其他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他们内心都隐隐的不想告诉师父。 倒不是要故意隐瞒这一件事。 原因其实跟这件事没关系。 他们只是不想在师父没跟前表现的太聪明。 四个师父的性格早就被他们摸透了,虽然各有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对傻孩子偏爱多一点。 彦师傅为什么那么偏爱小耗子? 还不是因为她是女孩儿,容易受欺负。 他们都怕自己表现的太聪明了,四个师父就不喜欢他们了。 当然,这也是他们在生死线上磨炼出来的小家子气,或者叫做:谨小慎微。 幸好,陈世非是个正经人,没有用耳神通窥探别人内心的习惯。 如果他知道了,他希望这些孩子不要活的这样小心翼翼。 结果这些孩子连不小心翼翼的活的这个样子,都是小心翼翼的装出来的。 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先不告诉师父们,我们先抓到这个外鬼再说,万一是我们猜错了呢?”兀子想到一个糊弄的理由道。 第75章 筑基圆满 “老牛的情况有点不对!”石磐对陈世非说。 陈世非抬头看了看窗外。 窗外是一座座白骨山峰,白骨上银光莹莹,相互映射,无穷无尽,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壮观之感。 地下洞窟中本应无光,本不应看见这种壮观景象的。 但此时的洞窟中竟然铺满了盈盈的银光。 虽然不如中天的太阳那般明亮,却比中秋的月光,还要明亮三四分。 这是因为,洞窟的顶上,蜿蜒盘着一条足有三四里长的白虬。 他周身散发着灿烂的银光,照耀着洞窟,如同白日。 这条白虬,就是老牛。 “他跟我闹脾气呢。”陈世非无奈道:“他想一个人去仙天,我不准他去。” 石磐点头道:“就是这话,这两人他总跟我他老彦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像是交代后事——这憨货,成了仙,还是一点藏不住自己恶心事。我怕他是想要偷跑。” 陈世非无奈道:“他现在是咱们四个里道行最高的,又觉醒了化龙神通,能隐能显,他要真偷跑了,咱们谁能拦的住。” 石磐听了这话,更急了:“你这是什么话?不能让他去!必须拦着!他心里怎么想的,你不知道?还是我不知道?他要是真的只是出去玩,我跟你在这着个屁急?” 石磐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才又接着说“ ”这憨货是要去仙天给咱们抢宝胎去。仙天是什么地方?就他这性子去仙天?那就是去送死!” 却说,三年的时间,四人在一百五十三老鬼的加持下,都修到了二十六条经脉大圆满。 老牛更是显出了他在修炼一道上的天赋异禀。 白天跟着孩子们瞎闹一整天,老鬼们帮他修炼的时候,他又不停的跟老鬼拌嘴吵架。 老鬼帮他修炼的时间最少,他自己修炼也不勤勖,但他竟然是第一个筑基圆满的。 接着用玉京子炼体,这却是连老鬼们都无法相助的难关,他却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竟然就褪去了凡胎,练成了真仙。 从他开始修炼,到褪去凡胎,练成真仙,满打满算,也只用了不到四年的时间。 如果让辞半阙知道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老牛练成真仙之后,陈世非、老彦、石磐,也相继二十六条经脉圆满。 但是三人就卡在了这一步——没有宝胎炼体。 老牛一直嚷着,会飞了,要出去玩几天。 但四人一起长大的,老牛又是个心思简单的。 他一张嘴,三人就能看到他心眼里。 有岂不知道,他是想去仙天抢宝胎。 这事,要是换三人中的一个,他们虽然担心,却也不是不能考虑。 但老牛这憨货的性子,三人岂能让他一个人去? “我去跟他谈谈……”陈世非甚觉头疼——以前老牛也有不听话的时候,但那时候,自己能摁住他。 现在……那好几里地长的白虬,自己拿什么摁? 陈世非心里生出一种,孩子长大了,老父亲打不过的无力感…… …… 白虬的巨头,搁在一座白骨山的山头上。 白虬的头,还带着点玉京子的影子,只是玉京子的头是三角形的,白虬的头是椭圆形的,而且比玉京子的头,要大上两圈。 玉京子的头是水缸般大小,白虬的头,已经是小号的火车头那么大了。 老牛觉醒了化龙的神通,便是‘能大能小,能显能隐,驱云布雨。’ 能大,现在他只有六十年道行,最大便是能长到六十里,道行增加一年,他便能大上一里。 特别的是,这不是幻化,而是真身。 能隐,便是,能够变作烟云。 这也不是幻化,而是变成真正的烟云,任谁看见了,也都认为那是一片烟云的,真正的烟云。 陈、彦、石、牛四人,其实都是乡巴佬,对仙天上的事知道的极少。 但凡他们知道的多一点,他们现在最着急的事情,就不是阻拦老牛去仙天,而是着急怎么把老牛藏严实了,千万不要让仙者知道老牛觉醒了这化龙神通。 道行增加一年,真身便长大一里。 要知道,天尊老仙,修为到万年之后,就停滞不前了。 这是天尊老仙们的绝望。 而而老牛这个神通却是没有止境的。 他们若是知道了,必然来抢夺,然后抹去老牛的神魂,将白虬炼成自己的化身。 至于最后一项,驱云布雨,仙尊大概看不上,但却是老牛现在最喜欢的。 这半年来,嘉县周围风调雨顺,老百姓都感谢老天爷,却不知都是老牛的功劳。 …… 陈世非在白虬的大脑袋旁边坐下。 “我想出去玩!”老牛就闷声闷气的说。 “我知道你想去抢宝胎。”陈世非道。 “嘿嘿!”老牛憨笑一声:“放心吧,我不现身,他们谁也发现不了。” “那也不能去。”陈世非道。 “你们拦不住我,嘿嘿……”老牛又憨笑一声,被说破来了心事,他也不装了:“一会儿去就走,你们要是能拦住我,我就不去,你们要拦不住我……嘿嘿。” 陈世非的头更疼了,他也早猜到了老牛的想法,但是一直不敢说破,就是怕说破了,老牛就干脆犯浑耍横…… “也不是不让你去。”陈世非揉了揉额头:“咱们四个,一直都是一块的,去哪都是一块去的,去仙天自然也要一块去。” “你们没有炼成仙体,去不了仙天。” “怎么能去不了呢?”陈世非摇头道:“让老鬼们抬着,或者让你驮着,想去,有的是法子去。而且,修行到了这一步,宝胎是必然要找的,所以仙体也是必然要去的。” “那还等什么?咱们一起去啊。”老牛高兴道:“说实话,我一个人去,心里其实是发怯的,嘿嘿……”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不然,我跟你们拖拖拉拉说那么多?我早就走了!” “现在不行。”陈世非摇头道。 “为什么?” “咱们走容易,说走就走……”陈世非伸手指了指正在下面背四书的孩子们,问老牛:“他们怎么办?” “他们……”老牛迟疑了,他心思简单,哪会想这么多,被陈世非突然一问:“他们……现在都有本事了,饿不着了吧。” “不是饿不饿的着,是不忍心。”陈世非道:“我想再等四年,等他们都十六七岁了,也都筑基圆满了,就不管他们了。咱们四个一起去仙天闯荡怎样?你也再在这里给他们当四年太阳怎样?” 第76章 巧言令色 陈州州城,南方之枢纽,中原之屏障。 是南方第一雄城,第一繁华之城。 陈州中心——王府。规制只比京都的皇宫稍逊一筹。 不过,这世界,也没有僭越不僭越的,只要人力物力跟得上,你建成天宫也没人管。 王府之所以建成这样,是因为王家在穷奢极欲之后,突然有了别的追求…… 南方三千里,财富精华集于一城,一城之财富精华,集于一宫。 说的便是王府。 李黄孙在王府管家的陪伴下,乘着几乎有一间房子那么大的马车,进入王府。 眼中看着府中的千姿百态的景致,心中却在叹息:“这座宏伟的宫城,往后……怕是要没有主人了!” 马车粼粼,行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在一处花厅前停下。 李黄孙下车,走进花厅,看见坐在花厅里的两人,正是二同——王铜山、王桐凤。 他又在自己心里点点头:“看来自己猜的没错。” 等李黄孙走进来,拱手行礼后,二同没有起身,王桐凤抬手一指旁边的椅子道:“坐。” 这态度,倨傲到离奇。 三年前,他们见面,二同虽然不至于迎到大门口,但最少也要在花厅门前迎接的。 此时,却稳稳坐在花厅中的椅子上,连起身都欠奉的。 但李黄孙竟然也不以为忤,还笑了笑,才在椅子上坐下。 “你说有关于仙者的要情,跟我们相商,是什么要情?”王铜山开门见山的问。 李黄孙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两位现在做的了王家的主吗?” 据李黄孙所知,王太玄死后,其他旁支庶出不算。 王太玄有一个嫡亲的弟弟,有六个嫡子。 王铜山是老四的儿子。 王桐凤是老二的孙子。 不算二同同辈的兄弟,他们上面尚且有七位直系长辈。 这七位在王家大院里,说话应该都比二同管用。 却听王铜山冷笑一声道:“现在王家,我们说了算。” 李黄孙听了这话,一点没感到意外,他在心里了然的点点头:“看来自己又没猜错,仙道之前,哪有什么父子之情!” 李黄孙点点头,毫不遮掩的说:“看来,两位的长辈,都已经不在了吧。” “哼?”王铜山冷笑一声:“你什么意思?想见他们?我送你去!” 李黄孙知道,这不是王铜山在吓唬自己,而是他真有杀自己的心。 至于为什么要杀自己,力量大增之下的狂气罢了,就想随手捏死个人玩玩。 但李黄孙,却面不改色的笑了笑:“我的价值,比你们想像的大多的,你先听我说说?听我说完了,还想杀我,再动手不迟。” “你说!” “看来,两位的长辈是真的死了,而且,肯定不是为了仙书!”李黄孙接着缓缓的说。 二同都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仙书是可以共参的,没必要闹到生死相见的地步。我猜的没错的话,是为了……”李黄孙细眼睁大,盯着二同道:“是为了宝胎吧!” 二同眨了下眼睛,脸上却依旧毫无表情。 “既然是两位坐在这里,那么,你们王家应该是有两尊宝胎,落在了两位的手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李黄孙对二同拱了拱手说:“恭贺两位成就真仙!” 二同即便是极力想要面无表情,此时却也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 这是真仙啊!长生不死的真仙!神通广大的真仙! 不说其他的,往日那些轻他贱他的人——比如京都皇宫里,那个往日见了就要远远磕头的胖子,现在见了自己,就要远远对自己磕头,自己一脚踹死他,没有人敢出一声粗气! 想到这些,二同就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 话说,陈世非,老牛,老彦,石磐,几乎是同时开始修炼的,四人有老鬼们相助,才筑基圆满,而这二同,却已经成就真仙,是不是太快了? 这里却要解释一下,陈世非四人修的是全脉图,二十六条经脉,三百六十六穴位。 二同修的是残脉图,只有四脉,而且四脉还是残脉,总共才二十几个穴道,自然显得筑基速度快些。 但二同的缺陷却也极大。 老牛一练就仙身,就觉醒了‘化龙’神通。 二同却没有觉醒任何神通,按仙天众仙的经验,这种残脉图想要觉醒神通,一般都要跨过千年大限之后,才能觉醒神通。 李黄孙却接着说:“如果我猜的没错,两位是昨晚练成的仙身吧!” 王桐凤眼中射出危险的光:“你在监视我们?” 李黄孙连连摇头,神色神秘的说:“不用监视你们,我知道比你们想像的多的多,我再说一个,你们认为我绝不可能知道的事吧!” 李黄孙脸上的神色,更其神秘:“你们二人用来练就仙体的宝胎,是两条玉京子——嗯,你们大概不知道玉京子是什么——是两条巨大的白蛇!” 二同脸上豁然变色! 知道那两条白蛇的人都已经死了,李黄孙是万万不应该知道这件事的! 这瞎子怎么知道的? 看到二同神色骤变。 李黄孙看着是脸上一直带着笑,但其实内心是一直紧紧绷着的。 此时,终于缓缓的放松了下来。 自己的谋划,成功了一半。 “你……怎么知道的?”王铜山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说了,我知道的比你们想象的要多的多。”李黄孙神秘的笑道:“你们觉得我好好的皇孙不当,为什么要来嘉县城?” “你……你早就知道?你怎么知道的?”王铜山忍不住问。 “其实,这一切都是我师父……唉……”李黄孙一脸苦笑的叹了口气:“现在还不能叫师父,本来这件事做好了,我就可以入了师父他老人家门了,但现在,师父安排好的事,我给办砸了,还不知道师父要怎么惩罚我呢!” “你是说这白……这玉京子是你师父安排的?”王铜山内心惴惴,脸上却是一脸不信的冷笑:“你说是就是啊?谁知道是不是你瞎编的!” “放心,我不是来讨玉京子的!”李黄孙笑道:“这两尊玉京子本来就是师父安排到你们家的,而且……你们取少了,你们家本应该取三尊玉京子才对。” 二同本来极其抗拒相信李黄孙的话,此时听到李黄孙说自家取少了,自己本应该有三尊宝胎才对,却又立即希望他这话是真的。 虽然希望他这番话是真的,王桐凤却更加戒备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空口白牙就说我们的宝胎是你师父安排的?你师父是谁?请他来坐坐可好?” “莫对我师父不敬!”李黄孙一脸严肃道:“这是为了你们好。” 第77章 仙道世情 王桐凤心里猛然一跳,内心里极其矛盾,总觉得这事是这瞎子编的,却又隐隐觉得这事是真的——毕竟这瞎子知道的太多了。 他心里不想相信,但一想到这瞎子的师父恐怕是个真正的前辈仙者,自己能成仙,都是人家安排的,自己若不信,万一是真的,岂不是得罪了这位前辈仙者? “我说一句对师父他老人家不敬的话——希望他老人家现在不要来,等咱们把这个错处补好了,他老人家再来,不然,我得不了好,两位也得不了好!” 二同都低着头,不说话。 虽然因为这瞎子的仙者师父的威慑,让二人不敢直言不信,但心里还是不愿相信。 见两人还是将信将疑,李黄孙笑了笑:“你们心里还是不信?” 二同沉默着,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 “我再说一件更重要的事,跟你们生死相关的。”李黄孙:“这件事本来不能告诉你们的,但现在也只能说了!” 听到生死相关,二同心一沉,抬头看向李黄孙。 “什么重要的事!”王铜山问。 李黄孙笑了笑,却没有直接说,而是问道:“两位是陈州城的主人,陈州城的世情如何,两位想必知道吧?” 二同对视了一眼,都是满眼疑惑,显然没听懂李黄孙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桐凤问:“世情?哪方面的?” 李黄孙见两人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只好直说:“想来两位没有留意过。我就直说了,你们知道一个没有根基的陌生人,进入陈州城之后,能活几天吗?” 二同怔了一下,二同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是在讽刺自己,一个人进入陈州城能活几天?怎么,自家的陈州城是虎狼窝?进来的人必死? 但看李黄孙一脸坦诚认真,又不像在讽刺自己。况且,两人也确实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 所以一时,竟然不知道是该对他报以冷笑,还是该认真的回答这个问题。 李黄孙一见二同的表情,便知道二同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他是来结盟交朋友的,不是来得罪人的,自然不会讽刺二同。 见二同回答不上来,便伸了两根手指,直接说道:“活不过两夜。” 二同又是一怔,他们倒没有怀疑李黄孙在胡说,反而怀疑是不是自己家下过针对陌生人的苛令。 但细想一回,没有类似的苛令啊,王家便是要财,剥皮抽筋,敲骨吸髓,也只会针对富族大户,没有根基的陌生人能有几个钱?不够费一回事的! 王桐凤心想:李瞎子说这些干什么? 不是要说一件与自己两人生死相关的事吗? 怎么说起这个了? 城里陌生人的死活,跟自己生死有什么关系? 他正想催促李黄孙说回正题,不要扯的太远。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 心头一突,背上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难道,城中有吃人的大妖巨魔? 所以进城的陌生人活不过两夜。 也正是这妖魔只吃陌生人,所以自己家和城中人都没有发现? 李瞎子的那位师尊在此地的深远的布置,也是为了那个妖魔? 连李瞎子的师尊,那位前辈仙者,都如此小心翼翼的布置,对此妖魔如此的忌惮! 可想而知,那妖魔是如何恐怖。 而自己就在它的眼皮底下。 可不就是生死相关,危在旦夕,命悬一线吗? 自己刚刚成为仙者!刚刚拥有无尽的寿命!自己已经不是只能活六七十年的凡人蝼蚁。 自己怎么能死? 想到此处,王桐凤不止是背上冷汗跌出,连全身都冷汗淋淋! “这是为何?为何活不过两夜?”王桐凤声音都隐隐发着颤,越是寿命长的人,越是怕死。 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李黄孙的嘴巴,心里千千万万的祷告,他说出的事实,不要如自己所想! 李黄孙眼神奇怪的看了王桐凤一眼,他听不到王桐凤的心念,自然不知道王桐凤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 李黄孙淡淡的回答道:“原因其实很简单。陈州城,是天下有数的繁华之城。越是繁华的地方,钱也就越重要,钱越重要,人们为了钱,也就越疯狂……或者说勤劳。陌生人进到陈州城中,第一夜,会被酒楼客栈榨干身上的钱,第二夜,皮肉做包子买,骨头做药材买。所以说,陌生人到了城中,活不过两夜。” 王桐凤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不是自己所担心的那样。 他虽然松了一口气,心中却复有些羞怒,道:“尊驾如果是来说闲话的,我就不奉陪了。” 李黄孙却老神在在的笑道:“这便是我要给二位说的与二位生死相关的事!” 两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这李瞎子今天说的话,自己两人怎么都听不懂了? “尊驾还请明言。”王桐凤道。 “那就直说。”李黄孙道:“两位既然已经成仙,想必有过去仙天上看看的想法。” “这是自然!”王铜山点头道。 “两位觉得,天上的世情,与陈州城的世情相比,是好些?还是坏些?” 王桐凤一怔,随即醒悟,道:“你是说,我们若去仙天,便如陌生人进入陈州城一般,活不过两夜?” 李黄孙伸出两根手指:“两个时辰,你们活不过两个时辰!” 二同心中一耸,脸上将信将疑。 “两位不信?”李黄孙笑道。 二同没有说话,显然是不愿意相信,觉得李黄孙是在吓唬自己二人。 “仙天上的世情,比陈州的世情,险恶的多。陈州杀人,只是为了钱。仙者视其他仙者,却都是看做是增加自己修为的大药的。两位既然已经成仙,便已经是大药。被其他仙者看到,必然要猎杀吃掉的。” 二同对视了一眼,对李黄孙前面的话,他们还是将信将疑的,但对这句话,二同却完全相信了——扪心自问,他们自己也会这样做。 王铜山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不去仙天就是,在陈州逍遥也挺好。” 李黄孙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已经是大药,就莫再想逍遥了,躲在陈州城,或许能多活两年吧,结果是一样的,必然被仙者猎杀。” “这么说,我二人是没活路了?”王桐凤冷笑道。 “有。”李黄孙道:“这就是我来见二位的目的。” 第78章 彀中 “当然有活路,我就是为此而来!” 听了此言,二同对视一眼,眼中没有生路的惊喜,反而满是戒备之色。 这瞎子会有如此善心? 虽然满是戒备,王铜山还是问道:“什么活路?” “入我师父门下,有了师门,便不是野仙。说句不好听的话,打狗还要看主人。陈州若是来投亲的,直接住到本地的人家的,下面那些吃人肉的就不会动。仙天里情况也一样。” 二同虽然满心戒备,却也觉得这话合情合理,像是实话。 不过他们是不信李瞎子是好心的。 王桐凤眼神突然一闪,问道:“入你师父门下,可是有什么条件?” 李黄孙一拍手笑道:“还是凤桐明白,正是这话!” 听了此言,二同反而放下了几分戒备,王桐凤问:“什么条件。” 李黄孙却苦笑的摇了摇头:“这话,本不应跟两位说的,说了对我没好处,但不说,贤叔侄怕不会信我。我便说了,也见我对二位的一片赤诚。” “请说……”王桐凤说了这两个字,却把后面都到嘴边的一句‘我们必有回报’的话,咽了回去。 “两位,其实本应该已经入了师父他老人家的门墙。” 二同一怔,王铜山奇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父他老人家最讲天意机缘,两位既然得了他老人家下放的玉京子,自然算是入了他的门墙。” 二同听了此言,却又惊疑不定起来! 不是不信李黄孙这话,这话合情合理,他们已经信了大半。 但是,这么容易就成了别人的徒弟? 成了别人徒弟之后,是吉是凶? 他们从来不信会有人白白给他们东西,何况还是玉京子宝胎。 却听李黄孙接着说:“但现在却有一个波折。” 二同心中又是一突,心里百转千绕,纷乱如麻,先前担心做了徒弟之后的吉凶,此时却担心师父不再收自己做徒弟了。 “什么波折?” “就是我前面说过,我把事情办砸了。”李黄孙苦笑道。 “究竟怎么回事?李兄能不能说清楚些?”王铜山粗声道。 李黄孙似乎又犹豫了一下,才解释道:“师尊在月牙湖中放了七尊玉京子,一尊是我的,三尊是你们家的,三尊是魏家的……” 李黄孙的话刚说到这儿,二同脸色豁然大变,啊的一声,猛然站了起来! 李黄孙吓了一跳,诧异的看着二同:“两位?怎么了?” “七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王桐凤喃喃的说。 “两位?两位!”李黄孙叫道。 王桐凤回过神来,看向李黄孙:“你去过魏家了?” 李黄孙摇了摇头道:“还没有,此次来,正要说明情况,请两位同我一起拜访魏家的。” 王铜山突然叫道:“魏家得了四尊玉京子,原来有一尊是我们家的!” 李黄孙诧异的看向他。 王桐凤突然冲李黄孙抱拳道歉道:“不瞒李县主,我二人对阁下的话,一直有所怀疑,此时,却再无怀疑了!” “这是……何意?” “我们与魏家二玉一直互通消息,成为仙者之后,更是结成了联盟,他家有四尊玉京子,却是他家四位仙者和我二人之外,在无人知道的事。” 李黄孙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却做恍然之色:“如此,玉京子到底没有落在外人手里,倒算一个好消息。” “哼……”王铜山哼了一声,他想说要把那尊玉京子跟魏家要回来,却没有说出口。 “还请李县主接着说下去。”王桐凤道,他现在对李黄孙的话,再无一丝怀疑。 李黄孙接着说:“这是师父设下的一个机缘局,要达到这个结果,我们的机缘才算圆满,他老人家才会收我们做徒弟。但现在,你家少取了一尊,魏家多取了一尊,我却连自己的一尊都失去了!” “李县主的意思是,师父的这个机缘局……坏了?”王桐凤担心的道。 “是成是坏,全在师父一心,我们岂能揣测?”李黄孙摇头苦笑道:“但,我的机缘却是坏了,师父此时若来,必然不会收我入门墙了。” “倒是两位和魏家的几位……” “会怎样?”王铜山连忙追问。 “若只看个人机缘,几位既然已经取了玉京子成就真仙,师父自然会收入门下。但师父如是要的是一个机缘局的圆满,恐怕……” 李黄孙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听了此话,二同都猜到了李黄孙的心思,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李黄孙,却也沉默了起来。 安静了一会,还是王铜山忍不住,道:“李县主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两位已经猜到了,自然是想请两位帮我将玉京子夺回来,尽量把这个机缘局做圆满了。当然,两位也可以在此安坐,等师父他老人家到来,赌一赌他老人家心里的想法。” “那尊玉京子在哪?” “两位何必明知故问,自然是在四凶手里。” “四凶从三年前就消失了,你能找到他们?” “必然在嘉县!” “为何?” “嘉县这三年没有官府,百姓却安居乐业,据说凡有作恶之人,都会受的惩处,二位觉得是谁干的?” 二同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他们心中其实已经答应了,两人刚成仙者,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两人都是玉京子练成的仙体,自然不会再怕那一条玉京子。便是四凶中有人成了仙者,自己两个还斗不过他一个吗? 只是两人的性情,被求得跟前,总不愿意痛快的答应。 “我还要去请魏家的四位一起帮忙,两位若是不愿意帮忙,我也不强求。若是愿意帮忙,若能一起拜入师父门墙,我自问,对师父的性情有些了解,必不使二位吃亏。” 这话一说,二同心中一突,若是魏家帮忙,自己不帮忙,到了师父门中,远近亲疏,自不必说。 这李瞎子能得师父安排这个机缘局,恐怕真如他所说,他对师父的性情,很是了解,很能得师父的欢心。 “自然要帮!”王桐凤击掌道:“便是不为李县主,也是为把师父这个机缘局做的圆满。我二人与李县主同出一地,又同入师门,往后在师门中,自然要比别人亲近些。” 这两位,终于被李黄孙给忽悠瘸了! …… 嘉县地下洞窟中,陈世非又被一百五十三老鬼围上了。 这次不是为黑眚丝。 而是一个正当的要求。 也是陈世非早先答应他们的——去找王家,为他们报仇! 一百五十三鬼,用黑眚丝炼出身体兵甲之后,自觉力量强大,便要自己去报仇。 不过,他们生前都是一些连县城都没进过的乡巴佬,虽然力量大增,心态却还是乡下人心态,进陈州城,有些发怯。 陈是非也不放心他们自己去。 怕他们杀的兴起,伤害无辜。 第79章 凶感 六斤叔,浑身黑盔黑甲,双手端着两根八棱锏,脚下黑雾沉沉,托着他离地三尺高,身上道道黑烟袅袅,像是一条条黑色丝绦,浑身缠绕。 他身后是五谷婶,同样的装扮,只是手中的兵器换成了黑色的哭丧棒。 他们身后,一百五十一老鬼都是这般威风凛凛的形状。 一百五十三老鬼脚下黑雾,身上黑烟,结成一团亩许大的黑云,把陈世非和石磐托在中间,在黑夜的田野上,离地三尺,滚滚腾腾,向陈州城飞去。 黑云的旁边,还有一条白虬,蜿蜒伴飞。 却正是化成白虬,缩小身体的老牛。 此次到陈州找王家报仇,除了老彦在家看着孩子,另外三人和一百五十三老鬼全都出动了。 一百五十三老鬼行动起来,黑云滚滚的样子,实在不像好人,怕惊扰了路人,只能夜晚行动。 飞进城墙,黑云贴着房顶,向城中心的王家宫城飞去。 离王家宫城还有三四里的时候,陈世非突然神色一凛,皱起了眉头。 “不对劲儿!”石磐也发现了王家宫城的异常! 此时虽然是已经是半夜,王家宫城周围,也都是贵家富户,门前,院内,各处都有一盏盏的灯笼千灯万火的亮着。 但诡异的是,王家宫城,长宽近两里之内,却是黑沉沉的一片,没有一盏灯火。 更诡异的是,三人竟然听不到里面传来的一点声音! 要知道三人是全脉筑基,头部诸穴皆开,都觉醒了耳神通眼神通。 陈世非、石磐两人,眼神通视黑夜如白昼,元气灌注之下,能看到天空十里外鸟雀的腹下绒毛。耳神通元气灌注之下,五里内所有生灵的呼吸声都听的清清楚楚。 老牛已经成就真仙,眼耳神通更是夸张,元气灌注之下,能目视百里,纤毫毕现,耳听五十里,尘埃落地之声皆闻。 但三人此时,看向王家宫城,看不见一点灯火,一个人影,更听不见一个呼吸声! “他娘的,这是知道咱们来报仇,跑了?”老牛嘟囔道。 “不对!”石磐摇头道:“若是跑了,也总要留些下人看守院子。一个人都没有,怕是……” 老牛一怔,随即醒悟:“这是遇见同道了?他娘的,报仇的都能挤到一块,王家今天还真是倒霉透顶!” 陈世非揉了揉脑袋,不知道为何,他突然心神不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作为全脉筑基,神魂圆满的修士,这种预感绝对不是没有原因的错觉。 要出事!有危险! “小心点!”陈世非道:“里面有危险!” 石磐点了点头,连老牛都严肃了起来——他二人也都感到了这种不祥的预感。 老鬼们带着三人,飞进王家宫城,刚要接近,看见门厅里的情况,三人都是心里一突,却又觉得,果然如此…… 门厅里安安静静躺着六个门房护卫,都没了呼吸,已经死了。 陈世非一眼看见了什么,心中一惊! 急忙上前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尸体,心中又是猛然一跳,低声道:“小心,是仙者下的手!” 这六个人跟那夜,七连山王家别墅的仆役的死相一模一样,周身没有伤口,是被仙者用元气打灭了魂魄。 “老牛,你和鬼叔们去空中戒备,在我们头顶,不要太远。我和老客进去看看!” 两人走进院中,那种不好的感觉更加强烈! 两人有眼耳神通,探查的极快。 每个院子,每个房间都有死人——护院,仆从,丫鬟,婆子,主人打扮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孩子…… 都是死人,没有一个活人。 但那种不好的感觉却更加强烈了! 究竟是哪里不对? 那个杀人的仙者还隐藏在暗处吗? …… 嘉县地窟。 “还去吗?两天了,还没抓的鬼,估计是小……大师姐看花眼了!”兀子低声道。 “去!”尖头道:“在外面轮流睡觉,又累不着。” “累是累不着。”兀子苦笑道:“昨晚被彦师傅发现了,以为我们淘气呢,刚骂了一顿骂,今晚再被他发现,恐怕要挨揍了!” “揍就揍,又不疼!” “不是怕揍……”兀子摇头道:“这不是怕彦老师不喜欢咱们了嘛!” “这只鬼必须抓到,不抓到,我不安心!”尖头沉声道:“你们安心吗?” “万一没有鬼呢?” “没有鬼最好。”尖头道:“你要不愿意去,就留在屋里睡觉。” “哪儿睡不是睡?”兀子干笑一声道:“你们不在,我也睡不着!” …… 十七个孩子,分成三组,爬到三座白骨山之上,正好从三个方向监视中间的这五间小屋。 虽然没有老牛的白虬之身照亮,一团漆黑。 但陈世非四人,教徒弟,没有留一手的想法。 十七小修炼的也是全脉图。 虽然因为要学习认字,修炼的慢了一些,但都是黄连水里长大的孩子,最能吃苦。 他们最慢的,也已经修炼了三四条经脉。 又因为是生活在地下,他们最先修炼的就是督脉和手少阳经,眼耳神通都已经练成,黑暗中,自然不碍视物。 十二小在白骨山上轮流休息。 到了半夜,也就是陈世非四人驾临陈州城的时候。 尖头突然低声说:“真有鬼?” 十二小一惊,都抬头看去…… 一个黑影,飘飘悠悠的,从干涸的地下河道,无声无息的,飘进地窟中,向小耗子房门前飘去。 他们住的这片场坪长宽都有近百步,是陈世非四人,搬走了三座白骨山空出来的。 靠着白骨山,面对河道入口,建了五间屋子,最右边两间是陈世非四人和十七小的,中间的两间,一间是学堂,一间是厨房。 另一边的一间,是小耗子的。因为她是女孩子,怕有什么不方便,所以一个人住在这边。 这个黑衣,飘飘悠悠的到了小耗子门前。 “是人是鬼?”兀子小声问。 “管他是人是鬼!”尖头低声道:“打!” 说着,就隔空一掌,发出一团元气,打向那个黑影! 那个黑影突然一个旋转,横着移开了四五步。 尖头一惊,惊道:“是仙者!” 凡人躲不开他的元气。 就在此时,嘎吱一声,老彦推开房门,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一袭白衣,白衣胜雪,双手竟然还抱着一把古琴。 “哧!”尖头耻笑一声:“彦师傅还是这么能装!” 老彦远远的斜睨了尖头一眼,尖头连忙闭嘴,缩起了脖子。 老彦冲十七小招了招:“下来!” 十七小从白骨山上跳下了,来的他的身后,小耗子也早听到动静,开门出来,绕过黑影,跑到老彦身后。 黑影被老彦盯着,一动没动。 第80章 第一魅 “哼哼……”老彦冷笑了一声! 他知道这是什么人?是来干什么的。 他们四人和十七小,为什么要住在地下? 又不是老鼠,谁喜欢住在地下? 还不是那些富家贵族,知道了他们有仙法,又觉的四个泥腿子软弱可欺,上到皇帝钦使,下到乡下土财主,中间无数贵族,都逼着他们交出筑基法。 要按老彦的性子,来一个杀一个,来一群,杀一群,反正都是该死之人,杀的那些贵家胆战心惊,自然就不敢再来逼要仙书了! 他们怎么不去逼仙者交出仙书? 王魏两家也有仙书,他们怎么不去威逼? 还不是仙者,王魏两家都是敢杀人的! 只是陈世非,石磐,老牛都是心软的,不愿意杀人。 老彦一个拗不过三个,只得一起躲到地下来。 没想到,便是躲到这么深的地下,还是被这些不知死活的贵家给找到了。 “嘎嘎嘎……”黑影发出鸭子被杀死时的声音,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极其刺耳难听! 与此同时,干涸的河道中,同时响起了嘎嘎之声,一波波从河道中回荡而出,像是几百只临死的鸭子在惨叫! 这是来了多少贼? 他用耳神一听, 却又冷笑一声 河道中只有四个人。 “装神弄鬼!” “献上练鬼法!献上练鬼法!”黑影嘶哑着喉咙,声音中带着癫狂! “练鬼法?”老彦一怔:“什么练鬼法?” 不是为了筑基法? “你们是什么人?” “呀,长的这么俊呀!本尊乃牧鬼老佛座下第一魅。俊子,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献上练鬼法,老佛收你来做个踏脚的奴隶,如何?”第一魅诚恳的说。 老彦给气笑了:“才给做个奴隶?踏脚的奴隶是干什么的?” 第一魅正色解释道:“老佛的脚是仙足,不染凡尘,每一粒灰尘落在足上,便需脚踏奴隶用舌头舔干净。” “呵呵……”老彦强忍着,才忍住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 “你还不满意?”第一魅生气道:“要知道老佛是仙者,给老佛舔脚,是多少豪门贵胄都求不来的好差事,你一个贱民还不满意?不要不知好歹,若非你有献上练鬼法的功劳,而且有生的颜色好,能有这好事?那个疤脸贼,便是献上练鬼法,也只配做个肉坦奴隶!” “嘿嘿!”老彦牙缝了挤出两声冷笑:“牧鬼老佛!好!好!我记住了!” “还不快献上练鬼法,跟我走,啰嗦什么?”第一魅不耐烦的说。 “抱歉,对不住你的好意了,我不能跟你走,跟你走了,这些孩子怎么办?” “这是你炼的鬼吗?若是,自然一起带着,若不是,杀了就是。你喜欢孩子?老佛的人田里有的是漂亮孩子,给你随便挑。给老佛当脚奴,有的是好处!便是要皇家的孩子,也自有人给你奉上了,这些丑的,碍眼的,不要舍不得。” 老彦恶心坏了,他有点恨自己,恨自己平日里装什么君子啊,装的都不会骂人了! “不要觉得脚奴没有前途,我就是舔脚舔的好,才被老佛收做徒弟的,真正的仙者弟子。你只要舔脚舔的好,也有机会被老佛收为弟子的。” “滚!”老彦突然喝道,他只觉的此人恶心,极其恶心,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连杀了此人,都觉的恶心。 “你……说什么?”第一魅怀疑自己听错了,自己这么好心好意的为他打算,他竟然让自己滚? “你……你竟然叫我滚!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贱民!”第一魅觉得委屈,他是真心为对方着想,或者说一片丹心为了老佛——他见老彦生的如此漂亮——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人,所以想着带回去给老佛舔脚,老佛一定高兴,老佛高兴了,这个贱民也一定会有个好前程。 如果是老佛的那几个徒弟见到此人,一定不会想着把此人带到老佛跟前,一定会杀了此人,免得这么漂亮的人在老佛跟前跟自己争宠。 只有自己,一片丹心为老佛,只为老佛高兴的赤诚之人,才会担着争宠的风险,也要把此人奉到老佛跟前。 没想到,这贱民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知不知道这是给真仙舔脚,便是皇帝都想抢着做的! 这贱民竟然敢拒绝!竟然敢让自己滚。 “你找死!” 第一魅右手一指,食指商阳穴中,一道清光,向老彦打来! 老彦也也右手食指一弹,商阳穴一道清光发出,抵住对方元气。 “不要觉得练了一条脉,筑了一脉基,便不是贱民了。我教你个乖,不成真仙,你永远是贱民!”第一魅说着,左手食指一指老彦,左商阳穴,又一道清光向老彦打来! 老彦左手食指一弹,又一道清光发出,抵住对方。 “哼哼!”第一魅冷哼一声:“两脉,也算难得了,不过,你这野修,岂能比的了我在老佛座下修炼,让你这野修看看,真仙弟子的手段!” 说着,左右手的中指往中间一并,不知要干什么…… 也没人能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因为,老彦右手拇指一弹,又一道清光发出,瞬间打中第一魅的额头,只是一搅,第一魅的神魂便被搅散了。 没了神魂的尸体,软绵绵的萎顿到了地上。 第一魅死的太突然了。 连老彦都怔了一下。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位口口声声真仙弟子,老佛座下,第一魅,名头如此之响,实力竟然如此不济! 亏得自己战战兢兢,准备倾尽全力跟他大战几百回合呢! 他却不知道,那位名头震天响的牧鬼老佛,只是地极洞主的试验品,连比同奴隶的弟子都算不上! 地极洞主只传了牧鬼老佛一卷两脉筑基图。 两脉筑基图,连六念真一糊弄王太玄的那卷筑基图,仙者王家魏家所修炼的筑基图都不如。 那卷好歹是四脉筑基图。 只能说,牧鬼老佛这个假仙真是实至名归。 他连仙天都不敢上,只敢在人间厮混,人间没有真仙,他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倒也是实至名归。 第一魅只知师父天下第一的名头,不知师父假仙的名头。这么以老佛弟子自傲,真不怪他。 “四脉筑基!”又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声音中带着吃惊! “交出筑基图和练鬼法,饶你不死!”另一个激动的声音喊道。 第81章 潜流激荡 从干涸的河道中又走出三个人,同样的打扮,同样的嘶哑难听的声音。 “你不是我们的对手!”当先一个道:“交出筑基法,交出炼鬼法,饶你不死!” 老彦手指一弹,右手阳明经,一道清光,向其射去。 那人用阳明经抵住,一边道:“就算你是四脉筑基,也不是我们三人的对手,既然已经是修仙之人,便已不是几十年的贱命,劝你爱惜生命,莫像凡俗贱民一样不愿意活着……” 老彦双手一搓,左右手太阴,从拇指少商出。左右手手阳明经,从双食指商阳出。左右手少阴从小指少冲出。六道青光喷薄而出! “六脉筑基!”三人几乎同时失声叫道:“怎么可能?你究竟是谁?” 一边失声惊叫,后面两人连忙各射出两道清光,三人六道情感共同抵住老彦的六道脉肢。 所谓脉肢,便是经脉元气所化的肢体,一条经脉,便是一条肢体,可以当手脚一样使用,而且比手脚更加灵巧。 “等下!求……”当先一人喊道。 但他要求什么,却说不出来了。 老彦又有两道脉肢——左右手太阳经从小指少泽穴中出。 两道清光交叉一绞。 三人神魂已经被清光搅散。 “八脉……”最后那人拼尽最后的力气,吐出这两个字,这两个字,似乎在他心里,比他的死亡,更重要,更吃惊。 看见三人尸体倒在地上,十七小放下心来。 “师父,什么是练鬼法?”小耗子刚问了半句。 却见老彦眼睛死死的盯着河道口,神色凝重。 “跑!”老彦没有回头,沉声吩咐道:“快跑,往白骨林深处跑,不要怕迷路,我回头去找你们!” 十七小心中登时一惊! 白骨林,他们在此住了三年了,却也不知的究竟有多的,进入便会迷路。 四位师父平时是再再严令不许他们进入的。 此时,竟然顾不得进去会迷路,却让他们进入躲避。 “师父?”小耗子想留下帮忙。 老彦打断她的话:“快跑!是仙者!我挡不了多久!快!” 小耗子还想说话,尖头和兀子,一人一个胳膊扯着他,连同鼻子他们,极速往白骨林中跑去! “你们干什么!放手!”小耗子挣扎的叫道。 “你怎么这时候糊涂!我们跑了,彦老师才能跑!”兀子也气急败坏的叫道! 这时,一个胖大的身影从河道口飞了进来! 肥袍大袖,双手背在身后,扛着一个巨大的肚子。 脚尖离地三尺有余,轻飘飘的浮在空中,像是水中漂浮的浮叶。 仙者,会飞,这还罢了。 最让老彦看的心头一沉的…… 他右侧飘着一把碧光沉沉的月牙刃。 左侧飘着一把雪白森森的,如梭子一般的飞剑。 两把兵器,都只有两寸来长,都是凌空飘浮在他身侧。 老彦与他隔着五六十步,却已经感觉到两把兵器散发出来的锋锐之气。 他脸上的汗毛,都根根立了起来。 “牧鬼老佛?”老彦沉声道。 “正是本仙!”牧鬼老佛笑呵呵的说:“小友的筑基法哪来的?据我所知,你所修的那卷,应该只有四脉才对。” 他嘴上说的和气,但心里却在想: “八脉筑基法?自己那个便宜师父地极洞主恐怕都没有,这几个小子是哪儿来的?还有练鬼法!那便宜师父更是寻求一千多年了,都没有丝毫头绪,这几个小子又是哪儿来的?那便宜师父好歹也是四千多年道行的大仙,他几千年求不来的宝贝,这几个小子竟然都有。难不成他们大有来历?是某位天尊的亲眷?” “不对!不对!若是大有来历,何至于连炼体的宝胎都没有?” “嗨!管他有没有来历呢?既然自己遇见了,对方又是没筑基的凡人,那这两样宝贝就是自己的了,不是有那句话吗?要改命,诛天孙。他们便是真的大有来历,也是给自己改命用的!” 老佛心中恶念丛生,脸上却更加笑的和善:“小友,人间难得遇见修仙者,能够遇见,便是有缘,小友身负八脉筑基法,想来是大有来历之人,老和尚想高攀一二,咱们亲近亲近,交个朋友如何?” “好!”老彦笑道:“晚辈修行,好多关窍弄不明白,若有前辈指点,自然再好不过。” “好!好!小友有何疑难?咱们交流交流!”说着,他的身体已经慢慢的飘进老彦十步之前。 老彦一拍手道:“我……” 他刚说了一个字,突然…… 二十六条经脉如二十六条肢体,二十六条长长的手臂,一齐从老彦周身穴窍中冲出,猛然向牧鬼老佛身上击去! 老佛万万没有想到…… 老彦跟陈世非修的是一幅筑基图,而且,虽然性情不同,在跟着陈世非帮扶村中老人,埋葬孩尸的时候,善根也已在心中种下。 自然,老彦的神魂,也能随耳神通,出入别人的心田,如出入无门之户。 老彦一见到老佛,便全神贯注耳神通,听取他心念的声音。 老佛的鬼蜮心思,老彦自然听的清清楚楚! 老佛靠近老彦,本想突然把人制住,再慢慢炮制拷问出他的筑基图和练鬼法。 没想到被老彦先下手为强,反偷袭了! 老佛更万万没有想到…… 对面这小子,不是八脉,不是十脉,这……这……老佛祖宗的,这是多少脉?他竟然一时数不过来了! 他竟然惊呆了,在这种时候惊呆了! 不是他没有战斗经验,也不是他战斗力弱。 而是,对方的脉肢太多了!多的骇人听闻!多的像假的! 八脉,他听说过。 十脉,他也听说过——据说某某天尊练的便是十脉图。 十二脉,他也听说过,但那是传说…… 他只在一听就是假的传说中听到过十二脉,十二脉有一个特别的称号,叫‘大圆满’。 便是那些一听就是假的传说里,也没说是谁练的十二脉?显然,便是编那传说的人,也觉得谁谁谁练的十二脉,那话连放在传说里都太假。 十二脉,就是一个高悬着的,无人能达到的,终极的,圆满的目标! 但……但……眼前这小……这位……是什么东西?他究竟练了多少脉? 老佛只觉得头昏眼花,竟然怎么也数不清眼前是多少条脉肢——反正比十二条多!多的多! 他只觉的无数条脉肢,铺天盖地向他打来! 第82章 仙兵 这是全脉筑基,二十六条经脉,第一次在此世界展现。 而且是在一位有见识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真仙面前展现的! 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牧鬼老佛的心态。 他此时的感觉,竟然是一种奇怪的状态——茫然,空虚,悲哀…… 他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起来——这是假的吧!这一定是假的! 在这危急的战斗之时,他竟然就这么直挺挺的站着,一动不动了。 直到…… 二十六道脉肢,砰的一声,一齐打在他身上。 他直挺挺的飞了出去! “我!我!天!天……”他突然胡乱嘶喊起来。 没人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他只是只是震惊之下,忍不住要胡乱呼喊。又或许他想要说的太多,一时全堵在嘴巴里,组织不起完整的句子,只能胡乱呼喊,想用一个字表达一句话的意思。 直到他的身体像被打出去的棒球一般,倒飞进河道中…… 他才终于组织起了一句话:“二十六!二十六!这是真的!二十六!我……我要做天尊了!我要做天尊了!” 话有点儿疯…… 但却不是疯话,而是他极度惊喜之下,无法抑制的,不得不喊出的心中的真实想法——他要做天尊! 这不是他的妄想——作为仙者,他从不做白日梦,从不浪费时间去妄想。 在这一刻之前,他也从来没有妄想过做天尊……不对,不是从来不妄想做天尊,而是从来不妄想做山主、洞主。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一个连仙天都不敢上的假仙,绝不可能成为山主洞主的。 但此时此刻,他已经看不上山主洞主了,他要做天尊! 这不是妄想——而是已经成了七分的事实! 二十六条经脉,只要不横死,天尊是最低的成就! 都说天尊之上没有了前路,很可能便是因为他们是十脉筑基,若是二十六脉筑基,岂能没有前路? 自己若是重新二十六脉筑基,未来,天尊之上,也大有可能! 我若是二十六脉筑基!我若是二十六脉筑基…… 牧鬼老佛只是想想,便激动的浑身颤栗,从心里到身上都像是被猛力弹了一下的皮筋! 老彦却不知道自己二十六脉,几乎把牧鬼老佛给震惊傻了。 他眼见老佛的身影被打飞。 老彦却是更加紧张起来,连叫不好! 感觉不对! 脉肢打在第一魅四人身上时,像是打在玻璃上,他们的神魂轰然而碎。 但打在老佛身上,却像打在木头皮革上,老佛虽然飞了出去,感觉却丝毫没有打伤他。 果然…… “哈哈哈哈……天予不取,必获其咎!天予不取,必获其咎……” 河道中突然传来老佛的狂笑声! “唳!” 一碧一白,两道微细光芒,如两条飘忽不定的彩线,从黑暗的河道中骤然出,向老彦刺来。 碧白细光远远的尚未射到,离老彦还有五六十步,老彦竟然就已经就已经觉得,脑门刺痛,像有无数根牛毛似的冰针扎进了脑门中,有痛又冷,神魂都在颤栗! “合!” 老彦双掌一拍,二十六条脉肢,合作两股,分别向两道微细光芒抵去。 碧、白二光如针。 二十六脉肢合成两股若锤。 噗的一声,老彦就暗叫不好! 脉肢竟然挡不住二芒。 碧、白二芒,扎进了脉肢之中,就像针扎进布匹之中,虽然速度慢了一丝,却依旧极快向自己射来! 老彦暗哼一声,脉肢翻转,像六股绳一般,奋力绞紧。 碧、白二芒终于慢了下来,凝滞在老彦的脉肢之中。 “呵呵!”老佛的笑声突然又从河道中传来,笑声渐近,牧鬼老佛完好无损的从河道中飞出:“仙凡之隔,犹如天地一般悬殊,你便是二十六脉筑基,没有宝胎炼成仙体,不成真仙,便觉不是我的对手……” 说的此处,老佛手指轻轻一挑。 凝滞在老彦脉肢中的碧、白二芒,突然极速旋转起来,忽的一声,便搅碎了老彦的脉肢,旋转着,又一次极速向他的脑袋削来。 老彦鼓动元气,被搅碎的二十六条脉肢再次从身体中冲出,这次却团团环绕身体,将身体护在层层元气中间。 碧白二芒再次刺进脉肢之中,老彦立即鼓动元气,化作细丝,抽丝结茧一般,把碧、白二芒结在茧中。 老彦、陈世非、石磐三人,筑基大成之后,没有宝胎化去凡身,练就仙体。 他们的元气修为便再无寸进,经脉中的元气便已满溢,吸收一份日月星三光,元气便溢出一份。 这也是老牛着急,想要一个人去仙天给他们寻找宝胎的缘故。 陈世非三人心里也着急去仙天寻找宝胎。 只是这十七个孩子,既然落在他们家中了,他们便狠不下心来,放下不管。 若是去仙天一趟,还能回来,自然没有什么顾虑。 但是四人都知道,仙天极其凶险,回不来的可能性极大。 所以他们就打算,再等三四年,这些孩子都十六七岁了,算个成人了,便不再管他们了。 自己四人去闯一闯仙天,生死都没有后顾之忧了。 这段时间,陈、彦、石三人,虽然修行上再无寸进。 但陈世非是个心思活络的,便三人一起每日用元气化丝,结茧织网,练习元气的灵巧性。 抽丝结茧,本来只是三人无法修炼之下,打发时间的玩意。 此时,老彦突然用出来,竟然起了奇效! 元气化丝结成的茧,竟然比脉肢坚韧了不知多少倍。 极速旋转削割的碧白二芒,向撞入丝巢中,被无数细丝牵扯缠拌,瞬间被凝滞住,旋转不动。露出了白色的梭形本体和碧色的月牙形本体。 “只是……”牧鬼老佛也吃了一惊,竟然赞道:“好手段!都说炼体之前,元气虚多实少,捻起一根针都困难。你竟然能抵住我这两把神兵!做我徒弟如何?未来,我做个天尊,你做个山主!” “好啊!”老彦一边随口答道,一边极力的在这两把仙兵周围结着一层又一层的茧。 老佛笑道:“我是真的看好你,想收你做徒弟,不是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这两把兵刃,当见面礼给我如何?” “好,你先放开灵台洞天,让我种下心灯。” “种下心灯,生死有你,你是收徒弟还是收奴隶?” “诸天师徒都是如此,你放心,我绝不用心灯要挟你!” 老彦已经茧死两刃,一道道元气之丝,开始往两刃内部侵染,想要驱逐出牧鬼老佛的元气,将两把仙兵夺下:“咱们再商量一下,等我拿下这两把兵器,收你为徒如何?” “哈哈!”老佛突然笑道:“你也太小瞧我了,也太小瞧我的仙兵了!” 第83章 曩时如鼠,今时如虎 “仙兵之所以是仙兵,便是因为它能切割元气斩命元神,若非如此,仙者对敌,直接用元气便可,又何必专门炼制仙兵!” 说着,原本只有寸许大的碧白二仙兵,突然涨大到三寸大小。 老彦织的元气之茧纷纷断裂! “我不伤你,是真的爱你之才,不是不能伤你,你不要会错了意!” “哈哈……”老彦一边再次尽力化丝结网,一边笑道:“你不伤我是为了骗我说出筑基法和练鬼法。我不说出来,你便不敢伤我,说出来,反而必死!” 牧鬼老佛被说中了心思,冷哼一声道:“那我便先拿下你,自然有一百种办法让你说出来!” 碧白二刃上的力道突然加重数倍,猛力搅动,老彦结的元丝之茧,连外面的元气之网,脉肢,纷纷断裂,破碎! 老彦忙运转元气,想再次喷吐出脉肢之时。 两把仙刃,没了元气之网的阻拦,倏的刺向他的眉心。 再想阻挡,已经来不及了! “地极洞主!”老彦突然喊道。 牧鬼心中猛然一惊! 这四个字是他心中最大的恐惧…… 他说起来是地级的徒弟,其实是个实验品,比形同奴隶的徒弟还差着一筹。 地级的目的就是要练成一个鬼——牧鬼练出鬼来也成,牧鬼本身练成鬼也成。 地级练鬼的法子是从九渊之下,那亿兆羲古之鬼得到的启发。 他人认为死后之所以不愿做鬼是心中的怨恨不够重,怨恨够重的话,便是每天受凌迟炮烙之苦,也会活着,以图报怨。 牧鬼千方百计折磨徒弟的办法,其实就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 地级曾经就是千方百计的折磨他的…… 但结果很奇怪,地级对他折磨的越深,牧鬼对地级就越没有怨恨,反而只有深重的恐惧。 这办法是失败了,所以牧鬼吸取师傅的经验教训,不再自己折磨徒弟,而是设下局,把徒弟送给凡人贵家折磨…… 但这种办法迄今为止,同样没有成功。 这是后话,暂且不说。 只说因为那段经历,他对师父地级洞主抱有最深的恐惧。 此时,只是听到地极洞主这四个字,就吓的浑身发抖,神魂瘫软。 两把刺向老彦的仙兵,竟然控制不住,掉在了地上。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你怎么知道他?” 老彦自然不知道地级洞主是谁。 他一直全副心神听着牧鬼心念的声音。 牧鬼老鬼的心思他都听的清清楚楚,算计他的想法自然也听的清清楚楚。 他发现牧鬼似乎有精神病! 两人相斗,相互算计,这心思想法都正常。 牧鬼的病在于,他的心念之中,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无缘无故的跳出一个名字“地级洞主”。 比如,他正想着怎么骗自己说出筑基法和养鬼法,突然就会跳出毫不相干四个字“地级洞主”。 老彦不知道这四个字是谁,但是知道这四个字对牧鬼肯定很重要——或许是好的重要,或许是坏的重要。 此时,危急之下,突然喊出…… 果然重要…… 牧鬼老佛这位真仙竟然被这四个字吓的掉了兵刃。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我当然知道,你师傅地级洞主让我给你带个好!” 老彦道,地级洞主是牧鬼的师傅,确是刚刚牧鬼惊慌之下,在心中喊出来的。 没想到,牧鬼听了这句话后,反而冷静了下来:“给我带好?呵呵……”他打量一眼老彦,点头道:“我是地级洞主的徒弟,仙天上知道的人不多,却也不是什么秘密。你从仙天来,知道也不奇怪!” 说着,掉在地上的两把飞刃,突然飞起,倏的刺向老彦。 老彦趁此空档,已经有一次用元气化丝,在身前织成层层厚茧。 两把仙兵又一次刺进厚茧中,虽然速度略有下降,但还是寸寸前行,逼近老彦眉心。 “你敢杀我?你知道我是谁?”老彦大喝。 却是听到牧鬼在心中猜测老彦是哪位天尊之孙,老彦顺势唬他,想吓的他不敢动手。 “我自然知道你大有来历!”牧鬼老佛冷哼道:“越是大有来历,我越要杀你,你也是仙天来的,岂不闻那句话:想改命,屠天孙!我劝你不要抵抗,老老实实说出筑基法和练鬼法。我让你死个痛快,不然你自然也知道,仙天上是怎么折磨人的!” 老彦心中苦笑,娘的,装错了,早知道不装什么大有来历了! 他娘的!倒真应了老牛那憨货的话——早晚装出事来! 就在此时,一条浩浩荡荡的元气之河,突然从白骨林中喷涌而出,轰然一声,砸在牧鬼老佛身上。 牧鬼又一次被砸进河道中。 “师父!快跑!”小耗子在白骨林中大声叫道。 原来,尖头和兀子他们挟着小耗子往白骨林中逃去,刚逃进白骨林中,小耗子就猛然挣开了尖头和兀子的手。 “不能跑!” “我们要跑了,彦师父才能跑,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兀子叫道。 “我已经练了六条脉肢,我能帮上忙!”小耗子跺脚道:“要跑你们跑,我去帮忙!” “你……你是去添乱!”兀子叫道:“尖头他是不是去添乱!尖头……” 尖头却在怔怔发愣! “你愣什么?”兀子拍了他一巴掌。 “我……”尖头怔了一下:“我是糊涂了!我不该跑!” “你说啥?”兀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能帮上忙!我不该跑!” 却是兀子突然醒悟过来! 自己不是小丐了! 三年前,他是小丐,看见人,那时候的他看见危险,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这种习惯已经如根性一般深深的种在他的性格中。 所以老彦让他们跑的时候,他下意识觉得就应该跑! 但刚才小耗子大师姐的一句话,却惊醒了他! 自己已经不是那个连野狗都打不过的小丐了! 自己已经练成了六条脉肢了,有强大的力量了。 脉肢,就是一条经脉全部联通之后,元气通过此经脉,可以在体外形成一条肢体,其实就是元气之体——元气散而为气,凝而为体。 这条脉肢,因为是元气构成,最长能伸展十丈左右,像一条十丈长的手臂——当然,这需要所有穴窍全部贯通,不能有缺失的穴窍。 也就是除了陈世非他们所练的全脉图,仙天众仙所练的脉肢,很少能达到十丈。 仙者炼成仙体之时,若没有觉醒神通——事实上,仙者筑基所用的是残脉图,极少能在炼成仙体时觉醒神通。 没有神通的仙者与人斗法,都是使用飞剑法宝,所谓御使飞剑法宝,说的明白些,便是用这脉肢像手臂一样,握着飞剑法宝,与人斗法。 第83章 十七小 所以,一般来说,仙者战力的高低,第一个因素,便是筑基时用的是几脉的筑基图? 两脉筑基的,只能御使两把仙兵,一般来说,自然斗不过四脉筑基的能有四把仙兵。四脉的斗不过六脉的。 牧鬼老佛是两脉筑基,自然只能御使两把仙兵。 十七小此时,多者已经练出了六脉,少者也已经练出了四脉。 只是原来他们是见人就逃的小丐,这三年来,陈彦牛石四人,又一直拿他们当孩子看。 他们大多数都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是四脉六脉的修士,是强者了。 仙天上,修成两脉的修士,就已经开始四处拼杀,抢夺宝胎了。 小耗子是大师姐,一直以来以教导师弟的长者自居,误打误撞的早早意识到自己是强者的事实。 尖头听小耗子喊自己已经是六脉修士,能够帮师傅的忙了,想到自己也是六脉修士…… 他才突然意识到,对啊!自己也是六脉修士了,也能帮彦师傅的忙了! “我也是六脉,我跟小耗子一起去!”尖头看着兀子说。 “可是,彦师傅说让我们跑……”兀子道。 “彦师傅把我们当孩子。但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不是孩子。我们十七个加在一起,彦师傅也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兀子一怔,第一念只觉得这话荒唐,但再一细想,却觉得这荒唐话,竟然似乎是事实! …… 十七小,十人六脉,七人四脉,八十八脉肢合在一起,已经不是脉肢了,而是一道五六十米宽的元气长河,偷袭而至,轰然一声,砸到牧鬼老佛身上,牧鬼老佛如洪流中的一片落叶,狂卷着飞回河道中。 十七小欢呼一声,小耗子叫道:“师父,我们来救你了!” 老彦也被这长河似的元气之流,吓了一大跳:什么东西? 待看清了是十七小的合在一起的脉肢,震惊之下,却也醒悟过来,原来孩子们已经长大了。 正在此时,被他缠住的两把仙刃突然剧烈都得,力道万钧,元气之网纷纷破裂! 不好!牧鬼没死…… 牧鬼有一次从河道中冲出了! 身上的宽袍大袖破了几个口子,但身体上却没有丝毫伤痕! “好!好!好!我先宰了这几个小畜生!” 双刃一震,就要冲破元气之网。 “快来帮忙!”老彦叫道:“不要打他,元气伤不了他!先拿下仙刃。” 十七小听了,立即运转脉肢,在老彦元气茧之外,又织了一层元气茧。 两把仙刃,刚冲破老彦的元气茧,却又扎入十七小的元气茧中。 同时,老彦又立即收拾破碎的元气,再次结成元气茧。 量大质变。 老彦和十七小的元气茧,竟然似无数重蛛丝,茧住了一头猛虎一般,将牧鬼的两把仙刃,死死茧住…… “放手!放开!”牧鬼老佛气急大喝! “放手?你这傻子吗?竟然让我吗放手?我还想让你去死你,你肯吗?”兀子贱兮兮的说。 牧鬼老佛何曾被人骂过,他在人间当佛做祖,不要说骂他,有人直视他,就是对他不敬,见他远远要跪拜,能被他允许上前舔脚,就是天大的恩宠。 但他今天被人嘲笑了,嘲笑他的还是一个瘸腿的贱民。 “你们找死!你们找死!我杀了你们!”牧鬼狂怒! 老彦没想到他这么受不了骂。 兀子骂了他一句傻子,他竟然就被气的神魂震颤,心神崩溃。 竟然似乎比他们合在一起的元气长河,威力还要强大! “兀子,骂他,不要停!”老彦道,一边趁着牧鬼神魂不稳,加紧用元气侵染两把仙刃。 两把仙刃,深陷重围,牧鬼的两根脉肢,本来就被死死锁住,元气供给本就减少。 牧鬼神魂不稳之下,元气供给更加减少。 两把仙刃,竟然生生的被老彦从他的脉肢中夺了过去! “你们……” 两把仙刃一失,牧鬼竟然从狂怒中清醒了过来! 这把月魄和雪魂,都是二甲仙刃。 是用天外玄物和二甲宝胎炼制而成的,能瞬间破开二甲仙者的仙体。 可以说,在仙者眼中,这两把仙刃比牧鬼这个假仙贵重的多。 如此贵重的仙刃,自然不是牧鬼这个连仙天都不敢去的假仙能有的。 这是他的便宜师父地极洞主赐……确切的说是借给他的。 地极也知道这个试验品,水分太大,太容易死。 所以借给他这两把仙刃,免得他死的太快。 他冷静下来,却放弃了仙刃,盯着老彦冷冷的道:“你……何苦呢?落我手里,便是死,也比落我师父手里强上万倍。” 说着,他突然撕开了身上的宽袍子,露出了那个最少占他三分之二体重的硕大肚子! “不好!”老彦听见他心念中个声音,脸色大变:“退!快跑!去……白骨洞!” …… “既然往后是同门师兄弟,一家人了,这个忙自然要帮!”吴州,魏府,魏幺击掌说道:“只是,我们虽然知道四凶在嘉县,但嘉县那么大,怎么找到他们呢?” 对面客位上,坐着的正是李黄孙和王铜山、王桐凤叔侄。 这边主位上,除了魏幺、魏十七郎,中间还坐着一位老人,却正是魏家的家主,年近八旬的魏隐。 此时,本来白发稀疏,老态龙钟的魏隐,却黑发朱颜,神采奕奕,看上去如四十多岁的人。 原因也很简单,他已经是仙者。 魏隐,魏幺,魏十七郎,便是现今魏家三仙。 看来,要成仙,也极易,有筑基图,有宝胎就行。 但成仙也极难,筑基法难寻,宝胎更是稀有。 魏家有四尊玉京子,这是早先魏家跟王家互表赤诚时,告诉过王家的。 但现在只有三位仙者,魏家的说法是,另外一尊玉京子,却是魏平炼体时出了意外,胎毁人死了! 魏平是魏十七郎的父亲。 此时,却是李黄孙带着二同,来请魏家一起去抢回他的那尊玉京子。 李黄孙神秘一笑,自信的道:“不用找他,到了嘉县,我自有办法让他来找我们!” “什么办法?” “容我卖个关子,到了嘉县城,诸位就知道了!”李黄孙笑道。 第84章 梦醒 太阳刚刚露出半张脸,嘉县城已经热闹起来! 初升的太阳,光明是纯净的金黄色,嘉县城的建筑上,像是镶了一层晶莹的金边。 生药铺的柴掌柜,最近添了一个毛病。 喜欢坐在门口的长凳上,看街景,从太阳出来,看到太阳落山,总也看不厌。 街上,已经摆了两排卖吃食的小摊子:糖葫芦糖糕糖酥糖脯子,馄饨饺子汤饼面鱼儿。 “柴老哥,吃了吗?” 旁边针线铺子孟老板,打开店门时,看见柴掌柜,打招呼道。 “没呢,刚起。” “街头赵老三家的新开了个酥饼摊子,我请老哥去尝尝?” “不了,不了,一会儿二子给我带刘家的馄饨。” “嗯,老刘家的馄饨越做越好了。”孟掌柜往街上看了一眼,突然酸溜溜的说:“赵长贵又显摆他的宝贝孙女了!” 赵长贵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汉,脖子上驮着一个两三岁的奶娃娃。 小姑娘本来长的就白白胖胖,粉粉嫩嫩的。 小姑娘的母亲大概又是个心灵手巧的,小姑娘身上时红艳艳的新袄子,头上两个揪,也扎着红艳艳的头绳。 在晶莹剔透的晨光中,漂亮的不像人间的小姑娘。 谁看见她,都觉的眼馋! 柴掌柜笑道:“你要羡慕,也让你儿子给你生一个……” 他话刚出口,就猛然醒悟,说错话了。 果然,孟老板的脸上黯然起来。 柴掌柜自觉说错了话,讪讪的,不好意思起来。 街上突然有人轰然大笑起来:“李大嘴,你这儿子还抱的动吗?” 却是街上,又有个两三岁的奶娃娃,却是个男孩小胖子,也是一身的红袄新衣服。 大清早的,就抱着个大鸡腿正啃着,突然看小姑娘手里的糖葫芦,就又跟李大嘴要糖葫芦。 李大嘴不给他买。 这小胖子立即就在地上打起滚来。 崭新的红袄子,立即粘的又是泥又是灰。 旁边的邻居轰然大笑起来。 李大嘴又觉得丢人,又是心疼衣服,气急败坏的想揍这小胖子,又狠不下心来,巴掌在小胖子屁股边上乱晃,就是打不到身上。 邻居们笑的更狠了,有人更是喊道: “小胖子,来,叫声爸爸,我给你买!” 小胖子竟然伸着脖子,去找这话是谁说的,似乎真想去叫声爸爸换个糖葫芦。 邻居们笑的打跌! 李大嘴脸都红到了脖子里,终于奋起巨力,将这小胖子扛在肩上,一溜烟跑回了家! 孟老板脸上的黯然消散,也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却又叹了口气,神色又黯然起来了:“真是好啊!我们家那个,没生到好时候……” 叹着气,也没心情去吃酥饼,转身回店里去了。 柴掌柜也叹了口气,喃喃的道:“好时候啊……” 三年前,便是做梦,也不敢想现在这样的好日子。 同样是这条街道,那时候没有做生意的,也没有人。人们不得不出门时,也都是匆匆而去匆匆而回。 那时候的人,都是骨瘦如柴,来去匆匆,跟做贼似的。 现在的人,热闹了,爱说话了,爱逛街了,体态也都丰腴起来,很多人甚至都有了小肚子。 柴掌柜喜欢看街景,是因为他心里总在害怕! 现在的日子好的不真实,他总觉得是在做梦,总害怕梦醒了,又回到三年前那种悲惨麻木的日子。 所以,他珍惜每一分每一秒,街上的幸福,美好,热闹,他总是看不够。 …… 三年前,县主李黄孙逃了,官府里往日欺负百姓的差役都变成了扫大街的好人。 没有人再来跟百姓要钱要粮食。 连街上的混混无赖恶棍,也都大都变成了天天扫大街的好人,不做好人的,都消失不见了。 城外的百姓也突然觉得,田地好伺候多了,心里想风就有风,想雨就有雨。 田地好伺候了,闲暇时间就多了,就总往城里闲逛。粮食又足够吃的,于是就便着法的琢磨做点心,不但自己吃,而且拿出来卖。 城里的街上,便热闹起来了! 百姓心里其实都是想做好人的,只是只要有一个恶人在,做好人的便总是吃亏,所以不敢做好人。 如今,嘉县的恶人,一半失踪了,一半每天争着扫大街,没有恶人了。 做好人不必担心吃亏被欺负,百姓们也就放心大胆的做起了好人。 嘉县,便是现在这样,一幅幅热闹美好和睦幸福的场面。 …… 又是一夜过去了。 柴掌柜又一次满怀期待的醒来。 他看了看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又醒早了…… 他现在总是觉得夜长,总是盼望着太阳,盼望着看门前那幸福热闹的街景。 今天似乎行动尤其的早,窗外还是黑沉沉的一片。 不过,他也睡不着了,也不打算再睡了,穿衣起床,想去把店铺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但是,他刚坐起来,突然听见门外的街上,传来马蹄声! 他突然心慌起来,恐惧起来! 那些这三年来,被人深深埋在心底,假装忘记的悲催经历,突然如洪水潮信一般,涌了上来! 他用力要把这些恐怖的东西压下去! “这是咋了?多好的日子啊,怎么又去想以前不当人的事呢?”他假假的低声安慰自己。 就在这时! 哭声! 一个人的哭声,两个人的哭声,无数人的哭声…… 滚滚荡荡的涌将过来,淹没的整个嘉县城! 他呆愣了一下,突然一屁股坐地上,拼命的拍着地大哭起来! “梦醒了!梦……醒了!” …… 天明,太阳再一次升起来,阳光还是那么晶莹,那么澄澈。 但,往日的温暖没有了。 今天它晶莹澄澈的金黄里,带着的是寒冷! 全城二十多万百姓,又一次被被驱赶到城外的空地上。 山坡上,李黄孙冷笑的吩咐道:“让他们哭也好,求也好,骂也好,告诉他们,能把四凶哭出来,骂出来,求出了,他们能活。四凶不出来,他们都得死。先去杀一批,打个样,免得他们不信。” 裨将得令离开后。 魏十七郎不解的问:“这样能把四凶逼出来?” 李黄孙一笑,道:“十七郎出身贵胄,自然不懂。四凶是贱民出身,你知道贱民最看重的是什么吗?” “什么?” “‘人’这个身份!”李黄孙解释道:“他们卑贱到了极处,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人’这个身份,这让人们能在动物身上得到心理安慰。所以他们骂人,总是骂人是畜生。” “我们最重视‘人’这个身份,跟用这些贱民逼他出来有什么关系?”魏幺也是不解。 第85章 人性光辉 李黄孙笑道:“你看见这些贱民哭,是什么感觉?” “感觉?什么感觉?”魏幺奇怪道:“烦?想全杀了?算不算?” 李黄孙笑道:“这便是我们的先天优良的根性,我们曾经是贵人,现在是仙者,我们生来就是强者,所以从来不在意‘人’这个身份,从来没有把人看成同类,这些丑陋的贱民哭也好,骂也好,悲惨也好,死也好,不会在我们心中产生任何波澜。” 他目光四顾,似是在寻找什么,停了一下才接着说: “贱民永远是贱民,四凶即使连成了仙,也只是身体成了仙,心里依然是贱民。他们最看重‘人’这个身份,这是贱民先天根性上的缺失。他们永远也不明白,仙者已经不是人这个关窍。他们看不破同类这个关窍,便免不了软弱,怯懦。听到同类的哭声,便悲哀,看到同类的痛苦,便会愤怒!呵呵,这就是卑贱之人根性上的缺陷。咱们看看,那四个贱民,能忍到他们的同类死多少?” 说道这里,他又吩咐旁边的传令裨将:“去,捡那些养的白白胖胖的,身上是新衣服的小崽子,先烹上一批,让这些贱民哭声在大些!” 裨将飞马去传令,魏隐嗤笑了一声道:“全是推测之言。你怎知他们看不破这个关窍,咱们的筑基图也是从他们手里得的,可见他们也是有造化的,若他们破了这个关窍,泯灭了人性,立了仙心。我们这一遭,就算白忙活了。” 人性,在他这话里是贬义词。 “哈哈!”李黄孙笑道:“四凶的心性,必然还是软弱的贱民。这不是我的推断,而是事实。” 魏隐看向李黄孙,他心里很不舒服,魏幺是他儿子,魏十七郎是他孙子,他应该是这五仙中的头领,但李黄孙一个凡人,一番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编造的言语,不但王家二同对他言听计从,连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也唯他马首是瞻。 魏隐也不敢不信李黄孙的那番话,但看李黄孙的样子就是不舒服。 “你看这些贱民如何?”李黄孙问魏隐。 “什么如何?”魏隐没明白他要问什么。 “比别处的贱民如何?” 魏隐一怔,随即醒悟! 别处的贱民都是骨瘦如柴,形如槁木。 这里的贱民却鲜活的多,脸上身上都有肉。 见魏隐恍然,李黄孙接着说:“这三年,但有欺负这些贱民的人,就会消失,这些贱民,就像被精心豢养的宠物,你觉得是谁在豢养他们?” 魏隐已经明白过来了——四凶果然是贱民,连成了仙也还是贱民,竟然护佑起这些贱民来!以他们看护这些贱民的心性,这二十多万贱民的哭喊声,还真是极有可能将他们哭出来! 就在此时,二十多万百姓的悲哭声突然高了好几倍! 悲哭的声浪合成一股洪流,四下冲击,七连山,月牙湖,几乎都在微微震荡,连二同三位一孙六人不做人的心,都微微颤动起来。 六人看去,却是下面军士开始执行李黄孙的命令,抓了几十个养的白白胖胖,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孩子,准备烹煮。 不得不说,李黄孙是会折磨人的。 这些孩子,不仅仅在家里最受宠爱,便是在街坊邻居也是最招人喜欢——可能一条街好几户人家,就这一个孩子,很多大人每天街上逛,就是为了看几眼这些孩子。 比如赵长贵的孙女,李大嘴的胖儿子就是例子。 这些三年前,活的麻木不仁,行尸走肉的人,活的被贵人一块块割下肉都不觉的疼的人…… 此时,突然疼了起来!疼的发了狂! 在地上跪着的柴掌柜突然跳起来,狂喊一声,拼尽全力,一头撞在一个军士腰上。 这军士正在跟赵长贵抢夺那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女孩。 这军士虎背熊腰,几乎是柴掌柜两个大,身上且穿着沉重的盔甲,竟然被柴掌柜撞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退了两步才站稳。 他刚站稳,柴掌柜却又扑了上来,死死抱住他,缺牙的嘴在他身上乱啃,像是要生吃了他似的。 匪兵被柴掌柜的凶狂之像吓了一跳,这一瞬间,他竟然怔住了。 这是机会! 但这个机会,柴掌柜却没有抓到! 发狂的他,只是在匪兵身上乱啃,但军士全身皮甲,他怎么啃的动? 军士回过神来,猛然一刀,将柴掌柜的脑袋砍掉一半! 但是,与此同时,兵士的脖子被一双枯瘦的胳膊,从后面死死勒住,一个带着疯癫气的脸从后面伸过来,一口咬住了他的鼻子,咔哧一声,兵士痛的大叫一声,同时反手一刀,将此人脑袋砍下。 一个苍老的脑袋咬着半片鼻子掉在地上…… 却是针线铺子的孟老板。 像是一个信号,像是一个引子…… 无数百姓突然同时发起狂来! 扑到抢孩子的兵士身上,用牙咬,用手撕…… 一百名冲进百姓中抢孩子的强壮军士,盔甲齐全的军士,虽然杀了二三百位百姓,却在一瞬间被无数百姓撕成了碎片! 外围的军士震惊了! 山坡上的魏、王、孙震惊了! 这些贱民竟然敢反抗!他们竟然敢反抗! “愣什么!”李黄孙震惊之后,怒喝道:“杀!杀!杀!杀了他们!” 两万多军士,在军官的呼喝声中,立即排列起紧密的阵型,一声声敲击着刀甲,一声声踏着如鼓的脚步…… 哐哐哐!轰隆隆! 震天响的向百姓逼近! 整齐的振甲声,脚步声,合成一种军阵特有的威势! 这种威势是军阵最强大的武器。 两军对垒,威势弱的一方,往往不等接战,便已经自行溃败。 但这种足以击垮无数军阵的威势,在今日的百姓面前,却失去了作用! 百姓疯了!真的疯了! 这是所有军士和山坡上魏王孙六人心中的想法…… 坡上六人,自恃强大,不自认为人的心,竟然隐隐恐惧起来! 无数百姓,争先恐后,赤手空拳,扑向兵甲齐全的军士,用身体,用脑袋,用胳膊撞向兵士的长刀! 如果这种景象只是让他们微微恐惧。 但紧接着,让他们极度惊慌,极度恐惧的景象出现了! 第86章 何为鬼 “那……那是什么?”王铜山失声问。 没有人回答,不是没有答案,而是都在极度震惊中。 王铜山自己其实也猜到了答案,只是那答案太过不可思议,他想从别人那里得到确认,或者是希望别人来否认。 一个个鲜活的人,将自己的身体撞在冰冷锋利长刀上,变成一具具残破的尸体,像破麻袋一样摔落在地上,殷红的血液喷薄而出,在地上汇集…… 除了这些正常的景象之外,还有一种让人震惊,恐惧,不可置信的景象! 从那些残破的尸体中,出来的,不只是殷红的血液,还有…… 一团团黑色的烟雾…… 那一团团黑烟,在空中急速变幻着形状,像是被套在黑色麻袋里的人在拼命的挣扎! 突然,黑色的麻袋被挣破,露出一个痛苦嘶吼着的黑色人影! 李黄孙终于压下心中极度的震惊,吐出一个字:“鬼……” 是的,是鬼…… 地极洞主研究了几千年…… 牧鬼老佛研究了几百年…… 他们折磨死了无数人,都没有研究出来的鬼。 在这里出现了,成群结队的出现了! …… 地下白骨林。 老彦听到牧鬼老佛心念中的声音,立即大惊,极力道:“逃!快逃!去白骨洞!” 十七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听老彦喊的决然,立即收了脉肢,转身便逃。 老彦一边喊,一边也跟在十七小后面就逃,连那两把仙刃月魂和雪魄都顾不上了! 他们身后,牧鬼老佛竟然做了一个让人惊骇至极的举动! 他将两只手深深插进自己肚子里,猛然往两边一撕…… 呼的一声…… 他那硕大的肚子,被他自己撕成了两半。 从他撕破的肚子中,喷出来的,不是下水,也不是血液,而是黑色的,如墨汁一般的东西…… 那些墨汁似的东西一落地,便轰然一声,炸雷似的无限膨胀开去! 明明只是一个肚子里的东西,却似是无穷无尽,像那干涸的河道突然复流了,源源不断的黑水,在老彦身后,翻江倒海,潮涌浪催一般涌将出来,铺天盖地的压将下来! 这不是黑水,是黑眚丝。 老彦知道牧鬼喷出的是黑眚丝,更听老客和老牛说过黑眚丝的威力。 老鬼们不在此处,紧急之下,他想不到对付黑眚丝的办法。 只有往白骨洞跑。 为什么要往白骨洞跑? 白骨洞其实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 陈、牛、彦、石四人,为了建造房子,在白骨地窟进口处,搬走了三座骨山。 这三座骨山,和其他四座骨山堆在一起,形成了一座高二三十丈,直径约百丈的巨大骨山。 十七小淘气,在骨山上掏了一个深邃的小洞,做秘密基地。 这是两年前的事了,十七小已经很长时间没去那里玩过了。 那个小洞,洞口狭小,又深邃幽长。 现在唯一或许可行的办法,就是这个深邃的白骨洞,或许凭借这厚厚的白骨墙能够挡住黑眚丝。 十七小身体长得很快,两年前挖的洞,此时再进,竟然有些狭小。 十七小拼命的挤了进去,黑眚丝已经扑到老彦身后。 老彦猛力一钻,将自己的身体,死死的塞在了洞口! 洞口太狭小,十七小都是勉强爬进去的。 老彦这高大的身材,怎么可能进去。 老彦早知道自己进不去,他在最后,只是要当个塞子。 老彦跟陈世非不同,陈世非总有一种自我奉献的精神。 老彦没有那种狂热的精神,他是个极冷静的人。 但是,正因为冷静,却也总是想的更通透。 大家一起死,和自己死或许能让十七小活,两个选择。 对于冷静的他,该怎么选,自不必说。 洞中,略微冷静下来的十七小,突然发现了老彦卡在洞口。 “快!快进来!师父!快!”小耗子爬过来,扯着他的手往里面扯! “别扯!别扯!手扯断了!”老彦笑道。 “快进来呀!快……”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才意识到,这个洞口,老彦是进不来的。 “师父!”小耗子预感到不好,带着哭腔,希冀的问道:“师父,你怎么办?你是不是有办法?你不怕黑眚丝对不对!” 黑眚丝已经侵入了老彦的双腿,顺着他足厥阴经、太阴经、少阴经、阳明经、少阳经、太阳经,六条经脉,向上迅速侵袭。 凡是接触到黑眚丝的东西,都被瞬间冰冻住了,血液肉体,他的双足如被冰封在万斤重的的玄冰之中,与万斤重的玄冰融成了一体,丝毫动弹不的。 流转不止的元气,一接触到黑眚丝,似乎立即被冻成了沉重的冰疙瘩,掉落在经脉之底。 “嘶……”老彦吸了一口凉气,笑道:“别哭,哭什么,当师傅的,不就是干这个用的吗?将来,你们有的徒弟,也要这样做,知道吗?” 说这句话的功夫,黑眚丝已经侵入到他的腰间会阳穴,他的下半身像被封在冰寒的水泥中。 最后的希冀破灭,小耗子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别哭,哭啥!你这孩子就是没趣儿,老牛要是在这里,高低得给我戴个大高帽!” 小耗子一哭,后面十六小也跟着哭了起来。 这时,黑眚气已经侵袭到老彦胸口了,他说话似乎都带着冰碴子:“哎,你们,就不能让我最后也高高兴兴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了你们,坚持住……用元气护住身体……你们陈师父、石师傅、牛师傅……马上就……就来救你们……” 这话没说完,黑眚丝已经侵袭到百汇穴,他的舌头也被冰封住了。 听老彦断了声气,小耗子只觉得万念俱灰,满心里就一个念头:活着没意思,我也要跟师傅一起死! 从小耗子磕了头,拜老彦为师,老彦就把她当亲女儿一样宠着。 倒不是别的师傅不宠她,别的师傅是把十七个孩子一样宠。 而老彦对小耗子的偏爱,太重了。 她做过人人喊打,不敢上街的小耗子,又做过被人捧在掌心呵护的小姑娘。 所以,她太知道这份偏爱多么的珍贵,这是她生命全部的重量。 如果她还是原来的小耗子,没有尝味过这种真醇的幸福,她会比现在坚强无数倍。 但既然尝味过了这种真醇的幸福,她就变的无比的脆弱——彦师傅的偏爱就是她的一切,失去了彦师父对他的偏爱,她也就失去了生命。 她的哭声里带着绝望,带着蓬勃的死气! 第87章 亿人哭 此时,此地,出现一种奇异之景…… 地下白骨洞中十七小哭声,在白骨林中激荡,像是白骨中有无数哭声与十七小的哭声相合。 地上,是二十多万百姓的哭声,嘶吼声,怒喊声,合成一股股惊涛骇浪般的声波,激荡着天空和大地。 空中,不肯散去的众鬼,因为承受这炮烙凌迟的痛苦,而疯狂的嘶吼——他们的嘶吼,本来凡人听不见,但此时,在悲情相引,相互激荡中,变成一种虽然无声,却更其有力的声波之力,擂击这人们的心神! “鬼!竟然真的是鬼!”魏隐六人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冷静下来,而且也不再惊慌,因为他们看出来,这些鬼虽然恐怖,但对他们并没有威胁。 这些鬼,带着巨大的恨意,带着杀死兵士的执念,忍受着炮烙凌迟之苦,不肯消散,一次次想要扑向下面的兵士。 但是,巨大的痛苦,让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形,一次次化成人影,一次次又崩坏成一团烟雾。 “听说做鬼很痛苦!”魏十七郎笑道:“你们说他们能坚持多久?” “不要小瞧他们!”魏隐道:“我这辈子见过无数死人,这是第一次见到能忍着痛苦不肯消散的鬼。他们心性的强大,超过了绝大多数人。” “跟他们的心性应该没关系……”王桐凤摇头道:“怎么可能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心性坚韧的人?是别的原因。” “是啊!是别的原因,哈哈……”李黄孙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魏五人都诧异的看向他! 倒不是不能笑。 但李黄孙笑的太畅快了,好像发神经似的。 五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笑得这么高兴? “没事!没事!”李黄孙连忙忍住笑道:“想到一件高兴的事。” “什么事?”王铜山问。 “跟今天的事无关……”李黄孙道。 六人都不是傻子,都怀疑的看向他。 李黄孙摇头道:“是我突然想到了我那位糊涂祖父,他做不了仙,便想着做鬼也行,不知道他看见这些痛苦的鬼,会是什么表情?才突然觉得好笑,笑了出来。” 二同,二玉都信了。 毕竟李黄孙的爷爷就是京都的那位皇帝,那位皇帝怕死的事,以及因为怕死闹出了的种种笑话,在贵族中是人尽皆知的。 魏隐却心中怀疑更甚! 小辈们没有见过皇帝,倒也罢了。 他是御史中丞致仕的,对当今皇帝极其了解。 皇帝确是怕死,确是穷尽一切办法在求仙。 但他绝不会说出愿意做鬼这种话了。 魏隐按下心中的怀疑,没有追问,他知道这其中若有大秘密,自己追问,李黄孙也不会回答。 他又不能逼迫。 倒不如佯装不知,暗自留下查探。 此时,李黄孙的心中,简直是惊喜异常。 所以竟然失态笑了出来。 也没有注意到魏隐神色的异常。 此时,他的全部精神都在空中那些鬼影身上。 与王、魏五人等待着鬼影消散不同。 他心里极力期待着这些鬼影坚持下去,不要消散! 前面说过,李黄孙在皇家万卷楼里蛰伏四十年。 得益于此,他是凡人中最了解仙者的人。 所以,他能空口白话唬住王魏五位新晋的野生仙者。 他更知道很多,王魏五人不知道信息。 比如他知道牧鬼老佛一直在研究怎么让人死后愿意做鬼。 也知道牧鬼老佛练鬼的目的,是他能够把鬼练成一种特别的宝胎。 而此时,牧鬼老佛一直研究不出来的答案,竟然就明明白白的展现在他的眼前。 他知道了牧鬼为什么练不出来鬼,也知道了这些人死了为什么愿意做鬼。 原因很简单——幸福是阳,痛苦是阴,阴阳和合,鬼因乃现。 牧鬼练得鬼,只有痛苦,没有幸福,所以对生没有任何留恋,只愿速死,死后更不会留恋,只会速速消散。 只有享受过幸福的人,才会对生留恋,死后才会忍着痛苦挣扎,不肯消散,想要在追求到那曾经的幸福! 李黄孙兴奋的是,他已经知道怎么练鬼,只要在找牧鬼得到把鬼练成宝胎的办法,他就将有源源不断的宝胎供自己修行! 别的仙者需要在诸仙天拼死拼活抢夺宝胎。 自己只需要在人间安安稳稳的修炼,人间就是自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巨大宝库。 等道行过来千年大限,自己也不求洞主岛主,便在人间做一个人间之主! 想到这些,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 王桐凤皱了皱眉:“这哭声怎么好像突然大了许多?” “没有吧!”李黄孙下意识说。 “不对!”魏隐突然道:“地在震动!” 另外五人一惊,都低头看向大地。 一看之下,都惊疑不定起来! 大地竟然真的在隐隐震动,似乎是在与那些贱民的哭声相合似的。 “哭声!”王桐凤突然惊叫道:“地下有哭声!” 地下竟然也传出来隆隆的哭声——哭声用隆隆来形容,似乎不对。 但地下传出来的哭声,确实如滚地雷一般,轰轰隆隆,竟然隐隐盖过的地上二十多万百姓的哭声! “像是……小孩儿哭声?”王桐凤道。不是像,而是就是。只是在这隆隆如雷鸣的哭声中,他竟然听出小孩儿的声音,他自己反而怀疑自己听错了。 隆隆的哭声中,领头的,极其清晰嘹亮的,竟然是几个小孩的哭声。 “怎么回事?”魏隐看向李黄孙。 李黄孙一直给他们的印象是无所不知。 李黄孙却皱起了眉头,他也不知的怎么回事! 突然…… 像是闷雷在地下滚了很久,终于滚出了地面! 轰然一声! 便是王魏五人都已是仙体,都被震的失聪了许久。 好几个呼吸之后。 他们才恢复听觉……一种更其宏大的哭喊声从地下传来。 比城外二十多万百姓的哭喊声宏大千倍万倍! 二十多万百姓的哭喊声,在这地下传出来的哭喊声前,竟然好似蚊蝇的哼哼声。 却说,地下白骨洞中,小耗子他们十七小,带着死气的哭声一起。 像是一个引子,竟然将地面上二十多万百姓的哭喊声引了下来。 二十万百姓的哭喊声,在白骨地窟中回荡轰鸣。 白骨洞所在的这座巨大的白骨山,白开始莫名的微微颤动,似乎有无数虫子要从白骨中爬出来。 接着,就像传染一般,临近的白骨山也开始微微震动,继而更多的白骨山开始震动…… 也就几个呼吸之后,地窟中,总共一万座白骨山一起震动起来。 接着,就是哭声在震动中响起! 轰然一声! 每座白骨山都似有千万人在哭喊,一万座白骨山合在一起,像是一亿人在同时哭喊! 瞬间盖过了地面二十多万人的哭喊声,像海啸一般,向地面涌去! 第89章 圣人!圣人! 三重哭声…… 第一重是十七小的哭声。 第二重嘉县二十多万百姓的哭声。 第三重是亿万白骨的哭声。 第三重哭声响起的时候。 魏隐惊骇的问:“这是什么声音?是谁在哭?” 但更让他惊骇的是,他发出的声音,竟然连他自己也听不见了! 同时,他看见另外五人的嘴巴都在夸张的动着,却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七连山下的一处山洞中,仙者大有六五听到第三重哭声,猛地跳起来,飞到半空,看向脚下的大地,又抬头看向嘉县城外哭喊的百姓,满脸惊异不定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谁的哭声?” 三魏二王一李六人夜里来时,大有六一就知道了。 毕竟那是五位新晋的野仙,浑身都散发着‘快来猎杀我的’气味。 要是换十年前的大有六一,三魏二王早就变成大有六一手中的宝胎了。 现在的大有六一,一者因为在眼儿媚村生活了十一年,性格温和了许多。 二者,这处宝地能源源不断的产生宝胎,所以,他对宝胎不像其他仙者那么看重了。 而且他更怕打起来,被其他仙者注意到,继而发现此处的秘密。 三魏二王一李他们把嘉县城的百姓赶出城来,要屠杀掉逼陈世非出来时。 他心中微动了一下,但随即又压下了。 眼儿媚村的生活,陈世非的善良,让他心里产生了一丝人情。 但也仅仅只是一丝。 他已经活了六百多年了,除了这十年,以前的日子,一直在拼杀,在生死线上挣扎,早就心硬如铁,没有一丝感情,心里只有变强一个念头。 这是六百多年的经历养成的心性。 不可能短短十年的平静生活,一两个人的关怀,就能改变他的心性的。 所以,看见嘉县百姓要被屠杀,他的心念这是微微动了一下而已,权衡利弊之后,这微动的念头立即被他压下了。 直到第三重哭声响起,从月牙湖,七连山地底下,如海啸般轰然传来! “这是……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虽然没有感觉的危险,但是他心里极度的不安! 像是大地要裂开一个口子,一个比七连山月牙湖加起来还要大的恐怖巨兽,要从地底下翻身出来一般。 他心中有一种立即化光逃遁。远远离开此地的冲动。 但又舍弃不了此处能源源不断产生宝胎的宝地。 一时在空中犹豫起来。 第三重哭声响起时。 陈州城中,还在王府寻找线索的陈世非,老牛,老彦,几乎同时看向嘉县方向…… “不好!嘉县出事了!” “快回去!” 老牛变身白虬,载着陈世非和老彦,一百五十三老鬼黑云滚滚,跟在后面,极速向嘉县飞来! 于此同时,千里之上的高天之上,一银,一青,两片花瓣,正旋转着极速而飞。 突然,两片花瓣同时停下,旋转一圈,化作两个……极其怪异的人影。 身体是正常人的身体,脑袋却都是白色的巨大的三角脑袋。 像是鸟头,又像是头上戴着一个巨大的白骨鸟喙。 一人浑身散发着蒙蒙的青光。 另一个人浑身散发着蒙蒙的银光。 两人看向嘉县城方向。 “天惊地动!”青色人影道,他的声音清亮异常,像六七岁的孩子一样:“这么大动静?” “至宝出世!” 银色的人影震惊之下,下意识道。他的声音竟然柔媚入骨,若不看他的样子,只以为是京都的花魁娘子在说话。 他的话刚出口。 青色身影便化为一道青光,电闪而去,远远的留下一句话:“师兄,先到先得!” 银色身影大惊:“师弟,危险,等等我!” 一边喊着,一边忙催遁光,赶了上去。 于此同时,另外五道遁光,从九天之上,都迅速转向嘉县方向飞去。 …… 地下白骨林,十七小,已经停止的哭泣。 即便是满心死气的小耗子,也被这亿骨同哭震荡着心神,转移了注意力。 亿骨同哭,地上的人不知道,十七小却知道…… 白骨林,他们刚刚住进来的时候,四位师父就探索清楚了。 这里面一共有一万座白骨山。 搬动洞口的三座白骨山的时候,他们又数过。 每一座白骨山,不多不少,正好一万具人类的白骨。 也就是,这座地窟里,一共一亿具人类的白骨。 四位师父曾经讨论过,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类白骨? 首先这绝不是乱葬坑,乱葬坑里的尸体不会摆放的这么整齐。 每座山一万具尸骨,一共一万座,这是多么大的工程? 人类很难完成这么大的工程。 这里绝对是仙者手笔。 而且,这是一亿具人的尸骨。 现在这个破败的世界,看看各处村子的情况,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但就这个寥落的人口,四人怀疑,整个世界的人口加起来,也未必有一亿人。 所以,这一亿尸骨是哪来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个传说的曦古盛世。 陈世非跟曦古之魂交谈过,知道在万年前,也就是曦古之末的时候,仙者为了阻止圣人归来,尽屠了当时的亿兆凡人。 所以,这些尸骨,很可能就是曦古先民的尸骨。 至于为什么要摆成这种阵势。 恐怕也跟阻止圣人归来有关。 如果这是曦古先民的白骨,他们的不屈之魂已经被囚在九渊之中,这白骨中不应该有他们的魂了。 那在这白骨中哭的又是谁? 难道,万年之久的岁月,这一亿白骨中又新生了魂魄? 就在此时…… 竟然,又响起了第四重哭声! 第四重哭声,轰然而起,更其宏大! 竟然,将第三重哭声,将一亿白骨的哭声压了下去。 第四重哭声,比这一亿白骨的哭声又大了一千倍一万倍。 更不可思议的是…… 这声音……这声音竟然是从黑眚丝中传出来的! 这第四重声音,镇压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 高天上的云层瞬间变成了鱼鳞,继而碎成了糜粉,接着就消失了,阳光毫无阻碍的照射在嘉县城上空。 远远望去,就像嘉县城上面的天,塌了一个巨大的金色窟窿! 从各个方向飞来的七道遁光,瞬间翻转了方向,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逃离了此地,直逃到数百里之外,才停住遁光,凌空伫立,惊异不定的,往这边探看。 但接着,更让他们恐惧,恨不得捂住耳朵的事情发生了…… 第四重哭声,镇压了一切声响之后,杂乱的哭喊声渐渐合一,变成了两个字: “圣人!圣人!圣人!圣人!” 这两个字,似要轰破九天云霄,远远的传到天外去! 第90章 天孙 “圣人!圣人!”宏大的呼声震动寰宇。 六百里外,伫立在高空的七位仙者,待听清了这两个字,先是一怔,待到他们意识到这两个字的意思时…… “圣人?” 瞬间惊骇失色,像是被烫到了嘴巴耳朵一样,差点跳起来。 三年前,天书上诸天尊共签的第一条悬赏令,是这几年最热闹的消息。 除了那些千年万年不出一次关的遁世古仙之外,没有仙者不知道这个消息的。 呈耳将归! 呈耳是谁? 不就是圣人吗? 诸天天尊不敢叫圣人的名字,所以称呼呈耳。 此时,这不知何处传来的?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呼喊的?天惊地动的“圣人”两个字,虽然不知道跟呈耳将归有什么关系,但肯定有莫大的关系! 想到此处,他们几乎同时掏出玉笏,欲要传递此消息。 但下一刻,却似商量好了似的又停了下来。 “师兄?”青色的鸟头人紧张的看向银色的鸟头人:“不报上去吗?师父如果知道,会不会怪罪我们?” 银色人影刚要说话,突然抬头向左方看去,一道金色流光转瞬而至,在一里外停住。 现身出来,却是一个金光仙者,一身金袍金带脑后悬着一颗比脑袋大了三圈的金色珠子,散发着灼灼金光,他的面目,在金光的遮掩下看不清楚。右肩上悬一把奇怪的兵刃,时而是一把金色小剑,时而又散做无数根金色的牛毛细针,如回风卷雪一般在他肩头飞舞。 “刑门菑夫,刑门靡靡”,果然是你们!”他的声音却粗粝异常,像是喉咙里满是沙子。 “龙朔金华!”刑门靡靡,也就是那个声音柔媚入骨,却被另一位叫做师兄的银光仙者,他冷笑一声:“你有何事?” “此事重大,我们商量一下如何?”龙朔金华沉声道。 “你是什么说法?”刑门靡靡正有此意。 “等另外四位过来再说如何?”龙朔金华道。 龙朔金华是色欲天,栖桃山,烟霞洞主座下,七色第六仙。 刑门靡靡点点头。 刑门靡靡、刑门菑夫二者,同样是色欲天仙者。 只是二人却是色欲天,末那海,声蕴岛主弟子。 又有两道光华飞近,却同样是一道幽幽陈碧,一道灿灿烂银。 刑门靡靡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光华未敛,一个雌雄莫辩的声音先传了过来:“竟然是靡靡哥哥在此,小妹要知道,早就过来了!” 刑门靡靡心中一沉,果然是那个疯子! 碧色光华一敛,现出一个人影。 此仙者身穿一件翠羽裘,如全身长满翠羽,碧光莹莹,如有一条条微细河流,碧水波涛,在全身上下蜿蜒流涌! 头顶上悬着一青,一绿,一蓝,三颗鹅蛋大小的珠子,闪耀灼灼三色宝光,围着他头顶旋转,像是头外罩了一个三色宝盔,三色宝光之下,看不见他的脸! “无素珥!”刑门靡靡冷声道:“你不在你师父耳边伺候,怎么也会在此?这里可是个苦差事!” 无素珥,同样是色欲天仙者,他是色欲天,情孽海,蕴香洞主座下,鸿仙第九。 “师父他老人家说,这差事看着苦,但有大机缘……”无素珥话刚说到一半,旁边银色光华中人轻咳了一声。 无素珥脸上一变,立即住嘴。 刑门二人,连着龙朔都吃惊的看向银光中的人影。 此仙是谁? 要知道无素珥的疯子名声,在色欲天是人所共知的——当然,作为仙者,天天拼杀,哪有不疯的,但无素珥除了疯,还特别得他师父蕴香洞主的喜爱——当然,这份喜爱很难说是因为什么。但蕴香洞主为了他,多次违反常理,对小辈仙者出手,却是人所共知的。 所以,同辈仙者,没有人愿意沾惹他,这就更助长了他轻狂跋扈的性子。 但这样一个跋扈的人,被银光仙者轻咳一声,就吓的说不出话来! 这银光仙者是谁? “请问,这位是?”龙朔打了个哈哈,问道。 “这是我五师兄,无瑕珏。” 刑门二仙与龙朔一起皱了皱眉,他们竟然没有听说过此仙的名字。 就在此时…… “圣人!圣人!圣……” 亿兆人的高呼声,突然戛然而止! 五人立即停止说话,同时诧异的望过去:“又出什么事了?” “此处消息,你们报上去了吗?”银光中的仙者,也就是神秘的无瑕珏突然问。 刑门二仙和龙朔都戒备的看向他,却没有说话。 “我们没有报,我师父也不希望我们报!”无瑕珏坦然的说。 刑门二仙和龙朔都松了一口气。 “我们当然也没报!”龙朔笑道:“这是天尊,万年老仙与那位的仇怨,九千年仙者道不敢插手的,我们这些千年之下的小仙自然……” “自然什么?”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声音传到,一道金中夹紫的光华才慢慢飞来。 飞到近前,光芒一敛,现出里面的人影。 却是一个两丈高的金色巨人,挽着一辆紫色云车,云车挂着紫色的帷幕,里面的人没有露面,又一次冷冷的问龙朔:“自然什么?” 看到此金甲巨人紫云车…… 刑门二仙,蕴香洞二仙,脸色都难看起来。 龙朔的脸色难看中还夹杂着惊惧:“天孙色无根!” 天孙色无根,是色欲天尊的嫡亲晚辈,或许是儿子,或许是孙子,或许是重孙,他们哪一家的关系,除了色欲天尊自己,谁也说不清楚。 反正,色无根是天尊的嫡亲晚辈,是色欲天的第一梯队的贵胄公子,这是没错的。 “你刚才说自然什么?”天孙再次逼问道。 “一时笑言而已……”龙朔脸色难道的笑道:“天孙何必逼迫太甚?” “笑言?”天孙冷笑道:“这么说,煌煌天尊之令,你们也都当成笑言了?” 龙朔笑的更难看了,这话,是他,也是绝大多数仙者心照不宣的真实想法,但要是承认,那就是找死! “不敢!不敢!”龙朔连忙小心道:“我等是小仙,蝼蚁之辈,如此重大的事,更是天尊之令,自然是心中恐惧,担不起如此重担。如今天孙既至,小仙自然唯天孙马首是瞻。天孙但有命令,小仙无有不尊!” “好!你倒是个知机的。”天孙冷笑一声,又问刑门二仙和蕴香洞二仙:“你们呢?” “自然也唯天孙马首是瞻!”刑门靡靡忙低头道。 “嗯?”天孙又轻哼一声,这声却是对没有说话的蕴香洞二仙而去的。 无瑕珏在银光中,依旧一声不吭。 无素珥怔了一下,连忙也应道:“我们也一样。” “好!”天孙轻笑一声道:“跟我走吧,咱们去看看怎么个事?是谁这么狂妄,敢公然叫呈耳之名?” 第91章 白虬 “你救的我?” “翠缠秋……” “你是谁?” “翠缠秋……” 老彦从冰封中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数十丈高的白色身影,将黑眚丝,一绺一绺的从他的身上拔出来。 “感谢!”老彦道。 “翠缠秋……”巨大的白色身影又一次道。 “恩公……名叫翠缠秋?” 白色人影突然对着天空怒吼:“翠缠秋!” 声音中带着剧烈的怒火! “师父!师父!你醒了?”旁边传来小耗子惊喜的声音。 老彦睁开眼,白色的巨大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眼前是小耗子满脸泪珠,却万分惊喜的小脸儿。 黑眚丝已经从他穴窍中退了出去,他恢复了行动,退出白骨洞,四下一看,就吃了一惊! 黑眚丝已经消失不见。 但是,白骨林,一万座白骨山,竟然全部变成了黑色! 再仔细看,果然…… 白骨中,一丝丝黑眚丝在流动。 白骨林成了黑骨林。 “是他们救了我?”老彦心想:“那个白色巨人是他们?翠缠秋是他们的名字吗?但听他最后喊出时的愤怒,却又不像。翠缠秋?是什么意思?是要告诉自己什么吗?” “师父,你没事了吧?”十七小从白骨洞……现在应该叫黑骨洞了,爬出来,纷纷问道。 “没事了!” “呀!”兀子突然叫道:“怎么都变黑了!” “是他们救了我。” “啊……他们是活的?”兀子叫道。 “活的也是好人!”小耗子说着,拉着十七小对白骨林跪下磕了一个头。 此时,十七小满心里只是对白骨林救了师父的感激。 却并不知道,在未来,这一个头,换来的东西是多么的贵重! 河道口,牧鬼老佛破开肚皮的尸体,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仙者仙体,凝而为体,散而为气,所以,肚皮破开连伤都算不上,更不可能因之死亡。 “谁杀的他?难道也是恩公?”老彦心想。 兀子突然叫道:“师父,快来看!这个!奇怪!” 是月魂、雪魄两把仙兵。。 老彦只是一看,却也吃了一惊,两把仙兵看似是躺在地上,其实,却是飘在空中,离地面还有一指的距离。 飘在空中,看似很轻。 但肉体之力根本晃动不了一丝。 这两把仙兵是一种奇怪的状态。 与其说是飘在空中,确切的说,应该是‘镶’,这片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像是一面石壁,这两把仙兵死死的镶在里面。 老彦又用脉肢试了一下,却像是小孩子拖十几斤的大锤一般,勉强能推动。 拿他打架就不用想了。 “等你们牛师傅回来,让他来拿吧,他喜欢重的,一定喜欢!”老彦笑道:“你们在这待着,上面好像出事了,我去看看!” “我们跟你一起去,能帮上忙的!”小耗子扯着他的袖子不撒手。 “好吧,一起去。”老彦犹豫一下,点头道。 …… 嘉县城外,三魏二王一李六人,还没从地下传出来的‘圣人’的呼喊中回过神来。 突然见远处黑云滚滚,当先一条白虬匹练似的急飞而来! “他娘的!畜生!”老牛大骂道! “六斤叔,救人!”陈世非高声叫道。 一百五十三鬼,立即撑开一 片数亩大的黑幕,忽的一声,将空中哀嚎着的众鬼,遮护在内,隔断了微风和阳光。 嘉县百姓所化之鬼,不再受凌迟炮烙之苦,纷纷现出凶厉,向军阵中的兵士扑去! 一扑之下,就如一股黑烟从军士身体内穿过,抱着军士的魂魄而出,在空中撕咬成碎片。 被黑影冲过黑影军士身体,纷纷倒地。 军士面对鬼魂,本不应如此不济。 但此界的军士,只做杀戮劫掠之事,并无一丝护国卫民之念,早就昧了良知,潜藏在心灵中的那种最后的自我保护意识,早就变质了,变成一种绝望之下的自我毁灭的意识,这种意识平常是潜藏着的,危急之时,发动起来,不但不保护自己,反而给主意识一种‘死了也好’的暗示,让主意识软弱,提不起抵抗的勇气。 再加上先前,震破天云的哭声,早就吓破了他们的胆子。 现在的他们,只知道乱跑,连一丝反抗的勇气也没有了。 不但被鬼杀死。 而且被虽然手无寸铁,却陷入狂怒的百姓锤死,踩死,咬死…… 三万兵甲精良的军士,全部碎身于此,无一兵逃出去,无一兵躯体是完好的! 恨不得吞其肉寝其皮,在这里具象化了! 山坡上,看见白虬载着陈世非和石磐,直冲而来。 李黄孙拍手笑道:“果然是贱民,果然贱性未改,果然来了!五位,看你们的了!” “放心!”魏隐捋着胡子笑道:“只有那个白虬是仙者,我们五位对他一位,岂能让他跑了!只是这玉京子拿下之后……” “放心!师父那里,绝不让五位吃亏!若我食言,五位也必不会让我好过,我一你们五,我自不是你们的对手。我知道利害的!” “好!通透,就是这话!” 二王三魏,化作五道白烟,便气势汹汹向白虬围攻而去。 同样是新晋仙者,以五敌一,他们自是信心满满! 至于白虬身上的陈世非石磐,凡人蝼蚁而已! 李黄孙看见二王三魏所化的白光,再看看冲来的白虬,心中异常紧张,身体一缩,溜下山坡,滑到坡下的草沟中。 二王三魏,虽是仙者,但没有跟仙者接触过,没有任何仙者的常识。 他们但凡有一点仙者的常识…… 或者哪怕多想一点——同样是新晋仙者,老牛为何能化成一条白虬,自己为何只能化成一道白气? 他所化的白虬为何两三里长,自己的白气为何只有几十米长? 但凡想到这一点,他们也不会如此莽撞的冲过去。 可惜,他们是新晋仙者,正是目无余子极度狂傲之时,有点不会用脑子了。 而如果他们再有些仙者的常识,一看见这不是光华所化,而是真的白虬之身,就会猜到这是神通。 而但凡知道神通意味着什么的话,他们此时就会只恨自己跑的慢了! 但,他们没有跟仙者接触过,仙者的常识他们一毫不知…… 所以,他们满怀信心的冲了上去! 老牛看着冲上来的五道白光,摇头摆尾大吼一声,猛然一个急冲,瞬间冲到当先的魏隐身前。 魏隐吓了一跳,远远的还未觉得什么,但飞到近前,才突然发现,三十米的身体和三四里长的身体的差距,竟然如此恐怖! 他忙稳住心神,心中此时才想到,对方的身体为何会如此的大? 不过,此时却已经没时间细想这个问题了。 他一边忙刹住身形,同时四条脉肢同时挥动,欲向白虬眼睛击去。 第92章 旋涡 坤明天,无金山,地极洞。 地极洞主正在醉眼迷离的欣赏九名女仙跳《伽女欢喜》。 《伽女欢喜》是色欲天传出来的色身魅惑舞,本来一种战阵,分一九,二九到九九八十一位女仙跳的魅天大阵。 因为这种战阵作用如醇酒,传出来之后,就被各仙天当成助酒之舞。 地极洞主这伽女欢喜,虽只是一九之数。 但九位舞姬却都是千年女仙,正经的色欲天出身,千年只修魅行,千年只修这一舞。 普通千年以下的仙者,只要看一眼,就会心酥骨软体瘫,再也动不了一根手指。 他们是地极洞主花了极大代价从色欲天交换回来的,换来之后,地极洞主已经熏熏然了六个月,没有动弹一步了! 此时,地极洞主迷离的眼睛突然睁大,变的清明起来。 “牧鬼死了?” 牧鬼是他的实验品,若是这个实验成功了,他就可以源源不断获取宝胎。 所以地极洞主虽然不把牧鬼当人,心里却有些重视他,当然,其实也没多重视,再重视也没眼前的歌舞重要。 但是…… “万鬼?万鬼是什么意思?” 这却是牧鬼死后,地极点在牧鬼心中的心灯传回来的牧鬼最后的一个念头。 “难道……万鬼!牧鬼成功了?练出了万鬼?” 想到此处,迷醉了六个月的豁然坐直身体,接着,他的身影就消失了。 留下九位女相诧异相顾。 …… 嘉县城上空,魏隐刚止住遁光,刚想用四脉肢刺向白虬的眼睛。 猛然就看见白虬身体一蜷一伸,速度瞬间快了数倍! 魏隐心中大骇,再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只就得一张大口当头罩下,他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二同、二玉正从两侧围攻白虬,突然就看见白虬猛然一伸脖子,就将魏隐的遁光吞了一半,又一摆头,将魏隐整个吞进了肚里。 四仙瞬间便从成仙的骄狂中清醒了过来。 “不好!快跑!” 四仙大恐,转身便想逃。 但,已经晚了! 白虬身体突然一伸展,瞬间大了一倍,四爪伸出,一爪一个,像抓四条虫子一样,抓住了四人的遁光。 “放开我,你这贱民!” “你敢!你敢!你这贱民怎么敢?” “我是仙者!我是仙者!我怎么能死,我不能死!” “救命!饶命!我是仙者,我们都是仙者,我们都是仙者!” 暴怒之下的老牛,听了他们的言语,更其暴怒,摇头摆尾,一口一个,将四仙都吞了。 “咦!神通!”高空中传来一个惊喜至极的声音:“快!快!动手!给我拿下,我要他的仙体!” 高空中出现五道遁光,正是刑门二仙,蕴香洞二仙,龙朔金华,坐着金甲巨人紫云车的的天孙色无根。 “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快!”天孙色无根激动的跳起来叫道! 其他五仙都满脸无语的看向他! 这是天孙?这是傻子吧! 神通!你也知道那是神通啊! 神通是什么?神通为什么叫神通,你不知道吗? 你身为天孙,恐怕都没有觉醒神通,你竟然狂妄的指着觉醒神通的仙者,要抢人家的仙体! 能觉醒神通的仙者,会是普通人吗? 人家的来历可能比你这个不知道自己爹是谁的天孙更强大! 这傻子竟然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 这世界能够觉醒神通的,第一种是过了千年大限,有很大概率觉醒神通。 第二种,便是极少数,极少数的天赋异禀。 神通的本质是神魂圆满后,自然而然便觉醒的功用! 与仙体是二而一,一而二,神通是仙体之用,仙体是神通之体! 此界仙者修行次递,第一,自然是筑基:接引日月星光养出一个元神。 第二,便是化身,所谓化身,即化去肉身之意,乃是用元神,合一宝胎,练成仙体!这个化合宝胎的过程,便叫化身境。 元神合宝胎练成仙体时,便有机会觉醒某种神通,但这个机会并不大,因为此界仙者皆是残经筑基。 残缺筑基图所炼就的仙体,也只是残神,一般仙者往往要修到千年道行往上,才能仙体真正圆满,才能觉醒某种神通! 但会觉醒什么神通,却无法预测。此神通一说是天授,其实是与自身秉性和宝胎之特质有关。 仙者只能觉醒一种神通,因为只有一个仙体,所以也只能有一种仙体之用! 陈世非与老牛觉醒的耳神通与眼神通,其实并不是神通,只是元气通过穴位的运用! 这种元气的运用,此界仙者也都会,只是他们修的大都是四肢经络,元气经过四肢经穴的运用,却是化做一条无形之肢,便是脉肢,如一条巨长的手臂,随着元气的充沛,这条无形手臂便会越长! 千年以下的小仙,绝大大多没有觉醒神通,便是用此无形这手,驭使仙刃对敌! 用仙刃对敌,与神通是两个层次的力量。 简单的说,觉醒了神通,便有了对敌千年大仙的手段,没有觉醒神通,在千年大仙跟前毫无还手之力。 “快!动手!”天孙转头见五仙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大怒:“快!动手!今天若是抓不住这白虬,我就回去告诉天尊,你们违抗天令,知道呈耳之情,却隐瞒不报,还说那是天尊和呈耳的恩怨,你们不插手!你们觉得你们是谁?竟然还想不插手?” 说到这,天孙冷笑一声:“我把你们的话报给天尊,你们觉得会是什么后果!” 五仙的脸色都阴沉了下来! 什么后果? 后果很简单——都不用天孙真的报给天尊,只要传出风声,自己的师父为了免祸,就会先把自己杀了! “只要抓住这白虬,你们说过的话,我当没听见,咱们还可以有些交情,我可以答应你们三件……五件事,你们可以用天孙的名义,去做五件事!” 听了这话,五仙脸上顿现犹豫之色。 “这白虬竟然在就凡人,一看就是此地出来的野仙,而且是刚刚成仙。”天孙又道:“一个空有神通的废物,有什么好怕的?” “好!一言为定!”龙朔金华应声道。 刑门二仙,蕴香洞二仙,也都点头。 他们看见这白虬是神通,却没有立即逃走,就是见这白虬竟然护着凡人,行为怪异,怀疑这白虬是一个新晋的野仙,想看看有没有便宜可捡。 要知道,仙者经验,新晋的仙者最好杀,而新晋的又是没有传承的野仙,那简直就是端上桌的菜! 五仙正要动手。 “且住!”有一个声音突然喝道:“休得在此地喧闹!” 第93章 日精 “住手,不得在此喧闹!”一个老迈人影从七连山冉冉升起。 “尊驾何人?”龙朔抢先问道,他怕天孙这个傻子不问人来历,就把人得罪了。能在此时喊他们住手的,要么大有来历,不惧自己六仙加一个天孙。要么此人是傻子。 仙者岂有傻子? 对面的老朽,突然腰背挺直,身形面貌变换,变成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儒生,头顶一枚金灿灿的方孔金钱,脚踩一枚白灿灿的方孔银钱,手中托着一枚黄澄澄的方孔铜钱。 龙朔看见天地人三枚钱币,就是心头一突,瞪大眼睛,看向此人的面孔。 清癯的面孔,额头上有一枚朱红的印记,是六根横线,第二根是断的。 “大有六五!”这句话媚中带颤,却是刑门二仙中的刑门靡靡抢先喊出来的! 大有六五是谁? 是近百年……不,应该说是近三千年来,最传奇的仙者,被称为青阳老仙第二。 七仙,连拉车的金甲巨人都吃惊的看了过来! 一直隐藏在银光中的无瑕珏,银光一阵波动,显然也大受震动! “呵呵!”天孙冷笑一声道:“不就是谋划几百年,从天尊手里逃了一次吗?有什么好蛮横的?你敢阻我们?我有天令在身,你若敢阻,就不只是极真天要杀你了!聪明的赶快让开!” 大有六五微微一笑:“不是我要阻你们,我劝你们离开,是为了你们好!” “呵呵,我倒要问清楚了,为何是为了我们好?” “此处有位前辈在清修,你们在此打斗,惊扰了他,怕都没得好!” “什么前辈?我有诸天天令在手,有前辈在此,正好,将他唤出来,看他敢不敢违抗诸天天令!” “呵呵……”大有六五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幽幽的说:“你想做无劫第二?” “什么无劫第二,我……”话说到一半,立即神色惊恐的闭上了嘴。 随即又张了张嘴想问什么,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位前辈是……”却还是龙朔问道,声音却低了几分:“遁世古仙?” 仙者长生! 虽然现世的天尊压制住了下面的仙者。 但是,在这个广漠无边的世界里,万年之上的老仙古仙,没有人知道究竟藏着多少! 万年之前,是圣人治下的人道盛世,凡人以亿兆计数。如此基数的凡人,仙者自然也多。况且,圣人在上,没有仙者敢压制后辈,所以那也是一个仙道盛世! 那时仙者,分隐、显两道。 显世仙者便是现今的仙者。 隐世仙者,修的是极端的‘一己之道’,怕他言他语沾染道心,几乎不与他仙交流,隐世独修,往往一修便是数万年,不与仙界通消息! 而万年前那场大劫之时,一部分仙者看不惯仙者屠世的滔天罪孽,又无力阻拦,就也转入了隐世一道。 他们通称为隐世仙,但为了区分他们,大劫前的隐世仙,称为遁世古仙。大劫后隐世的,就只叫作隐世仙。 隐世仙加上遁世古仙,估计比现世的仙者还要多,毕竟,这一万年来,在天尊的压制下,仙者其实没怎么发展。 而仙界还有一常识,叫做命穷劫却天尊子,荒途莫窃隐世仙! 这话是说,命穷的仙者,要做最后拼命一搏的时候,发起疯来,敢去抢劫天尊之子来改命,却不敢在穷荒之地偷取隐世仙者的东西! 隐世仙者大都修行岁月长久,神通诡异莫测,真惹的他横起来,诸天天尊也得灰头土脸! 最显着的例子,便是仙者所熟知的无劫之祸! 六念真一所在的隐玄天尊之子,名天一无劫。 他一者是天尊的第一个孩子,二者是极得天尊喜爱,三者本身亦是一位道行过万年的老仙! 所以在仙界诸天是有数的横蛮霸道,手上最少有上百条诸天尊之子的命,平生最爱自夸的话就是,最爱杀天尊子!因天尊子都极豪富,杀一天尊子,说不得能增近千年修为! 他如此狂妄,却一直安稳逍遥,可见其本事以及受隐玄天尊的爱护! 但因一件六甲宝胎——锥鳞铜伞君,惹了一位无名隐仙。 六甲宝胎,对于天尊子,又是万年的老仙的天一无劫来说,本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但就因这不值钱的六甲宝胎,惹上了一位没人知其名号的隐世仙,此隐世仙一人围了隐玄天三百年,逼出隐玄天尊,几乎将隐玄天尊打进轮回门。 最后,隐玄天尊亲手剥了天一无劫宝身,将其神魂挂于隐玄天外,任其风吹日晒而消亡,又陪了隐世仙一件十甲宝胎,这才了断! 而这连续三百多年,震动诸天的大戏,自始至终,也无人知道此隐世仙来历名号! 可见隐世仙之神秘与强横! 而隐世仙者中,最极端的一种,却是遁世古仙, 他们是修行道行最深的,又是脾气最古怪的,最不通仙者常情的! 大有六五点了点头道:“正是!” 龙朔转头道:“天孙,咱们走吧!” 天孙色无根,看了一眼下面戒备的看着他们的白虬,一咬牙道: “他说这里有古仙就有古仙?谁知道是不是他也看中了白虬,唬我们走?再者说,便是真有古仙,也不会理会我们的,若是一吵到他们,他们就出世,那也不是遁世古仙了,你们听说过有那位遁世古仙,因为被吵到就出世的吗?” 龙朔一怔,不得不说,这竟然话极有道理! “我今天就要白虬,否则,你们知道后果!”天孙冷着声道:“我们七仙,怕他作甚?” 龙朔苦笑一声,对大有六五道:“阁下可否退让一步?” “不能。”大有六五摇头道。 “得罪!”龙朔说着,双手一搓,肩上的金色小剑,化作无数金色小针,如一道金色流光,像大有六五电射而去。 此仙兵名叫‘日精’,虽然看似牛毛细针,但每一根牛毛细针中都蕴含着三甲子的大日真火。 大日真火,至爆至烈,世间本无物可以承载包孕。 龙朔刚成仙之后,在西极大雪山给师父种植冰心茶,大雪山不在仙天之上,是贫瘠苦寒之地,冰心茶也不是什么宝贵的东西。 前面说过,做徒弟的,每年要给师傅上交道行。 这是个苦差,他得了这个差事,连续十二年没有找到宝胎,没交上道行,刚刚成仙的甲子道行就被师父剥去了二十年。 他几乎要绝望了,却时来运转,在万丈雪峰之巅,发现了一丛金边银针。 金边银针,生长于万丈玄冰之下,极寒之中,本来绝不可能被人发现。 只是,它每过一个甲子,需要来的冰峰之巅,吸收一个时辰的大日真火,固本培元,增加一甲子的寿命。 它们的不幸,龙朔金华的大幸。 那一天中午,逢一甲子之时,它们一丛金边银针顺着冰层游到峰顶吸收大日真火,却是无法言说的巧合,它们被龙朔发现了! 一丛八十一根,根根都是两甲子的宝胎金边银针,被龙朔金华除根了! 第94章 巨手 京都,皇宫,翰墨宫。 这里存放的是皇家数千年收集来的宝物——疑似与仙者相关的宝物。 共有一百零八位博士在此供职,研究这些绢帛书籍以及各种古古怪怪的东西,以期窥得一丝仙机。 但数千年来,一无所得! 嘉县鬼吼之时,在翰墨宫的角落里,一块书本大的铜板,突然震破铜绿,发出金光,撞破屋顶,悬停在半空中,一道金光,直射天际! “什么东西?仙宝!” “快!快!叫侍卫抓住他!” “快!别让他跑了!” “快!快!快去禀报皇上!” 不用禀告,直射天际的金光,早惊动的各宫里的贵人以及皇帝,也惊动了外朝的大臣。 皇帝到来,一边命侍卫必须将半空中的仙宝够下来,一边为博士:“此宝是何物?” 立即有管理此处杂项的博士上前汇报:“此宝叫‘翠缠秋’,本体乃是一块书本大的铜板,铜绿斑驳,放在阳光下,铜板上便会隐隐现出‘翠缠秋’三个古字,是以以此命名。” “什么来历?” “这个……”博士小心的道:“没有入库记录,应该是毁于历次火灾之中了。” “翠缠秋?翠缠秋?谁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众博士都低下了头。 “你说!”皇帝看向杂项博士。 “回陛下……”杂项博士脸色难看的回答:“臣下自看到这三个字开始,便一直查找这三字的来历,但,并没有找到任何与此三字有关的线索。臣下猜测……猜测……” “快说!” “此宝……此宝应是千年前之物,关于它的信息……它的信息,都销毁在每五百年一场的大火之中了……” 皇帝立即沉默了。 人间有一种巧合,皇家以及各个贵家的藏书阁,每五百年,必有一场大火。 所以,他的王朝虽然历史久远,但有系统的历史记载的,却只有三百多年。 …… 龙朔金华一下子得到八十一根金边银针。 但让他更惊喜的是,金边银针,竟然是唯一能够承载包孕太阳精火的宝物。 本来想要全部炼入仙体,增加修为的。但发现此特性之后,他只炼化了十一根,剩下的六十根,练成了这宝仙刃‘日精’。 依仗着仙刃日精,他此时虽然只有五百多年的修为,但面对九百年的仙者,也从未一败。 日精一道金光,带着无物不灼,无物不破的太阳精火,刺向大有六五。 大有六五微微一笑,天地人三枚钱币一转,瞬间化作一团数丈大小的,金银两色旋转的光华,将其身影遮掩了起来! 仙刃日精射入光华中,龙朔就暗叫不好! 日精就如同穿过无物,瞬间穿到两色光华后面去了。 他想在光华中旋转日精,搅碎光华,却已经来不及。 “呵呵!”光华中传出来大有六五的笑声:“剑是好剑,但你不是我的对手!这两年,我不愿杀人了,否则,你已经死了!” 龙朔冷哼一声,旋转日精,想要再次攻向大有六一。 却突然脸色大变,日精似乎被什么东西粘在空中,他竟然催动不了。 这日精他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一瞬间,他几乎吓的魂飞魄散。 但一瞬间之后,这种粘滞之力却已经消失,日精又回到他的手中。 龙朔却不敢再攻过去,那一瞬间的粘滞,必定是大有六一的手段。 这一瞬间的粘滞极其快,除了龙朔自己,其他人都没有发现。 “你们愣着干什么?”天孙还在对蕴香洞二仙和刑门二仙大叫道:“快动手!” 刑门靡靡,一片银色花瓣形仙刃——白芍。 刑门菑夫,一片碧色花瓣形仙刃——碧芽。 无素珥的宝珠——凝波。 无瑕珏的宝珠——沉晶。 四件法宝一起攻向白虬。 却是知道大有六五厉害,避开了他。 但是,金银两道长虹突然扫过,大有六五竟然将四件宝刃的攻击都截了过去! “金奴!你也出手!”天孙冲金甲巨人吩咐道。 金奴闷哼一声,放下车辕,猛力一跳,便如一座金甲大山一般,压向白虬! 老牛大吼一声,白虬身体一伸,瞬间化作六十里长的真身! “啊?” 金甲巨人看着这六十里长的巨物,几乎跟七连山一样长的巨物,瞬间呆住了,砰的一声,四肢着地的摔在地上,竟然都没有从呆愣中摔醒过来! 连正在激斗的大有六五,刑门二仙,蕴香洞二仙,龙朔金华,都停住了争斗,呆呆看着白虬这个庞然巨物! 他们最少的也在诸仙天厮混五六百年,也算见多识广,但却从来没见过如此巨大的白虬! 天孙更是激动的乱喊起来:“快!快!抓住他!他是我的!他是我的!” 连立在高空云层之中的地极洞主,都没有忍住,惊呼了一声:“这!这是……” 老牛却没有呆愣,他没有管摔在自己跟前的金甲,却是猛然伸直身体,张开大嘴向吞向半空中他天孙! 巨口自带着吞天之势,天孙就觉的像是大地突然卷起要包住天空一般。 在这种大势之下,他的心神被镇住了,竟然提不起丝毫反抗之念! “你敢!快来救我!快救我!”天孙惊恐大喊! 龙朔,刑门二仙,蕴香洞二仙,只是眼神动了一下,身体却一动没动。 “你敢!我是天孙!色欲天孙!色欲天尊!色欲……” 高空中的地极洞主心中一动:举手之劳,卖色欲天尊一个人情,也好! 想着,一伸手,一只白云所化的巨手,凭空出现,向下一探,便将天孙色无根从白虬的巨口中救了出去! 天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得救,还在高呼:“我是色欲天孙!色欲天孙!天尊救我……” 地极洞主刚想安抚他别再乱喊。 就在这时,却又出现了变故! 天孙这疯狂的呼喊声,惊醒了一段宿孽。 一个有黑丝结成的,更加巨大的,黑骨大手,突然从七连山下探出,一巴掌拍撒了地极洞主的白云大手,将天孙抢到手中! “谁?”地极冷喝一声,一挥手,天空云气结成一个更大的拳头,向黑骨巨手砸去。 砰的一声,巨拳砸在黑骨巨手上。 黑丝结成的黑骨巨手似若不觉,继续抓着天孙,向下缩去。 白云巨拳却散成了缕缕云絮。 地极心中一惊,正要动用法宝,真正的试试对方的成色。 却听地下,又一次传来隆隆的鬼啸之声: “色欲天!色欲天!” 第95章 神通 黑骨巨手落在七连山上,消失不见。 连着天孙色无根也消失不见! “尊驾是谁?”地极洞主冲七连山喝问。 余音袅袅,回声荡荡…… 却没有人回答他。 “尊驾是谁?请出来一见!”他再次喝道! 依旧没有人回答! “牧鬼就死在下面……”地极洞主心想:“必是被他所杀!此人到底是谁?真是遁世古仙?万鬼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牧鬼练成了万鬼?还是他在此处发现了万鬼?万鬼跟此人有何关系?他最后大叫色欲天,此人又跟色欲天是什么关系?” “那个色无根死就死了,但是,万鬼是什么,必须弄清楚!还有……”他瞥了一眼白虬:“此白虬也要带走!刚刚成仙便能觉醒神通,已是极其难得,六十里白虬真身,更是闻所未闻。” “也就是凡间不通仙情的野仙,才会如此大胆的将自己的神通显露出来,也是自己的幸运,竟然正好给自己碰上。” 仙界的神通,前面说过。 一个仙者——确切的说一个仙体只能修行一个神通。 但却可以有所选择,千年大限之后,每次炼化宝胎入体,客观的说都有可能觉醒神通。但仙体只能修行一个,所以一般仙者修炼的都是第一次觉醒的神通。 也有少许得天之幸仙者,在后来化合宝胎里,觉醒了更有潜力的神通,便将先前的神通舍去,转换新的神通,但这种事极少,转换新的神通便有一段虚弱期,在丛林法则,仙尽敌国的仙界,这虚弱期死的可能极大! 但老仙以及数千年的大仙,自有徒众上贡修为之辈,自在洞天高乐之辈,大都不只一种神通! 他们能用身外化身之法修第二法身,第二法身便能再修一神通——这种神通往往精挑细选,威力极大,才值他们专为此一神通,花费极大代价,修练第二法身! 但虽修成第二法身,第二神通,对敌时,却只能用一个法身一种神通,用了一便不能用二,用了二便不能用一,因为仙者元神唯一,一个元神,只能驱使一个法身! 斗法中间虽然也可以转换。但这转换却需要时间,仙者斗法,输赢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 仙者的秉性各异,觉醒的神通极繁杂,但无数年来,仙者更多,神通也多是重复的,时至今日,小仙这一辈,所觉醒的神通,极少有前所未有的! 便是觉醒的前所未有的神通者,往往也深藏不露,伪装成常见的神通!或者干脆舍弃,转而修行常见的神通! 六百多年前,虞墟天三明洞一位号银霰子的小仙,觉醒了一种叫做微尘三千的神通,此神通威力极大,号称万年来第一神通,乃是能将一粒微尘分做三千份,因此神通极细微,发动时无形无影无声无息,又是以无刃入有间,故无坚不催无孔不入,待敌人发觉时,仙体已被其切做糜粉矣! 故而此神通号称万年第一,这其实已是谦辞,不敢打万年之上的老仙古仙们的脸,才只敢说万年第一的,其实,此神通修成,便是万年之上的老仙古仙的仙体,乍然使出,没有提防,也未必抵挡的住! 只是,这位银霰子是个凡界来的,不通仙界仙心仙情的,不知仙界前辈暗史教训的,竟将觉醒此神通之事告诉了他的师傅无明洞主,随即便被无明洞主一掌捻灭了神魂! 不过,无明洞主下手太快了,并不知道银霰子不只告诉了他,应该还告诉了其他仙者,之后没多久,银霰子觉醒此前所未有之巨大威力的神通之事,在仙界传的沸沸扬扬! 再之后,无明洞主突然也死了,无明洞整个灰飞烟灭了,三明洞的另外两洞——微明洞,晦明洞,也遭了池鱼之灾一起毁灭,只有两位洞主仅以身免! 动手的是谁?却成了一个悬案!银霰子那具拥有微尘三千的仙体,是被毁了,还是落在了某位老仙大仙手中,练成了第二化身,却也是个悬案! 但这种事在仙界历来多有,仙者早已不以为奇了!或者说,此才是仙界天理,强者为尊,赢者通吃! 小仙其实是老仙们的实验品,就像赌石开宝,小仙能活着,正是因为小仙这块石开出的不是宝,是大仙老仙古仙们看不上的,但凡开出宝来,但凡被他们看上了,小仙便该死了! 千年大限,之所以叫大限,一般仙者千年时,元神圆满,能够觉醒神通,便是其中的一个因素。 而天资极佳的仙者,在千年之前觉醒神通的,往往把自己的神通深深藏住,假装没有觉醒神通,免得被老仙大仙夺走仙体,练成身外化身。 这也是仙者不言自知的常识。 也就那位银霰子和老牛这两位不通仙情的傻子,才会肆无忌惮的把自己觉醒的神通露出来! “阁下若不肯现身,莫怪我不客气了!”地极洞主又一次喝道! 七连山下依旧没有回应! “到底是古仙?还是只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小辈?”地极洞主犹豫着:“那只黑骨大手,却又不像小辈能有的修为!” “若只是被打了面子,倒也罢了,如此不知深浅的敌人,不惹他也就罢了。但那万鬼和这白虬……却都是值得一拼的宝物!被他一吓,就此放手,实在不甘心!” “罢了!罢了!只取其一,试探一二!” 地极洞主定下决断,突然一伸手,他的手掌长大到数亩大小,突然向下一抓,瞬间抓住白虬的脖子,要把白虬捉到云中! 白虬转头去咬他的手腕,却够不到! 转念想要缩小身体,从他手中脱出,却又发现他这一抓,正抓大中枢穴窍,元气拥堵,竟然无法运转。 眼见要被他提到高空。 白虬突然摇身摆尾,下半身死死缠住七连山的山腰,拼命往下一拽! 轰然一声。 七连山深深扎在大地里的山根,似乎晃了一晃,大地似乎也晃了一晃,月牙湖的水,无风起了三尺浪。 “咦!”地极洞主又吃了一惊。 他本欲擒住白虬,立即逃遁。 万鬼得不到,能得到此白虬之身,也不虚此行! 毕竟,下面那位,即便不是遁世古仙,修为道行也未必比自己弱。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一下,不但没有抓起白虬,反而差点把自己坠下云端! 虽然这只是自己随手一抓。 但自己毕竟是四千多年道行的大仙,白虬只是刚刚成仙,道行一甲子的小仙! 对方便是借了山力,也不该有如此大的蛮力! 但吃惊过后,地极洞主却又大喜起来! “捡到宝了!这次真的捡到宝了!”原本他只是因为变身白虬这种神通闻所未闻,才起了兴趣,此时却已经明白,这变身白虬的神通,必然是极上乘,威力极大的神通! 此时刚刚成仙,便能撑住一抓之力,若有千年道行,也不需要几千年,只要一千年,自己便决然不是对手,甚至可以说,仙界诸天,万年以下的所有大仙中,也未必有多少是他的对手。 第96章 帛书 原本,他是想着,百鬼和白虬,自己随便取一个就不亏。 此时却是,便是百鬼不要了,便是拼上一场,此白虬也定然要抢走! “好!好!哈哈!”地极洞主喜极若狂:“白虬我带走了,算你无理的赔偿……” 就在此时…… “住手!” “放肆!” “找死!” “肃静!” 瞬间…… 地极洞主一动不敢动了,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的渗了出来! 陈世非、石磐、老牛、老彦四人的心弦也绷紧了! “谁?谁!”地极惶恐的在自己的灵台洞天追问。 “怎么可能?”他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恐惧: “这四句话,八个字,绝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而是……从自己灵台洞天中响起的,就像是自己的心念喊出来的!这……这是谁?竟然能无声无息的侵入自己的灵台洞天……这……就算是自己的师父,便是他在自己灵台里点了心灯,便是天尊,也要先磨灭自己的神魂,才能进入自己的灵台!他是谁?他……若是要杀自己……若是要杀自己,岂不是比吹灭灯还要简单!” “这位……这位……”地极洞主万分恐惧,万分后悔:“竟然真的是遁世古仙!真的是遁世古仙!自己……自己真是财迷心窍了,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白虬,如此强大,如此闻所未闻的神通,岂能是野仙?来历岂能小了?自己真是……真是三千多年的谨慎,怎么到这儿就莽撞起来了呢?我……命休矣!我命休矣!” 陈世非四人的心弦,渐渐放松了下来…… 刚才危急之时,老客不遑多想,猛然在地极洞主灵台中喝出一声‘肃静’,想吓唬住地极洞主。 没想到,四兄弟竟然想到一起了,同时喊了出来。 本来以为露了破绽……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 他们能够出入别人灵台的能力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地极洞主竟然一点没有怀疑。 “晚辈……晚辈知错了,求……求前辈饶恕晚辈,求前辈饶恕晚辈……”地极洞主,这位道行三千年大仙,砰然落在地上,冲着七连山的方向连连磕头求饶。 陈世非四人怕再露了破绽,一时都没有说话。 “求前辈饶恕!求前辈饶恕!” “让我来!”老牛在三人灵台中喊道。 三人都不再说话。 “你是自裁?还是赎命?”老牛道。 “赎命!赎命!” “拿什么来赎?” 地极洞主连忙从头髻上抽出四根簪子。 四把簪子从他手中飞出便变大,如独木舟般大小,排在空中,分别是青、绿、灰、白,四色。 “这是春蒙、夏溽、秋肃、冬白,一套四把,都五甲仙剑,是晚辈洞中至宝!” 老牛没有说话,仙剑他不怎么喜欢,他有心想问问有没有大戟,但想到自己现在是前辈古仙,不能这么掉架。 “当然,前辈肯定看不上。”地极洞主没有听到回应,连忙又一张嘴,吐出一道黑光。 黑光一敛,现出一把黑沉沉的吴钩,此钩一现,乌沉沉的,阳光都暗淡了两三分。 “这把钓乌,是七甲仙兵,是晚辈唯一的一把高阶仙兵。” 依旧没有回应。 地极洞主又等了一会,心里越来越忐忑,终于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颗红色的珠子…… “这……这是空蒙珠……空蒙珠前辈自然看不上……珠子里面……里面有一座八百里火山!” 说出这句话时,地极洞主心中在滴血! 仙兵是有价的,这座八百里火山,却是无价的。 现在为了救命,他才拿出来的。 平时,他是万万不敢拿出来的,万万不敢让人知道他有此宝。 若是被人知道了,他师父无金山主会来抢,便是众多道行八九千年的顶级大仙,也会来抢。 这不是斗法用的仙兵,它只有一个作用——它可以做炼制仙天的核心。 跟千年大限一样,千年大仙要晋升万年老仙,便需要一座仙天做根基。 而万年来,没有一位大仙晋升老仙,便是被卡在这一关上。 所以,这座八百里火山的价值,可想而知。 但老牛这乡巴佬可不知道这八百里火山的价值,这火山在他心中,还不如一把大戟仙兵。 他依旧没说话。 没等到回应,地极洞主更加紧张了,他已经把所有身家都奉出来了,若还是赎不了自己的命…… 想想也对,这些宝贝对自己来说是宝贝,但对遁世古仙来说,还真看不在眼里。 或许……前辈想要的东西,不是珍贵的,而是有趣的? 想到这,他心里突然一动……那件东西?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帛书,小心道:“这是一卷呈耳帛书,前辈……前辈……” 正是坤明天尊当至宝赐给无金山主,无金山主又赐给地极洞主的那卷呈耳帛书。 上面记载着先民,鸿蒙开荒时,力战万族的,兵鬿的修炼之法的帛书。 老牛自然不认识这东西,依旧不说话。 陈世非一直看着老牛表演,此时瞥了一眼那卷帛书,突然看到背面几个字。 心中一动,突然道:“留下东西,滚吧!” 地极洞主如蒙大赦,又磕了个头,转身就要逃。 老牛急了,蛮横劲儿上来,突然叫道:“回头送一把大戟来!不然我拆了你的地极洞无金山!” 地极洞主心中微觉奇怪,却也不敢多想,连连答应:“是是!是!是!我回去必然炼制一把上阶大戟给前辈送来。” 待他离开,陈世非立即上去取过那卷呈耳帛书,反过来一看,神色就是一怔…… 这是……巧合? “老客,你欠我一把大戟!”老牛愤愤不平的嚷道,若是老客不放地极洞主走,他觉得自己真能从他手里弄一把合手的大戟。 大有六五远远的站在一边,想上来搭话,又似不敢。 刑门二仙,蕴香洞二仙,龙朔金华,远远的站在另一边,一副想逃走,却又同样不敢的样子。 要按陈世非的性子脾气,色欲天五仙,他可以不理。 大有六五这个老相识,此时又不顾生命危险来救他们的,陈世非定然会上前致谢的。 但此时的陈世非却似忘记的外界的一切,只是怔怔的看着那卷呈耳帛书! “怎么了?”石磐见他满脸异样,不由的推了推他,担心的问。 陈世非被他惊醒,神色却依然怔怔,紧紧抓着帛书,急切道:“我要闭关,这里的事,你们处理一下!” 石磐一怔,但随即点头道:“好!” 陈世非转身便走,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身叮嘱道:“我出关之前,你们不要炼体成仙,切记!切记!” 石磐又怔了一下,见陈世非极其认真的眼神,心中一动,随即狠狠的点点头道:“放心,一定等你出关!” 第97章 老鬿护世经 陈世非离开后。 老牛摇头摆尾的打量着大有六五,冲他叫道:“鳏老爹,没想到你竟然是仙者?装作百姓,有何企图?” 大有六五尴尬一笑,正不知如何回答。 “憨货!不得无礼!”石磐连忙喝道,然后忙对大有六一道谢道:“别理他,前辈也知道那是个憨货。上次菟毒已承前辈相救一次,此次又得前辈相救,感激不尽!” 大有六一笑了笑道:“敢问那位前辈?” “这个……没那位前辈允许,真不能说!”石磐假做为难的摇头道,他看了悬在空中的四剑,一钩一珠,接着道:“这六件宝物,那位前辈看不上,让我们处置,大有前辈选一件,以作谢礼,如何?” 大有六五心中一跳,看了那六件宝物一眼,随即却摇了摇头道:“举手之劳,不足当谢,况且,得蒙那位前辈允许我住在七连山,我已得了许多好处。既是那位前辈不允见告尊名,我们自当遵命。我……我先回去了,我今居住七连山中,那位前辈若有什么吩咐,前几位小友立即告知与我。” 说着,就转身飞进七连山中。 待他走后,石磐对色欲天的六仙道: “你们呢?要死还是要活?” “愿赎!” “一人一件五甲宝物。” “这……”龙朔金华为难的说:“这位小前辈,能否通融一下,我们都是小仙,五甲宝物,实在……实在……没有。” “我知道你有!”石磐笑道:“前辈已经告诉我了,你有!” 龙朔金华心里一抖,日精是自己的命根子! 但……终究没有命重要,正想咬牙把日精交出去。 却听石磐又道:“也罢,我换一个条件,你们六仙,建六十万户房子,开荒六万亩田地,河渠水网要齐备,这对你们来说不难吧!” “这是为何?只为折辱我等吗?”龙朔金华不解的问。 石磐诧异看了他一眼,随即摇了摇头,懒得跟他解释:“总之,两个条件,你们选一个吧,要么交一件五甲法宝,要么建房开田。” “开田建房,我选开田建房!”龙朔连忙道。 十万户房子,一万亩田地,听起来很多,但一两年也能建成。 五甲法宝,一百年,五百年都未必能抢到一件。 处理完这些事。 老彦,石磐,老牛,以及一百五十三老鬼护持着四百八十个新鬼,回到了白骨地窖。 城外那一瞬间的激斗,百姓死了上千人,但只有这四百八十个鬼魂,坚持到了陈世非他们回来,其他的都不堪痛苦而消散了。 石磐三人也不知道怎么安排这些嘉县之鬼,只能先带到地窟,等陈世非闭关出来再说。 至于百姓,他们一直避免跟百姓接触,除了杀死大奸大恶之人,其他的事情他们都不管,全靠百姓自发自己处理。 “那位前辈是谁?” 回到地下,石磐和老牛第一个问题也是这个。 “就是他……或者他们……”老彦指了指已经变成黑骨林的骨山群道:“他先救了我一命,就是好像不愿意跟咱们说话,跟他说什么,都不回答……” “嘎!嘎嘎!” 他们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怪笑。 却是老鬼六斤叔,突然兴奋的大叫道:“黑眚!黑眚!” 说着,就要扑上去。 “六斤叔!你别找死!”老彦吓的大惊失色,连忙拦住:“是那位前辈,你没看见那只大手?你想被拍死?” 六斤叔一下子清醒过来,讪笑道:“也不是为我,新来的四百八十位兄弟,总不能一直躲在我们衣甲里吧?我们去跟前辈说说,求前辈可怜可怜,赐我们一些黑眚,给新来的兄弟做件衣甲!” “不准去!”老彦摇头道:“你要不怕死,你自己去,别带累我们。” “你们三个啊,都不是孝顺的,我去找小陈子,让他去。” “他现在已经闭关了,等他出关了,你们再去跟他说!” 他转头问石磐:“你让那几个仙者修房子是?” “以前我们怕引来仙者关注,不敢收纳太多流民百姓。现在有这位前辈威慑,一般仙者应该不敢再来找麻烦,我们现在能够庇护更多的百姓了。” …… 《老鬿护世经》 陈世非打开这卷呈耳帛书,正面,最上面,便是这五个大字。 坤明天尊、无金山主、地极洞主三仙,都是极度的自私为我之心,看了这经,都以为这是战魂老鬿的修炼之法。 其实是在他们自私根性之下,根本没有看懂这《老鬿护世经》。 这不是老鬿的修炼之法,或者说,老鬿的修炼法只是这经的一部分。 但关节在于,要是看不懂另一部分,只把他当成老鬿的修炼法,却又无法修炼成老鬿。 确切的说,这是一个族群的共同的修炼之法! 这是人类族群相互团结,相互爱护,相互成就的修炼之法。 这对陈世非或者说上辈子的世界的人来说,一看就能懂的其中的关节。 但对于此界仙者来说,他们求得是唯我独尊,求得其实是一个‘独’子。 根本无法理解‘团结’为何物。 此经的开篇第一段就是: 百姓若无老鬿护持,必为百族之食。 老鬿若无百姓心念护持,必因痛苦而疯魔。 老鬿护百姓,如慈母护幼子。百姓护老鬿,如壮子护老母。相护相持,相养相生。 护持,便是爱敬之心。 此世,师视徒为大药,徒视师为仇雠。 仙者视凡人为草芥,贵者视贱者如猪羊。 天尊视群仙为奴婢,群仙虽对天尊百般奉承,心中却恨不得天尊立毙。 强者为尊,相交以利。 护持之念,爱敬之心,绝无由起。 所以,此世仙者根本看不懂这段,所以就把这段最根基的话略过去了。 只看下面的老鬿的炼制之法。 老鬿的炼制之法最好懂,就是用地、水、火、风四大,来磨炼人死后的鬼魂。 但其中的痛苦,若无百姓的爱敬之念护持,是绝无法忍受过去的。 所以,他们无法炼制出老鬿。 陈世非看了一遍,总觉得这《老鬿护世经》,虽然文字陌生,但里面的纲领脉络,总有些熟悉的感觉! 心中又琢磨了一遍,突然恍然大悟! 什么老鬿? 这不就是封神之法吗! 而且还是功德封神之法! 神就是老鬿。 百姓的‘虔诚之心’换成了更直白更贴切的‘爱敬之念’。 不过…… 吸引他注意力的不是帛书正面这卷《老鬿护世经》。 而是不是背面的一句话。 “仙者之道,世界为我,千千万万为我,熔铸万物以成我一。 我之道,我衍世界,我衍千千万万,以一我化育万物。” 这一句话,让陈世非脑子里猛然蹦出了两个字! 第98章 圣人大道 “盘古!” 前世,天地是自然的天地。 盘古,是百姓心里的天地——是一种应该如此,人心期望如此,但没有成为现实的‘道’。 盘古这个孕育于人类心中的最终极的神,给人们展现的不是他开天辟地的力,而是他的化育众生道。 这帛书的背面,在此世的人看来,只是一篇圣人的自述。 这是每卷帛书的背面都有的一段话。 但是,还是那个原因,此世的人满心的自私为我之心,从来没看懂这句话的意思。 就像他们看到盘古的故事之后,他们只会看见盘古开天辟地的力,而看不见盘古化育众生的道。 这篇自述,就是此界仙者汲寐以求的,圣人的‘道’。 “仙之道贪。 我之道仁。 仙之道有尽。 我之道无穷。 我之道,身具十万窍,窍窍皆有神君,神神皆是真我。 我之道,善为根,公为志。 我之道,不容私,十万神君皆真我,一有私,第一念便是求唯一真我,其结果必是十万神君相残相杀,以求唯一真我。 …… 总之,这是一个正的发邪的道…… 一身化育十万身,不是分身之法,不是分神之法,而是化育…… 一神化育十万神,神神皆是真我。 此道似是盘古之道,但后半截却是大异。 盘古化育万物,万物便是万物,不再是盘古。 此间圣人之道…… 一身化育万神,万神虽是万神,却依旧之此身。 说再清楚些就是,盘古化育万物后,万物虽是万物,但又皆是盘古,而且每个都是真盘古。 到了这一步,便有个最中要的关节——每个盘古皆是真盘古,所以他们不能有私心。 一旦有私心,第一个念头必然是杀了其他的盘古,自己去做那个唯一的盘古。 看懂了这法…… 陈世非两世为人,都给干沉默了。 心中只剩一句话——这‘道’真是正的发邪! 练了此法,就必须做一个大善之人,大德之人,就必须做圣人! 练了此法,若不做圣人,有了私念,就必然会走火入魔,十万真我自相残杀! 说的再简单些,就是“修了此法,不做好人,就是个死。” 当然,此法威力也极大,有开天辟地之力,一人便是一世界。 而且,不需要宝胎便能练就仙体。 比如他现在筑基圆满,经脉中元气已经满溢,若不练成仙体,日月星光,吸纳多少,就溢出多少,修为无法增加一毫。 此法却不需要练成仙体,而是在穴窍中,用元气孕育一个个真我,经脉中元气将永无满溢之时。 仙者之法,到了万年道行,顶到了天,便无法寸进,无数年来,无数老仙,也没有寻到一条可行的前路,唯一的一条前路——大概就是万年老仙相互吞噬……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圣人才去天外,想给众仙寻条出路。 而圣人这法,却没有天……永远也没有尽头。 …… 第二天一早,老彦起床给十七小做饭,就看见陈世非已经在厨房了,不由的奇怪道: “这么快就出关了?看你昨天紧张的样子,我以为怎么也都半年一年呢?那帛书上是什么?你参悟出来了吗?” “参悟出来了!”陈世非神色古怪的笑了笑:“是圣人的修炼之法。” “圣人的修炼之法?厉害吗?” “比仙者高出九重天往上。” “啊!这么厉害?修炼难吗?给我讲讲!” 陈世非把旁边的帛书抛给他,道:“注解我写在上面了,修炼很简单,不过,你先看看再说……” 老彦擦了擦手,接过帛书细细看下去。 看完之后,终于知道老客笑的为何那么古怪了! “这……这……圣人的大道,怎么透着邪气?” 陈世非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怎么想的?”老彦问。 “我……觉得修炼。”陈世非淡淡的说。 老彦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我也练!” “你先不忙决定!我是想了一夜才决定的,你也多想想!”陈世非劝道。 “不用想了,不过是不给自己留一条做坏人的后路罢了,难道我还准备做坏人吗?” 陈世非诧异的看了老彦一眼:“你这么快就想通透了?” “这有什么不好像通透的?”老彦也诧异的看了陈世非一眼。 陈世非猛然觉察到自己的问题出在哪了! 自己的心中,有一个跟‘善’同样高的……甚至比‘善’还高一线的观念…… 自由! 因为自由这个观念的加入,自己看到这条‘圣人之道,才会纠结这么久! 确切说是‘自由’和‘善’这两个观念在自己思想中冲突了起来! 我自己要善良,这是没问题的。 但有一个外来的力量要我必须善良,我却又隐隐的不愿意了——这其实就是自由与善良两个观念在思想中的冲突。 而老彦的思想中,没有自由这个观念的搅扰,或者说自由这个观念在他思想中力量不大。 老彦的善,更纯粹一些……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响起石磐的呼喊:“老六斤,你在干什么?快下来!” 听了此话,老彦脸色一变,叫道:“坏了!” 说完就跑了出去。 陈世非连忙跟了出去! 出去一看,就看见石磐急的跺脚,指着老鬼六斤叔在骂。 六斤叔,此时正坐在骷髅山的黑骷髅上,吸收骷髅中的黑眚。 老彦一看,也急了:“快下来,六斤叔,你找死呢?” “别大惊小怪!”六斤叔笑呵呵的拍了拍旁边的黑骨头:“是这位前辈允许的!” “前辈允许的?”老彦奇道:“你能跟前辈说话?” “当然能!”六斤叔笑道:“前辈不愿意搭理你们罢了,愿意跟我说话。” “你……你请前辈说一声……” 六斤叔又拍了拍旁边的黑骨,叫了一声:“翠缠秋!” “翠缠秋……” 他身下的黑骨山中如蜂群嗡嗡似的,也传出这三个字回应。 “翠缠秋?”老彦问:“六斤叔,翠缠秋是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前辈的名字吧……”六斤叔不确定的说。 他的话刚落…… 黑骨山中突然传来愤怒的喊声:“翠缠秋!翠缠秋!” 接着,黑骨山中的黑眚突然卷起,化作一个拳头,猛地一击,把六斤叔像球一样打了出去! 六斤叔在飞回来,却害怕了,躲在老彦三人身后,小声说:“翠缠秋不会是前辈仇人的名字吧?” 老彦倒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前辈是位好脾气的,也没有真生六斤叔的气,不然刚才那一拳,六斤叔焉有命在。 “前辈,请问翠缠秋是何意?”老彦问道。 他心中很奇怪,这位前辈刚醒来,喊的就是这三个字,一直喊的也是这三个字。 但这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第99章 一年后 “翠缠秋!翠缠秋!” 陈世非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前辈是不想理他们,还是……只会说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 一年后…… “打发走了吗?”陈世非看见石磐从外面进来,就问道。 “走了五个。”石磐道:“那个大个子不肯走。” “大个子?”陈世非不知道是谁。 “巨豢大赉。” “谁?”陈世非没听过这个名字。 “就是那个金甲大汉。” “哦,是他……” 原来,一年之期已到,龙朔金华、刑门二仙、蕴香洞二仙以及巨豢大赉也就是金甲大汉。 六仙已经建设六十万户房子,开垦好了六万亩良田,他们可以走了。 但走之前,他们要求见一见石磐。 石磐就去见他们了,此时刚见完他们回来! “巨豢大赉,他为何不走?”陈世非问。 “他说他是天孙的仙奴,天孙死了,他却活着,色欲天尊知道了,必然会杀他的。想在咱们这里寻求庇护。” “你……让他留下了?”陈世非一看石磐的脸色,就知道答案。 石磐点了点头。 “这……色欲天尊要是来杀他,咱们庇护的了吗?”陈世非担心的说。 “放心吧!”石磐笑道:“我都问清楚了,天尊,山主,洞主,都不可能来的,他们自己在洞府中享乐要紧,轻易不会动弹的,最多下个诛杀令,让千年以下的仙者来诛杀。千年以下的仙者,有什么好怕的,去倒希望多来几个,我们也长长见识。” “你……这……自大了。”陈世非摇头道:“千年以下的仙者,也多的是咱们对付不了的高手。咱们这位前辈,这一年都没再理过咱们,也不是个踏实的靠山。况且,真打起来,下面都是百姓……” “哎……”石磐摇头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啰嗦,刚才的话是开玩笑的。放心吧,都问清楚了,龙朔说,色欲天对他的诛杀令早就下了,只是没有人接。他会帮我们盯着,如果有人接了,他就告诉我们那人的底细,好对付的,我们见见世面,不好对付的,巨豢大赉就会自行离开,这是跟他说好了的。” “龙朔可信吗?” “还行吧,看起来是个聪明的,他们六位看着,这一年倒生出了不浅的交情。”说的这儿,石磐笑道:“你也不要小看了咱们自己,这一年来,咱们的名声,虽说不上是威名远播,但也绝对算的上声名鹊起,一般的小仙,不敢来撩咱们的虎须。那六位的意思,是很想交好咱们的。” “他们见你就为这事?” “不是这事!”石磐摇了摇头,神色认真起来:“他们告诉我一个重要的消息,可能跟我们有关系!!” “什么消息?” “一年前,京都皇宫飞出一块铜版,据说是至宝,诸天很多仙者都在抢夺,这一年,最少死了十几位仙者了!” “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铜版飞出的时间,正是一年前三月十七,咱们大战的那一天。” “这……只是巧合吧,算不上什么关系!” “据说那铜版在阳光下会现出三个字。” “什么字?” 石磐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翠缠秋!” “什么?”陈世非一惊,问道:“跟那位前辈有关系?” “肯定是的!翠缠秋又不是什么常见的字眼,肯定不是巧合!” 陈世非皱眉想了想,想不到头绪,就问:“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石磐摇摇头道:“这咋能猜出来啊?往哪儿猜啊?” 陈世非眉头皱的更深了:“那天,前辈喊翠缠秋的时候,除了咱们,还有谁听见了?” “那六位,有可能听见了,不然,人家为何会专门告诉咱们这个消息。” “他们是什么意思?” “龙朔没明说,但意思应该是会替我们保密。” 陈世非松了一口气。 “不过……”石磐却接着说:“还有两个人应该也听到了。” “谁?” “大有六五。” “这个不用担心,我去跟他说一声。” “最后一个,却没有办法了!”石磐苦笑道。 “谁?”陈世非刚问出来,却立即醒悟了:“地极洞主?” 石磐点点头:“但愿他真被咱们这位骨山前辈吓破了胆,不敢把骨山前辈的消息泄露出去吧。” 陈世非想了一会儿,也实在没有办法,那是一位三千多年道行的大仙,能有什么办法,唯一的希望,还真是骨山前辈对他的威慑力。 正在这时,老彦从外面走了进来,那张帅脸上,纠结的满是疙瘩! 石磐一见他,起身就走。 “哎!你别走,我有事,你给我想想办法!”老彦连忙道。 “我也有急事要去办!”石磐头也不回的道:“你给老客说吧。” 石磐出去后,老彦就坐在陈世非对面,也不说话,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陈世非本来就烦,听着他唉声叹气,就更烦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 老彦抬头看着陈世非,满脸无奈,又叹了一口气。 “你说不说?你不说我走了?不是,这是我屋,你要没事就出去,别打扰我练功。” “你……”老彦指着陈世非,没好气的说:“你何必你?你心里明明知道,还非让我说出来?就这么想看我笑话?” 这话倒把陈世非说的愣住了! “什么事?我不知道啊。你跟我打什么哑谜呢?”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石磐都知道了,你会不知道?” “石磐知道什么?” “你没见他躲着我吗?” “哦……啊!”陈世非恍然道:“我说呢,他怎么突然就走了呢,原来是躲你呢!不是,到底啥事?他为啥要躲你?” “你真不知道?” “这两天我一心在练功,真没怎么操心你们的事,到底是啥事?” 老彦盯着陈世非打量了片刻,见他不是说谎,是真不知道。 这才又叹了一口气,眼睛一闭,小声说道:“小耗子说他喜欢我!” “他喜欢你……”陈世非说到一半,突然醒悟:“哈……啊……哦……” 他拼命的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此时要是笑出来,老彦必然跟自己翻脸! “咳……咳……”他假装咳嗽,把笑意咳了出来,这才说:“那种喜欢?” 老彦挤着眼点点头。 陈世非突然明白石磐为什么跑的那么快了! 他也想跑。 “你说,我该怎么办?”老彦问道。 “你……怎么想的?”陈世非问。 “我怎么想的,我但凡有一丝一毫那样的想法,我天打五雷轰,我不得好死!” “你想怎么办?”陈世非问。 “我想去吴州石前他们那里躲几年,小耗子肯定要跟我一起去,你想个办法,让她既不能跟我去,又不觉的我是在躲他!” 陈世非看着他这张帅的无可挑剔的脸,突然庆幸自己长了一张丑脸。 “你就是要让他知道你在躲她,她才会知道你的意思。”陈世非冷静的说。 “他还是个孩子,我不能让她太痛苦。”老彦道。 陈世非无奈道:“这事……不经历一段痛苦,能了结吗?” “你必须给我想个办法!” 陈世非想了一下:“这样吧,我正想不大同书,给石前送过去。” 大同书就是陈世非从呈耳帛书中整理出来的圣人功法,因为这功法的根基是在‘大同’两个字上,所以叫大同书。 “就叫小耗子去吧。小耗子主要是没见过什么人,石前那边人多,让她在那边待一段时间。或许见到真正喜欢的,就把你忘了。” 第100章 天条不准杀妖 老彦离开后,陈世非出门去找小耗子。 出门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小耗子。 猛然觉得奇怪! 哪奇怪呢? 他想了一下才恍然! 往日院子里特别喧嚣,没有一刻安静的。 今天却安静的出奇! 不但没有孩子们的喧闹声,连老鬼没的絮叨声也消失了。 出什么事了? 陈世非心中奇怪,又找了一圈,才在厨房找到五谷婶在炸年糕。 “他们人呢?” “说是城里丢了个孩子,他们都找去了!”五谷婶道。 丢了个孩子? …… 天上,一朵桃花云冉冉而飞。 刑门二仙,蕴香洞二仙,龙朔金华,五仙服刑完满,一起架云飞回色欲天。 “他们修的到底是什么道?”刑门靡靡酥媚的声音问:“让我们给凡人开荒建房,究竟是为了羞辱我们,还是有别的目的?” “听说……”龙朔道:“万年前,那位呈耳在时,仙者需要给凡人移山开路,填海造田。救洪救旱。” “如此说来,他们还有那位前辈,真的跟呈耳有关?”无素珥道。 “肯定有关,他喊呈耳时,咱们听的清清楚楚!”刑门菑夫道。 “会和呈耳是什么关系呢?”无素珥问。 一时没人说话,停了一会儿,刑门靡靡才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龙朔道。 “嗯?那是?牛摩天?”一直隐藏在银光中的无瑕珏突然道。 四仙闻声,低头看过去。 就见一条白虬,在半空中盘旋,下方田野里,黑气滚滚,黑云中如有千军万马,围追一个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敏捷如狐兔,在田垄中乱钻,老鬼们架着黑云,竟然一时抓不到他。 “听说是丢了一个凡人的孩子!”龙朔道:“看起来应该是这……嗯,这是一头狼妖啊,怪不得他们抓不到呢!我们要去帮把手吗?” “算了,姓牛的不待见我们,我们去了,他再怀疑我们是帮那狼妖的。” “妖族不都是在无量山中活动吗?怎么跑到这里了?” “往南八百里就是无量山,也没多远。”龙朔道:“我听到一个消息,不知道真假。好像是说嘉州的凡人与别处不同,灵韵最足,无量山中,很多妖国都在收购嘉州灵种。” 四仙一怔,刑门靡靡点头道:“嘉州的凡人,确实与别处的不同,漂亮的不像凡人。” 无瑕珏突然冷冷的道:“这是找死!他们把自己养的这么漂亮,这么灵韵十足,如此招摇,他们是觉得这世界里吃他们的人太少吗?我是想不通,我怀疑石磐把这些凡人养的这么好,是不是真的是为这些凡人好?” “你是说……这也是人田,最后还是要当人果卖的?”刑门菑夫道。 “把这些凡人养的这么好,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可能。”无瑕珏道。 龙朔金华和刑门靡靡看向他,想看看他的神色,他的脸却一直隐藏在银光中。 …… “站住!”六斤叔终于在前面截住了这个人,双手一伸,两条黑眚所化的绳索,向那人身上缠去。 那人就地一滚,想要躲过,却突然发现,四面八方十几根黑索结成了一张大网,兜头罩下。 瞬间,此人被黑索重重捆住。 此人突然大吼一声。 身躯突然涨大,五尺多高的身体突然暴涨到一丈多高。脑袋变成一个巨大的狼头,全身长出如钢针一般的黑毛。 他轰然一声撑开这十几跟黑索,刚想再逃,还没跑出一步,却又被几十跟黑索捆成了粽子。 “原来是个狼崽子!”六斤叔叫道。 “放肆!大胆!”狼妖被捆成粽子,绊倒在地,却更加气势汹汹:“你们找死!我乃三仙国使者!你们无礼,还不放开我!” “三仙国?”六斤叔转头看了一圈,其他老鬼纷纷摇头,六斤叔随即冷笑道:“没听说过,莫不是个狼崽子洞?” “放肆!无礼!你们这个乡巴佬!你们的上官呢?让你们的上官来!你们人国每年给我们三仙国上贡一万人果子,你们竟敢不知道三仙国?” “你说什么?”六斤叔怒道。 “我说你们人国每年给我们三仙国上贡一万人果子!你们就是我三仙国养的肉食,竟敢对我无礼!快放了我!不然,都不需我王出兵,你们皇帝就得把你们全城的人绑了,上贡给我国。” 六斤叔还想说什么。 老牛突然化回人身,从天上落了下来。 “哎!”狼妖先是一惊,待看清老牛是仙者,竟然高兴起来:“道友,快放了我,你擅自管我们两国之事,不怕你们师门怪罪吗?快放了我,咱们有事好商量!” “怎么商量?”老牛冷冷的问。 “是我唐突了,实不知这是你的人田,看见这田里果子长的好,就随手摘了一个,准备献给我家大王。如今既然被你捉到了,我也认罚,你说个价,我双倍卖下来如何?” 三仙国是什么地方?” “三仙国都不知道?你这小仙是个雏啊?你先放开我,我跟你说。” 老牛上前扯起他。 “这才对嘛,要是为个宝胎,咱们斗个你死我活的也值得,一个人果子罢了,咱们不打不相……哎!你干什么?啊!” 最后却是一声惨叫! 老牛扯起他,一下把他的胳膊给他扯下来了。 “三仙国是什么地方?”老牛又扯起他另一只胳膊。 “无量山!无量山三仙洞。你……你……我怎么得罪你了?就为一个人果子?” “那个孩子呢?” “人种袋……袋里……” 老牛从他腰上解下一个脏兮兮的袋子,打开一看,心里就是一疼,一个八岁的,胖乎乎的孩子,就只剩下上半身了。 他将孩子取出来,递给小耗子,让小耗子先送回去,小耗子却不知道该如何给人送回去…… “这人种袋给你,值十几个人果子,能放我走了吗?”狼妖说。 “啊!啊!”他刚说完,就又是一声惨叫,另外一只胳膊也被老牛拽了下来! “你……你为什么啊?我哪得罪你了?你这么狠?不就是个人果子吗?我都赔你十几倍的价了!”狼妖委屈的叫道。 老牛闷不吭声,又把他的一条腿扯了下来!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啊?我们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你是跟三仙洞有仇?” 老牛又扯起他的一条腿…… “不能扯了!再扯就死了!真的死了!仙者不准杀妖,这是天条!天条!为我犯了天条,不值当的!不值当的!” “天条?不准杀妖?” “对!天条,不准杀妖!” 第101章 人果子 老牛气冲冲的进来,把一个破布袋子,往桌子上一摔…… “怎么了?你不是去找孩子了吗?”陈世非说到这儿,一怔,随即道:“孩子没了?” “没了!”老牛闷声道:“找到时,就剩半个了,让一头狼妖给啃了!他娘的!” “狼妖呢?” “我把它脑袋拔下来了!” “什么来历?问了吗?” “问了,说是什么无量山里的三仙国。我找鳏老爹打听了一下,说是一窝狼妖,有三只头狼是真仙修为,咱们去灭了这窝子畜生吧!” “行!”陈世非点头道:“我先去一趟,打探清楚他们的底细。” “我跟你去!” “你……守家。让石磐跟我去。” 老牛不再说话,呼呼的喘着粗气! “你也知道,你性子冲动,干不了这细致活。”陈世非无奈的劝道。 “不是为这事,也不是为那些畜生,畜生吃人,也算天经地义,去杀干净就是,不值得生气!” “这话在理,畜生吃人,天经地义。杀它们个干干净净,也是天经地义。你都想通透,还生什么气?” “我不是为这件事生气!” “那是跟谁生气呢?” “你……你听说过人田吗?” 陈世非怔了一下,想了想,说:“听说过,好像还是你们谁跟我说的,说是要是能被贵家选进人田里就好了,一辈子就享福了!” “享福了……”老牛冷笑道:“我刚跟鳏老爹也打听了一下,你猜人田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 “生孩子的,生的孩子叫人果子!” “人果子?”只听到这个名字,陈世非就觉的浑身不舒服起来。 “人果子,放盘子里给人吃的!养的白白胖胖的,还喂食各种不同的东西,让孩子的肉各有特色!他娘的!他娘的!他娘的!”老牛忍不住大骂起来:“这些比畜生还畜生的畜生!我要把那些养人田的贵家都杀干净,你许不许吧?” 陈世非浑身的血砰砰乱跳,他突然很想,很想,把天上的太阳拽下来,把这个世界整个炸了! “我想去把那些贵家都杀了,把人田里的人都救出来,你许不许吧?”老牛又问。 陈世非压下心中极度的愤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有六五有没有说……”陈世非问:“这些人果子,除了他们自己吃,是不是还供给仙者?” “没说要供给仙者。”老牛摇头道:“不过,他说无量山中有十万妖国,跟人国临界的有十一个,那个畜生皇帝每年要给那十一妖国每国上贡一万上好的人果子。” “呵呵……”陈世非冷笑了一声:“恶者在上,天下皆恶!仙者但有一丝仁念,天下也不至于如此之恶!” “我要去杀死天下贵家,你许不许吧?” “这是肯定跟仙天有关系,咱们还远远不是诸仙天的对手。”陈世非摇头道:“全天下,不行。先把陈州清理一下,看看仙天的反应。” “好!”老牛点他就要去,他心中怒意杀意,交织沸腾,一刻也忍不了! “还有……”陈世非突然叮嘱道:“小心点儿!” “放心吧,我知道!”老牛点头道:“如果仙者插手,我就先逃,再稳妥计议。” “我说的不是仙者!”陈世非道。 “还小心谁?” “人田中的人,他们未必会感谢你。” “我救他们呢!他们还能恨我?” “大概会恨你!” “什么意思?” “你救的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对自己的孩子未必有什么感情,反而……生孩子就能吃好喝好的生活,他们未必愿意放弃,让他们种田养活自己,他们更未必愿意!你觉的你救了他们,他们却觉得你毁了他们的好生活。所以,他们感谢你,倒也罢了,若是他们恨你,你也莫要不忿。不要跟他们亲近,防着他们一些。” 老牛怔了一下,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也不是为了救他们,我是为了给那些已生的孩子报仇,让那些未生的孩子,不再遭受这种不幸。” “你明白就好,还有,让兀子同你一起去,拿主意的时候,多听他的意见。别看他你小,他比你心思缜密。” “好,知道了!” 老牛离开后,陈世非沉思了一下。 他准备跟石磐去一趟无量山。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他犹豫着,要不要做。 正在这时,外面黑雾腾腾,嗡嗡哼哼,似乎是在争吵。 陈世非正想出去问一下,怎么回事。 六斤叔和柴掌柜,一起进来了。 “你们又吵什么呢?”陈世非问。 “没吵什么。”六斤叔道。 “上次你说的那件事,我答应了!”柴掌柜道。 陈世非怔了一下,认真道:“你要想清楚了,这对你来说是最重大的事!人心难测,你生死难料。若是……不谐,你沉沦苦海,谁也救不了你!” 柴掌柜点点头道:“我想清楚了,活着总要为点什么,总不能只为活着。” 陈世非反而有些犹豫了! 柴掌柜却郑重的躬身道:“我等,嘉县四百八十鬼,公推我为代表,求先生赐法!” 说完,竟然躬身不起。 “好吧!”陈世非拿出那卷《老鬿护世经》,递给他:“这是你们自己的道,你们自己想清楚,不要一时冲动!” “绝不是一时冲动!”柴掌柜又做了一个揖,接过护世经,转身出去了。 “唉!”六斤叔叹了口气:“我劝了,劝不住,他们被小莽子的死刺激到了。说什么要是早修了护世经,小莽子就不会死了!唉……这是把罪过揽自己身上了,你就不该给他,他们就是一时冲动!那什么护世经……我看着就害怕,不该给他们修的……” 这话说的,陈世非心中也犹豫了起来,竟然想追上去,把护世经给要回来! 《老鬿护世经》是无上妙法。 法力精进比仙者快的多,神通威力也比仙者大的多。 同等道行之下,可称无敌。而且,修了此法,就会觉醒很多神通,其中一个,便是不死神通,便是天尊,也无法杀死。 但如此无上妙法,陈世非第一次拿出来的时候,无论是六斤叔这一百五十三老鬼也好,还是四百八十嘉县老鬼也好,只看了一遍,便都敬谢不敏,都不愿修炼。 原因就是,它有一个巨大的可能是优势,更可能是缺陷的特质。 第102章 护世经 老鬿之道,本质修的是人心,生于人心,存于人心,人心庇佑,百无禁忌。 仙者,便是圆满筑基,一身也只能觉醒一个神通。 老鬿却可以觉醒无数神通。 首先是不死,跟鬼只要能忍受住痛苦便会不死的不死不同。 只要人心敬爱,人心庇护,老鬿,便可以说是万法不侵,无论多大的神通,多厉害的仙兵,打在他身上,不但伤不了他,他连痛都不会痛。 要杀死他只有一个办法,把所有内心敬爱他的人,庇护他的人都杀死。 第二,在人心的庇护下,百无禁忌,可以吸收四大之气,壮大己身,四大皆为其神通,撮土为地身,聚光为火身,凝云雾为水身,卷空无为风身。 这是一条比仙道高出无数筹的大道。 但是,为什么起初老鬼们一看,就避之唯恐不及呢? 那是因为,此道最大的特殊之处就是,太依赖于人心。 人心要是敬爱他,愿他好,他自然就能百无禁忌,万法不侵。 但是,人心要是怨恨他…… 他就会感到极度的痛苦——比凌迟炮烙更痛苦无数倍! 更让他们恐惧的是,到那时候,他们就是想像鬼一样,自我消泯也做不到,只能徒然的承受这不尽的痛苦。 而老鬼们都是从人过来的,太知道人心叵测了。 愿你好时,是真的愿你好。 但,很可能你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他便会怨恨你。 甚至他不高兴的时候,哪怕完全与你无关,也会迁怒你,怨恨你。 除非人们的智慧都达到了极高的程度,可以理性处理一切问题。 否则,这条道的尽头,就必然是无尽的痛苦! 这是一条将自己变成所有人的奴隶以换取巨大的力量的道。 陈世非心里也不愿老鬼们走这条道。 但是…… 换个角度来看…… 谁不是奴隶呢? 自己修的大同书,不也是‘善’的奴隶吗? 不做奴隶,而又有大力量的道,只有一条——仙道。 但仙道这个样子,不又是自己现在最想毁掉的吗? …… 清晨,澄澈金黄的阳光照在古旧的城墙上,照在粼粼的青瓦上,照在街道上新铺的青石板上,也照在生药铺和杂货铺的老旧牌匾上。 生药铺的柴掌柜已经离世一年多了! 他家的门前,台阶上,门上,牌匾上,却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比柴掌柜在时还干净。 只是原本敞开的铺门,常常关着,原本从早坐到晚,看街景的柴掌柜,消失不见了。 老汉赵长贵一早起来,还是和每天一样,来打扫生药铺的门脸。 今天是初一,刚打扫一会儿,他的儿子赵榆树和儿媳,带着又长了一岁的小姑娘,来到生药铺门前,一起跪下磕头。 他们一家人太宝贵那个小姑娘了,所以,一年前,柴掌柜用命救小姑娘的情形,他们永远无法忘记。 今天,他们一家三口这个头刚刚磕下。 生药铺,已经一年多没有开的门,突然嘎吱一声,开了…… 柴掌柜像一年前一样,搬了把长凳,放在门前。 一家四口以为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 真的是柴掌柜笑呵呵的脸。 “柴……柴老哥?”赵长贵将信将疑的问。 “是我!”柴掌柜笑呵呵的点头道。 “你怎么……你不是……你怎么?” “我死了,我想,我不能死,我还要保护这座城,保护这些孩子们,我就又活了!” “这……这……是应该的,你救了我们,应该的!来……”他把躲在后面的小丫头叫过来:“丫头,给柴爷爷磕头,他也是你亲爷爷,从后要孝敬他,听他的话。” 小丫头上前给柴掌柜磕了个头。 “起来吧!起来吧!”柴掌柜哈哈笑道:“小丫头越发长的好了!” “我给她改了名字,叫赵柴生。”赵长贵又道。 柴掌柜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小姑娘叫什么柴生,叫彩生吧,光光彩彩的,赵彩生。” “好,听柴老哥的!” 这一天,一年前那场兵祸死的一千多人,回来了四百八十人。 …… 小耗子跑到陈世非跟前问:“陈师父,你找我?” “是,你修到几条经脉了?”陈世非问。 “已经二十条了,六斤爷爷被尖头骗走了,不然,我就筑基圆满了!” “你再选两个师弟,这两天让六斤叔帮你们,尽快筑基圆满,然后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啊?” “去一趟吴州,把大同书给你石前师叔送过去一份。” “啊!要出远门啊?” “对。” “我不想去……” “我和你三位师父都有事,走不开,你是大师姐,你不去,叫谁去?” “行,我去。但我要改名字。” “这话对头,去石前那里,再叫小耗子,确实不雅,我给你起……” “我自己想好了!” “啊……那……什么名字?”陈世非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彦玉契……” “不行!” “怎么不行?” “我丢不起那人。” “契约的契,不是妻子的妻……” “那也不行!”陈世非揉了揉脑门:“你们的事,我不反对,也不支持,但要十年后再说!” “十年后?” “对,十年后,十年内,谁都不准提,不然,我和另外两位师父一起反对,你一点戏都没有。” “你们……欺负我!” “这是没商量!十年,也不长。” “行吧,十年就十年。我以后就叫彦玉契。” “不行。” “这也不行?” “你知不知道,你师父的名字叫彦照月,玉君是他的字。” “那我也要叫彦玉契。” “不行。这样,你也别跟我争,我也退一步,彦玉卿,彦玉人,你选一个。” 小耗子大眼睛转了转,道:“彦玉卿。” “再答应我一个条件!”陈世非道。 “什么?” “老彦问起来时,就说是你自己起的,我拗不过你。” “知道了。” …… 色欲天,栖桃山,烟霞洞。 名虽洞,却是方圆一千里的一片山峦。 小金山,是一座五百多米的金色山头。 这是龙朔金华的修炼之地。 此时,刑门二仙,蕴香洞二仙,都在此处盘桓。 嘉县一遭,五人都有了些交情。 重要的是,天孙色无根身死,他们怕色欲天尊迁怒,都聚在这里,如果风声不到,也好一起想应对的办法。 “不好!”龙朔突然脸色一变,拿出玉笏,看了一眼,惴惴的说:“我师父命我去见他……” “是那事吗?” “没有说。不过,师父从不主动叫我,主动叫我过去的,一般不会是好事!” 刑门二仙,蕴香洞二仙神色一紧,正要说什么,去都又神色一变! “师父找我回去!” 四仙几乎同时说。 第103章 八面天钧 龙朔金华惴惴的进入师父的宫殿。 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只见五位师兄和一位师弟,都在殿中。 原来不是只唤自己一个。 或许不是为了天孙之死。 烟霞洞主是个雌雄莫辩之人,笑起来妩媚如花,像个美丽的女人。 发起怒来,如冰如刀,却又像个冷酷的男人。 此时,他坐在七彩的云座上,赤着双腿,一道七彩的长虹从腰间缠绕到肩头,在他的脑后结成一片灿烂的云霞。 此时,他脸上虽然没有笑,却偏向女相,龙朔金华更松了一口气。 “你们是我门下最有可能突破千年大限的,现在有一个天大的机缘,取了,我保证你们突破千年大限,就看你们有没有胆气去取?” “师父,您吩咐。”七色真仙第一的碧玺琉璃,也就是龙朔的大师兄,忙恭敬问道。 “翠缠秋,你们听说过吗?” 听到翠缠秋三个字,龙朔心中一动,正欲说话。 却听碧玺琉璃抢先道:“知道,是一块铜版,听说现在在暮云洞的竹夫人手中。” “暮云座下的那个竹夫人?能抢到此宝,看来是个有造化的。”烟霞洞主笑了笑,接着说:“你们知道这宝物的来历吗?” 七位真仙互相看看,都摇了摇头,碧玺琉璃道:“请师父开示。” “想来你们也不应该知道。”烟霞洞主缓缓道:“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若非有造化的,不能知道这个秘密,我是有造化的,也是你们的造化。” “能拜在师父门下,是弟子的荣幸!”碧玺琉璃忙道。 “呵呵……”烟霞洞主神色莫名的笑笑:“翠缠秋,是七千年前,一位前辈大仙的名字。” “啊?”七色真仙纷纷发出惊异之声,他们真没想到这竟是一位大仙的名字。 “这位翠缠秋前辈……”烟霞洞主接着讲述道:“天资,造化皆是顶尖的,七千年前就被称为老仙之下第一尊,当时都说他,五百年内,必能晋升老仙,呵呵……” 说的这儿,烟霞洞主又神色莫名的笑了笑。 “他的师父,就是咱们的色欲天尊。天尊告诉他,想要晋升老仙,必须一件天地大功,诸天尊才不会阻他,不然,诸天尊不允他晋升老仙,呵呵……” 烟霞洞主又莫名的笑了笑。 七色真仙知道他这笑里的意思,却都低下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翠缠秋这位前辈,不但天资,造化都是顶尖的,志气也是顶尖的。”烟霞洞主说到这儿,脸上竟然露出钦佩之色:“他要解决诸仙天,宝胎匮乏的问题。这志气!要知道,这是呈耳都无法解决……” 说到这儿,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换了口气,才接着说:“下面的话,就是传说了,传说,他竟然真的夺天地造化,人工培育出了宝胎!“” 前面的话里,烟霞洞主对天尊颇有微词,七色真仙本来低头不敢发出声音。 但此时听到这句话,他们顿时惊呼了出来:“什么?他竟然培育出了宝胎?” 烟霞洞主点点头:“传说里是这么说的。” “可信吗?”碧玺琉璃忍不住道,他心中觉得九成九是假的,若非是师父说的,他恐怕会忍不住发出不屑的笑声。 “为师觉得最少七成可信。”烟霞洞主突然说。 “为什么?” “这是师父的造化,却不能跟你们说,总之,你们要相信为师的话,人工培养宝胎,翠缠秋前辈最少完成了七成。” 七色真仙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多问。 烟霞洞主接着说:“你们听我接着说,翠缠秋成功培育出宝胎之后,紧接着就失踪了,连他培育宝胎的方法,一齐失踪了!之后,再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听到此言,七色真仙心头都是一震! 不是因为翠缠秋的失踪,而是突然觉得,翠缠秋恐怕真的培育出宝胎了。 翠缠秋号称老仙之下第一尊,能让他突然失踪的,只有老仙。 无缘无故的,老仙为何让他失踪? 恐怕……正是他培育出了宝胎。 “翠缠秋当年有一件随身至宝。”烟霞洞主接着说:“叫做八面天钧,就是八块铜镜模样的宝物。” “师父是说,那块铜版,就是八面天钧中的一面?” “对。”烟霞洞主点头道:“八镜合一,便是八面天钧,不但本身是一件至宝,而且很可能有翠缠秋培育宝胎的线索。” “师父的意思,莫不是让我们去竹夫人手中抢夺那面铜版?”碧玺琉璃问。 烟霞洞主突然笑了笑:“我说过,我是有造化的,你们跟了我,自然也是有造化的!” 说着,张嘴轻轻一吐,吐出一片霞光,霞光散去,露出了三块绿油油的铜镜。 三块…… 烟霞洞主铺垫了这么长,七个徒弟自然一眼就猜到这是什么。 但是……他们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知道,竹夫人那块铜镜已经死了十几位仙者了。 烟霞洞主这里竟然有三块。 怪不得,怪不得,他一直说自己是有大造化的。 烟霞洞主看了徒弟们一眼,接着淡淡的说:“八面天钧,共有八块。为什么说是你们的造化呢?其中七块早就出世了,我们一直在等这最后一块。” “你们?” “对,蕴香那里有两块,暮云手里本来有两块,我这里有三块,这是七块,八面缺一,一直无法合一,也无法知道其中的秘密。如今暮云座下竹夫人拿到了最后一块。八面齐聚,便到了出世的时候。我想让你们带着这三块铜镜,去与暮云、蕴香的弟子会合,去仙天之外,找个隐秘的地方,八面合一,看看其中有什么秘密,你们愿意去吗?” 七色仙心中疑虑重重,面上却不显,碧玺琉璃恭敬道:“自然是谨遵师父吩咐。” 烟霞洞主点点头,一弹指,三块铜镜投入碧玺琉璃怀中。接着道:“如此重大的事情,知道为何让你们去吗?” 七仙怔了一下,自然不是因为器重。 碧玺琉璃想了一下,小心猜到:“为了隐秘?” “对!”烟霞洞主点头道:“我、暮云、声蕴若动,必然惊动你们师祖甚至是天尊。所以才让你们去,知道怎么做吗?” “知道!”碧玺琉璃点头道:“弟子等一定隐密行动。” “你们知道此事对我的重要,若是办砸了,你们知道后果。”烟霞点点头道:“办好了,自然有赏。如果真能得到养练宝胎之法,我保证帮你们七个一起过千年大限。去吧!” 第104章 来风 “前辈,翠缠秋是您老人家的仇人,还是……” 本来要跟石磐去无量山探查的陈世非,没有去成。 本来要去扫荡陈州贵家人田的老牛也没去成。 让大有六一转传龙朔金华的消息吓到了。 陈世非再次来到骨山林,在这位不知是装糊涂还是真的缺失智慧的前辈跟前…… “听说翠缠秋的八面天钧已经现世,八面合一之后,跟前辈有没有关系?前辈能不能给点启示?” …… “还没回应?”老牛悻悻的过来问道。 陈世非点点头。 “要我说,里面这位,肯定是傻的……” “老牛!前辈救过咱们的命,莫要胡说。”石磐过来瞪了老牛一眼道。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石磐问陈世非。 陈世非摇摇头,没说话。 蕴香洞七位真仙,暮云洞七位真仙,烟霞洞七位真仙。便是三位洞主没有后手,也已经二十一位真仙,何况如此重大的事,三位洞主不可能没有后手。 陈世非等人,虽然修炼的都是圣人大道,但终究是修炼时间太短。 老牛或许能抵住一位真仙。 其他人却都不行了。 一百五十三老鬼虽然能帮别人修炼,但别人却没法帮他们修炼,现在最高的才是八脉修者,大多数是六脉,凭着黑眚丝,一拥而上,大约能对付一个三四百年道行的仙者。 但这三洞二十一位仙者都是千年之下的顶尖仙者。 一百五十三老鬼,恐怕一个也对付不了。 陈世非,老彦,石磐,修的都是大同经。 此经确实不愧是圣人之道。 一年的时间,他们都已经修到了二我之境。 此界,以一个穴窍修炼一年,为一年道行。这也是此界仙者的修炼速度——他们修的残脉,便是开了几十个穴窍,但经脉残缺,流转不畅,也只跟圆满筑基的仙者一个穴窍的速度相当,快也快不了多少,这也是他们宁肯去血拼抢夺宝胎,也不愿静坐修行的原因。。 陈世非他们全脉三百六十穴窍,本来一天,便相当于一年道行,一年,也就相当于三百六十年的道行。 所以修行速度比诸天仙者吃宝胎修练的速度还要快。 但是这一年的时间,陈世非四人的道行并没有一丝增长。 原因很简单,他们这一年吸纳三光修炼的元气,都用来蕴生第二我了。 一年的修行,正好将第二我蕴生出来。 但此时,他们也遇见了一个障碍。 呈耳帛书上说,第二我出世时,会自带本命神通。 但他们的第二我诞生后,与第一身一般无二,并无神通。 所以,他们的战力,其实是毫无增长。 三人加一起,便是驭使那套五甲仙刃——春蒙、夏溽、秋肃、冬白。 也未必是那二十一位真仙中的任何一位的对手。 至于七甲的钓乌,却是太重了,四人包括老牛,也只能打出一击,便元气殆尽了,用之战斗,就不要想了! 倒是老牛,转修大同经之后,练出来的第二我,竟然就是一尊白虬。也就是说,老牛的第二我跟呈耳帛书上的描述相符,第二身,自带了化龙神通。 老彦和石磐都怀疑,老牛的练法才是正确的,圆满筑基,用宝胎练成仙体 ,再修炼大同书。 陈世非却觉得不对,呈耳帛书上说的明确,此道是化育之道,与仙者吞噬之道截然相反。 炼化宝胎其实就是吞噬,便不能容于大同书。 倒不是陈世非不知变通,或者道德洁癖什么的。 而是既然已经将此身抵给“善”,做了奴隶,便不能不小心翼翼。 大同书是一个极论心,极唯心的道。 他不想此时的变通,成了未来恶的心苗。 那对他们来说就万劫不复了。 至于老牛,却是已经先宝胎炼了体,已经是事实,无法更改,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他原本想去无量山,却也是想出去走走,看看能否找到觉醒神通的机缘。 …… 总之,没有神通,一百多年的道行,加上五甲的仙刃,大概能对付一位五六百年的仙者,若是对付战斗经验丰富,道行还要再往下将一百年。 这二十一位千年以下的顶尖仙者,四人加一起,能对付三位,尚在两可之间,四位就是极限了。 柴掌柜他们四百八十人,刚刚成为鬿神,现在的战力还不如六斤叔一百五十三老鬼。 大有六五,或许会出手,但他一个人便是再神通广大,也不会是剩下十七位真仙的对手……况且,也未必会出手。 现在他们就指望这位骨山中的前辈。 但……老牛说他傻,虽然是不敬,但陈世非他们心里也清楚,这位就是不傻,也是浑浑噩噩的。 恐怕指望不上。 陈世非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看来,只能逃了……” “逃?能逃的了吗?那些百姓怎么办?”石磐道。 “让柴掌柜他们四百八十位先跟百姓沟通,让百姓准备好迁移的随身包袱,不用带粮食,粮食老牛带上,他们迁移时不用带什么东西,再让六斤叔他们一百五十三位协助,应该能做到有序撤离。” “难……”老彦叹道:“现在百姓又增长了七八万,达到了三十五万,而且一大半都是老幼。这么多人迁移,不是易事。” “尽人事,听天命……”陈世非叹道:“希望他们坚强,也不能全靠我们。” “迁移到哪里?”老彦问 “往南……”陈世非道 “南荒?”老彦问。 陈世非点点头。 “南荒,南荒……”石磐道:“那里百兽横行,我们倒不怕,就是离无量山近了,我担心无量山的妖物……” “东、北、西都有人类城池,他们见到我们三十多万人过去,他们不会接纳的,一个不慎,恐怕就会酿成大战。” 石磐一时无语。 “可惜了,这良田房屋,都是咱们新建的……”老彦摇头道。 “或许还能回来!”陈世非道。 “难……”老彦道:“如果仙者在此地大战,此地的房屋良田都将成糜粉。” “在开垦就是。”陈世非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若真的看到仙者在逃,就来不及了,死伤更重。今天就准备,让百姓多做熟食,明天一早就走。” “行!”老彦点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转身走了。 陈世非看着黑骨林,又拜了一拜:“我们走了,前辈您保重!” 第105章 地陷 三十多万人的迁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柴掌柜他们四百八十鬿神跟百姓关系都很好,百姓愿意听他们的话。 往南走!往南走! 幸好,路虽然已经荒芜,但还有路。 陈州的南面还有一个州,叫遒州。 但,这只是存在于朝廷图册上的一个州。 事实上,遒州因为挨着无量山,城池村落早已荒废,百姓更是早已消失。 三十多万人的队伍,绵延二十多里,踏平荒草,踩实松软的土地,开辟出一条宽阔的大道,向南荒蔓延。 其实,也没想象的那么难,一百五十三老鬼和四百八十老鬿前后护持,陈世非四人和十七小在前面探路。老牛遇山开山,遇河搭桥。 走了一日,到了天黑,已经到了五十里之外的一座山阳之下。 一堆堆篝火的光连结在一起,结成一座宏大的穹庐,在空中看下来,颇为壮观。 陈世非四人和老鬼们,在空中各处警戒,防备野兽袭击。 就在此时…… 他们身后,也就是嘉县城的方向,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震动! “怎么回事?”老彦望着后面,惊疑不定的问。 “要去看看吗?”石磐问。 陈世非还没来的及说话,震动突然猛烈起来! 山崩地裂一般。 坐在地上休息的百姓,都被震的东倒西歪! “不要动!不要慌!免得踩踏!都不要动!”老鬿们四处拼命的呼喊,压下了惊慌失措的百姓。 “帮……我!帮我!”后面,远远传来一声声低沉的呼声。 “是哪位前辈?”石磐不确定的问。 “应该是,色欲天的仙者找来了?”老彦说着,转头看向陈世非。 “我们能帮他什么?”石磐不解的道。 “咋办?”老牛问:“要是他们打起来,这五十里的距离,恐怕一点不安全。” 陈世非思忖了片刻道:“只能冒险了。” “咋办?” “老牛,你现出真身,把百姓送到三百里外……最好是五百里……” “这……我倒没啥,就是六十里真身,稍微磕着碰着百姓,百姓就是个死。” “这时候,管不了那么多了!” “好吧……要是伤着谁了,他家人怨我,我就让他怨你。” “快去,别啰嗦!” 老牛化走六十里白虬真身,让三十二万百姓扒着他的鳞片,爬到他的身上,老鬼,老鬿,十七小在各处护持着,腾飞而起,消失在夜空中。 “我们回去看看!”陈世非道。 …… 月牙湖漏了! 一个大旋涡在月牙湖中间突然出现,急速扩张,几个呼吸间直径已经从十几米扩张至几十米…… 几十米大的旋涡,几个瞬间就又扩张成数百米大。 紧接着,漩涡如炸了一下似的,瞬间扩张至数里,中间的那看不见底的深渊水洞直径足有五六百米! 月牙湖上的渔船,还有十几艘吴州水军留下的巨大楼船,像一片片小小的树叶一般,瞬间消失在旋涡中间。 又过了短短几个瞬间,深可行楼船的三百亩月牙湖,粼粼波光,漾漾如镜的无穷湖水,就消失了无影无踪了! 三百亩湖底整个掉了,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湖口上游,江水倒灌而来,却是杯水车薪,在湖口处形成一道薄薄的瀑布!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月牙湖变成了一座深不见底的三面亩巨窟,窟底下隐隐传上来的,如潮涌浪击一般的地雷声。 这是…… 陈世非,老彦,石磐三人看到此景,立即想到,这恐怕是他们居住的那个地下骨林洞窟塌了。 就在三人以为平静下来了,想去下面看看那位前辈在干什么的时候。 又是轰然一声,似天塌地陷一般的巨响! 比刚才的震响更剧烈了数倍! 方圆百里的房屋,树林,都似被狂风吹过一般,哗哗而响,高空的云,似乎都被一股无形之力荡开,露出了云上的月光。 是七连山塌了!七连山塌了一半! 七连山的七座山峰,是呈半圆形围在月牙湖外面的,此时,七座山峰,像是沿着中线,被开天之刃切掉了一半。 月牙湖那边的一半山坡,徒然塌陷,消失无踪,七座山峰变成了一种奇怪的形状:一面是普通的山坡,另一面,却变成了徒立的悬崖,下临幽幽冥冥,无底的深渊。 这个深渊不但深不见底,而且巨大——整个三百亩月牙湖,皆沉塌做这一巨大深渊。 深渊底下,轰隆隆的巨响还在传来,但不知是从多深的底下底来的,传来上面,已是隐隐的低沉的震鸣!只是轰鸣声虽不大,但整个大地,却似都在一下一下的颤动。 咕嘟嘟的,一团团巨大的,外层黑色,中层青色,内层红色的气团,从深渊底下滚翻出来,在深渊之上,像花一般开放。 只是这花太过巨大,每一朵都有两三亩那么。 一朵朵涌放,短短几个瞬间,就在三百多亩大的深渊上空,积了一层厚厚的,怪异的三色云层! 上层是黑色的,中层是青色的,下层是红色的。 这云团像是剧烈燃烧的火焰,冲上高空,在高空中沸腾翻滚,像一个爆裂燃烧着的,巨大的,厚重的,黑青红三色的罩子,高高的罩了三百亩深渊之上。 一种隐隐的,却连绵不断的,微弱的,却又无比宏大的,像隔着层层地壳传来的,数百万人数千万人一齐痛哭的异响,隐隐从深渊中传出来…… 接着,一只黑骨巨手,从深渊中伸出来,搭在七连山上,接着,是另一只黑骨巨手。 又轰然一声,一个黑骨巨人从深渊中站了起来! 黑骨巨人足有三四百丈高,他站在深渊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只到他膝盖,高空中的三色云层,只到他胸前,他的肩头和头部,全在云层之上! “翠缠秋!”巨人怒吼! 怒吼声在天地间震荡着,远远的传开去。 …… 色欲天二十一真仙,带着八面天钧,往西极大雪山飞去。 那里天地贫瘠,仙者少至,他们欲在那里把八面天钧,八面合一。 但是,离大雪山还有近千里,他们怀中突然飞出八道青光,在空中聚作一道灿烂的金光,在二十一仙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向南方倏忽而去。 二十一反应过来,心中大惊,立即调转遁光,向他追去。 但八面天钧的光华太快,二十一仙竟然越追越远…… 一炷香之后,竟然看不见金光的影子。 第106章 翠缠秋 “翠缠秋!翠缠秋!”黑骨巨人冲着天空嘶吼。 “还我身体!”另一个嘶吼声远远传来。 像是一颗巨大的流星,燃烧着熊熊火焰,从北方撞来。 轰然一声停在黑骨巨人头顶。 金色的火焰收敛,现出一面巨大的金色铜镜,罩在黑骨巨人头顶,缓缓旋转,无数金色火焰如瀑布般喷涌到黑骨巨人身上。 “还我身体……”铜镜中,一个朦胧模糊的人影,对着黑骨巨人怒吼。 随着金色铜镜缓缓转动…… 如山岳般巍峨的黑鬼巨人,突然颤抖起来! “还我身体!” 铜镜渐转渐快,黑鬼巨人的抖动越来越剧烈。 他身上的黑骨一块块掉落,先如落石,渐如雪崩,一个如白玉一般的身体,从黑鬼巨人巨大的胸膛中显露出来,他手脚挣扎,似乎想从黑骨中爬出来。 无数黑色骨手,抓住他,欲要把他拉到黑骨深处。 金色铜镜旋转的更加剧烈…… 黑骨似是被金光烧灼,抓拽的速度一滞,白玉身体似被金光加持,往外攀爬的速度更快了。 “帮……我!”黑骨巨人低声吼道。 他没有转头。 铜镜中的身影不知道他在对谁说话。 陈世非,老彦,石磐却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帮他……”老彦道:“这怎么帮?” “我们能帮他什么?” 金光烈焰,远远的飞溅的点点火花,三人便觉得如流星火山,热浪迫人,势不能进。 这种级别的战斗,远远高过三人的境界,三人只能在二三十里外看着,跟本靠近不了。 一点迸溅的火花,就能让三人死于非命。 “帮我!”黑骨巨人又一次低吟,声音里已经带着急切。 怎么帮他? 他想要怎么帮他? 他是病急乱投医,急乱之下乱喊的? 不会,应该是意有所指。 不然,不会那么远喊自己过来。 他是确定自己三人能帮他! 他想让自己怎么帮他呢? 陈世非细细回忆自己三人在他跟前显露的东西…… 一年前,他们并不知道白骨山林是一个活着的邻居,所以全无防备。自己四人的底细他应该都知道了。 自己四人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他觉得自己能帮到他呢? 陈世非心中一动…… “去他心里看看!”陈世非道。 三人的耳神通能进入别人心田。 但他们从来没进过黑骨巨人的心田,他们一直把黑骨巨人当做尊敬的前辈,自然没想过进入他灵台洞天去看看。 此时,却是接近他们战斗之处的唯一方法。 便是不对,也能跟他隐秘交流,让他告诉自己,该怎么帮他…… 三人运起耳神通,进入黑骨巨人的灵台洞天。 刚一进入黑骨巨人的灵台洞天…… “娘的!” 几乎同时,三人如被大锤砸了一下一样,身体往后飞出数丈远,同时吐出一口血来! “他娘的!那是什么地方?” 连沉稳的石磐都忍不住骂娘! 黑骨巨人的灵台洞天,不是灵台洞天,是一个哭声海洋,由无数哭声回荡叠加,几乎酿成实质的声浪的海洋,由声波碰撞形成的惊涛骇浪,惊涛骇浪也不是惊涛骇浪,而是无数声波挤压碰撞爆炸形成的声波之雷…… 陈世非三人进入的一瞬间,就被炸了出来,哪怕只是耳神通进去了瞬间,却如带了无数惊雷回到自己神魂之内,在神魂之内炸开,震的三人神魂俱颤,喷了一口血来,次算好受些。 三人刚喘了一口气,就又惊呼起来…… “啊?” “这?” “他娘的!这又是干啥?” 这次却不关黑骨巨人。 而是他们自己,确切的说是他们的第二身。 第二身突然冲出了他们的身体,以耳神通开路,本体冲进了黑骨巨人的心田声雷海中! “娘的!这是要自杀?没亏欠他们啊,怎么好好的要自杀?”老彦忍不住骂道。 “不是……”石磐道:“难道,前辈让咱们帮他,就是这样?” “这……也不是不同意,你好歹给我商量一下,我辛辛苦苦修炼了一年呢!”老彦也醒悟过来,却觉得心里不舒服。 “理性的说,第二我已经不是我们了,他们不需要跟我们商量,第二我只要同意就行了。” “这……养个儿子,还……还……”老彦也不知道想说什么。 “帮帮……我!”黑骨巨人又低吼起来。 “不对!”陈世非道:“第二我是自行行动,跟前辈无关,前辈还在要我们帮助!” “怎么帮?”老彦对黑骨巨人喊道:“您倒给个提示啊!” “帮……帮我!”黑骨巨人又一次喊道。 此时那具白玉身体已经从黑骨巨人胸口爬出来了一小半,胸口以上,已经全部爬出来了,而且,爬出来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再试试!”陈世非突然道。 “怎么试?”老彦问。 “去铜镜里那个人的灵台洞天看看!” “这……能进去吗?有危险吗?” “试试,危险应该不大!” 陈世非说着,运起耳神通,进入镜中人影的灵台洞天。 一进出,这才发现,这将黑骨巨人压制的求救的镜中人,竟然只是一道残魂! 无数信息冲入他的脑海——他看见了黑骨巨人和镜中人的仇恨,看见镜中人的滔天罪孽,看见了一段惨绝人寰的历史! 真的是一段惨绝人寰的历史,陈世非几乎没有勇气去看! …… 近七千年来,人间社会很平静,怪异的平静,七千年来,没换过王朝,没百姓造反!世家贵阀几乎一直是那些世家贵阀! 七千年,不是七十年,也不是七百年,这是个奇迹! 或者说,正常的人类历史这是不可能的! 而这个世界,这种不可能的历史,竟然发生了。 而造成这种奇迹的,说来更加不可思议——恰恰是因为贵阀朝廷的穷奢极欲! 按一般历史教训,贵族朝廷的穷奢极欲,往往会造成百姓造反王朝毁灭! 但此世界,可能是天对恶的奖励,贵族朝廷的穷奢极欲,不把底层百姓当人的德行,造成了一种别样的结果,竟是在无意中,对底层百姓进行长年累月的,大规模的软刀子的屠杀! 每年冬天,冻饿而死的百姓,就以嘉县为例,便有数万甚至数十万! 最多十年的时间,这些底层百姓——本应成为流民造反的百姓,就会死亡一空。 然后,中层贵族的庶子们,破落户,就会向下,成为新的底层百姓! 这竟造成了一种极残酷的平衡——上层对底层的剥削,已先于天灾一步,将可能产生动乱的百姓厄杀了! 第107章 亿鬼宝母 虽然人口不足七千年前的百分之一,或许更少,却也使这七千年漫长岁月里,从没有百姓起来造反——有造反这个念头之前,他们就先被剥削死了! 按说,这样的世界,人类早该灭绝了!因为人类的繁衍与延续,靠的是数量庞大的百姓,而不是少数贵族! 但这个世界却有另外一桩巧合:万年前,圣人爱人,使这个世界医药极发达,特别是关于生育的! 万年前,圣人离开,仙人灭世,绝大多数知识都丢失了! 只有医药,而且特别是关于生育的药——因为正是贵族们纵欲所需,所以完好的保存了下来! 而圣人离开后,凡人被仙人所诱导,贵族极尽骄奢淫逸,有这种让他们极致纵欲的药,加上园子里关着无数供他们淫乐的女子,这就导致了一个结果,每个贵族,每年平均能生一百多个孩子! 继而就导致了,人口降到七千年前的百分之一,却达到了平衡,维持着这个数量,没有再降下去! …… 但七千年前的世界却不是这样的! 虽然万年前,仙者行了灭世之举,抹去了圣人的行,圣人的言。 但人间还有人种留存,这些人种还记着圣人的言,他们繁衍出来的世界,也还有圣人遗风! 仙者也同样如此,虽然断了圣人的后路,但短时之间,心灵里还有圣人教诲的遗留,还没有完全解开道德的枷锁,彻底自私无忌起来! 那时候的人和仙都还有微弱的仁性! 还知道相互爱护,相互帮扶! 那时候的贵族还没有把百姓当成猪羊,还把百姓当做同样的人,杀人的时候,心里也还有怜悯和愧疚! 那时的百姓,还知道相互帮助,来共同抵抗贵族的剥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与自己同样的百姓,被贵族剥削死却还心生快感!自己被贵族剥削死,却也觉得理所应当! 所以,那时的世界,是百姓的世界,因为百姓占绝大多数! 但这个世界的天意,前面说过,是恶的!是偏爱恶人的! 所以,每过两三百年,便要产生一次遍世界的百姓起义动乱,旧的王朝破灭,新的王朝建立! 一方面是,上层与下层越来越无共情,剥削越来越严苛! 另一方面是,那时百姓的孩子是都能养大的,所以人口会暴发增长。 第三方面却是,地力越来越贫瘠,产出的粮食越来越少! 所以那时候,百姓中有一句老话:地瘠了,就要死人了!这是前七千年到前一万年,这三千年特定历史经验——万年前,圣人在时,大地是不会贫瘠的!前七千后,大地也没有再贫瘠过,因为七千年了,凡人人口从没到过七千年前的百分之一! 地瘠了,也就到了王朝末年,要大量的死人! 王朝末年的动乱,往往要持续上百年甚至数百年,大地上的人要死上九成,然后新的王朝才会建立起来,世界才会安宁下来! 大地得到了数亿兆人的尸体的滋补,也就又变的油汪汪的了! 有某些仙者注意到了这个过程,当然,他们不是悲悯人间历史的三百年一循环! 而是注意到了,数亿兆百姓尸体融于大地之后,地气便变的丰沛! 他们认为,万物生长,甚至宝胎形成,皆源于地气,地气做为万物之母,甚至可能说是万宝之母,实属一等一的宝物,只是因他遍布大地,太过分散,无法汇集,若能汇集无量地气,必能练制出一件一等一的至宝——甚至可能出一件前所未有的万宝之母! 因为这件万宝之母的猜想和诱惑,七千年前,色欲天这个最先灭绝人性的仙天里出了一位大仙叫做翠缠秋! 他做了一件惨绝人寰的实验! 翠缠秋建了一巨大深渊,然后屠杀了一亿多凡人百姓,用这数一亿多凡人百姓的尸体填平了这无底深渊! 这个实验当时成功了一半! 一亿的人类尸体确实产生了无量的地气! 但地气本就在大地下穿行的,这无量地气产生之后,便向四下飞散,无法阻挡,也无法凝聚! 当地气散了一半的时候,翠缠秋觉得这个实验要失败了! 这时,他不甘心失败,突发奇想,突然跳入深渊,欲要以身为狱,囚禁地气,将自己的身体炼成宝母之身。 他成功的将地气囚禁了自己体内。 但是,同时囚禁在他体内的,还有一亿怨戾之魂。 这一亿怨戾之魂,本来在凌迟炮烙之苦中挣扎,想要维持住鬼身,想要报仇。 本来,维持住鬼身,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努力,根本没有余力再去寻找翠缠秋报仇。 他们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不堪痛苦而自我泯灭。 但是翠缠秋突发奇想,将这一亿怨戾之魂囚禁在自己身体内,却是隔绝了地风天火,一亿冤魂从痛苦中解脱了出来。 他们自然要报仇,他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 而仇人,就在眼前。 于是,他们开始撕咬翠缠秋。 一亿冤魂爆发的力量远超翠缠秋的预料。 更重要的是,作为鬼的他们还有一个特性——不咬死翠缠秋,他们就不会死。 这种对抗的结果,翠缠秋必死无疑。 但天佑恶人,在如此绝境之中,他竟然将一缕残魂藏在护身至宝八面天钧中,逃了出去。 七千年过去了,一亿冤魂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唯一记得的就是守住翠缠秋的尸体,等他的残魂来,复仇。 七千年的时间,他们和巨量的地气,还有翠缠秋的仙体,和合而成了一种强大的存在。 不是鬼,也不是仙,前所未有,以后也不可能再有这样的和合。 从某一方面说,翠缠秋这个惨绝人寰的实验成功了,他确实练成了宝母之身。 辞半阙发现的那一窝七条玉京子宝胎。 大有六一发现此地能够不断产生宝胎的特异。 都是他逸散出来的宝气造成的。 他真名应该叫做“亿鬼宝母”。 他本来陷入深深的沉睡,翠缠秋不出,他本不会醒来。 但是陈世非四人和十七小,一百五十三老鬼,却无意中做了他的邻居。 这三年来,四人,十七小,老鬼相处之间的温情,他们自己可能没有觉得这有什么特别重大的。 但这却正是人性最伟大的光辉,最伟大的力量。 这种力量与战斗毁灭的力量正好相反——这是一中伟大的蕴生之力。 他们相互之间流动,激荡,增长的这种温情,这种蕴生之力,唤醒的沉睡着的,同样具有蕴生之力的亿鬼宝母。 第108章 自焚 七千年了,翠缠秋这个畜生的残魂,早就借助八面天钧又炼成了一个新的翠缠秋。 他一直在暗暗做准备…… 这个准备不只是收回自己的身体,更重要的是他想要炼化亿鬼宝母,一举晋升万年老仙。 要达到这个目标,他就不仅要战胜亿鬼宝母,更要防备万年老仙和天尊阻止他晋升。 而后一个,才是难度更大的问题。 事实上,翠缠秋并没有准备好。 但是,亿鬼宝母被陈世非他们唤醒,提前出世了。 这是翠缠秋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一直自信的以为,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唤醒翠缠秋。 这让他措手不及,却不得不仓促出手…… 亿鬼宝母是至宝,是天尊老仙都要大打出手的至宝。 他不敢让消息再多飞一秒,立即出手了。 对付亿鬼宝母不难,他有八面天钧,亿鬼宝母的三因之一又是他的本体。 所以,哪怕亿鬼宝母与天尊都能斗个五五之数,他却五分力就能压制。 剩下的五分力,在防备天尊和老仙。 他出手迅速,天尊老仙还没有得到消息,亿鬼宝母也轻易被他压制,炼化只是时间问题。 一切都看似顺利…… 但是,亿鬼宝母一声声“帮我……” 却让他心惊肉跳。 亿鬼宝母在叫谁?谁又能帮他? 他难道还有什么后手? 就在此时…… “畜牲!该死!你还有良知吗?” 这一声怒喝如雷鸣,从他心底响起,像他自己的良心在质问他自己。震的他神魂颤栗,几乎维持不住身形。 “谁?是谁?”他惊恐到几乎身形崩溃。 本来,这一声从心底响起的喝问,最多让他惊恐——毕竟能无声无息进入他灵台洞天质问他的人,必然是神通修为远远高于他的老仙。 但他毕竟活了近两万年了,便是被人制住了死穴,也不会如此惊慌无措到连身形都维持不住的。 到了他这般修为,心性智慧都已经是顶尖,甚至比那些贪欲享乐的天尊老仙都要高上一筹。 不可能被一声心底的怒喝,真正吓住。 但是,不幸的是,他现在是神魂之身。 而让人惊慌失措,维持不住身形的原因,也不在于陈世非的怒喝。 而是陈世非怒喝的最后五个字——那是陈世非激怒之下,口不择言喊出来的,放到此世的任何地方,任何人仙听到,都觉得可笑的五个字…… “你有良心吗?” 翠缠秋七千年前已经是万年之下的第一仙。 这句话代表着他曾经是羲古之世的淳朴善良之人,也曾经是圣人之下为民开荒,护民平安的好仙。 所以,他曾经自然是有良知的。 只是后来仙欲无穷,良知被他的欲望泯灭了。 但失去身体之后,他也就失去了享乐的欲望。 灵魂之身躲在八面天钧中,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思考——他自己觉得是胡思乱想。 但是,因为没有欲望的搅扰,他的这种思考恰恰是纯粹的,深沉的——更明白的说,没有身体欲望的思考,正是培养良知的营养。 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到,他自以为的七千年的胡思乱想,又将他的良知培养起来了。 如果,他此时在身体中,身体的种种强烈欲望自然会将他不自觉中培养的良知再次压制,泯灭掉。 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七千年的镜中独居,又滋生个良知。 但是,此时,他还是神魂之身,没有来自身体的欲望…… 他的良知被陈世非一声怒喝唤醒了。 一个有良知的人知道自己屠戮了一亿无辜百姓会怎么样? 只有两个结果,要么立即泯灭良知。 要么被自己的良知烧死。 翠缠秋是神魂之身,没有欲望的力量压制泯灭良知。 于是…… 金黄的火焰,从他心底燃起…… 八面天钧中喷涌的,烧灼着亿鬼宝母的身体的火焰,倒卷而回,倒卷回铜镜之中,点燃了翠缠秋的神魂。 翠缠秋死了,这位公认的天尊之下第一仙,天尊和老仙都因为忌惮他而要阻他晋升的强大仙人。 就这样轻轻巧巧的死了,死于良知之火的燃烧,确切的说,是死于自杀。 …… 白玉尸体,再次被无数骨手,拽进亿鬼宝母的胸膛深处,掉落在地上的黑色骨骸,再次攀爬到亿鬼宝母的身体上,融进其体内。 八面天钧,收敛了光华,旋转着,落到亿鬼宝母头顶。 亿鬼宝母这要伸出巨大的黑骨手掌去接。 就在此时。 亿鬼宝母头顶光华一闪,显露出一团七彩云床,云床上半卧着一位仙子,下半身裸着,上半身裹着一匹七色长虹。 正是烟霞洞主,他突然出现,伸出赤裸的玉臂,抓住八面天钧,七彩云霞猛然一卷,罩住其身和八面天钧,便欲遁走! 亿鬼宝母怒吼一声,如半边天一般大的遮天骨手,猛然照着云霞一拍。 卷起的云霞被他一掌拍散。 但烟霞洞主恶身影和八面天钧却消失了。 亿鬼宝母有怒吼一声,突然右臂横扫。 轰然一声! 一片与天色一般无二的云烟轰然炸开。 八面天钧从云烟中出现,被亿鬼宝母抓到手中。 烟霞洞主在他脑后数十丈外,现出身影,依旧半卧在七彩云床之上。 于此同时,亿鬼宝母头部的右前方数十丈外,显现出一位女仙,赤裸着身体,斜坐在一具竹夫人之上,身上盖着一片透明的青色薄纱,像纱,又像一片薄烟。 这位女仙,正是暮云洞主。 左前方,也显现出一位女仙,同样的赤裸着身体,但身体上,从发梢到脚尖,插满了五颜六色的细碎的鲜花,像是插在身上的,又像是从她娇嫩的皮肤中长出来的,远远看去,又像穿了一件五颜六色的鱼鳞甲。 她手中拿着一根粗大紫色线香,香头燃着红红的火头,一缕青烟从香头延伸出来,像一条青色的丝带,在她周身环绕三四圈,最后在她的脚下,盘旋了三四圈,似是托举着她。 远远看去,就像手中拿了一根鞭子。 这位,却正是蕴香洞主。 这三位洞主其实早就来了,翠缠秋黑黑骨巨人在战斗时,他们远远躲着,想等二者两败俱伤,他们再出手。 没想到,翠缠秋如此不济事,战斗不到一刻钟,竟然自己走火入魔,被自己的法宝八面天钧烧死了。 “交出八面天钧!”烟霞洞主雌雄莫辩的声音响起:“你这黑物,如此高大,去我洞中当个护法,也是不错!” “烟霞!”暮云洞主慵懒的像是刚刚睡醒的声音响起:“不能什么便宜都你占了!” “我也觉得这黑物不错!”声蕴洞主声音中带着一种烟火气的沙哑:“这黑物给我,八面天钧你俩分如何?” 三者的话里,混没有把亿鬼宝母当一回事。 三者并不知道亿鬼宝母是怎么一回事。 确切的说,这三位洞主,根本没有把翠缠秋当成如何厉害的存在。 毕竟,天尊之下第一人,是七千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三位洞主还没出世呢。 第109章 色欲天尊 烟霞、暮云、蕴香洞主,都是三四千年的道行。 他们没有直面过七千年前的翠缠秋的强大。 翠缠秋便是七千年前厉害,此时就剩一道残魂,还有何厉害之处? 而黑骨巨人,虽然立地参天,胸侪云霞,但既然能被翠缠秋的一缕残魂压制,就更不值一提了。 他们此时的对手,反而是另外两位洞主。 “两位妹妹!”烟霞洞主软声细语道:“先拿下这巨物,再来商议如何。” “好!”蕴香他暮云一同答道。 三位洞主刚刚商量好,还没等他们动手。 亿鬼宝母突然仰天一声怒吼! 这一声怒吼极其奇异。 虽然只是一声,却像是一连串惊雷,像是放了一串鞭炮,但炸响声却是震的天地动荡的雷声! 陈世非三人还好,像是隔山听雷,虽然觉得心神震荡,却没有受伤。 蕴香,烟霞,暮云三位洞主,却像成了雷声之囚,无数雷声圈住他们,轰隆隆的震响不停。 他们神魂空白了,思维停滞了,身上的仙光云霞都消散了。 连他们的仙体,都出现了无数裂纹,像将碎的玻璃一般,眼见就要碎成无数糜粉。 就在此时,天地间突然传来一声悠悠冷笑声:“呵呵!” 紧接着,三片清光,像是随手从天幕上剪下了的三片清光,翻卷着包裹住吧三洞主的身体。 这三片清光,拯救了三洞主。 三洞主停滞的思维,此时又转动起来,回过神了,三洞主瞬间在空中跪下,对叩拜道:“恭迎天尊!” “好了,起来吧。”天地间那个声音悠悠的说:“你们太唐突了,亿鬼宝母岂是你们能对付的?” “小仙知错!谢天尊救命!” 天尊的话轻飘飘的,悠悠缓缓的,但三洞主却像被大山压着一般,身体打着颤,声音里也打着颤。 色欲天尊来了! 他的话,悠悠的在天地间飘着,像是从天地间任何一个地方传出来的。 但,却看不见他的身影。 陈世非即便是用耳神通全力寻找,却也找不到他在什么地方。 耳神通循声探查,他的声音的源头,是一片云。 再一探查,却又变成了一棵树。 再探查,却是一块石头,或者天地间飘荡的任何一粒灰尘。 色欲天尊,似乎无处不在,却又不在任何地方。 “亿鬼宝母,跟我……”色欲天尊的声音又一次悠悠的响起。 但这次没等他把话说完。 亿鬼宝母突然又一次对这天空怒吼起来——确切的说是怒声长啸! 啸声回荡叠加,如巨浪一层层叠加。越叠越厚,越叠越重! 突然,轰然一声之后,突然没了一丝声音。 但是,天地间的一切,除了被亿鬼宝母特意保护的陈世非三人,被色欲天尊特意保护的三洞主之外,一切东西,都化作了糜粉。 只剩一半的七连山彻底消失了! 地面上的一切都化作尘埃,席卷上高空,每一粒尘埃中都蕴含着无尽的雷声,无尽尘埃,无尽雷声在高空炸响。 瞬间,青色的高天,变成白色,继而变成一丝尘埃皆不存的空冥,继而被毫无阻隔的阳光染成火焰一样的金色。 但紧接着,火焰似的阳光也被无尽的雷声炸成虚无。 天空变成了纯黑的虚无之色。 天地之间,传来一声闷哼,似是色欲天尊的痛哼声! 但是不等陈世非等人高兴。 紧接着,黑冥的天空突然亮起了粉红色。 一颗粉红色的星球,突然在高空中现身。 这颗粉红色的星球,比太阳,月亮大了五十倍,或许是离大地更近,它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 像是整个天空变成了粉红色,然后整个天空砸了下来! “好!好!好徒儿!”粉色天空上传来轰隆隆的赞叹声:“能伤到我!也不枉我这两万年的心血,好徒儿,跟我回家吧!” 说完,粉色天穹轻轻旋转起来,无数道粉色光霞从天穹射下,聚集在亿鬼宝母身体之上。 亿鬼宝母三百丈的黑骨巨身,开始颤抖起来,像是整个粉色天穹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亿鬼宝母的颤抖越来越剧烈,开始向下弯曲。 “你两万年的心血?你两万年的心血!”亿鬼宝母喃喃的问。 “呵呵!”天尊笑道:“也就翠缠秋觉得自己能翻了天,天尊自是天尊,没有见过天尊眼中世界的人,凭着空想,觉得自己能算计天尊,那才是井底之蛙,可笑!可笑!不要再反抗了,徒自受罪罢了,乖乖跟我走吧!” 亿鬼宝母的腰已经深深的折了下去。 “救我!帮我!”亿鬼宝母拼命的低吼。 “救你?帮你?”天尊轻笑道:“本尊在此,你让谁救你?谁还能帮你?” 色欲天尊声音中带着轻松,内心却惊觉起来! 事情是有些小的差错…… 本来他的算计中,是亿鬼神灭,翠缠秋神魂入主亿鬼宝母之身的。 无论从哪方面来推算,亿鬼宝母都不会是翠缠秋的对手。 但是,奇怪的是,翠缠秋竟然突然莫名其妙的走火入魔自杀了! 色欲天尊原本以为这只是个小小的意外。 但此时听到亿鬼宝母到了此时,却还在喊人帮他。 再联想到,翠缠秋走火入魔之前,亿鬼宝母也一直在喊人来帮他。 色欲天尊不由的警觉猜疑起来——莫非自己也被人算计了? 谁敢算计自己? 谁又能算计到自己? “唉……” 就在此时,他的灵台洞天里,传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嗯?”色欲天尊心中一紧,但却随即平静下来,冷冷的道:“尊驾是谁?不请自来,是不是太无礼了?” 一边问,一边运转神力在心田世界里搜寻。 但陈世非进入他灵台洞天的,确切说不是神魂,只是声端,随声而来,随声而逝,坏处是,他只能在对方心田中说和听,无法真正伤害到对方。 好处是,对方便有天大的本事,也寻不到他。 所以,色欲天尊自然在自己的灵台洞天中寻不到陈世非的踪迹。 色欲天尊心中不由的越发绷紧了! 心中将自己知道的天尊以及老仙都想了一遍,却又觉得他们都不可能有此本事。 究竟是谁? “尊驾何意?”色欲天尊警惕的问道。 “放了亿鬼宝母。”陈世非低沉的声音道。 “要我放了他也不是不行!”天尊冷笑道:“但阁下空口白话是不成的,要再显露一些本领才行!” “你想看什么本事?” 第110章 遁世古仙 “请阁下现身一见!”色欲天尊道。 “呵呵!”陈世非假装不屑的笑道。 “怎么,阁下连现身一见都不敢吗?” “不妨试试,天尊能不能找到我?” 天尊神目在天空山河大地逡巡…… 陈世非三人也越发紧张起来。 天尊,那是天尊,谁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神秘莫测的神通,能够发现他灵台装腔作势的是自己。 不过,随即就又坦然起来,三人虽然已经是仙者,但与此界一心求活着的仙者不同,他们还带着往日的亡命徒的心态,并没有把自己的生命看的如何重。 能救下亿鬼宝母最好,救不了,被发现了,死而已。 色欲天尊自然早看到陈世非三人,但是,他万万不会把那能洞穿自己灵台的声音,跟这三个小虫子联系到一块儿。 色欲天尊搜寻良久,却依然没有找到对头,心中越发忌惮。 “到底是谁?如此神通,闻所未闻!不过……他为何只是警告恫吓?总不会因为那什么可笑的慈悲,不想伤害自己吧?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也在忌惮自己!他不是自己的对手,一旦被自己找到,就必输无疑!” 想到此处,色欲天尊的心安稳起来。 “现在紧张的应该是他……但他到底躲在什么地方?” “阁下如此藏头露尾,不给面子,就莫怪本尊折你面子了,这亿鬼宝母本尊要收走了!” 陈世非心中一紧,他只能虚张声势的吓唬对方,若是色欲天尊没有被吓唬住,直接带着亿鬼宝母离开,他也阻拦不了。 “你说翠缠秋是你的算计,如此说,一亿百姓的人命债,也应该算在你身上了!” “嗯?” 听了此言,色欲天尊奇怪的嗯了一声。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亿凡人命也算债?自己是天尊,是万年前灭世之事的主导者之一,那一次灭杀的凡人是以兆亿来算的,这一亿凡人对自己又算的了什么?值得他来如此郑重的问罪?莫非……” “对方不知道万年前的灭世之事?” “莫非……对方是万年不曾履世的遁世古仙?” “只有这些遁世古仙,几乎不曾履世,所以,他们的神通,才可能连作为天尊的自己都闻所未闻……” 他越想越觉得对头,心中却渐渐恐惧起来! 因为,他突然想到,仙者慈悲心是万年以来失去的,万年以来的仙者,不伤害自己肯定是因为忌惮自己,无法伤害到自己。 若是万年来都没有履世的古仙…… 他们应该还保持着呈耳在时的慈悲心…… 所以,他不伤害自己,不是不能伤害到自己,不是忌惮自己,而真的他有是慈悲心,他不愿与人争斗! “前辈……”色欲天尊突然改了称呼:“多长时间不曾履世了?” “记不清了……” 他的心念活动,陈世非听的清清楚楚,自然立即顺着他的话,装腔作势的说: “也就一觉到功夫吧,不过,这人间却是怎么了?我记得睡觉之前,红尘万丈,人潮汹涌,闹的我连个安静睡觉的地方都没有……现在,太安静了,也太安静了!好像换了个世界似的。” 色欲天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实话实说自然不敢,听刚才古仙质问那一亿凡人命债的语气,显然还是呈耳时仙,把凡人当成自己子孙的。 若是知道灭世之事,谁知道他会什么反应?要是喜静淡漠,不以为意还好。要是要为当时百姓求公道……自己虽然不惧,却也是一场大麻烦。 但要说谎,诓他…… 说来尴尬,色欲天尊从来活的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何曾说过谎?又何须说谎? 所以,急切之间,他竟不会说谎。 所以,一时沉默了下来。 此时,陈世非听到色欲天尊心中的惊惧之念,几乎想脱口而出来一句:“色欲,你自裁谢罪吧……” 幸好,他忍住了。 天尊,那是天尊,心性自是极其坚韧的,不可能凭吓,把他吓的自杀的。 若是让他觉得无路可退,他定然会鱼死网破,那结果,他就会立即发现,自己这个古仙是个空架子。 所以,自己还要维护住他的面子,不能让他气急败坏。 “倒是比睡觉前安宁许多!”陈世非在色欲天尊灵台洞天道: “这亿鬼宝母,日日在次喊冤,我看他可怜,帮他向翠缠秋报了愁。我知你是翠缠秋的师傅。你是不忿爱徒之死,非要把徒弟的罪过揽在自己身上?还是……翠缠秋杀害一亿凡人真的是出自你这个做师傅的命令?” 色欲天尊犹豫了一下道:“那自是我的徒弟,不能白白死了!” 话说的强硬,却隐隐带了软意。 这是他顺着陈世非搭的梯子,终于说出一句假话。 他哪儿会心疼自己的徒弟,假装心疼罢了,让这位古仙以为自己只是不忿徒弟之死,才要把这一亿人命债揽在自己身上的。 “也是他自己做的罪孽……”陈世非也立即顺着梯子道:“一因一果,自有回报,此因果以平,你还要再架前因吗?” 因果说法,其实就是讲道理,在现在自然是没人说了,强者为尊,拳头大就是道理。 但在万年前,呈耳在时,拳头最大的是呈耳,呈耳要讲道理,诸天仙者自然都要讲道理,所以因果说法就极盛行。 陈世非讲道理的话,无意间正合了万年前的世情。 色欲天尊虽然此时听着这话可笑,但却更加相信陈世非就是遁世古仙了。 否则,怎会说出如此迂腐可笑的话来? “看前辈的面上,这段因果便就此了结吧。” 他话说完,一头撑在粉色天穹上,一头压在黑骨巨人上,如撑天之主一般都粉光,突然收卷,缩回来粉色的天穹之上。 亿鬼宝母黑骨巨身,终于喘了一口气,站直了。 陈世非三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以为终于把色欲天尊吓唬住了,色欲天尊要退走了…… 就在此时,却听色欲天尊突然又道:“前辈,晚辈如此退走,心里总是不甘,也怕其他道友笑话,晚辈自是天尊,要有天尊的体面。亿鬼宝母看前辈的面上放他,但还请前辈也给晚辈一个面子。” 陈世非心中咯噔一下,却故作从容道:“你要讨什么面子?” “请前辈现身一见!” 果然是这话…… 陈世非心中有所预料,但是,却如何回应他? 现身想见自然是不能到,一见就露馅了。 但是,不见,却也是露怯。 第111章 妙法 “请前辈现身一见。”色欲天尊道。 沉默了一下,陈世非突然道: “浮游守规中,真人潜藏深!” “什么?”色欲天尊心又突然绷紧了,莫名的,他隐隐感觉此话大有意蕴,却又参悟不透。 “昏昏默默,无欠无余,圆通太虚。杳杳冥冥,湛然长寂,清静法枢!” “昏昏默默,杳杳冥冥,清静法枢……”色欲天尊喃喃重复了一遍,竟然生出一种错觉,两万年来,纹丝不动的道行,似乎增长了一丝…… 他急忙细细参悟,却又失去了那种玄妙的感觉,再看自己的道行,还是原来的样子,纹丝未动。 刚才那种妙悟,那种道行增长的感觉又似乎全都是错觉……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色欲天尊紧张的问,他也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或者期待什么? 这道不是陈世非在故作高深的胡说…… 故作高深有一些,但他也真觉得,此世的仙者,只注重力量,缺乏更高的智慧和妙悟。 “这是我的道,也是本我,所以,你看不见我。我已经现身,只是不明我道之人,看不见我。”陈世非接着说。 “昏昏默默,杳杳冥冥,清净法枢……先生,这句话何意?能否赐教?”色欲天尊对陈世非的称呼突然变了,说话也更恭敬了,甚至带了求肯的意味。 “你能无欲吗?无欲,无尔我,无众生,无天地,一切皆无,你能参透吗?”陈世非问。 “一切皆无,先生修的又是什么?与死又有何分别。”色欲天尊不解的问。 “一切皆无,方见真有,真有之有,非亲历见者,说千万年,却也说不明,我说‘鸭子从门前过,’你知何意吗?我说‘而非而,吾非吾’你知何意吗?” 色欲天尊内心砰砰直跳,只觉得这位前辈古仙在话句句大有深意,自己如见千头万绪,只恨看不清楚,又恭敬求肯道:“请先生再明示!” “你不懂!不入我道中,便是千言万言,你也是不懂!” 色欲天尊满心不甘,犹豫了一会,又问道: “先生之法是否无顶?” “道自是无尽,有尽之道,岂是真道。” “先生之道与圣人之道,有何异同?” “圣人之道是修慈悲世界,我之道不在此世界。” “怪不得前辈闭关便是万年,原来已不在此世界。请问先生之世界是何景象?” “你如不能亲历亲见,我却也对你说不了。” “晚辈想求先生之道,先生能否……能否开示。”色欲求肯道。 “那句话便是引子,你若悟的透,便见的道,若悟不透,便见不到,我说一万年,你也只是不知。” 陈世非信口开河,色欲极受震动,他隐隐看见一个全新的境界透下的一缕光。 他隐隐觉得,万年之上,便不该再增加道行修为,而是进入这个新境界。 他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震动和惊喜。 停滞两万多年来,他几乎已经绝望了,此时却突然看见一缕希望,一缕前路透下的光。 “先生,晚辈能向你时时请益吗?”色欲天尊已经摆出最低姿态了,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能拜先生为师吗? “你有何德?”陈世非本想脱口而出这四个字,但犹豫了一下,却把这四个字咽了下去,换了四个字: “我不常在……” 此时,陈世非知道,自己稍微放松一些口风,这位天尊恐怕就会拜自己为师! 收一个天尊为弟子,那是何等风光?还有比这更风光的事吗? 自己还可以以传法的方法,将他引入善道,拯救一个罪恶在天尊,又是何等功德? 但是! 凭什么? 陈世非信的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信的是君子复仇,九世尤可! 呵,你屠了亿兆凡人,现在想成佛了,就想善良,就想还个亿兆凡人的盛世,把账就平了? 这是唯利之徒的想法。 陈世非只求公道,你便是再造亿亿兆凡人的盛世又如何? 那被你屠的亿兆百姓的公道何在?陈世非只要他们的公道! 他和这些天尊注定是敌人,注定是你死我活! 怎么可能收他们为徒,传他们真悟智慧? 便是那四句真言,陈世非都后悔说了,不该为了装腔作势说出来! 看现在色欲天尊此时纳头就拜的样子,那四句真言对他恐怕真的大有裨益。 “你是天尊,有一件事你应能办到。”陈世非道。 “请先生吩咐。”色欲天尊应道。 “我欲求二千里清净地,可否?”陈世非道。 “我发天令,人国陈州嘉县二千里内,仙者不得进入!” “不必,不得争斗便可。” “好!” “先生之道,真不能传晚辈吗?” “已经传你了。那四句真言,你若悟,便能见道,若不悟,我便是对你说千年万年,你也终是不悟!” “先生垂悯!先生垂悯!” “好了!我要入道,你且去吧,莫再搅扰!” 色欲天尊犹豫了一下,突然,一咬牙道:“先生!且慢!” “还有何事?” 这是色欲天尊,数万年来,唯一一次见到一线晋升之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他决定拼一把! “先生,晚辈有一式神通,想请先生品鉴一二。”色欲天尊咬牙道。 陈世非心中一突:”你想跟我斗法?” “不敢!”色欲天尊忙道:“晚辈自知不是先生对手,也不配先生出手。晚辈这一式神通,展示给先生看,请先生品评一二!” “呵呵!”陈世非心中紧张,却轻松笑道:“还不许我还手?你这天尊,好没道理?如此欺我?” “先生妙道,晚辈岂能伤到先生?”决心已下,色欲天尊反而不紧张了:“求先生垂怜,让晚辈一窥先生大道!” 色欲天尊自不是什么好人,也没什么好的德行。 他如此做,实在是舍不得这位古仙在妙道,想在斗法中,窥探一二,而且,他更抱着万一的希冀——这位古仙之道虽然高妙,万一斗法却不拿手,自己将他拿住,他在高妙之道,不能说也得说! 陈世非的软弱,好说话,让色欲天尊觉得,可以欺之以方! 色欲天尊又怕这位古仙神通了得,自己吃亏,又处处用话拿住对方,想让对方只接自己在神通,而不伤害自己。 “呵呵!”陈世非冷笑一声,正要说话,把色欲天尊这鬼域心思吓回去…… 第112章 哪个是你? “先生讲因果。”色欲天尊又道:“晚辈为先生许二千里清净地,先生品评晚辈一式神通,正是因果了结。” “不可。”陈世非道:“天尊神通,必致天翻地覆,你我相戏,众生何辜?” “前辈勿忧,晚辈此神通,不伤凡人生灵性命!” “不伤凡人性命?” “先生请看!” 色欲天尊话音刚落,不等陈世非再推辞。 粉红色在天穹一震…… 大地变了颜色,天地之间在烟云雾,山水树木,一切景物,都变了颜色! 方圆二千里,一切包括天地,都变成粉红色! 二千里内,城池村落,人、鸡犬,飞鸟,一切生物,都身体一软,就地睡着了。 烟霞、蕴香、暮云三洞主,也瞬间睡着了。 千里之外,高空中,数百名观战的山海之主,八九千年道行的高修,纷纷大叫一声:“不好!” 想要化光而逃,但已经来不及了! 纷纷身体一软,瞬间昏睡过去。 法宝载着他们,如落叶般,翩翩而落。 幸好,这一式神通,如色欲天尊所说,并不伤人性命,只是让人陷入昏睡。 否则,千里之内,无论仙凡人兽,无嚼类矣。 也正因其不伤人性命,所以致人昏睡在力量,更其强大! 色欲天尊,正如其名,他这一式最强大的神通,正是色欲上的极致,确切在说,应该是‘爱欲’在极致! 在色欲天尊这里,这种力量叫做腻毒。 色欲天之神通名相见欢,与其说是毒,毋宁说是醇酒! 与诸天仙者神通相比,确实是独属一路! 与人相斗时,非利气相交,乃是缠绵相就! 那如粉烟如情丝,非有非无,无论何种仙体,皆能透体入心,入心之后,却又无伤人之利! 也正是其无伤人之利,灵台本能才不会防备,才能透体入心,倒与陈世非的耳神通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看起来就是最无用的神通,无论何处都去得,却又毫无威力,无论何物都伤不得! 但色欲天修成的却有特异之用! 无论何仙,无论如何冷酷残忍,但仙皆是由人起,心中皆有一处最柔软的地方! 只是仙界世风严酷,仙者要活下去,便要首先将这处柔软地深藏起来! 但这柔软处只是藏起来了,并不是消泯掉了! 此相见欢神通,便是用此情丝,无处不入的特质,寻找仙者心中最柔软处! 在其心柔软处轻揉细抚,让其舒服之极,入极乐之境,心醉欲眠,慵懒无力,如痴如醉,便是天崩地裂,利刃加身,也不想动弹一毫! 与其说是杀人的神通,莫如说是极致的伺候人的神通! 而此世仙者,生存好艰难,处处险恶。所以,这种仙与仙相互之间的,真正在温柔抚慰,根本是不可能的! 仙心与人心其实并无二致,都是越缺失什么,便越希求什么! 所以对此毒几无抵抗之力! 除非是有极高明至广大之怀抱,有极崇高之理想者,才能抵挡! 但仙者,又皆是极至自私之徒,而极至自私又私的是什么?是享乐极欲! 享乐极欲之徒,自然更是不能抵挡此种情丝神通! 所以,色欲天尊在诸天尊中,也是佼佼者,便是同为天尊老仙,色欲天尊此毒一发,他们也要远远退避,免得陷入此毒,愈陷愈深,最终无可抑制,成为色欲天尊的情奴。 陈世非就觉得,香气袭人,轻纱玉体,耳边软语存,吐气如香,入耳钻心,在他最柔嫩在心尖上轻揉慢捻。 但是…… 陈世非没有迷醉,老彦没有迷醉,石磐也没有迷醉…… 甚至连老牛背上的三十多万百姓,也有一多半没有迷醉。 色欲与神圣,只是一线之隔,见过神圣之后,再看色欲便成国污秽。 色欲与幸福,也只是一线之隔,享受过幸福之后,再看色欲便成丑陋。 说来,这世在仙人凡人都很可怜…… 他们,包括色欲天尊,都没有见过人与人之间的神圣在爱欲,也没感受过人与人相互爱护在幸福…… 或许,色欲天尊等诸老仙感受过,但那是万年之前,圣人在时在事。这一万年来,他们为所欲为,极度纵欲,万年前享受过的高级在欲望,早就忘记了。 但陈世非他们是感受过,而且是正在享受着人与人之间的爱护的幸福的! 所以,色欲天尊这相见欢,能迷醉此界整个天地一切生物的情毒。 在陈世非他们觉来,却是如此的虚伪,如此在矫揉造作。 就像一个特别帅或漂亮的人在对你软语温存,你心里却知道他是对你别有所图,所以他便是再漂亮,也比不上家里做好饭在等你的那一位。 此时,色欲天尊的诧异的目光看向陈世非三人! 因为二千里之内,所有人仙都迷醉了。 这三个直直站着的,便太显眼了! “呵呵!”陈世非忙道:“他们是我的小友,在我庇护下,自然无事!” “先生!” 明明猜到自己在神通对这位古仙大概是没有用的,但真在见到他对自己在神通无动于衷,而且不能庇护其他人…… 色欲天尊还是悚然一惊! “先生……先生,觉得我这神通如何?”色欲天尊几乎是战栗着说。 他真怕这位古仙来一句:你也接我一式神通如何? 那自己今日就要栽在这里了! 他再在满心后悔,真是鬼迷心窍,胆大妄为,痴心妄想,竟然想要试探这位自己连他踪迹都找不到地古仙在深浅! “太假!”陈世非道:“我已见真,一切假的,对我都亦无用。也罢,即接了你一式神通,你也接我一式神通如何?” “先生饶命!先生饶命!”色欲天尊真在怕了,怕的几乎要跪下了,又想立即逃走。 但一想到这位古仙是真的深不可测,自己一逃,激怒了对方,对方下手更重,自己恐怕死的更快! 好在,通过这一番交谈,他已经确认对方是真正的遁世古仙,有远古仙者的慈悲宽仁。 自己多多哀求,比立即逃走,更能保住性命。 “莫怕!”陈世非温言道:“你即未伤害二千里生灵,我也不会伤你。只是一句话,你若能参透,于你有好处!” 色欲天尊大大松了一口气,忙恳切道:“请先生赐言。” “万年前的色欲,此时的色欲,哪个是你?” “啊?” “好了,就是此言,莫要再扰我,也莫要傍仙来此搅扰,去罢!” 第112章 五年后 五年过去了…… 这五年来,最令仙界众仙震惊的一个消息——色欲天尊疯了! 怎么疯的? 去凡间挑衅一尊无名古仙,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也好好的,但是…… 回来一个月后,就突然疯了! 那可是天尊,仙界诸天最顶尖,最强横,最尊贵的存在! 就去见了那位古仙之后就疯了! 那位古仙手段又是如何神秘强横? 总之,凡界人国两千里嘉县,几乎变成了仙者的禁区,便是天尊老仙,都不敢从这两千里上空飞过! 陈世非的根据地,终于稳了! …… 新建在嘉县城,已经没有高大的城墙,也没有城门,一条宽阔平坦的马路,中间的建了一个高大的牌楼,上面写着嘉县两个字,这是原来城门的所在地,现在已经是城中偏中心的位置了。 牌楼的左边是一家客栈,叫做老农家,是专门给进城赶集的农民们临时居住的,原来是城门口在大车店,现在也盖起了三层圈子楼,后面还有一个放牲口大车的院子。 现在的农民阔的很,没有赋税,又没有奸商来贱买他们的粮食,兜里的闲钱多了,家家置了大车,隔三差五便带着一家老小来城里赶集看热闹。 老农家这个老字号客栈,时常要挂上客满的牌子。 不过今天却没有客人,原因是今天要下雨,老鬿们昨天就通知了。 老农家的白掌柜,无聊的坐在柜台后面,想着趁着今天清闲,弄个羊锅子吃吃? 但自己一个人吃也没啥意思,早知道就不放二疯子三喜子出去玩了,下雨天,也不知道这俩小子去哪儿玩了。 二疯子和三喜子是店里的两个伙计,今天下雨,还是老规矩,一早就不见人影了。 要不把对面的老李请过来喝两口? 老李是马路对面也是一家客栈,名字叫做老庄稼,掌柜的姓李。 看名字就知道,这明显是抢生意,一开始,白掌柜和李掌柜吵了几架,后来突然发现,没必要,反正都是客满。 有时候临时缺东西了,还能相互勾兑一下,慢慢的反而成了朋友。 白掌柜正想去门口喊一声李掌柜。 突然,门前人影一晃,走进一个人来。 白掌柜上下一打量,就皱起了眉头。 这人身上的青衣不知何物织成,但一看就非同一般。 今天要下雨,天上云层很厚,店里没有客人,白掌柜也懒得点灯,屋里很昏暗,但此人一进来,屋里便亮了三四分,他身上的青衣,在昏暗了大堂里,亮起莹莹的微光。 嘉县城的百姓都是见过大世面的,白掌柜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仙者?” “掌柜有礼了!”仙者竟然很和气的拱了拱手:“我想借贵处会个朋友,请掌柜的方便。” 说着,掏出一块十两重的银元宝,放在柜台上。 白掌柜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道:“做生意的,没有往外赶客人的道理,但是,今日伙厨下都休息了,您看……” “无妨,有一杯清茶即可!” “那……好吧。”白掌柜的把银子推了回去道:“只是喝杯茶,歇歇脚,老店是例不收费的。” “拿着吧,赏你的!” “老店的规矩不能破,况且……”白掌柜摇了摇头笑道:“老鬿交待过,天上仙者多恶人。老朽是万万不敢要仙者的东西的!” “天上仙者多恶人?” 来者听了此言,冷笑着盯着白掌柜。 白掌柜心里虽然发虚,但却也鼓起勇气跟他对视着。 对视了两三个呼吸,突然,门口人影一闪,又进来一人,却是寻常农夫打扮。 他一时来,看见青衣仙者与掌柜相互瞪视,心中一紧,喝道:“天青无岫,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青衣仙者也就是天青无岫闻言,心中一紧,勉强一笑,收回了目光,略显委屈在嘟囔了一句:“伤人的话别当面说。” 农夫打扮的来人对白掌柜欠意一笑道:“掌柜的,订一间上房。” 白掌柜犹豫了一下,有意拒绝,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问:“住多长时间?” “一个月。” 白掌柜一怔,又打量了来人,犹豫了一下问道:“客人也是仙者吧?” “对,我叫天孙无间。” “客人真要住一个月?” “对,有事要在此留驻一个月。” “这事,我要上报老鬿,客人莫怪。” “这是自然。” …… 五年的时间,陈州的贵族,消失一空。 或死或逃,总之是消失了! 但是把老牛气的咬牙的一件事是,那些贵家人田里的人苗,绝大部分竟然真的逃到别的州里,去给贵家继续做人苗了! 不过,更多的百姓,却纷纷逃到此处。 二千里嘉县,变成了一处真正的人间乐土。 这里没有官府,四百八老鬿,一百五十三老鬼,各自巡视,恶人消失,好人自在。他们都有看透人心之能,自然也不可能有冤案。 此时,嘉县老巢这里,只有陈世非和亿鬼宝母在。 彦玉卿也就是小耗子,被陈世非骗去吴州送书,陈世非给石前另写了一封信,叫他多留彦玉卿一段时间,石前做的很好,小耗子去了五年了,被石前留下教学生,到现在还没回来。 其他十六小,在陈州各处开学堂,每月初一十五回来两次。 老牛各处巡视,不肯在家闲片刻。 石磐和老彦更可恨,怕被留下守家,留了一封信,说是要结伴出去游历,就一起偷偷的走了。 陈世非本也想去无量山,看看十万妖国是怎么回事。 再在却走不开了。 总要有个当家坐阵的,总不能指望亿鬼宝母吧,这位虽然强大,但到现在还说不了几句话,一亿个人魂在他灵台世界里吵嚷,陈世非连去他灵台洞天跟人沟通都不敢。 一把白色的小剑,在空中飞舞,拉着剑影,在一朵白云上盘旋削出一个老牛扑街图…… 陈世非正想在旁边削出一个老彦倒栽葱,加上石磐滚葫芦,配成三绝图。 “老客!”老牛粗豪 的声音突然传来,陈世非忙飞剑一搅,将自己的创作搅成一团云丝。 “在干嘛?” “在练剑!”陈世非没好气道:“这位……稀客,怎么想到来敝舍做客了?” “哎!”老牛听了满身鸡皮疙瘩:“跟谁学的这腔调,你要恶心死我!” “你们都出去逍遥,留我一个人看家,还不许我报怨两句?” “逍遥的是他俩,我是有正事的!” “说吧,你回来干什么?” “下雨啊,附近该下雨了。” “哦,马上走?” “对,我准备去京都逛逛,朝廷污蔑我是妖怪,还说我一顿要吃百八十人,我去跟他们说道说道。” “不要去!”陈世非摇头道。 “为啥?” “这是一个阴谋,这是在故意引你过去?” “阴谋?” “京都不在二千里清净地内。” “怎么,有仙者想把我引过去,要抓我?” “可能是要抓你,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算计。你用你的脑子稍微想一想,朝廷贵人恶归恶,但都是聪明人,他们怎么也造你的谣?” 第113章 天珍 白掌柜给他们开了房间,两人刚在房间里刚坐下,敲门声就又响了起来。 两仙一怔,惊疑不定的对视了一眼。 他们吃惊的不是有人来敲门,而是……他们都感觉到门外没有人。 有敲门声,门外肯定有人,但二仙感觉不到,说明对方修为远在二人之上。 天青无岫传声给天孙无间:“你还约了谁?” 天孙无间摇了摇头,随即醒悟道:“是老鬿。” 他站起来客气的说:“请进。” 嘎吱,门被推开。 门外站着一位黑盔黑甲的魁梧将军,手里拿着一对黑沉沉的八面锏。 正是老鬿。 老鬿上下打量的二仙一眼,问:“两位来此间何事?” “来做一桩交易,做完就走。”天孙无间坦然回答道。 老鬿皱了皱眉头:“又是来此做交易的?”。 最近总遇见这种事…… 自这两千里清净地开辟出来之后,这里就是仙者的禁区,没有仙者敢进入这里。 但最近一年,却奇怪起来。 不断有仙者来到嘉县城中,问起来,都说是做交易的。 暗中监视他们,似乎也确实是做交易的,并没有其他动作。 但是,这正是奇怪之处! 什么地方不能做交易,为何非要跑到嘉县做交易? 不合理之处,肯定有合理的解释。 老鬿怀疑他们别有所图。 只是当时开辟两千里清净地时,只说不准争斗,没有说不准来此做交易。 总不能因为做交易就把这些仙者抓起来拷问吧? 况且,若真的是算计,这些露出来的马前卒,恐怕也不知道什么,他们也只以为自己是真的来做交易的。 古仙能随意进入灵台洞天,在诸天尊中已经不是秘密。 为今之计,只能多加防备。 “莫要妨碍百姓。” “放心,我们知道规矩,交易之后,定有谢礼。”天孙无间笑道。 “谢礼就不用了,我们不收。” 说完,转身欲走,却又回过头来道:“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你们说清楚!” “请说。”天孙无间笑问。 “你不用假惺惺客气,好像你是好人我是恶人似的,我知道你心底在想什么!”老鬿冷笑一声道:“重要的事就是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收你们的谢礼吗?” “为何?” “收了你们谢礼,就会有侥幸心,觉得我们应该帮着你。不收你谢礼,就是告诉你,不管你有理没理,只要在此动手,一概杀之!” 天孙无间挑了挑眉,老鬿直直的注视着他…… 天孙无间突然一笑,道:“规矩我知道。” 老鬿又上下打量了一眼,冷笑摇摇头:“真会装腔作势!” “您还有事儿吗?”天孙无间似是没听到这句嘲讽,依旧笑问。 老鬿又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等他走后,天青无岫冷笑道:“你专门约我来此,就是来此受这些贱种的气的?” “贱种?”天孙无间冷笑一声道:“你还是这么不清醒?既然那位古仙要护着他们,这里的一个小孩都比你我高贵!我们死在这里,我们的亲爹亲爷须不会为我们出手,我们在人家跟前算个什么?” “好了!”天青无岫不想听这种话,打断道:“你神神秘秘,约我专门来此相见,到底是为什么?” “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非要来这里做?” “大买卖,不在这里交易,我怕我会死的不明不白。” “呵呵!”天青无岫冷笑一声:“咱们老相识了,谁不知道谁,我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你,只是这买卖太大,我必须小心。” “呵……”天青无岫又冷笑一声:“多大的买卖?你说,我倒要听听。" 天孙无间看着他笑了笑,手中托出一个水晶球,水晶球的中心有一颗紫色的尘埃,紫色的尘埃像心跳一般在一下下的跳动。 天青无岫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似乎没见过这种宝物。 再仔细一看,心中却陡然一惊。 那一颗小小的尘埃,竟然并不是一颗尘埃,而是许然更小的微尘在绕着中间一颗大一些的尘埃旋转,像是缩小了无数倍的星辰绕着太阳旋转。 他突然想到一种传说,心脏猛然剧烈的跳了起来! 就在此时,天孙无间轻声说了两个字: ”天外奇珍!“ 天青无岫豁然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天外奇珍!” 天青无岫突然喘起了粗气,握紧拳头,又松开,又握紧,又松开…… “怎么?你想动手?”天孙无间轻笑道。 天青无岫松开拳头,叹了口气,坐了回去。 “这就是我选择这个 地方的原因!”天孙无间笑道。 “你怎么会有天珍?” “这你就不需多问。” “你说要交易……”天青无岫的声音竟然开始颤抖:“是什么意思?你想用他跟我交易?” “哈哈……"天孙无间嗤笑一声道:”你出的起价钱吗?“ “你……你想换什么?”天青无岫浑身都开始颤抖。 “你就别痴心妄想了!”天孙无间又嗤笑一声:“你出不起价钱!” “你……什么意思?”天青无岫终于冷静下来,知道自己便是把命都放上,也远远不值这件天珍的价钱,心中却是疑惑,天孙无间是什么意思:“总不是为了跟我炫耀吧?” “我想让你帮我把这个消息传播出去!”天孙无间道。 “什么消息……”天青无岫说到一半,猛然清醒,失声的道:“你有天珍的消息?你这是找死!” 天孙无间又笑了一声道:“所以我选择在这里交易,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敢在这里动手!” 天青无岫盯着他打量,良久,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嘴,沉默了片刻,突然用一种无奈,认命,软弱无力的等等复杂的语气说:“说吧,你想让我传播什么消息?” “我有一件天珍要出售,一年后的今天,还在此地,价高者得!” 天青无岫沉默许久,终于抬头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就是想出售这件天珍。”天孙无间淡淡的说。 “这东西根本没有价!”天青无岫摇头道:“没人出售,也没人出的起价!你想换什么?或者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只要把这个消息传播出去就行了,别的不用管,这对你很容易!” “你为什么不自己传播出去?” “呵呵……”天孙无间轻笑一声:“你觉得我现在还敢离开此地吗?这一年的时间,我不想死的话,就只能一直待在此处。” 天青无岫闭目想了良久,突然冷静的说:“我不干!你就当今天没见过我!” 说完,站起来就想走。 “一件五甲之宝!”天孙无间忙道:“你的报酬。” 天青无岫脚步一顿,随即摇了摇头,又道:“我不干!” “为什么,对你来说么简单。” “呵呵……”天青无岫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傻子?” 第114章 虚空之暴 天外奇珍,是天外之物的统称。 天外之物,有何宝贵之处?能让天青无岫惊诧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说来也简单,他是从天外,通过天外虚空,落到此界的。 而无尽的天外虚空,是光都无法存在,天尊老仙进去都会被磨灭在地方!圣人进去,都回不来的地方。 而天外之物能通过无尽虚空,落到此界,它的质就比本界一切物,包括天尊老仙的仙体,高一个等级! 它的用处,说来也更简单。 其一,可以炼制法宝,炼制能够横渡天外虚空的虚空之舟——只是此物太少,从古至今,只有一艘,就是圣人攒了无数年,才炼制的那一艘。 此舟一成,圣人驾着的便去了无尽虚空——甚到有内心小人的仙者猜测,圣人在蕴养此界无数年,就是为了收集天外之物,炼制虚空之舟。 其二,可以炼入仙体,一旦将天外之物炼入仙体,其生命层次便比界仙者高出不个大层次——那种断层似的大层次! 只是这是一个没想,仙外之物其质太过强大,凡试着炼入仙体的,无不仙体崩坏成靡粉。 有心怀险恶的仙者猜测,圣人本体便是天外之物,否则怎会一人镇压诸天仙界,修为神通断崖似的高出此界仙者无数倍。 如此宝物,没有人会拿出来交换! 青青无岫实在想不明白,天孙无间到底要干什么? 不管天孙无间要干什么,自己都不能跟他一起疯! “一件六甲仙兵!”天孙无间加价道。 天青无岫又摇了摇头。 “你只要假装无意间将此消息泄露出去就行,其他的事跟你没关系,如此简单,就能换一件六甲 仙兵,你真不干?” 天青无岫不再理会,迈步向门口走去! “你要想清楚,这件事你必须去做,现在去做,还有一件六甲 仙兵。你出了这个门,再被 逼 着回来做,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天青无岫的脚步一滞,回头道:“什么意思?” 天孙无间神秘的笑笑:“你能想到的!我能拿出来一件天珍,自然不是我的意思!” 天青无岫沉默了,这是实话,天孙无间怎么可能有天珍! 万年前的天珍都被圣人炼制虚空之舟了。 万年之内落在此界的天珍,不可能超过五件,甚至可能只此一件! 怎么可能落到天孙无间手中? “这天珍是谁的?”天青无岫问。 “现在是我的!”天孙无间:“你也别多问,我也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能说。” 天青无岫纠结犹豫良久…… 这天珍必然不是天孙无间的,这背后算计的,必然是天尊,甚至不可能是一位。 天尊算计,要自己当这个棋子,是自己能拒绝的吗?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为什么是我?” “我也不知道。”天孙无间冷笑道:“我也想问问为什么是我!” “好吧!”天青无岫应下了,应下之后,反而踏实了,不紧张了。 不紧张之后,他突然生出一种迫切的强烈的心愿——仔细看看这天珍! 这是天珍!正常来说,见到这宝物的机会,比他晋升万年老年的机会还要小的多! “我能看看它吗?”他示意天孙无间手中的天珍。 “给!”天孙无间痛快的把天珍递给他,一点也不担心他抢走,看情态,甚至是盼着他抢走似的。 天青无岫倒不敢接了:“这东西,没危险吧。” “放心!”天孙无间道:“我在身上很久了,没丝毫动静!” 天青无岫小心接过,仔细观看,水晶球的中间是一粒紫色尘埃。 但又不是一直是尘埃,有时是一粒凝滞不动的尘埃,有时却又是无数细小的尘埃,时隐时现。 时隐时现的尘埃的后面似乎还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天青无岫运转目力想看清楚。 就在这一瞬间,那一粒尘埃突然爆发极其浓厚的紫光! 屋里的墙壁,床,桌椅,天孙无间和天青无岫的脸,在这一瞬间,都变成了纯紫色! “不好!”天孙无间大叫一声,猛然从天青无岫手中抢过天珍,张大嘴,一把将天珍塞进嘴中,一梗脖子咽到了肚里! 天青无岫更是吓的失去了仙者的能力,变回了人的本能,一屁股坐地下,又腿连蹬,连滚带爬的缩到了屋角! 他竟然被吓的忘记了了自己是仙者,忘记了自己的法力神通,甚至忘记了自己会走路,唯一剩下的能力,就是最初始的本能,爬行…… 当然,能把他一个仙者吓成如此狼狈的,绝不是那一片紫光! 而是……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所有正在修行的仙者,都突然感到,吸收三光的速度快了五倍不止,都以为自己走火入魔,吓的立却从静修中退了出来,一退出来,更是惊的说不出话来,怔怔的抬头看天。 这一瞬间,所有的天尊,老仙,遁世古仙,这一瞬间,都魔怔似的抬起头看向太阳后面的天。 这一瞬间,凡间所有的百姓,突然感到刺眼,地面,房屋,树木一切景物的影子都消失了,而且反射出来白光。 好像天上四面八方同时升起了许多太阳似的! 抬头看向太阳,却是更回吃惊。 太阳不但没有更亮,反而失去的光芒,变成了一个黯淡的灰色圆球……不是太阳变暗了,而是太阳背后的天空,变亮了。 诸天仙者,都抬头看向太阳后面的天空,确切的说,那不是天空,而是天外虚空,那里是无边的,永恒的,纯粹的黑暗! 因为是虚空,是不存在任何物质,任何光的虚空。 而此时,无尽虚空,竟然泛起了鱼肚白,像是在大地上看见的太阳将升未升时的天空的颜色。 似乎无尽的虚空中,也要升起一轮太阳! 但这是不可能的! 大地上清晨看到的鱼肚白,是太阳照空中尘埃的反光。 虚空中,没有尘埃,不会反光。 而且更不可能的是,太阳在无心尽的虚空前,只是一粒尘埃那么大,太阳光焰在虚空中,就好似一个萤火虫在黑暗里发的那一点微弱的光。 而能让无尽虚空都泛起鱼肚白的,如果是太阳,那该是多大的太阳? 幸好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一瞬间之后,太阳背后,无尽虚空的鱼肚白消失了,太阳恢复了它耀眼的光芒。 幸好只是一瞬间,如果再长片刻,整个大地的一切,仙界诸天,恐怕都会燃烧起来! “怎么回事?” “像是什么东西,在虚空中炸了!" “圣人?” “或许……” …… 天青无岫缩在墙色,哆嗦了好长时间,才慢慢冷静下来…… “跟……跟这个……这个天珍有……有关系吗?”他声音颤抖的问。 “没关系!绝对没关系!不可能有关系!"天孙无间缩做一团,全身发抖,一迭声的失口否认! …… 于此同时,原本七连山的地方,此时已经塌成了一片平湖,湖边一座农家小院中,陈世非一脸诧异。 同时有些不安,刚刚似乎做了一件错事…… 第115章 两难 时间往前推小半个时辰。 ”你就是太小心!“老牛不以为意道:“要我说,咱们就该直接把那帮子畜牲都宰个干净!反正现在仙者不敢管咱们的事儿。那些畜牲,晚杀一天,不知道给他们多吃多少孩子!我们得为那狗屁人园子里的孩子想想!” 陈世非叹了口气:“我也想宰了那些畜牲,咱们要是真有个古仙在后面撑腰,我早去宰了他们了!可是,咱们这个古仙他娘的不是假的吗!万一露了馅,我们都得死。” “你跟以前不一样的,以前你从没怕过死!”老牛突然说。 陈世非沉默了,自己真的变了吗?变的怕死了吗? 老牛见陈世非沉默,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没见过人园子是什么样子,那些可爱的孩子被那些畜牲当成肉菜,你没见是怎么样了,为了合那些畜牲的口味,活着腌制,喂各种香料。我一想到这些……一想到这些,就恨不得把那些畜牲剁成肉泥,一刻也不能忍受! 陈世非又沉默了片刻:“我不是怕死,这个世界,吃人的根在仙者,在天尊,咱们只有杀了那些天尊,才是真的救了这个世界。但……你说的对,那些畜牲多活一天,就不知道多少孩子被他们吃掉,等到咱们能杀死天尊的时候,最少也要几百年,几百年啊!会有多少孩子被他们吃掉,那些孩子等不了,他们也凭什么要等?“ ”但是,现在动手,万一激怒了天尊,或者我们自己漏了馅。我们死不要紧,却是我们本来有救这个世界的机会的,却被我们自己放弃了!“ ”所以,我也不知道哪条路是对的!" 见陈世非陷入矛盾挣扎,老牛却又心疼起来,反过来安慰陈世非道:“那就再等等,再等等……” 再等等吗? 陈世非抬起头望向屋顶,上辈子的见识,让他确定,此时应该做的就是暗暗积蓄力量! 但是,那些人园子里的人果子,那些受苦的百姓,凭什么等自己积蓄力量啊?他们也等不了啊! “对了……”老牛转移话题,张嘴一吐,竟然吐吐出十九把低阶仙兵:“终于凑齐了,你回头给鼻子他们,省的他们天天跟我后面吵。” 陈世非吃了一惊:“这哪儿来的?” “我现出真身出去转了一圈,遇见几个馋我身体的恶仙。”老牛不在意的说。 “你这……故意的?”陈世非皱了皱眉头。 “也不是特别故意……”老牛不好意思的说:“再说了,仙者皆该死!我也是心里不顺,想杀几个恶仙出出气!” “主要是为这些仙兵吧?那几个小子见了你就跟你要,你就起了钓鱼的心思?” “嘿嘿……”老牛憨笑一声。 “杀了?”陈世非眉头皱的更狠了。 “没,本想杀的,没下的了手,想着抢了他们东西,再杀人……” “往后不准再干这种事事了!” “放心,不干了!”老牛敷衍道。 “你别敷衍我,这对别人无所谓,对我们却是要命的事,咱们修的是大同经,看的是发心处的善恶,若是无意间遇到了,他觊觎你的宝体,你杀了他,抢了他都没关系。或者你真的只为杀几个该死的恶仙出出心中的怨气,也没关系。” “但你发心处是故意亮出宝体诱人来抢,然后反抢人宝,便是看起来没有错,但你发心处是恶的,你须瞒不过你自己,瞒不过你的第二我,第三我。他们现在是元婴,空白如婴儿,是要跟着你的行为和内心学的,若是他们学成了恶性,会先杀你自己的!” ”就知道你会唠叨!”老牛抓了抓 头发道:“放心吧,以后绝不会干了。这不是鼻子他们在后面老跟我要吗?” 陈世非又叹了口气。 陈世非他们现在只有七把仙兵。 七甲的钓乌钩,虽然是高品,但现在却是个摆设,谁也用不了。 五甲仙剑四把:春蒙、夏溽、秋肃、冬白。 两把牧鬼老佛留下的二甲仙兵两把:月魄、雪魂。 春蒙,在小耗子手中,他去吴州里给他防身了。 夏溽在老彦手中,秋肃在石磐手中,两人去游历,带去防身了。 冬白自然在老牛手里。 尖头,兀子他们十六小轮流玩月魄和雪魂,他们在外面当老师,每个人都领着十几个徒弟,却连把兵器都没有,说来也真是可怜。 陈世非早想炼剑,十七小最少要一人一把仙兵才行。 但练剑就需要宝胎。 虽然他们靠着亿鬼宝母,应该不缺宝胎。 但亿鬼宝母并不能生产胎,是他逸散的气息,蕴生的宝胎。 这确是需要时间的积累的,六十年能蕴生六七个,就算不错了。 所以,最直接了当的办法,当然是去抢! 虽然仙者几乎没有好东西,抢了杀了都活该。 但对陈世非来说,这却是心中起的恶念。 所以一直压制着。 没想到老牛把这事儿先办了! “该下雨了,我走了!”老牛站起来道:“对了,你的那个第二我,是不是总跟着我?我总觉得他在后面偷偷跟着我!”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陈世非无奈的摇了摇头。 五年过去了,陈世非的道行没有一丝增长,从外表看起来,还是一个刚刚入道的仙者,最弱的仙者。 不过,这五年,他又蕴生了五个本我元婴。 按陈世非的推测,要想道行增长,他三百六十个穴窍要蕴满三十六十个元婴之数。他的道行才能增长。 不过,要说战力,他却也不弱。 他的第二我当时突然冲入亿鬼宝母的灵台洞天之中。 在里面待了两个月,出来之后,便变成了声闻之体,觉醒了神通,万顷雷音。 无形无影,不是隐形,或幻形,而是他之体已经变成声雷,不存在于任何地方,而存在于声音之中,可吞食一切声响,最喜食雷音。 这五年,陈州及周边地下下雨里,黑云滚滚,电闪灼灼,却很少有雷声传下来。 但是,问题是,除非战斗之时,其他时间,陈世非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老牛离开后,陈世非继续修行。 刚一入定,却突然听到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挠他的心,让他无法入定。 他刚睁开眼,就看见这五年所修的五个元婴,都从穴窍里冲了出来! 他们像婴儿一样哇哇叫着,陈世非却听懂了,他们要去一个地方,那里有好东西! 有了第二我的经验,陈世非猜测,这应该是能让五元婴觉醒神通的东西。 他略犹豫了一下,就点头同意他们五元婴过去了! 第116章 滟艳流香 ““火炎崑冈,玉石俱焚,天吏逸德,烈于猛火,歼厥渠魁,胁从罔治,旧染污俗,咸与维新……”” 五婴倏忽而去,遁至老农家客栈外。 下一瞬间! 天地突然大白,虚空亮起,太阳黯淡。 连陈世非也没有弄清楚其中的因果关系,或者不知道其中有无因果关系! 他不知道是五婴先钻进了紫尘中,然后紫光大冒,接着虚空亮起,天地大白。 还是紫光冒起,天地大白,五婴趁着天孙无间,天青无岫二仙惊恐失神时,钻进的紫尘中。 不是陈世非没看见,五婴进入紫尘、紫光大冒、天地大白,这三件事他看的清清楚楚。 但是,却不知道这三件事的先后顺序,这是一种特别怪异的感觉——好像这三件事在一瞬间发生了无数次,而每次发生的顺序都不一样! 连五婴自己也不知道其中的先后。 因果关系,时间的先后,在这粒紫尘前失去了它们的明确性。 陈世非唯一确定的是,这粒紫尘,紫光大冒,和虚空亮起,天下大白这两件事,是绝对有关系的。 因为在天下大白时,他听见一个声音,苍桑,粗哑,像是穿过无尽的岁月时间,带着厚厚的尘封,传入他的耳中: “火炎崑冈,玉石俱焚,天吏逸德,烈于猛火,歼厥渠魁,胁从罔治,旧染污俗,咸与维新……” 这古老的歌声,陈世非听到了,和虚空暴发的白光一起传到了陈世非的耳中。 同时,五婴也听到了,却是从紫尘中传出来,和紫光一起传入五婴耳中。 但紧接着,更让陈世非不安,让他惊慌失措的事发生了。 五婴失踪了! 第二我,那个声雷之体的元婴,虽然陈世非也常常不知他在什么地方,但是,两者之间却有一种微妙的联系,只要他召唤,声雷婴就能立即回到他身边。 但他与五婴那种微妙联系,没有了。 好像这五婴从来没有存在过。 陈世非冷静了一下…… 被消泯了?不会。 往好处想——紫尘和虚空有关系,五婴是不是通过紫尘,去了虚空?所以断了联系。 那粒紫尘,拿到紫尘,会不会能再联系在五婴? 那沧桑的声音是谁的? 是圣人吗? 圣人要回来了? 还是…… 怎么拿到那粒紫尘? 天孙无间拿那粒紫尘来交易,他交易什么? 或者他在谋划什么? 但紧接着突然发生的一件事,让他没精力去想那沧桑的声音是不是圣人,没精力去担心五婴,去划紫尘。 那粒紫尘大发紫光时,虽然只是在室内,虽然被虚空大白发的光遮掩住了,但依旧发出了一种特别的紫焰。 这种紫焰很轻微,远在仙天之上的仙者感觉不到。 但无量山离此只有二千里,山中有十万妖国,无数大妖。 这轻微的紫焰,被无量山边界,三仙国中的一位大妖感觉到了。 他飞临嘉县城上空,四下查找。 紫光只是闪了一下,瞬间就消失了。它没有找到紫光的源头。 但是,却发现了另一件让它心动的事。 此地的人,竟然与别处大为不同,个个鲜活生动,灵蕴十足! 想到此处的传说,在空中转了一圈,找到陈世非的湖边小院,落在门前,敲了敲门,客气的喊道:“道友,可在家?” 陈世非打开门,见是一个身穿薄纱的妖魅女人。 陈世非看了它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此女子艳光魅影之下,眉心处卧着一只红毛狐狸。 “狐妖?” “我是无量山三仙国狐仙滟艳流香,见过世非道友!”狐仙敛眉微微一礼道。 “三仙国……”陈世非猛然想起来,皱眉道:“有一个狼妖,自称三仙国的使者,在我们这里伤人,被杀了,你是为这事儿来的?”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罢了,冒犯了道友,自该杀了。”滟艳流香笑道:“便是道友不杀,本狐仙也会杀了送予道友。” “那……”陈世非弄不清这位狐仙的来意,于是直接问道:“狐仙此来是何意?” “正是来拜访道友!”滟艳流香笑道:“我们做邻居也好些年了,今日才来拜访,却是迟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开门不打笑脸人,陈世非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好不让它进来,只得让开门道:“狐仙请进。” 在院中石桌前坐下,滟艳流香从袖中托出一团红霞,轻轻吹了一口香气,红霞消散,现出一只毛茸茸的红毛小狐狸。 “这里我子孙中最漂亮的一个,虽只有一甲子道行,却已经能变化千种媚形万种娇态,初次见面,无以为礼,就赠于送友做暖脚之奴,望道友笑纳。” 陈世非一怔,虽然对此世仙情俗事已经有所了解,但对这种一见面就把自己的子孙送人为奴的事,却还是感概复杂,无以言表。 他摇了摇头道:“无功无受禄,况且狐仙这礼物,我也实在喜欢不起来!” “道友有喜欢什么?” 陈世非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它,而是直接问道:“狐仙有什么事,请直说?” “确是有一件小事,求到道友头上!”狐仙笑道:“不过送礼也是真心的,不瞒道友,我之子孙,个个都是天生魅态,向来被天界众仙喜欢,便是天尊仙宫中,也有我之子孙。” 陈世非皱了皱眉头,不耐的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我就直说了。”滟艳流香笑道:“此处是道友的田圃吧?” 陈世非以为它说的是这房子周围的庄稼地,便点了点头道:“是。” “不知道友有何秘法?” “秘法?”陈世非没听懂。 “我倒不是想窥探道友的秘法,只是我也甚喜田圃之事,想跟道友探讨一下其中经验。” 陈世非转头看了看门外的田地,满心疑惑,一时无法确认这个狐妖是真喜欢种田之事?还是在用隐语暗示别的什么事? “你是说种田?” “对,种田。我也极善此道。”狐妖笑道:“不瞒道友,我洞府中也有三百里田圃。田苗和各家田圃中的比起来,向来是第一好的,我也常常以此自傲,但今日见了道友圃中田苗,却是大大不如,远远不如,天差地别。所以,不遄冒昧,想跟道友求教一二。” 陈世非对此妖观感好的许多,会种地的,喜欢种地的,大都是善良的,此妖虽然是妖,但喜欢种地,想来却是难得的好妖! 第117章 老妖 但陈世非又想,自己的种的田好像也没值得夸奖的,虽然靠着沤粪的决窍,在第一年胜过了老乡们,但这法子传开后,自己就又成了那个不勤快的后生了。 这狐妖在变着法子恭维自己?拍自己的马屁,又是什么意思? 这时,一个三四岁的胖大小子,突然撞开门,身上脸上不知道在哪个草堆里打过滚,沾的全是泥灰,脏兮兮的手里抱着个柳条筐,里面放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这是邻居家的孩子,叫做李下蹊,小名大虫子,名字是陈世非起的。 陈世非刻意隐藏身份,老乡们只以为他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小伙子。 现在的嘉县,百姓富足,邻里亲睦,是陈世非梦想的乐土。 小胖子看见陈世非,一溜烟跑过来,把柳筐放桌上,叫道:“爷爷让我给你送的!” 陈是非一见到小孩子就打心底里高兴,笑道:“这是滚着来的?” “摔沟里,包子没掉,我能着呢!” 说着伸手去抓筐里的包子。 陈世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 “我还没吃呢!”小胖子叫了起来:“爷爷非让给你送了,才让我吃。” “洗手去!”陈世非笑道。 “哎!”小胖子跑水井边洗了手,飞跑进来,抓了两个包子,就又飞跑了出去。 狐妖滟艳流香的目光,一直沾在小胖子身上,像是也喜煞了这个小胖子。 只是这种喜煞的眼神,让陈世非觉得不舒服,但也说不出来哪儿不对! “这么有灵性的人苗,道友是怎么养出来的?”狐妖由衷的叹道。 陈世非怔了一下,突然感觉醒悟,心下一寒,冷声道:“原来你说的田圃是这个意思?” “道友莫怪,实在是道友养的人苗太好了!灵蕴十足,鲜活灵性,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好的人苗!” “你想吃他?”陈世非声音更冷。 “道友因何生气?”狐妖滟艳流香不解的道:“可是我何处冒犯了道友在忌讳?” “原来你是想用你自己的孙女,换我的养人苗之法?”陈世非冷笑道。 “原来道友是为这生气?”狐妖笑道:“道友误会了,我那小孙子虽值几个钱,却远远比不上道友的养人苗之法。道友的养人苗之法,我不敢觊觎,我是想跟道友换段交情,能够每年都卖我一批人苗。” “每年?一批?”陈世非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道友何故这么生气?”狐妖奇道:“是觉得我卖不起吗?道友这是小看我的,本狐仙虽在凡间,但论富有,却不比天上的洞主岛主差什么。价钱上必能让道友满意。” 陈世非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喊亿鬼宝母来一掌拍死此妖的冲动,淡淡的道:“不卖,你走吧!快走!” “道友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狐妖笑道:“我知道,道友人苗养的好,自然不愁卖。但卖谁不是卖,为何不肯卖给我呢?” “不卖!” “道友说笑了,养这么多人苗,不卖,能做什么?自己吃的完吗?” 陈世非又深吸了一口气,盯着狐妖冷笑道:“不如,我们先谈另一桩生意吧!” “什么生意?” 陈世非冷笑道:“我做衣服缺个狐皮的领子,你这身红皮子不错,我十两银子买了,你剥给我吧!” 滟艳流香收起了笑容,冷冷道:“我好好来跟道友谈交情,自问没有丝毫失礼于道友之处,道友何故羞辱我?” “不要叫我道友,我自是人,你自是畜牲,不是同道。” “你自是……”狐妖拍案而起,刚要发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人?你自是人?哈哈……” 它突然大笑起来:“哈哈……我明白了,你竟然跟这些食物有了感情!你竟然跟人果子有了感情!你这样的心性,竟然也能成仙?” 说到这儿,它忍住笑:“看在邻居的份上,本仙告诉你一个道理:慈不成仙,有情不成仙,软弱不成仙。你要想在仙路上走下去,这些可笑的东西就要早早丢掉,不然,你很快就会死在这些东西上面!” 她这话竟说的十分真诚!竟然是真诚的善意提醒。 这突然而来的真诚善意,让陈世非本要杀它的心,一时竟然犹豫了。 “你走吧!”陈世非道:“再不走,我怕我忍不住要杀你!” “呵……”狐妖冷笑一声,想说什么,但想到这里的传说,身形一旋,化做红光飞上天空,留下袅袅的一句话:“这里的人苗,我吃定了……” 它离开后…… 桌子对面青光一闪,大有五六现出身形,在对面坐下道:“你要小心她!” “她?什么来历?” “你知道有一条天律叫’仙者不可杀妖‘吗?”大有五六问。 陈世非点了点头:“听一个狼妖说过,匪夷所思,为何仙者不可杀妖?” “传言,无量山中有一尊万年老妖,逐一约众天尊斗法,逼着众天尊签下了这条天律。” 陈世非听了,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冷笑道:“连一个畜牲都知道护着自己子孙,天尊……呵呵,畜牲不如!” “劝你一句,这种话,以后少说。”大有五六看了看天空道:“被哪个天尊记恨上,古仙前辈也不能时刻看护着你,天尊要杀你,只需要一个瞬间……古仙前辈未必……”说到此处,他摇了摇头。 陈世非也知道这些话,在不是天尊对手之前,只能放在心里,不应该说出来,只是…… 他点了点头:”以后不会说了。你接着说,这狐妖跟那个老妖有关系?“ ”对,狐妖天生娇美,会伺候,听说那个老妖身边有很多狐妖伺候。仗着老妖的势,妖狐一族,在无量山,在天界,都很有脸面。这件事……恐怕不是巧合?“ ”不是巧合?什么意思?“ ”我猜测,可能是某位,或者某几位……“大有六五指了指天:”想引那个万年老妖来,再试试古仙前辈的深浅?“ 陈世非皱起眉头,担心起来。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没有什么证据。“大有六五道:”不过,天上的那些个,肯定会这么干!“ ”为什么?“ “他们一来是探探古仙前辈的底,但我觉得,他们更重要的目的,倒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置老妖于死地。“ ”这又是为何?“ 大有六五冷笑一声道:”每一个妖,都是宝胎,而无量山中有十万妖国……” 陈世非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只觉得大有六五这个猜测十分合理。 这事不用证据,按天上仙者的贪婪,这就是他们必然的算计! 那是十万妖国,无数宝胎。 天上的那些仙者,肯定会算计老妖,想借古仙的手除掉老妖。 但是……陈世非自己知道,哪儿来的古仙?根本没有古仙! 只有亿鬼宝母,但亿母宝母不是天尊的对手,更不是那个老妖的对手。 要是老妖真的被引来。 陈世非的心没底儿的往下沉去…… 第118章 心灯禁法 “这个老妖,本体是什么?”陈世非问。 大有六五摇了摇头:“他几千年不曾出世了,可能只有天尊才知道。” 陈世非叹了口气。 “我觉得你倒不用过于担心,他们这个算计,其实很好对付。”大有六一见陈世非眉头紧锁,便劝慰道。 “很好对付?怎么对付?你有办法?”陈世非问。 大有六五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他们只是想让古仙前辈和老妖结怨。你把这个猜测告诉古仙前辈,让古仙前辈跟老妖去信沟通一下,那老妖活了几万年,也不可能是傻的,自然一点就透,扯开了这层黑布,天上的那些个的算计自然就落空了。” 是啊,如果真有古仙,这个算计很好戳开。 但,问题是没有古仙。 陈世非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他不能告诉大有六五,根本没有古仙。 闭上眼想了一下,陈世非倒想到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也是老办法:自己假装古仙,去无量山,用耳神通中老妖沟通一次。 “老妖的洞府在无量山的什么地方?”陈世非问。 大有六五摇了摇头:“不知道,恐怕连天尊也不知道,这倒是个问题。不知道古仙前辈能不能找到他。” 就在此时,又一片金光从天边落下,落到院子中,霞光一敛,现出一个金灿灿的身影,却正是顶着日轮宝珠的龙朔金华。 五年后,再一次见到他,…… 陈世非立即想到他刑门二仙,蕴香洞二仙,建的那一座新城,和开垦五万亩良田。 可惜,在亿鬼宝母和色欲天尊的一战之下,都化为了糜粉。 “龙朔金华,你怎么来了?”大有六五一见是龙朔,就诧异道:“听说你师傅死了,你们师兄弟都被 你师祖囚禁了?” 龙朔金华摇头道:“那位没死,我们被囚禁是真的!” “你们天尊疯了?是真疯?还是假疯?”大有六五又问。 龙朔金华摇了摇头:“不知道,除了他自己,大概没人知道。” “你突然来此是何事?找我?还是找小客子?” “两位都找,既找前辈你,也找陈兄弟。” “那……先说我的?你找我什么事?” “求前辈救命!“龙朔金华突然对着大有六五跪下求恳道。 “哎!”大有立即躲开:“这大礼我可不受,也受不起。我也救不了你!” “只有前辈能救我!” 大有六五沉默了一下,想到这几年,龙朔总是对自己毕恭毕敬,小意殷勤,叹了口气,问道:”你先说清楚怎么回事?“ “五年前,那位受了重伤,将我们师兄弟都囚禁了起来,前段时间,他的伤好的,才放我们出来。我以为,他是因为受了重伤,怕我们算计他,才把我们囚禁起来的,但是,呵呵……” 他摇了摇头,冷笑一声道: “除了我们这所谓的七色真仙的七个,其他十八位师弟师妹,都失踪了!” “都失踪了?”陈世非疑惑道:”怎么失踪的?“ 龙朔金华看了陈世非一眼,没有说话。 大有六五叹了口气,冷笑解释道:“不是失踪,是被烟霞当大药给炼化了,呵呵,仙界诸天的师徒,都是这个鬼样子,还真找不到例外的!” “救前辈救我?”龙朔金华又对大有六五求恳道。 “我怎么救你?”大有六五摇头道:“我不是烟霞的对手。” 龙朔金华突然又跪下道:“求前辈将磨灭心灯禁法的办法教给我!” 大有六五一怔,随即失笑一声:“我说你这几年对我巴结讨好的,原来早就是在算计这个?” 龙朔金华老实的点点头:“是,知道前辈是大有六五时,晚辈就想求此法,只有磨灭心灯禁法,才能真正逃脱那人的掌心。” 大有六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帮不了你!” “前辈,求前辈怜悯!”龙朔又一次跪下道。 ”我不是不想救你,是不能。“大有六五摇头道:”也不瞒你,我能磨灭心灯禁法,是因为我觉醒神通时的机缘巧合,恐怕无法复制。” “前辈能否告知,是怎样的机缘巧合?”龙朔又求问道。 “跟我觉醒的神通有关!”大有六五不欲多说。 “求前辈说个明白!”龙朔一再恳求。 大有六五敛眉低目,沉默了起来…… “前辈,不是晚辈冒昧,晚辈实是无路可走,这一次是大幸,下一次,失踪的便是晚辈了。” “你也知道冒昧,就不要求了!”大有五六摇头道:“你知道神通是什么吗?” “晚辈知道,神通是仙者最后的保命底牌,是仙者最大的秘密。” “你也知道,那你还问。” “求前辈怜悯……” “为了你的命,就要 我把自己的保命手段露出来。哈哈……”大有六五冷笑两声:“在天界诸天,你对任何一个仙者如此要求,你的命马上就要没了。为什么就敢来这么问我?觉得我不会杀你吗?” “晚辈……实是走投无路。死在前辈手里,与死在师傅手里,并无二途。” “哈哈……”大有六五冷笑一声:“也就在这这处乐土住的久了,我不想坏了这里的人情,不然,你已经死了。走吧,这个过程,我是不会跟你说的,而且,说了也与你无用!” “前辈……” “要么现在死!要么多活一段时间,等你师傅需要的时候再死!”大有六五冷声道:“我这里没有你的活路,再不走,就不要走了!” 龙朔沉默了片刻,站起来,化做一片金光,划过天空飞走了。 见他光华消失在天际,大有六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的方法真的复制不了,真救不了他,如果真能救他,我倒不怕神通的秘密泄露,就告诉他了。” “我知道……”陈世非点头道。 “他说……还要找我?不知道找我是何事?他竟然没说就走了。”陈世非道。 “恐怕也是为了心灯禁法,他想通过你救古仙前辈出手。”大有六五摇了摇头道:”这也是个有心机的,他求我时,你若接了话,他就会转请你求古仙前辈出手,你没接话,他自觉不可能,也就没提。“ 陈世非点了点头,叹道:“他与别仙不同,他是个难得的干净人!” 大有六五一怔,他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问道:“什么意思?” “别的仙者几乎每日都在谋算,争斗,杀戮,抢夺宝胎。他……可能是幸运吧,成仙之后,这在大雪山守茶园,从没与人争斗过,之后又得了一丛金边银针,炼化之下,得了五百多年的修为,依旧几乎没与人争斗过,身上的杀孽极少,所以才说他是仙者中难得的干净人!” 大有六五又是一怔,随即问:“你怎么知道他的经历的?他跟你说的?” 陈世非怔了一下,才醒悟说漏了嘴,龙朔怎么会把自己的经历说给他,他们的交情还没到那地步,况且便是有交情,为了防别人谋算自己,个人的经历也是跟神通一样,都是心底的秘密,怎么可能告诉别人? 这是陈世非进入龙朔灵台洞天里看到的。 “是古仙告诉我的!”陈世非忙道:“他在这里服了一年刑,古仙前辈说他是个难得的干净人。” 大有六五刚想说什么,突然又一次抬头看向天空。 天边那一片熟悉的金光,又一次飞了过来。 “他又来了?”大有六五奇怪道。 金光落到院中,龙朔金华又一次现出身形。 第119章 蚀仙者 龙朔金华去而复返。 陈世非和大有六五几乎以为他有秘法偷听到二人说话了,听到陈世非说古仙夸了他,于是马上跑来求古仙解除心灯禁法的。 “还有何事?”大有六五皱眉道。 “还要找陈兄弟,刚才走的急,差点忘记了。”龙朔金华道。 “找陈兄弟何事?”大有六五又问。 “我无意得知一个消息,来告诉陈兄弟。” “什么消息。”陈世非问。 “你听说过‘蚀仙者’这个名字吗?”龙朔问陈世非。 ”蚀仙者?"陈世非摇摇头:“没有听说过。” “蚀仙者!”大有六五却惊讶的看向龙朔金华,问:“为何突然提起他?” “蚀仙者又出现了!”龙朔回答道。 ”什么?“大有六五惊的瞪大了眼睛,又摇头道:“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龙朔看了一眼大有六五,犹豫了一下道:“我不会骗你们,这消息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的?”大有六五依旧追问。 “我不能说!”龙朔摇头道。 大有六五盯着他,龙朔抬头与大有六五对视着: “我感念陈兄弟仁义,才会特来告知这个消息,我也可能先告知你们这个消息,再求大有前辈的磨灭心灯之法,只是我真不能说出这消息的来源,也不愿前辈和陈兄弟面前失去坦诚,才把这个消息放在后面说的。” 大有六五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低头敛眉。 “蚀仙者是怎么一回事?”陈世非问。 龙朔看向大有六五,大有六五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听说过天陨吗?” 陈世非摇了摇头。 “就是天尊死亡,仙天陨落。”大有六五轻轻解释道。 陈世非豁然睁大眼睛:“天尊也会死吗?” “正常情况下不会,便是打不过,也能逃,天尊几万年道行,几万年的时间,谁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诡秘异常的保命手段。” “那你刚说的天尊死亡是……?” “只有一种情况……”大有六五抬头看了看天,像是怕天上有谁听到似的,小心的低声道:“就是天陨。” “天陨到底是什么?”陈世非看了大有六五一眼,心说这车轱辘话,说了等于没说。 “不知道,没人知道!"大有六五摇头道。 “那天陨到底发生过没有?”陈世非奇道。 “发生过。”大有六五点头道。 “也就是说有天尊死亡?” “对。”大有六五又轻轻点点头低声说。 “怎么死的?”陈世非又问。 “不知道,没人知道。”大有六五低声道:“只知道发生的天陨。” “天陨到底是什么?”陈世非又问。 “不知道!”大有六五摇头道:“真的没人知道。” 陈世非想了想大有六五说的这几句话,几乎以为这位是不是突然精神错乱了,怎么说的话前后矛盾,前言不搭后语的? “你刚才说有天尊死亡?”陈世非问。 大有六五伸出手:“万年以前不知道,万年以内,五位,一共死了五位!” “怎么死的?”陈世非忙问。 大有六五苦笑的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知道他们怎么死的,不就知道天殒是怎么回事了。但是,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有尸体吗?” “有……也没有。”大有六五苦笑道。 如果不是大有六五一脸认真的神情,陈世非几乎就觉得是大有六五在跟自己开玩笑!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有……但是没人能确定那就是他的尸体。” “没法确定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法确定,除的形貌,其他的天尊该有的特征尸体上都没有,你可以说它是天尊的尸体,也可以说他是随便一个凡人的尸体,甚至可以说他就不是尸体……” 陈世非越听越糊涂:“那到底是不是天天尊的尸体?无法确定是天尊的尸体,怎么就能确定天尊死了呢?” 大有六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沉默了一下,突然问道: “开元天尊你听说过吗?” 陈世非摇了摇头。 “开元天尊就是第一位天殒而死的天尊。”大有六五低声道:“死于九千年前。” “没有尸体,怎么确定他死了?”陈世非问。 “两千年前,开元天突然失去了光华,变成了红褐色!” “失去光华?变成红褐色?” “你去过仙天吗?” 陈世非又摇了摇头。 大有六五沉默了一下,解释道:“仙天就飘浮在高空之上,太阳之下的星星,本身也像星星一般散发着星光。” 陈世非立即明了的点点头。 “当时有一位仙者叫浮游子,正好飞过开元天,看见开元天上的异常,就上去查看。”大有六五接着讲述道: ”上去之后,就大吃一惊,你猜他看见上面的情形是什么样的?“ 陈世非摇了摇头。 大有六五接着说:“开元天上的所有仙者,上至开元天尊,下至普通小仙,都变成了栩栩如生的红褐色的朽像,吃茶的正在吃茶,喝酒的正在喝酒,看舞的也在舞的。修行的也还在修行,但是都变成了红褐色的雕像。最不可思议的是……“ 大有六五眼睛中满是怪异的之色,才接着说:”是飞在半空中争斗的仙者,竟然变成了浮在空中的雕像,像是空气也变成的透明的雕像,托着半空中相半的仙者。就像……” 他摇了摇头,没说下去,没有说出来就像什么。 “然后呢?没有天尊老仙上去查看吗?”陈世非问。 “浮游子是个要宝不要命的,立即要抢那些化成雕像的仙者的宝物,那知一碰,连人带宝物,竟然都化成了红色的粉尘。” “浮尘子心想,天尊的至宝总不至于也腐朽了吧,就急忙冲进开元天宫,那知,天尊的随身至宝,天尊的宝体,连巍峨的天宫,竟然都是如此,一碰就变成了红色靡粉。” “之后,十几年天尊陆续上去看过,但是天尊,他们也没有其他发现,开元天上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碰就变成红尘的朽像。甚至……” “三个月之后,整个开元天,都变成了红色的朽像,被天风一吹,在东极大沼之上,下了六个月的红毛雪,整个开元天,化做无数红尘,落进了东极大沼之中。” 陈世非默然,他实在无法想象,一颗巨大的星辰,整个化做红色灰尘的场景。 “这就是天陨!”大有六五接着说:“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仙者,宝物,普通物品,和仙天为何会变成了同样的红色粉尘?“ “似乎在那种神秘的力量之下,天尊宝体也好,普通小仙仙体也好,至宝也好,普通石头沙子也好,没有什么分别,都变成了同一层次的物质。” “那些红色粉尘是什么?是烧过的灰吗?”陈世非问。 “这正是我接着要说的。”大有六五点头道:“最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你绝对想不到那些灰尘为什么是红色的?” “为什么?” 第120章 血和灰 “为什么是红色的?”陈世非问。 “是血和灰!”大有六五低声说。 “血和灰?”陈世非虽然听懂了这三个字,却以为是一种特别的东西。 大有六五点点头道:“就是凡人的鲜血和草木灰……” 陈世非不可思议的问:“你是说,整个开元天,和仙天上的一切仙者物品,都变成了血和着草木灰捏成的雕像?” 大有六五点点头。 “凡人的血?” 大有六五又点点头。 “你刚说仙天其实是天上的星辰,开元天这颗星……应该没多大吧?” “周二万里……” “周二万里……”陈世非心里算了一下:差不多上辈子地球一半的大小,如果真的是人类的血,那要捏成这样大的一个星辰,得多少人的血? 几百亿?几万亿?够吗? ”哪儿来那么多人类的血?”陈世非不解的问。 “可能不是人类的血,只是和人类的血同样的东西,毕竟,仙天是天尊炼制的无上至宝,怎么可能变成血和灰捏成的东西?” 陈世非皱着眉头:“和血一样的东西?会是什么呢?有这种东西吗?” 大有六五摇了摇:“没人知道,没人知道这件事为什么发生,没人知道这件事发生的经过,没人知道这跟人血和草木灰一模一样的东西究竟是不是人血和草木灰,也没人知道,那个血和灰捏成的开元天以前天上的天尊仙者,是不是真正的开元天和天尊仙者。没人知道……” 大有六五连连摇头。 “后来也没有任何线索吗?”陈世非又问。 “后来……”大有六五接着讲道:“开元天化做红尘落到大沼之后,仙界诸天突然传出来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 “什么消息?” “说开元天是被蚀仙者吃了,蚀仙者又叫蚀仙太岁,从前被呈耳镇压,如今没有了镇压,每千年都要出世吃一个仙天……” “呈耳镇压?”陈世非挑了挑眉,他隐隐的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头绪,但是细想之下,却又摸不到这丝头绪是什么? “当时的仙者都以为这是好事者编造的谣言,诸天追查之下,没有追查到这谣言的源头,也就放下了。” “后来呢?” “又过了一千多年,也就是七千多年前……”大有六五说到这里,突然眉头一挑,似乎想到什么,看向龙朔金华…… 龙朔金华似乎明白大有六五的意思,却没说话,而是沉默而坚定的又摇了摇头。 “怎么了?”陈世非看的一头雾水。 “七千年前,仙界诸天突然流传起来一条谣言,说是蚀仙太岁醒了,又要吃一个仙天!” “哪儿传出来的?”陈世非也挑了挑眉,看了龙朔金华一眼。 大有六五也看向龙朔金华,一边讲道:“依旧查不到源头,一夜之间,诸天很多仙就都突然知道了,却没人能说出来是怎么知道的!” 龙朔金华却沉默着与大有六五对视着。 “后来呢?”陈世非问。 “刚开始,诸天仙者人人惶恐戒备,但这消息传了一个多月,却也没有仙天消失,仙者渐渐以为是谣言,渐渐放松了下来,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一年后,阿育天突然失去光华!九位一同天尊上去查看,上面的情形,跟开元天一模一样,阿育天,阿育天尊,阿育天上的众仙者以前一切物,都变成了红色朽像,一碰,便化做红尘。” “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大有六五点头道:“这是第二次天殒了,诸天震恐,诸天尊在恐惧之下,联合探查,却依旧没有任何线索,依旧是人血和着草木灰,甚至……” “甚至什么?” “色欲天尊有一个神通叫做‘谛闻”,可以闻见一切味道。据他分辩,连血的味道都和开元天一模一样,就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开元天所化的红尘,收集起来,又捏成了阿育天。“ ”开元天不是化做红尘落天东极大沼中了吗?“ ”是的。“ ”大沼中探查过吗?“ ”天尊共同进入大沼探查,也并无异常,红尘落入沼泽中,渐渐沉入泥水中。“ 陈世非心中一动,突然问:“阿育天最后落到了什么地方?也是东极大沼?” “不是。”大有六五摇了摇头道:“阿育天化成的红尘,落到了西极大雪山中。当时大雪山几乎整个变成了红色,数百年之后,才被冰雪覆盖,大雪山才恢复成白色。 ”之后呢?“ ”之后,每隔一两千年,就会有一尊仙天天殒,过程一样,结果一样,连化成的血和灰的味道都一样……迄今为止,一共天殒了五尊仙天。“ 他看向龙朔金华:”如果龙朔的消息是真的,那么,很快会有第六尊仙天要天殒了!“说到这,他突然冷笑一声道:”不过,这跟咱们关系不大,仙天上从上到下都罪孽深重,死了活该!“ 陈世非却心中又是一动,看向龙朔问道:”你专门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是觉得这个消息跟我们有关系?“ 龙朔点点头:”对!“ ”什么关系?“ 龙朔看了一眼大有六五,沉默了一下,才解释道:“仙界诸天对蚀仙太岁还有一个猜测!” 大有六五本来也在疑惑的看向龙朔,听了这句话,猛然醒悟,豁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怎么了?”陈世非问。 “天尊对蚀仙太岁还有一个说法,认为他是一位遁世古仙!"大有六五道。 陈世非一怔,立即醒悟:“天上那些个仙者,不会是怀疑古仙前辈是蚀仙者吧?” 大有六五看向龙朔金华。 龙朔狠狠的点了点头:“现在仙天上很多仙者都在说,古仙前辈就蚀仙者。” “这……”陈世非不理解道:“这未免太牵强了?” “其实也不牵强!”大有六五却想通了一切道:“他们怀疑古仙前辈是应该的!” “为什么?”陈世非问。 大有六五犹豫了一下:”可能会冒犯到古仙前辈。“ ”放心!“陈世非道:”古仙前辈脾气很好,不会怪罪的,而且,古仙前辈恐怕 也想知道原因。” 大有六五呼了一口气,这才解释道:“万年来,出过世,露过面的古仙,算上蚀仙太岁——如果他真的是古仙的话。总共只有三仙。” “三位?” “蚀仙太岁、古仙前辈,还有一位是那们为了一件六甲宝胎,与隐玄天尊战了三百年的古仙。“大有六五抱了抱拳,伸出三个手指,接着却又把最后伸出的手指屈了下去,接着说: “但最后那位与隐玄天尊战了三百年的古仙,在古仙前辈,和那位能吞食仙天的蚀仙太岁跟前,就逊色太多,显然只是一位普通古仙,不是遁世古仙。” “神通无量,能轻易镇压天尊老仙,符合这个条件的,才能被叫做遁世古仙。所以,万年来,真正现世的遁世古仙,只有两位,一位蚀仙太岁,一位是不露形迹,轻易镇压天尊,一句话能毁天尊道心的古仙前辈。” “同样是遁世古仙,同样不露痕迹,同样镇压天尊如弹尘去灰……试问仙者诸天怎么可能不将两位联系在一起?” 第121章 东道总管 大有六五面色凝重的道:“如果他们都怀疑古仙前辈是蚀仙太岁,那古仙前辈恐怕就真的有大麻烦了!” 陈世非心头一紧,恍然道:“你是说所有天尊都会联合起来,对付古仙前辈?” 大有六五点了点头:“如果古仙前辈只是古仙,他们或者畏惧古仙前辈的威势,或者不想惹麻烦,他们会刻意与古仙前辈交好。但如果他们认为古仙前辈是蚀仙太岁,关系到切身安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们必定会联合起来对付古仙前辈!” 陈世非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心中苦笑:麻烦真的大了,便是真有古仙前辈,此时恐怕也要想着逃了,何况……根本没有古仙前辈! 大有六五想了片刻,抬头道:“唯今之计,恐怕需要古仙前辈亲自出面,跟诸天天尊一一沟通,说明自己不是蚀仙者,只要他们不成联盟,古仙前辈就不用担心。” 陈世非心中越发苦笑:去寻诸天尊一一沟通?自己披着古仙的皮,去跟诸天天尊一一沟通?对了,还有无量山里的老仙…… 这时,龙朔金华却摇头道:“恐怕……晚了!” “什么晚了?”陈世非问。 “据我得到的消息,诸天的仙者,包括天尊,已经决定将古仙前辈认做蚀仙者——哪怕古仙前辈不是蚀仙者,也必须是蚀仙者。” “这是为何?”大有六五奇道。 陈世非却立即恍然道:“他们想逼古仙前辈出手,对付蚀仙者?” 龙朔点了点头:“他们想的是,古仙前辈能除掉蚀仙者最好,就算除不掉,也要找出蚀仙者的踪迹,才能证明自己不是蚀仙者。” 大有六五上下打量着龙朔金华,问道:“这个消息你是怎么知道?诸天天尊的计划已经闹到诸天尽知了?还是你这五百年的小仙,竟然在诸天天宫里有消息来源?” 龙朔金华摇了摇头…… “还是不能说?”大有六五冷笑道。 龙朔金华点了点头。 大有六五冷笑道:“我越发你这个小仙真不简单!你就这么笃定我们不会动手逼你说出消息来源?” 龙朔金华直视着他,没有说话。 大有六五哂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看来你是真的吃准了我们了!知道自己只要一副坦诚的态度,能说的说,不能说的不说,我们就不会把你怎么样……要是换了其人了仙者,你敢这样,早就把你剥体抽魂了……” 龙朔金华依旧不说话。 大有六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要不是顾念古仙前辈是位仁仙,要不是自己不好越俎代庖,要不是这一百年来自己的脾气性格温和了许多…… 陈世非打量着龙朔金华,突然一笑,道:“古仙前辈说可以试试帮你解开心灯禁法!” “真的!”龙朔金华惊喜的跳了起来! “只是试试……”陈世非摇头道:“你别高兴太早,古仙前辈也没解过,只能试试,如果解不开,你最后也别怨恨!” “不怨恨!不怨恨!不管解开解不开,我都感激万分,如果古仙前辈能解开心灯禁法,我……我必然报答古仙前辈!” 陈世非笑道:“古仙前辈不图你报答,只是觉得你是一个难得的干净仙者罢了!” “谢谢古仙前辈!谢谢古仙前辈!”龙朔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他不知道古仙前辈在哪儿,只知道就在此处,便跪 在地上,对着四面八方磕头…… 等他冷静下来,大有六五突然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蚀仙者要出世,你是怎么知道的?诸天尊的谋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龙朔一怔,瞬间满脸为难之色,比满肚子干货,拉不出大便的脸色还要难看。 “老鳏……大有前辈不必问了。”陈世非阻止道:“古仙前辈不问这个,古仙前辈神通广大,想知道自然知道,不想知道自然不知道,倒不必龙朔兄说出来!” 龙朔金华瞬间松了一口气。 “古仙前辈什么时候给我解心灯禁法?”龙朔金华问。 “要研究一段时间,你能在这住下吗?”陈世非问。 “能,能住下!” “古仙前辈要进你灵台洞天,看看心灯禁法,能进吗?”陈世非问。 “能!能!” “你且静坐!”陈世非道。 龙朔金华闭目静坐。 陈世非耳神通进去他的灵台洞天。 一进去,看到他灵台洞天中的情景,便是大吃一惊,立即瞬间退出了龙朔灵台洞天! 陈世非上下打量着龙朔,眼神深处,全是惊疑不定的神色。 龙朔依旧老老实实的静坐,似无所觉。 “怎么了?”大有六五察觉到异常,低声问。 陈世非摇了摇头,没说话,心中却思虑重重:龙朔知道他自己灵台洞天中的情况吗? 应该知道!肯定知道!自己灵台洞天中的情形,他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他说蚀仙者要出世,说诸天尊的算计,却不肯说出消息的来源,就是想引自己——引古仙进他的灵台洞天? 进?还是不进? 陈世非犹豫了一下,又一次耳神通进入龙朔的灵台洞天。 龙朔的灵台洞天里,最中间处,自然是心灯禁法的那盏碧油油的心灯。 灵台洞天的边沿,离心灯远远的,站着一个人影,看身形,是龙朔金华。 但是,在心灯的旁边,还坐着一个怪异的人影。 说不清是仙?是妖?还是什么东西! 这个人形的东西实在太怪异了! 有头,有四肢,勉强能看出是人的样子,但是与其说像人,毋宁说更像一团泥山,实在太胖大了,四肢和头几乎都陷在身体的泥山中。 更可怖的是,此人周身长满了拳头大的绿色肉瘤,像是无数个沼泽表面的气泡,从小长大,涨破,喷出一股绿色浓雾,浓雾又像水流一样,回流,汇入他的身体中,再次长出一个肉瘤…… 远远看去,如此丑陋的东西,竟然又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就像是一个土坟上,长满了绿色的花,随开随谢,随谢随开…… 这是个什么东西? 龙朔金华与这个东西没有交流,他似乎害怕这个东西,躲的远远的,戒备的盯着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这个胖大的人影,却老神在在的坐在心灯傍边。 陈世非进来之后,两者都没有任何动静。 陈世非忪了一口气:看来这个胖大身影也没有发现自己。 犹豫了一下,陈世非直接沉声问道:“你是谁?” 二者都是一惊,龙朔金华四下寻找,没有找到说话的人,更是惊慌。 胖大身影一惊之后,也四下寻找了一遍,没有找到陈世非,反而如有所料一般,安静了下来! “我乃东道总管,见过古仙前辈!”胖大身影朝虚空随像拱了下手道。 “东道总管?”陈世非疑惑道:“这是名字?还是官职?” “乃是天职!” “天职?”陈世非更疑惑了,问道:“那跟天尊是什么关系?” “天尊……”此人冷笑一声道:“皆是僭越之徒罢了,我及圣人治下,东道总管。” “你是故意让龙朔引我来此的?” “前辈明见!” 第122章 至宝 龙朔金华灵台洞天中,禁法金灯之下,坐着一个像是开满绿色花朵的坟头的人。 “你引我来此是有何事?”陈世非问。 西道总管突然转头看向龙朔金华,微微一笑道:“有些事,你知道了,对谁都不好!” 龙朔大惊,忙要逃跑…… 西道总管掐下一朵心灯上的禁法金焰,朝他一掷,动作看似舒缓,却异常快速,一那点金焰一闪就落到龙朔身上。 金焰一沾到龙朔身上,就猛然一涨,涨大,将其包裹在其中。 西道总管又伸手一点,像是时间被掐断了一般,跳动的火焰瞬间凝滞,一动不动,像是一块金色的琥珀,将龙朔包裹住,停滞在时间的某个瞬间。 “这是……”陈世非冷声道:“杀给我看的吗?” “放心!”西道总管轻笑一声道:“我没伤他性命,只是让他听不到我们交谈罢了。” “你想谈什么?”陈世非问。 西道总管沉默了一下,突然轻轻问了一句: “你不是古仙吧?” 这话虽轻,陈世非听到后,却心中猛的一跳,被拆穿了? 但他的声音依旧冷静:“这话是何意?” “呵呵……”西道总管又轻 笑一声:“我刚才说过,我是西道总管,圣人治下的西道总管。” 陈世非沉默着,他没听懂这句话里的玄机。 西道总管却接着说:“我是最了解圣人的几个人中的一个!” 陈世非心中一动,瞬间恍然:原来是这个意思! 果然,西道总管没有卖关子,或者试探,而是直接说道:“你现在用的神通,很像圣人的神通‘夜气’,出入他人心田如入无门之室。虽然我也不敢确定,你用的就是这个神通,但我也不相信,这世上还有第二个跟‘夜气’一模一样的神通。” “夜气?圣人的这个神通的名字,倒是奇怪!”陈世非没有正面回答,模棱两可的说道。 “静夜而来,问人良知,这就是‘夜气’的由来。”西道总管解释了一句,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陈世非笑了笑,没有说话。 西道总管又说道:“我原本以为你是我认识的那几个人中的一个。毕竟,除了那几位,别人没有可能学得‘夜气’神通,但是……” “你不认识我,不知道西道总管,却又不是那几位中的一个……所以,你到底是谁?” “一个无名古仙罢了!”陈世非敷衍道:“我是谁不是谁,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嗯……我知道了,你以为我是你的故人,所以引我到此来的?看来,这是一场误会,即然不是故人,我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告辞!” “等等!”西道总管急忙喊道。 “还有何事?”陈世非问。 “我不是在找故人,就是专门来找你的,是不是故人都没关系。”西道总管道。 “找我?为何找我?找我何事?” “对我其实观察你很久了!”西道总管无限叹息道:“实是没有想到,人族的弥留之时,竟然还能见到圣人治下之景。” 陈世非一怔,这句话里,有两处狠狠的打在他的心上! “圣人治下之景?” “百姓和睦、幸福、富足、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心中充满了善意,这是往昔圣人治下才有的美好景象。” “那……”陈世非犹豫了一下,才问出的后一个问题:“人族弥留之时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西道总管又叹息道:“人间的情形你自然也看到了,你觉得人族还能延续多长时间呢?” 陈世非想了想,说道:“虽然……丑恶,不把自己当人,但只要仙者不灭世,延续下去,应该没问题的吧!” “呵呵……”西道总管突然冷笑一声,道:“你难道真是遁世古仙?几万年几十万年不曾出世的那种?你竟然连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都看不清?” 陈世非沉默了一下,却真心请教道:”真实模样是什么样的?“ 听了此言,西道总管也沉默了,他刚才是在讽刺,他以为陈世非是在假装不知道这世界的真实样子。 但听了陈世非此话,心中却是无法理解了:难道这位是真的不知道世界真实的样子吗? “你真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便是遁世古仙,几万年几十万年不曾出世的遁世古仙,只要他出世,只要他看这世界一眼,就会看见这世界的真实模样的。你究竟是谁?” 陈世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回答他自己身份的问题,说道:“我是谁不重要,这个世界的真实样子究竟是什么?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 “真实的样子……”西道总管又叹了口气:“人族,这个曾经有世界之主,其实在万年前,就灭亡了!” 陈世非心头一震,瞬间,只觉得从到了这个世界上来之后,那么多不理解事,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所有的疑问,似乎在这一句话中,都得到的解释…… “你说,人族在万年前就灭亡了?” “是的!”西道总管无限叹息道。 “也就是说,现在这凡世间,长着人样子的东西,都不是人族?”陈世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怪不得此世的那些贵人都不把自己当人…… 西道总管沉默了一会儿,却摇了摇头道:“也不能说他们不是人族,也不能说他们是人族,他们是……怎么说呢……” 他又沉默了,似乎这些长着人的样子的存在让他很难解释。 过了片刻,他才接着解释道:“你可以这样想,现在的凡人,是他们万年前分吃人族这个饼时,掉落在地上的碎屑……一张饼掉在地下,拍拍打打,弄干净了还是饼,碎屑掉在了地上,滚满了尘和灰,就已经不再是纯粹的饼的碎屑了……”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现在的人,已经不是纯粹的人了,掺杂了很多其他的东西。”陈世非点头道。 “唉,这么说也对……”东道总管叹了口气:“不管他们是不是人吧,他们的日子也不多了。” 陈世非心头一惊,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万年了,他们分的饼已经消化完了,地上的碎屑自然也要捡起来吃!” 陈世非沉吟了一下,问:“碎屑也不放过吗?” “哈哈……”西道总管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没有喜意,却满是悲悯:“你不是遁世古仙!你应该是一个莫名其妙得了圣人大法的小仙!” 陈世非心中一突,却又坦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竟然不知道人的价值!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无上的至宝,什么宝胎,天珍,跟人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第123章 诡秘 “他们是谁?”陈世非问:“仙者?天尊?” 西道总管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起来像是他们,但是……我总觉得又不是他们。” “这话……什么意思?”陈世非没听懂。 “现在的他们……”西道总管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我也不知道还是不是他们?” 陈是非心中又是一突,他想到自己问色欲天尊那句话:现在的你还是一万看前的你吗? 这本是他借用上辈子的禅语,来假装自己这位古仙的高深莫测。 但万万没想到,色欲天尊对这个问题的反应却太大了——竟然疯了! 陈世非心中有一个可怕的猜想:“你的意思是,他们不再是原来的他们了?还是他们这个壳子里面的真我已经被替换了?” 西道总管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总觉得他们是被什么东西替换掉了,但是……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什么力量能做到的!但是……” 他沉默了一下,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接着说:“但是,万年前发生的事太诡异了,原本急人之难,爱人如子的仁仙,善仙……一夜之间,突然都变成了要吃人的恶仙。我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急速又决绝的变化。便是他们心中的恶念翻起,也要与善念往来争斗一番才对,为何恶念起的如此决然?如此撤底?善念好像没有丝毫抵抗似的……” 他叹了口气:“我总觉得这里面恐怕……”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心中的这种猜测。 陈世非犹豫了一下问道:“如果真的有一种力量将他们身体内的真我都换掉了,你觉得会是谁?这力量来自哪儿?” 西道总管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种力量……只有三句话。” “什么?” 西道总管抬起头,缓缓吐出三句话: “不可知!不可测!不可思议!”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如果真的有这种力量,而这种力量又要毁灭人族……那人族就只有一条路了。” “哪条路?” 西道总管的声音里带着软弱和无力: “等死吧!没救了!我也不折腾了,也老老实实等死,没救了!” “圣人也救不吗?”陈世非问。 “圣人回不来了!”西道总管的声音更加无力。 “我遇到过曦古之魂……”陈世非刚说到这儿。 西道总管突然打断他的话,急声问: “曦古之魂?你怎么可能遇到他们?他们还好吗?” 他抬起头四处张望,似乎想找到陈世非,看看陈世非的神情。 “我也不知道怎么遇到他们的,是他们找到我的,在一次极其危险,濒临死地的情况下,他们找到我的。”解释道。 西道总管闭上了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睁开,语气里充满了莫名的味道:“曦古之魂找到你,我也找到你……这只是巧合吗?” 他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却有了振奋之意:“人族或许还有救!” 他又转头问陈世非:“曦古之魂对你说了什么?” “他们希望我把圣人唤回来。” 西道总管摇了摇头:”他们不懂,现在圣人唤不回来了!“ ”为什么?“ ”很简单,圣人的根基在人族,如果有千亿万亿百姓唤他,他无论在何地都能听见,都能回来。但……“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现在的人族,不到一亿,可能连一千万都没有了,便是所有人都唤他,他也听不到,何况,这一千万人有必个是真正有人心的?愿意真心唤圣人归来的!“ 陈世非的心沉了下去。 他一直对拯救这个世界的人族,建设着一种高度的信心,其中一个种要的因素,就是他觉得还有圣人这一张底牌。他自己拯救不了,就寻找唤回圣人的办法,只要唤回圣人,一切罪恶就都会被审判,这个世界也就得救。 他一直觉得这是一条路,在没路走的时候,还有这一条路可走。 但现在,西道总管告诉他,这条路走不通。 陈世非隐了隐心神,问道:“你找我来,也是为了救人族的吧?” 西道总管点了点头:“救人族,救圣人,也是救我自己。” “怎么救?”陈世非问:“你有办法吗?” 西道总管张了张嘴,却苦笑一声道:“我原以为你是故人,而且接受的圣人传承的故人。我猜测你有救人族的办法。所以汇集过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陈世非明白了,西道总管是把自己当成了圣人的大旗,来汇集到旗下的,本身并没有拯救人族的办法。 陈世非想了片刻说道:”我对仙界诸天不了解,你应该了解吧?“ 西道总管点了点头:“无论万年前的他们,还是现在的他们,我应该都算是比较了解他们的!" ”你说,他们马上要对人族这些残渣下手了,你觉得最先动手的会是谁?” “无量山的老妖!”西道总管道:“他们早就已经动手了,你没有察觉吗?” 陈世非怔了一下:“早就动手了?” “你知道妖族是怎么来的吗?” 陈世非摇了摇头:”怎么来的?“ ”是……“他刚说了这一个字,突然惨叫一声:”啊!“ 全身像被通了电似的剧烈抖动起来,身上无数随生随破,随破随生的肉瘤,瞬间全部炸开,炸开的绿烟不再回到他的身体,而是飘浮在他的身体之外,瞬间就结聚了浓厚的一层。 ”你怎么了?“陈世非忙问:”西道总管!“ 没有回应。 陈世非耳神通小心穿进绿雾之中,里面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 西道总管那肉山似的绿然身影不见…… 不,不是不见了,似乎是瞬息之间,全部炸开,变成了绿色的雾气! “西道总管!”陈世非又唤道。 绿雾沉沉,依旧没有回应。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陈世非戒备的静待片刻,似乎又并无其他异常,至少,龙朔的灵台洞天中,以及二千里净土中,没有发生异常! 东道总管这是怎么了? 陈世非正摸不到头脑时,龙朔的声音响起: ”古仙前辈,您还在吗?“ 陈世非转头看去,只在封固龙朔的金焰已经消失。 ”在!“陈世非应了一声。 ”是那位绿烟前辈逼晚辈的,他在晚辈灵台中,晚辈不得不从!”龙朔小心翼翼的道。 “不怪你!”陈世非道:“绿烟前辈?” “就是这位前辈。”龙逆指着已经变成一团绿雾的东道总管说:“他不曾告诉晚辈姓名,晚辈只好称呼他为绿烟前辈。” “他怎么会在你灵台洞天?”陈世非问。 “不敢欺瞒前辈。”龙朔小心答道:“晚辈曾在西极大雪山养茶树,在那里遇见的绿烟前辈。” “他这是怎么了?”陈世非担心的问。 “晚辈不知道。”龙朔答道:“不过古仙前辈不用担心,绿烟前辈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突然变成一团绿雾,过一段时间就会再变回来,其中缘故,绿烟前辈不说,晚辈也不敢问。” “多长时间能变回来?” “不确定,有时候几天,有时候几个月,有时候,几年……” 第124章 奇怪的王旨 “几年?“陈世非看着这团绿雾,是重伤未愈?还是跟曦古之魂一样,也被镇压在某个地方? 怎么他对自己的情况,一点都没有提? 他怀疑现在的天尊老仙已经不是万年前的天尊老仙——虽然又说不可能,但他显然是这么猜测的。 他说人族已经是弥留之际,马上就会灭亡。 他说无量山老妖早就开始灭亡人族了? 这些话可信吗? 妖是怎么形成的?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无量山中的妖族已经动手了……它们在哪里动的手?怎么动的手? ”古仙前辈……”龙朔金华突然小心翼翼的问:“心灯禁法有……有办法解开吗?” 陈世非看了一眼金焰心灯,他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个问题,便敷衍道:“你先在这住下,等我想想。” “好!好!不急,我不着急。”龙朔忙应道。 陈世非想问他知不知道妖是怎么炼成的,但转念一想,这不是古仙该问的问题。 便离开他的灵台洞天。 灵台洞天中发这么多事情,但在外面他却依然在跟大有六五喝茶。 他一直没说话,大有六五也以为他在跟古仙前辈沟通,一直没有出言打扰。 “你知道妖是怎么炼成的吗?”陈世非问大有六五。 大有六五怔了一下,诧异道:“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陈世非思索一下,现编道:“刚跟古仙前辈说起了老妖的事,想让古仙前辈去跟老妖沟通一下,古仙前辈没说去,也没说不去,而是问了我这个问题:知道不知道妖是怎么炼成的?” 大有六五点了点头,想了一下,摇头道:“倒是没听说过妖是怎么炼成的,想来应该是兽类无意间吃了宝胎,开了灵慧的吧。跟仙者炼宝胎差不多……” “是这样吗?”陈世非皱了皱眉头,怀疑道:“听说无量山中有十万妖国,无数妖仙,如果都是靠宝胎成的妖,无量山里的宝胎未免太多了!” 大有六五怔了一下,点头道:“以前没细想过这个问题,你这么一说,这里面或许还真有别的说法。不过也可能无量山中的宝胎确实多,毕竟,无量山是不准仙者进入的。”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他又问。 陈世非点了点头。 “我去找仙者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打听出来!”大有六五最后说道。 …… 翌日,老农家的白掌柜担心的看了看楼上…… 昨天那个仙者还没走,老鬿说把他当普通客人看待就行,但白掌柜心里还是惴惴的。 今天不下雨,来赶集的老乡会很多,老乡们又都是带着孩子来的,小孩子们又淘气的没边,往常大家没关系,大家都善良,对孩子都宽容。 但今天…… 正担心着人,北边的天空突然卷起来一片黑云,翻滚而来。 白掌柜心下顿觉诧异:又要下雨?昨天不是刚下过?今早也没听老鬿说要下雨啊! 不对,不是雨云! 黑云刚刚出现在天边,瞬间便卷到城头。 客栈后院,天孙无间猛然抬起头,隔着房顶望向那团黑云:九命穷奇,怎么会是它?它来干什么? “天使到!陈州军民官吏下跪接旨!”一个乌鸦似的尖哑的声音从云上传来。 “滚!”城外地下,猛的拍出一个青色的手掌,手掌中全是急速旋转的青色的风旋,越升高,手掌越大,呼啸一声,拍在黑云上! 轰然一声,青色巨掌暴开,化做无数道风卷,将黑云搅散一空。 黑云散后,现出一个十米多高的高大怪物,人身,却长了个乌鸦头,头上又长着一朵红艳艳的公鸡冠,像是一团火焰,浑身长满黑色鳞片,黑色鳞片下面,隐隐透出红光。背上长着一双三十多米长的黑翅,轻轻扇动着,一股股海浪似的风波向四下荡开! “大胆,尔敢蔑视天使!”乌鸦尖嘴开合冲着城中喝问。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满是戒备圈四下戒备。 突然,他急忙回过身来。 全身后,翅膀扇出去的风浪,像激撞在什么东西上,又荡了回来! 一卷卷小小的风旋急速在那里汇集,瞬间,汇合成一具十多米高的青色身躯,稳稳站立在空中,朦胧的面孔上,两颗青光闪闪的眼睛却异常的清晰,冷光射向九命穷奇。 正是老鬿四大之身中的风身。 “哪儿来的畜牲,在此放肆!” “你就是传说中的老鬿?”九命穷奇问。 “哼!你不知此处是二千里清净地吗?”老鬿冷声问。 “不要给我乱扣帽子!”九命穷奇笑嘻嘻的道:“我此来可没有对古仙前辈不敬的意思。我只是秦大人延请在护卫,小小护卫跟班而已!” “秦大人?什么秦大人?”老鬿一怔。 却见九命穷奇从翅膀里扯出一个蜷缩成一团的身影:“秦大人,到地方了,宣旨吧!” 这位秦大人被九命穷奇提溜着后脖领,努力撑直身体,身上穿着化丽的七色管袍,竟然似乎真是一个朝廷大员的打扮! 他费力的从怀里抽出一卷明黄色的卷帛,上面绣着‘天子之旨’四个字。 竟然似乎真是朝廷王旨。 “本官二品大鸿胪,三品中书令,大黄门承宣使,秦虚海,奉人王命,特来陈州宣旨。”他冲老鬿拱了拱手问候道:“这位仙长有礼了,请仙长行个方便。” 这倒把老鬿看懵了,他真搞不懂了,这妖怪和这朝廷一品大员,还有他们身后的人王朝廷想干什么? 他们不知道陈州的贵族官吏都被杀光了吗? 这时,九命穷奇大笑呵呵的说话了:“这是人族内部事物,跟古仙前辈无关,况且,自古天律就有一条,仙者不得干涉人族事物。想必古仙前辈也知道此条天令。也请这位老鬿道友行个方便。” 老鬿此时很好奇,他这王旨的内容是什么? “你宣旨吧,我听听你们要干什么?”老鬿道。 “人王钦旨,今闻有古仙降临,成二千里净土,朝廷众议,陈州界扩至两千里,与古仙净土合,陈州升为陈国,国内官员升调,牧民政务,皆陈国国人自治,朝廷不做干涉。” 老鬿闻听此言,心中好笑,这里被老牛杀怕了?来示好的? 却听秦虚海接着宣旨道:“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民耕王土,交纳税赋,自古皆然,天经地义。今闻陈国之民,皆灵慧天成,非地之民可比,着陈国,每年交纳三千人果,以完税赋之责。此乃人王之命,朝廷之旨,不得推违,钦此!” “今年赋税,三千人果子,你们交,还是我亲自动手?”九命穷奇笑呵呵的说。 第1章 五十里七连山,三百亩月牙湖 平林漠漠烟如织,远山一片伤心碧! 从这个山坡往远处望去,是诗词里才有的画境,当得起这两句诗! 但,往近处看,却是人间地狱! 山坡下面,干涸的水沟里! 十几具婴孩的尸体,半掩在枯黄的苇草中! 青黑色的婴孩尸体,大都是不满一岁的,有的还带着半寸长的脐带! 这个世界很丑陋! 乡野里,每个村子的外面,都有这样一个死孩儿沟! 每到冬天,这沟里,就像扔垃圾一样,堆满了孩子尸体! “呜……呜……” 低沉的呜咽声! 两头灾菟,一青一黑,正在啃食婴孩尸体! 这种像狼又不是狼的畜牲,长的既壮又怪! 它们样子像狼,却比狼大一圈,个头足有成年人腰部那么高,皮毛油光水滑,怪的是,后颈上都长着三颗拳头大的红瘤子,红的发亮!像两颗小号的红脑袋! 灾菟,又叫净世神,只有在冬天才会出现,在各村死孩子沟里,啃食孩子尸体。 “梆!梆!” 两支竹箭突然射来! 一箭正中青色灾菟的脖子上的肉瘤,另一箭正中它的肚子! “嗷!”青菟惨叫一声,跳了起来,又落下摔倒! 旁边的黑菟受惊,噌的从两米多深的旱沟里跳出去,飞似的向远处的山林逃去! 受箭的青菟也猛的跳向沟沿,但箭伤突然一痛,没有跳出旱沟,前爪扒在沟沿上,爬拉了两下,又滑下沟底! 它惊慌叫着,三条腿站稳身体,正要再跳! “梆!梆!” 又两声弓响! 两只竹箭闪电而来,一前一后,都扎在它后腿上! 青莬惨呼一声,后腿剧痛,使不上力,身体一矮,趴在沟底,站不起来! 一个短壮敦实的身影,扛着一把厚背砍山刀,如一个沉重的铁球从山坡上飞速滚下,飞落到沟底,借着冲势,砍山刀合身抡了个半圆! 噗的一声! 青菟的痛叫声瞬间消失! 它獠牙外露,满是凶气的脑袋,被这一刀砍了下来! 这个矮壮汉子十八九岁的年龄,虽然只有一米六个子,但极其壮实,站在地上,像一座矮石墙,身上肌肉坟起,像一捆牛筋缠在铁铸的骨头上! 他姓石名磐,字重之! 石磐一刀砍下青菟的脑袋,便不再理会它! 而是小心的拨开枯苇草,数了数沟里的孩尸! “十七!”他冲山坡上喊道,喊过之后,似乎看到了什么意外的东西,眼神一缩,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山坡上站着三人! 最耀眼的,是左边的一位,同样是十八九岁,虽然穿着一件灰朴朴的旧衣服,但细腰宽背,身材挺拔,丰神俊朗,脸如满月,谁见了都会在心里暗叫一声:好俊的后生! 他手中抱着一张极长的大弓,立在地上,长度几乎到他胸口,腰上挎着箭嚢,背上背着一把精钢打造的青锋剑。 此人姓彦名照月,字玉君。 右边的那人,是个极雄壮的汉子,身高两米,骨架粗壮,站在地上,像是一个成精的大牯牛! 他背上背着两杆短枪,手里抱着一杆精铁铸造的月牙大戟,两米五左右长短,鸭蛋粗的戟杆! 此人姓牛名力,字摩天。 中间的一人,是个黑瘦子,从左边看,是一个极平凡的人,从右边看,却狰狞可怖,原因是他的右脸颊上,有一块碗口大小的烧伤伤疤,黑红一片,狰狞可怖! 他双手抱着一张跟彦玉君同样的大弓,背上背着一口与石重之一样的厚背砍山刀。 他姓陈,名世非,字异客。 “玉君,警戒!”陈异客吩咐道:“老牛跟我下去埋尸!” 四兄弟中,做主的却是这个最不起眼,脸疤狰狞的陈世非! 彦玉君应了一声,抱着长弓,站在坡上,四下张望。 牛摩天也应了一声,跟着陈世非下到沟里,跟陈重之会合! “老牛我心软,最不想干这事儿,下次让老白脸下来干这事儿!”牛摩天一边唠叨着,一边下到坑底,看了一眼被灾菟嘶咬的不全的孩尸,突然一怔!吃惊道:“这……怎么有两个大孩子!” 十七具孩尸中,有两具特别大的,虽然枯瘦如柴,但最少也是五岁往上了! 这种孩尸比较少见!父母忍心把刚出生的婴孩溺死,但养了四五年的孩子,却是不好溺死的,一则不忍,二则,四五岁的孩子,已经能跑了,大不了跑出去不回家,还能等着溺死? 石重之刚才的意外之情,也是因为这两具不该出现的大孩子尸身! “数量也不对!”石重之个子比牛摩天矮,声音却比他沉稳,心思也缜密! 他不忍看这些婴孩尸体,把眼转向一边,闷声问:“老客儿,咱们这些天总共埋了多少尸体了?” “七十六具!”陈世非答道。 “七十六具!”石重之一边砍苇草,一边闷声说:“去年一个冬天咱们总共才埋了多少?” 此时天气已经入冬,土地冻的梆硬,堆上苇草,点火烤化之后,才好刨坑! “一百三十二!”陈世非答。 牛摩天正在刨坑,听到这个数字,手中的动作猛然顿住了! 石重之叹息道:“去年一个冬天才一百三十二,今年才刚刚入冬,就已经是去年冬天的一多半了!这事情不对……” 他摇了摇头,不想说下去! “所以,不能再等下去了!”陈世非一边说,一边在挖好的坑里铺了厚厚一层苇草,把孩尸两两摆进去,又在上面盖了一层苇草,然后才掩上土。 牛摩天和石重之都不愿干摆尸的活,他俩一个挖坑,一个埋土,净尸摆尸的活,只好由陈世非自己干! “十二税十”陈世非抬头看了看天:“这个世界从根上就是错的,从根儿上就没打算让老百姓活!” 中国古代官府一般是三十税一,或十五税一。 就算地主放租,最多也就收六七成的租! 如果敢收到七成以上的租,那就已经遍地黄巾皆反民的世界了! 这里竟然是十二税十! 陈世非一直无法理解,这里的百姓为什么这么老实! 宁肯饿死老婆孩子,宁肯饿死自己,却不肯起义反抗! 代税的李大户很会算帐,税,役钱,种子贷,正好把乡亲们每年收成都收走! 乡亲们打的粮都交了税,一年一年的竟然没有全饿死! 这是奇迹,也不是奇迹! 因为还有五十里七连山和三百亩月牙湖。 七连山上麋鹿成群,月牙湖里鱼虾沸水,养活了山湖周围三乡二十七村两万多百姓! 但今年,这条活路也绝了! 白圭,自号山水娇客,陈州名士,登七连山观月牙湖,盛赞七连山下月牙湖,月牙湖中七连山,山水风景甲陈州! 去年夏天,本在朝廷做太常令的王太玄王老太爷,据说以直谏获罪,被罢官归乡,心灰意冷,听闻白圭赞七连山月牙湖山水风景号称陈州第一,去年冬天,便圈了五十里七连山,三百亩月牙湖,修了山湖别墅,自号山湖倦客,在此隐居。 他立志要做隐逸贤人,要下水从鱼鳖游,上山与麋鹿友,怕俗人惊了他的鱼朋鹿友,禁止百姓上山入湖! 上山下湖者以盗罪发矿场为囚! 王太玄虽被罢了太常令,但陈州太守是王太玄的二儿子王元发,陈州九郡中,郡守都是王家子侄姻亲,王家是陈州第一望族,号陈州王。 王家的手令,在陈州地方官眼中,比皇帝的圣旨都管用! 所以,今年冬天,七连山月牙湖周围的村民百姓,怕是都要饿死了! “盼闯王,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陈世非一边掩埋着孩尸,一边轻唱着! “呜呜……呜呜……”一阵似风声又不似风声的异响传来! 在沟里干活的陈、石、牛三人没有听到! 站在山坡上警戒的彦玉君听见了! 他侧起耳朵,伸长脖子,向怪声传过来的方向看去! 最远处是青黛色的七连山,近一点的是绿色的丛林,再近处是荒芜的草地——这些草地本来也可开垦做良田的,但因为百姓种多一亩田就要多交一亩的税,所以除了百姓手里撂不开手的那些田,他们再不敢多种一分田地! 草丛中荡起一道道波纹,像是风的吹拂,但此时没有风! 突然,一个黑影从草丛中跃出,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菟群!”玉君冲沟中三人吼道:“快上来!菟群!” 沟中三人闻言,放下手中的活,捡起武器,奔上坡来! “一五,二五,三五……”陈世非在坡顶,望着奔来的菟群,在心里数着! 总共三十二头灾菟! “这么多?”牛摩天吃惊道:“怎么可能!” 以前他们遇见的灾菟,一般都是两只,三只,最多没有超过六只的! 这种东西看着像儿狼,却比狼邪性的很,迅捷凶狠,爪牙锋利,悍不畏死! 最重要的是它们爪牙上都有剧毒,被它们咬破皮肤的人,身体孱弱者,活不过一天!强壮者,生死看天,五五之数。 一般来说,两个成年人拿着长刀长矛,斗不过一只灾菟。 他们四人虽然从小练武,每个人打十个人没问题,牛摩天大戟在手,能追着四五十人打。 但是面对灾莬,四人一起,四头以内能完胜,五头六头,他们可能就要有人受伤,七头是五五之数,即便能胜,也是惨胜。 超过七头,他们要考虑的就是能不能逃的了了! 现在奔突而来的灾菟群是三十二只! 这些年,他们村子附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灾菟群! “该死的王家!”陈重之闷声骂了一句! 如果不是王家圈山禁林,让灾菟在山林里肆意成长,也不会发展出这么大的族群! “先想怎么对付它们吧!”玉君一边说,一边整理箭囊中的箭支! “嗯!”牛摩天突然惊异一声:“看后面……” “菟王!两头!”石重之闷声道! 菟群的后面,跟着两头异常巨大的菟王,体长达到五米,体高超过人的肩膀头,比大牯牛还要壮实! 一黑一白,脖上的红色毒囊竟有六个之多,远远看去,像是带了一串拳头大小的红色佛珠! 它们跟在菟群的后面,脚步轻盈,竟似闲庭信步一般,看着竟带着一种优雅和贵气! 虽似闲庭信步,但辍在迅猛奔突的菟群后面,速度竟一点儿不比它们慢! 四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雄壮凶恶的灾菟王! 他们对视了一眼,神色都很难看! “打还是跑?”玉君问。 “跑不了!”石重之闷声说,灾芟奔突速度极快,四腿蹬起,一扑就在一丈之外! “打……”石重之只说这一个字,没有再说下去! 不必废话,四人都知道打的后果是什么! “你有几支铁簇箭?”陈世非问彦玉君。 “五支!” “我也五支。” “十支铁箭射不死两头菟王!”玉君摇头道。 这时,菟群已奔到旱沟的对面,停下奔突,略一蓄力,便纷纷跳过旱沟! 陈世非、彦玉君两把长弓都搭上竹箭! 梆!梆! 两箭射出,正中当先一头灾菟! 但四人脸色都是一变! 一箭正中灾菟额头,却被弹开! 一箭射中灾菟前腿,灾菟落地,竟一伸头,咬住竹箭,脑袋一甩,竹箭拔出,又迅速趔趄着身体,跟着菟群,向坡上四个奔突! 梆梆!梆梆! 只来的及射两轮,菟群已扑至近前! 足落如鼓,杂沓动地,奔突如潮,势如倾天! 当先两头灾菟,双目赤红,戟牙狰狞,涎液飞溅,一左一右,纵身一跃,高至丈许,爪钩屈张,戟牙张合,从空中扑落! 牛摩天上前一步,大戟一挥,一招力劈华山,正中一菟,菟头崩裂,跌回群中,牛摩天大戟借势荡回,正中另一菟腹下,双臂用力,大戟一挑,菟腹割裂,从四人头顶飞过,摔到众人身后,眼见还活了! 就在此时,眼见牛摩天将头顶一菟挑飞,收势不及,前门大开!又一菟扑至,前爪如雪白弯勾,刺向牛摩胸腹!大口戟牙,同时咬向牛摩天脖颈! 横里一刀,白光如匹练,正中菟脖,却是石磐,合身一刀劈过,那莬半边脖子被劈开,血花喷撒,跌回菟群! 与此同时,旁边一菟,趁石磐一刀劈出的空挡,凌空跃起,两爪如刀,向石磐后背劈下! 梆梆两箭,几乎抵近这菟的面门,刺入这菟的双眼,直透后脑,这菟在空中立死,如烂肉般跌落! 第2章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几乎同时,石磐一刀劈出,陈世非,彦玉君两箭射出,都来没来的及收力!五只灾菟又同时跃起,从空中一齐向四人扑落! 牛摩天到此时终于回过大戟,大吼一声,双足立定,用尽浑身气力,一招横扫千军,将空中飞菟,劈开两只,砸飞三只,五菟同时跌落! “呜……” 一声低沉的,在众菟杂乱的扑鸣声中依然异常清晰的吼声,在山坡上荡开! 众菟听见这吼声,立即停止攻击,在四人七步之外,绕圈奔突,把四人团团围在中间! 四人连忙背对背防护,牛摩天把大戟杵在地上,喘着粗气,刚才那一戟横扫千军,一招扫飞五菟,威风凛凛,却也用过力气,此时双臂发软! “我自打跟着你们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彦玉君摇头叹息道:“只是一直以为会死在官府鹰犬手里,没想到会死在这群畜牲嘴里,有些屈!” “不屈……”牛摩天永远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何处不是死?这菟群眼见成灾,多杀几个,也是为民除害,不算白死!” 彦玉君斜眼看了牛摩天一眼,一副看不上的神气! 此时彦玉君和陈世非都掷弓于地,陈世非拔出背上的砍山刀,彦玉君抽出背上的青钢剑! “老牛早说让你练刀,你非要练剑!”牛摩天斜睨冷笑道:“帅是帅了,对这些畜牧,毛硬皮厚的,你轻飘飘的,管什么用?” 彦玉君苦笑了声,没有反驳,他现在也颇后悔,面对这些畜牲,剑走轻灵,不如厚背砍山刀好用! 石磐左跨一步,把彦玉君遮在身后,沉声说:“你用弓援护!” 陈世非把腰上的箭囊扔给彦玉君:“里面有三颗手雷,你找机会用了!” 他没说炸开一条生路,手雷是黑火药做的,响声大,威力小,扔在菟群里,估计能炸伤一两个,救不了他们四人的命! 石磐,老牛,陈世非三个在外,彦玉君在内,四人回头,相视一笑! 有点苦涩,面对死亡,他们都不惜命,但死在畜牲口中,想做的事业还没开始做,终觉有点儿屈! “挺好的,兄弟一块,路上也不寂寞!”牛摩天纵声一笑:“以前老牛我总怕跟不上你们,现在一块走,心里倒觉得踏实了!哈哈!” 在牛摩天长笑声中,菟群后面的菟王突然一声长啸! “吼!”像是雷声,合地滚来! “呜呜!呜呜!”菟群一齐咆哮,声雷动地! 四人警觉,十头灾菟,一起跃出,遮天蔽日,向四人砸下! 老牛奋起一戟,却觉力怯,劈飞两菟,一菟看破空当,两爪切进他右肋,一口向他右颈咬去! 石磐奔出,一刀劈飞这菟,又一菟落下,双爪切进石磐后背,张口向他后脖咬下! 陈世非合身一刀,将这菟劈出,却又有两菟同时扑下,一左一右,前爪刺进他肩头,张嘴向他左右颈咬下! 噗噗两声! 却是彦玉君双手持两根铁簇箭,奋力从两菟眼中刺进,几透后脑! 但也就这样了,又四菟扑下,一后背,一左肩,一前胸,爪如钢刃,刺入肌理,纵向切下,玉君只觉三处剔骨割肉的剧痛,刚要挣扎,却又觉左腿脚脖剧痛,巨力一拖,他立足不稳,栽倒在地! 到最后了!他心中一叹,忍痛四下一看,石磐,陈世非都已被四五只灾菟扑倒在地,乱撕乱咬,怕都没救了! 只有牛摩天,虽然前胸后背,左右两腿,四只灾菟撕咬,他却屹立不倒,丢下长戟,正双手一前一后,将扑在他前心后背的两头灾菟撕下! 要有一个能逃出生天的,也只有他了! 彦玉君心里想着,忍着身上菟群撕咬的剧痛,从箭囊里掏出那三管手雷,拨开火冒,奋力扔到牛摩天前方! 虽然可能性不大,他还是希望能将老牛身前的灾菟吓开,给他炸出条生路! 他能做的,也只能这样了! 手雷是陈异客做的,火焾类似火折子,打开火帽,要风吹片刻,才会点燃! 彦玉君等了好久好久,他觉得腿上胳膊上的肉都被灾菟撕尽,都啃到骨头了,也没听见响声,心中苦笑,又是瞎的,老客这手艺,到关键时,就不管用! 突然! “轰!轰!轰”三声巨响,一片黑烟蓬起! 群菟吓了一跳,停了撕咬,退开好几步! 彦玉君,石磐,陈世非三个全身都是鲜血,不知道有多少伤口,三人相互靠近,背靠背坐起! 老牛也是满身血淋淋的,却是站着的,他将手里的两头死菟丢下,想拔起插在旁边的大戟,却觉大戟沉重异常,竟拔不起来! 四人看着四下,莬群虽然受了一惊,却依旧将他们团团围住,四人又都相互苦笑! 这次是真没什么念想了! 菟群死了一小半,还有一多半,十九头,加上两头菟王。 他们却再无一战之力! “到底是活不成!”老牛洒脱一笑,放开大戟,后退一步,身体一摊,也靠着三个坐下! “嘶……” 三人被他一撞,都疼的吸了一口凉气! “你他娘……”石磐骂道。 老牛没理他,靠在三人身上,仰头看天,咂了咂嘴:“要是再有一口卤大肠就美了!” “出息!”玉君苦笑道:“都要死了,还不惦记点儿好的!” “呜!”菟王又一声雷鸣! 这是又一次总攻信号吧! 四人却不慌了,冷眼的看着菟群! “你这人就好装样子!”老牛还在抢着说最后一句话:“有一件事,现在得告诉你,哈哈……咱们都看到过你偷吃大肠,你还装……哈……哎!这菟群要干什么?” 石磐,玉君,陈世非三人也是满脸诧异! “呜呜!” 菟王吼声中,团团奔突,伏低前肢,欲跃欲扑的菟群,突然回撤,撤至菟王身周,菟王转身,奔至坡下,跃过旱沟,菟群跟上,忽忽突突,向远处山林奔去! 跑了!莬群跑了! “这……”石磐不敢置信:“是被吓跑了?” “别说!”老牛喃喃道:“老客这手雷,威力不大,动静挺吓人!” 四人相视! “呵呵……哈哈……” 劫后余生! 笑着笑着,四人又笑苦涩起来! 看着各自身上血淋淋的伤口! 劫后是劫后,余生却未必! 倒不是重伤难愈,虽然伤口遍布全身,但只是撕咬爪痕,皮外伤而已。 余劫却是,菟毒无解! 四人见过中菟毒而死的人! 那人只是被菟在胳膊上咬了一下,当晚浑身瘙痒难耐,全身皮肉被他自己抓的糜烂如血泥,最后实在难禁,奋力撞在床头墙上,硬硬的脑壳,被他自己撞的脑浆崩裂! 四人相互扶持,站立起来! “痒吗?”陈世非问三人。 “不痒。”石磐道,却又苦笑道:“却也不疼!” “伤口不疼,便是不祥!”玉君道。 “怕个鬼,没被菟咬死,还叫吓死?”老牛豪气道:“能有多痒?还熬不过去!” 这时,山坡西面,一个佝偻的人影,踽踽而来,走到坡下,是一个枯瘦老叟! 玉群眼尖,道:“是鳏老爹。” 鳏老爹的家离陈世非不远,是一个孑然一身的孤苦老头! 五十里七连山,三百亩月牙湖周围三乡二十七村里,现在大半都是老人幼子! 每年冬天,青壮要去服役,往往十个去,五个回,去年冬天,给王家修湖山别墅,更是十成里的只回来两成! 陈世非他们四人附近的村子还好些,他们四人是官衙差役挂口中的无赖亡命徒,差役不敢狠逼,离四人居处远的,有好些村子里,整个村子都没有一个青壮了! “回吧!”陈世非道。 四人虽然伤痕累累,但都是皮外伤,而且伤口麻木疼,倒不影响行动! 收拾兵器,下了山坡,走到鳏老爹! “鳏老爹!”陈世非问:“大冬天的,怎么来这儿?” “哦……”鳏老爹揉了揉混浊的眼睛,似乎才认出四人:“是陈小哥啊,家里没嚼谷了,出来找找鼠仓苇根……” “回吧!别找了!”陈世非心里叹了口气:“晚些我给你送些粮,回吧!” 村里除了陈世非他们这些的所谓的亡命徒的家里,其他人家都快断炊了,粮都被陈大户收走了! 陈世非家的粮没被李大户收走,是因为五年前…… 那年陈世非才十四岁,刚刚觉醒宿慧,做了些炸药,兄弟四个,炸开了李大户家的大门,跟他讨了一杯茶,之后李大户就再没敢去他们几家收过粮。 所以,现在也只有他们这些官差大户口中的无赖恶棍家里还有余粮! “你们这是咋了?”鳏老爹这时才看见四人满身血。 “遇见菟群了!”陈世非答。 “老鳏,赶紧跟咱们一起走!”牛摩天笑嘻嘻的道:“别去给菟送点心了!” “喝水吗?”鳏老爹把背着的水葫芦递过来。 四人流了好多血,这时都觉得嘴干,接过水葫依次喝了! “哎呀,老鳏!”牛摩天咂摸一下嘴:“你这葫芦多久没洗了!” 老鳏不好意思的笑笑。 …… 陈世非居住的这村,唤做‘眼儿媚’! 很奇怪的名字! 东边村叫‘楚宫腰’,西村叫‘纤纤月’等等…… 据说几百年前,王家的一位公子叫做雅趾仙,在嘉县做县令时,给这些村子改的名字! 这位雅趾仙做县令时只做两件事,一者饮酒,二者给所属村社改名字,号称以雅治县,上雅下安。 士族中一时传为佳话,得朝廷青眼,从县令一步擢升至九卿,被士林许了三十年占鳌头。 …… 回到家,四人相互包扎好伤口。 “今晚都住这儿吧!”陈世非说。 “好!”玉君应道:“真熬不住了,你们谁给我个痛快!我不想把自己挠成一团烂肉!” “咝!”牛摩天吸溜着凉气:“我怎么觉得伤口开始疼了!” 石磐听了他这话,怔了一下! 他也隐隐的觉得伤口开始疼了,原本以为是幻觉:“我好像也觉得开始疼了!” “流这么多血,怎能不疼,痒在后面呢!”玉君知道两人说这话是骗自己,觉得疼比痒好,疼了说明没中毒,但……四人每个身人都被咬了最少下几口,怎能不中毒? 到这时候了,不想想有什么后事安排,做什么梦呢? “要不要叫石前他们来?”陈世非突然问。 他们这一伙,即官吏大户口中的凶徒悍匪,除了他们兄弟四个,还有二十位兄弟。 平日里怕官兵一起聚歼了,都是三五一伙,分散在各处! 三人沉默一下,石磐摇头道:“还是算了,熬过今晚,活就活了,死就死了!他们来了,也只能干看着!” “对!对!”牛摩天笑道:“老牛可不想叫得鬼哭狼嚎的时候,他们在旁边看着!” “况且……”彦玉君也道:“他们都在十几里外,咱们四个动不了,让谁叫去?村里的老人?天马上黑了,他们去给灾莬送食儿?” 陈世非点点头,站起来! “干什么去?”老牛问。 第3章 起来!做奴隶的人! “给鳏老爹送点粮米。”陈世非答道。 陈世非找了个布袋,去粮缸里盛米,打开粮缸,才恍觉,自家的粮也不多了! 虽然仗着无赖的皮,李大户不敢来收他的粮,但他的手太散,东家一斗,西家一斗,不知不觉的,自家的粮也只剩大半袋了,他掂了掂,大概六七十斤! 他想了想,干脆只留下两碗米,提起那六七十斤的粮袋说:“我去给鳏老爹送粮,你们安生着!” 他准备把这六七十斤米都给鳏老爹送去! 熬不过今夜,留着这些粮自然没用! 熬过了今夜,他们也要做一件大事,往后也不在村里吃粮了! 石磐问:“你伤行吗?” “这会儿不太疼……”陈世非苦笑:“估计中毒不浅!倒方便处理后事,一会儿回来给你们做饭,大力的猪大肠,我想办法讨一副来,你俩还想吃啥?” “嘿嘿!”牛大力高兴道:“那你快点儿,别整治好了,俺身上痒起来,吃不下了!再给俺弄十斤酒,一醉方休,万一醉里不觉痒,明早醉醒,嗨,熬过去了!” 玉君和石磐两人好笑的摇摇头,他俩此时,都没心思想吃的,心境倒被这个憨货比下去了! 鳏老爹是前几年逃难来的,他说他曾经也有儿子儿媳,两个孙子一个孙女,都死了,只剩独自一个,在村边搭了个茅草屋,倒活了下来! 给老鳏把粮放下,抬头看了看屋顶,屋顶上又有了一个窟窿! 陈世非心中郁郁! 村里人居,都是茅草屋,屋顶耐不住风雨,每年冬天都要修一次,往年初冬,他会带着兄弟们把村里老人屋顶危房统一修缮,今年还没来的及! 但现在,实在没力气修了……不知道老人们该怎么过这个冬天! 本来他一个计划,能保证老人们的温饱,熬过这个冬天,但现在,一切都成空谈了! …… 从鳏老爹家出来,他本想去屠户家买副猪大肠! 但刚离开鳏老爹家,身上的伤,就突然发作了! 一会儿痒一会疼,半边痒,半边儿疼,又痒又痛,也不知是痒是痛,手脚发软,走路无力! 老牛的猪大肠,实在没力气去买了! 一步一挪,终于挪到家,家中三人,伤也发作起来,玉君石磐两个哼哼叽叽的低声呻吟,牛摩天没有呻吟,但也没再惦记猪大肠,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生无可恋! 陈世非挪到三人身边,就势躺下,到这地步了,想做没做的,遗憾不遗憾的,都不想了,跟兄弟们一起,死也没啥可怕的! 还有二十个兄弟,都在十多里外的村里,想见他们一面,还有些话想对他们说,但现在……希望他们不要放弃……算了,不想了! 这个世界,活着都是罪孽,死了反而是救赎! 不知道过了多久! 门板一响,一个人影进来! 陈世非慢慢转头看去,是鳏老爹! 他端着瓦罐,推门进来! “想着你们受伤,没力气做饭,我给你们熬了粥!”鳏老爹进门后说着,分了四碗粥,端到四人近前:“不热的,喝了吧!” 粥里面放了不知道是什么野菜,黑黑绿绿的,陈世非虽然没力气不想动,但不忍拂他好意,打起精神,端起碗来一口喝了! 牛摩天摇了摇头,现在的他,卤大肠都懒得吃,何况这一碗苦味的粥! “知道你没力气……”鳏老爹把粥端到他嘴边:“你张张嘴,我喂你……” “呵……”两米多的汉子,还叫人喂饭!牛摩天强打精神,接过了,一口气喝了! 鳏老爹又看向玉君和石磐,两人勉力苦笑一下,也一气喝了! 鳏老爹收起瓦罐往外走,一边说:“歇着吧,我明早再来送饭!” “不用……”牛摩天难得又耍起嘴皮子:“明早咱们成仙,用不着吃饭了!” …… 窗前朝阳千般耀,床头斜移半寸光。 陈世非,躺在地上,觉得脸上一片温暖! 他睁开眼睛,伸手遮阳光! “嗯!这是……还活着?” 他豁然坐起! 他左手捶石磐,右手扯玉君,脚踹牛摩天:“醒来!醒来!死了?活着?” “死老客,乱尥什么蹶子,一桌菜,我都没来及吃!”牛摩天一把推开陈世非的脚,嘴里嘟嘟囔囔的不想睁眼,正想再续旧梦,突觉不对,猛然坐起,瞪大眼睛,砰砰两拳,擂在胸口,惊喜大叫:“活的,我还活着!她娘的!我还活着!” 玉君,石磐猛然坐起,神色惊喜莫名,在身上伤口处按了一遍,不但没觉得痒,连疼也不太疼! “这是……熬过去了?还是做梦?”彦玉君说! 他是亲眼见过中菟毒而死的人的惨象的,自己恨不得把自己骨头上的肉剔净了! 他们四人中了菟毒,睡了一觉,就这么轻轻巧巧的痊愈了? “哈哈!”牛摩天扯上伤口的包扎,看了一眼大笑道:“都结痂了!我就说嘛,咱们这身体壮的,一拳打死一头牛,小小菟毒,能奈我何!哈哈,可笑昨天,你们差点被吓死的样子!哈哈!” 石磐,玉君两个对视一眼,神色莫名,两人都是心思缜密之人,惊喜过后,反思之下,就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 中菟毒而死之人,他们都见过,很清楚警毒剧烈无比,中者全身瘙痒难禁! 自己四人就算体质强健,能够抗过菟毒,也是应该有个过程,应该痒一阵子才对! 怎么会毫无中毒现象,睡了一觉,连伤口都结痂了! “你们想什么呢?”见两人神色都不似劫后余生的喜悦,牛摩天问。 “觉得……有点怪!”石磐说。 “哈!活着有点儿怪,死了才应该?”牛摩天嘲笑道:“我看是你们有点儿怪!” 石磐,玉君两人听了这话,对视一眼,随即释然一笑,还是老牛想的明白,总说他是憨货,其实是赤子之心! “饿了!鳏老爹不是说送饭吗?咋还没来?”牛摩天喊道。 “我去做饭!”陈世非道。 “卤大肠!”牛摩天叫道。 “大清早的,哪儿给你弄!中午!”陈世非没好气道。 吃饭的时候,陈世非说:“今天明天,让各村的兄弟们把各村里老人的房顶修一下,后天晚上,让兄弟们来我家,开个会,商量一下起事的事情!” 三人听到‘起事’二字,都严肃起来,牛摩天也收起来嘻皮笑脸! …… 第三天傍晚,微云薄雾! 天上朦胧月,地上人朦胧! 一个个黑色人影,从乡间小路,陆陆续续来在陈世非的家里! 陈世非的院子里,挤下了二十四个人,都是孔武有力的青壮! 他们是来自附近十个村子的代表,这十个村子,是他们这五六年来,发展的根据地。 陈世非站在床上,摆了摆说:“安静一下,人齐了,我说两句!” “李大户把乡亲家的粮都收走了,王家禁了七连山,月牙湖,不让进山打猎,不让进湖打鱼,乡亲们家里都没有粮食了,这个冬天,乡亲们过不去!” “有人会想,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披了恶棍的皮,李大户没敢来收咱们的粮食,咱们家里都有粮食,七连山,月牙湖,乡亲们不敢进,咱们敢进,王家的奴才不敢为难咱们!无论怎样,饿不着咱们的!” “但是,乡亲们都饿死了,咱们独个儿活着什么意思?或者,咱们把粮分给乡亲,但咱们的粮又能养几个乡亲呢?” “所以,事情到了最后关头了,要想乡亲们活,只能起事!打开李大户家的粮仓,分粮,聚义,造反!” “有人担心,举事后怎么办?会不会被官府围剿?围剿是肯定的!有人会死,也是肯定的,但兄弟们,怕死吗?” 这二十四位兄弟都是受陈世非影响极深的!都想再造一个没有剥削,人人平等的美好世界,不怕死无葬身,只怕后继遗志者无人! “我们不怕死,我们会死,但我们的事业一定会成功!圣人言:‘占绝大多数的,有绝对力量的,是受苦的百姓!贵族门阀,以及他们的官府爪牙,只占极少数,都是纸老虎!只要我们受苦的百姓团结起来,轻轻一戳,他们就会破灭!’我们会死,但我们的事业一定会成功,我们期待的那个世界,一定会到来,我们死而无憾!” “不用做思想工作了!兄弟们多少年了,谁不知道谁?都是下定决心的,说说明天的行动章程吧!” 人群中一个黑瘦汉子道! 他左腰里插着一柄菜刀,右腰里绑了一块黑色磨石,名叫陈黑子,磨刀匠,以前每天串村走里给你磨刀的!遇见陈世非以前,兼着装神弄鬼,坑蒙拐骗偷,遇见陈世非收拾了好几次,跟着陈世非学好了——本质也不是坏人,以前只是为了不饿死,才干那些事儿的,跟着陈世非之后,不用交李大户粮了,能吃饱饭了,上不了台面的事自然就不沾手了! “兄弟们这些年在各村帮扶乡亲,都薄有威望,明天上午,各村代表带领各村队伍,在落雁坡北集合,中午出发,去打陈大户,跟百姓们说明白,他们去,只是让他们分粮,打李大户的庄子,我们来干,李大户看着雄壮,内里头是虚的,我五年前就打过一次,所以说,打李大户这事,一点儿也不难!” 明天,最重要!也是最难的!就一条:纪律!李大户的家人仆从,投降的不杀,有仇有怨的,也要公审之后再杀,绝不准欺凌女眷!我们往后是发展成救民水火的正义之师?还是只能做土匪乱民?明天就要打一个样子,就是一个种子,这个样子必须打好,这个种子不能坏掉,跟自己的队伍要再三讲明白,谁要坏咱们这个正义之师的种子,咱们就要杀人——杀自己人!” “明天,分粮之后,你们每个人从你们自己村子里群众中,选择十个人,成为正式的军人,我们要组建一支二百人的军队,成立军队之后,我们就不只是兄弟,而是——用我们导师们的话讲,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建造一个美好的世界,而努力,而奋斗,而牺牲的,志同道合的人! 你们每个人,都要揉碎了跟下面讲,要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十一条再三讲清楚,根深蒂固的种在同志们的心里——我们是救民水火人英雄,不是土匪强盗!” “这十一条,也是我们建造美好的新世界的种子,我们要建造一个人人平等,相亲相爱的世界,什么才是平等?怎么才能人人亲爱?该从哪儿做起?就从这十一条做起!只要我们把这十一条当成种子,种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或许会牺牲,但我们所期待的那个世界,一定会到来!” 第4章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第二天,时至中午,初冬暖阳,普照大地! 落雁坡在眼儿媚村北七里,下了坡往西,顺着大路六七里,就是李大户的庄子! 今天是打李大户的日子! 陈世非,彦玉君,石磐,牛摩天四人,带齐武器,一早来到山坡后面,日头越升越高,四人的心,却越来越凉! “他娘的,咋还没人来?”石磐抱怨道:“放羊也该到了!” 陈世非,彦玉君,石磐相互看看,都心生诧异! 按说早该有人来了! 出了岔子了? 但能出什么岔子? 陈世非实在想不出来能出什么岔子! 露了风?官府去村里镇压了? 不可能,不是陈世非看不起官府,而是官府真的太无能!就算真的漏了风,他们也只会关闭城门,躲避不出! 况且十个村一起起事,官府就算有担当,想镇压,一夜之间,也找不到那么多人力来镇压! 问题不是出在官府! 那是出在哪儿呢? 牛摩天把大戟扛在肩上:“俺老牛去迎迎,怎么回事儿!” “别去!”石磐拦道。 “为啥?” 石磐皱着眉头思索着,没有回答。 “莫急!”玉君道:“二十兄弟都是能手,真有甚事,会有人报信,再等等!” “老客儿,咋说?”牛摩天问陈世非。 陈世非抬头看着天上的云,没有说话。 他十岁之前,父母就都去世了,十一岁的某天,他将要饿死的时候,或许已经饿死,又活过来,他觉醒了宿慧! 上辈子他也是孤儿,但幸运的是遇见了戴红星帽子的战士,把他带到了部队里,他也就跟着伟人们闹革命! 后来,他的大半辈子在部队里当士官,是伟大的东方红的忠实信徒,是理想主义者,一辈子活在伟人的教诲中,一直到九十二岁,寿终正寝! 一个一辈子活在伟人思想的理想世界里的人,万万不能忍受这个人吃人的世界! 觉醒宿慧之后,他活在这个世界,就像活在一个粪坑里,他无法忍受,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路是死,离这个不堪忍受的世界远远的! 一条是推翻这个旧世界,再建一个美好的新世界! 他觉得第一条路是懦夫选的,作为三斗其乐无穷的战士,自然选择第二条路! 一开始,他并不觉得这条路有多难走! 他虽然只是中人之资,跟伟人们经天伟略相差天地之远! 但伟人们走过的路是现成的,照抄而已,还抄不好吗? 但现实是,抄不好! 这个世界从根上都是恶的,没有天下大公,大同世界的终极理想,没有仁者爱人,没有义利之辩,没有存天理灭人欲,没有知行合一,更没有平等自由…… 上辈子那个世界里善的好的思想,这个世界里一毫没有! 书籍里知识的是只有两种内容: 一种是森严的等级制度,总之是一个意思:百姓的一切,都是属于门阀贵族的,虽无奴隶之名,却是奴隶之实。 一种是各个门阀世家列传,吹嘘的不是世家先祖为国为民的功业,而是他们的怪诞形指,比如王家某位先祖‘天生神异,阳锋四尺,鼎足而三,人谓神裔,争相求子’等等之类。总之,世家门阀,代代必有怪诞之形,或怪诞之行,无之,不配为世家贵族。 贵族是利国利民的思想,连吹嘘里也一毫不存! 百姓是宁肯活生生饿死,也不会起一毫反抗之心! 这真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从十一岁觉醒宿慧,到现在十九岁,八年的时间,连牛、彦、石三兄弟在内,他只发展了二十四位同志! 大多数百姓,一说起反抗贵族,都是一脸不解的问为什么要反抗?贵族让他们饿死,他们不是就应该饿死吗?反抗是不应该的! 就的有觉得应该反抗的人,却又不敢反抗,他们说贵族有仙神保佑,饿死了,下辈子或许能投生贵族,反抗贵族,会被仙神打进恶鬼道,下辈子连人也做不成,只能做畜牲的! 这些年,他每每打官府下来拉丁的差役,打李大户的收粮队,打王家的守山仆,也是为了让村里人觉醒反抗的勇气! 他们……有勇气了吗? …… 一个人影,从远处田野里飞奔而来! 跑近了,是个黑瘦子! “陈黑子!”牛摩天认出来了,赶紧问道:“怎么回事儿!” 陈黑子跑到近前,呼呼喘了两口气,才一拍手叫道:“完了!完了!” “什么完了?怎么就完了!”牛摩天急声问:“官府大军来了?” “不是!”陈黑子一脸无奈的苦笑:“发动不起来!” “发动不起来?” “十个村子,没一个百姓愿意跟咱走!” “为啥?他们不都要饿死了吗?” “他们不敢,说宁愿饿死,也不敢跟咱们走!”陈黑子越发苦笑起来:“他们说饿死了,下辈子或许投个好胎,跟咱们走,被神仙杀了,灵魂要被做成灯油,烧几十年,连下辈子都没了!” “真气死老牛!哪儿有什么神仙!”牛摩天跺着脚叫道:“真有神仙,早把咱们四个收了!官府差役,王家爪牙,咱们揍他们的时候,他们不是都嚷着回去就叫神仙来收咱们吗?咱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咱们都知道是吓唬人的话,但他们就是信的真真的呢?咱们嘴皮子磨破了,说了一上午,没一个人愿意跟咱们的!”陈黑子苦笑道:“还说……” “还说什么?”老牛气道。 “我说让他们远远跟着,等咱们收拾了李大户家人,他们只搬粮食!他们说咱们就是把粮食送到他们家里,他们也不敢要!” “他娘的,他们真想饿死!”牛摩天气的直跺脚! “唉!”陈黑子满心无力的道:“死了心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陈世非喃喃的说,他无比深刻的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们倒还好心!”陈黑子道:“还劝咱们,李大户又不收咱们的粮,咱们也饿不着,好好的闹什么闹……” 牛摩天一跺脚,连嘴碎的他,此时也无话可说了! 哀莫大于心死! 这是陈世非此时的心境! 他无法理解,猪被杀的时候还要嚎两声,蹬两下腿!这世上的百姓,怎么就能老老实实的等着饿死呢! …… “还是没有反抗的勇气……”陈世非喃喃的说:“怎么才能有勇气?” “他们怕仙神!”石磐也沉吟道:“要让他们知道那些狗屁世家有仙神护佑的鬼话是吓唬人的才成?” 陈世非突然抬起头,眼神亮亮的,沉声说:“我要去做一件事,一个人去做,轰轰烈烈的去做!” “什么事?”石磐若有所思的问。 陈世非摇了摇头,语气有一种解脱后的轻松,说:“杀一个天底下数得着大人物,震惊天下!让百姓醒悟,世无仙神!” “我跟你一起去!”石磐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 “我一人去!”陈世非摇了摇头说:“咱们总共才二十四同志,每一个人都是种子,每一个人都很珍贵!” “你一个人!成吗?”石磐担心道。 “带足炸药,肯定能成!”陈世非沉声道! 他以为他能照抄伟人们的作业,成为伟人们那样的人! 此时却才知道,他能做到的,只是马前卒,先行者,最多能做个谭嗣同,能让后来人喊一声,愿为谭嗣同,就已经是他最大的力所能及了! “你们说什么?老客要干什么?”牛摩天抓了抓头发:“别跟老牛打谜!” 彦玉君和陈黑子也疑惑的看着他! 陈世非犹豫了一下,斩钉截铁的说:“杀王太玄!” “前太常令,王家大老爷王太玄?”彦玉君问。 陈世非点了点头! “不行!”彦玉君猛然摇头道:“陈州城戒备森严,王家府深似海,护卫重重,你白白送死!” “不用去陈州城!”陈世非指了指七连山:“王太玄在那儿!” 王太玄现在就在七连山上的湖山别墅里自称修仙! “这是最好的机会!”陈世非接着说:“王家人,现在他最好杀,份量也最重!杀了他,一者乡亲们就会知道,没有神仙保佑贵族,贵族跟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二者,也能警告王家,逼的百姓没饭吃,百姓会砍他们脑袋的!这次起事不成,能逼着王家开了湖山禁,乡亲们也能活下去!” “那也不成!”彦玉君连连摇头:“便是杀他容易,之后呢?王家会干休?他是陈州王,号称十万黑羽军,!你能逃出去?便是逃出陈州,以贱弑贵,是第一等大恶罪,朝廷绝不能放过你,各地贵族不会放过你,天下没有你容身之地!” “死而已嘛!”陈世非笑道:“我们走这条路,就必然横死的,你真不明白吗?” “我去!”牛摩天喝道。 “圣人言:莫做空头革命家!”陈世非摇摇头:“咱们虽然兄弟相称,但你们也得承认,我是你们的老师!我教你们革命,要牺牲,我就是第一个,以后,你们有了学生,也要冲在他们前头!这是我们做为种子的使命,也是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强大的基础!” 彦玉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那……计划一下!”石磐道:“我们先探查湖山别墅里的防护……” “不用!”陈世非摇头:“我早探查好了!” “你啥时候探查的?”牛摩天大声道:“俺咋不知道?你还瞒着俺?” “不是这话!”陈世非摇头:“杀了王太玄后,王家定会大行搜捕,你们看情势,能动则动,不能动则蛰伏。我一个人去做,一个人承担,跟你们没关系,免得王家株连!咱们现在只有二十四人,远远不是王家的对手!如果王家株连,万万不要逞血气之勇,从月牙湖东入东宫星图,可做暂避之所。” 东宫星图是千百里大湖,其中岛屿棋布,如东宫朱雀星图,故名东宫星图。 …… 回家收拾一下,牛摩天,彦玉君,石磐,陈黑子四人,把陈世非送过山坡,前面过了荒原就是山林! “就这儿吧!”陈世非爽朗地笑着! 做了这个决定后,他突然有一种大解脱感! 浑身轻松,好像放下了千钧重担! 他终于知道自己不是伟人,没有那种担负整个人类命运的强大心灵力量! 从来到这个世界,看见这个世界不可忍受的丑恶! 于是他有一种拯救这个世界的使命感! 但他又只是中人之资,背负不起这个重担! 所以每天过的凄凄惶惶,喘不过气来! 此时,他终于放下了这副担子! 好像连续阴霾了好几年的天空,终于见到了太阳! 仁义道德,平等观念,已经教给兄弟们了,种子留下了,会不会开遍这个世界,是他们的事…… 从牛摩天背上,接过那五六十斤重火药包,背在背上,有爽朗一笑,想在叮嘱些话,却又觉得惭愧! 这些年,这些兄弟,都对陈世非热烈的爱护着! 而陈世非,因为压力,一直疏忽了他们的感情! 此时,自己去做最轻松的事,却把最难的事留给他们! “我一个人摸过去,人多招眼,你们回吧!” 陈世非说完,大步向前走去! “老客!”牛摩天喊了一声! 陈世非回头:“甚事?” “能……不去吗?”牛摩天牛眼泛红:“咱们……咱们,现在多好……多快活……” 陈世非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却无言语,再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再不回顾! “白脸!石头!说句话啊!”牛摩天带着哭腔喊! 玉君拍了拍牛摩天的胳膊,沉默了一会,才语气莫名的说:“从来没见过他笑得这么真过!” “是啊!”石磐也叹道:“从来没见过……” “老牛,让他去吧!”玉君道:“我们做的事业,这种事会经常有,你要……” 立于山坡,注视着陈世非独行身影,渐渐消失,没入草丛中! “回吧!”石磐道:“老客把王家想的仁慈了,杀了王太玄,他要一人担,但他担不起,王家定会株连,咱们三个,甚至黑子他们二十人,王家不会放过!收拾好水粮,准备逃避!” 转身下坡,坡下,却有一个佝偻的人影! “鳏老爹!”石磐皱了皱眉头问:“怎么又来这儿?” “咳!咳!”鳏老爹哑着喉咙,含混的说:“找……找陈小哥……” “找他?”石磐又仔细看了鳏老爹一眼,佝偻的身体,老树皮似的脸,混浊的眼睛,没看出什么异样,接着问:“甚事?” “咳咳!”鳏老爹混浊的眼睛看着四人:“你们总一块,咋不见他?” “他……”石磐说:“自个儿有事,没跟咱们一块!” “莫不是……去山里了?”鳏老爹问。 石磐猛然抬头,又打量他! 鳏老爹的样子依旧昏昏沉沉,不像有心之言。 “回家去,别遇见菟群!” 鳏老爹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喃喃的道: “山里……去不得!王家……大凶!” 看着他的背影,石磐又皱起眉头! “怎么?”玉君问。 “鳏老爹……”石磐想说什么,却没说下去! “有不对的地方?”玉君问。 石磐摇摇摇头:“说不上来!” “有啥不对劲儿!”牛摩天闷声道:“年纪大了,糊糊涂涂不清楚!” “咱们被菟群咬成那样……”石磐道:“却没中毒!是不是太幸运了?” “你想说啥?”牛摩天问。 石磐摇摇头,闭口不言。 第5章 天地之谜,呈耳帛书 湖山别墅,或应叫湖山别宫! 与之相比,王维辋川别墅,过于朴素简陋! 壮观华丽,仿佛阿房宫! 七连山七峰相连,呈弧形绕月牙湖半围,如七根天柱,压在月牙湖上!西峰最高,中峰最矮,远望似七指佛手中屈三指。 各峰上均有,钓龙台,观澜阁,临风亭,握月楼等等,层层楼阁,廊道相连。 七峰之间,栈桥横渡,回还往复,长虹凌空,出云入雾,如天上仙宫。 最高西峰,更是楼阁如鳞,层层铺陈,布满全峰,远望如十二层莲台! 这是整个陈州九郡的青壮,累死了六七成,换来的这一座天宫别墅! 陈世非一真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门阀世家如此不恤百姓性命,底层百姓不是应该早就死绝的吗?不是应该千里无鸡鸣,万里无犬吠的吗? 为什么这世界看起来,人烟还是如此的稠密? 西峰最高处,七玉人院,里面住了七位绝美的女子,号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仙子,每位仙子有四名一等大丫鬟,四名二等小丫鬟,四名粗使仆妇伺候! 七仙子也只是一个人的丫鬟,她们伺候一个主人,这个人就是在此从麋鹿游,与鱼鳖为友的王太玄。 往下十一个院子,每个院子里撒扫仆役十二人到二十四人不等,护院家丁十二到二十四人不等! 这十二层院中,最少有三四百人! 天上淡云,山间薄雾,山里比别处更黑! 西峰十二层院子,层层张灯,一圈圈,一层层红色灯笼,相互辉映,结成一团宏大的红光,如红纱,如赤霞,笼罩整座山峰! 远远望去,一片赤光红霞,五分邪异,五分仙境! 从进了第一重院子,陈世非就隐隐的觉得不对劲儿! 但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劲儿! 一直进了第二层院子,他才猛然醒悟! 太安静! 不是太安静了…… 而是没有人! 他杀王太玄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这个想法! 七玉人院,他进去打探过四五次了! 每次进来,都要万分小心! 因为院内,兵丁护卫巡查不断,家丁仆从往来不绝! 但现在,已经进了二重院子了,竟然一个人也没看到! 陈世非虽然因为院内是翻墙进来的,走的也是树丛阴影,但是走了两重院子,一个人也没遇见! 太奇怪了! 不但没有遇见人,连人发出的声音也未听见过! 难道底下这几层院子里都没有人? 但那圈圈重重的红色灯笼,分明是天黑时点起来的! 或许……家丁仆役都躲在某处偷懒? 三四百个就伺候一个人,下面几层院子的仆役偷懒很正常,不偷懒才不正常吧! 但是,还是有些古怪! 陈世非一边想着,一边进入第三层院子,他心里有所怀疑,胆子也大了起来,从树丛阴影,靠近了中间正路! 刚一靠近,心就猛的一跳! 中门正路上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 六个灰色人影,不知是护院还是仆役,横七竖八的躺在路上,一动不动,两只手提灯笼,倒在路边,已经灭了! 这是…… 陈世非伏低身体,藏在树阴下,压低呼吸,观察半晌! 风声,枭吟,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响! 六人躺在地上还是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难道除了自己,还有人夜闯进来,将这六个打死了! 陈世非又观察半晌,依旧没有听见动静,于是从树丛中钻出,来到六人近前! 伸手摸脉,还有余温,却无脉搏,都已死去! 但怎么死的? 身上没有伤口,地上没有血迹,衣服整齐,没有打斗撕扯的痕迹,好像是正走着,突然就倒地死了! 口中没有异味,死相平和,也不像中毒! 他思量一下,飞奔向上,奔至三院进四院的大门处,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近! 院门大开! 不见守门仆役,寂静无声! 他悄悄来至门傍门房处,门房小门半掩,里面灯烛明亮,一股股酒肉的香气从里面透出来! 他从门缝往里看去! 四个灰布短衫的仆役,两人趴在桌上,两人倒在桌下,桌上杯盘狼藉,酒壶倾倒,酒液淋漓! 四人像是醉倒,但……没有酣声,没有呼吸声! 陈世非踮着脚进到房中,向四人脉博模去! 果然……脉博已静,人已死去! 同样体温未散,刚死未久! 陈世非思量一下,把一人衣服剥去,就着灯光,细细查看! 没有丝毫伤痕! 到底怎么死的? 谁杀的? 十二层院中人,不会全死了吧? 这是……这么巧! 今夜,来杀陈太玄的不止自己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而且手段诡异,极其凶狠! 陈太玄还活着吗? 自己还需要上去吗? 靛青色的天空下,一团浓墨似黑云翻滚,黑云下面,就是十二层院中的红灯笼,层层红光,板结一团,笼罩峰头,似与黑云对峙! …… 峰顶,七玉人院! 一条栈道,二十四道铁索,两马车宽,如仙人天路,凌空横出,直通一座七角云楼,另有六条同样的栈道,连接另外六峰。 七角云楼,立于云端,下临雾海,名曰‘钓龙楼’。 钓鱼在湖海,钓龙自然在云海! 云楼七角点了七盏灯笼,楼内十二盏灯台,照的楼内外亮如白昼! 王太玄斜靠云楼窗前,手执云竹长竿,竿头一条长长七彩丝线,垂入下方云海中! 他在钓龙,云海中有龙无龙,都无碍钓龙雅事! 做为世家当家人,一地一时之望,怪诞之形或怪诞之行必具其一,他不能如乃祖‘阳锋四尺,与两足鼎立’那般怪诞之形,便只好有怪诞之行,于无龙云海钓龙可称高雅之怪诞! 太公钓鱼不在鱼,太玄钓龙亦不在龙! 此时已时至孟冬,云颠高空,罡风烈烈,更是酷寒! 王太玄是个六十多岁的白胖老者,在此酷寒高空中,却坦腹露肚,他身上穿着七层纱衣,白纱极轻薄,七层犹见肉色! 云抚雾揉,煞是舒爽! 倒不是他已成仙体,不惧寒暑! 而是他背后烧着一圈火盆,楼内温暖如春! 一个穿着绿色轻纱的少女,冰肌玉骨一般趴在王太玄背上,凝脂玉臂环住他的脖子,娇声道:“仙爷,给奴家做主,紫儿把奴家的翠云裘给狸奴做窝了!” 王太玄呵呵笑着拍着玉臂:“轻点儿,轻点儿,仙爷要叫你勒死喽!” “呸!呸!”绿衣少女娇声道:“快呸了,仙爷怎能说那个字!” “好!好!不说了!” “给奴家做主!” “好!好!”王太玄温声笑道:“莫小气,再做一件就是,两件……” 一个紫纱丽人走过来,同样轻纱薄雾,玉肌隐隐,妩媚如杨妃,温柔而沉稳的笑道:“绿儿这小鬼灵又告刁状!那件翠云裘她自己写字沾了墨,她嫌脏了,扔狸奴窝里,又来赖我!” 一边媚声温语,一边款款来到陈太玄身边跪下,伸玉手轻揉陈太玄腿脚,如哄将睡的孩子般声调:“仙爷,该歇着啦!” “好!好……”王太玄笑呵呵的说着,突然眉头一皱:“什么味?” 他闻到一股怪味! 绿纱少女同时闻到,他先皱了一下眉头,看向紫纱丽人,猛然脸色大变! 紫纱丽人脸现诧异,低头往自己身上打量,看见薄纱袖口一点黄色污痕,脸色瞬间煞白,猛然退后三尺,冲着王太玄砰砰磕头:“老爷宽恕!老爷宽恕,是刚才打扫狸窝,沾的……沾的猫溺……” “唉!”王太玄轻叹了口气,淡淡的道:“脏了,山奴,处理了!” “是!”一个魁梧汉子,他本来像雕像一般站在屋角的灯光阴影中,一动不动,如隐形人,听到王太玄的吩咐,快步而无声的走出! “老爷饶命!老爷……”紫纱丽人连连磕头求饶,魁梧汉子已经至她身后,伸手在她后项上一捏,她便发不出一丝声音,魁梧汉子像提一只死猫般将她提起,无声无息的,向外退去! 绿纱少女吓的脸色发白,浑身战栗,瘫在王太玄身边,一动不动! “莫怕!莫怕!”王太玄抚着她的身体,温声慰道。 绿纱少女张了张嘴,想为紫纱丽人求情,却又不敢! 王太玄有怪异洁癖,丫鬟要洗过香熏过才能来跟前伺候,有一丝异味,便会被处理,所谓处理,就是深埋深藏,他用过的东西,即使是厌弃的,别人也不得沾,沾了,他便觉得恶心! 魁梧汉子提着紫纱丽人退至门口之时…… 突然! 无声无息,毫无征兆! 他的身体突然一顿! 像是被抽取了灵魂,又像是被抽取了骨头! 软软的,噗的一声,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嗯?”王太玄诧异的看向门口! 接着,似乎想到什么,面色突然大变! 抚摸着绿纱少女脖子的手,猛然握紧,全身颤抖! 绿纱少女喘不上气,却一声不敢吭! 王太玄定定的看着门口! “是……是仙者降临吗?”王太玄朗声道,虽然假装镇定,但声音里却带着颤音! 无声无息的,门口出现一个白色人影! 是个英俊男子,大紫色长袍,熠熠生辉,照耀室内,十六盏灯的室似更亮三分。腰系金带,带挂四玉,红玉如意,绿玉莲蓬,紫玉铃铛,白玉印章。头戴六层莲台白色冠,上绣云海山岛,紫凤游衍。 他的眼睛灿若明星,先看了王太玄一眼,又看向他怀里的绿纱少女! 只这一眼! 发抖的绿纱少女,突然一动不动了! 像几十斤死肉般,死沉死沉的,压在王太玄腿上! 死了! 王太玄忙推开她! 他宽袍大袖中的手在发抖,像刚才的绿纱少女一般发抖! 虽然全身在发抖,但他面色如常,像成足在胸似的问: “仙者?” “嘿嘿!”来者冷笑一声:“装膛作势!” 他一眼就看出来王太玄全身发抖,却假装从容! “何来?”王太玄全身发抖,但声音更缓慢! “呈耳帛书何在?”仙者冷声道。 听闻此言,王太玄心中一松,果然为此而来! 他在钓龙,闻者都笑他假装怪诞之行,他自己却知道,他是真的在钓龙! 如今,真龙来了! 三十年前,王太玄得到一页金织帛书,这是最少一万年前的帛书! 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做‘呈耳帛书’,是仙家所求至宝,门阀贵族都知道,有一份云中传下的仙旨:“呈耳帛书,金丝银线,万年前人所留,凡有帛书上供者,得子孙享不尽的富贵,私藏者,灭门灭族,十世为案板之肉!” 这是一份千年之前的仙旨,近五百年来,呈耳帛书再没现世过,这则仙旨渐渐成了世家里的传说箴言。 王太玄得到帛书之后,在子孙享不尽的富贵和灭门灭族,十世为案板之肉之间,犹豫了一瞬间,就选择了后者! 他不是愚化的百姓! 他猜到这帛书,比子孙的无尽富贵,宝贵的多! 他将知情都都杀害了,又将杀害知情都的知情都都杀害了! 终于隐藏下了这页帛书! 三十年来,他偷偷研究,想得成仙之秘,却一无所获! 年至六十,自觉精力日减,寿数无多! 他不是一个为子孙计的人,自私加上畏惧死亡之下的疯狂,他决定孤注一掷,用全族满门性命做注,与仙者赌一把! “在!”王太玄冷静答道:“呈耳帛书在!” “拿来!”紫衣仙者伸手! 第6章 不仁者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 “帛书很贵!”王太玄全身发抖,声音却更回平稳。 “保你子孙富贵!”仙者皱眉道。 “做这世上人,蝇蝇苟苟,全为自己计,谁管的了子孙!”王太玄道,这话说出来,他反而更加镇定,身体也渐渐不抖了! 仙者眉头皱的更深! 蝼蚁也敢和自己谈条件! 他想一指头碾死这个卑贱凡愚! 但是…… 呈耳帛书太重要了! 虽不是仙界至宝! 但在诸天仙者心中,它却是排名第一宝贝! 呈耳帛书,万年前,天上地下唯一尊者,所留下的残书! 他是压在仙者头顶上的天! 仙者皆要听他的吩咐!以他的规则行事! 万年前,诸天仙者,为求大自在,大逍遥,绝对自由! 在他去天外虚空探索的时候,不谋而合的,行灭世之灾,泯灭了此界中关于他的一切,毁了他的信标! 他迷失在虚空之中,不得归来! 至今仙者不敢直呼其名,怕他感应到回来的路!只敢以不相干的‘呈耳’二字,来指代他! 仙者有都想唯我独尊,一言为天地众仙法则,自然都想得到他的修行法门! 他没有徒弟,也没留下修行法门! 唯一留下的东西,就是他埋于各处地脉中的残书! 没人知道他地脉埋书人目的! 却都怀疑,这书中藏着他那力压诸天的强大道法! 从他离开后,诸天仙者为呈耳帛书打了几千年! 直到近几千年,藏在地脉中的帛书,几乎被取尽,落入诸天强者手中,诸天强者的纷争才渐渐平息! 至今,呈耳帛书已经五百年未现世了! 仙者也都以为地脉中帛书已经取尽! 王太玄竟在给先帝修陵寝时,竟又找到一卷! 王太玄研究了三十多年,一无所得,临到快死了,决定拼死一搏,用帛书跟仙者换一个修仙的机会! 他家祖传有一张仙贴,是七百多年前,王家一位祖先成仙后留下的。 他烧了仙贴,等了两日,没有仙者降临,他怀疑那位王家先祖已经遭了不幸了! 此时降临的仙者,正是王家的那位先祖! 他接到信帖时,正在为一件宝物,与一位宿敌斗法! 看见信贴上‘呈耳帛书’四字,震惊的心神一时失控,惊呼出了一个‘呈’字! 虽然立即住口,却引起那个宿敌的注意! 之后,他立即放弃宝物,与那位宿敌罢斗,要立即赶来! 却被那位宿敌看出端倪,一直与他纠缠! 一直纠缠了两天,他才摆脱对方,赶了过来! 此时,他无比急切,只想立即拿到帛书,灭口,扫平一切痕迹,离开! 他虽是仙者,却是诸天一个小仙,比他强者无数! 如此至宝,若漏了消息,他受不住,莫说帛书他留不住,连命也留不住! 他没时间跟这凡愚之人啰嗦! “你要什么?”他问。 “求一线长生之机!”王太玄见仙者急切,声音更加从容。 仙者从袖中拿出一卷白缎墨书,掷到王太玄身前:“周天筑基法!帛书拿来!” 王太玄怔了一下,他没想到仙者会这么容易拿出筑基法! 转念一想,筑基法给的这么容易,是不是自己出价太低了? 要加价! 但怎么加?加些什么? 他正想着,突然…… 又就听见脚步声,抬眼一看…… 从云廊上走进来一个人,竟然还是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贱民!粗布短褂的贱民! 脸上还一块碗大的烧疤,可怖如恶鬼! “你是谁?怎敢来此?”王太玄立即喝问! 嘴上一边打岔,心思急转,思索着再跟仙者要些什么? 陈世非迈步走进楼中,一眼看见楼中情形,一个六十多岁老者,一个紫衣贵客,地上三具尸体! 他目光在老者和紫衣客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便猜到,老者便是王太玄! 那么……下面那些人便是这个紫衣客杀的…… 他盯着紫衣客问:“你杀的?怎么杀的?” 紫衣客却没看他,只盯着王太玄冷声道:“拿来!” “贱民,怎敢对仙者无礼!”王太玄却对陈世非喝道,他心里还没想好跟仙者再要什么! 陈世非紧紧盯着紫衣客打量,他一路上来,看见一具具无伤无痕的尸体,心中一直在猜测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上辈子的世界观,使他一直是不信这世上有鬼神! 还有另外一个理由,所谓天佑善人,神惩恶人,若举头三尺真有神明,此世岂能如此之恶! 他盯着紫衣客,猜测道:“是毒吗?” 仙者转头看了陈世非一眼,这是他看陈世非的第一眼,一看之下,却心感诧异! 王太玄见到他之后,虽然一直强装从容,但全身一直在瑟瑟发抖! 但这个疤脸贱民,见了他之后,却异常的沉稳,沉稳的像一座山! 是不知者无畏吗? 陈世非审视的看着他,紫衣仙者感到被这贱民的冒犯了,心中一怒,放开一丝气势向这贱民压去! 本拟这贱民必被压的浑身瘫软,下体失禁! 陈世非却依旧审视的看着仙者,似无所觉! 仙者心中杀念突起,正要让这贱民如那些仆役丫鬟一般,无声无息死去! 但刚与陈世非一对视,心中猛然一凛! 这是什么眼神? 轻蔑!厌恶!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这人是谁? 陈世非也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压力! 但作为红星下的战士,有一种这个世界没有的精神——骨头硬,气势足,越是强大的敌人,心理上越是蔑视! 加上正义加身,道德上的优越感,看他,就像看一种未开智的野蛮! 仙者的世界,也确实是强者为尊的野蛮文明! 弱者绝对屈服强者,是一种绝对的规则! 所以,紫衣仙者面对陈世非蔑视的眼神,反而狐疑起来! 便是同为仙者,对他压过去的一丝气势,或拒或化,心念之间总要有所动静! 但这贱民模样的,竟似毫不在意! 他……真的是贱民吗? 还是……也是知道帛书消息后赶来的仙者? 紫衣仙者立即放弃跟陈世非纠缠! 莫管这人是谁,先拿到帛书是第一要事! “拿来!”仙者再一次伸手冲王太玄说。 王太玄一辈子都在算计人,看见这贱民如此冒犯仙者,仙者却不似对自己仆役一般,一眼看杀了,心中一动,立即猜到,莫不是这贱民模样人也是仙者? 他自忖帛书换筑基法是贱卖了,又不了解仙家宝物,正不知如何加价! 心念一转,便冲陈世非道:“这位仙者,也是为帛书而来?” 听了此言,仙者眼眉一立,向陈世非看去! 看到仙者神情,王太玄立时没了怀疑,这疤脸人,也必是为帛书而来的仙者! 陈世非微皱了一下眉头,一时没弄清陈太玄这话是什么意思,便木然不语! 紫衣仙者已然明白,王太玄故作拖延,想自己与新来仙者竞价! 他感到受了莫大污辱,一个小小愚夫竟敢算计自己! “尔敢!找死!”紫衣仙者怒喝一声,就要先捏死这个愚徒! 王太玄一见紫衣仙者眼神中的杀意,心中大恐! 没想到紫衣仙者如此凶蛮,稍有违逆,便要杀自己! “帛书!帛书!”王太玄高喊! “拿来!” “只我一人知道帛书在何处!”王太玄对紫衣仙者说着,却偷眼去看陈世非:“两位仙者,价高者得!” “嘿!”紫衣仙者冷笑一声,斜眼看向陈世非,他心里很忌惮这个人,否则早就捏死王太玄,搜魂审鬼了! “吾乃隐玄天长耀海宝光尊者座下八仙第一,六念真一,尊驾是何来历?”紫衣仙者,也就是六念真一盯着陈世非道。 陈世非又打量他一眼,面色木色,心念急转! 这世上真有神仙? 听这人说道‘隐玄天长耀海宝光尊者’几个字时,眉毛上挑,神情语气都颇为自豪,所以,这名头很有来历? 隐玄天?以天为名? 是某座山,某片海自夸僭越以天为名? 还是……这世界不只头顶上这一片天? 尊者?八仙? “尊驾何人?”六念真一见陈世非沉默,似是不屑回答自己,心下恼怒,又一次喝问。 “陈世非。”陈世非答道。 六念真一思忖片刻,却从未听过此名! “师承何天,何处修行?”六念真一再次追问。 ‘凡人’两字在陈世非囗中一转,又咽了下去! 十三重院最少五百多人,全被他杀害,当真是杀人如麻,视凡人如蝼蚁! 他预感,凡人这两字说出,自己必死! 虽然他是抱着死志来的,但也不愿死的毫无意义! 心念电转间,他神色肃穆,向天上拱手道:“吾师,乃扶植天地,师范皇王,六经宗祖,万世纲常,至圣先师,孔文宣!” 六念真一听到扶植天地四字时,眉毛立起,似有怒意,待听到‘师范皇王’四字,面露讥笑,听到六经宗祖,万世纲常时,神色又变为严肃,最后听到至圣二字时,神色猛然大变,似有大惊恐,连退两步,紫袍大袖猛然一挥,化做一团紫色云霞,裹住全身,如惊涛骇浪,紫石排空,凌空而起,似要立时化虹而去! 但瞬息之后,如沸水般翻滚的紫霞突然静止,然后如云开雾散,露出的六念真一的头部,他的身体依旧藏在紫云中,显是依旧不安! 他满脸的惊恐尚未散去,戒备的看着陈世非,又抬头隔着云楼看向天空! 又一个瞬息之后,他脸上戒备的神色又变为诧异! 他猛然转头盯着陈世非:“你怎敢说那个字!” “哪个字?” 六念真一张了张口,脸色又猛然一变,立即默然,转过头去,收回打量陈世非的目光,似乎不敢再正眼看他! 听到那个字时,六念真一大惊恐,立即要逃,但天上却风平浪静,并无紫雷天怒! 这才强自镇定下来! 但镇定之后,略一思量,却想到了更让他惊恐的事——说了那个字,天地却无丝毫波澜,此人又到底是谁? 陈世非心绪更为纷乱,此时,他不得不信,这世上真有神仙! 紫袍化紫云,这绝不是什么戏法! “呈耳帛书,能让于我吗?”六念真一转过头看着王太玄,话却是对陈世非说的,呈耳二字,特意加重语气!话却说的很弱势。 “我不为帛书来!”陈世非摇头道。 “嗯!”六念真一脸现喜色:“能容我取了帛书先走吗?” “可!”陈世非点头,陈世非不知道六念真一在忌惮自己什么,但他知道,自己里面是虚的,没有什么值理六念真一忌惮的! “拿来!”六念真一最后一次对王太玄说出这两个字。 王太玄将那卷周天筑基法抓在手里,竞价的打算没戏了,他还想再抻一抻:“能否再求几件仙者无用之宝……” 六念真一冷哼一声,对陈世非说:“他死与你有妨碍吗?” 陈世非来此的目地本是为了杀死王太玄,但知道世有神仙之后,杀念便熄了,即然世有神仙,杀不杀王太玄,已经毫无意义。 “回答我一个问题!”陈世非道。 “尊驾请问。” “仙者修的是什么?求的是什么?” 六念真一诧异的看向陈世非,随即又收回目光:“尊驾要论道吗?” “只此一问。” “仙者,修的是长生,求的也是长生!” “除长生之外,还有何求?”陈世非又问。 “没有,天上天下诸仙者,只此一求!”六念真一眼神异样的看了陈世非一眼,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尊驾为何有此一问?” “不该问吗?”陈世非道。 “仙与长生,同质异名,修仙即是求长生,求长生即是修仙,仙者岂会对此有疑?疑此者又何能为仙?尊驾……岂非仙者?” “我明白了!”陈世非点点头道。 “明白什么?”六念真一问道。 “圣人言:不仁者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陈世非喃喃说。 又听到那个字,六念真一神色又是猛然一变,虽未化霞光,却满是戒备,两息之后,天上依旧风平浪静,他这才又放松下来! 第7章 老老者 不死,新生者不生 他看了陈世非一眼,欲言又止,他没听懂陈世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隐约感觉这句话里有大玄机! 他想问清楚,却心里隐隐为之恐惧,不敢深究下去! 他心中警兆连连,此人不知来历,不知深浅,与之沾染,恐有无妄之祸! 他不再多言,突然朝王太玄伸出右掌! 他离王太玄尚有一丈多远,遥遥伸出右掌,王太玄却似被隔空捏住脑仁一般,双手抱头,凄厉惨叫一声,立时无的声息,身如死肉,跌倒在绿纱少女身旁! 一道浅灰色,半透明的身影,从他头顶显现,正是他的模样!如烟如雾,如阳光下水气的折射! 六念真一伸出的右掌一攥成拳,王太玄这道烟影,立即化为一道三尺长两指粗的淡烟,如软线般团入六念真一掌心,化做一团杏子大小的黑丸! 六念真一手捻黑丸,略一凝神,如审如察,瞬息之后,随手一抛,黑丸离手化做一片轻烟,烛光一照,山风一吹,便如烟气般消泯不见! 六念真一随即伸手照王太玄尸身下蒲团处一拍! 噗的一声轻响,蒲团连着下面的木板,炸裂开一个脸盆大的洞,里面放着一方玉枕似的青玉石匣! 六念真一一见之下,脸现喜色,右手一挥,石匣如有绳牵,向他右手飞来! 同时,六念真一九成精神,都在防备陈世非,虽然陈世非说不为帛书来,但六念真一向来不信仙者说出的话! 见陈世非只是望着王太玄烟魂消失之处,木然沉思,不以帛书为意,他心下松了口气! 眼见石匣就要落在他的手中,他脸上喜色更甚! 就在此时,他的紫袍大袖,猛然蓬起,在他身前化为两尺厚的一团紫云,竟将石匣挡在外面! “啊!”他惊异一声! 几乎同时,一道三尺长两指宽的白光,在紫云外显现,毫不停留,猛然扎进紫云中! 事发突然,紫云虽自发防备,两尺厚紫云,竟被白光扎进一尺半! 但这一挡,六念真一已回过神来,他神念动处,紫云翻腾,化做万千紫线,如无量数紫色发丝,重重叠叠将剑尖缠住! 白光剑气横发,紫线纷纷而断,但紫线无数,断而复连,如蚕结茧,一重复一重! 白光剑气渐渐不支,被紫线在剑尖处结成茧,无力再刺进分毫! 紫云占势,无数紫线更快涌来,从剑尖处结成紫茧,更一寸寸顺着白光剑身向上蔓延,似要将三尺白光,尽皆结进紫茧中! 占了上势,六念真一畅然一笑,更要加增神力,要将这三尺白光拿下! 这三尺白光,分明是一把上乘仙剑。 六念真一笑声未歇,三尺白光突然光茫闪绽,一闪之后,白光歇处,三尺飞剑突然缩小,化为一尺月牙,猛然脱出紫茧包结,缩回紫云之外,却又立即一转,一道白弧,转念之间,绕到六念真一身后,向他腰后切削! 六念真一大惊!他刚才想茧结飞剑,紫云所化紫线,几乎全部聚于身前,身后只有薄薄一层,几无防备! 他心中大喝一声,腰间红玉如意,猛然飞出,红光灼灼,涨到三尺有余,竖于身后! 呛的一声,白光红光相撞,白光旋转飞出,红光绕六念真一周身飞旋! 六念真一刚松一口气! 突听高空一声轻笑,如月牙旋转的白光,突然摄住尚在空中飞落的青玉石匣,白光猛然绽放,倏的一声,刺破云楼,飞入高空! “六念!多谢!不送!”六字如雷,从高中隐隐落下! “一泓月!”六念真一咬牙切齿! 他周身紫霞一敛,凝做三尺紫茫,也倏的飞入高空,追向白光,一白一紫,转瞬消失在云海中! “你该死!”六念真一牙缝里的怒骂从高空中落下,隐隐如雷! 两人遁光极速,一白一紫,一前一后,切开云海,转瞬间,已在千里之外! 眼见已经远远离开陈世非所在之处,六念真一给前方一泓月传音道:“好了,停下吧,我们谈谈!” “谈谈?”一泓月听了这话,只觉的六念真一态度怪异,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过,没有多想,畅快的嘲笑道:“宝物到我手里了,我跟你谈?谈什么?把宝物还给你?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别追了,追到天涯海角,这宝贝也是我的了!” 听了这话,六念真一反而也怔了一下,随即恍然道:“你刚来?你没听到我们交谈?你不知道匣中是何物?” 六念真一不对劲!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一泓月有些不安,问:“何物?” “呈耳帛书!” 轻轻的四个字,却如一声惊雷在一泓月耳边炸响! “什么?”他遁光一滞,失声叫道! “呈耳帛书!”六念真一轻飘飘的说:“你再逃,我便不追了,我传告诸天,你想想后果!” 一泓月良久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停下遁光:“你想怎样?” “只有一条路,合作共享,共同保守此秘密!” 一泓月想了想无奈笑道:“你说的通透,确实只有这一条路!” 仙界险恶,仙者所修的就是私心私欲! 他手中有呈耳帛书的消息,一旦传出去,第一个杀他的,便是他的师父——他神魂中有师父点的心灯,要找到他,杀他,却是最容易! 他藏都无处可藏! 归根到底,呈耳帛书,如此重宝,不是他们这种道行不足千年的小仙可以沾手的,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通知师门,马上交出去! 但是,还是那句话,仙者,修的便是纯粹的私心私欲! 如此重宝到手,交出去,那还是仙者吗? 所以,想来想去,确实只有这一条路! 一泓月有点点头,飞近六念真一,正要商量怎么合作! 就在此时,却突然一怔,猛地转身便要往回飞,叫道:“坏了!那个凡人,你追我追的急,是不是没有灭口?” 六念真一略略犹豫了一下,有心想让一泓月试试陈世非的深浅! 两人是宿敌,相知极深,六念真一略一犹豫,一泓月便立即看出端倪,猛地看向他,问:“怎么?你故意的?” 六念真一犹豫着,不想说出来! “咱俩现在也算生死与共了,既要合作,便要坦诚!”一泓月催逼道。 六念真一苦笑一下道:“不是不说,是他的身份我拿不准!” “什么意思?他也是仙者?”一泓月又惊又急:“那更要灭口,或者拉过来,一起合作!万万不可让他把消息传出去……”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以六念真一的老成,绝不至于留下如此祸患:“你究竟什么意思?” 六念真一看着一泓月手中的匣子,眼神很奇怪,除了期待,竟还有几分后悔! “那人……自称是……呈耳之徒!”他说的很慢! 却又像一声惊雷在一泓月耳边炸响! “什么?”一泓月失声道,随即连连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 六念真一沉默着没有说话! 一泓月冷静下来,却也沉默起来! 六念真一虽然什么都没解释! 但一泓月心里清楚,如此不可思议的事,六念真一不是妄语狂言的人,他既然如此说,必然是发现了不得不相信的理由。 “为什么?”一泓月问! “那人气势巍然如山,我撼不动!自然不是凡人,也不像仙者!最重要的——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我还是感觉到了,他看不起我,不是天尊之子那种高高在上,带着恶意的的蔑视,而是一种怜悯的带有善意的看不起,就像在可怜我的无知——像是可怜我是一只无知的野兽!” 一泓月相信了,他看着手中的匣子,突然觉得很烫手:“那……这帛书的出现……不是偶然……” 六念真一摇摇头:“我不知道……” “是……那位尊者的算计吗?”一泓月猜测道,有安慰自己似的摇摇头:“不对,若是那位尊者回来了,又何须算计……” 六念真依旧没有说话,他现在隐隐后悔,不该脑子一热,就追了过来,若不追帛书,留在那里,或许……但如此重宝在前,自己岂能不追! 想通透了,六念真一才说:“现在,咱们只有两条路。第一条:把帛书交上去,告知师门,呈耳之徒,或许回来了!” 一泓月有看了看手中匣子,虽然觉得烫手,但让他交出去…… “第二条!”他咬牙道! 六念真一也咬了咬牙说:“想办法投靠那位!万年前的那件事,就那些万年老仙,诸天天尊做下的,你我只是修行不足千年的小仙,我们跟那位没有仇怨!那位若真是呈耳之徒,这事若真是那位尊者的算计……说明那位尊者,遇见了难为之事,正是力弱之时,否则,直接亮明身份,力压诸天便可,何必算计?我们现在投靠他,岂不是雪中送炭,定能得他青眼——便是得那位呈耳之徒青眼,境遇不能比现在好上百倍!现在,你我名为仙者,实为诸天奴隶!” “还有!”六念真一看着一泓月手中的匣子,眼光灼灼,语气有些激动:“以前的帛书,研究出来的都是一修练便爆体而亡的魔功,此事若真是那位的算计,这卷帛书中,或许有那位的真法……我们将来,未必不能自称‘呈耳之徒’!” 听了这话,一泓月眼中精光连连闪动:“第二条路!” …… 且不说两仙在此胡思乱想,再说还在七连山山的陈世非! 问了六念真一那个问题之后! 陈世非终于知道这世界如此之恶,如此之悲惨的原因了! 仙者,只为长生故,一切皆可抛! 高高在上的仙,是不仁者,是绝对自私主义者,是无一毫公心者! 所以这个世界的普世道德,是自私自利,是全为个人计,无一丝仁爱,无一丝善良! 那每个村子都有的死孩沟,那每个死孩沟里累累的孩尸,也就是必然的! 老老者不死,新生者不生!老者长视听,孩尸真沟渠! 他悲惨而无力的笑了! 他原以为这个世界最大力量是数量占绝对数的贫苦百姓,只要团结起来,就能砸碎贵族门阀,砸碎这个错误的世界,重建一个人人平等的美好新世界! 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错误的根源是仙者,有绝对力量的也是仙者,所有的贫苦百姓团结起来,也砸不动高高在上的仙者! 怪不得他所见的百姓都比牛羊还要顺从! 造反,革命,在这个世界是不可能的! 除非…… 陈世非看向王太玄尸手中抓着的那卷周天筑基法! 除非所有的贫苦者,都有仙者一样的力量! 陈世非上前一步,弯腰抓住白绸帛书,一拽之下,竟没拽起! 王太玄便是死了,依旧紧紧握着这卷帛书,似是还活着,还用尽全身力气抓紧帛书,不让人拿走! 陈世非摊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断,才拿到白绸帛书! 白绸丝滑如水,似随时要从他手中溜走! 他正要展开看看,所谓仙者筑基法,能肉身化虹化霞,千百年不死,究竟是什么道理? “凶徒在此!”一声粗哑高喝,在陈世非背后响起! 他转头看去,就见一短衣壮仆,站在楼门口,指着他高喊! 壮仆身后,影影绰绰,不知道跟着多少人! 是王家的守山仆! “老仙爷死了!”有人惊呼!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快!上!” “他杀了老仙爷!” 陈世非转身从云楼另一门逃出,顺着云中栈道向前逃去! 众仆一见他逃,胆气斗壮,个个奋勇争先,纷纷呼喝不停,向他扑来! 陈世非一路飞跑,这条栈道却是通向中峰,远远的将到栈道桥头! 陈世非抬头一看,猛觉不好! 桥头上火把闪耀,不知道有多少人! 原来中峰院中仆役听见山仆喊声,以为是贼,早就聚在桥头拦截! 陈世非猛然刹步,回头看去! 背后追来的山仆也停下脚步,纷纷呼喊,相互壮胆,一步步进逼而来! 陈世非下意识往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这次上山,抱着死志,没带刀弓! 他心中一定,反手从包里摸出一圆筒,拉开火绳,猛力晃了晃,朝身后众山仆扔去! 身后众山仆,是从山下一路进十二重院上来的,十三院里的死人他们自然是一路看过来的! 他们也不知道这些院中上仆是怎么死的,但他们知道,能把十三重院六七百人一起杀净的,肯定绝世凶徒! 一路战战兢兢,寻到云楼,只见到陈世非一个活人,自然以为屠尽十三重院六七百人的绝世凶徒就是此人! 如果不是仗着人多!如果不是知道,不抓住这个凶徒,他们自己都得被主家处死! 他们岂敢追到陈世非身后! 虽然辍在陈世非身后十几步远,十几个人却挤做一团,相互高声喊叫,却没人敢再前一步! 陈世非一枚土手雷扔来! 轰然一声,黑烟火焰! 虽然没炸伤几人! 众仆却轰然一声,转身飞逃,有三四人,脚步不稳,被挤下栈桥,惨叫声中,落入下方黑暗中消失不见! 惨叫声,惊叫声,众仆逃的更快,你挤我争,竟像是后项上有刀撵着一般! 陈世非前后看看,思量一下,前方桥头还有人堵着,身后的人却逃了! 他一转身,干脆跟在山仆后面逃去! 桥头上别院仆役远远看着,却也不敢追来! 众山仆顺着栈道,逃过云楼,逃进十三重院,不知道躲到哪儿里,消失不见! 陈世非一路跑下山,竟是平平安安,既无人堵,也无人追! 跑跑歇歇,天将亮时,已近眼儿媚村,远远一望,却见自己家窗口亮着灯火! 陈世非心中一紧,悄悄靠近,正要往里看,就听见一个精犷的声音在抱怨: “老客倒会抢巧儿,一走了之,干干净净,俺老牛心里煎熬,下次有这好活,俺老牛先上,你们谁都别抢!” 陈世非心中一松,再听到这粗犷的声音,竟似有一股暖流,从心里一直涌到全身! “我回来了!”他说着,推门进去! 屋里三人吓了一跳! “娘嘞!”牛摩天叫道:“你是人是鬼?” “是鬼!”陈世非笑道。 “是鬼俺也不怕!”牛摩天笑道:“俺老牛还没过鬼兄弟,以后就有鬼兄弟了!” “没杀成?”石磐沉声问。 “王太玄死了!” 三人一脸吃惊,彦玉君失声道: “怎么逃出来的?” “他们呢?”陈世非问,他问的是黑子那二十个兄弟! “让他们先走了!”石磐道::“只我们三个等你,天亮你不来,我们也要走了!” “好!”陈世非点头道:“咱们先走,有话路上说!我已露了相,王家火鸦卫恐怕不时便至!” “好!”三人应声,东西早已收拾好,牛摩天把一个大包裹用大戟担着道:“走!” 趁着天色未大亮,三人悄悄的出村,刚过了村口大槐树,四人猛然立定,侧耳倾听! 前方大路上,昏暗中虽不见人影,却隐隐听见杂乱脚步声! 四人左右一望,陈世非打个手势,带着三人,钻入路边草丛中伏藏! 片刻后,一队十二名挎刀衙役,呼呼喘着气,从他们眼前奔过,向村中奔去! 第8章 让死水酵成一沟绿水 等他们过去,牛摩天低声道:“是找咱们吧?娘的,衙门爪牙这次这么快!我去结果了他们!” “别多事!”石磐扯住他:“快走!” 这十二衙役,他们倒不怕,但是死的是王太玄,陈州王的王家当家太爷,王家肯定雷霆之怒,一旦被缠住,后面就是郡县兵,黑羽军,赤鸦卫! 四人钻出草丛,向月牙湖方向急逃! 飞奔了一柱香时间,天色已经大亮,四人奔上一个山坡,牛摩天奔的最快,当先奔至坡顶,刚一露头,就叫了一声:“娘嘞!”急忙伏下身体,并手一揽,将身后三人也按趴下! “怎的?”彦玉君问! “府卫骑兵!”牛摩天低声惊道:“老牛以前小看他们了!” 三人趴在坡上,伸头一看! 只见一队队黑甲骑兵,每队十人,两队间相隔百步,从田地阡陌山野,拉网似的向眼儿媚村围来! 只四人眼前所见,一团团,一队队,星星点点,漫山遍野,足有五六百骑! 四人脸色都是一变! 显然,王家已知杀死王太玄的是陈世非,陈世非是眼儿媚村人,眼儿媚周围数十里,已撒下大网,重重包围,向中间搜寻! 四人探头打量,面色沉重,只觉无论从哪个方向走,都会被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兵远远发现! “咋办?”牛摩天闷声问:“杀出去?” 就在此时,一队骑兵,远远的似看见坡顶的异常,相互呼喝着,向此处驰来! 一队十骑,四人倒是不怕,但一旦给缠上,五六百骑围上来,那就绝无幸免之理! 陈世非左右一望,猛然道:“从沟里走!” 凡坡下都有沟,沟深近丈,这沟夏涝时有排水之用,都通向月牙湖! 此时初冬,沟中无水,槁苇丛生,他们在沟中,便是骑兵在沟边也发现不了! 四人不敢起身,滚下山坡,滑入沟中! 一到沟底,牛摩天脚下似踩中滑软之物,脚下打滑,踉跄两步,才用大戟抵地,站稳脚步! 低头一看,连声叫道:“抱歉,抱歉!往日老牛见你,就帮你葬了,今日老牛逃命,实无暇帮你,你小小的有灵,也保佑一下老牛兄弟们,顺顺当当的逃到月牙湖!” 却是好几具青紫色的孩尸! “安静!”彦玉君低声道! 他抬头,透过苇草缝隙,往坡顶看了一眼,虽未见骑兵人影,但隐隐马蹄声传来,他们已经不远了! 好在苇草一丈多高,丛生一片,四人伏在苇丛下,一动不动,听着马蹄声奔到坡顶! 一队骑兵飞马上坡,勒住马头,立于坡顶,四下察看! “大哥,无人!” 十人小队的队长是个满脸胡子的中年大汉,他圈马盘旋,目光却盯向沟中苇丛! 副手一带马僵,与他并马,低声道:“大哥,沟中有鬼。” 队长点点头,不知在想什么,没说话。 “大哥与他们有私?”副手左右看看,道:“若想放过,咱们就做不见,兄弟们都是一心,决不乱说!” 队长摇了摇头:“我不认得他们!” “那就抓了,王家给的赏格可是千两黄金,万两白银!” “千金万银又有几两能落咱们兄弟手里?”队长摇头道。 “王家给的,上面再贪,咱们兄弟每人百两总是有的!” “就是这话,为了百两,咱们兄弟要不要把命拼在这里?” “拼命?”副手摇摇头说:“招呼大军来转,何至于咱们拼命?” 队长左右看看,小声道:“知道姓陈这人犯什么事吗?” 副手摇摇头:“想来事情很大!” 队长点点头:“比你想的大!昨晚我去山下院子看过,院内院外,摆满尸体,密密麻麻,我也见过些世面,但这么多尸体摆在一起,却是平生未见!听说王家别墅,仆役七百多人,全摆那儿了!” “七百多人?”副手惊声道:“凶手是姓陈的?” “大概错不了!”队长低声道:“招来大军,姓陈的肯定跑不了,但若他记恨咱们,拼死要杀咱们,如此凶人,咱们岂能得好?百两银子是不少,但卖咱们兄弟的命,却贱了!” “那……大哥咋说?”副手低声道:“兄弟们听吩咐!” 队长沉吟片刻,低声道:“老二,你带几个去沟边草草看下,别被上官挑出错来,也别……惊到姓陈的!” “明白!”副手应道,喊了四个伶俐的兄弟,飞马下坡,到沟边打了一转,长枪在苇草中匆匆一戳,随即圈马回坡顶,高声回禀道:“贼人已逃!” “好!”队长点头,大声吩咐道:“老二,去回禀七将军,此处发现贼踪,但贼人已逃,请七将军示下,其他兄弟在此待命!” “好!”副手应了一声,拨转马头而去! 队长斜眼看了沟中苇草一眼,心中略一思忖,又大声吩咐道:“众兄弟下马,饮水暂歇!” 沟下苇丛中四人听见骑兵队长的高声言语,牛摩天低声骂道:“娘的,被咬上了,你们先走,老牛去劈了他们!” “莫动!“石磐拉住他! “还莫动!狗们在上面盯着,咱们一动就被狗儿们看见,不趁现在去宰了他们,等大军围上来,咱们都走不了!” “不对!”石磐按住他,转头对陈世非和彦玉君道:“你们觉得?” “像在放水……”彦玉君不确定道。 陈世非点头道:“是如此!我们动下试试,别动静太大!” 四人在苇草丛下面,小心穿行! 冬日苇草枯黄,苇叶干脆,虽是极小心,但微一拔动,便发出哗哗响声! 四人一惊,又连忙停下,侧耳细听,片刻后,坡上奇兵却似无所觉! “走吧!”陈世非点点头道:“虽不知原因,但坡上骑兵,确是在予咱们方便!趁此机会,赶紧走!” 四人再无顾忌,弯腰穿行于苇丛,顺着沟渠,一路向下游奔去! 奔行约一柱香时间,突听得一声声尖利的哨声! 石磐扒沟沿看去,只见西南山脚下,一队骑兵如飞驰出,一路上,一支支响箭射上高空,四近听到哨声的骑兵小队,纷纷挥舞马鞭,催促马匹,向骑兵大队汇集而去! 大队骑兵飞驰的方向,正是刚才那处山坡! “不好!”石磐低声道:“骑兵汇聚山坡后,定会顺沟渠追来!” “咋办?”牛摩天急道:“这沟里绊脚,跑不快,要不出沟跑!” “不行!”玉君摇头:“四处全是骑兵,一出沟,准让看见!” 陈世非趴沟沿四处望望,低声道:“前面一里多,就是洼儿滩,九渠汇集,到那里转向!” 四人再无顾忌,拔足飞奔,苇丛哗哗作响,幸而沟深苇密,远处来回飞奔的骑兵,只要不近沟前,便不能发觉苇丛异动! 一口气跑到洼儿滩! “往哪儿走?”牛摩天当先问道。 九渠汇聚,中间一条直通月牙湖,反向四条通往各处村庄,三条南北曲绕,最终也是月牙湖,最后一条是通往山脚下! 中间一条最不能走!陈世非心想:官兵不都是傻子,恐怕已经猜到自己要往月牙湖逃!中间这条肯定重兵追索! 其它七条都能走,田野间,渠网纵横密集,在里面钻逃,官兵短时间都无法寻到自己踪迹! 但都不长久,官兵人多,撒开了各渠寻找,只要自己没进月牙湖,最终都会被找到! 陈世非思忖片刻:“先进山,甩掉骑兵,再想办法入湖!” 四人随即转身,沿着通往山脚处的沟渠飞奔! 才又奔了半柱香的时间,牛摩天突然驻足,抽了抽鼻子,抬头看了看,诧异道:“哪儿来的烟气?” 陈世非三人抬头看去,却见四下似乎都青烟向高空汇集,骑兵各处飞奔,远远的相互呼喝! 石磐侧耳听了片刻,但离的太远,隐隐的听不见,问:“他们喊的什么?” 牛摩天凝神听了片刻,不确定的道:“像是放火两字!” “不好!”石磐神色大变,扒上沟沿四下看去,只见平野上,纵横交织的渠网各处,纷纷青烟四起! 官兵在纵马烧渠! 渠中尽是黄苇枯叶,火势一起,便如一条条火龙,沿沟渠呼啸! “糟了!前面!”牛摩天突然大叫! 只见这渠前方,远远的山脚处,也冒起了青烟! 四人忙爬上沟沿,往山脚处看去! 一看之下,四人心中同时暗叫不妙! 只见远远的一大队骑兵,从山脚下顺渠飞驰,每隔百十步,便掷下一团火焰! “快,割苇!”陈世非抽出砍山刀急道。 三人纷纷醒悟,四人挥刃,转瞬间割出丈许空间! 马蹄声已隐隐能听见,陈世非连忙道:“点火!” 彦玉君,石磐前后点火,前后都堆了苇草,火势轰然而起! 陈世非割下衣襟,沾水分给三人,四人趴在沟底,火焰黑烟,在他们头顶一两丈处,交织成穹顶! 轰隆隆,马蹄声由远而近! 四人怕骑士看出异常,忍着烟呛灼热,趴在沟底一动不敢动! 幸而骑士粗疏,眼见这处已然火起,却不以为意,飞驰而过! 耳听蹄声渐消,四人再也忍耐不住,飞扑出渠,在冰凉的地上打滚! “快走!”陈世非催促道! 四人顺着沟沿,借着烟气的掩藏,向山脚处飞奔! 这里经那一队骑兵刚刚梳过,短时间没有别的骑兵再来沿沟搜寻,远处虽然骑兵往来飞奔,但烟气遮掩下,他们远远的也未发现四人! 没有了草绊脚,四人奔跑快了一倍不止! 也就一柱香时间,已经将至山脚处! 但也就在此时,当先打头的牛摩天突然低呼一声:“趴下!”同时猛然矮身趴下! 跟后三人也同时趴下:“怎么?” “娘的!封山了!”牛摩天低声骂道。 后面三人趴在地上,探头一看,都是一惊! 只见山脚下,红衣军士如林,五步一人,岗立如枪,沿山脚曲线漫延到视线尽头,远远看去,像是给七连山的山脚处,绣了一线红边! “咋办?”牛摩天低声问:“要不……回去,顺沟走,去湖边,反正烧过了,也不怕再烧!” 陈世非摇头道:“山脚封了,湖边恐怕也封了!” 第9章 刀光剑影卷山起 “打过去!”彦玉君一挥拳道:“防线很薄,只要杀他一两个人,就能冲进山里!或许,他们像骑兵一样敷衍差事,看见咱们凶,反而躲开,不敢拦阻!” 石磐仔细打量着,看见红衣军士头盔上插着三根黑羽,摇头道:“是黑羽军,王家家兵!比郡县兵勇猛,也肯定比郡县兵尽心!不过……”他转头看向陈世非:“要么在这杀进去,要么去湖边杀进去,只这两条路了!老客,怎么说?” 陈世非略一思忖:“进山!” 进山还有一线生机,去湖边要十几里,现在骑兵专盯沟渠,实难躲过,原野上被骑兵发现,必死无疑! 四人计议已定,又翻下沟渠,矮着身子,向山脚处摸去! 渠中枯苇刚被火烧过,草叶不耐烧,此时已经熄灭,只剩满地黑灰残烟,除了烟灰呛鼻,没了苇草绊腿,反而更利于行! 黑黢黢的沟中,四个急速窜行,盏茶时间,已近黑羽军士十步之外,四个伏低身体,顶趾全是黑灰,与沟底一色,虽在十步之内,黑羽军竟未发现他们! 慢慢摸进五步之内,牛摩天猛然跃出,大戟力劈华山,朝黑羽军士当头劈下,黑羽军士惊而不乱,见大戟势大力沉,他手中一把斩马刀,自觉不能硬格,便身形左侧,挥刀右击,欲把大戟引至右侧空处! 当的一声,大戟被刀势一引,滑向兵士右侧空处,兵士双手一麻,险些握不住斩马刀,心中却是一松,这泰山压顶的一击却是被他挡下了,接着左右同袍便会回护,再无此之险了! 就在兵士松了这一口气的时候,在他大刀被荡起,双臂高扬之时,一道青光,从牛摩天侧后射出,借此空当,从左肋入,正中心脏! 却是彦玉君,他的青锋剑,杀毛硬皮厚的灾菟不如砍山刀,杀人却比砍山刀快! 他一剑刺中,身不留行,着地一滚,如铁球般向右滚出,左边军士来援,一刀劈下,却被陈世非砍山刀挡住,彦玉君趁此空当,从下而上,一剑刺出,正中此兵心脏! “走!”石磐大喝一声,却是右边军士,被他一刀劈开空当,被牛摩天一戟枭首! 牛摩天杀的兴起,还要向旁边军士杀去,石磐拽着他,同时招呼彦玉君陈世非,四人冲过此处空当,飞奔入山! 瞬间三名悍卒被杀,黑羽军士气为之一夺,旁边众军士为之一愣,回过神来,四人已经冲过防线,奔入山中! 不远处,一棵大树下,一个红脸将军,身形肥硕,正坐在树根上饮酒,旁边架着一堆篝火,火上烤着一头小鹿,两名军士在旁伺候他割肉,一名军士在另一侧给他斟酒! 此时,他正一手拿肉,一手拿酒,见四人势如猛虎,冲破防线,呆愣片刻,猛然惊醒,将手中酒肉砸地上,怒声吼道:“追!给我追!让贼众逃了,你们都得死!” 众兵士猛然惊醒,忙一拥追上! 四人也才跑出十来步远! 这些黑羽军士,知道自己家将军严酷嗜杀,他既说追不到四人,自己得死,那就绝无宽宥,四人若逃,自己必死! 是以个个有拼死之心,生死之间,爆发出莫名力气,瞬息间,即咬上了四人!如疯魔般嘶喊着,当先一军士,一刀向最后的彦玉君背上砍下! 彦玉君听到脑后恶风时,已来不及反身挥剑格挡,只得猛然往前一扑,虽躲过了这一刀,却仆倒在地,追逐之间,争的只是一瞬,他这一跌,再欲站起,却已被后面三名军士赶到,三兵士一齐举刀,照他便剁! 彦玉君再来不及起身,眼见刀光,忙就地翻滚,险险躲过这三刀,却已被纵身而上的四名军士围住,四把刀或砍或戳,他再想翻滚躲避,即猛觉背上,腰上,腿上一觉,却是只被三脚狠狠踩住! 眼见四刀齐落,绝无生理,彦玉君心中发狠,不管四刀落下,挺剑从下刺出,想着死前先拼一个! 就在此时,呜呜刀声,贴地一道刀光,噗的一声,砍折四条腿,两名士惨叫一声跌倒,手中刀随之飞出! 噗噗两声,两颗脑袋凌空飞起,却是一把大戟,月牙刃扫过另两位军士脖项扫过!两军士手中落下的大刀,啪啪两声,砍在彦玉君身上,却已无力,只是割破的皮肉! 却是牛摩天,石磐两人,看见彦玉君跌倒,赶快来援! 彦玉君忙推开尸身,飞身站起,却已被数十军士围在中间,无数柄砍马刀从四下里乱砍乱戳! 牛摩天大吼一声,奋全身力气,挥起一戟,横扫一圈,戟牙卡飞数把大刀,戟尖削死了数名军士! 兵阵如水,一戟挥出,兵士后退,待他收戟,却又涌上,长刀如林般滚来! “往上杀!”石磐吼道! 牛摩天醒悟,一震大戟,如怪蟒般向上路口翻腾! 上路口只有十来人,牛摩天一戟翻出,连刺,再搅,带挂,再削,当先五人登时或死或伤,翻倒在路旁! 牛摩天大踏步跟上,又一戟刺出,剩余六七人纷纷惨叫,往两旁扑倒! 牛摩天心中微怔! 他戟上功夫很熟,这一戟虽然扎入人群,但并没有伤到人,这些兵士怎么都像受了重伤一般,纷纷飞出? 此时来不及细想,纵身冲出包围! 上路敌人虽已倒,下路数百军士却死死咬住彦玉君石磐二人,呼呼数十人,在肥硕将军的指挥下,又从两侧林中围上! 官兵众多势众,只要被他们缠上,就万难逃脱,此时他们已经被官兵缠上了! 牛摩天见了,略一思忖,便飞身扑回,一戟横扫,将当先几名军士拍回,背部将石磐,彦玉君两人往后一扛,喝道:“先走,俺老牛杀个痛快!” 说完便不管不顾,横戟向下路众兵士中杀去,他抱了死志,不敢惜力,只想在力竭之前多杀兵士,不再躲闪挡架,只一招跟着一招横扫千军,每一戟都用尽全力,重若千斤! 山中狭小,铁戟既长且重,又是混战利器,他又全是拼命招式,大戟如轮,上枭首下削足,滚地如怪蟒,飞天若矫龙,一口猛气,官兵半是怯半是伤,如割麦般纷纷倒地后退! 肥硕将军远远看,怒喝指挥,亲卫队上前,将后退者,成排斩杀,怒骂怒喝,催逼军士前冲! 退后必死,前冲或死或伤或伤! 兵士们突起拼死之心,奋勇前冲,前排士兵,戟风当面,但被后排兵士如盾牌般推着向前,噗噗声中,前排兵士或被枭首,或被扎心,或被腰斩,但尸首不倒,如尸山般向着滚涌! 又是一戟奋力横扫,牛摩天却觉双臂一僵! 这一戟不再如前般砍瓜切菜,一戟两截,横扫而过! 侧似是切入肉山之中,渐渐力尽,大戟被卡在骨肉之中! 前面十来个军士,身体已经残破如破麻袋,却堆叠在一起,挺力前涌! 牛摩天略怔一下,忙用力收戟,想把大戟拔出! 烂尸后面下面的军士却齐发一声喊,猛力往前急推! 牛摩天大戟竟没拔出,尸山却已逼近,数把长刀,从尸体缝隙中,猛然向他扎来! 牛摩天忙向后急退,大戟却撒了手! 军士见他失了大戟,猛然又发一声喊,尸山碎裂,无数兵士急冲而出,雪茫茫一片长刀,向他滚来! “娘的!”牛摩天却在想:“早知道练枪了,也不会卡住!不知道老客三人逃出去没?”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看见上方,一个大包裹飞过他头顶,落向下方兵士人群! 他突想道:这包裹怎么有点眼熟? 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声嘶力竭的喊道:“老牛!趴下!” 牛摩天猛然醒悟,暗叫一声:“俺娘嘞!”连成片刀光都不管了,猛然扑倒,又顺势滚到旁边树丛中! 他一下子想起来这眼熟的包裹是什么了! 那是一包手雷,老客做的手雷,声响大,烟大,威力不大,但要说毫无威力,却也不对,老客脸上碗大的疤就是他自己做手雷时炸伤的,更何况,这一大包裹,是老牛装的,里面足有二十多枚,一起炸起来,城门都能炸倒了! 轰然一声巨响,震的天地间瞬间寂静! 火光黑烟滚滚,如妖魔出行,笼罩数丈方圆! 军士们被裂片扎倒的,被震倒的,被吓倒的,数百名军士全倒在地上,连远远在后面指挥的肥硕将军都一屁股坐在地上! 陈世非,彦玉君,石磐捞起牛摩天和大戟,转身向山上飞逃! “进林子!”孙世非低声道。 等烟尘散去,众军士回过神来,山路上已经无四人踪影! “搜!”肥硕将军厉声道:“把山翻过来,也得给我找到!”转头又给传令官吩咐道:去传令,命大军都来!把山给我封死!” 山森中有很多猎人攀爬的小径,虽然一年封山,少有人走,小径被藤蔓掩住,但四人以前是经常进山的,凭着记忆却也能找到! 四人顺着草窟山径钻了大半个时辰,四下静寂无人声,早听不见军士的追喊声,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筋疲力尽,躺倒草丛里休息! 陈世非割下衣襟,给彦玉山包扎伤口,石磐爬上一棵大树,四下观望了半晌,溜下树下,道:“没有看见追兵,能歇一会儿了!” 三人听了,都松了口气,四人都力尽了,特别是牛摩天,刚才一战,抱着死志,就怕死前力气没用完,吃奶的劲都用了,路上逃的时候,腿都软了,是陈世非和石磐拖着他跑的! “这地儿是五峰阳坡,往下走就是四峰,再往上爬,盏茶时间,就到山脊了,过了山脊向下,就能到湖边!” “咱们的船在哪儿?”陈世非问。 第10章 人虐耶?火虐耶? 石磐听问,苦笑一下:“在鹅儿浦!” 四人脸色都是一暗! “原想是直接入湖,那里最近,不想被撵到山里了!” 鹅儿浦在月牙湖西,他们现在的位置在湖北山上,要绕小半座湖才能过去! “两条路!”石磐接着道:“一条翻过山脊到湖边,顺着湖边那条路走,大概七八个时辰就能到鹅儿浦,一条就是走山里,翻四座峰过去,大概要在山里爬一两天!” “自然走湖边!”牛摩天闭着眼道。 石磐苦笑着摇摇头:“湖边儿那路怕走不得!” “为甚?”牛摩天问。 “第一不知道有没有官兵守着,那条路一边是湖,一边是崖,就算没有官兵守着,被追上了,前后一堵,就再无生路了。山里这条路虽然辛苦,但山高林密,官兵不容易发现咱们踪迹,就是被辍上了,山里小道错杂,咱们也有闪转躲避的余地!” “那就走山里!”牛摩天闭眼道。 彦玉君也点头。 石磐看向陈世非,陈世非问:“那船藏的好吗?” “放心,在树枝水草下埋着呢,不知道那里有船,绝对找不到!” 陈世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老客,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石磐见陈世非神色有异,就问道。 “想到一条险路!”陈世非点头道:“山顶别墅里有栈桥,七峰互通,从栈桥走,最多一柱香时间,就能到西峰!”说到这儿,他摇了摇头:“算了,太险!” 石磐眼神一亮,笑道:“我有一招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的妙计!” “怎么说?”陈世非问。 石磐一拍手道:“就走栈桥!要快!” 彦玉君诧异的看向他! 牛摩天也睁大眼睛看向他! “去王家院看一眼,若有官兵,咱们就回,若只有王家仆役,就偷偷上去!官兵大都聚在此峰搜索,西峰那边很可能反而没有官兵,过了栈桥,把桥烧了,官兵要从山脚下绕过去,最少两个时辰,咱们便可从容下山上船入湖!” “最重要的是快,若是官兵里有聪明的,先想到封住栈桥,就来不及了!” 四人对视了一眼,立时跃起:“走!” 四人打小在这山中厮混狩猎,去年王家封山,四人心中恼怒,来的更勤,山中极熟! 猎径兽径,转腾飞奔,如狼似虎,如飞如掠,几乎呈直线向山顶扑上! 盏茶时间,已接近山顶,远远看见山顶楼阁! 就在此时,当先的石磐突然停下,挥手下压,后三人立即伏身! “遭了!”他低声道:“官兵!” 四人暗叫倒霉,悄悄探头看去! 果然隔着树丛缝隙,远远看见,一队黑羽军,正从山顶,顺着石板路下来! “山顶有兵?”石磐失望小声道:“走不成栈道?” 石磐点点头! “回吗?”彦玉君道。 栈道已有军兵守着,再去就是送死! “等下……”石磐突然低声道:“这兵士……不对!” 青石山道上,二十多名黑羽士兵,抬着五个大箱子,哐当哐当往山下急走! 箱子极重,士兵呼哧带喘! 领头的高瘦队将突然停步,左右看看,道:“就这儿!” 说着,一挥手,带着队伍往左刚山林钻去! 四人都猜不到这些军士在干什么? 对视一眼,牛摩天迟疑道:“要不,跟去看看?” 石磐虽心中好奇,却说:“先逃要紧,别节外生枝!” 陈世非和彦玉君都点点头! 四人再次向山顶摸去,更加小心,同时都有不妙的预感! 才摸到山顶庄园外白墙下面,正想翻墙进去! 牛摩天突然抽抽鼻子,闷声道:“烟气,血腥气!” 三人听了都是一怔,随即抽抽鼻子,同样嗅到烟气血气! 石磐犹豫一下:“进去看看!” 已经到这儿,不看一眼栈桥,岂不一路白辛苦了! 四人助跑几步,跳上白墙,只往墙内一看,刚要跳进的身形,都猛然凝住了! “他娘的!”牛摩天咽了口唾沫,骂道:“牲畜!” 墙内院里,一座肉山! 足了上百具尸体,堆在一起,地上血流成河,落叶飘浮!竟真是血海尸山四字! 看尸体上灰衣短袍,都是庄园仆役,被人赶到这偏僻院里,屠杀了! 四人中,牛摩天杀气最盛,但他只杀仇人,对无辜之人,绝下不了手,何况这等屠杀! “是他们!”石磐沉声道! 他已猜到,是那队黑羽军,屠戮劫掠,他们抬的是园中财物,转入林中是去埋藏! “他们怎么敢?”牛摩天闷声道:“没军法吗?” “不好!”石磐猛然道! 只见庄园各处,青烟渐浓,继而火焰如魔,纷纷窜起! “放火烧园!”陈世非摇头道:“一把火烧干净,没了抢掠的罪证,这些尸体也可说是咱们杀的!好算计!” “不好!栈桥!”彦玉君猛然道:“快走!” 心中暗祷,栈桥千万别被他们烧掉! 四人忙跃下墙头,寻路向栈桥处飞奔! 楼台亭阁,皆已起火,幸而各园子够大,四人在火焰黑烟中寻路飞奔,半柱香时间,才至栈桥近处! 只往栈桥处远远一望,四人心就凉了! 桥头只两座小山似的镇桥铁牛,栈桥处空荡荡的,不但桥板不见,连铁索都消失了! “是了!”石磐顿足恍然道:“那队官兵,任务就是毁桥!小瞧他们了!” “走!”陈世非决断道:“走翻山路!” 四人原路返回,刚跃下墙头,牛摩天突然叫道:“娘嘞!那是……” 他的手指却是指向山下! 四人所处是山顶,又是墙头顶上,几乎算是山峰最高处,山上山下情形,一览无余! 三个往牛摩天手指方向一看,立时面色惨白! 只见山脚下一条黑红火线,向山上蔓延,黑烟滚滚,红浪翻腾! 官兵不知是不是受了山顶庄园烟火的启发,竟放火烧山! 冬日山木,尽是枯枝落叶! 火势一起,便如浪如潮,如魔如怪,紫红火潮,长十数里,高数丈,一掠数十丈,几乎转眼间,就从山脚掠至山腰! 山顶四人,虽远远望见,却已觉焦气扑面,发丝焦枯,脸如煎炙! “快走!”牛摩天大叫:“俺老牛宁被刀砍,成不想成烤牛!” 四人跳下白墙,转身往西方山林飞跑,也顾不得掩藏,顺着山间石板路,几乎如滚般顺山坡往西去! 只跑两步,陈世非猛然叫住:“来不及了!” 山火越烧越大,越烧越猛,原本一掠数丈,此时几乎一掠数十丈,往山顶掠来! “必须离开山林!”陈世非叫道! 离开山林! 那就只剩一条路! “去湖边道!”石磐忙喊道! 此时已经顾不得湖边道上有无官兵! 第11章 杀声动湖天,命在顷刻 四人转向北坡,顺着通往湖边的石板路,几乎脚不沾地,飞滚而下! 火势越发猛烈,四人刚滚下十几丈,十数丈高的火焰,已经舔至山顶! 只是一舔,原本处处黑烟的庄园,却似爆炸一般,房屋墙垣,瞬间消失! 幸好火焰越过山脊,却慢了下来! 四人一路滚到山底湖边,回头望去,见火焰只在山腰飞卷,除了这条石阶路两边有少许树木,别处都是悬崖,火焰烧不到湖边,这才松了口气! 终于逃出来了! 四人躺在临水石亭中,呼呼喘气! “哈哈!” 突然一声长笑,西面崖边乱石中跳出一位青年银甲将军,大笑道:“贼人果来此!小的们,给我冲,金千两,银万两,拿住了,莫跑了!” 乱石滩中,一彪悍卒,足有近百人,刀枪耀目,如疯牛般,冲将过来! “娘勒!”牛摩天抓起大戟,跳将起来,就要冲上去! 陈世非忙扯住他:“莫冲,跑!” 喊着,扯着牛摩天顺着湖边道往东跑! 石磐彦玉君连忙跟上! 这一彪官兵,虽然跟山前所遇一样是黑羽军,但个个身形壮硕,身手敏捷,神情冷俊,令行禁止,明显是万军之中的核心精锐! 军士跃上湖边石道,却不急追,先是列队,三个一排,刀枪成阵,慢跑前移,脚步随鼓声前踏,鼓声隆隆,步声哐哐,如雷如山,向四人压迫而来! 四人往前急跑,虽然似是离军阵渐远,但所感压力,却越加紧迫! “放老牛俺杀回去吧!”牛魔天几次想回身杀过去,却被后面三人拦着推着往前跑! “方向反了!”石磐突道:“鹅儿浦在西,我们在往东逃!” 刚才军兵从西面杀上来,四位只好往东逃,此时才想起,鹅儿浦在西,往东逃是没生路的! “选逃!”陈世非低声道:“王太玄自号雅客,常泛舟与鱼鳖游,临湖石廊,定有码头舟船!” 他话音刚落,就看石道前方十几步外,有一条栈桥伸上湖中,四人大喜,一边加速飞奔,一边往栈桥头看去! 一看,却是心下一凉! 桥头有船,却是沉着的! 显然官兵里有聪明人,早想到了这着,凿沉了船! 四人心凉,就在此时,又听嗵的一声! 鼓声?前方? 四人脸色大变! 嗵嗵嗵嗵,鼓声响成了一片,又一彪悍卒,一百多人,从前山乱石滩中冲上石道,鼓声放慢,这彪悍卒步随鼓走,三人一排列好队列,将前路挡的严严实实! “哐哐哐!”后方悍卒,不急不缓,步随鼓走,也一步步逼上来! “束手!束手!”前方兵士突然齐喊! “没念想了!”牛摩天握紧大戟:“杀吧!” 另三人也苦笑对视一眼! “还有话吗?”陈世非叹声问! “挺好的,一起死。”石磐反而放松了,笑道:“不负兄弟一场!” 彦玉君也笑了:“早知道在前山就不跑了,怪累的!” “娘的!”牛摩天突然骂道:“先杀个够本,再说丧气话!” 说完,横戟就向后方官兵冲去! 陈世非三个怔了一下,随即跟上,心中却都觉得,论心性,老牛真是四人第一! 到了此情此景,三人都气馁了,牛摩天却依旧豪气如初,他向后杀,却也不是乱杀,若能杀穿后面这彪官兵,四人向西逃,正是鹅儿浦方向,反而是一条生路! 扑近后方官兵,戟长刀短,老牛占着便宜,依旧一戟奋力横扫千军! 砰砰砰三声! 三把长刀,被一戟扫飞! 牛摩天心中却是一黯! 这彪军士,真不同于前山那些同样的黑羽军,他们不但悍勇,且有章法! 这一戟只磕飞了三把刀,却未伤到人,前排失了兵器的三兵士,却退后一步,后排军士,挺刀替上! 牛摩天这奋全身力量的一戟,原想破开军阵,杀入其中,竟被军士轻松化解,毫无所获! 鼓声不停,军阵步步进逼,竟贴了上来,眼见牛摩天就要失了长戟优势,军士长刀横握,已欲劈下! 牛摩天不欲失了长戟优势,忙后退一步! 但他一退,鼓声突的一促,军阵进逼同时一促,却又欺近一步! 一退再退,终无结果,不能再退! 牛摩天心中想着,挺戟直刺,刺向中间兵士,同时运力,只待一刺中兵士,就搅转戟头,将他开膛破肚! 噗的一声,戟头扎入那兵士腹中! 鼓声不停,军阵不停,那兵士惨叫一声,却被后面兵士,当盾牌般推着,向前顶来,大戟搅在兵士体内,竟一时拔不出来! 两侧两兵士,不回顾,不停步,向前紧窜一步,挥刀顺戟杆,向牛摩天双手掠来! 要么弃戟,要么丧手! 急切之间,牛摩天竟犹豫了! 按说自然应弃戟,但他同时知道,大戟一弃,战阵进逼,这戟,他便再捡不起来了! 没有重戟,想在军阵中凿条生路,绝无可能! 想着…… 他怒吼一声,猛的向左一荡戟杆,震开左边长刀,同时,侧身,用后背向右边长刀挡去,欲用背上一刀,换下双手手指! 当的一声,左边长刀被他震开,右边长刀,却未扎入他背中! 却是石磐滚上前来,砍山刀从下往上,荡开了右边长刀! 与此同时,呼喝声中,彦玉君,陈世非一左一右,冲了上来! 陈世非运刀如圆,削断右边军士双腿!彦玉君合身扑上,身中藏剑,从左边军士甲裙下方,搅碎其腹腔! 两人刀剑不停,矮身微蹲,以尸体为盾,陈世非双一刀削断后面军士双足,彦玉君又一剑依旧从下而上,刺入腹腔! 四名军士重伤未死,惨叫声中,却被后面军士扶起,抵在前排,依旧前行! 牛摩天奋力运戟一搅,将戟上尸体搅做两截,挺戟一刺,又刺进后面军士腹中! 他大喝一声,奋力一挑,将后面军士连着前面半截尸体一同挑飞,掷入后面军阵中! 一具半尸体砸下,军阵脚步微乱,但后方鼓声突重,乱步又归统一! 如山如林,以尸为盾,辗压而来! 陈世非,石磐,彦玉君三个,被军阵一撞,便如螳臂当车,身形倒飞,连退数步,方站稳身形! 牛摩天一戟力劈华山,深深凿进尸盾之中,却被军阵抵着,向后连退两步! 忙收戟横削,却依旧削在尸盾之上,他又后退一步,收戟前突,将尸盾戳破,刺中后方军士! 但军阵前叠两层尸,一戟连破两尸,却已力尽,被军阵推着蹬蹬后退! 陈世非,石磐,彦玉君三个再次滚地前突,刀剑齐出,寻隙刺入! 却觉刃头一空,并未入肉,与此同时,数柄长刀猛从隙中刺出,三人忙撤刃后滚,急切间躲开长刀攒刺! 牛摩天猛的站定脚步,怒喝一声,大戟上挑,想将戟头两具尸体如前次一般,挑飞砸入阵中! 却觉戟头如山,刚挑起三分便被压下,他前力已尽,后力未生,军阵却前行不停,大戟如定在军阵中,猛向他撞来,他再次立足不稳,蹬蹬退后两步,勉强立住,大戟竟震脱了手! 他忙上前一步,欲要再拿住戟杆,猛听身后一声齐喝! “杀!杀!杀!” 嗵嗵鼓声,哐哐脚步声,后方军阵,竟已杀到四人背后! 第12章 隐玄天筑基图 长刀如林,欲刺欲击,军阵如山如墙,一步步挤压! 前方军阵同声高喝:杀!杀!杀! 鼓声更促,脚步更急,两头压夹而来! 四人别无他法,便是牛摩天悍勇性子,双手握紧扎在前阵中的大戟,用力一扯,竟没扯出来! 不知道是力怯还是心怯了! 两边军阵,不足十步,一边尸盾如山,一边刀阵如林,四人在中间,眼见要被辗为肉糜! 牛摩天还在奋力要将大戟拔出! 陈,石,彦三人知道最后时刻了,相视一笑,便欲滚身撞向白刃刀林,想在最后时刻,再拉上几个垫背的! 陈世非心里惋惜,炸弹做少了,若此时还有一包,未必不能炸开一条生路! 就在这时,突听湖中人有数人高声齐喊:“跳湖!跳湖!” 急切间四人一望,却见湖中两艘渔舟远远驶来,舟上四个熟悉的人影跳脚大叫! 四人大喜! 陈世非,彦玉君,石磐三人顺手将手中刀剑掷向后方军队前排军士脸上,军士忙闪,脚步紊乱,军阵一滞,三人翻身跳湖! 牛摩天舍不得大戟,双手抓住大戟,想把大戟夺回,却被三人拖着一起跳入湖中! 阵后银甲将军喝道:“去甲,入水!追!追!” 等军士解下甲胄,再入水时,四人已经游出丈许,两舟如飞驶来,远远甩来两条绳索,四人抓出,两舟在水中划了一弧,略不停顿,拽着四人,向湖中逃去! 官兵已追之不及! 四人上了小舟,回头望去,十几名官兵在水里扑腾着,见小舟如飞,只得又爬上岸去! 石道旁一块翘嘴石上,那银甲将军远远凝视着四人! “罢了!”银甲将军却唤住了士兵,他看着四人上舟,小舟如飞消失在日暮的烟波里,冷冷一笑! …… 两舟并行,舟上四人正是陈黑子,班孟,黄葛,彦青,那二十位兄弟中的四位! 昨晚,石磐让这二十们兄弟先走,去东宫星图中等自己四人,这二十兄弟,乘了七八艘船先走了! 却没想到,这四人又回来了,竟能正好来至这里,救下四人,这真是再巧没有了! “你们没走?怎么在这儿?”石磐上船便问。 “本来要去东宫湖口!”陈黑子解释道:“还没出月牙湖,见岸上四处火起,就知道你们四个遇见麻烦了,我们又架舟回来,却不知道你们藏在哪儿,岸上全是官兵,也不敢上岸,直到看见山上火起,越之猜到你们大概逃到山里,让大伙架舟在湖边道这面散开寻找,竟是我们寻见了你们!对了,我通知兄弟们!” 越之名石前,是二十兄弟中的一位,沉稳有智谋,是另一个四人团的领头人,在二十四人中也颇有威望。 陈黑子说着,拿出一只鸽子,扔上天空,鸽子腿上绑着鸽哨,鸽子带着尖锐的哨声,在暮烟中盘旋消失,唯哨声高低长鸣不止! “墨之,兄弟们在哪儿集合?”石磐问。 墨之是陈黑子的字。 “湖口!” “那快走!”石磐依旧紧张:“过了湖口才妥当!” 月牙湖只有三百亩,太小,王家集合舟船,大举来搜,绝藏不了踪迹! 过了湖口,进了东宫星图,那里荒岛多如繁星,王家便是有千船万舟,也难找到自己等人! 此时,天色已全黑,四人从早上天未亮开始逃跑,钻沟翻山,厮杀拼命,直到此时,方得休息! 陈世非躺了一会,回过劲儿来,坐起身子,道:“有灯吗?点个亮!” “点灯?”陈黑子闻声,诧异道:“现在?” 此时,因怕官船寻光追来,两舟无灯,全在黑暗中行! “点个小亮,我看个东西!”陈世非道:“在船舱里,远处看不见!” 陈黑子摸索一下,摸出一个火折子,递来:“行吗?” 陈世非接过晃亮,从内衬里掏出白缎帛书,拿在光下细看! 正是那卷周天筑基法! 缎书极薄,摊开有四折书本大小,主体是一副副点线组成的图形,乍看像一副副星图,只上方有一行小字: 真有一物,如玄如冥。 非实有焉,五感不明。 心田萌蒙,按图塑行。 真有实有,是为元精。 聚为元神,真仙本灵。 散为元气,神用流行。 再看下面由点线画成的星图,共四副,点大小皆同,线长短不同,或在点处直行,或转折。 看这四副图,陈世非深深皱起眉头,他刚才恍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在哪儿见过这图! 但这感觉瞬间即逝,犹如错觉! 沉思良久,再要寻觅,却再寻不见! 是错觉吗? 他摇摇头,不再追究那错觉,转而细看篇头序言。 但文字太少,又全然无解! 这应是仙家谨防真法外传的手段!这种筑基图,故意语玄意略,需师傅一字一解,方能理解! 若无仙师教授,这筑基法便是天书! 陈世非在心里叹了口气,抬头望天! 仙者!仙者? 他对此世之仙,毫无好感! 人性本恶,欲壑难填,善之始在天在神! 上个世道的经验:除了少数真志士,大多人之善,在于鬼神之报,若鬼神失威,人性之恶,便无可止。 所以上个世道,虽鬼神终被确为虚妄,但善种已成,立为世间正道,虽然鬼神虚妄之后,渐被利侵,后世未可知! 但圣人鬼神为善之始,用其力将人性驱策在善道上,却是事实。 这个世界,却真有仙神,但本该为善种,驱人行善道的仙神,聪明正直的仙神——却是自私者,全为自己计者,无一毫公心者,是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者,是恶之极,是驱民人行恶道者,是此丑恶世界之罪魁祸首! 他想建设一个人人平等的理想世界,最大的敌人,就是此世仙者——有绝对力量的仙者! 他对这卷筑基法抱有绝大的期望,他想将这筑基法传给所有百姓,让百姓皆为仙人,与仙者站在同侪,方能反抗他们,打倒他们,重新建设新世界! 但这卷筑基法是天书,等于无用! 仙者?仙者! 若此次能逃出去,还需要法盗取仙法,只是此事极难,仙凡壁垒,几成两界,凡人要成仙,便是王太玄这样的,当世一流门阀之主,算计几十年,也只成一空! 何况自己这等在世称贱民者! “看什么呢?”石磐在旁问:“这是什么?” “筑基法!”陈世非随口答道。 “筑基法?筑什么基?” 陈世非张口欲言,猛然想起,这些兄弟在他的思想的影响下,都是不信世有神仙! 他苦笑一下,道:“成仙的筑基法!” “成仙?”彦玉君也吃惊道:“真有神仙?” “有!以前不信!”陈世非苦笑答道:“昨晚亲见,不得不信!” “昨晚咋回事儿?”石磐又问:“王太玄不是你杀的,怎么死的?” 陈世非将昨晚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真有仙者!”牛摩天惊道,转眼看向筑基法:“我看看!” 陈世非将筑基法递过去,道:“你们都琢磨一下!” “莫不是……天上星图?”班孟皱眉道。 “星图?”牛摩天抬头望天:“咋修?莫不是……要到天上,挨着星辰才能修?” 石磐摇头道:“不是,既是让人修的,便该与人有关系!” 听到他这话,陈世非又是一怔,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一次袭来! 这图……自己以前见过? 在哪儿见过呢? 上辈子世无神仙,即是传说中的修仙图,比如太极图说,是上下五圆,再比如修真图是人首阴阳五行身。 并无此种点线之图! 所以跟上世无干! 是此世所见? 陈世非又摇摇头,也不对! 此世的书他看过几本,却都是世家吹嘘祖宗的! 在此世,他并未获得任何知识,所有见识,都是上世带来的! 所以……还是上世有关? “会不会是……”陈黑子突然道:“画在身上,类似于刺青图腾?” 牛摩天眼睛一亮:“试试!”说着,就褪去上衣:“画哪儿?肚上?背上?” 陈世非看着牛摩天赤膊上身,猛然一拍手,压过白缎再细细看过,猛然大笑道: “是了!是了!原来如此!” 第13章 断经残穴修仙图 经脉图! 是经脉图——任脉,督脉,手阳明经,足阳明经,四条经脉图。 他看着眼熟,一时没认出来,是因为这四图是错的! 任脉缺紫宫以上五穴,督脉只有后背上长强穴至陶道穴十三个穴位,大椎往上,头上十五穴尽皆缺失!,手阳明缺巨骨以上五个穴位,足阳明缺缺气舍穴至头维穴十一个穴道。 是此世经脉图本就如此粗疏残缺? 陈世非突然一怔,又发现一个奇怪之处! 这四条经脉图所缺失的穴位,很是奇怪!或者说巧合! 任脉紫宫穴往上五个穴位,督脉大椎穴往上十五个穴位,手阳明巨骨穴往上五个穴位,足阳明气舍穴往上十一个穴位——这些所缺失的穴位,全是肩脖头部的穴位! 这……陈世非心中一紧,或许,这根本不是巧合! 这是人为的——是有人故意将经脉中肩,脖,头部的穴位隐去了! 这是仙界防人盗学的手段! 但这难不倒自己! 陈世非上辈子是个红星照耀下的老兵,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里,在那个战天斗地的大集体中,他因为年龄小,所以最受偏爱。打仗不让上前线,先被摁在炊事班里,他觉得羞耻——不是炊事班不光荣,而是炊事班的老兵总拿他当孩子哄! 他熬着团长要求上前线,团长被熬烦了,把他扔给了他师傅——李为国! 部队里不让叫师傅,但在他心里,李为国就是他师傅,他亲爹早死了,这位师傅是他一辈子最亲的人! 这位老同志是一位奇人,前半辈子是道士装神弄鬼,后半辈子在连队里当赤脚医生! 一边是坚定的无产阶级战士,一边被陈世非气急了,追着他揍的时候,就满嘴的无量天尊! 李为国同志教陈世非认字,但认字的材料就是经脉全图以及一些道藏! 倒不是老同志故意的,而是那时候没有书本,老同志脑子里最熟的就是这些文字! 而且,指着身体上的某处说是某某穴,是那两个字,却是也记的快记的牢! 就是因着老同志给他打的这个基础,陈世非一辈子,科学技术总学不会,这种玄玄虚虚的东西张口就来! 所以,如果是旁人到这世界里来,完整的经脉图放在他眼前,他也未必认得。 但陈世非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原来此世所识的仙法,世所不传的秘笈,仙道筑基图就是经脉图! 这正落在陈世非的本行上! 而且! 若此世筑基法,就是观想经脉图,由真有化实有! 若此图真是筑基图!此图真能筑仙家之基! 自己脑中之二十四经,任督二脉完整图! 将是何等筑基法,所筑之基又将是何等仙基? 虽不知是否此世最高明筑基图,但比之这残缺的六条经脉图,却是远远过之! 但,是否真如自己所想? 陈世非放下筑基图,对七人说:“且安静,我试下!”说完,闭目坐下! 七人虽不知道陈世非尝试什么,却都安静下来,一边琢磨那图,一边警戒四周! 两舟在黑沉沉湖面上,无声滑行! 因惯于以眼观物,是以眉间上方神庭,上星,前顶,百会四穴最易寻。 陈世非观想四穴,初时茫茫,渐觉有光,似暗室漏顶,四洞斑耀,心眼渐动,欲与四洞合,却不相合,若梦若醒间,梦门不开,拒心相合,心欲推门,却又按下,不敢稍动,稍动则醒,离梦愈远…… 如此徘徊,不知其久,忽门洞开,心与四洞合,四洞若眼,以观天地! 天地无物,唯水银光,光若流浆,漫漫撒撒,如流光雨线,四眼承接,百不一得,心念动间,若生四手,伸张抓捞,若抢落石,喜有所得,不知其久! 突然一震,犹若雷击! 陈世非猛然从这如梦如幻中醒来! 却见小舟在黑暗中与另一舟擦行,只是微微一磕,在静境中却如雷震! 他再次闭眼入静,却见四穴若星旋,流光慢转,四穴之经若蛛丝,流光经行,蛛丝渐壮! 说话声再次传来,静境中却若抓挠,遍体皆痒,于是又一次从静境中醒来! 却见两舟并行,已经成四舟前后,新来两舟中四人,正与七人低声交谈! 是白日长,于渊,李桃蹊,姚择三四人。 四人向他招呼,他点点头,没多话,却忙问道:“有纸墨吗?” 四船八人怔了一下,均摇头! “想通了吗?”牛摩天问:“那筑基法能修吗?” “能!”陈世非点头道,左右看看,道:“把内衬脱下给我!” 四人不明所以,但依言把内衬脱下给他。 内衬是未染色白麻布,虽有汗渍,却不妨当纸用! 陈世非手指在伤口蘸血,凭记忆在内衬上画人体十四经脉图。 “这……是啥?”牛摩天摸不着头脑,劝道:“急啥?到东宫湖,找笔墨来再画吧!” “这很重要!”陈世非边画边解释道:“便是我们出不去,这图也要有兄弟们带出去!” 牛摩天还要再说什么,石磐拉住他,让他安静! 石磐明白陈世非话里的意思,四人做为杀死王太玄的凶手及同伙,且已露了相,便是逃到东宫湖,也只有五成生路,且往后一生,大概都在逃亡路上。 何况此时,还在小小月牙湖中,说不定下一刻,便被官船捉住。 时间紧迫,若不趁此空闲,将筑基法传给兄弟们,若被王家捉住,这筑基法便再难传出去! 船上又一次安静下来,四舟在黑暗中滑行,只有粼粼水波声和风声,这种静谧,让众人反觉安心! 约半个多时辰,陈世非才完成一幅经脉图在一件内衬上! “谁的?”他问。 “我的!”陈黑子应道。 陈世非递给他:“带着,快走!” “走?”陈黑子不明所以! 陈世非看向石磐:“事情紧急,你解释!”说着,又专心画第二幅。 陈黑子看向石磐! “你和子义乘一舟,先走!”石磐吩咐道。 “为啥?” “这是修仙的筑基法!”石磐解释道:“此世黑暗,全因在上之仙者不仁,播其恶于众,又有绝对力量,百姓反抗不得。这筑基法你带出去,广布百姓,使百姓皆有仙者力量,此是建立人人平等新世界之基础。所以广布此法,是我等第一重任,便是将赴死境,也需把筑基法广布出去再死!我四人已露相,王家官府重点追索,逃亡之路危险重重,你们并未露相,却易逃脱,所以不能与我们同行!” “这……”陈黑子还想说什么。 “不要儿女情长,快走!你们的任务是广布仙法,一定要完成!这是军令!” “好!”陈黑子咬了咬牙道,将内衬塞进怀里,和班孟换上另一舟,荡桨转向,没入黑暗中! …… 渐至天明! 不知是官兵散漫懈怠,或者王家另有算计! 并未见舟船在湖中搜寻! 东方破晓,晨雾中山峦隐隐,离湖口也只有一柱香时间,若无晨雾,湖口已在眼下,只是此时晨雾弥漫,却明知极近,却一片白茫茫,似沿遥远! 白雾中又只剩下四人一舟,另外八人,皆带经脉图,先行离去! 舟越行,离湖口越近,四人心中越紧张! 出的月牙湖,不能说完全安全,但比之月牙湖内死地,却已是别开生路! 但如此容易逃出王家追索! 四人均觉异常! 死的是王家当家老太爷,便是全王家人都盼着他死,为了王家脸面,也必要抓到凶手! 怎会如此懈怠,如此容易就让四人逃走? 就在四人犹疑不定之时! 突听见一声悠长的哨声,从空中划过! 鸽哨! 四人抬头,却是白雾冥冥,看不见鸽子! 彦玉君忙掏出一哨子,放在口路猛力吹起! 哨音尖利而出,与空中鸽哨相合! 鸽哨之声,在雾中略一盘旋,由远而近,片刻间,一鸽从云中飞来,落至彦玉君臂上! 彦玉君从鸽腿处掏出一布条:“速来鸽儿滩,急!急!急!” 彦玉君看后,茫然抬头看向三人!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让他们去鸽儿滩。 但是…… “鸽儿滩是哪儿?”牛摩天问:“有这地儿?老牛咋不知道!” 月牙湖七连山,四人是从小跑熟的地方! 四人确信,绝无鸽儿滩这处地方! “是越之的字!彦玉君道,突眼眉一挑道:“越之养鸽子的地方?离此不远!” 三人听了一怔,随即大悟! 越之便是石前的字! 石前喜养鸽子,在湖边芦苇荡中有一处鸽园,养了百十只鸽子。他性格沉稳谨慎,多思多虑,为起事后通信做准备,除了二十四兄弟外,无人知晓此地! 牛摩天打量一眼云雾中山形,将小舟转向,又行一个时辰,太阳已竿高,晨雾渐消,小舟来至一处水湾,钻入芦苇荡中! 此处实已是一宽沟,周围十米亩芦苇荡,少有人知此处! 小舟在芦苇荡中绕行盏茶时分,来至一处碎石摊,亩许大,周围尽芦苇水泊,隐秘之极,除却飞鸟,无人能知此地! 石摊上三间茅屋,陈黑子,石前等十八位兄弟,皆在屋前,盘膝闭目,似练筑基法! 听见四人声响,纷纷醒来! “咋都在这儿?”牛摩天吃惊道:“都没去东宫湖?” 第14章 珍重珍重,撒种天涯 昨晚与陈黑子,黄葛等八人分别时,便已叮嘱他们,会同石前等另外十二人先去东宫湖! 却一个没走! “湖口封了!”石前道。 这是一个在相貌上可以跟彦玉君并称双玉的人! 一般农家百姓,如此俊颜,八九岁便会被富家大户买为奴仆小厮,能在农家长大成人的,孩少时竟没有遇见过为贵家寻奴婢的人牙子,都是有大运气的! “湖口封了?”牛摩天吃惊道:“咋封的?恁大湖口!” “五艘七丈楼船,几十艘小船,铁锁连横,封的严严实实!” “楼船?”石磐奇道:“王家有水军?” “是吴州水军!” 吴州在陈州之东,东宫星图大半在吴州境,吴州再往东,便是有千湖之称的坎州,吴州水系,虽不如坎州八分水两分陆,却也有六分水,是以陈州官兵,半是水军。 “竟是吴州水军?”石磐奇道。 此世类似的魏晋,世家几于朝廷同侪,虽称一统,实为割据。 在陈州,王家手令比朝廷令旨管用,但令不出陈州。 吴州望族为魏家,族长魏隐,御史中丞至仕,名望势力都比陈州王家更盛一筹。 两州相邻,和少战多,几世纠葛,皆知不睦,号为世仇。 魏家怎会为王家之贼,出动自己的水军? 石前摇摇头,他也不知缘故! “桃蹊和择三呢?”陈世非问。 二十兄弟,此处十八,只李桃蹊,姚择三不在! “去探听消息了!” 就在此时,空中鸽哨,由远而近,石前伸臂,一鸽从空中落下! “是桃蹊二人的信!”他说着,从鸽腿处拿出一纸条,一看之下,脸色大变,失声道:“王家在烧芦苇荡!” 月牙湖,无论是湖中小岛或湖边水泊,多生芦苇,大大小小,无数芦苇荡,小则数亩,大则十数亩! 此时初冬,芦苇枯黄,一旦火起,此处便是死地,必须马上离开! 但是走陆?还是走水? 正在此时,一艘小舟如箭般从芦苇荡中冲上石滩! 两人从舟上跳了,如飞跑来,正是桃蹊和择三! “快走!”桃蹊远远叫道:“官兵放火,快从西边烧过来了!” “上船!”石磐道:“先到湖上再说!” “湖上走不得!”择三又焦急的道:“官兵聚大小渔船近百,横列如梳,从西边梳过来了!” “湖口还封着吗?”石磐问。 “封着!不过……” “不过什么?” “吴州水军极贪腐,差事敷衍,一般船只,塞银子就给过!”择三道。 众人眼睛一亮,银子,他们不多,但还是有些的,正是卖命时候,也不惜这些银子! “但是……”择三又道。 “但是什么?”牛摩天急道:“你说话就不能一气说完?” “水军手里有四张画像,我没敢近前去问……” 众人听了一怔,随即明悟! 石磐点头道:“我们四人露了相,应是我们四人的!” “湖口过不去,湖上官船如梳,只能上陆!”石前道:“快走,趁官军还没来此围滩放火,一切到陆上再说!” 众人立即拿起各自包裹,跳起欲走! “等等!”陈世非摆手道! 众人看向他! “不能都去陆上!”陈世非道:“二十四人,目标太大!” 说着看向石前等人! 石前张了张嘴,随即沉默不语! “你们二十兄弟,并未露相!”陈世非:“分批出去,拿钱买路,过湖口去东宫湖!” “你们咋办?”石前沉声道。 “我们再想办法!” “有啥办法!”石前急道:“湖中船如梳,陆上骑兵如网,你们能往哪儿去?” “总有办法!” “没法!只能杀一条路!”石前沉声道:“你们四人能杀几个?能杀条路?不能!唯一生路是,咱们二十兄弟一块,杀骑兵夺马,闯出陈州境,这是唯一的,可能的,生路!” “绝无可能!”陈世非摇头道:“外面上千骑兵,四人和二十人没甚区别!绝无可能杀出去!” “那是你们要在这等死!”石前恨声道。 “莫忘了我们的事业!”陈世非道:“我们,你们,早晚都有一死,死而已,不必为死者悲,反是生者更难!生者要把我们的事业做下去!莫忘了人人平等那个理想世界!你们出去,把修仙法传布出去,把仁义道德平等思想传播出去,这本不必我多说,但或许是最后的见面,我多说两句,不要去仙者和贵族中传播我们的思想,他们不可能认同的,他们要奴役百姓,讲仁义道德人人平等,还如何奴役百姓!要去百姓中,去穷苦人中传播我们的思想,只有他们才会理解人人平等的美好!你们要传他们修仙法,带他们把贵族打倒,贵族只有倒在地上,害怕被奴役的时候,才会讲人人平等!” 石前沉默着,没有说话。 “走吧!”石磐道:“莫做儿女态,我们干的就是随时掉头脑袋的事儿,再做儿女态岂不可笑?等建成美好的世界,那时再来讲儿女情长!你素来沉稳多智,这二十人队伍,你要带好,把他们带出去,让他们成为种子,遍世界播种出去!走吧,快走!” 石前抬头盯着四人看了片刻,回头招手道:“走!”说完,掉头不顾而去! 二十兄弟沉默着走了,石滩上又剩下兄弟四人! 死者犹已矣,反是生者难! “咱们咋办?”牛摩天道:“在这等死吗?要是等死,俺老牛可要睡觉了,昨天跑了一天,又一夜没睡,俺老牛死前要睡个饱!” 三人听了,不觉都笑了起来,跟老牛在一块,死倒真是乐途! “还能真等死?”彦玉君道:“无论何法,总要试过,挣命挣命,临死岂有不挣扎的!” “咋挣?” 彦玉君看向石磐和陈世非! 石磐道:“水里有官船,陆上的郡县兵……兵都聚到这儿了,出了这儿块,反而空虚!” “就是出不去!”彦玉君道:“骑兵在平野上梳,平野无遮无拦,骑马上看的又远,速度又快,一现身,准被他们抓到!” “我是说城里!”石磐道:“城卫,衙役甚至衙中帮闲无赖,都在此处搜寻,城里反而安全,官府王家也绝想不到咱们敢会去城里躲藏!” 三人眼睛一亮! “郡城太远,平野无遮,不易逃过骑兵,县城倒有可能!”陈世非道。 “所以,问题是……”石磐道:“怎么进县城?” 三人一时无法,各自沉默…… 牛摩天站起来拍拍屁股道:“走吧!” “走哪儿?”彦玉君诧异问。 “等火烧来?”牛摩天也诧异道:“先到陆上再说!” 四人没再乘舟,从草泊泥涂中,趟水向外走! 快出芦苇荡时,彦玉君突然道:“好像有一条渠,是直通城内的!” “是!”石磐也想到了,点头道:“县主李家修园子,为引活水,发民役修的渠,从月牙湖到他家!” “走这渠?” “不好走!”石磐道:“渠好后,因说有百姓倒屎溺,渠上又筑甬道,封死了!” “在哪儿!”陈世非道:“看看去!” “篾儿摊附近!”石磐道:“先出芦苇荡,火烧过来就来不及了!” 四人匆匆在芦苇中钻行,也就盏茶时间,前方透光,已到芦苇荡边沿! 牛摩天在芦苇中钻的烦,看见光,快走几步,当先钻出,没了芦苇上下左右的遮挡,只觉心神一旷! 刚想深吸一口气,一抬头,就是一怔! 芦苇荡外面,草沟中,一队黑羽兵五人,正团团围坐,长刀放在身边,双手撕扯鸭腿,中间火堆上且烤着一串鸭子! 第15章 焦村怨鬼 五个官兵突见芦苇中冲出的四人,也是一怔! 双方怔了一瞬间,牛摩天猛然反应过来,他大戟丢了,此时赤手空拳,却猛的飞身扑下,将两兵扑倒,双臂勒住两兵脖子,奋力勒紧! 跟后三人同时扑出!他们也失了兵器,石磐猛的扑倒一兵,彦玉君扑倒一兵,陈世非滚地而前,却抓起地上长刀,一刀戳进彦玉君按倒的兵士眼眶中! 最后一兵,趁此机会,抓起长刀,面向四人,犹豫一瞬,眼见四人了凶猛,瞬间就杀了一人,胆气一怯,却大喊着,转身就逃! “来人!来人!在这儿!在……啊!” 陈世非猛赶几步,追近这兵,滚地一刀,砍中这兵双足,惨叫声中,又一刀眼眶刺下,将这兵结果了! 再赶回来,石磐扑倒那兵,已被彦玉君一刀戳死! 牛摩天扑倒两兵,已被他生生勒断脖子! 不好!惨叫声会引来官兵! 陈世非心中着急,忙跃上一坡,四下打量,却见四下无人,五兵惨叫声并未引来官兵,这才松了口气! 石磐看着地上五具尸体,突然眼睛一亮道:“换衣甲!” 三人随即醒悟,四人将尸体衣甲剥下,换到自己身上! 爬出草沟,沿着芦苇与原野交界向西而行,往篾儿滩去! 远远看见骑兵来往,便躲入芦苇丛中,如此躲躲行行,小半个时辰,前方突然出现大队官兵身影! 衣甲与他们身上一样,是黑羽军,有三百多人,正一边放火烧芦苇荡,一边慢慢向这来移动! 四人面色一变! 芦苇丛中躲不得! 转身往平野上急行! 西面那大队官兵,似乎未看见他们,或看见了,却没在意,远远的并未理会四人! 四人正自庆幸! 才跑出数十步! 却又见五名骑兵迎面而来! 骑兵极快! 四人看见时,已来不及躲! 四人心下叹气,暗暗握紧长刀,准备拼命! 确实是拼命! 便是能杀死五骑,也必引起那大队黑羽军注意! 总之是必死,区别是拉多少垫背的罢了! 就在四人握紧长刀,暗中运力,准备奋力一搏之时! 五骑目光在四人身上斜睨一眼,猛的一催马匹,从四人身侧疾驰而过,远远的,风中传来一声冷哼! 四人面面相觑,看见各自身上黑羽军制式衣甲,随即恍然! 彦玉君眼睛一亮:“城卫黑羽相互不统属!而且互相有怨,说不的我们能鱼目混珠!” 陈世非,石磐对视一眼! 这法子极险,却是此时唯一法子! 四人走上大路,一队队骑兵从他们身边,或远或近驰过,或冷眼相看,或不屑一顾! 四人胆子越来越大,越走越快! 走了一个多时辰时,天日将午,行至一坡上,正是前几日,遇菟的那坡,往正前大路上走,是嘉县县城!侧左边,便是他们在居住的村子——眼儿媚村! 上了山坡,往四下一瞥,四下田野之中,依旧城卫骑兵往来搜索,并无黑羽军,想来黑羽军皆在湖内湖边搜寻! 四人此时情知骑兵黑羽军互不统属,互不相识,互相不睦! 于是胆气渐壮,已不避骑兵! 陈世非目光从左前方扫过,正想招呼兄弟,下坡前行,突觉不对! 急转回头又向左前方看去! 那里原是眼儿媚村,也就是他的家——茅屋错落,铺陈百座,老杨怪柳,郁郁成林! 此时却空荡荡的! 满地里……焦尸黑灰,断壁残垣! 屠村! 官府竟敢屠村——他们自己治下村落! 陈世非怔住了!愤怒!悲恨!只觉得心腔里的血管,要崩裂了! 如此世界,如此人性,还能对官府有所幻想吗? 屠村岂不正常?不屠村反为异常! 陈世非怔怔默然! 他其实不喜欢这世界的百姓——这些被压榨到极点的底层百姓! 他们不敢向压榨他们的强者反抗,只能像老鼠一相活着,无所不用其极的活着——包括压榨更弱者! 偷,抢,讹,骗!父榨子,兄欺弟!若子弟幸不早死而长成,力量强壮,便又是反过来压榨! 总之,这是个极恶的世界,一切与善良,道德有关的东西,似乎从未在此世发过芽! 甚至连原始人为了狩猎而学会的团结,此世之人也遗忘了! 所以,他临此世,只有两条路,或死,或改变此世! 暂时没勇气死,或死之前想试着改变此世界! 这六七年,他一直为此努力! 但成效——甚微,微乎其微! 除了这二十四位兄弟,其他的人,还是原来的样子——根深蒂固的愚昧! 他们给村里的人修房,村里人并无感谢,反严密的防着他们,老乡们总怀疑他们修房是为了抢自己的东西。 借陈世非粮的人们,转头就笑话他是傻子! 而更多的人看不上他们——因为官府,李大户等尊者们都说他们是无赖恶棍,大多百姓羞与他们为伍! 这也不怪他们,此世无善根,所以他们绝不相信善良,只信傻或别有所图! 起事不成,也是百姓们看透了他的一切,原来,这么多年的帮扶,假装善良,所图者全在此事上跟着他们造反! 百姓既然觉得自己看透了,自然不肯上当! 即便——他们没粮过这个冬日,即便他们会饿死在这个冬日! 但他们心里充满喜悦——看破了这些装样子的无赖的诡计的喜悦,战胜了这些无赖的喜悦! 他就就是如些根深蒂固的…… 所以,对这些百姓,陈世非行为上虽然极力帮助他们,但感情里却是厌恶的! 是的!陈世非是厌恶他们的! 但是,此时,看着他们变成焦尸——他所厌恶的这些人的焦尸! 陈世非却又感到愤怒!出离愤怒! 这个世道!这个天地! 他心中有四个字在嘶喊——那四个冷静之极,愤怒之极的四个字! 与日偕亡! 就在此时,他的心境与与世同丧感情共鸣时! 他看见一幅地狱恶景! 焦尸焦土之上,乱壁残垣之间,一道道黑色魂影,如烟如雾,如蚊蝇结阵,如黑云压城,盘旋嘶吼! 这些黑影本来在相互撕打咆哮! 但似乎被陈世非的目光惊动,突的转头向陈世非! 冲他怒吼,冲他詈骂,在陈世非不知是真是幻,不知所措的时候…… 这些黑影突然就如黑云卷地,张牙舞爪,向他扑来,眨眼就扑到近前,黑影如云,铺天盖地的向他压来! 黑云中黑影张牙舞爪,像要与他拼命,像要把他撕碎! “啊!” 陈世非被吓的大叫一声,横刀防护! 就在此时,他突觉手臂被人握住,肩上被拍了一下! 陈世非惊转头看去! 却是牛摩天拿住他的胳膊,问:“咋了?” 陈世非回过神来,转头再看,卷地黑云,扑来恶魂,皆已不见! 恍若幻觉! 陈世非压下这种异相异感,摇了摇头! “去看看吗?”石磐沉声道,他——他们三人都比陈世非更其冷静——或许,这个世界的人,对生死本就淡漠! 陈世非略一沉吟,像是郑重告诫一般道:“我们,于他们,无愧!去县城!” 四个下坡,往县城去,皆沉默无话! 一路上遇见十几队骑兵,也都没有认出四人,远远从四人身侧驰过! 两个多时辰后,终至嘉县城门不远处! 只远远一看,即便心有预料,却依旧觉得悚然和恶心! 城门上及左右,悬着条条铁索,上面挂着一颗颗人头——三百六十颗人头! 最上面的已成骷髅,最下面尚有血迹! 这叫悬首示众! 陈世非早在书上见过! 此世官风酷厉! 郡县官,治吏及庸官的区别,最重要的一条政绩,即是城头上悬挂的人头多少! 王家世传中记有一位王家才士:为县官三年,悬首八百三十一,治内肃清,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民无粗气,屠夫悍妇皆细语,计功为百县之首! 他早知城门有此风景! 但再见到,依旧不能接受! 书上看来终觉浅,实地躬行始知惨! 三百六十颗人头,铺陈城墙,城门几如食人魔窟鬼巢! 此世之惨,之悲,之恶…… 陈世非摇摇头,不再去想! 已决心毁灭此世,建立新世界,还去想此世该亡的理由,岂不浪费心力! 城墙坚固高大,四人远远绕墙一周,竟未找到能跃过的缺口或狗洞! 不得不说,在如此腐败世间,如此坚城,实是异数! 四人只得又绕回城门口! 城门口坐着两名税吏,四名兵丁,皆依墙打盹! 午后,阳光正盛,正是大白天,城门口却空寂如夜,除税吏税兵,竟无一百姓! “咋办?”牛摩天问。 陈世非看城门口六差慵懒敷衍的样子,又看看自己四人,四人脸上黑灰,一身烟气,似刚离火场的黑羽军,看不出任何破绽,略一沉吟,便道:“进!” 将至城门,只一抬眼间,四人脸色大变! 第16章 荒园藏身,鬼影重重 城门洞里,贴着四张画像,栩栩如生,正是四人! 四人耸然,欲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 城门口的六差已经看见他们! 四人只得接着往前走! 他们身体绷紧,手握刀把,眼中余光紧紧盯住门前六差,预备一有不妥,便行杀手! 税吏税兵,听见足音,立时惊醒,睁眼便欲喝骂! 一抬头,却见四人黑甲羽冠,便吓的立时收声后退,紧靠城墙,低头不敢看向四人! 四人心下一松,紧绷着身体,从六人前行过! 六人一声不吭! 上午时有五个黑羽军进城,他们上前问讯,却被狠狠揍了一顿,连筐里的税钱和他们身上的钱都被抢了,去上官处告状,上官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次自然学聪明了! 四人一步步行去,行出数十步,见一胡同,忙转身避入,石磐靠墙回身,向城门口偷偷望去! 看见城门六位差役,依旧慵懒的打盹,这才对三人说:“未识破我们!” 四人这才放下心来! 四人却不知,税吏中一黑瘦男子,也是同样紧绷着身体,低头不去看四人,余光却是蹑着四人的身影,直到四人走后良久,才抬起头来,手捋两撇鼠须,神色莫名,却又始终未向四人行去方向看过一眼! 他旁边另一税吏,是一瘸腿青年,看出黑瘦男子神态有异就道:“韦叔?” 黑瘦男子又沉默片刻,才应道:“无事!” 瘸腿青年知这位韦叔虽是微末小吏,却心思缜密,极有成算,素来敬服。 韦叔看着这个相识几年,却比自己亲儿对自己还殷勤的年轻人,提点道:“苟子,这几天警醒些,听见热闹,躲的远远的!” 瘸腿青年叫苟蝇,听了一惊,忙问:“咋了?韦叔” 韦叔沉吟一下,没有明说:“感觉不好,城里怕要出事!” 苟蝇看向韦叔,见他目光正看着墙上的画像发呆,苟蝇眸中灵光一闪,随即低下了头。 人的根性平等,并不才与不才,才与不才之别只在做事认真与否。 他们这些官兵差役,并不是笨,只是心无指望,习惯性的敷衍差事,甚至有一种多做多错的潜规则,故意疏忽,免得招祸。 否则,黑羽军,郡县兵数万之众,在七连山月牙湖弹丸之地,岂能抓不住陈世非四人! 韦叔亦是如此,陈世非四人,虽着黑羽军甲,脸上又抹黑灰,但他一眼便认出了四人! 只是他不愿声张,四人在数万人的包围中杀出杀进!如此凶人,抓到了,悬赏未必能落到自己口袋,抓不到,自己岂有好结果? …… “去哪儿?”牛摩天问。 “找处荒宅,暂藏几日,等官兵懈怠,再去东宫湖!”陈世非道。 官兵如此大举搜索,劳师动众,必不能持久,待几日后,官兵松懈,四人便能寻机去东宫湖! 四人沿路寻找,城墙内侧多为商栈仓库,往来多是商会护卫,帮派打手,防护甚是严密,不是藏身之地。 再往内,则是穷苦百姓,小商小贩,雇工苦力的聚集区,人烟稠密,往往数人挤一间小屋通铺,也不适于藏身! 四人一路走,一路寻,街巷渐渐肃清,宅子渐为青砖大宅,道旁杨柳成荫,院内花树成林! 大宅里,闲屋多,厨下饭食少了,也不易被怀疑,是躲藏佳处! 四人穿街过巷,找了处最大宅子,从后院翻墙进去,进去之后,却是数亩大小花园,假山小湖,临水有轩,山上有亭,桃杏成林,花树成阵! 此时已经是初冬,败荷枯叶,秃树衰柳,满地萧萧,甚无景致,似乎许久无人来游玩! 四人在假山傍一座观景小楼上住下,此处最高,园中景物一览无余,若有人来园中,四人立时便能发觉! 四人分两组,轮流休息,陈世非,牛摩天先值第一班岗,石彦二人睡足,换陈牛二人休息! 昨夜一夜未睡,陈世非甚觉困倦,席地躺下,闭眼便已入眠! 只是……刚刚入眠! 便似心脏被扯了一下似的,身体一竦,猛然惊醒! 他并未在意,只以为是累的狠了,且又极困倦,复又放松又睡! 只一睡着,便觉有巨物黑影袭来,猛又一惊,悚然坐起! 四下看去,牛摩天睡的正香,彦玉君,石磐二人坐于窗前,小声交谈,闻陈世非猛然坐起,同时转头看来:“怎的?” 陈世非又四下看看,并无危险! 错觉?恶梦? 还是预兆? 他皱了皱眉问:“有甚异常吗?” 彦石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摇摇头! “你……咋了?”石磐又问。 “好像……做恶梦了?”陈世非不确定的道:“睡不稳!” “是太累了吧!”彦玉君笑道:“放松,放松下来会好些!” 陈世非点点头——可能真的是自己太紧张了吧! 他复又躺下! 石彦二人的交谈声略大了些,他们在谈筑基法! 二人的声音让陈世非感到安心,渐渐放松,终于沉沉的睡稳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心头猛然又是一跳,似见有巨石当头砸下一般,猛然一惊,又竦然坐起! 四下望去,寂静无声! 为何总是心悸?陈世非睁大眼睛,这一次两次,绝非偶然! 但是为什么呢? 此时天已全黑,天上星月朗朗,但园中树多,地面却是一团黑寂! 牛摩天依旧在傍睡的正酣,石磐坐有窗前警戒,陈世非左右看一眼,却不见彦玉君,问:“玉君呢?” “去弄吃的了!”石磐道:“怎又醒了,恶梦?” “我睡了多久?”陈世非问。 “才不到一柱香!”石磐答道。 此时陈世非依旧极困倦,比睡前更困倦! 但是,他不敢再睡,似乎有什么东西揪着他的心,一揪一揪的,极不安稳! 陈世非对石磐道:“你睡会儿,我守着!” “等玉君回来,吃饱再睡!”石磐道:“对了,筑基法我和玉君都已点亮心房,没想到如此容易!我以为仙法会很难修,毕竟仙者如此稀少!” “仙法本就人人能修!仙路难走,是仙者把仙路堵了,跟仙法无关!”陈世非道,又问:“修行中遇见过甚问题吗?” “没有!顶门四穴已开,暗室如有窗,已接引星光照耀!如此精神,总是不困,我猜就是筑基法的效用!”说着,看了牛摩天一眼,笑道:“这憨货,睡的这么沉,筑基法定是没入门!” 陈世非看了一眼酣睡的老牛,羡慕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呢?”石磐问。 “在船上也已入门!”陈世非说到此话时,心中突然一动,会不会是点亮的灵台洞天中有什么问题?于是说:“你若不睡,我修炼一会儿!” “好!”石磐点头道。 陈世非闭目入静,观脉定穴! 才入静中,便觉暗室莹莹,眉间上方,神庭,上星,前顶,百汇,四穴如星,莹莹融融,光华下耀,暗室已如十五之夜! 此处无光乃暗室,即暗室欺心的暗室,有光则为心内灵台,又名灵台洞天! 只是……怎会如此? 原本沉寂空旷的暗室,神魂之暗室,绝对私地! 此时却鬼影??! 一百多鬼影,结成一团黑云,群鬼相互嘶吼!詈骂!挣扎!撕咬! 怪不得他神魂不宁! 竟然因为如此! 但,怎会如此? 何来如此多鬼影? 是自己心魔丛生之像? 就在陈世非震惊诧异间,群鬼发现了他,骤然一惊,接着突然向他扑来! 张牙舞爪,群涌如潮,似要生吃活撕了他! 镇! 陈世非奋力镇静,如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倒,万雷轰鸣中不动如山! 镇之以静抵怒潮,稳之如山压骇浪! 这是上辈子的功夫! 上辈子,有段时间总做噩梦,为国老同志就教他定心定念! 练了之后,噩梦做到一半,就会被他强制变成美梦! 此时,紧急之下,下意识就用了这定功! 竟然有用! 群鬼扑来,恶气如潮,却在三步之外,再不得寸近! 虽然如此,但群鬼却如蛇团虫山,狰狞挣扎,滚动撕压,伸手如林,密密麻麻,似要把身体拉成长条般向他伸抓! 就像三步之外,有一透明屏障,虽暂时挡住群鬼,但被撕扯啃咬,眼见它扭曲变形,挡不住少时间! 陈世非心中焦急,却更施静功! 对如贴脸贴脸诸般恶心恐怖景象只若不见,只一味守定心神! 渐而适应,恶鬼如潮如涛的哭声骂声,落入他目中也只如清风微澜! 他这才睁眼,正视群鬼! 直到此时,才能思考,群鬼何来?为何自己心内生群鬼? 是修仙筑基必要的障碍? 还是自身所遇特殊情况? 他凝神去观诸鬼,一看之下,猛然发现了端倪! 群鬼中……竟有熟悉面孔! 不对,是群鬼皆熟悉面目! 他们是眼儿媚村乡亲! 细细观详,确切无疑! 真的都是眼儿媚乡亲! 七十二老叟,八十一老妪,共一百五十三鬼相,皆是眼儿媚村中人! 陈世非突想起来,白日在山坡上看眼儿媚焦土里,似有怨魂如黑雾扑到他身上来,当时只做错觉,难不成……就是那时,他们侵入自己灵台洞天的? 但又不对! 眼儿媚村不只这些老叟老妪,还有五十三孩童,三十六青壮,怎不见他们冤魂? 所以,他们……真的是眼儿媚村冤魂? 还是……自己心魔化生? 他一一端详过去,这些老人,常年挨饿受苦,生前已是身形如柴,面目如鬼,死后更其狰狞,他一一看过,竟没找见最熟的鳏老爹! 但群鬼中竟无他身影! 第17章 一百五十三神魔 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因何而生?如何泯除? 说是鬼,其实是一团团黑气,伸出一条条漆黑的,纤细如骨的手爪,黑气中,间或浮现出一张狠毒詈骂的面孔,只有此时,才能认出此鬼是谁! 眼见利爪如林,齿锋若海,护神静光,在群鬼爪撕齿咬之下,变形扭曲,摇摇欲坠,他感觉神魂冷怯,似有利刃临身! 情势越加危急! 他突瞅准个鬼影,此鬼影是一团翻滚不停的黑气,但偶尔,黑气中会浮现出一个苍老的面孔,却正是邻居六斤叔,高声喝道:“六斤叔!是你吗!我年年周济你,你要害我?” 鬼影似闻所言,翻腾的黑气一滞,似乎冷静下来,但转瞬又怒,黑气变化出两条黑漆漆的手臂,伸向陈世非,利爪戟指骂道:“是你!是你!是你害我!” “如何是我害你?”陈世非怒喝如雷! 狰狞群鬼似乎被雷喝所震,同时一滞! “若非你杀王家贵人,王家岂能杀我!”一个团黑气中,浮现出一个老妪的面孔,怒斥道,是五谷婶。 “王家杀你,你不敢怨王家,只来恨我,是我好欺吗?”陈世非又怒喝道。 “若非是你,王家焉会杀我!” “便王家不杀你,你等能活?” “如何不能活?” “你等家中还有粮?还有柴?你等谁能过得这个冬天?谁能不冻饿而死?”陈世非喝声更其如雷! 群鬼一滞,爪撕齿咬也都渐缓下来! “王家杀的你等,你等该向王家报仇!” “王家!天一般高的,便是想,又如何向王家报仇?” “我替你等报仇,你等离了我身!可否?” 众鬼沉默不语! “王家有罪者,我必杀之!我之为人,你等清楚,必不食言!”陈世非猛声道:“可有不信?” 众鬼依旧沉默! “可有不信?”陈世非又厉声喝问:“谁人不信,可站出来一说!若信,便离我身,我必拿王家有罪者人头祭祀你等!” “信……”六斤叔被陈世非雷喝所镇,懦懦而言:“是信……” “信!便离我身!”陈世非喝声如雷! “但……离了你身,我等能去何处?”林三叔悲声道。 “去轮回,此生苦,去轮回争个来生福吧!”陈世非温声道。 “轮回?”众鬼突然悲声乱喝:“骗人!骗人!” “甚么骗人?”陈世非雷声喝问。 众鬼一滞,还是六斤叔答道:“死后才知,轮回是仙家转修之路,凡夫贱民,岂有轮回路走?” 陈世非一怔:“轮回不许凡人走?那凡人死后,归于何处?” “寂灭空无!”六斤叔哀求道:“我等离了你身,便会被日月星光所焚,归于寂灭!生虽苦,寂灭更苦!我等不愿寂灭!只能在此容身!” 陈世非默然。 “陈侄向来慈悲,生时不忍我等冻馁,死后能忍视我等寂灭?只求陈侄能容我等在此暂住,留我等一线生机!” 陈世非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救你等,只是你等在我灵台搅扰,使我神魂不安,日夜不宁,我也必不能久活,不久后也与你等同死,且不说我为救你等而亡,是值或不值。只说不久后同死,到底是救不了你等!” 群鬼默然,哀哀而泣。 陈世非思忖片刻后,又道:“也不是不能允你等居此,你等能安静吗?能不搅扰我神魂吗?” 六斤叔摇头道:“我等为鬼,本体虚无,必搅扰争闹,使你时时感知我等,方是活,一安静,你一念忘记我等,便会死,便会寂灭!” 陈世非默然片刻,沉声道:“若牺牲我,真能救你们,不到事临头,我也不知我会不会做。但牺牲我却又不能救你们,如此白白去死,我是必不做的!你等是自行离我身?或是我在此处泯灭你等?” 此时,他已经想到泯灭群鬼的办法,也是六斤老鬼自己说的,他们怕风吹,怕日月星光! 陈世非想开顶门四穴四窗,引大量星月光进入灵台洞天,来烧灼群鬼,不知是否管用…… 群鬼哀哀而哭! 这些老妪老叟,愚昧恶毒,生时陈世非内心其实就不喜欢,死后之相更其丑陋凶恶,陈世非更其厌恶! 但是……但是啊! 他们是陈世非在此世二十年,每日所见的人啊! 陈世非看着顶门四窗——神庭,上星,前顶,百汇…… 此时,他未主动接引星月光,只有少量随缘而下的光辉,如霰粒从四窗落入灵台洞天! 群鬼对此如霰般光辉,似有所惧,相互挤扰躲避,但避无可避时,光辉入体,却并无异常! 陈世非心念突的一动! 真有一物,如玄如冥。 非实有焉,五感不明。 心田萌蒙,按图塑行。 真有实有,是为元精。 聚为元神,真仙本灵。 散为元气,神用流行。 这是筑基图上 的那句话! 起初他是不懂得! 但,开启顶门四穴,接引日月星光,照亮灵台之后,却自然而然明白了这段话的意思! 这其实就是此界仙者修行的大要。 以经脉为骨,穴位为窍,接引日月星光,在经脉中流转,化作元气,凝练一个元神之身,也即是仙体! 也就是说,此界修行法与身体血气无关! 再联想到,上辈子,从老李同志处听来的,神魔的修炼方法——一点执念为核,接引日月星光为食养,观想神魔之像塑体…… 这些老鬼,是不是也可以修炼? 他们若能炼成神魔之体,岂不就能离开自己灵台而自存了! 现在把他们灭杀,于心不忍! 等他们把自己耗死,更是愚蠢! 倒是让他们修炼,是唯一的法子! 若这法子也不行,那就实在救不了他们了! 陈世非震声道:“我有一法,未必管用,你们可敢一试!” “事已如此,不试便是寂灭。”六斤叔哀声道:“什么法子不能一试?” “引星月光,重塑灵体,若你们能够安静修行,我们两不相扰,我也可允你们暂住我身上!” “好!”六斤叔替一百五十三鬼应道。 陈世非将他叫到近前,在他身上手比指量,将穴位经脉细细指点清楚! 这本是没法中的法子,陈世非心中本不敢抱太大希望,但结果竟让他大吃一惊! 诸鬼是为鬼身,正是虚实之间,与经脉穴窍正同为真有!又本是以怨念为鬼身,观想之力,比生人更其坚执。 二十六脉,三百六十穴,竟似做鬼时便已具有。 开穴门,通脉骨,与陈世非相比,陈世非便似凡人,他们竟似天才! 陈世非才开顶门四穴,一百五十三鬼竟如同一人,记下穴脉图时,三百六十穴便已同开,如六百六十门大开,迎纳星月之光! 只是他们在陈世非灵台洞天之内,陈世非顶门四穴随缘落下光华甚少! 一见如此,陈世非之神,随即立于四穴之上,若长臂大览,若鲸吞水眼,星月光华若瀑布般从四穴泄下! 但一百五十三鬼,每鬼三百六十穴,便是鬼身不能乍容太多星月光,也是吞量巨大,便是陈世非顶门四穴光化下落如瀑,实也不足以支撑! 只是片刻功夫,陈世非已点亮的灵台洞天,便暗淡几分,似要重归于暗室! “停!”陈世非忙喊住:“你们去我身外修行!” 修行于诸鬼,就像虚无中摸到一粒尘埃,大海中抱住一截浮木! 飘飘浮浮,随时要散掉的诸鬼,终于有了一点凝实之感,终于有了一点安定之力! 他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松手,不肯停下修炼!对陈世非的话如若不闻! 陈世非气的跺脚,干脆一咬牙,关闭了顶门四穴! 灵台洞天中,暗淡的一点光,立即被群鬼吸尽! 灵台洞天中立即一团黑暗! 好在,这些元气,是陈世非在船上修行不足一个时辰练出来的,倒也不心疼! 诸鬼却喧嚷起来:“开开!快开开!你给我开开!” “你们去我身外修行!”陈世非喊道! 群鬼一静! 六斤叔当先从神庭穴冲了出去! 但刚一冲出,便惨叫一声,马上又从神庭穴跌了回来! “疼!疼!烧死了!” “怎么了?”陈世非忙问! “不成!”六斤叔惨叫道:“外面是无尽火海!要烧死的!” 他们的鬼身现在太孱弱,经受不住外界的光华! 陈世非皱眉思索,用心回忆上辈子老李同志讲的神魔修炼方法,想再得到一些启示! 但那些事,都是老李当故事讲的,零零碎碎,不成系统! 似乎有一种说法——功德可以护身! 但这些老人生前没做过好事,哪有功德? 要不……学学禅宗,发个善愿试试? 但发善愿需要长时间修持,本心认同这个善念才行! 让这些老人,现在找一个本心认同的善念,怕是找不到! 地藏菩萨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本心就是为了拯救鬼众,不是为了成佛! 让这些老人此时发善愿,他们本心的目的,定然是为救自己,而不是为善。 这岂能是善愿? 怎么救他们?真有法子救他们吗? 这些老人,生前都极是讨厌!陈世非极不喜欢他们! 但,变成鬼之后,凄凄惨惨,哀哀泣泣的样子! 却让陈世非,忍不下心来不救他们! 要是一开始便狠心不救他们,也就罢了。 但此时给了他们希望,却是实在忍不下心不救了! 陈世非叹了口气,打开顶门四穴,全力吸纳星月光进来! 他想自己供养他们,等他们凝练成了仙体,便可以不惧日月星光,离开自己身体,去外界自行修行! 灵台洞天,一片片光华落下! 群鬼马上激动起来,一齐扑到空中! 光华只有十几片,群鬼却有一百五十三个! 于是!自然! 他们不会排队,更不会谦让! 他们相互争抢,拼命厮打! 杯水车薪,杯水车薪也算不上! 他只开了四个穴窍,吸纳的光华要供养一百五十三鬼,每个老鬼都有三百六十六个穴窍! 他便是日夜不休的吸纳光华,却也连一个老鬼也供养不了! 况且,他们现在还在逃跑中,城外数万大军在搜捕他们!不可能日夜不休的修行! 这是自杀的办法! 陈世非又狠心关闭了顶门四穴! 他准备离开灵台洞天,去与石磐,老彦,老牛商量一下! 他知道自己性格有些软弱,有些事,需要兄弟们给他决断! 正在他要离开灵台洞天之时! 六斤叔望着关闭的四穴,突然叫道:“陈侄儿,陈侄儿,穴门处或许可行!” 陈世非一怔,随即醒悟,心中一喜,连忙道: “你试一下!” 六斤叔飘身临近神庭穴,陈世非打开此穴,神庭若窗,粒粒星月光华,如霰下落,六斤叔小心冀冀,靠近穴门,终在穴门之上,内外之间停住,盘坐若丸,渐而星月光华,盘旋若虫,纷纷来聚,六斤叔若丸之身,渐发光明,光明愈增,光华愈盛,接引星月之光愈多,渐若鲸吞,六斤叔若丸之身,越胀越大,鬼身渐渐承受不住,似要爆炸一般! 陈世非心中担心,正要关闭穴门,阻断光华! 突然,就见,六斤叔身上的光华一转,向下泄入灵台之中,纷落如发光之雪! 六斤叔身上的光团,随即缩小! 六斤叔的身体,一涨一缩,穴外的光华,六七分吸入自己体内,三四分落入陈世非灵台之内!一涨一缩间,却保持了一种平衡! 陈世非心中一喜,可行! 他转身对众鬼道:“总共只四穴,你等安静等待,轮流修行,可成?” 众鬼却纷纷摇头! “为何?” 众鬼默然,五谷婶哀道:“我等鬼身,存于念念相继之间,一念断,便是寂灭。或修行,或与你搅扰,安静不得,一安静,便寂灾!四穴只能救四人,我等一百五十三人……” 陈世非怔了一下,思忖片刻,灵光一闪,道:“我周身四百余穴窍,虽经脉未连,不成一体,不通灵台。但穴窍本具,你等已知其位,去试一下!” 众鬼听闻,蜂拥去抢,各据一穴,一百五十三鬼,占了陈世非任脉,督脉,左右足少阳经各穴! 这一试不要急,却让陈世非陷入一种神秘的境界! 什么是仙?什么是凡? 不只是生命层次的跃升,而是…… 一生二,二生三,三三生万物! 人就是万物中的一个,仙则是‘二’! 要知道经脉穴窍,存于有无之间,元神类同,需要长时间,心念专一的观想,方能使其从无化有,与灵台洞天相连通,结成一体! 所以,此界筑基修行,需要对着筑基图,在静境中,一个穴道一个穴道的体认,凝生。 待一条经脉中的穴道都生成之后,这条经脉连通,便算是筑基成功! 不过,此世修行,一般要修成四条经脉,象征四肢具齐,才会彻底炼化肉身,转用元神之体,也才算筑基成功。 这条经脉,便是元神之体,与肉体上,手是手,足是足,各有分别不同,元神之体,这条经脉,既是手足又是头脑,最大的妙用,是能变成一条数丈长的无形手臂,专打人的魂魄,一掌就能将人的魂魄拍灭! 六念真一杀王家山庄的仆役,就是用的此法! 六念真一与一泓月相斗时,御使法器,也是用的这条无形的手臂! 修炼一条经脉,这条手臂最长可达十丈。 四条经脉便是四十丈,御使法器攻击范围,便也是四十丈以内! 或者,御使四件法器,攻击范围就是十丈了! 一百五十三老鬼,占了陈世非任督二脉,左右足少阳经,一百五十三穴,却是省了陈世非凝穴之功! 穴位凝生,四条经脉也随之生成,与灵台洞天相连! 陈世非便觉得,又生了四条肢体! 只是这四条肢体,刚刚生成,太过柔弱,还不能使用! 但一百五十三老鬼,修炼之时,吸收日月星光华,自己吸收六七分,剩下的三四分,却落入陈世非经脉中,化作元气,壮大经脉! 却是不需要陈世非自己修行,用不了多久,这四条无形肢体,便可堪神用了! 第18章 人心一念,幸耶?祸耶? 却说苟蝇下值后,来至县衙后街的一处大宅门前,此宅主人名为秦锐,是李县主身前得用的仆役。 苟蝇与秦锐内宅有些关系,他的税吏便是在此处买的! 他到至门前,并未上前敲门,而是远远的在街边蹲下等着。 一者,他的身份,便是叫开门,秦宅的下人也不许他进去。 二者,秦管事此时应在太爷身边伺候,不会在家里。 冬夜早寒,他缩做一团,一直等到亥时,才见两盏灯笼,一顶小轿,从寒雾中走来! 苟蝇忙站起,跺跺冻麻的脚,快走几步,远远的叫道:“秦爷!秦爷!南门苟子,有要事求见!” 秦锐在轿内嗯了一声,掀开轿帘,皱眉看了一眼,招了招手,让苟蝇过去。 苟蝇小跑几步,凑到近前,小声道:“四凶……” 秦锐听见这两个字,神色一凛,摆手让他闭嘴,吩咐轿夫和两个护卫道:“落轿,你们前后去守着,莫叫人靠近!” 两轿夫和两护卫走出十数步,两头堵住! 秦锐才低声询问:“你细说!” “下午申时末,有四个人,穿着黑羽军甲,脸上抹灰,从南门进城,我看着像是四凶!” 秦锐眼神闪着光:“没有拦阻?” 苟蝇摇头道:“当时没看出来,后来想起,才觉异常!” “还有人知道吗?” 苟蝇略一犹豫,摇头道:“只我知道!” “好!”秦锐从轿窗伸出手拍了拍苟蝇的肩头:“莫声张,等抓住四凶,有你好处!” 苟蝇脸现喜色,他在此挨冻半夜,就是为此一句话! 秦锐刚想打发他先走,转头一转,却又吩咐道:“你同我去见太爷!” “我?见太爷?”苟蝇听了此言,简直不敢置信,喜的有些发蒙! 太爷是谁,是嘉县的天,太爷只要夸自己一句,自己就飞黄腾达了! 秦锐叫回轿夫,让苟蝇在后跟着,又转向往李县主府中去! 他心中也极兴奋! 一者,他与下面贱役不同,已经有资格分润一些赏格!王家给出的赏格是千两金万两银,就算极小一份,落到自己手里,千两银子总是有的! 二者,做为太爷的心腹,他极了解太爷的心思,太爷对四凶的消息极为上心! 这种上心,若说是为巴结王家或是为了王家赏格,却又不像! 他是来嘉县后跟着太爷的,不知太爷是具体是何来历,但知太爷是极有根抵,且大到无法想像,这从他平日对王家的态度便可看出——王家号为陈州王,太爷人前人后,对王家都极为轻蔑,王家却不以为忤! 太爷虽爱财,却对对黄白之物不放在心上,只爱奇珍异宝。 所以,太爷对四凶上心,似乎别有重大情由! 这个消息,定能得太爷赞赏! 到了李府,一直来至后宅外,让苟蝇在外等着,他亲去书房外,唤醒太爷! 李太爷,名李黄孙,身形若面团,圆圆胖胖,唯一双眼睛极怪,极细极长,像是脸上本来没有眼睛,用细刀切出了两条缝。远远看着,便是睁眼,也像闭眼! 他听秦锐请见,面色不悦,在床上不耐烦的问:“何事?” “回太爷,四凶的消息!”秦锐忙小声答道。 床上的李县主猛然坐起,抬腿欲下床,却又犹豫起来,坐在床上思忖一会儿,这才下床,走到门前,打开门,却又先往秦锐身后望一眼,见只秦锐一人,这才道:“进来说!” 秦锐进入书房,关上门,李县主问道:“什么消息?” “四凶进城了!”秦锐详详细细的将苟蝇的话复述了一遍,最后又道:“苟蝇就在外面,太爷想问,可将他唤进来!” 李县主张了张嘴,似要应声,却又闭上,更是坐在椅上闭目思索起来,似乎这是一件极疑难的事! “太爷可是虑此四人凶悍?”秦锐不知李县主在犹豫什么,小声问。 李县主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是怕寻不到他们?”秦锐小声道:“这也不难,他们身着黑甲,申时末从南门进的城,如此明显特征,我带人去,不出今晚,必能抓到他们!” 李县主抬头,神色莫名的看了秦锐一眼,却又闭目思忖起来! 秦锐立时不敢说话了! 心里却甚是疑惑,不知道李县主在顾虑什么?只是四贱民而已,再凶悍又能敌几人?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书房安静片刻,李县主突然低声问:“那个苟什么?” “苟蝇!”秦锐连忙道。 “这消息他可告诉过别人?” “没有,只他一人知道!” “把他处理了!” “好……啊?”秦锐突然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处理了?” “嗯!”李县主轻嗯一声,看了秦锐一眼! 秦锐脑门的汗一下子出来了! 他是极聪明的人,能做为李县主的心腹,得李县主之用,是因为他很多时候,都能猜中李县主要心思! 此时,见李县主的神情,猛然醒悟,四凶背后绝对有更大的干系!比王家和一万金十万银的干系大的多! 因为王家和一万金和十万银,不至于灭口! “属下……这就去办!”秦锐连忙应道! “还有……”李县主又道:“去将李岁叫来!小心些,莫惊动旁人!” 李岁,是嘉县平安使,管着县卫捕快,是李县主第一心腹兼干儿子,原本不姓李,后来认了李县主做干爹,方改姓李! “老奴这就去!”秦锐应了一声,转身准备去! 李县主看着秦锐的背影,想到这也是自己得用之人,死了也甚可惜,突又道:“唤了李岁来,你便回家,当此事从未发生,莫要与人说,莫要好奇,老爷我不想你死!” 秦锐背后也出汗了,连忙应了一声:“是!”正要再次出门。 “等下!”李县主突然又道! “太爷!”秦锐忙又应道! 太爷站在桌前,提笔写了几个字,吹干折起,递给秦锐道:“交给李岁!” 秦锐浑身一颤,却暗自镇定,上前接过,塞入怀里应道:“是!” “去吧,若李岁问起,可告他四凶入城,莫让其他人听到!” “是!”秦锐应了一声! “还有……”太爷又道:“就说此事全交给他做,你也全听他吩咐!” “是!”秦锐又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出门,小心关上房门! 书房里,灯光下,只剩李县主,神色莫名,不知在思虑什么? 秦锐走了十几步,转过一个弯,在树影下,假装崴脚,回头看一眼,见四下无人,这才觉的心脏砰砰乱路,浑身发软,冷汗迭出! 他现在很后悔! 不该拿四凶的消息来太爷跟前邀宠! 这里面绝对有天大的干系天大的秘密,自己这种微末之人,沾上就粉身碎骨的秘密! 太爷刚才对自己起了杀意! 他冷静一下,一咬牙,掏出那张字帖,展开就着月光一看! 他真怕这纸上写着‘杀之’两字! 第19章 天大干系 却见纸上写的是‘速速’两字。 他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聪明人就是想的多,但他能成为太爷心腹,靠的也正是想的多! 但‘速速’二字是何意? 出的后院,语气如常,叫上苟蝇,往李岁住处行去! 李岁住在太爷府西跨院,每次来到这里,秦锐都颇有感触! 这是他秦锐梦寐以求的地方! 听说李岁原只是一贱民,认了太爷当干爹,便一跃成了公子爷,连自己都得小心伺候着! 秦锐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把太爷哄开心了,也让他做干儿子——虽然他年纪略大,但是能干,能替太爷分忧——他也想住进太爷府! 只是今夜,那些感触却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极力让声音平稳,又吩咐苟蝇在此等着,别乱走。 这才进了院,来到李岁门前,敲了敲门,轻声唤道:“公子爷!公子爷!” “嗯!”门内先含浑应了一声,随即道:“秦管事?” “是!” “何事?” “太爷让来唤你!” 门内无声,但片刻之间,李岁已穿戴整齐,开门走出,问:“太爷何事?” 李岁是个精悍的年轻人,浑身都似实心铁铸的一般,只是站在他身前,秦锐总有一种自己身体要被巨石砸成烂肉的感觉! 这是个绝世猛人! 先前,李黄孙还没来嘉县当太爷的时候,县内有两大豪强,林家和柳家! 两家都跟州城的王家有些关系,自家也都豢养着八九十个打手!是嘉县真正的主子! 李黄孙来了之后,因为不是走的王家的关系,林柳两家想架空李黄孙! 李黄孙以后李岁去处理! 李岁一个人,去了林柳两家一趟,两家二百打手,连着两家满门,共六百多人,都死的干干净净! 所以,秦鋭面对他,比面对太爷还要小心谨慎! 秦锐往门内看了看,没说话。 “我一人睡,室里无人,说吧!” 秦锐刚想把那张字帖掏出,却突然浑身一颤! 万一!万一‘速速’两字是他们之间杀人的暗语呢? 他心一横,没有掏出那张字帖! 他是个极聪明,且有决断的人! 他暗下决定,一会与李岁分别后,便不再管任何事,直接出府,回家收拾东西,连夜逃离县城! 李岁见他突然发呆,疑惑的催道:“怎的?” “哦!”秦锐忙应道:“是四凶进城的事!” 李岁一怔,忙说:“你细细说!” 秦鋭将四凶进城的消息大略说了一下! 李岁听闻,却有怔怔,良久没有说话! 显然这消息让人甚为吃惊! 镇定之后,李岁却打量着秦锐道:“太爷还有别的话吗?” 秦锐心里越发紧张,连忙摇头:“没有了!” 此时,见李岁目光奇怪,越发坚定了心中猜测,怀里那张字帖,他绝不敢拿出来的! 李岁听了,点点头,又问:“那个税役呢?” “在外面,老奴想着先来给公子爷传信,再去处理他!” “好!”李岁点头道:“我跟你一起去!” “啊……”秦锐心中一颤,道:“太……太爷等着公子爷,莫让太爷久等了!” “无妨!此事重大,需有见证!”说着,当先便行! 秦锐听了此言,心中一安! 只是为多一见证而已,太爷素来多疑,有李岁见证也好,于是连忙跟上。 心中却又在犹豫,此时再把字贴拿出来……是否晚了? 或有何理由做说辞? 正想着,已至跨院门口! 李岁见一削瘦人影,畏畏缩缩的站在院门前,便问:“你是苟蝇?” “是……是小人!”苟蝇忙应道。 “跟着!”说着,当先而走! 苟蝇惴惴不安的看向秦锐。 秦锐却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小声道:“跟着,好事儿!” 苟蝇心中大喜,忙跟上两人! 三人一行,一直往东走,转了四个月亮门,来到东跨院东北角一处园子门前! 秦锐心中大惊! 这园子他没来过,但是隐隐听说过! 李岁当先,丝毫不停,进园一直向里走,来到一处石台前! 石台上,有一个奇怪的井口,井口的样子,却甚是怪异! 不是常见的四角或八角,亦不是富贵人家龟形或龙形的! 而是一口巨大的四方石鼎的样子! 秦锐右腿发软,他听隐隐听说过这处地方! 这处鼎形井有个奇怪的名字,叫做‘彝渊’! 传言太爷时常令人将活人活兽丢下去祭祀。 他一直半信半疑! 竟是真的! 李岁上了石台,冲秦锐示意了一下! 秦锐忍着心惊,拍了拍苟蝇,让他去鼎口! 苟蝇此时也觉出事情不对了! “秦……秦爷?” “上去!”秦锐吩咐道:“好事儿!” 苟蝇抬起腿,做势欲上,却突然一矮身,转头就跑! 但刚跑两步,就觉背心一凉,接着一痛,没有力气,跌倒在地! 李岁把玩着一把精致的手弩,冲秦锐点点头道:“拖上来!” 秦锐忍着心慌,拖着苟蝇的身体,一步步拖上石台! 苟蝇此时,虽还未死,却已没了挣扎力气,像死尸一样,被秦锐拖到石台上! “扔下去!”李岁又吩咐! 秦锐用力将苟蝇拖到鼎口边,鼎下黑幽幽的,似乎有寒气上涌,秦锐只觉得浑身汗毛立起! 他背对李岁,做势将苟蝇身体往下推! 就在此时,李岁突然一脚向他背后踢来! 秦锐心中早有防备,觉背后异响,忙侧向旁一滚,避过这一脚,连声喊道:“太爷说要留我一命!太爷要留我一命!” 李岁却冷笑一声,将手弩对向秦锐! 秦锐大恐,却更加大声喊:“你敢违逆太爷?太爷说不杀我,你去问太爷!” 噗! 一声轻响,一弩射进秦锐心口! “为甚?”秦锐想不明白,是太爷要杀他?还是秦锐要杀的?若是太爷要杀他,那字帖他藏起来了,太爷明明没有指示! 若秦锐要杀他?但秦锐怎敢违逆太爷的意思? 他最后的疑问是,只是来报告了四凶的消息,为甚就丧了两条命? 总不至于太爷要保四凶,帮四凶隐瞒消息? 这……他最后竟笑了,他觉的可笑,一切都那么可笑! 李岁却连他最后的疑问都没回答,只是一脚将苟蝇的身体踢进彝渊,又一脚将秦锐的身体也踢进彝渊! 彝渊中传来低沉的呜呜声,像是风声,又像是什么活物的呼吸声! …… 后院书房。 “怎来的这生迟?”李太爷问。 “将秦锐和那个贱役一起祭彝渊了!”李岁答道。 “嗯?”太爷诧异道:“他没将字贴给你?” “什么字贴?”李岁诧异道。 “呵!”太爷冷笑一声,摇头道:“倒有些聪明!可惜了!” 太爷摇摇头,不再提秦锐与字贴,转而问道:“四凶的消息,他都跟你说了?” “说了!”秦锐点头道。 “能寻到吗?” “简单!”秦锐点头道:“申时末南门入城,着黑羽军衣甲,如此显眼目标,岂能寻不到?最晚明早,必有他们的消息!” 李太爷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问:“知道四凶身上的干系吗?” “听说了!”李岁点点头:“听说他们身上有仙法秘籍!” 李太爷点点头:“既然知道,便该知道此事重大,万万小心,不要走漏消息!” “是!”李岁点头道,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的说:“不过……” “什么?” “恕孩儿直言,干爹莫抱太大希望才好!”李岁说:“这种消息每隔几年就会流传一次,但哪次是真的?仙者神通广大,遍布高天,只要他们不想,仙法绝不可能流落凡间的!” “这次是真的!”李太爷却笃定道! 李岁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笃定! “王家的细作传回的消息!”李太爷解释道:“疤脸贼逃离山庄的时候,王家一百多个仆役都看到了,其中九十四个人,都发誓的说,他们看见疤脸贼手中拿一卷白锦书,散发着白光,比月光都亮!” “会给会是他们说谎?”李岁还是有怀疑! 李太爷摇头道:“若是说谎,这九十四人,不可能把谎话编得一模一样!况且,王家有的是手段,让他们说实话!” 难道这次是真的! 若是真的! 那是仙法——成仙之法! 李岁突然觉得有些紧张! “去吧!”李太岁又叮嘱道:“一定要保密,王家有细作,咱家也有细作!漏了消息,王家怕要全军屠城来寻的,不知道又要有多少麻烦!” ……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 城门税吏韦叔还没起床! 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他摁着头,从床上坐了起来! 昨晚没睡好! 从昨天发现四凶进城,他就开始心神不宁,昨夜更是做了一夜噩梦! 梦见王家大军来屠城,他拼命的逃,到处是血!到处是火!到处是尸体! 他掉进一个尸体堆了,拼命的想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正极度恐慌的时候,终于被敲门声解救吧! 他老婆儿子早就死了,没有再续弦,家里就他独自一个! 他坐在床上回了一会神,敲门声一直响着,似乎更急切了! “谁呀?这么早,能有什么急事?”一边问着,一边穿了衣服来到门前! “谁呀?”他隔门问道! “韦叔!”门外传来一个女人急切声音:“我是狗子家的,狗子在你家吗?” “没有!”韦叔不以为然的说:“咋会来我家?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不是!”狗子家的急慌慌的说:“一夜没回家!” “又去哪赌了吧……”韦叔下意识说! 第20章 八方雷动 “赌场都问了,没有!”狗子家的几乎带了哭腔:“他昨晚走的时候没要钱,还说要……要给家里弄个大富贵!” 听了这话,韦叔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瞬间睡意全消! 难道! 那蠢货去干了那件蠢事! 韦叔忙打开房门! 门外就是狗子那个年轻的媳妇,年前才娶的,好像是秦鋭秦老爷赏的,韦叔还去喝过喜酒! “昨晚什么时候走的?还说了什么话?”韦叔强忍着心里的恐慌,尽量让语气平缓! “天刚刚黑就走了!就说了一些让我以后跟他享福的话,也没说其他……” “都去哪儿找了?”韦叔假装随意的问:“你家跟秦老爷家有亲,去他家问了吗?” “问了!”狗子媳妇不疑有他,忙答道:“没有,秦老爷在太爷府上侍候,一夜没回家!” “哦……”韦叔假装刚醒,有点其他迷糊,倚在门框上,才没让自己发软的身体倒下去! “你……你也别急,能有啥事,不是在谁家赌钱,就是在谁家喝醉了,你……再去别处打听打听,我收拾一下,也去打听打听!” “好……好……谢谢韦叔,狗子回来了,让他来请您吃酒!”狗子媳妇急慌慌的走了! 看着她离去,韦叔却知道,狗子大概回不来了! “这个蠢货!”韦叔在心里气的跺着脚骂! 韦叔不是担心狗子,而是担心自己! 狗子肯定是拿着四凶入城的消息,去找秦老爷邀功了! 但,为什么会失踪呢? 失踪,要么是被关起来了,要么是被灭口了! 但是,不应该啊! 这里面最大的利益就是王家的悬赏——一千金,一万银! 就算秦老爷把赏金全贪了,一毛不给狗子,狗子也不敢放一个屁,何至于关起来或者灭口? 除非,秦老爷甚至是上面的太爷,想保守这个秘密,不想别人知道四凶在城内! 那么……这个消息是自己多嘴告诉狗子的,狗子会不会把自己卖了? 肯定会的! 那秦老爷甚至太爷为了保密,会把自己怎样——这一想便知! 韦叔背后的冷汗一层一层的冒出来! 狗子这个蠢货! 自己也是蠢货! 为什么要多那一嘴,卖弄那个聪明! 怎么办? 还能指望他们只是把自己关起来吗? 自己的他们面前就是只蚂蚁,关起来多麻烦,碾死了多省事? 逃!先躲起来! 他刮掉了胡子,换了苦力的衣服,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来到另一条街的街角,佯装等活! 这里离狗子家不远,他还想再看看,狗子是真的失踪了? 还是自己多想了,狗子昨夜只是去赌牌吃酒了? …… 李太爷府,书房里,李太爷没心吃早饭,手里拿着一张名帖,焦急的跺着步! 他在等李岁的消息! 算算时间,李岁该回来汇报了! 怎么还没回来呢? 还没找到四凶的消息? 还是惊动了四凶,陷进去了? 不该!不该! 李岁的身手他清楚! 真惊动了四凶,便是打不过,也逃得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 敲门声响起! 李岁回来了! “找到了吗?”太爷劈头便问! “找到了!”李岁满脸喜色的点点头:“太爷猜他们躲在哪里?” “哪儿?” 李岁伸手往后面一指:“咱府的后花园里,就在观景楼上!他们还真会找地方!” 太爷往后面看了一眼,没在意这个细节,谨慎的问道:“真是他们?你能确定?” “千真万确!”李岁笃定道,声音里却突然带了颤音:“而且!” “什么?”太爷察觉他语气的异常! “仙书!”李岁强忍着激动,颤声说:“我看见仙书了!” “真的?”太爷失声道! “千真万确!”李岁咬牙道:“像一卷白锦,却发着白光,就像……就像他们手里捧着一轮月亮!” 太爷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用力在空中挥着拳头! 良久,才平静下来! 在书桌后坐下,心中依旧震荡不休!无法思考! “干爹,抓吗?”李岁问。 “抓!”太爷道:偷偷的,别惊动人! 李岁面现为难之色! “怎么?”太阳诧异问到:有问题? 李岁点点头:“四凶都是高手!特别其中一个异常壮大的,我一个人,肯定不是对手,最少要二三十好手,才能稳妥,府里的人,能用吗?” 太爷摇头道:“不能用他们!不知道都是谁家的探子!我叫人给庄子上李年送信,让他带五十盲军偷偷进城!” “送信到庄子再到李年进城,怕要到明天早上了,会不会晚了!” “越到这时候,越要谨慎!”李太爷摇头道:“没有十足把握,宁可不动手,也不要惊动他们!” 李岁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说,咱爷俩儿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岁点头道:“孩儿是想说,能不能请白玉君动手?” 太爷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行,动静太大!而且白玉君也是不能让人知道的,不行,就算这次拿不到仙书,也不能动用白玉君!” “是!”李岁点头道:“我明白了!” “对了”李太爷看见手中一直无意识捏紧的名帖,才想起另一件要事,于是道:“还有一件事,你帮我参详一二!” “干爹您说!” “王家二同一早给我下了帖子,说中午要来拜会我!好好的,为什么来拜会我?你觉得他们会不会也得到了四凶在城内的消息?” “王家二同?现在城外大军主事的那两个?” “对,就是这二人!” 李岁沉思片刻,却问到:“若太爷手中有数万大军,知道了仙书在他们手里,会怎么做?” 李太爷一挥手道:“当然是大军围了他们,逼他们交出仙书,或者屠了他们,自己拿……”说到这里,李太爷恍然道:“我明白了,若他们知道四凶在城内,现在应该是大军围城,而不是下拜帖!” “正是此理!”李岁点头道。 “不是为了四凶……”李太爷皱眉道:“又是为了何事?” “干爹!”李岁劝道:“只要不是为了四凶,其他的事,在此时,都是无关紧要的,他们无论求什么,都可答应,万万不可在此时与他们斗气!” 太爷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我知道怎么应付他们了,此时自然不能与他们生事,不过,却不能事事都答应他们,以我的身份,事事都答应他们,反而会让他们觉得异常!” “那中午,我回来,陪你一起待客!” “监视四凶最重要,我这边,你不用担心!” “我看四凶行事,都是雏。躲在这里,应是在等城外王家大军撤军,只要不惊动他们,他们应该不会换地方!”李岁颇为轻松的道:“我看情形,若四凶没什么动静,我中午回来陪你待客!王家在陈州,向来不把朝廷放眼里,还是要小心一些!” …… 往前四个时辰,也就是李岁去寻四凶踪迹的后半夜! 城外,七连山下,黑羽军大营中,中军大帐前,灯火通明! 一个肥硕将军,浑身是血,他正在发疯似的砍人! 地上躺着六具尸体,分别是前部司马,以及他部下五位军侯! 都已经被他砍成一团乱肉! 他气喘吁吁的掷下大刀,犹自不解恨,恨声吼道:“来人!去将前部给我坑了!” 这个肥硕将军叫做王铜山,正是陈世非四人那日在山下见到的那个吃烤肉的胖子! 王家二同中的大同! 他掌黑羽军右军,共一万两千五百人,分前后左右中五部,每部两千五百人,由部司马掌军,每部分前后左右中五曲,每曲有军候掌军! 坑了,就是坑杀! 他已经将前部司马及五位军侯砍成肉泥! 又命人屠杀前部全部两千五百名军士——他手下五分之一的军士! 这个人就是个疯子! 帐前众将,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他们都知道这个将军,残暴嗜杀,一生气,便拿刀砍人! 偏又是王家有数的掌权人,除了头顶上那五六位,别的人,被他砍死了,也就砍死了! 况且,这位将军这次生气,还是有原因的! 就在大同将军下令之后,众将屏气不敢出声的时候! 急促的马蹄声,一骑从远处黑暗中,疾驰而至! 敢在军营中驰马的,除了大同,就只有二同中的另一同了! 来人是一个银甲青年将军,正是陈世非在湖边见到的那位! 他叫王桐凤,掌黑羽军左军! 二人虽叫大小同,却是叔侄,胖子大同是叔,银甲小同是侄。 大同见小同来了,也不说话,转身进帐! 小同随后进帐,走到帐门口时,转身冷声吩咐道:“所有人退后五十步,不准靠近!” 众人听令,不敢迟疑,哗啦啦向外退开去了! 小同看着他们退开,见大帐周围再无一人,这才走进帐去! 帐中只有他们二人! “信呢?”小同一进帐就伸手要! 大同呼呼喘着气,掏出一张小纸条,递给小同! 纸条上没几个字,小同一扫就把八张纸条看完了! 他咬牙跺脚,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让自己没骂出来,却还抱着希冀问:“会不会是假的?” “怎么可能是假的!”大同恨声道:“八条信息,分别是八个密探发过来的,他们八人互不认识,难道还能商量好了,一起发来同样的信息?” 第21章 各抱鬼胎 “怎么可能是假的!”大同恨声道:“八条信息,分别是八个密探发过来的,他们八人互不认识,难道还能商量好了,一起发来同样的信息?” 这就是绝无可疑了! 小同终究没有忍住,骂道:“湖口是谁封的,他们该死!” “前部!我已下令将他们全坑了!”大同恨恨的说! 小同没有再说话,现在便是将前部两千五百军士全杀了,却也于事无补了! 八条信息是什么?为何能将二同气疯掉? 八条信息,文字虽然不同,内容却是差不多,只说了一件事! 四凶已经逃入南宫星图湖,并且立杆子造反,号胜天军,要灭尽天下门阀贵族,使天下人人平等! 四凶之首疤脸贼陈世非,号称平天大圣,牛力号称翻天大圣,石磐号称同天大圣,彦照月号称量天大圣!” 他们号召天下英豪,一起救民伐罪,拯救这个世界! 最重要的是,吴州魏家听到消息之后,水军清剿出动,围捕四凶! 也就是说,王家数万大军在此围捕的目标,已经逃出了他们的势力范围,逃到了吴州东宫湖! 这不是逃了杀人凶手那么简单——说实话,他们对老家主王太玄没什么感情,听到他死了,心里是暗暗高兴的! 若只是为了给王太玄报仇,他们早在城中喝酒,任下面的人自为了,岂会自己亲力亲为不眠不休! 关键是仙书!仙书啊! “有没有可能……”大同忽然希冀的说:“魏家,还不知道仙书的事!” “怎么可能不知道!”小同冷笑道:“不知道,水军会全部出动?给咱们老太爷报仇吗?咱们两家几百年的世仇,三年打两次,他会替咱们报仇?”他摇摇头叹道:“这事,是咱们一开始就出了大纰漏,现在,有点势力的世家大族,大概都已经知道仙书的事了!” 他们现在真的是后悔莫及!恨不得拿刀砍了当时的自己! 王太玄死之后,王家人做的第一件事是,争权夺利! 至于给王太玄报仇,都没放在心上,一个蝼蚁暴徒而已,随手就捏死吧! 所以,山庄的仆役,只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审问! 谁能想到?万万没有想到!怎么可能想到! 凶手逃走的时候,竟然带走了一卷仙书! 一开始他们都不敢信,直到九十多个仆役都说看的清清楚楚! 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重大! 天大的宝物,砸到了他们头上! 他们忙要封锁信息,却已经晚了,家中的仆役下人知道这消息的太多了,不都谁是谁家埋下的探子,消息早已传出去了! 王家连夜出动大军,想趁着别家还在接收消息,先下手为强,先抓住四凶,抢到仙书! 但……几万大军,将七连山月牙湖围的铁桶一般,却还是让四凶逃了! 而且逃到了世仇魏家吴州的地盘! “现在怎么办?”大同王铜山后悔,愤恨,沉默许久,才问道! 王家二同,他虽是叔叔,却只是凶狠蛮横! 侄子小同王桐凤,却沉稳多谋,所以两人在一起时,都是小同拿主意! 小同闭目筹谋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仙书原本,怕是得不到了,抄一个副本,却是可以试试!” “副本……”大同只觉得心痛难言:“副本就副本吧!怎么做?” “给嘉县主下帖子,中午我们去拜见他!” “拜见他?”大同诧异道:“见他何用?” “听说他是刘相的学生,希望是真的!” 大同不以为然的说:“他会帮忙?” 他们王家与李县主关系不好,甚至颇有矛盾! 李县主是刘相直接放下来做嘉县的县主的! 整个陈州都是王家的地盘,各郡县官吏,皆是王家自行任命,然后报备朝廷便可! 堂堂丞相,突然亲自任命了一个小小的嘉县县主,这事能没算计? 要是没算计,全国几千郡县,他当朝宰相,能知道嘉县这个地方? 虽然,刘相信里,还有这位李黄孙,都说此人是因为厌倦了京中争斗,来这偏僻之地做富贵闲人的! 但这话,王家敢信? 王家认定了,这个李黄孙,就是右相和朝廷给王家下的钉子! 要不是不敢撕破脸面,王家早就偷偷把这个李黄孙弄死吧! 两家关系,岂能有好? …… 中午,初冬的太阳很温暖,晒得街上的人都解开了夹袄! 但躲在街角的韦叔却遍体生寒,浑身无力! 狗子死了! 连秦鋭秦老爷爷死了! 说是昨夜遇到了刺客,一起死的! 但韦叔知道,他们是被灭口了! 但……他想不通! 狗子被灭口也就罢了! 秦老爷怎么 也会被灭口! 秦老爷是太爷跟前得用的大人物!是嘉县城中数的着的大人物! 他怎么也会被灭口? 反过来想…… 连秦老爷都被灭口了! 太爷要保守四凶进城这个秘密的决心又是何等的巨大! 而知道这个秘密的自己……还能活多久? 大街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秘密搜捕自己! 逃!立即出城! 他一路小心翼翼的往城门口走去! 到了城门附近,往城门处一看,吓得他立即缩回了头! 城门口除了两个税吏两个税兵之外! 还有两队往日里没有的甲兵! 抓自己的!肯定是抓自己的! 韦叔心中狂喊! 那两个税吏,都是极熟悉他的同僚! 便是他换了衣服,剪了胡子,也没有信心从他们眼皮底下逃出去! 城墙下面有很多苦力群,像尸体一样躺在地上——休息一会,能站起来的,接着去扛活,站不起来的,也就站不起来了,晚上会有老鼠帮的人把没有气的拖走! 韦叔拖着疲惫的身体,躲在半死不活的苦力堆里,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办?怎么办?他想…… 突然……一个想法出现的他脑中! 自己被追杀就因为那个秘密! 如果……这个秘密不再是秘密! 如果……全城人都知道这个秘密了! 冇眼太爷还有功夫追杀自己吗? …… 城门口的两队甲士,是王家二同的卫队! 他们进城前,为了以示尊重,将卫队留在了城外,每日只带了四名护卫,进了嘉县城! 县主府前厅,李县主设酒宴款待王家二同! 酒过三巡,歌舞暂歇! 李县主举杯道:“两位突然来访,可是有事相商?” 大同面无表情的饮酒,没有说话。 骂人的话,他有一肚子,求人的话……他一句没有! 小同举了举杯笑道:“我俩今日是来告辞的!” 李县主一怔,内心随即一喜:王家是走了?岂不正好! 随即内心却又警惕起来! 没有得到仙书,他们竟要走了 ? 反常必有妖! 难道是听见了四凶在城中的消息,来此诈我? 李县主眼神晦明不定,良久,突然问:“四凶抓到了?” “没有!” “没有抓到就要走?有什么事比这事还急?” “确实有件事,比这事急!”小同王桐凤语气神秘的说! 李县主眯了眯眼睛:“我直说吧,我知道四凶手里有仙书,还有什么事比仙书更重要?” 小同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李县主皱了皱眉头,随即释然一笑,不再追问,却突然冲外面的仆役,高声喊道:“抬进来!” 大同王铜山,小同王桐凤都诧异的看向他,不知道他又要弄什么玄虚! 第22章 戏耶?真耶? 李县主微微一笑,道: “两位将军明日便走,本县无以为礼,倒有两细腰奴,却是京中带来,此地也算稀奇,送于两位将军,以酬劳苦!” 外面的仆役抬进来两张花床软榻,软榻花铺上,斜倚着两个美艳少姝。 大同王铜山,小同王桐凤,听闻此言,再看到花榻上的细腰奴,神色同时一变,对视了一眼,眼神满是震惊! 细腰奴,代表着一种特别的身份! 此世如地狱,富家贵族专一追求淫侈玩乐,肆意伸张欲望! 京中贵家皆有养奇伎之法,其中以右相刘家所养之伎最为贵人追捧,名曰‘细腰奴’,乃是取美胎,自小以秘法养其腰,待至长成,腰仅一握,柔能结环。 秘法伤身,细腰奴寿皆不过二十五岁! 但此时贵者视贱,亦若仙者视凡,有若草芥,细腰奴自小所受教育,亦是畸形,细腰奴十二五岁死,以死相犹美,反以为荣。二十五之后死,因有病形衰像,反自视为耻。 是以细腰奴二十五必死,不病不衰亦死,为保细腰奴之美名也! 因为死的早,因为不好培养,所以极其稀少! 刘家以此为珍,非至亲至贵人家不予,贵家也以得细腰奴为荣! 所以,得赠细腰奴的人,便有另一重身份——刘相的亲信! 陈州王家,黑羽军只有前后左右四卫,二同两人分掌左右两卫,在王家自然算是两掌之内的权势人物! 王家子弟,遍布官场,从中枢到地方,皆有关系,势力不可谓不大! 但整个王家,莫说是他们,便是最出息的一个兄侄,在中枢礼部做少卿,也从未得着这‘细腰奴’。 二同更是也只闻其名,从未见过。 此时,李县主竟然要一人送一个给他们! 两人岂能不心惊! 还是小瞧这个冇眼县主了! 他们知道这个李县主与刘相有关系,但却未想到,李县主与刘相关系竟如此深! 毕竟,李黄孙若真得刘相看中,怎么会把他放在远离中央的荒僻之地做一个小小的县主? 这个时代,跑偏远郡县当官,没有根基,很容易被病死的! 若非这个冇眼县主来吧嘉县之后,表现的太过老实,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在府中饮酒! 他也早被病死了! 正因为他太老实无用,连王家都看不上——所以王家一直觉得此人是被右相厌弃,远远打发出的一个弃卒! 但他竟然能拿出右相家的细腰奴送人! 这其中所代表的意义,更非寻常! 二同的心里,又重新审视此人的身份,以及此人来嘉县的目的? 不过,不管他来嘉县是何目的,现在,仙书在前,却都不重要了! 小同反倒觉得,这人与刘相关系越亲密,此时却越有利——越能压服吴州魏家! 但同时,却又有了另一重担心! 李县主此时送自己细腰奴,自然是为了仙书! 他若是知道四凶此时已经逃到了吴州! 会不会不再理会自己,转而拿着细腰奴去吴州送魏家! 小同一时不敢透露四凶已经逃到吴州的消息,假装不解的问道: “李县主……这礼重了,可是有用着着我叔侄二人的?” “确有一事!”李县主笑呵呵的道,这一笑,眼睛更无了,像是在笑王桐凤演戏! “县主请先说……”王桐凤道:“否则,这礼我们不敢收!” 李县主挥挥手,歌舞妓仆人尽皆退去,细腰奴也被抬了下去,厅中只剩下三人。 李县主笑呵呵的,接上了前面的话:“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比四凶更重要,所以,两位不是是撤兵,而是另有了四凶的消息吧?” 二同叔侄俩对视一眼,大同强忍住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 小同沉吟着,思索着说辞,怎么将四凶逃入吴州的消息透露给他,却又让他觉得,只有王家他李县主两家联合,才能逼魏家交出仙书! 李县主却接着说:“四凶内情,已不是秘密,你们知,我亦知,就不多说了,只一件,那仙书,我要一副本,二位可开个价!” “这事……”小同几乎想要立即答应,却又忍住,说道:“要家中同意才成!” 李县主摇摇头,依旧笑呵呵的:“我明说了,那物事,我们……“他在我们二字上加重了音:“势在必得!你们不卖,你们家里也会卖。但跟你们家里买,二位可落不着什么了!” 叔侄俩神色微动,却又不语! 李县主接着道:“那物事经二位的手,抄一副本,于王家并无妨碍,便是王家知道了,有我们的面子在,也不会如何!况且,此事只二位和我知道,我们不说,也没人知道!” 两人还是沉默不语! “那物事从二位手中过,若让他白白过去,岂不是傻子?换了你们其他兄弟来,也必会卖我们!”李县主接着道。 “敢问……”王桐凤终于道:“你们……是谁?” 李县主伸手指往上指了指:“相府只是其一!” “即如此……你们寻我家里卖多好,何必为难我们叔侄?”李桐凤冷声道 “哈哈!”李县主笑道,却极坦诚的道:“与你们谈是一个价钱,与你们家里谈是另一个价钱!我不瞒你们,这件事既经我手,我必要落些好处!”说到这里,他幽幽一叹道:“那仙书是什么,是什么价值,你们也清楚!经手这种东西沾的好处……是如何之大!若无这件事,可能是你我一辈子都赚不来甚至见不到的那么大的好处!所以,我最想要的是与你们谈,做成了,这中间的好处,我愿与二位平分,如何?” “平分?”王铜山心中一震:“我们如何相信你?” 李县主笑道:“这件事只你我三人知道,要我们三人一齐保密,多一人知道,便要多分一份出去,若相府或你家知道,这好处便一点儿都无了!这便是天大的契约,如何不能相信?” 王铜山一怔,随即醒悟! 他转头看向王桐凤! 王桐凤点点头,又苦笑道:“我愿意,但是,仙书,我们现在还没得到!” 李县主笑道:“我自然知道你们尚未得到,若你们已得到了仙书,岂会来我这里赴宴,怕已经连夜回家,我再想跟你们谈,岂不是已晚!” 王桐凤又道:“先说明白,仙书,我们只有五成把握取到,从我二人手中经过的可能,只有二三成!” 李县主却是眼睛一亮,一线眼尽力睁的很大:“二三成很大了!那东西!便是一成,也值拼命!” 二同又对视一眼,叔叔王铜山应道:“既如此,我们叔侄便与李大人说定了!” 李县主哈哈一笑,点头道:“即已说定,我就不客气了,关于四凶,两位可有消息告我?我须拿到上面,多挣一份本钱!” 二同又是一怔,犹豫了一下,王铜山苦笑道:“李大人倒是要的轻松……” “只要一个消息,无关紧要的也行!”李县主也苦笑道:“我须与上面交待,否则,万一上面觉我无用,不经我手,却是全空了!” 二同是沉默无言,李县主细小眼睛在二人身上扫了一圈,终又死死盯着王铜山,王铜山便无奈道:“关于四凶的,哪儿有无关紧要的!” “二位尽可开价!”李县主笑道。 二同对视一眼,沉吟片刻,王铜山先点了点头,王桐凤无奈道:“与李县主谋,真不知我叔侄是祸是福!” 李县主笑了笑! “罢了,我们也只有一个消息……却是极重要的消息!”王桐凤忽道。 “请说!”李县主神色一震! “四凶已逃入东宫湖!”王桐凤道:“我们明里收兵,暗里却是要去吴州!” “四凶逃入东宫湖?”李县主诧异道:“真吗?” 这诧异却不是装的! 四凶明明在城中,怎么他们却说在吴州?李县主心中满是疑惑! “千真万确!”王桐凤解释道:“四凶已在东宫湖中立了竿子,号胜天军,大言要建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四凶之首疤脸贼陈世非,自称平天大圣,牛力自称翻天大圣,石磐自称同天大圣,彦照月自称量天大圣!” 正在疑惑的李县主,听到此话,竟然顾不上疑惑,突的脸色大变,惊骇失声道:“大……大……大……” 最后一个字,似乎是胶在他喉中,怎么也说不出来! “大圣!”王铜山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替他说了出来,接着问道:“怎么了?” 李县主低下头,好容易将脸上的震惊神色遮掩下去,敷衍道:“没……没什么?” 王桐凤盯着李县主看了片刻,突然冷声道:“李县主,我叔侄与你谋的是拼命的大事,若李县主不坦诚,我叔侄却不敢与李县主相谋了!” 这却是要一拍两散了! 第23章 上古弑圣之谜 这却怪不得王桐凤怀疑,实是李县主刚才震惊的神色实在让叔侄二人不解和怀疑,他们实不知刚才的话里,有什么信息能让一直稳如泰山的李县主如此震惊的! 李县主纠结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道:“其实跟此事无关,是一件旧事!” “什么旧事?” “这件旧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你们本也应知道的,可能是几百年没人提起过,你们家中老人忘记嘱咐你们了吧!”李县主缓缓道,似乎在平静心中的震颤余波! 二同叔侄盯着李县主,没有说话。 “那个字,不能说!”李县主加重语气道。 “哪个字?”王铜山不解道。 李县主看着他,无言! 王铜山突的醒悟,失声道:“大圣的……” “噤声!”李县主突然厉声喝道! 王铜山神色尴尬的张着嘴,却说不出一言。 王桐凤沉声问:“敢问其中缘由?” 李县言摇摇头道:“这是仙者禁字,你们家应该有仙律,虽然现在没人看了,但肯定有,你们去翻一翻,第一条就是这个!” 二同同时一怔,仙律这本书,家里确实有! 只是仙凡相隔,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个仙者,所以这本书在屋角落灰,早就没人看了! 王桐凤甚觉不解,问:“这字有何特别?仙者为何要禁?” 李县主摇摇头:“没人知道,除非你问仙者!” “四凶号称大……大……那个!”王铜山问:“可会招来仙者?仙者若来……若来……” 下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仙者若来,他们的算计,尽皆成空! 王桐凤却沉着道:“四凶手中有那物事,迟早招来仙者!咱们所谋,本就逆仙之事,此条不足为虑,却须要快!” 李县主点头道:“这话极对,为那物事,便是弑仙,能弑也就弑了,不怕多一罪过!”说到此,李县主沉吟道:“若有我出力处,两位不必客气!” 王桐凤点头道:“此事,正需求县主出力!我王家大军入吴州,魏家若不交出仙书,自然是要鱼死网破!但这是最后之计。在这之前,能否请出刘相的帖子,从中说和一二!“” 李县主怔了一下,诧异道:“先前听说,魏家和你们王家已经联手合作!这消息是假的?” 王桐凤苦笑道:“这消息是魏家放出来的,那时,四凶是在七连山,在陈州。现在,四凶却是在吴州!” 李县主又怔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道:“原来,空手套白狼的,却是你们王家!” 小同等他笑完,才缓声道:“若无我王家大军压境,只凭相爷帖子,怕压服不了魏家!” 李县主沉默了一下,摇头道:“你王家要原本?还是抄本?便是相爷帖子,加上你王家大军,想要魏家交出原本,恐怕也是不可能的!” 小同沉默了一下,虽然知道让魏家交出原本绝无可能,却还是想凭两家之力,逼一逼魏家的! 但见李县主如此清醒,佩服之余,也放弃了这丝妄想,无奈道:“我王家,也只求一卷抄本!” 李县主招手,喊来门外侍立的亲随,去书房取来一个精美的匣子,递给二同:“这事相爷亲手所书的帖子,想来魏家是认得相爷笔迹的,你们拿去同魏家谈!” 小同怔了一下,诧异道:“您不一同去?” 这么重要的事,他不亲自去,实在让人奇怪! 李县主神情凝滞了一瞬,随即笑道:“我还要等相爷的吩咐,也不瞒你们,若相爷只要抄本,我自然随后赶去,若相爷要的是原本,却是另有人去,不用我过去!” 商议妥当,酒宴尽欢,二同离去! 李县主着人将两个腰奴给二同送去军营! 他心中暗暗欣喜不已! 只觉的天助我也! 知道了仙书的消息之后,他就计划怎么从王家大军包围的七连山中,抢到仙书! 但几万军中抢仙书,实乃绝不可能之事! 正无计可施之时 突然,四凶竟带着仙书自投到了城中! 他担心王家知道四凶在城内的消息带大军来夺! 然后,王家竟然得了另一个消息,四凶在吴州,要带大军要去吴州! 这难道不是天助我也! 李县主欣喜之后,却突然又担忧起来! 他在书房中坐卧不宁! 终于等到李岁前来汇报消息! 一看见李岁,他当头就问:“你确定那四人真是四凶,你真的看见仙书了?” “这还能有假?”李岁点点头,接着诧异李太爷为何有此一问,问道:“怎么了?干爹怀疑什么?” 李县主道:“王家要带大军去吴州,他们得到消息,说四凶已经逃入吴州东宫湖中!他们既然带大军去,定然是对这个消息深信不疑!这个消息若真是假的,那是谁散布出来的?吴州魏家吗?为什么要散布这个消息?”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我担心的是——他们这个消息是真的!” 李岁摇头道:“那个消息定然是假的,四凶就在后面荒园观景楼上,相貌与画像一模一样!况且,他们手中的仙书一拿出来,便散发出光华,这就更做不了假!除了仙书,还有什么东西能有此神异?” 李岁想了一下,又说:“我大概猜到是谁放出的消息!” “谁?” “王家不知道四凶的底细,我却知道!”李岁道:“四凶不止是他们四人,他们一伙是二十多人,这些年一直在乡里结伙抗税,如今,除了他们四人,其他的人也都逃散无踪!我猜,在东宫湖立寨的,正是这些四凶同伙,他们故意闹出声势,把王家大军吸引过去,好让四凶借机逃跑!坏了!” 李岁突然一拍手道:“四凶知道城外大军撤走,肯定会立即逃走!” 李县主道:“我着人再催催李年,让他带着盲军连夜入城,盲军一到,立即动手,抓捕四凶!” …… 二同驰马出了嘉县城! 小同王桐凤放慢马速,神色犹疑不定! “怎么了?”大同王铜山问。 “总觉得这个冇眼县主……今天有些奇怪!” “什么地方奇怪?” “太平静了!” “平静吗?我看他也倾尽全力了,刘相的手书,细腰奴,这都是他压箱底的底牌吧,不都拿出来了吗?” 小同摇了摇头:“感觉……这些都是他装的,内心里,似乎并不重视仙书!” “装的?”大同摇了摇头:“他为什么要装?他要是面对仙书都不动心,我倒要佩服他了!” “是啊!他为什么要装呢?”小同摇了摇头,也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没道理! “别瞎想了!”大同拍了拍那个装着刘相手书帖子的精美匣子:“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用他压服魏家!” 听他此问,小同却颇显轻松的笑了笑:“这件事没什么想头,今晚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拔营,兵临吴州,要么鱼死网破,要么让我们抄一卷副本,魏家肯定不会跟我们鱼死网破……”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怔怔出起神来! “又怎么了?”大同问! 小同突然回头,神色莫名的望着嘉县县城:“我想到李黄孙的奇怪之处了!” 第24章 为己!为己! “什么?” “他就这么放心我们?不怕我们故意抄错,给他一份假的副本吗?” 大同也是一怔! 小同接着说:“他自己也说,现在,还有什么事比拿到仙书更重要?他竟然为了等刘相的信,不去亲自抄仙书副本!刘相的信就这么重要?况且,刘相的信,什么地方不能接?只能在府中接吗?这太不合情理了!” 大同也皱起了眉头:“是……不合情理!” “两个原因!”小同神色惊疑不定的说:“一个是他真的不在意仙书,一个是他认定我们此去吴州,拿不到仙书!你觉得是哪个原因?” “这两个原因都不大可能!”大同说:“会不会魏家那边另有刘相的人盯着,不需要他去。” “那是仙书,记载着长生不死的仙法,他竟然不想亲眼看看?” “或许,是怕危险!他更惜命!”大同道。 “或许是吧!”小同点点头,似乎只有这一个勉强的解释! “再多派些人手,去他府外,盯死他!”小同道! “好!我去安排人!” …… 回到军营,且不提大同王铜山另外安排人手去盯紧县主府! 营中几万军士早早休息,准备次日一早,进发吴州! 王铜山王桐凤二同在帐中饮了些酒,正准备睡觉! 帐外突然有下属求见,说有极其要紧的事! 两人只得让人进来,却是左部司马王林和他部下右曲军侯陈胜! 两人喝的醉眼朦胧,困倦欲眠! 王铜山本想将来人先骂一顿,但一见来人是王林,却压下了脾气! 王林也是王家人,在二同面前,都有些脸面! “什么事?”王铜山不耐烦的说! 王林看了一眼右曲军侯陈胜,示意他答话,却见他惶恐不安,竟然说不出话来! 王林只得替他回道:“晚间,属下右曲,有几名士兵不遵军纪,私自射猎烧烤!” “就这小事!”王铜山不耐烦的说:“斩了就是,也值得来汇报!” 右曲军侯陈胜更其惶恐! 王铜山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们射杀的猎物中有一只信鸽。”王林道:“信鸽带了一封信!属下虽然不能确信信中意思,却觉得与四凶大有关系!” 一听这话,王铜山还没说话,旁边王桐凤心神一震,道:“信呢?” 王林忙将手中的小纸条递了过去! 纸条只有两指宽,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已经在东宫假你们名字起事,期能引来注意,解你们之围,寻机出逃!” 王桐凤看完,猛地站起,酒意全醒! 这信里虽然说到含含糊糊,但他却瞬间明白这信中的意思! 四凶在东宫湖的消息是假的!他们没逃出去! 这真是……大喜啊! 他惊喜的差点叫出来! “谁射的?”他忙问。 右曲军侯陈胜猛然跪下,惶恐道:“是……是属下!” “信鸽呢?还活着吗?”王桐凤急忙问,若是信鸽还活着,只要将信鸽放出去,跟着信鸽,就能找到四凶! “死……死了!”陈胜连连磕头! 王桐凤的心犹如过山车,高高飘起,又狠狠跌落! 他恨不得抽出刀来,砍死陈胜! 终究比大同老成,知道陈胜有功无过! “详细说一下!”他压下心中的激怒问。 “是……”陈胜忙回答道:“晚上,属下想吃肉,就带了几名军士去山中射猎,山……山中刚烧过,没什么猎物,只射了几只鸟雀,当时没发现信鸽,泡制的时候,才在信鸽身上发现这封信的!” 王桐凤听了,点点头,道:“想吃肉,赏你一只羊,王林,你带他去领,去吧!” 王林,陈胜退出大帐! 王桐凤把信递给王铜山,道:“你看看!” 王铜山只一看,便强自抑制心中的激动说:“老天都在帮我们,若明天我们去了吴州,再看到这信,恐怕真就让四凶趁机逃了!” 此时,小同王桐凤已经冷静下来,却有神色犹豫起来! “又怎么了?”大同见他神色有异问。 “这信……会不会是假的?”小同迟疑的说:“太巧了!”。 “这能有假?除了四凶同伙,谁会发这样一封信?”大同不以为然的说。 “魏家!”小同闭上眼睛,语气凝重的说:“魏家的缓兵之计!” “缓什么?”大同依旧不以为然:“便是缓一两日,他们拿到了仙书,我们大兵压境,加上刘相手帖,只求抄一副本,他还敢不许?他敢任我们把事情闹大?” 小同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莫名,又往帐外看了一眼,见侍卫都离的远远的,绝对听不见他们说话,才压低声音,一字一顿的说:“就怕一两日之后,仙书已经不在王家了!” “怎么会不在王家……”大同不以为然的说,但说到一半,突然醒悟过来,神色一变,停口不语! 抬起头,同样神色莫名的与他这个亲侄子----小同对视了一眼! 话说,小同的言外之意,揭露了一个两人都心知肚明,却都不肯提及的后果! 前文李岁说过一句话:仙者神通广大,遍布高天! 只要他们不想,仙书就绝不可能遗落凡间! 虽然每隔几年,就会有一次传闻,在某地有仙书出现! 但那都是骗子弄出来的假货! 事实是从古至今,从来没有过仙书遗落凡间的事,一次也没有! 这也是为什么仙书这种人间最高至宝遗落在七连山,却只有本地的王家,魏家以及李县主在争,其他贵家以及京都上层贵家都无动于衷的缘故! 他们被骗的太多了,虽然得到了消息,却是七成是不信的,加上王家,魏家以及李县主,故意闪烁其词,他们觉得这仙书,九成也是假的! 这才使得本应该在全国贵家,朝廷引起惊涛骇浪的仙书,所引起的波澜,竟然没有溢出出陈吴两州,王魏两家! 朝廷贵家虽然不信这仙书是真的! 但王家却确知,这仙书就是真的! 这对他们来说,是自古未有的大幸! 同时,他们也知道,这可能也是自古未有的大不幸! 仙书已经遗落三天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仙者竟然似乎还没发现仙书遗失! 但终究会发现的,甚至可能下一刻,就有仙者出现在他们头顶高空! 而一旦仙者发现仙书遗落,追寻过来! 王家!魏家!李县主! 这些在仙者眼中蝼蚁一般的东西,竟敢算计仙书!竟敢如此冒犯仙者! 王家,魏家,李县主,必然被屠杀净尽,甚至陈州,吴州,两州之地,都会被抹平! 这个世界,从上到下,没有怜悯慈悲,只崇尚凶狠残暴! 仙者更是这种风气的源头,依仗着强大的力量,对于弱者为所欲为! 仙者因为心中不畅,随手火炼一座城池听万千百姓哭嚎为乐的事都时有发生! 何况王家这次抢夺仙书,是真的冒犯了仙者! 所以,二同,王铜山,王桐凤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这次,无论能不能抢到仙书,王家都只有一个结果——灭门! 仙者无论是为了泄愤,还是为了警示后来者,必然会大兴屠戮! 而二王,他们自己所期待的结果是——抢到仙书,立即离家远遁,远远的找个隐秘的地方,改头换面的藏起来! 王家灭门,跟他这个未来的仙者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如此想的!魏家也必然也是如此想的! 若真是缓兵之计!魏家某人拿到仙书第一时间离家远遁,消失的无影无踪! 便是鱼死网破,便是灭了魏家,又有什么用! 大同明白了小同的言外之意,却没有说话! 两人现在看起来同心协力,但真拿到仙书之后,就难说是敌是友了! “你说怎么办?”大同隔过了这个话题,直接问道:“明天还发兵去吴州吗?你要想好,若这信是真的,我们去了吴州,反而会让四凶带着仙书逃了!” 小同沉吟片刻,终于咬牙决断道:“分兵吧!” “好!”大同也早想到了,这是唯一的办法,难办的却是:“那……谁留守?谁去吴州?” 两人心里都明白,两人在一起还好,相互监督! 分开了,谁拿到仙书,肯定会第一时间消失,连给对方,给家族抄个副本这种惠而不费的事,也绝不会做的! 第25章 象鸣鹰啼,楼船动地! 从这一刻起,从决定分兵的这一刻起! 他们心照不宣的决定抛弃家族了! 而两人视对方,虽然未必就立即看做对手,却也不是帮手了! “你是叔父,你先选,留守?还是去吴州?”小同问! 大同讽刺的笑了笑,这大概是对方最后一次叫自己叔父了,明日分别之后,无论谁拿到仙书,都会立即消失,另一个自然不会等着被仙者碾死,也会同样消失! 只是,百年之后,一个是遨游诸天的仙者,一个早成了个几根枯骨! “我相信这信是真的!”大同王铜山想了一会咬牙道:“我选择留守!” “好!”小同痛快点头道:“我明天带左军去吴州!” 王桐凤心中却是暗喜,去吴州有一个好处,便是立即能确定那封信的真假! 若是真的,立即赶回来,也就是一日夜的时间! 四凶藏的甚是严实,两三万大军搜了两天一夜,却没抓到,王铜山一万多军,便是在搜一天,也未必能搜到! 况且!若那封信是真的! 他怀疑李县主知道四凶的行踪! 李县主中午的态度,实在太可疑了! 当然,这个怀疑此时绝不会对王铜山提醒! 两人商量已定,小同王桐凤离开大帐,去自己的左军传令做好明天一早出发的准备,便没有再回来! 大同一个人在大帐里,只觉的坐卧不宁,心烦意乱,又饮了几杯酒,想借着醉意睡觉! 却不但没醉意,反而头疼欲裂,惶惶不安! 他知道自己是害怕了! 他从六七岁开始杀人,到现在三十二岁,已经不知道杀死多少人了! 所有人都认为他残忍暴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胆小懦弱,只有杀人,才能给自己壮胆! 他心里犹豫着,是不是让人把腰奴送进来玩玩,宽解自己心中的惶恐! 但也知道,他现在的状态,腰奴送进来,玩到最后,肯定会被他虐杀! 李县主脸上,就不好看了! 仙书!仙书!已经两天了! 初闻仙书的欣喜激动,到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 此时想到更多的,却是仙者的怒火! 明天……可能就死了,可能就逃了,唯独不会留在陈州等死……自然也不会再见到李瞎子! 所以,他脸上好不好看还有什么关系! 想到此处,他立即叫人将腰奴送进来! 一开始是娇笑,继而是娇啼,痛呼,求饶,惨叫,继而惨叫声渐小,渐而无声! 也就半个时辰,娇艳无俦的腰奴,就变成一滩似没有骨头的烂肉抬了出来! 虐杀了一个柔弱美艳的女人,他感到一种疲惫的满足,准备上床睡觉! 就在此时,寂静的夜里,远远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 “呜……” 他怔了一下心想:今夜的风声……听起来怎么有些奇怪! 不过,他没在意,接着躺下休息! “呜……呜……” 风声更大了,更响了! 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断! 不对!这不是风声! 他猛然从床上跳下来,几步奔到帐门外,喝问道:“什么声音?” 帐外的侍卫也都听见的这奇怪的声音! 都惊疑不定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但什么都看不到! 王铜山的大帐在面对嘉县城的山腰上,声音却是从山的另一面,月牙湖的方向传来的! 隔了一个山头,况且又是黑夜,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回将军,好像是……号声!”侍卫头子不确定的说! “号声?什么号声能这么响?”王铜山摇头道! “山上有警卫,属下已经叫人去问了!” 这是王铜山的绝对亲信,王铜山性情暴虐,对此人,却从来都是和颜悦色! 王铜山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就在此时,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一人从山下急奔而来! 王铜山看着此人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 “是右将军的亲卫!”侍卫头子的他旁边提醒道! 王铜山醒悟!右将军就是小同王桐凤,他掌黑羽军右军。 是小同也听到号声了,这么快就遣人来了? 那人奔近,看见王铜山,连忙跪下,回禀道:“我家将军请左将军去山后湖滨,我家将军说甚急,请将军速去!” “你可知是何事?”王铜山问。 “小人只知道,号声是从湖上传来的!” “小同可还有什么话?” “还说让全军速速着甲整备!” 王铜山听了,心中一凛,点头道:“我马上过去!” 他转头示意,传令兵去各个司马军候处传令,一边带着侍卫往后山湖滨赶去! 后山湖滨,小同王桐凤站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延颈望着湖中!侍卫在他身后远远站着。 大同让侍卫也远远的等着,一个人走到他身旁,也往湖中看去,只见湖面之上,是一片黑沉沉的寒雾,什么也看不见! “呜呜……” 号角声,更响了,更近了! 古朴,浑厚,苍凉,悠远! 如闷雷滚滚,又如远古巨兽,在黑沉沉的雾中长吼! 一声声更近了! 震荡的七连山都在发颤! 王铜山的心也在发颤! “什么东西?”他不安的问王桐凤! “应该是军队……”王桐凤答道,他的声音也在发颤,他也在恐惧! “谁的军队?” “魏家……”王桐凤声音里也带着颤:“希望是魏家!如果不是……” “魏家怎么会深夜突然过来?”王铜山下意识摇头:“不会是魏……” 他话没说完,突然停住,像被掐住了喉咙! 他不是被掐住了喉咙,而是想到了王桐凤刚才话外的意思! 他浑身汗毛竖起,冷汗迭出!他被吓住了! 如果不是魏家军队,这时候能来到这里的……可能就不是军队,甚至不是人! “怎……怎么办?”大同王铜山极力压下心中的恐慌,小声问:“逃……逃吗?” 王桐凤极力冷静下来,想了一下:“若真是仙者,我们……逃不了!” “山这么大,现在悄悄的走,远远找个洞躲起来,仙者未必会费心找我们!” “呵呵!”王桐凤冷笑了一声:“普通士兵这样做或许有万一逃命的机会,你我……呵呵!既然做了这事,还怕死吗?” “呵呵……是啊!”王铜山惨笑了一声:“如果是仙者,我们是怎么都没活路的!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怕死!现在,突然就怕了起来!你说,现在,为什么就怕起来了呢?” “有什么可怕的!”王桐凤道:“你杀了那么多人,你不是说就喜欢听人临死的惨叫吗?一个人换你身上一两肉,也够本了!” “那怎么能一样,他们不过是我们的玩物,就是供我们玩乐的,他们的命怎么能跟我比!我还没玩够呢,怎么能死?我不能死!仙者来了,我们跟他谈谈,他不是要泄愤吗,不是要杀人吗?我们给他找十倍百倍的人让他杀,让他泄愤!他应该会放过我们吧!” 突然! 湖面上空,半空中,出现点点亮光! 飘忽不定,闪烁不定,像一大片萤火虫,又像一大片灯火,像是浮在空中的一座城镇! 二同此时,都吓的说不出话来!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大同王铜山嘴里一个劲的喃喃的说! 他想逃,想不顾一切的逃! 但是,却没有一点儿力气,刚挪动了一下脚步,就身体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王桐凤死死咬着牙,压着心中的恐惧! “仙书!仙书!”他嘴里念叨着仙书二字! 他幻想着,自己若是拿到了仙书,也可以成为仙者,也可以像仙者把自己当成蝼蚁一样,把王家人,魏家人,把京都朝廷上的贵族人家,都当做蝼蚁!让公主皇子给自己当肉毯铺在自己脚下! 想着,越想越畅快,竟然像是已经得了仙书,成了仙者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人,所谓陈州王家的栋梁,天下有名的俊杰,此时,想到自己要死了,都被吓疯了! 光点越来越近! 黑暗的寒雾之中,隐隐显现出来,一座座如山一般的黑影轮廓! 小同王桐凤突然不笑了! 大同王铜山死死盯着这些黑影,盯了一会儿,猛然叫道:“这是楼船!他爹王八羔子的!这是楼船!魏家的水军,不是仙者!” 楼船!十几丈高的楼船,虽然离的还远,但巨大的楼船轮廓已经可以分辨清楚! 第26章 魏家二玉 “是魏家水军!”小同王桐凤也觉得浑身一轻!像是溺水的人终于上了岸! 大同王铜山从地上站起来,第一件事,却是猛然回头看去! 眼中杀意显露! 后面不远,是他的十名亲卫和王桐凤的十名亲卫! 这二十个人看见了自己被吓到的丑态! 但这些都是他和小同的亲信! 犹豫了一下,他压下了心中的杀意! 楼船渐近,船上灯火辉煌! 船队显露出真切身影! 一共七十三艘,都是十丈高的楼船,如水中巨兽,一字排开,从头望不到尾,正从湖口方向驶过来! 不知是这船太大,太多?还是月牙湖太小?似乎有一种异象,楼船入湖,竟似镇压住了三百亩月牙湖,湖水蛰伏,连一丝波澜都不敢起! 楼船全体黑色,沉稳如山岳! 船上别的倒还罢了,唯每船的前甲板上,都伏卧着一头巨象! 便是卧着,也有两丈来高! 全身披着倒刃锁甲,甲上长刃,足有一尺多长,丛立如竖鳞! 背上立着三台弩机,左右两架的连环小弩倒还罢了,中间巨弩,射的是弩箭是手臂粗的长枪,一箭能穿五马,一箭能破城门! “魏家象军,怎么会此时过来?”王铜山问! 王桐凤看了他一眼,怪异的笑了笑道:“那信大概是真的,看来明天不用去吴州了!” 王铜山脸色一变! 他终于明白王桐凤为什么笑得这么怪异了! 信是真的,说明四凶还藏在此处! 如果……如果……魏家今晚没来,王桐凤明天去了吴州! 仙书定然会落在自己手里! 仙书!那是仙书啊!能够成为仙者的仙书! 他惋惜的说不出话来,恨不得今晚的事重新来过!魏家要是没来多好! 缓了好久,王铜山才有力气说话: “如何应对?” “连象军都出动了,显然存的是不合作便与我们硬拼的心思!”王桐山苦笑道,一时却没甚主意! 象军,是魏家最大的依仗,最宝贵的家底子! 如此铁象巨物,涉水不需桥,翻山如平地,十象成阵,万军之中,如趟溪水! 三十年前,曾经百象成军对陈北地蛮兵五万,在蛮阵中杀进杀出,杀出杀进,将五万蛮兵军杀的魂飞魄散,溃不成伍,象军却不伤一毛! 连象军都出动了,可见魏家之决绝! “不过……”王桐凤突然又沉声道:“既然是在我们陈州,可以给他们抄副本,原本绝不相让!” …… 此时,楼船已行已经接近岸边,齐齐停住,排列如旗,几乎盖住半座湖面,共七十三艘! 岸边水浅,楼船不能再进,船上巨象站起,当先一跃,轰然入水,七十三头巨象,像七十三座小山,列成阵势,趟水向岸边轰然行来!平静的湖面,轰然炸天,惊涛骇浪,从象阵脚下,向四周山崖扑击! 魏家象军,号称百象,现今却只有七十三头,却是倾巢而出! 见如此阵势,王桐凤叹了口气道:“只能合作,他们定然是抓到了四凶余党,才会如此决然的来此!往好处想,有四凶余党提供信息,或能更快找以四凶,也不算坏事!” 他话音刚落! “啾啾!啾啾!”高空中,突然传来凄厉尖锐的鸣声! 二同同时脸色一变,立即抬头往天上看去! 高空中,一只只红色的巨大的鸟影,在黑暗的云雾中盘旋! 每一只翼展都有两三丈,绯红的羽毛,爪牙强壮,如长了翅膀飞上天的狮虎猛兽 两人一见这身影,立即又转头看向对方! 几乎同时问道:“你不知道?” 又同时摇了摇头,答道:“我不知道!” 之后又同时沉默! 片刻后,还是大同王铜山冷笑一声道:“我就知道,那些老家伙不可能这么放心我们!赤鸦卫出动了,我们都不知道!防着我们呢!” 王桐凤没有说话,自己是什么心思自己知道,也怪不到族中老人防着自己! 反而是此时见了魏家象军,能出来撑场子,却还像是一家人的样子! 赤鸦卫,和魏家之象军一般,是王家的底气和依仗! 这是王家照着一卷兵法残篇练出来的奇兵,练法极其残酷狠毒血腥,却是选健壮的孩子,从六岁开始,就在四肢血肉种植入一种巨鸟的翎羽,随着年龄渐长,翎羽越植越多,建成巨翅,能像鹰隼一般在天空中翱翔,怀抱火油,云下盘旋,挥撒火雨! 只是赤鸦卫却比象军更不易成军,植入羽毛而死的,练习飞行摔死,平均死掉五六百人,才能练出一位赤鸦,而一位赤鸦卫最多活到三十五岁! 说明白了,赤鸦卫和细腰奴一样,都是贵族不把人当人,用人改造出来的怪物! 王家对外声称五百赤鸦卫,其实只有三百八十三位! 这一次却是全出动了,一直藏在西峰最高处,七玉人院中! 这原本是预备,到最后时刻,抢夺仙书,甚至是想跟仙者一搏的! …… 巨象踏水而行,当先一象,宽阔的像背上,坐着两个年青人,一者月白色长袍,三十左右岁,一者大红长袍,二十七八岁,皆面容俊秀,形若好女! 这二人也是叔侄两个,在吴州号称魏家双玉,白衣魏幺,乃是叔叔,也是家主魏隐最喜欢的幺子。 红衣魏十七郎,非是族中排行第十七,而是其名就是十七郎,乃是魏隐夜梦一金光仙者一直远远呼唤十七郎,晨醒后,听闻家中新诞一孙,以为吉兆,心里存的不敢想的念头,便取名十七郎,也是魏隐最喜欢看中者孙辈第一人! 因皆都颇受家主喜欢,又同样敢任事,有决断,魏家在吴州大小事物,大多皆二人处治,又因都生的俊秀,被吴州贵人们称为魏家双玉。 二人也颇以才高自许! 但其实,吴州以魏家为主,处理吴州之事,也只要有决断敢任事便可,至于事情结果,是好是坏,却是皆言是好的! 叔侄俩正自说话,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西峰高处,一片红霞,蓬然而起! 两人忙转头去看,却见那一片云霞,飞到空中,化做一只只巨大火焰鸟,在空中盘旋! “王家赤鸦!”十七郎道:“久闻其名,今日终于见着了!” “这是跟咱们示威呢!”魏幺冷笑道! “会不会王家已抓到四凶了?”十七郎担心道。 魏幺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他在心中计算着输赢! 他可没打算带一卷抄本回去! 他要带仙书原本回去! 所以,仙书出现时,必有一战! 若王家只那两万多兵,根本不用算计,象军一冲,他们便会溃散! 但天上的赤鸦却不好对付! 象背上的的床驽,虽然威力巨大,但却笨重,未必能射中高空中的赤鸦! 沉思间,七十三象已涉水过浅滩登陆! 魏幺摆手,让众人在岸边稍待! 不多时,王家二同,王铜山与王桐凤便飞马而来! 见面也不太寒暄,大同王铜山便道:“两位怎生来此?我们接到消息,四凶已经逃到东宫湖,正要明天发兵,去贵境叨扰呢!” 第27章 围城 “呵呵!”魏幺冷笑道:“我们即已来此,自然已确知四凶在此处,铜山兄何必诳言!” “如此说来!”王桐凤点头道:“四凶余党,你们已擒获?可有相关信息?速速拿来!” 魏幺却摇了摇头:“没有捉到四凶余党!” “一个都没捉到?” “一个都无!” “那你们怎么确定四凶便在此地?”王铜山冷声道:“事已至此,那物副本少不了你们一份,也少不了我们一份,速速找到那物为要,二位又何必相瞒?难不成还想独吞那物不成?仙者不知何时便至,到时候,一切皆空!” “此话不错,事已至此,那物少不了你的,也少不了我的,第一是找到那物为要,我又何必相瞒!”魏幺诚恳道:“真是一无所获,至于为何确定四凶在此地,却是猜的!” “猜的?” “猜的!”魏幺解释道:“四凶余党在东宫湖一处荒岛上立的杆子,给湖中群匪下了贴了,却不等湖中群匪去称量他们,下贴之后,第二日便尽皆消失不见!” 二同闻言一怔,一时不解:“这是为何?” “对呀,这是为何?”魏幺摇头道:“即立竿子,何必要逃,既然要逃,又何必立竿子?”他冷笑了一声道:“自是为了俺护四凶,却又舍不得性命,一立杆子,便自逃了!” 两家暂时联合,魏幺,魏十七郎,让军队自行去安置,两人只带着几名亲卫,跟着王铜山王桐凤回到大帐中! 四人刚坐下,正准备商议一二! 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直奔到帐门前才停下! 四人一愣,同时停住了说话! 要知道,此时还是半夜,又是在军营之中! 黑夜营中纵马! 必有紧急军情! 亲卫头子迎上前问询了一声,就带着他匆匆走回来,走到帐门口,却没有进去,冲王铜山微微点了点头! 王铜山立即会意,站起来道:“这些奴才真扫兴,我去处理一下!” 王桐凤看见跟在亲卫后面的是一个百姓打扮的汉子,想到一种可能,心中猛然一跳,刚想说话,突然想到还有魏家二玉,立即强行忍住,闭上了嘴! “慢着!”魏幺突然道:“此时紧急军情,应该是有关四凶的吧,我们两家既然联合,便当坦诚以待,先找到仙书为要,若这时候还要心存算计,耽误了时间,仙者降临,你我两家什么后果?” 王铜山迟疑了一下,看向王桐凤! 王桐凤却对亲卫道:“就在这儿说吧!” 亲卫又看向王铜山! “王铜山无奈道:“说吧!” “是!”亲卫回禀道:“是城里的探子传来消息,说四凶昨日……现在是已经过了子时,应该是前日下午,就已经从南门进城,一直躲在城里!” 二同,二玉四人,闻听此言,同时豁然站起! 王桐凤立即看向亲卫身后的麻衣男子,问道:“你来说,这消息怎么来的?” “回禀将军!”麻衣汉子忙答道:“这消息来的也奇怪,是街面上传出来的,像是有人故意散布的,中午时还没有,到了晚饭时,街上的人就都在议论,还有小孩子沿街呼喊,说四凶藏在城里,城外大军知道了,肯定会来屠城,叫百姓赶快收拾东西去乡下躲避!有百姓聚在城门口,想要出城,但城门已经紧急关闭,说是县主下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出城,冲撞城门这,就地格杀!” 王桐凤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 激动:“李瞎子这般紧张,四凶必然是在城中了,甚至,仙书已经被李瞎子抢到了!” “那还等什么,速速发兵围城,不能让他跑了!” 四人立即传令,两家合兵,共计四五万人马,到天明时,已经将嘉县城,围成了一个铁桶! …… 却说前日傍晚,也就是二同赴过李县主宴回营的时候! 李县主府,后面的荒园中! 陈世非,牛摩天,彦玉君,石磐四人在荒园中一连藏了一日夜了。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被李岁发现了! 他们只以为此地绝对安全! 得了一时安心,自然要加紧修行! 此世修行,第一境是筑基,筑基,说白了,就是吸收日月星光,光华入体,化为元气,以经脉为骨,凝聚元神之体,最后在寻找一件宝胎,化合进元神之体,方是筑基成功! 到此时,便可以抛弃肉体,练成仙体,成为真正的仙者了。 筑基的门槛极低,凝练一条经脉,就可以筑基,关键是宝胎难寻! 但此世仙者,还是努力寻找更多的经脉图,凝练尽量多的经脉再去筑基! 以为成就仙体之后,传统的修行,还是通过穴窍吸收日月星光。 筑基时凝练的经脉越多,穴窍自然就越多,修炼的速度自然就越快! 若能凝练左右二十四经加上任督两脉,再去筑基,自然是圆满之基! 不过,这是自古从不曾有过的事! 有人猜测,如果修成圆满之基,周身穴窍全开,不需炼化种种宝胎,修行一天就是一年道行,只需修行一甲子,便有万年老仙的道行! 仙者的境界,以道行为算,千年以内,称小仙,比如,一甲子道行,称一甲小仙,六百年道行,称十甲小仙,八百年,称八百年小仙。 道行在千年到万年之间,称大仙,比如,一千年大仙,三千年大仙。 万年之上称老仙,老仙是诸天,现世行走的,最高修行者,诸天天尊就都是万年老仙! 再往上还有遁世古仙,这一 类仙者必然有,但没人知道谁是,没人知道有多少! 偶尔出现一次,在诸天掀起轩然大波,甚至打杀了某位天尊! 事后,人们才会怀疑他是遁世古仙! 但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事后往往又会消失无踪! 仙者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为了长生,而且为了享受极欲。 一类是只为了活着! 遁世古仙便是后一类,有人猜测,他们参与了万年之前的弑圣之事,知道圣人没死,早晚会回来跟他们算账,所以遁世藏踪! 当然,这是后话! 现在只说筑基! 在仙界诸天中,全脉图必然有! 老仙大仙,数万年,数千年的寿命,岂能研究不透人体穴窍! 只是,他们也决然不会将全脉图传下! 他们本身修行的是残脉图,无法在重新筑基,便只会让后辈修行更残的残脉图,免得后辈,有修行超过自己的一线可能! 亲儿子,亲孙子也不行! 儿孙对他们其实就是一个笑话,几千年,几万年的生命里,在他们纵欲享受的情况下,儿子究竟有多少,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在他们眼里,儿子和其他仙者没有太大的区别! 除非是特别会逗他们开心的! 仙者,第一长生不死,第二一切为己。 自然就没有传承的需要! 所以,此界本不该有师徒关系的! 但此界却有师徒之名! 所以,师徒就变成了另一种关系——名为徒弟,实为奴隶! 每一个仙者,心中最想杀的人,都是自己的师父! 所以,但凡一点能让徒弟修为超过师父的可能性,师父就绝对会抹杀掉! 这就形成了一种潜在的共识——此世最高处的仙者们或是仙者的集体意识,有一个唯一的统一的思想,就是给后来修仙者设置障碍,阻止后来仙者向上修行! 第28章 听端有神 这是没有仙者说过的规则,但却是所有仙者都自发遵守的规则! 本来极容易入门的筑基修行,被前辈仙者加了一层又一层障碍! 变的极难修行! 比如,第一步开第一个穴道,如果是开眉间等穴,是很容易的,因为离眼睛近,很容易便能观想到! 但此世所有筑基图,肩膀,脖子往上,头部诸穴,都是确实的。 加上师父用心不良的教导,第一个穴道的开穴,故意从四肢之末——手尖脚尖中的穴道中选一个! 这就需要有大定力,极静心,长时间注意于体之末端!才能将第一个穴道打开! 师长又设重重关卡,谓之考验,第一关卡便是十日仙凡之别,十日打开第一个穴道,便有三分仙缘,十日且门外徘徊,便是下贱凡骨,入不得仙门。 入门之后,顺脉而修,自然极易,但世传筑基图又常有缺穴,遇缺位之穴,经脉自然中断,经脉不通,或者得天之幸,摸索到那个缺失的穴道,但这往往是摸索不到的。或者不管中间缺失的穴道,在这两穴之间强行开凿一条通道,这便是他们所习以为常的关卡! 一个关卡,挡住数日数月数年数十年者皆有。 最少修成一脉,方能筑基! 至此又有百日筑基之说,若能一一冲破关卡,百日筑基,方是仙种。 百日筑不得基,过后虽破关卡筑了基,也会被视为仙缘淡薄,只能当个假仙! 这种种难关,对于陈世非四人来是,就完全不存在了! 四人修行的是全脉图,中间亦无缺穴残经,所以并无关卡,进境极快! 此时四人还不知道,他们传出去的全脉图,将在仙界诸天,掀起如何大的风波。 四人却只以为筑基法皆常见,仙者修仙入门,皆如此之易! 石磐,彦玉君,牛摩天皆是先修督脉,督脉共二十八穴,三日夜时间,石磐,彦玉君皆已点亮头部十四穴,十四穴吸纳日月星光,化为元气,在半截督脉十四穴流行如水波,渐逐壮大,似有一种气贯全体,羽化而飞之感。 牛摩天看似憨厚,却心思纯一,修行上材,督脉从上到下,已修行至至阳穴,只剩筋缩至长强八穴,最多再有一日夜,便能督脉贯通,二十八穴尽亮,也即是筑基的最低要求。 可惜,隐玄天筑基图上,只有修行筑基的方法,没有提及怎么使用元气,所以三人半条经脉中虽然元气滚滚,却还不知道元气有何妙用! 陈世非的情况却很特殊! 一百五十三鬼,占据他任督两脉,左右足少阳两经,各个吞吐日月星光,自然一百五十四穴皆亮,互相照耀,经脉自通,元气流行,按这样说,他早已筑基成功,且是四脉上等根基,已经可以进入下一境,即化身境! 化身,此身非肉身,乃是仙器或仙法之身。 须一外物,或灵材,或宝胎,日夜以元气养炼,直至由实有实像化为真有虚像,流行如气,与元神同,纳入脉中,在内是一脉之体,元神之骨,在外是神兵仙器,妙用无穷。 到了此境,便可脱化肉身,元神与仙器合一,凝而为元神人像,行则飞流若气,出入青冥。 此境也即此世所言,真仙境! 不过,陈世非此时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可以进入化身境了! 便是知道,他也不会现在进入下一境! 有全脉图,自然要凝聚二十六条经脉之后,在进入化身境! 任督二脉,左右足少阳两经,有诸鬼占据修行,他无法修行,或者也可以说诸鬼帮他修行! 所以他又开了一条经脉——手少阳经! 手少阳经,从眉稍丝足空穴至无名指尖关冲穴,共二十二穴。 有了眉间之上四穴的经验,手少阳经入门极易,两天时间,位于头部的丝足空、耳和髎、耳门、角孙、颅息、瘈脉、翳风,天牖,九穴皆被打开! 石磐,牛摩天,彦玉君三人,将筑基法看的太重,依法修行,谨慎又谨慎,一丝一毫不敢有错! 陈世非却心思活络,或者说,全脉图就是他瞎试试出来的! 所以,一边修炼,自然也免不了瞎琢磨! 先前,在船上他打开神庭上行四穴的时候,就觉得视力陡然涨了一截,只是当时在逃命,没有时间细想,后来,老鬼又站了四穴修行,视力又恢复了往常,他就把这事儿忘了! 此时,打开了头部的丝足空、耳和髎、耳门、角孙、颅息、瘈脉、翳风、天牖九穴之后! 突然又觉得听力涨了一截! 他心中一动! 耳和髎、耳门、角孙、颅息、瘈脉、翳风都在耳轮周围! 难道…… 想着,他从任脉中调动元气,通过灵台洞天,转入耳和髎六穴之中! 这一下不要紧! 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像是灵魂从厚重的身体里跳了出来! 一种强烈的通透感,震颤着他的灵魂! 稍一用神倾听,便能听见数层墙外街上交谈声,屋内屋外居人说话声! 不!不是听见! 而是能看见! 他看见数层墙外的街上,发出声响的车轿!街边,墙洞里,一条野狗,用猩红的眼睛,窥视着车轿走过去! 街后面,狭小的院子,一个小丫头把筷子掉在地上,旁边的父亲打了她一巴掌,不准她吃饭! 他看的清清楚楚!像是贴在近前看的! 陈世非一惊,自己被吓了一跳!呀了一声,从这种神妙境界中退了出来!猛然睁开眼睛! “咋了?”老牛在旁边,也被他吓了一跳! 陈世非恍惚了一下,四下打量! 依旧是观景楼上,冬天天黑的早,荒园中的桃树林,水湖,已经变成黑魆魆的一片,再往远处看去,高墙隔断了视线! 刚才那是? “你咋了?”老牛又问! 陈世非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刚才的经历,不确定的说:“好像……灵魂出窍了?” “啥?灵魂出窍?”老牛一脸呆滞:“出窍?去哪儿了?” 陈世非指了指墙外:“外面的街上,街后面人家的家里!” “你……”老牛见陈世非不是开玩笑,突然激动起来:“咋弄的?我试试!” “这……”陈世非道:“我再试试,再确定一下,在跟你说!” 此时,他有点怀疑刚才的经历是他静境中的幻觉! 毕竟……这种感觉太玄妙了,有点不真实! “好……要真是灵魂出窍!”老牛笑嘻嘻的道:“正好偷偷看看老彦和石磐干啥去了?去了好久还不回来,别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听说城里勾人的地方最多!” 陈世非好笑的摇摇头,两人被什么东西勾住是不可能的! 继而他却怔了一下,两人去的确实太久了! 他问老牛:“现在什么时候了?” “亥时初了!”牛摩天道:“刚敲过梆子!” “这么晚了?”陈世非又怔了一下! 石磐,彦玉君两人说是去打听消息,看看城外的大军的动静! 下午申时中就去了,现在已经亥时初了! 申时中大概是十六点,亥时初是二十一点多,算起来,两人已经去了五个小时了! 陈世非有点担心起来! 嘉县城不大,也就跟现在镇子差不多大,五个小时,够绕着嘉县跑两圈了! 心神从这种神境中退了出来! 第29章 无言以对 不过……若是老牛跟去,陈世非现在就要着急的出去找了! 老牛这货,看见人家打孩子,他都要管一下,他才不管自己是不是在逃命,危险不危险? 但老彦和石磐,陈世非却是放心的,两个人都稳重有成算,只是偷偷去看看城外消息,能出什么事的! 且再等一等! 他安慰了自己一下! 他闭上眼睛,又一次,将任脉中元气,转灵台,注入耳轮旁诸穴中! 立即! 无数声响传入他耳中! 他选择了一个最撼动他心神的声音——抽泣声! 可能是这个声音最蕴含感情,所以在无数声音中,这个抽泣声,最突出,最有力,撼动这陈世非的心神! 陈世非将心神凝聚到这个抽泣的声音上,立即就看见一个抽泣的小丫头! 像是灵魂瞬间飞到小丫头近前! 小丫头大概三四岁,或许是五六岁,枯瘦如柴,衣不蔽体,像小老鼠似的缩在墙角,抽泣着,望着院子中间的桌子,桌前座着三个人在喝稀饭,两个中年男女,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一样的枯瘦如柴! 小丫头正是刚才筷子掉地上,被父亲打了一巴掌,赶下饭桌的那个小丫头! “哭!哭!哭!没人要的烂货,憋住!再哭打死你!”中年男人突然转头骂道! 小丫头吓得浑身一颤,两只手死死捏住嘴巴,连呼吸也不敢了,怕露出哭泣声真的被打死! 陈世非看的心中酸楚,伸手想抚抚小丫头的头,却突然发现抚摸不到! 他的神魂,凭着听觉飞到这里,能听,能看,却触摸不到! 这世道,生个女儿,唯一的价值,就是能卖出去! “唉!”他叹了一口气! 这一叹气不要紧,正在吃饭的三人,猛然跳了起来! “谁?谁在说话?谁?”三人相互看了一眼,见不是对方,又慌张的四下查看起来! 连小丫头都忘了抽泣,瞪大了眼睛,因为瘦,所以显得特别大,四下寻找着! “这是……”陈世非诧异了,问道:“你们能听到我说话?” “啊!”三人吓的挤成一团,年轻男子突然跪在地上,向着四处乱磕头:“神仙!拜见神仙!” 中年男女见了,似乎也醒悟过来,也跟着一起胡乱磕头:“拜见神仙!拜见神仙!” 因为,他们听到的声音,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从心里响起的,声音极其响亮,如在他们心里敲响了洪钟大吕,震得他们心胆皆颤! “我不是神仙,别拜了!”陈世非劝道:“你们……对小丫头好点。” 小丫头太瘦了,所以眼睛特别大,蕴含着泪,显得特别亮,在黑夜里,像两颗闪闪的明星! “是!是!”两个中年男女,连连磕着头,胡乱的应声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一定对她好!一定对她好!” 陈世非点点头,正想再说些,一家人亲亲爱爱才是温暖幸福之类的话时…… 年轻人突然磕头道: “不敢……不敢欺瞒神仙。家里实在没有粮食了,要顾着出力干活的人吃,实在养不起妹妹,神仙要是可怜她,能不能带走她,给她一条活路……” 陈世非突然沉默了……他只觉得无言以对! “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全” 这四句诗忽然涌现心中!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饿死,怎么能善待这个小丫头呢? 给小丫头寻一个能活着的地方,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大的爱护了! 但……陈世非却也没法收留这个小丫头! 他自己尚且在逃命,朝不保夕的,怎么可能再照顾一个小丫头! 而且……更让他感到无力的是! 就算能救这一个小丫头,又能拿这个世道如何呢? 这个小丫头还算幸运的! 这个世界的小丫头,生下来,养到一岁,小脸张开了,就要送到富贵人家卖掉的,富贵人家看不上的,就是没人要的烂货,带回家就要在盆里溺死的! 对比那些卖不出去,带回家就溺死的小丫头,这个小丫头自然是幸运的! 只是这个小丫头的幸运,却证明这世界的该死! 陈世非不忍再看,也没脸再看,收回了耳神,离开了这一家! 睁开眼睛,依旧觉得心情郁郁! “咋了?”老牛看见陈世非神色阴郁,问道:“看见啥了?” “没啥!”陈世非不想老牛跟着生气,便道:“你试试,把元气注入神庭上星两穴!” 这两穴在眉心上方,陈世非因为有两老鬼堵住了这两个穴窍,所以没法实验! 但应该也有神用——或许,目光所及之处,神魂便至? 他正猜测,就听老牛惊叫一声: “哎哟!” “咋了?”陈世非忙问,却也是一惊! 只见老牛眼中竟然射出两道金光! 虽然只有筷子粗,中指那么长! 但却金灿灿的,像眼睛里伸出两根金条! “我……我……”老牛自己惊得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咋了?” “我……他娘的,能看见自己个脑后了!娘的,俺的后脑勺长这样啊!娘的!娘的!跟了俺快二十年了,第一次看见!这真是……他娘的……” 老牛惊得,许久不用的口头禅,一连串的蹦了出来! 这憨货!陈世非失笑道:“别光看后脑勺,还有别的神用吗?” “别的神用?”老牛摇头道:“没了!” 陈世非有些失望,能看到后脑勺,奇特是够奇特的,就是没啥用! 不过,这应该也是神魂出窍,可能因为是从眼睛出来的,也可能是老牛元气少,所以只能离开眼睛一寸! “哎!不对!” 陈世非正失望,却听老牛又叫道:“天!天亮了!” “什么天亮了?” “比白天还亮,比白天看的还清楚!他娘的!老牛这眼!他娘的,院墙上的细裂纹都看的清清楚楚……哟!这裂纹里是蜘蛛窝啊,这么多蜘蛛!” 陈世非往他看的方向看去,那是黑乎乎的桃林后面的一片黑暗! 那围墙离此处有五六百米,白天自然能看见,现在就是跟夜色融为一体的黑暗! 而且!便是白天,这么远的距离,也只能看见那是一面墙,绝对看不见墙上的裂纹,更看不见裂纹里的蜘蛛! 这……神用却是神奇,就是……陈世非还是有些失望! 他期待是就一种威力强大,能让他们不惧城外数万大军围攻的神通! “还有什么妙用吗?”陈世非又问,真希望有战斗天赋的老牛能发掘出一种能够战斗的神通! 老牛突然不说话了! “嗯?”陈世非觉得奇怪,老牛能不接人话?又发现了什么神用? 老牛却突然拉住陈世非的手! “你……”陈世非刚要问他干什么,却心中一凛! 老牛在他手心上写字! “有人,桃林边上!” 陈世非心中一紧! 是谁? 王家的人? 他强忍住,没往那边转头,运起耳神,无数声音传入耳中,他仔细寻找,果然,众多声音中,桃林边上,有一道细微的呼吸声! 他全神注意这道呼吸声,果然,就看见一黑衣壮汉,趴在桃树后面盯着观景台上的自己和老牛! 陈世非在老牛手心写道:“你绕后,我在前,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第30章 “耳神!眼神!” 老牛假装下楼活动身体,从另一边,往桃林后面绕去! 陈世非假装打坐,闭着眼睛,心神却通过耳神盯着那人! 那人似乎并没有听到陈世非和老牛在楼上的说话!对自己的躲藏极有信心! 桃林离观景楼本来就很远,陈世非和老牛都是做贼的,便是激动,说话也是压低了声音的! 他见老牛下楼,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楼上陈世非! 陈世非等到牛摩天已转到桃林后面,那人不远处! 便转身下楼,不再遮掩,快步向那个藏身处奔去! 那人离楼有五六十步远! 陈世非飞奔而来,那人先是一惊! 他却不信自己被发现了,还自猜疑,没有立即起身…… 陈世非步伐极快,他这一迟疑,陈世非已经奔到他身前十来步远! 他急忙从草丛中跃起,转身便想逃! 他一转身,就又是一惊! 老牛那巨大的身影,已经从后面扑了过来! 前后堵截,眼见无路可逃! 那却人一转身,向旁边扑去! 旁边是假山前的水塘,没有路! 但那人几步奔到水塘边,一刻不停,飞身跃入塘中,一入水中,便如鱼般向前飞游! 陈世非紧跟在他身后,也跃入水中,紧紧追上! 牛摩天在岸上飞奔,想绕到水湖的另一侧拦截! 牛,陈二人,是做贼的,自然是不敢发声呼喊! 奇怪的是那黑衣人! 那人也不知是何缘由,竟也一声不吭,只是沉默逃窜! 所以三个追逐的虽然激烈,却只有脚步声,水声,喘息声! 老牛在岸上跑的飞快,那人才游到湖中心时,老牛已经跑到在对岸守株待兔了! 哪知那人游到湖中心时,却突然在水中转一弯,向假山游去! 假山虽然只有四五丈高,但邻水的这一面,却是假造的一个悬崖,五六丈高,笔直陡立,从水中绝对攀爬不上去! 所以老牛没想到他会往假山这边游,而且也想不出他游到假山前,还能往什么地方逃?心想他这是狗急跳墙,慌不择路了! 陈世非在水中直线急追,在假山前,终于追上了这人,正要奋力一扑,抓住此人的脚! 却见此人突然一个猛子,扎入了水底! 陈世非在山石前收住身形,左右查看,只等他从水中出来换气,便扑上去将其按住。 只是等了两三息,竟然不见他出来! 水中搅动竟然也渐渐小了! 不好!下面有古怪! 陈世非猛然醒悟! 连忙一个猛子也扎入水中! 在水下左右查看,果然,假山下面,有一口深幽的水洞! 他连忙一弯腰扎进洞里! 刚一扎进去,却是一怔! 在外面没有看清,到里面才看清,这水洞之内,竟然是个分叉,又分出三眼水洞,通向三个方向! 三眼水洞,水流都很湍急,水波扰动已然消失,看不出那人从那个水眼逃的? 陈世非心中焦急,这一耽搁,那人不知道已经逃多远了,正想随便选一眼水洞追进去!碰碰运气! 突然,他想起自己的耳神! 连忙运元气入耳门穴! 瞬间,众多声响汇入他耳中! 在众多声响中,仔细一分辨,立即找到了最近的一个轻微呼吸声! 元气流转,神魂逆溯声波而飞临呼吸声的源头! “嗯?”陈世非怔了一下! 随即,豁然抬头! 水洞之上,上面并无洞口! 但陈世非却双腿一蹬,向头顶窜去! 三水眼中并无那人踪迹! 那人竟躲在此水洞之上! 眼睛虽然看不见洞口,但陈世非的耳神,却看见,上面四块石头,犬牙交错,巧妙的相互遮掩,从下面看,看不见水洞,其实却有一条曲折向上的洞口,通向假山山腹中! 陈世非转过四块石头的交叉处,上面已经到了水平线! 他一头撞出水面,往上一看! 那个黑衣人,正双手双脚,横向支撑,老神在在的悬在洞中! 黑衣人一见陈世非追上了,大吃一惊!手脚一晃,差点掉下来! 他万万想不到,如此隐秘的洞口,这个疤脸贼竟然能发现? 他是怎么发现的! 这处石洞里有三处水眼,水流湍急,入水洞后,必然会顺水流往三水眼中任意一眼钻入。 任谁也绝然想不到这水眼上方,错石掩藏之中,还有一洞! 这关窍是他修假山时亲手设计的,除他外,再没有任何人知道! 却没想到,第一次用,就被人一眼窥破! 此时,黑衣人慌急之下,连忙顺着石洞向上攀爬! 几步之后,却从石缝中跃出,正在假山之上! 他正想再跳下假山再逃,却被陈世非一跃扑住脚踝! 两人一起翻滚着,又一齐跌入池中! 落入水中,那人一拳向陈世非膻中穴砸来,陈世非侧身让过,下意识用手指一点,竟然正点在那人脑后的哑门穴上! 那人立即晕了过去! 陈世非却吃了一惊,愣住了! 不对劲儿!不对劲儿! 不是黑衣人不对劲儿,而是自己不对劲! 黑衣人骨架粗大,肌肉健硕,身手矫健,一看便知也是从小练武的! 这样的人,自己便是能胜过他,也绝不是一招轻轻巧巧就能把他制服的! 自己……反应力最少快了一倍! 不对,不是反应力! 是预知! 黑衣人的胳膊刚一动,这一拳还没砸出来,自己就已经知道他这一拳要打到什么地方,下意识就闪过去了! 一指头点出去,黑衣人虽然在移动,却下意识知道他的哑门穴会移动到什么地方,那一指头看似是自己点中的,其实是指头现已经在那里等着,黑衣人自己将哑门穴撞上去的! 这是……难道是“耳神”的妙用! 落入水中时,因为眼睛看不见,他一直开着‘耳神’! ‘耳神’竟然有此妙用! “老客儿!发啥愣呢?人要被你淹死了!快拉上来啊!淹死也要问问再淹死啊!”老牛在岸上喊道。 陈世非回过神来,忙伸手扯住已经沉入水中的黑衣人的衣领,游到了岸上! 到了岸上,老牛担心的伸手去探黑衣人的鼻息:“没呛死吧?” 他在岸上眼见着这黑衣人晕了过去,陈世非不知道突然发什么呆,这人都沉底了! 哪知,他的手刚伸过去,黑衣人突然睁开眼睛,双手猛然锁住老牛的手腕,用力一错,想要把老牛的胳膊卸下来! 陈世非那一指头并没用力,黑衣人被水呛了两口就醒了,他有点迷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只以为是跳下来时,被水拍晕过去的,被疤脸贼捡了便宜! 所以他心里不服不忿,假装昏迷,想用偷袭放翻一个! 结果却是…… 谁也没想到!黑衣人没想到,连老牛自己都没想到! 老牛的那条胳膊像有所预知似的,黑衣人刚触摸到老牛的手腕,还没来的及用力,老牛的手腕就从他手中缩了出去! 黑衣人这一错,唯恐卸不下老牛的胳膊,用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这一下错了个空,收力不及,痛呼一声,只感觉自己的胳膊肋骨似乎都给闪折了! “嘿哟!”老牛也是一怔:“自己的胳膊成精了?” 他恍惚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是‘眼神’的神用! 因为是黑夜,老牛为了看清楚,一直运使元气开着‘眼神’! 他的‘眼神’,确切的说是离开身体,随着眼光流转的神魂,在黑衣人动作之前,就已经知道黑衣人要错骨他的胳膊,先抽回了手! 第31章 纷沓而来的消息 在老牛发怔的这个空档,黑衣人却已经惊恐交加! 先前自己哑门穴撞疤脸贼手指头上,还能安慰自己是巧合,这一次,他却看的清清楚楚的,自己心中念头一动,手上还没动,对方似乎就已经发现了! 这两个人不对劲,虽然不知道哪儿不对劲! 但自己绝对不是对方的对手! 逃!快逃! 他心里想着,趁老牛愣神的功夫,在地上一滚,想滚出去逃跑! 哪知! 他刚滚起来,还没滚半圈! “砰!” 一只大脚猛踹下来,正踹他背上,噗的一声,他又趴在了地上,跌了个狗啃屎! 老牛又怔了一下,这一脚又是下意识的! 他怔了一下,随即喝道:“老实点儿,别找罪受!” 黑衣人从地上爬起来,冷冷的看向陈世非和老牛,道:“你们死到临头了,最好对我客气点!” “嘿!”老牛气道:“再死到临头,也能想弄死你!” 黑衣人冷冷看了他一眼,似乎一点儿也不怕死! “你最好别气他!”陈世非笑着对黑衣人道:“我这位兄弟,能隔着皮肉把人身上三百六十五块骨头都拆下来,外面油皮都不带破的!你要把他气急了,他要拆你的骨头,我是拦不住,到时候,你一动不能动,想死都死不了哩!” 老牛听了这话,都打了一个寒颤,心想:自己啥时候有这本事了?自己最多能把他的俩胳膊俩腿卸下来!以前怎么没发现,老客这么能吓唬人呢? 黑衣人也打了一个寒颤,收回了瞪视老牛的目光! “说吧!”陈世非问! “说什么?”黑衣人道。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来干什么的?”陈世非一边问着,一边运起耳神去听黑衣人的心跳!他本意是想辨别黑衣人的话是真是假?他听说,人在说谎的时候,心跳会有变化! 但是一听之下,更让他大吃一惊的事发生了! “两个贱民!竟敢如此辱我,等着吧!等盲军来了,我要让他们活着,一根根敲碎他们全身的骨头!” 这是! 陈世非差点儿失声叫出来! 他忙再三看向黑衣人的嘴巴! 黑衣人的嘴巴牢牢抿着,绝对没有说话! 这是……黑衣人心中的念头? 自己竟然能听见对方心中的念头! 是了……人心中的念头,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灵魂的活动! 自己神魂出窍,能看见听见对方灵魂的活动,也是正常的! 陈世非压下心中的惊异,假装没有听见对方心底的詈骂。 “快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等我这兄弟动手了,你就是能活下来,也是个残疾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是不是?” “你们问吧!”黑衣人面上冷静,丝毫看不出来,他在心底,正在发誓要用一百零八种酷刑折磨陈世非、老牛两人! “你叫什么名字?” “李岁!” “李岁?”老牛诧异道:“这名字,在哪听过?” “瞎眼太爷的干儿子?”陈世非立即想到! “你们知道?”换李岁诧异了,他是李太爷的暗手,所以知道他的名字的人不多,而且是嘉县城中最上层的那几个人! 这个乡下贱民,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知道自己名字的! 李岁自然想不到,陈世非老早就是准备造反的,怎么可能不把县衙里的重要人物的信息打探清楚! “这么说,瞎眼县主已经发现我们了?”陈世非皱了皱眉接着问:“城外的王家,也已经知道我们藏在这里了?王家准备怎么抓我们?” “王家还不知道!”李岁答道。 “你们没有告诉王家?”陈世非皱眉不解,他能听见李岁的心声,知道他这话都是真的:“为什么?” 李岁冷笑看着他! 陈世非猛然醒悟:“是为了筑基法?” 李岁眼中异彩连连,急忙问:“那真是能长生的筑基法?” “是!”陈世非点头道。 “给我!”李岁伸手叫道:“快给我!” 他太激动了,如果不是知道自己不是陈世非的对手,恐怕就要上去抢了! 老牛失笑道:“我说,你这傻子,认清形势!你能不能活下去,还要看你配不配合,还想要筑基法!” 李岁冷静下来:“交出筑基法,我就放你们逃走!” “谁放谁逃走?”老牛冷笑道:“我先宰了你,一样能逃走!” “城外王家两万大军,你们往哪儿逃?”李岁冷笑道! 说着句话时,他心念中却在想:干爹说王家大军就要撤走了,盲军怎么还没到,我不是他们的对手,要想办法稳住他们,拖到盲军到来! 陈世非听到他的心声,心中半喜半忧,喜的是,王家大军明早竟然要撤走了!只要能拖到明早,在逃出城,就真的逃出生天了 忧的是,瞎眼县主的什么盲军,似乎马上就要来了! “王家的大军明早要撤走?为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王家大军要撤走?”李岁吃惊道! 陈世非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能听见他的心念。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陈世非笑道! 他脸上笑着,心里却焦急起来,现在迫切需要知道王家大军什么时候撤走?盲军有多少人,到哪里了? 他虽然能听到李岁的心念,但却无法迫使他回答,只能用语言诱使他在心中回答! 而李岁现在明显是的拖时间!心中想的都是如何拖时间的念头,并不往陈世非的问题上想! 要不……对他用刑? 陈世非转了一下念头,随即在心里摇头,他想到一个更快捷的办法! 陈世非手伸入怀中,拿出一卷洁白的,莹莹发着光的白缎! 果然! 李岁的目光心神,都被吸引到了这上面:“仙书!真的是仙书!” “仙书可以给你!”陈世非晃了晃白缎说! “什么?”李岁失声道,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仙书可以给你,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李岁沉默了,他在犹豫,显然他是不相信这话的,但又极其希望这话是真的! “我知道你在等盲军,你也知道我们的身手,便是等来了盲军,也未必能抓住我们!便是抓住了我们,仙书也只会落在瞎眼县主手里,他会不会给你看,却还要看他的意思!如果你配合我,回答我几个问题,你马上就能得到仙书!得到仙书之后,可以私藏私逃,也可以为你干爹尽忠,先记下来,在交上去!你干爹一定会高兴的!” 李岁脸上的犹豫之色更加强烈! 连陈世非知道盲军,这种奇怪的事,他都没发觉! “这仙书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陈世非接着说:“所以没你想的那么宝贵,给你也就给你了!”陈世非这句话说的十分赤诚,毕竟,这卷隐玄天筑基法,总共才四脉,四脉又缺了一半的穴位,他是真的看不上! 第32章 盲军 “你想问什么?”李岁终于松口了! “王家为什么撤军?什么时候撤?” “据说是明天早上!”李岁老实的说:“至于为什么?”他瞟了陈世非老牛一眼:“你们的同伙在东宫湖以你们的名义立杆子造反了,王家以为你们已经逃到东宫湖了,明早要全军往吴州进发!” 听了此言,陈世非他老牛心中又是一喜一忧! 喜的是,王家撤军看来是真的!自己四人终于有了逃出生天的希望了! 忧的是,石前陈黑子他们,要被王家魏家两家大军围捕,不知道会不会遭受危险!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他们了! 陈世非静了静心,接着问:“盲军多少人,身手怎么样?什么时候到?” “五百人,是京都贵家人田里的苗子,天赋极高,又是从小训练,身手比我高的多!要等明天,王家撤军之后才会进城,怕惊动王家!我们也怕他们知道你们在这里!” 李岁这话答的合情合理,看似很老实,却大半都是假话! 要是以前的陈世非,就被他骗了! 但此时的陈世非能听到心声,所以,听到了他心中的实话! “盲军只有五十人,至于说身手,李岁也是盲军出身,而且是这五十人中的佼佼者!原本是明天到,但瞎眼县主接二连三的派人去催,大概今夜就能进城!” 还好,还有时间,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最重要的问题! 陈世非猛然神色一冷,问道:“我们那两个兄弟被你们抓起来了?关哪儿了?” 其实见到李岁之后,陈世非的心就慌了! 既然自己的行踪早就被瞎眼县主发现了,那老彦和石磐去打探消息,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肯定已经被瞎眼县主抓住了! 哪知李岁听到他这句话,豁然看向陈世非,惊异不定的问:“那两人被抓了?被谁抓了?” 似乎,老彦,石磐被抓,李岁比陈世非和老牛还要紧张! “不是你们抓的吗?”陈世非问他。 “我们没抓!”李岁摇头解释道:“我们知道仙书在你身上,所以就只盯着你!其他人,我们人手不足,没有盯着!而且,我们知道你们不好对付,为了万无一失,是想等的盲军到了之后,才会动手抓你们!在这之前,唯恐惊动你们,怎么会动手抓你们的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冷笑道:“他们被谁抓了?若是被王家抓了,王家知道了你们没在东宫湖,而是躲在城中,你们……恐怕是必死无疑了!” 陈世非能听的他的心念,知道他们真的没抓老彦他石磐,心中顿时一松! 至于李岁的后半句话,他只当没听见! 现在只有两条路!陈世非心想:一条是,趁现在瞎眼县主的盲军还没到,马上离开这里,去外面寻找老彦和石磐! 另一条路是,在这里等着,若是老彦他石磐先回来,自然是万事大吉,立即一起逃离这里。若是盲军先到……就只能拼死一搏,能杀几个是几个,若是万幸杀穿了盲军,也能逃一命——虽然这个希望极其渺茫! 陈世非他老牛二人虽然练成了‘耳神’和‘眼神’,但到底还只是凡人之身! 凡人便没有真正的万夫不当之勇! 所谓万夫不当之勇,靠的是气势,绝不是勇力!气势吓的敌人丧胆,望风而逃,才能万夫不当! 若是敌人胆气壮,死都不肯逃,不要说万人,就是一百人,几十人,一人一刀,再勇猛的人,也要被砍死! 而盲军跟城外王家的士卒不同之处,正在于此! 不是盲军多么强壮,身手多好。 而是他们从小出生在人田中,从小被训练的没有恐惧之情! 所以城外王家的士兵,陈世非和老牛能杀溃几百人,但对上五十盲军,却未必能胜! 所以,第二条路,陈世非和老牛几乎是九死一生——所谓一生,便是他二人凭着‘耳神’和‘眼神’杀穿五十盲军! 选择第一条路呢? 陈世非和老牛或许能逃出去! 但一边逃一边寻找老彦和石磐,那是纯靠运气,几乎是不可能找到的! 最大的可能是,老彦他石磐不知道情况,回来之后,正好撞进盲军之中,被杀或是先抓后杀——老彦和石磐十死无生! 陈世非犹豫了一下,选了第二条路,留在这里! 等老彦和石磐,也等盲军和瞎眼县主! 这倒不是他感情用事,拼着自己和老牛的命,来救老彦他石磐的命! 而是,他和老牛,是真的有一丝杀穿五十盲军的希望! 而且,便是真的打不过,他手里还有仙书,可以跟瞎眼县主要挟谈判! “你还有要问的吗?”李岁突然问! “什么?”陈世非在发呆,一时没听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有是问的吗?如果没有,就该履行承诺了!”李岁的眼睛盯着仙书! 陈世非笑了笑:“你说的是真话吗?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倒也大可不必……” 话说到一半,他的神色突然一动,随即严肃,突然纵身上前,连续两招,将李岁的两条胳膊卸了下来! 李岁不是没反应过来! 他不是无能之辈,虽然被抓,虽然表面上一副合作的态度,但心底里,一直打起来十二分精神,等待着陈世非和老牛松懈,然后逃跑或反击! 但是,他十二分警惕,看见陈世非脸色一变便知道他要动手,于是连忙撤步招架! 然后,他就发现,不招架还好,一招架,就发现陈世非的两只手在前面等着呢! 倒像自己把胳膊送到对方的两手中,而且还送了一个对方很舒服,很顺手拧断自己胳膊的位置! 一次两次三次! 李岁终于相信,这不是巧合! 他只觉得异常的憋屈! “你……”他怒吼! 他想问这是什么功夫?又想问为什么突然动手? 只是他只来的急说出一个‘你’字! 他的身体就飞起来了! 却是陈世非卸下他双臂后,并没有停手,紧接着蹲步搬山,将李岁的两条腿也卸掉了! 砰! 李岁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李岁能抱着李黄孙从京都来到群狼环伺的嘉县站稳脚跟,确实是个人物! 他摔到地上之时,已经见心中的憋屈,愤怒隐忍吧下去! 手脚不能动,他深呼一口气,压下疼痛,伸着脖子,对陈世非道:“这是何故?不给就不给吧,何必折磨我?” 陈世非没有理他,神情凝重的对老牛道:“盲军来了!” 第33章 人田 “哪儿?” “墙上!” 老牛往墙上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墙上?”他大吃一惊! 如果是往常,他看不见墙上的人,也算正常——因为是黑夜,不知何时又院子里又升起了厚厚的寒雾,这里离墙又远。 但是! 正因为今夜太黑,所以他一直运使这‘眼神’! 在此神通之下! 园中景物,虽不如与白昼一般五光十色,却也看的清清楚楚! 他看的清楚,墙上什么都没有! “盲军不是人?”他下意识想道! “是人!”陈世非答道! 老牛正想问盲军是什么样的? 突然! 他发觉墙似乎动了一下! 他心中一动,随即全力运转元气,眼中又现出半寸金光! 这一下,他立即看清了! 墙上果然站趴着一个个人影! 他们一动不动,黑靴,黑衣,黑面罩,手里拿着漆黑如墨的刀剑,最重要的是连眼睛也蒙着黑巾! 如死物一般,一动不动趴在墙上! 老牛其实早就看见他们了,只是因为没有眼睛,一动不动,他下意识把他们当成墙的一部分! “娘的!”老牛诧异道:“连眼睛都蒙着,他们都是瞎子?怪不得叫盲军呢!” 其实,盲军不是瞎子! 京都顶级贵家,都有传承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人田! 人田,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不把人当人,而是当成鸡鸭猪羊畜生一样的地方! 人田有各种各样的! 比如,专门收集相貌秀美的人的人田,出产的是供贵家玩乐的女姬舞童,比如丞相刘迈家出产的细腰奴,还有从出生就被当狗养的无毛犬,就都是这类人田。 比如,更其残忍的——出产肉人的人田!贵人们都笃信以形补形,收集体貌上有特别的人,作为人种,出产供贵人们补形的肉婴! 当然,最多的还是出产壮奴的人田,收集身材高大,体格雄壮的做人种,一代代优中选优,出产的壮奴,再加以残酷的训练,每一个最少都是百人敌! 王家的火鸦卫跟他们比起来,就是残次品! 人田,说起来是极其残忍的地方,但对本世界的百姓来说,却是第一等向往的地方! 他们最大的幻想的,便是去贵家人田里做个人种,虽然人种到了三十岁便会被当成垃圾处理掉,但终究享用了半辈子! 而在外面,忍饥受冻,却也未必能多活几年! 盲军,就是这种人田出产的壮奴训练成的,虽然眼睛不瞎,却从出生便蒙着眼睛,用残酷的方法,训练听觉,要在黑夜的暴风骤雨中,十步之内,飞针刺中下落的石子,才算练成! 他们专事夜战,刺杀! 夜越黑,越是他们的主场! 今夜,没有月亮,雾气也以一种奇怪的速度,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五十名盲军,从四个方向,翻越围墙,狸猫落地,侧耳凝听,片刻之后,轻甩软鞭,如触须卷动,无声无息,进步若猫,伏地如蛇,向陈世非,老牛三人处摸了过来! 老牛刚想说话,陈世非连忙摆手让他先不要说话! 五十盲军,小心翼翼,悄无声息的像陈世非三人出摸来! 显然,他们并不知道陈世非他老牛已经发现他们了! 夜太黑了,雾太重了,隔着近百步,他们看不见陈世非 和老牛,自然也以为陈世非和老牛不可能发现他们! 这想法没什么不对的! 正常人就绝对发现不了他们! 比如李岁,听见陈世非说盲军来了,到现在还将信将疑! 他还在怀疑陈世非在诈他! 五十盲军分成四队,向他们围上来! 不能让他们围住! 陈世非看了老牛一眼,老牛立即明白! 两人不交一言,一前一后,向东面那队人反冲了过去! 直到陈世非和老牛的身形消失在黑雾中,李岁才彻底相信,盲军真的来了! 紧接着,便高声大喝:“小心!他们冲你们去了!” “娘的!忘了塞他嘴了!”老牛边冲边骂骂咧咧的:“俺就是心软!” 其实不用李岁提醒,盲军耳朵灵敏,陈世非老牛一动,盲军就听见他们的脚步声,知道他们王东边冲了! 另外三面三队盲军立即转向,不再掩饰身形,急速向东面汇集! 东面的十二人,却放慢脚步,收拢队形,严阵以待! 从这点看,盲军确实训练有素,不贪功,不冒进,进退攻辅,皆有章法! 陈世非和老牛,重雾黑夜中穿行,皆如白昼,冲刺极速! 百步的距离,几个呼吸间,便已冲到此队盲军十步之外! 此队盲军,刚刚收拢,便听前方,浓雾之中,踏步轰然,虽只两人,步声却如雷滚地,震人心魄! 而此时,离他们最近的一队盲军,尚在五十步之外! 队首!从来不知害怕为何物的他,竟然感觉到一丝丝害怕! 怕什么呢? 为什么会害怕呢? 是了!是今夜的雾气太怪异了! 他叫盲军,从来都是夜间行动,自然见过各种各样的雾气,也喜欢各种各样的雾气,雾气给他一种安全感! 但今夜的雾气,却让他感到陌生!感到危险! 这么重,这么厚,这么黑的雾气,他从来没见过,他怀疑这简直不是雾,而是一种黑如墨,重如铁的水! 正是这种陌生感,让他觉得,对面轰然如雷的脚步声,冲过来的不是两个人,而是某种庞大的怪物! 不过,他久经战阵,随即就把这丝恐惧压下! 凝实听着对方步声,待对方冲进十步之内! 他突然将手中的鞭子轻轻挽了个鞭花,发出‘噗’的一声轻响! 这是一个号令! 轻响刚落,前排六位盲军,几乎同时,猛地向前一挥鞭! 软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六响合一,声遏行云! 脆响声中,每鞭射出五根墨色长针,共三十根,皆长如手指,向黑雾中二人攒射而去! 队首暗松了一口气! 墨色长针,黑暗中看不见!破风之声,又被鞭声所掩,盲军又都是十步内射石子的准头,这么大的人,更不可能射不准! 但,他这念头还没转完,就猛然脸色大变,大喝一声:“中退!左右进……” 黑雾之中,他却是听到,对面两人,突然就地翻滚!轻轻巧巧的就躲过三十根飞针! 不像是躲,而想是凑巧! 他挽鞭之声刚落,前排六人刚挥起长鞭,飞针尚未射出,对面两人就突然就地滚来! “怎么会这么巧?”他这个念头刚转过! 就突觉心脏一痛,然后才看见一到白光从他心口抽出! 雾更重了,对面不见人影,只有一截白刃,在荡开黑雾! “这雾……绝对有问题!”这个念头转到一半,便没了力气,随即,尸体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噗通!噗通!噗通……” “怎么好几声……”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第34章 长笑扬刀起,今亦斩白蛇! 陈世非和老牛两人,还是如有前知一般,在盲军挥鞭发针之前,便下意识就地一滚,贴近盲军近前,如明眼人欺负瞎子一般,一人一刀,瞬间刺死两人! 紧接着,后面盲军已经反应过来,当先两人,两把黑剑闪电般向两人刺来! 他本欲像以前一样,与老牛并进合击,左进一步,躲开刺向自己的一剑,同时格挡刺向老牛的一剑,让老牛进步杀人! 但是,刚想左进,却立即有一种明悟!那把黑剑刺不中老牛,这把黑剑也刺不中自己,所以,何必浪费时间呢! 他立即下意识侧身扬刀,却轻巧的躲过对方的这一剑,同时,他那因为侧身而扬起的长刀,正刺中对方的脖子,确切的说,应该是对方自己将脖子撞在刀刃上的! 这……自己竟然这么厉害了?他又怔了一下! 他这一怔,对方八人却没有发怔,而是立即围攻上来! 他的步伐,身形,长刀下意识而动,如庖丁解牛,如行云流水,如轻歌曼舞…… 如敌人争相往他刀口上撞一般! 噗噗噗,瞬间又杀了六人! 最后两人,却是他觉得杀的太容易了,像是在屠杀残疾人小孩子,手软心也软了,用刀背击中最后两人的穴道,将两人击晕了过去! 至于老牛,早在一旁发起傻来:“俺……老牛……俺……这……这么厉害了!他娘的,俺老牛成精了!手成精了?刀成精了?这他娘的!有点吓人!” “别发愣,还有敌人!” 这时,另外三队盲军已经围攻过来! 不过,两人都有点提不起精神了! 十人也罢,五十人也罢,都是争相用脖子往他们刀口上撞! 这仗打的还有什么意思? 陈世非和老牛都不是心狠之人! 若是势均力敌,拼死搏斗,两人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但现在这仗打的,却像在欺负小孩子! 两人自然也下不了杀手! 或击穴,或错骨! 剩下的四十人,都没有死,却也都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了! “接下来怎么办?”老牛担心的问:“老彦和石磐怎么还没回来?” 陈世非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往不好的方向想,但现在却不得不承认,石磐和老彦,大概是出事了! “他俩大概遇见什么事了!”陈世非压下对老彦和石磐的担心,强自静了静心,想了一下道:“好在,瞎眼太岁也怕也别人知道咱们的消息,没有把咱们的消息传出去,只要控制住他,这里就还是安全的!先抓住瞎眼县主,然后你留在这里接应,我出去找他们!” “你一个人去?” “对,你留在这里,万一他们回来,也不会错过!真是后悔,要是有一只石前的鸽子该多好!当时分别的急,竟然忘记跟他要了!” “石前他们也不知怎样了?”老牛情绪低沉的说! 老牛虽然不愿一个人留在这里,但也知道,现在他们就两个人了,要分别担起担子。 “他们帮我们把王家大军引走了,自身却会陷入重围中!”陈世非不想叹气,强打精神道:“石前是个有谋算的,应该不会有事……我们现在顾不上他们!先找到老彦他石磐,逃出去再说其他!” “去哪抓瞎眼县主?”老牛问。 “他应该就在附近!”陈世非道:“他是来抢仙书的,事先绝对想不到盲军不是我们的对手!肯定会跟盲军一起来,以便第一时间拿到仙书!等下,我先找找看!” 说着,他便想用耳神在荒园附近搜寻瞎眼县主! 毋庸多言,‘耳神’找人确实方便! 只要在这附近,无论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只要还有呼吸声,就躲不过耳神的搜寻! 这也是陈世非有信心找到老彦和石磐的底气,只要从街上一过,两边的屋舍内便已了然!只要他把县城内所有的街道跑一遍,必然能找到俩人! 除非…… 陈世非摇摇头,强制自己不去想那种可能性! 正在此时! 一个清冷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 “你们要抓我?” 陈世非和老牛立即大惊! 一时竟然听不出这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连忙四下查看! 却也看不到人影! “我在这里!” 清冷的声音,突然又一次传来! 这次,老牛陈世非听真了! 声音竟然是从头顶高空传来的! 陈世非和老牛豁然大惊,猛抬头去看! 一看,竟然看见一轮巨大的月亮! 在浓雾中,半空上,时隐时现,时亮时晦! 云散了?月亮出来了? 不对,这月亮太低了!太大了! 这不是月亮! 再仔细看! 这……竟然是一颗巨大的……蛇头! 白鳞如水,银光粼粼,玉辉流转,莹耀雾中,大如水缸,凌空矗立,俯视众生! “你们要抓我?”光辉之中,又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 这蛇……会说话?这蛇是……蛇精?妖怪? 但这声音轻飘飘的,又不像这大蛇巨物发出来的! 况且……他这话是 什么意思? 瞎眼县主,竟然是这头巨大的蛇妖? “交出仙书!”高空上,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本尊放过你们!” 瞎眼县主,真的是蛇妖! 陈世非的世界观又一次崩塌了! 先前发现有仙者时,便崩塌了一次! 这次崩塌的更狠! 牧民的官吏竟然是妖怪! 那这世界的人是什么? 妖怪放牧蓄养的肉食? 他本来就觉得这个世界够恶了,百姓够苦了! 没想到,下面还有更残酷的现实! “交出仙书!”清冷的声音又一次喝道:“不然,吃了你们!” “呵呵!哈哈!”陈世非突然笑了起来! 这些年,看着乡亲们的苦,看着同为人的孩子刚来这世界上几天,就一个个被溺死! 他心里充满怨恨愤怒! 但却无法怨恨那些溺死孩子的父母! 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全? 他们做父母的也是无奈! 于是陈世非只能恨官府! 是官府逼着人不当人的! 所以他心心念念要造反! 要毁灭了这个吃人的朝廷! 却原来……这竟然是个真的吃人的朝廷! 陈世非突然生出一种异常的畅快! 那种,心心念念想要报仇,一直不知仇人是谁,却突然找到仇人的畅快! “老牛!”笑声中,陈世非畅声道:“怕死吗?” 老牛用衣袖擦着长刀上的血,豪气笑道:“老牛怕死你后头!孤零零的,想想都害怕!蛇肉老牛俺也吃过,这么大的蛇肉,却没吃过,不知道有没有猪大肠好吃?” “哈哈!”陈世非放下了一切,对老彦石磐的担心,对石前陈黑子他们的担心,对百姓困苦的同情怜悯,对官府的痛恨,拯救百姓的责任等等,压在他心上的一切,原本让人痛苦,疲惫,却怎么也甩不脱的那些东西,此时竟然全放下了! 他觉得无比轻松! 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此蛇! “好!”陈世非纵声笑道:“今天,杀此蛇,叫全城穷苦百姓,美美吃顿肉!” 一边笑着,一边全力运转‘耳神’关照巨蛇,一边扬剑同老牛一起向巨蛇冲去! 只冲了一步! 老牛就突然止步叫道:“我……去他娘的!” 陈世非也突然停下了脚步! 刚才他们都没有用神魂观照,眼睛只看见蛇头在半空银辉耀眼! 此时一用神魂观照,这才看清! 看清之后,更是已经! …… 第35章 连家家谱 这并不是一条飞在空中的蛇! 陈世非和老牛原本以为这是一条从云中探下头来的蛇! 此时才看清! 它是从墙外,将头探到半空中的! 只探到空中的这半截身体已经五六丈长,加上墙外盘成一团的半截,真不知这白蛇究竟有多长! 而更让两人惊奇的是! 在它的巨大如缸的脑袋上,坐着一个人! 浑身肥肉,胖如圆球,最奇特的是一双细眼,如在额下画了两条刀缝! “瞎眼县主?”陈世非惊声道! 他虽然没见过瞎眼县主,但这双如瞎细眼,却是不会认错的! 原来,说话的是瞎眼县主,并不是巨蛇! “正是本官!”李黄孙冷声道:“陈世非,交出仙书,饶你姓名!” “你……”老牛不可置信的说:“你是人还是妖?还是仙者!” 能站在这条如玉龙一般的巨蛇之上,岂能是凡人? “即知我是仙者,还不交出仙书!” …… 李黄孙是凡人,却也不是凡人! 若说凡人中最了解仙者的,非他莫属! 李黄孙,陈州贵家都知道他来历极大极神秘,却不知他究竟是何来历! 他的来历,说起来,其实也极简单——就是他的名字,说的明明白白的,只是王家根本没敢往这个方向想罢了! 当今万乘之主,世家之尊,京都巍峨宫殿中,最高位子上坐着的那个人,正是李黄孙的亲爷! 皇帝子孙极多,有名有位皇子四十六位,无名无份的,不知多少! 有名有位的皇孙一百零八位,无名无份的,更不知道多少! 李黄孙正是无名无份者! 如果他走出皇宫,朝中诸臣,或者皇帝遇见了,都不认识的皇孙中的一个! 兼且他长相怪异,双眼一缝,望之若无目鬼。 是以连诸多无名无份的皇孙,内侍小宦,都不待见他! 宫中寂寞,无有玩伴,他自小只能在万卷楼中看书打发日子! 宫中藏书极多,征伐抢夺来的,抄家抄来的,各臣民百姓当宝物上贡来的,可以说是全天下书籍最多的地方! 只是真正宝贵的,皆搬去了瀚墨宫。 李黄孙在万卷楼能看到的,都是当宝贝送来,专人翻看之下,认为是伪造杜撰的书籍! 这些书籍虽甚无趣,却是他在宫中唯一能打发时间的东西。 从八九岁识字起,到三十八岁,三十年的时候,万卷楼中的书,被他看了最少一遍,有些似乎有些意思的,他不只看了一遍! 其中有许多,虽确认为伪造,却也是民间世家禁绝之书! 比如,关于仙者的——仙者的基础常识,以及关于仙者与凡人的关系的猜测! 这类书最引他注意,前者仙者常识,他最感兴趣——也让他成为凡人中最了解仙者的人! 后者仙凡关系的猜测,却又最让他毛骨悚然!他不敢对人提一字,却又不敢做凡人而死——他比此世所有贵人都更渴求仙法,也是因此! 到三十八岁那年,某天他在书堆中翻到一卷家谱——连家家谱! 这家谱据说是京中富商连家的传家之宝,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外面,传说这家谱是仙者赐予连家祖上的,其中大有仙缘! 以此世常情,有了这种传言,自是大祸临头! 破家灭门,不必细说。 但之后,为抢这卷家谱,京中数门贵家纵兵相斗,闹了好大一场乱子! 最后惊动了皇帝,大军平了乱子,这家谱原件自然也入了宫中! 宫中博士们研究数月,得出结论,这就是一本普通家谱,所谓仙缘的说法,十之八九是连家仇家弄出来的绝户计! 最后,这卷家谱自然就被丢在了万卷楼中! 李黄孙以前曾经研究过这卷家谱,不过,这里的书卷,十之五六都与这家谱有类似的说法! 所以当时他也不甚在意,没看出头绪,转手就丢开了! 但此时此刻,再一次翻看! 却突然觉那家谱上的花纹,有些眼熟! 连家是富商,家谱自然也精致,纸是雪玉白,每页的页眉与页尾都有装饰的花纹! 就是这些装饰花纹,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但是……却不应该! 这些花纹甚是写意,大多只是寥寥几笔曲线,直线,看着像远山,像云天,又像江波。 总之,似乎就是常见的山水云烟写意画! 但为什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呢?似乎刚刚在哪见过! 想到这卷家谱的来历! 他心中竟然有些紧张起来! 他打起精神,专门找出的几幅类似的写意画来——万卷楼,这类的画作很多! 他把这些画,上上下下仔细观看! 但,这些写意画却又没那种熟悉感! 他心中微动! 难道……是这花纹有特别之处! 他细细想,细细回忆! 那种熟悉的感觉,似乎是刚刚在哪里见过类似的! 在哪里见过呢? 他将当日看过的书,又都重新找出来,一一翻找对照! 终于,在一本嘉县县志中,找到一幅七连山月牙湖图! 七连山只有五十里,月牙湖只有三百亩,这么小的湖山,从全国来看,只能算是一个小土堆和小水坑,除的嘉县本地的人,大概没有外人知道! 也就是县志无甚可写,将其附上凑书本厚度的! 但…… 那连家家谱上的花纹,几乎就是这七连山图上的线条截下来的! 他心知有异!心跳猛然剧烈起来! 再想到那家谱的传说! 心中更是火热! 连忙又将连家家谱拿来研究! 一直研究到深夜,却除了这花纹,再没有别的奇怪之处! 家谱中全是名字,连一些特别人物的特别经历或奇闻异事都没有! 只有名字!实在找不到特别之处! 难道……花纹只是巧合? 他不禁失望起来! 放下家谱,闭目思索,却又觉得这连家家谱似乎有些奇怪! 但……哪里奇怪呢? 他又找来几卷别家的家谱,打起精神,与连家家谱,对照着观看! 看了好几遍,从深夜,有研究到天明! 似乎又没有特别之处! 他失望之极,连续熬了一天一夜,先前激动之下,没觉得什么! 此时,只觉得疲累欲死! 他叹了口气,想回去吃饭睡觉! 走出万卷楼,被早晨的阳光一照! 他怔了一下,猛然跳了起来! 不对!不对! 他想到了连家家谱的特别之处! 这特别之处太明显了,他其实一早就发现吧! 但正因为太明显了! 他反而下意识忽视了! 是传记! 别的家谱,最少也要有几个特别的人,有传记记述吹捧他的故事的! 连家的家谱中,没有传记!一篇都没有! 连建立家族的第一代先祖,也只是一个名字! 这就不对了,无论谁家的家谱,第一代祖宗的来历经历总要吹嘘一番! 连家竟然连这个都没有! 他连忙又跑回楼中,再一次拿起连家家谱细细研究! 家谱中绝对有秘密,而且必然在名字中! 有了这个方向,再一研究…… 立即发现了其中的大秘密! 姓名中间皆有一个代表其辈份的字,这也是起名的常态。 ;连家的名字自然也是如此! 但连家的辈字连起来,却是一句不像话的话:连山月湖三峰一线水石交下! 若不知道页上花纹是七连山月牙湖图,自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甚至觉得就不成一句话。 但结合着花纹连山图! 他立时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山是七连山,湖是月牙湖,三峰一线,七连山共七座山峰,三峰应该是第三峰! 一线和水石交下,虽一时不明其意,但必然也有所指! 这句话应该指的是一处地点! 第36章 辞半阙 此处地方有什么? 想到连家家谱的传言…… 莫非……是仙缘! 这个想法,让他的心脏简直要跳出腔子了! 一个生来四十年没有出过宫的人! 一个四十年来,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连说话的的人都没有的人! 一个四十年把自己每日埋在万卷楼中的人! 若无一个天大的指望,岂能忍受? 他的指望就是这个——成为仙者! 但年龄越大,这个指望就越小,本以为这辈子这个指望就只能是一场空! 没想到,蓦然之间,这个指望就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眼前! …… 他又忍了一个月,将自己情绪平定到与往日无异,神态亦如往日木讷! 然后拿出自己四十年来所得赏赐积蓄以及所有人情,总之就是他做为皇孙的一切,求到右相刘迈跟前,说后半辈子想求一个自在富贵! 皇孙自是皇孙,虽是没名没份,也是皇孙,求到右相跟前,又是倾其所有,右相自然不能拂了他意。 右相问他想去何处? 他言听说陈州嘉县商民富庶山水秀丽,想求一个嘉县令。 大国郡县近千,陈州嘉县,刘迈虽世称贤相,但此世贵人精力皆用在极欲之上,贤相之名名又有多少真实? 刘迈自不知国有嘉县,着下官查了图志,才知这么一个地方,既不是关隘要地,亦不是富县大县,实无甚特别之处! 真要说特别,只能说是南方荒僻之地,这类郡县,一向是中央官吏的贬谪之所! 于是刘迈便信了李黄孙的话,以为他真是要远离京都,到荒僻之地求一个下半辈子自大富贵! 一个皇孙,求一个荒僻之地的小县之主,虽无前例,但诚意极重! 刘相看中了这皇孙的诚意,便为之转圜处置,李黄孙断了宫中供奉,去了皇室身份,化名李黄孙,以刘相亲信的身份,来到嘉县做了这小小的一县之主! 李黄孙智计或有不足,但隐忍第一! 他来至嘉县,即便是四十多年之愿就在眼前,却也如若不见,日日宴乐,做遂愿之态! 又隐忍一年,再无人关注他时,他才渐渐出城到月牙湖上,做游山玩水之态! 他虽有贵人之名,却无贵人之享,不是养废了的贵人!一个人在宫中万卷楼读书四十年,其性格之坚韧可知! 他白日做游玩之像,夜里却独自一人下水搜寻,按着连家家谱上的花纹隐示,又用了三年时间,终于在第三峰的山根水下之间,寻到一处隐秘石洞! 石洞的洞口在月牙湖下,石洞半截在水下,半截在山中! 顺着石洞走到尽头,是一座石门,石门上刻着一行字: “生于斯,死于斯,辞半阙自葬于斯。” 辞半阙! 这个名字! 李黄孙心里又是猛地一跳! 他在万卷楼上的杂书中看到过一些仙者的传说——仙者收徒,只收刚满一岁的孩童,最重要的条件是,这个孩子不能有名字! 成了仙者的徒弟之后,便跟父母本家再无丝毫关系,师父会给他起一个无姓之名! 所以仙者之名,与凡俗之名,截然不同,一看便知! 世俗绝不‘辞’姓! 辞半阙这名字,决然是个仙者的名字! 这是仙者之墓!真的是仙者之墓! 连家家谱的传言果然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真的是仙缘! 虽然不知道这个仙者跟连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的墓的信息会记载在连家家谱上! 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是仙者之墓,这是仙缘! 四十多年来的飘渺之愿——成为仙者! 这个他原本只是安慰自己,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想出来的一个希冀。 此时竟然成真了! 竟然就在眼前了! 他激动的心脏要从腔里跳出来了! 他想大喊大叫,想颠想狂! 最终,他却在石门前坐了下去! 他性格极为隐忍! 门内不知有没有危险,有没有意外! 他要让自己平静下来,再进去! 过了许久,他才平静下来! 却又做了一件特别的事! 他跪在门前,对着石门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 倒不是他为人恭敬,而是…… 越是接近成功,他便越是谨慎,越是想的周全! 磕头或许没用,但也或许有用,如果有万分之一的用处,他愿意在这里磕个万个头! 里面的是仙缘!是修仙之法! 数千年来,无数贵人,千方百计求取,却除了那些被仙者所谓收徒,却不知所终的人外,没有一个人私自得到过仙法! 只要能得到仙法,无论做什么,他都愿意! 磕过头,用力推开石门! 门后,是一间狭小的石室,只有丈许大小! 陈设很简单! 只有中间一座石台,石台上躺着一具骷髅! 骷髅的血肉衣物都化掉了!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骷髅双手放在胸前,手中窝着一卷银丝帛书,散发着莹莹的微光! 仙书! 李黄孙用极大的毅力,才压下要扑上去的冲动! 又镇静了许久,又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 这才小心翼翼的去取帛书! 帛书轻易被他取下了! 没有任何意外好危险! 帛书上的文字很多! 李黄孙一个字一个字的细细观看! 前面都是辞半阙的自述! 辞半阙,正是连家先人! 他能成为仙人,却是一场意外! 连家当时有一块祖传下来的玉笏! 传说万年前,有曦皇治世,连家先祖为曦皇下一治水之官,此玉笏即其官凭! 当然,这个传说,连家自己都不信的! 万年前的事儿,连曦皇,都无人信其真有,何况曦皇下之治水官? 不过,祖宗一代代当个宝贝传下来的,连家人一代代也便当个宝贝传下去! 到了辞半阙父辈那一代人手中,却是出了一个不安分的——或者不是不安分,只是意外之下,见到了某位仙者风彩! 于是便心心念念要成为仙者! 要拿家中的一切换个仙者前程! 他是痴心作祟,将那家中玉笏传说,当做真的说与那仙者听! 他是病急乱投医,心底其实也不信自家的那根玉笏是什么宝贝! 没想到,那仙者却来了兴趣,让他取来一看! 他即回家将玉笏偷出,给那仙者一观! 仙者一看,却是哈哈一笑,言此笏确可换一仙缘,不过仙天不收成人,只收不足百日这婴孩! 当时,连家族中,未满百日的婴孩,只有辞半阙一个! 如此,辞半阙便浑浑噩噩被带去了仙天,留下那个父辈却在家中哭死了! 他被收进仙天,断了凡世尘缘,得赐仙名辞半阙,熬过了三日开穴,百日筑基,在仙徒中亦是俊才! 之后,只要在寻一件仙材宝胎,合身化身,便能成为真正的仙人! 但是,他却一直熬到七十七岁,眼见将将寿尽,亦无寻到仙材宝胎合神化身! 此时,他终绝了仙望,唯一的想法,却是死在那个只生活了不足百日家乡! 他的家乡连家,便在陈州嘉县! 但其实所谓家乡者,他一点儿不熟! 他自幼去仙天修仙,自是断了凡亲,再未回去过一次,七十七年已过,此时回去,连姓人家自是一个不识,且连永恒不变的山山水水,亦是陌生! 所谓家者,也是极陌生的地方! 不过,他就想死在那里——那是他心底里仅有的一丝温暖! 在仙天,从他筑基后,为求一件宝胎,便无一日安宁,尔虞我诈,生死拼杀,七十多年,未得仙胎,竟然也未死,在仙天上亦是奇迹! 他心中所隐隐有一份向往,却是凡界安宁的日子——当然,这凡人安宁日子,也只是他未受过凡人的苦的想像! 所以,在生命最后的日子,他回到了家乡,回到了嘉县! 回到嘉县,他不敢去连家相认,怕给连家招祸,便想在城外寻一个山水秀美处做坟墓! 走遍七连山绕遍月牙湖,最终选择了七连山月牙湖相交一线,山根水底之间,筑墓待死! 但是! 命运,似乎在极尽玩弄他! 第37章 玉京子 就在他在墓中待死之时,却发现了旁边还有一窝邻居! 这邻居当然不是人! 而是一窝七条白虺! 白虺,就是一种特别的白蛇! 山水之间,白蛇是常见之物,本不必惊讶! 但这七条白虺,却让辞半阙惊喜到,几乎油尽灯枯的生命,差点立即死去! 这七头白虺,不知得了何种机缘,竟皆有超脱凡寿之相! 他七十多年,日日夜夜,都在寻求宝胎! 绝对不会认错! 宝胎是是生物超越他本类寿命的极限之后,岁月之力在其身上所凝聚的灵韵! 一般的动物,寿命绝不可能超过一甲子,所以,在仙天,一甲子,便是凡物与仙胎的区别! 而某些生物,机缘巧合之下吞食过某种灵植仙草,便会有超脱凡寿之像,定然会活过一甲子,而一旦活过一甲子,便是筑基有成的人,第一所求之物——合神化身,成就仙体所需的宝胎! 这七条白虺,虽然还不是宝胎,但肯定吞食过某种仙草,身上灵韵流转,必然能活过甲子之寿! 辞半阙七十多年,日日夜夜所思所想,不知多少次浴血拼杀,出生入死,都未得到一个的宝胎! 这里竟得到了七尊! 若能待其过甲子之寿,便是仙材宝胎,可做合神化身之用,他的仙途便得延续,不至于以凡人命绝! 只是……他发现此一窝白虺时,已七十有七,白虺虽有超凡之相,却不知其岁几何,又需多少年方过甲子寿? 他第一个念头便是将此一窝白虺拿至天门仙宗,以七换一,求一仙材! 稍一冷静,却又不敢! 七十多年在仙门中打混,他太知仙者性情,皆是极自私自利者,抢夺算计,无所不用其极,他又非世传仙族,无父祖之庇护,这七条白虺,虽只是有超寿之相,并非仙胎,但若被仙者们知道,也足以要让他死七次了! 所以,只得在此守着,期待自己寿终之前,能有一虺过甲子寿! 这一等,就是六年! 六年后,他已经八十三岁了! 真正的油尽灯枯!可能打个盹,就会死! 却无一虺寿过甲子! 他清楚自己等不到了! 悲愤之中,却又不甘心,便欲将此秘告知连家后人! 却又怕给连家招祸,不敢明说,便只给连家送了一卷家谱,别无一言。 但连家人自然也知道,他自幼入天门修仙! 突然出现,送了一卷家谱! 那么所送家谱,其中必有缘故。 但数代研究,却无一所得,三代之后,更是不知被哪一个不肖子孙传了出去,成了灭门之因! …… 最后,家谱却落在了李黄孙手中! 并且被李黄孙看破了其中的秘密! 找到了他的墓穴! 但是! 李黄孙把帛书细细看了无数遍! 突然把帛书往地上一摔! 对着辞半阙的枯骨破口大骂起来! 李黄孙是个极其隐忍的人,几乎没有情绪失控过! 但此时,却是实在忍不住了! 他被辞半阙耍了! 辞半阙留下的这卷帛书,只是他的自述,全篇没有一字是有关修仙的! 他留下家谱,设下密图,引人来此,只是为了给人看他的自述! 李黄孙破口大骂又痛哭流涕,骂一会哭一会! 最后,悲怒交加之下,他晕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醒了过来,也终于冷静下来! 又在石洞内细细搜寻了数遍,将石壁都刮下数层,也未再见一字,更不见筑基仙法! 他终于绝望了! 白骨无言,却似冷笑! 却似在说,他有仙法而无宝胎,所以故意如此,让后人也来此跟他一起品尝绝望的滋味! 李黄孙上前一脚将白骨上的骷髅头踢飞! 正想再加几脚,将辞半阙的骨头一根一根踢飞! 突然就发现了不对! 白骨之下,似乎有一小井! 他飞扑上去,将白骨推开! 白骨之下,果然有一眼井口! 脸盆大小! 他立即想到辞半阙所说的宝胎白虺! 立即又打起来精神! 他虽然不知宝胎为何物,但看辞半阙筑基之后,一辈子都在寻找宝胎! 宝胎似乎比修仙法还珍稀宝贵! 有了宝胎,成仙之路最少走了一半了! 已经是数千年来所有凡人中唯一幸运的了! 自己才四十多岁,还有时间寻找仙法! 白虺!白虺! 他想钻进小洞,但石洞只有脸盆大小,他体量稍胖,肩骨微宽,几乎把肩骨挤碎了,却也钻不进去! 只得在洞口等待,心心念念,万千祈求:七条白虺,千千万万,万万千千,还在此处! 又等了三天,若非他性情坚韧异常,早就失望,崩溃,离去或疯掉了! 却终于等来一尊白虺,确切的说,应该是玉京子! 玉京子,是过了二甲之寿的白虺! 也就是最少活了一百二十年! 通体就像如一匹十几丈长之白缎子! 鳞如白钢,粗如大水桶,盘若玉山,游若长波! 口若大盆,一口一人,却是不在话下! 如此凶象,却每日以月牙湖底鱼鳖为食,并不扰人 李黄孙忙将备好的血肉,奉上若祭! 一连十几日,那玉京子终于习惯,日日来食! 李黄孙兴奋之余,却又微有失望! 只此一头玉京子,其他六虺,却不知是死了,还是甲寿之后,去了别处! 不过,转念一想,合神化身,只需此一宝胎就够了!也不需贪多! 只要再得到筑基法,他必成仙者,必不复辞半阙之悲途! 之后,他每日又牛羊肉喂大玉,直至一年后,玉京子渐与他相熟,愿意听他言语! 他每日战战兢兢,唯恐仙这发现此玉京子! 便又以修园子引活水为名,修了一条从月牙湖直至其府中的大渠,又以防百姓倒矢溺为名,渠上以甬道封覆! 然后才引玉京子从封渠中入府,在府中井下居住! 再之后,又恐玉京子久于井底厌倦,翻出井口游戏,给人看见。 却以书上看过的,古之饲神法,每日生祭! 却不知是此古饲神法神异,还是玉京子天生神异! 玉京子灵性日增,虽尚不能言,却已教得识字,能写能读,李黄孙与它书信交流,竟与人无异! 躯骨日壮,力量日大,穿泥走沙,有若行水,井下已被它开辟出一条直通月牙湖的宽大水道! 最神异者,是它竟神通自生,能吼声化无形之刃,十丈之内,攻人魂魄,中者浑身无伤,却已立毙! 这也使李黄孙又惊且喜! 喜的是有此依仗,便是仙者也能拼的一拼! 惊的是,若是自己得了筑基法,要杀玉京子取宝胎,却也不易! 不过,那却是后话,见识玉京子的神异,他心中对筑基法的期待,更迫切百倍! …… 之后,他一直在探寻仙法的消息! 还是那句话,仙者神通广大,便据高空,他们不想仙法流落凡间,仙法就绝对不会流落凡间! 所以,他自然一直没有仙法的消息! 但是…… 就像老天在助他似的! 几千年都没有流落人间的仙书! 短短三年之后,就落到了李黄孙的身边! 他李黄孙本是不信天命的人! 但是,先听说城外七连山四凶手中有仙书,被人还以为是谣言的时候,他就莫名的相信,这仙书是真的! 他真绞尽脑汁的谋划怎么从王家手里强到仙书的时候! 却突然有听说,四凶带着仙书自己跑进城中了! 接着又听李岁来报,四凶竟然自投到了他家后面的荒园中! 这一个接一个的惊喜,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天意让四凶来给他送仙书了! 他本不是相信天命的人,但现在,也不面怀疑,自己给老天是不是有点什么关系? 三年前,他得到了天上办仙都求而不得的宝胎! 三年后,几千年都未曾流落人间的仙书,就直接送到了他的家里! 巧合也没这个巧法! 此时,他被玉京子高举半空之中,看着下面,给自己送仙书的两人! 心里不知怎么的,竟然又隐隐不安起来! 第38章 宝胎 李黄孙内心不安! 不是因为陈世非他老牛两个人打败了他的五十盲军! 他生性谨慎,盲军不是他的底牌! 他的底牌是玉京子! 五十盲军在玉京子跟前就是五十块排骨! 所以疤脸贼两人制服五十盲军,虽然让他感到吃惊! 却并不至于心底不安! 让他不安的是…… 玉京子的反应! 按他本来所想,最稳妥的方法,就是让玉京子用神吼之声,立即杀了这两人! 他已经看到仙书就在疤脸贼怀里,莹莹的发着微微的清光! 直接杀了二人,从他怀里取,多么稳妥! 何必与他们多言! 只是! 玉京子的反应,却让李黄孙心里不安起来! 李黄孙一再指使玉京子用神吼,吼死下面这两人! 但玉京子却似听不懂似的,不愿动手! 听不懂是不可能的! 李黄孙养了玉京子三年了,日日亲自喂食,培养感情! 玉京子从来没有过不听他话的时候! 而当他看见玉京子看向下面二人的目光时…… 就不只是不安,甚至感到惊恐了! 他养了玉京子三年了,他了解玉京子眼光中所有的含义! 此时,玉京子看向下面两人的目光,好奇,甚至带着亲近! 亲近!这是玉京子看李黄孙的目光中所独有的感情! 是李黄孙日日亲手喂养,喂出来的感情! 下面这二贼,何德何能?玉京子第一次见到他们就有亲近之意? 这让李黄孙心底里产生了一个更其可怕的猜想! 疤脸贼不是来给他送仙书的! 是他在这里等着,给疤脸贼送玉京子的! 这……绝!然!不!行! 此时此刻,筑基法就在眼前,四十多年的所愿,四十多年的指望,四十多年的隐忍辛苦所欲之物,就眼前! 李黄孙是如何心焦,如何激动,如何小心翼翼,又是如何濒临疯狂! 他是真的愿把自己的一切——除性命和玉京子之外的一切,都拿来换那卷筑基法! 便是仙者此时来,他也要与仙者拼个你死我活! 便是真有天意是让他给疤脸贼送玉京子的,他也要把天意掰折了! “杀了他们!”李县主带着疯意的说:“百生血酒,给你喝个够!” 百生血酒,是用一百种生物之血所酿的酒! 这三年来,李黄孙日日夜夜,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就是变着法子讨玉京子欢喜,千方百计给玉京子琢磨好吃的! 百生血酒就是李黄孙弄出数百种花样中,玉京子最喜欢的一种酒! 但……一者,百生血酒酿制麻烦,产量不高。 二者,李黄孙又深谙欲望控制的心术! 这百生血酿,便成了奖励玉京子服从听话的手段! …… 话说玉京子一见陈世非和老牛二人,就流露亲近之意! 不是什么巧合! 更不是什么天意安排! 这个悲惨的世界如果真有天意,也是恶的天意,是会安排巧合把陈世非弄死的天意! 玉京子看见二人就有亲近之意! 原因说穿了其实很简单! 二人都已经开穴塑脉,凝聚神魂,元气流转之时,身上自然会发出莹莹之光! 只是此神魂之光,凡人肉眼看不见! 而仙者口中的宝胎,特别是兽类宝胎,在机缘巧合之下,才能凝聚出了宝胎! 这个宝胎,其实就是此兽的神魂! 跟仙者的神魂,其实是同一种东西! 只有这种神魂,才能够承载岁月之力,而不会被岁月之力朽腐! 唯有如此,才能超脱本类寿命的极限! 筑基之后,化身境要炼化一尊宝胎才能成就仙身,一者便是要用宝胎中个神魂补充自己神魂的根基,一者便是要宝胎里的岁月之力,增加自己的道行! 这是后话…… 此时仙说玉京子看陈世非和老牛有亲近之意,便是因为两人身上有神魂之光! 要知道,这一尊玉京子,与先界诸天中的宝胎不同! 那些宝胎天天与仙者拼杀搏命,相互吞食,自然见多识广! 玉京子却自幼生活在月牙湖底,连人也只见过李黄孙一个! 自然单纯的像一朵白莲花! 它看到陈世非和老牛身上有和自己一样的神魂之光! 自然以为两人与自己是同类,所以露出了亲近之意! 而李县主一见两人,便要让它杀了两人! 玉京子心里好生为难! 一边是天天给自己弄好吃的好人! 一边是疑似自己的同类! 直到李黄孙说出要给他喝百生血酒,给他喝个够…… 这尊玉京子,从凝聚神魂,虽然有了智慧,但只跟李黄孙一个人交流过! 而他们交流的内容只有一种——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 所以,这尊玉京子虽然有了智慧,却又被李黄孙有意无意的养傻了! 它所有的欲望就是吃,最大的欲望就是喝百生血酒! 一听李黄孙承诺让它敞开喝百生血酒! 哪还管什么同类不同类,亲近不亲近! 猛然就张开缸口一般的大嘴,冲陈世非和老牛大吼一声! 说是一声吼! 其实没有声音! 李黄孙只觉得心头紧了一下,就再没有其他的异常感觉! 陈世非耳端的神魂和老牛目端的神魂,却看的清楚! 一道青光,从巨蛇口中冲出,像一匹青色的白练,向两人击来! 两人不知这青光有什么威力,却也不敢让这青光沾身! 依旧是神魂的先兆之动! 陈世非和老牛下意识扯开一步,那道青光,间不容发的从两人身边飞过,击在两人身后的地上! 白蛇巨头左右一摆, 青光如大鞭左右横扫! 两人早就地向前一滚,青光从两人头顶扫过,又一次落空! “咋办?”老牛一边翻滚,一边冲陈世非问! 虽然两人每次都巧巧的躲过青光,但久守必失,便是不失,老牛的性子也不是只挨打不还手的人,老客要是在想不到办法,他拼着挨青光一下,也要冲动白蛇近前给它一下! 陈世非看着玉京子一口一口喷吐青光! 心中突然有了明悟! 这青光便是元气! 元气在经脉中运行,要想使出体外,隔空打敌人! 却是要从穴窍中出! 而头部诸穴,显然不是如此用法,从头部诸穴冲出的元气,散乱无力! 没有人用头打人的! 打人最好用的,自然是手脚四肢! 老牛只开了督脉诸穴,自然没办法用手脚打出元气! 但莫忘了,陈世非自己,除了他自己现在修的手少阳经! 还有一百五十三老鬼,帮他开了任督二脉和左右足少阳经! 任督二脉且不必说。 左右足少阳经,却是能从足尖的足窍阴穴打出元气的! 想到这,他立即跟左右足少阳经诸穴中住着的老鬼商量,请他们先去灵台洞天在居,让出足少阳经! …… 第39章 无进无退 诸老鬼,初做鬼时的乖戾癫狂,此时已经平复下去了! 虽然还喜欢说怪话,但内心里已经通情达理了! 他们眼见此时情势紧急,不用陈世非多说,便纷纷让出了左右足少阳经! 这两条经脉一通,元气流转,陈世非就觉得全身一轻,双腿聚风,足若踩簧,踏步欲飞! 陈世非顿觉精神陡然一震,长啸一声,弹身而起! 白蛇青芒又一次抽来! 陈世非觑准青芒,抬右腿隔空一踢,一团元气从脚尖无名指冲出,隔空迎向白蛇青芒! 这一脚,陈世非欲打断白蛇青芒! 只是! 这一脚才踢出! 尚未收回右腿! 陈世非就突觉全身汗毛倒竖,心中警兆连连! 来不及收回右腿,左腿脚底下意识元气一吐! 忽的一声,身体翻滚着飞了起来,飞起一丈多高,白蛇青光从他身底将将扫过! 虽然躲过了青光,但他在空中也控制不住身形,打着滚儿,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摔的太狠,虽然他下意识尽力用手脚撑了一下!却依旧摔的全身发麻,一时动弹不了! 激斗之时,抢的便是瞬息之间! 白蛇觑见机会,猛然摆头,匹练似的青光猛然向他击来! 陈世非神魂警兆连连,奈何身上酸痛,奋力一滚,却之翻起半个身来! 眼见青光就要砸中,突觉脚上一紧,身体猛地被抽了出去! 却是老牛奋力扑来,将他从青光下抽了出去! “俺以为你要大发神威呢!”老牛这是实在被陈世非弄蒙了,如此紧急之中,却还忍不住嘲笑:“结果,就这?还没俺放个屁劲大呢!” 陈世非此时已经缓过劲来,一边躲避青光,一边苦笑道:“想错了,弄错了!” 他想的其实没错,只是没想周全! 唯一没想到的是! 玉京子是两甲子一百二十年的道行! 他自己满打满算才修行三天! 便是有一百五十三老鬼相助,道行往大里说,最多也就一年多不到两年的道行! 想用两年的道行去挡玉京子一百二十年的道行! 可不是螳臂当车,萤火与日月争明嘛! “现在咋办?”老牛又问:“还有主意没?要没注意俺就上去拼了,这滚来滚去的,别到最后没劲了,再上去拼,那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老牛说的这话没错! 玉京子只是轻轻转下头,两人就要滚来滚去狼狈不堪! 况且,玉京子十几丈的身体!跟它比耐力!那才真更是螳臂当车! 要拼要逃,都要趁现在有力气早做打算,等最后没力气了,就真没一点机会了! 但是…… 面对这十几丈的巨蛇,逃是逃不了的! 只能拼……拼也拼不了! 玉京子身在墙外,头在五六丈的高空! 两人两把长刀要拼也根本够不着! “他娘的!”老牛又一次滚身躲过青光,一边骂道:“这畜生怎么只会喷元气,俺宁愿它一口把我吞了,俺临死也能在它嘴里来一下,这要是被他远远的用元气喷死了,他娘的太窝囊了!” 陈世非刚想搭话,猛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老牛,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躲得太轻松了?” “什么意思?”老牛没听懂:“这滚来滚去叫轻松?” “不是这个!是……”陈世非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想了一下才说:“你看,我们还有闲心聊天,明明是在搏命,你还有闲心骂人!” “他娘的,打的这么窝囊,还不让俺骂两句!”老牛说到这儿,突然醒悟过来:“不过你这一说,也好像有些道理!咱们躲得虽然狼狈,但确实挺轻松的!嘶……这白蛇在玩我们,猫戏鼠,玩够了才会下杀手?” 陈世非依旧不确定的说:“我到觉得,会不会是……我们的反应太快了,比这条白蛇快,所以是它打不中我们!” “嘶……还真有可能是如此!俺就觉得今天反应特别快,身体像成了精似的,不等俺的主意,他自己就先躲过去了!”说到这里,老牛突然精神起来:“要是这样,他娘的,咱们不是必死了!还是有机会逃的!” 陈世非和老牛猜的没错! 他们的反应确实比玉京子快的多——确切的说,他们此时的反应力,甚至比绝大多数道行不足千年的仙者都要快! 当然,他们此时面对仙者,还是会被仙者随手碾死的! 他们只是反应快!仙者应练成仙体,动作比他们肉体凡胎快的多,他们反应过来也没用! 但,单说神魂的反应力,他们绝对是最快的!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他们修炼了头部诸穴! 此世筑基图,无论谁家的,无论是多少脉的——肩脖以上,头部诸穴,都是必然缺失的! 其中的原因也很简单,长生不死者,自然不准后辈比前辈强! 而头部诸穴,却是最神秘,最妙用无边的! 其中有多少神秘妙用,前辈仙者也不清楚! 身体诸穴,便是全练了,对于道行最高的天尊们来说,也自信后辈无法超过自己! 而一旦练了头部穴道,难说会不会觉醒某种逆天的神用,会有超过天尊的可能! 这种可能性,天尊是一点也不允许的,所以,从天尊那里起,所有筑基图中,肩脖以上的穴位都被抹去了! 陈世非和老牛,不知这其中内情,修的是全脉图,而且都是糊里糊涂的从头部诸穴开始修行的! 所以就阴差阳错的,先练成了这种远超寻常的反应力! 玉京子有一百二十年的道行! 它若是炼去肉体,炼成神魂之体! 陈世非他老牛便是反应力再快,也早被它一口青光喷的神魂消散了! 偏偏它长的巨大,一直是独自修行,不知有蜕凡这个说法,一直没有褪去肉身! 所以它一口口青光喷出,虽极力想喷中下面的两人,却总是差了那么一丝一毫! 它看似是修行两甲子的宝胎,内里其实是一条被李黄孙喂傻的蛇! 自然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只觉的是巧合,觉得只要自己在喷几口,定然能将这两人喷死! 所以只是一口接着一口喷着青光,反正他两甲子的道行,元气这样喷,喷上个两天两夜,也喷不完! 陈世非和老牛,一边躲一边后退,想要寻找机会逃跑! 但是……没什么用! 他们逃十几步,几丈高的玉京子只需轻轻一摆身体,如大缸一般的巨头,就又驾临他们头顶上空! “逃不了的!”老牛闷声说:“依我看,往它跟前冲!看能不能掏他一块肉来!” “好!”陈世非点头道,他也没其他好的办法! 他们已经缠斗——确切说是躲避的够久了! 此时已经将近凌晨了,也就是,七连山上,王家二同听见魏家魏家船队的号角声的时候! 此时正在争斗的两方,并不知道,城外王魏两家即将合流! 更不知道,他们马上就会知道,四凶和仙书在城中的消息! 陈世非和老牛两人一起向玉京子身体所在的墙头扑去,飞奔几步,趁着又一次躲避青光,两人一起跃上墙头! 墙头外面,陈世非和老牛,第一次看见玉京子的下半截身体! 盘在一起,像一座小山!几乎比荒园中的那座假山还要高大! “他娘的!”老牛咂舌道:“这要杀了,真够全城的百姓敞开肚子吃一顿了!” 说着,畅快的大吼了一声,在墙头上,高高跃起,挥刀就向玉京子巨大的身体,飞劈而去! 哪知他刚刚跃起,玉京子巨大的身体轻轻一摆,巨大的身体,如被浪推了一下的舟船一般!瞬间滑出去将近十丈! 一道青光,打向空中的老牛! 老牛身在空中,无法借力转向躲避! 其实他也没打算躲避! 高高跃起之时,他的神魂便预感到自己跳在空中,必然会被青光打中! 第40章 斗蛇 这憨货! 陈世非暗骂一声! 陈世非看见老牛跳上墙就知道这货要干啥! 刚要拉住他,让他不要莽撞,寻找机会再出击! 老牛就已经跃了出去! 眼见巨蛇轻轻一晃,瞬间移开数丈,老牛一刀劈空,白蛇青光却瞬间转向,打向空中的老牛! 眼见老牛就要死在青光之下! 他再想拯救已然来不及! 陈世非吓的全身汗毛倒竖! 这时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下意识的,全身元气疯狂涌入足少阳经,从脚尖足窍阴穴瞬间涌出! 忽的一声,陈世非的身体像被大炮打了出去似的! 速度比平时最少快了一两倍! 飞起的瞬间,陈世非感觉身体都被拉长了! 砰的一声! 陈世非的身体,比青光先一步撞到老牛的身体! “啊!碎了!他娘的碎了!”老牛惨叫声中,两人的空中翻翻滚滚飞出足足十几丈,才如滚地葫芦一般,落在地上,又翻滚出去好远! 老牛这一声惨叫,实在太凄厉了! 连白蛇玉京子都被吓了一跳,停止了攻击! 两人翻翻滚滚,足足好几个呼吸,才控制住身体! 幸好这条玉京子是条傻蛇,被老牛凄厉至极的惨叫惊住了,没有立即攻击! 否则,这好几个呼吸的时间,足够两人死好几次了! 好容易控制住身形,老牛依旧痛的龇牙咧嘴!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陨石撞了一般,全身骨头都成粉了! 当然,这是剧痛之下的错觉! “他娘的!哎哟!哎哟!俺要是没死那蛇手里,让你撞死了,俺做了鬼也得再气死一回!!”老牛惨叫着抱怨道! 今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雾气,极其厚,极其黑,极其重! 若不是在激斗,两人早就会发觉今晚的雾气奇怪! 但两人在激斗——确切说是在拼命逃避! 实在没工夫关心这雾气的奇怪之处! 雾气黑的,陈世非和老牛面对面肉眼都看不见对方! 全靠两人耳端和目端的神魂察之! 白蛇自然也是靠神魂察知陈世非和老牛两人! 唯独坐在白蛇头上的李黄孙,是个睁眼瞎,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感觉玉京子摇头摆尾,和下面二人频繁的呼喝声中,猜想两方缠斗激烈! 李黄孙的心,却越来越沉!越来越担心! 虽然! 他能感觉到,玉京子的攻击,从容轻松! 而下面二贼的呼喝则焦急紧张! 但是! 玉京子从容轻松的攻击! 下面二贼焦急紧张的躲避! 已经滚滚腾腾已经从上半夜持续到了下半夜,已经持续了快两个时辰了! 这与他一开始的预想——玉京子一声呼喝,下面两贼立毙的场景,实在相差太远了! 毕竟! 玉京子是宝胎,是与仙者同侪,能与仙者相斗的宝胎! 下面两贼何德何能?竟能在玉京子的攻击下,坚持两个时辰! 所以,他的内心,其实比下面一直处于生死一线的陈世非和老牛,更焦急,更不安,更担心! 此时,突然听到老牛一声惨叫,远远飞走! 玉京子也突然停止了攻击! 他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老牛受伤了…… 而是……疤脸贼已经逃走了! 他要的是仙书! 要是疤脸贼带着仙书逃走了! 那个姓牛的死了有何用? 他要仙书!仙书! 急切之下,他彻底失态了! 他顾不得往常时对玉京子说话的温声细语! 李黄孙猛力踢着玉京子的头,对他怒骂威胁道:“畜生!畜生!给我抓住疤脸贼!抓住疤脸贼!抓不住!往后就别想喝百生血酒!也别想吃肉!我宰了你吃肉!” 归根结底,李黄孙这三年,虽然千方百计哄玉京子高兴,并不是心底里喜欢玉京子,而是因为玉京子是宝胎,是练成仙体必须的宝胎——揭开说,就是一味药! 此时急切之下,却是忘记了掩饰,露出了他内心的态度! 玉京子一怔,它从来没被骂过!更没被威胁过! 它是畜生,有了智慧之后,又只跟李黄孙一个人交流过! 李黄孙只是一味的哄它高兴,没有教过它什么道德仁义! 确切的说,李黄孙自己也没有道德仁义!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道德仁义! 所以,玉京子自然没有什么反哺报恩的意识! 它愿意听李黄孙的话,只是因为李黄孙能给他弄好吃的! 此时乍听李黄孙怒骂威胁自己,第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转了一个念头,才恍然,李黄孙是在威胁自己! 玉京子立即激怒! 一个给自己弄饭的奴才,竟敢威胁自己! 它下意识就想转头,一口把这奴才吞了! 但转念之间! 却又舍不得这种每天好吃的送到嘴边的生活! 算了! 看在这奴才每天给自己弄好吃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次吧! 那两个臭虫该死,竟然让自己挨了奴才的骂! 不老老实实的受死,竟然敢躲,真当自己吞不了他们?自己只是懒得动! 想着,玉京子猛然一抖脑袋! 李黄孙是个极隐忍的人,急切之下,骂了玉京子,骂过之后,立即就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正想着怎么哄哄玉京子! 猛然就觉得身体突然飞了出去,从六七丈的高空,猛然掉了下去! 六七丈就是二十米左右,六层楼的高度! 一个凡胎肉体的大胖子,这么高摔下去,必然是一滩肉泥! 我命休矣!李黄孙最后的念头竟然是:“我果然是给疤脸贼送宝胎的!” 但下一瞬间,就感觉身体被一个软软的东西接住,接住又是一弹,他啪叽一下,重重摔在地上,似乎全身额骨头的摔断了,但命终究是没丢! 玉京子只是吓唬他一下,没真要摔死他,真摔死了,往后谁给自己弄好吃的! 玉京子将李黄孙甩出去,巨头一摆,张开水缸口似的巨口,从五六丈的高空,猛然向陈世非和老牛两人吞下! 它懒得费事,想一口,将两人一起吞了! “嗨呀!终于等来了!”老牛一摆长刀,就想冲进白蛇巨口中给它来个嘴里刺! “别莽撞!”陈世非连忙扯住他,往旁边翻滚,躲开了巨蛇这一吞! 白蛇一吞不中,立即巨头一转,向滚到旁边的二人又一次吞来! 陈世非猛力一推老牛,两人向相反的方向滚去,又一次躲开白蛇巨口! 白蛇巨头一晃,却是不管老牛,第三次想陈世非吞来! 却是玉京子到底记住了李黄孙的话,知道这个把脸贼才是李黄孙要的! 陈世非推开老牛,滚出去之后,根本不敢停,连站起来的瞬间时间都没有,双脚又是急忙一蹬,又向另一个方向飞滚出去! 白蛇巨口一啄又没啄中! 但是……也就这一次了! 陈世非双腿用力一蹬,滚出去最远也不足一丈! 而白蛇如大缸似的巨头,轻轻一摆,就有一丈多的距离! 陈世非能躲过这三次,全靠神魂的预感! 但到了第四次,神魂的预感再强,奈何肉体沉重,速度比巨蛇差太远! 第四次实在躲不过去了! 陈世非握紧长刀,心想,看来要学老牛的想法,给这白蛇来个嘴里刺了! 这刀要是再长点就好了,在它嘴中上下一撑,蛇齿便是能咬断自己,长刀却也能捅破它的脑袋! 可惜……它的脑袋太大,长刀太短了! 第41章 蛇口 眼见巨大的阴影要将陈世非的身体笼罩住! 腥风血气,腐烂尸体的臭气,当先扑来! 陈世非差点先被这股巨臭熏晕过去! 他忙闭上气,紧紧蜷缩身体,收筋蓄力,准备在蛇口中最后奋力一击! 但是……万万想不到! 不知道是这白蛇看透了他的想法! 还是蛇吞猎物本来就有一种保护口腔的本能! 蛇口尚未吞到,蛇口中先弹出一条又粗又长,腥臭无比,却又挂满粘液的舌头! 如长鞭,如绳索!猛的向陈世非缠来! 陈世非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蛇舌,比蛇头的速度更快了数倍! 陈世非神魂虽然反应过来了,忙要收刀,利刃朝外,竖在身前,想等蛇舌缠住。来个守株待兔,割绳断蛇! 但身体实在来不及了! 刀还没竖起,蛇舌已经在他上半身缠了两圈! 陈世非奋力一撑,却纹丝不动!这蛇舌,比陈世非的大腿还要粗一圈,比他预想中的更有力! 陈世非奋力往下缩身,想要从缠舌中滑出去! 却依然纹丝不动! 蛇舌上的粘液如胶似漆,如倒刺一般,死死粘住陈世非! 陈世非除了两条腿,整个上身,就像被胶泥封住了一般,纹丝不能动! 蛇舌猛然收紧! 陈世非就觉得胸腔里的气被挤出来了! 胸骨似要断了! 胳膊似要断了! 手失去了知觉,原本死命握在手里,准备做最后一搏的长刀,也掉在了地上! 长刀一掉,白蛇舌头便是一收,将陈世非收进巨口之中! 上下利齿交击,眼见就要把陈世非干脆利落的腰斩两截!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突然从外面猛地撞进白蛇巨口中! 这憨货! 陈世非心里大急,不用看就知道是老牛! 这憨货,怎么就不知道跑!非要也来送死!白白死了!怎么就不知道个亏赚呢! 他想喊老牛,让他快逃!又想喊老牛,让他不要砍蛇舌,因为陈世非深深知道蛇舌上的粘液的厉害! 砍上去,蛇舌未必能伤,老牛也被粘上去,也必死无疑! 但是,他的上半身被蛇舌绞着,连气息都吸不进去!更发不出声音! 但紧接着,陈世非就目瞪口呆了,他觉得什么话都不必说了!什么都晚了! 心里只剩下气急败坏的三个字:这憨货!这憨货!憨货! 陈世非往常经常听老牛说,要死到自己前头,要死到自己前头! 陈世非一直当笑话听! 没想到,这是老牛的誓言! 是老牛的心愿! 是老牛的箴言! 老牛这憨货,这壮大的身躯,竟然从缠着陈世非的蛇舌旁边飞了过去! 竟然直直撞进巨蛇的喉咙深处! 他……撞进白蛇巨口中,似乎就没打算解救陈世非,似乎就是拼尽全力要先一步进入白蛇肚子里!拼尽全力要死在陈世非前头! “这……他娘的!他娘的!”看着老牛从自己身边飞过,先一步撞进白蛇喉咙里,从来不骂人的陈世非在心里狂骂起来! 此时! 陈世非濒临死亡! 而临死前的最大心愿! 竟然是想要爆锤牛摩天这憨货一顿! …… 却说老牛这个憨货! 他见到老客被蛇舌缠住时,就飞扑过来! 但这话说来话长,其实就是瞬间的事! 老牛拼命飞扑过来,还没扑到近前,陈世非已经被绞掉了长刀,被蛇舌缠着收进了口中! 老牛心中大急,只觉的全身的血液都要爆炸了! 他在陈世非,彦玉君,石磐四人中,是身材最高大雄壮的,满脸胡子,像个中年人似的,看起来也是四人中最成熟的! 但其实,他却是四人中年龄最小的! 他今年的真实年龄只有十五岁——这是连陈世非,石磐,彦玉君都不知道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从小仗着身子骨壮实,在七连山里吃生肉活着! 也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只是挣扎着活着,活一天算一天,多受一天苦! 六年前那年冬天,一场大雪后,他觉得自己被冻死了! 但没想到又活了! 醒来,就觉的身上暖洋洋的,那是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暖享受! 那里就是陈世非的家! 陈世非去山里套兔子,发现了冻僵的他,本来要埋了他的,却发现他心口还有一丝热气,就把他背回了家,生了火给他烤身体! 陈世非本来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打算! 没想到老牛是真的命大,竟然醒了过来! 见他醒来,陈世非给他盛了一碗热腾腾肉汤,里面有一截猪大肠! 那是老牛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也成了他一辈子最喜欢吃的东西! 那时候的老牛,连话都说不利索,跟个人形野兽似的! 陈世非就把他留了下来,教他说话,教他认字! 老牛并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后来会说话了,便非说自己姓牛! 因为牛是那时候的他,所见过的最强壮,最高大的生物! 幸好那时候没见过这条玉京子,否则,老牛肯定说自己姓蛇! 问他多大了,他就说跟陈世非一样大! 这个世界穷人家的孩子,因为经常挨饿,所以无法从身量上判断大小! 况且,老牛在山里吃生肉,倒比同龄孩子高大一些! 所以陈世非也就信了,根本没想到老牛的话,全是会说话后现编的! 陈世非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而且,因为这个世界的丑陋,他内心里极其厌恶这个世界! 表现在外面,就是为人清冷! 对于老牛,他只是出于上辈子道德教育出来的人性,不能见死不救罢了! 所以他救了老牛,然后见老牛出去无法自己一个人生活,就把他留在了家里! 反正,对于陈世非这样不会忍受苛政的人,不缺这一口吃的! 所以,说白了,陈世非对老牛,只是出于对弱者的爱护,并没有什么特别深感情! 但老牛对于陈世非——这个把他从雪窝里救回来的人,给了他温暖的人,有好吃的总会想着他,让他先吃的人! 是什么样的感情! 要知道,老牛心智上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说孺慕之情,似乎不合适,但内心里,老牛对陈世非,就是这种感情——或者说比这种感情更强烈! 他平日里总玩笑说要死在陈世非前头,那不是玩笑,而是他心底里最大的恐惧! 他恐惧陈世非死后,他一个人活着! 有时候,老牛觉得自己能战胜这种恐惧! 但当事到临头! 当看见陈世非就要死在他面前时! 他深切的知道了! 自己无法战胜这种恐惧! 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脆弱! 他比陈世非想象中的他更脆弱! 他是白长了一副粗豪的样子! 内心就是个脆弱的孩子! 陈世非被蛇舌缠住,一动不能动,眼见要被利齿咬成两截! 却还在挣扎求生! 老牛却觉得天塌了,无力了,绝望了! 他也终于明白自己真正在恐惧什么! 他所真正恐惧的,是老客死后,他所要感受的那种无法承受的痛苦! 跟承受那种痛苦相比,他宁愿先一步死去! 第42章 黑雾 玉京子忽觉喉中一疼! 像被针扎了一下! 却正是老牛践行他一直在说的话,临死前给它一下狠的! 老牛猛然撞进玉京子喉中时,却是长刀在前,奋尽全身的力量与重量,将长刀狠狠扎进玉京子喉壁的肉中! 老牛本拟,一刀扎下,在顺势劈砍,临死前怎么也给玉京子来个重度咽喉溃疡,最好能给它在咽喉上再开个口子! 但一刀扎中,老牛就顿感不妙! 长刀如中皮革,只刺进半寸刀尖,便如被肌肉锁死,竟然再也刺不进去分毫! 老牛忙要拔出长刀,收力再刺! 却就觉得那长刀如长在玉京子喉中一般,拼尽全力往外拔,竟然也是纹丝不动! 老牛收腰缩腿,正要用膝盖顶住玉京子喉壁,用腰力往外拔! 突然间,玉京子喉壁上肌肉山起,向内收缩! 瞬间就将老牛死死挤压住,老牛一动不能动了! 玉京子喉壁上的肌肉依然向内挤缩! 老牛只觉得全身骨骼开始剧痛,血水似乎从毛孔里挤了出来,身体要成实心肉条了! “他娘的!”老牛只觉无力,心中暗骂:“小看这长虫了!喉咙里的皮都这么厚,他娘的怎么长得!” 这却是老牛见识浅了! 蛇类吞食猎物,本来就不咀嚼,靠的就是喉壁肌肉研磨! 何况玉京子,已经是一百二十年道行的宝胎! 喉壁早就磨炼的坚韧异常,如牛皮砂纸,犹如长满倒刺的绞肉机! “要死了!”老牛最后想到是:“不知道老客儿死了没,要是能做鬼,可别不等我,他自己先走了!”想到这,他反而觉得自己死的太慢! 死老客前面,能在前面等着老客! 死老客后面,万一找不到老客了怎么办! 以前怎么没想到跟他定个约定呢,让他死后一定等等自己! 却说玉京子,突然又觉得喉中一痛! 却是那把刀,随着它喉肌收紧,又扎进了一分! 玉京子心中就是一慌! 玉京子虽然是宝胎,但不是仙界诸天的宝胎,在月牙湖底的时候,吃鱼鳖,向来是一口一个! 被李黄孙养在园子里后,更是饭来张口! 所以他没战斗经验,更没有拼杀搏斗的心理素质,甚至是,有了智慧之后,连作为野兽的狩猎本能都消失了! 若是仙界那些每天跟仙者搏命的宝胎,喉间这点痛,根本就感觉不到! 管他痛不痛,刀不刀的! 全咽进肚子里,什么都得化成水! 玉京子却没这狠劲! 它又觉得喉间一痛,想到那把刀子,心里一慌! 却是喉间一涌,将刀子,连同老牛陈世非一起喷了出去! 两人一落地,第一时间翻滚着抢到自己的长刀! 却猛觉得浑身被绞的血液凝滞,麻木不仁,刚站起来,都又瞬间跌倒! 玉京子真是个雏! 它竟然没趁着两人麻木起不来身,先两口青气将两人喷死! 而是唯恐没有喷出长刀,又干呕了两次! 再次看向陈世非和老牛时,两人已经血液流通,再次站了起来! 玉京子巨头一摆,又一次向两人吞来! “老客儿!”老牛缓过劲来,第一句话就是交代他临死前的心愿:“你要先死了一定要等等俺老牛!” “少废话!上它身上!”陈世非喝道! 陈世非刚才临死之际,依然在想战胜玉京子的办法! 没有什么好办法! 但是,打蛇打七寸这话却记起来了! 虽然,面对这近十丈长的巨蛇,打蛇打七寸这办法……听着可笑! 但没有办法之时,什么法子都要试试! 总不能等死! 两人翻滚飞腾,跃上蛇尾! 白蛇巨头一口吞来,似是怕咬中自己的蛇尾,竟然放缓了速度,从陈世非和老牛上方掠过! 陈世非一见,暗叫有戏! 招呼老牛顺着蛇身往上跑! 哪知刚跑两步,第三步脚刚刚落在蛇身上! 就觉的蛇身肌肉突然一颤! 像是从蛇体内突然发出一股巨力,隔着蛇皮,打在二人脚底! 砰砰两声! 二人就像被大象用鼻子抽出去似的,身体打着横飞了出去! 白蛇巨头在空中一甩,像是要接花生米一般,向陈世非吞来! 巨口未至,长舌先来! 粗壮的长舌,又一次向陈世非缠来! 陈世非怕长舌上的粘液,不敢再用长刀劈挡! 眼见又要被长舌缠住! 情急之下! 却是下意识的用双脚,踢向长舌! 他体内的元气,过足少阳经,忽的从足窍阴穴喷出! 玉京子猛然感觉舌上剧痛!吓得连忙收回了舌头! 陈世非却觉脚底升起一股巨力,在空中连翻了两个跟头,才远远的落在了地上,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身体! 玉京子舌头在口中转了一圈,感觉并没有受伤! 它恼怒的大吼一声! 摇头晃脑,口中青气狂喷,四下横扫! 除了被陈世非和老牛打痛两次!还有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吞掉这两只小虫子的羞恼! 陈世非和老牛连忙翻身跃起,躲过横扫的青光! “啊!”浓黑的雾气之中,传来一声惨叫! 青光扫中了什么人? 不过两方都没有去关注! 只要声音不是李黄孙发出来的,玉京子就不在意! 陈世非和老牛则以为,是盲军的某个人摸了过来! 他们却都没有想到,如果是普通凡人被玉京子的元气打中,立即就会魂飞魄散,像六念真一杀王家仆役一般,怎么还能发出惨叫! 老牛躲过青光,又向陈世非汇集来! 陈世非却发现了,白蛇最想杀的是自己,老牛和自己分开,反而更安全! 但他也深知此时让老牛自己逃,他是绝不可能的! 又怕他发起疯了,再来一次自投蛇口! 忙远远的冲老牛喊:“别过来!我吸引它注意,你打它七寸!” 老牛此时倒是听话,但是,听得陈世非此言,抬头打量了一眼,盘在一起,像一座小山似的白蛇! 瞠目结舌的问陈世非:“他娘的,这东西的七寸在哪?” 此时,白蛇发过狂之后,巨头一摆,又一次向陈世非吞来! “你自己找,快!”陈世非没时间细说! 只是吼了一声,吼罢,觑准横扫来的长舌,猛然跳起躲避! 眼见长舌要从他脚下扫过! 但长舌只是像长鞭,并不是长鞭! 长舌上每一寸都是筋肌,所以它转向无需借力,极是敏捷! 扫到陈世非脚下时,却猛然转向,往上一跳,向陈世非双腿缠来! 陈世非身体刚刚跃至空中,无法借力转向躲避! 危机之时,又一次下意识的脚带元气,踢在蛇舌上! 身体呼的一声,又一次向高空飞去! 白蛇的长舌这次却没有收回,巨头一摆,长舌瞬间又一次舔到陈世非腰间! 在空中翻滚飞腾的陈世非,根本没处借力,眼见长舌又一次舔至! 只得拼命的蜷身缩腿,膝盖顶在胸前,脚尖挡在身前,终于又一次用脚尖踢中蛇舌! 他的身体忽的一声,又横飞了出去! 但是! 蛇头实在太大了! 蛇舌实在太长了! 无论陈世非飞出多远! 蛇头只要轻轻一摆,蛇舌瞬间就会舔到陈世非身前! 陈世非只能一次又一次,拼命控制双腿,一次又一次踢在蛇舌之上,然后飞出去! 舌尖上跳舞! 陈世非就像被棒子打到天上的球,一次又一次被打飞,在空中陀螺似的翻滚,稳不住身形,落不到地上! 双腿要拼了命的转动方向,迎挡瞬息之间抽来的蛇舌! 只要一次挡不住,被长舌黏液粘住,他就活不成了! 第43章 潜踪 从下面看! 却不是陈世非在玉京子长舌上跳来跳去! 而是被玉京子用长舌在空中像皮球似的抽来抽去! 老牛看到魂胆俱裂,冷汗迭出! 好几次莽劲涌上,就想再一次扑入蛇口! 但此时,陈世非越跳越高,玉京子的脖子越伸越长,离地已经有六七丈高! 老牛就是想跳入蛇口,也要顺着蛇身,先爬到蛇头上才行! 想冲动也冲动不起来! 反而让老牛渐渐冷静下来! “要救老客!找到这长虫的七寸!七寸!七寸!七寸在哪? 肯定不在尾巴上!肯定离头不远! 况且,爬到这长虫头上! 老客要有个万一! 俺老牛也能先一步跳蛇嘴里……不是! 是也能就近救援老客! 此时离这么远,老客万一有个危急,要救他都够不着! 想到了目标,立即有了精神! 飞步跳上蛇尾,沿着蛇身就往上奔! 但是,同样的! 才奔出两步,就又一次蛇肌被弹飞出去! “他娘的!”老牛骂了一句,又一次冲上蛇身! 这次他脚步虚着,收着力! 果然,刚奔出两步,脚下蛇肌就又一次弹起! 这次他有了准备,却是借着弹力,猛地跳起! 玉京子的下半身是盘着的,这一跳,正跳到了上面一圈! 刚一落下,脚刚碰到蛇身,就有一股力从蛇体内击出! 老牛神魂早预感到会有这股力,双腿在空中就一蜷起,此时,借此力又一次猛的挑起! 这次跳的更高! 跳到一丈之上! 这一次落下,却更其娴熟,跳得更高! 第三次已经跳到蛇身两丈之高! 第四次再挑起! 就大大不妙了! 两丈之上,玉京子的上半身已经直立而起! 而且在追击陈世非,所以极速摇摆着! 老牛已无落脚之地! 老牛心里却早有计较! 人在空中,双手握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和下坠之力,猛地往蛇身上一扎! 老牛自然知道蛇皮极厚! 喉中都只能扎进去半寸,可想而知,在外的蛇皮该有多厚! 但是! 一者,他这次是高高跃起,从上往下,刀上的力道,自然比喉中时,从下往上刺出大上好几倍! 二者,他神魂为眼,认位极准吗,这一刀,是照着蛇身鳞片缝隙处刺出的! 他也没打算能伤到这条长处,他只想刀尖在鳞片缝隙中卡上个一寸半寸的! 他好借力再次向上跃起! 但是,刀一刺中蛇皮,他心里就大叫一声:“遭了!” 力道不对! 这一刀根本没挨到这长虫的鳞片! 像是刺在一层气膜之上! 噗的一声,刀尖就被滑开了! 这一下,老牛来不及反应,胳膊和腰差点闪折了! 身体猛地撞在蛇身上! 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被弹了出去! 刚落到地上,翻滚着还没站起来! 就觉头顶黑影压来! “不好!” 虽只不好! 身体却被摔的发麻,根本躲不开! 忽的一声! 就被蛇尾在腰上缠了一圈! 他刚想挣扎! 又是忽的一声! 他的身体就已经被蛇尾举在半空中! 接着,砰的一声,又砸在地上! 老牛闷哼一声,感觉骨头架子要散了! 他刚要聚力站起! 又是忽的一声! 又被蛇尾缠住了身体! 这次缠了三圈! 从双肩到双腿! 缠的死死的! 蛇尾虽然没有水缸那么粗,却也有水桶那么粗! 三圈! 把老牛从肩头到膝盖,缠的严严实实的! 老牛除了脑袋能动,其他地方一动不能动了! 接着,蛇尾渐渐收紧,要把老牛的骨头绞碎! 玉京子本来想先杀了陈世非,先不理会老牛! 但老牛蹦来绷起,几乎要蹦到它的头上了! 他立即怒起,分出几分精力,将老牛缠住! 不过他的大半精力还是放在陈世非身上! 随着老牛一次又一次在他舌头上跃起! 玉京子的蛇尾也是一阵收紧,一阵放松! 这倒给了老牛喘息之机! 陈世非在蛇口上跳来跳去,看着危险! 其实此时,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危险了! 陈是非已经适应了,而且他的神魂反应比玉京子快! 这种贴身搏斗,他大占便宜! 从最开始,在空中像风火轮似的,控制不住身体,在空中滚来滚去! 到后来,他已经能控制住身体,而且控制着脚底的元气喷吐,让自己的身体尽量贴近玉京子的脸前飞! 免得飞的太高太远,玉京子反应过来,在空中喷他一口青气,他躲都没法躲! 到了现在,陈世非已经不是被玉京子抽来抽去了! 而是他在进攻! 他一次又一次要跳到玉京子的头上,而玉京子则是拼命的用舌头拦截,不让陈世非跳到它头上! 陈世非神魂的反应力,在此时简直是大展神威! 往往是玉京子的舌头一动,陈世非便知道它的舌头将会落在什么地方! 然后,陈世非用脚尖控制着飞出的方向,用元气喷吐量,控制着飞出的远近! 此时,玉京子,就算是想猛然把头撤开,让陈世非在空中无处借力,自己摔下去! 都已经做不到了! 陈世非的贴脸跳跃,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一头栓在玉京子头上,一边拿在陈世非手里! 玉京子的头摆到哪边,陈世非就能在它舌头上借力,先一步跳到那边! 玉京子要是把舌头撤回来,不给陈世非借力,那就更不行了,陈世非会落在它的上嘴唇上,继而跳到他的头顶! 此时,玉京子全力用舌头抵挡陈世非跳上他的头! 竟然顾不上绞死老牛! 其实,便是陈世非跳到玉京子的头顶,玉京子也未必会有什么危险! 玉京子蛇皮又厚,头骨又硬! 陈世非手里的长刀,也就是给他挠挠痒! 至于说七寸要害,对它这十丈巨体来说,那就是个笑话! 但是…… 谁让玉京子是条傻蛇呢! 他就死心眼觉得,让这疤脸贼跳到自己头顶,自己就会有危险! 他们在上面僵持! 陈世非看似大占上风! 心里却有苦难言! 一者,他不是傻蛇,自然知道便是跳上蛇头,也未必有法子对付这巨蛇! 二者,他满打满算才修行两三天,算上一百五十三老鬼帮他修炼的,最多也才一年多的道行! 能有多少元气! 他已经尽量减少元气的喷吐,已经不敢起跳,几乎是的玉京子的长舌上用走的! 这当然更危险! 但元气已经只剩一小半了! 任督二脉的老鬼们,没等他开口,已经放弃了自己修炼,吸收的星月光华,全力供给陈世非化作元气! 本来,任督二脉五十二老鬼,全力吸收星月光华,供给陈世非元气! 陈世非只是借力跳跃,是肯定源源不断,供大于需的! 但是! 今晚太奇怪了! 雾气太奇怪了! 极其的黑,竟然没有一丝星月光华透过雾气,落下来! 正常情况下,无论多么黑的夜!多么厚的雾! 都会有星月光华落下! 可是,无论一百五十三老鬼,还是陈世非和老牛,包括已经一百二十年道行的玉京子! 都是修行上的白痴! 自然不知道这种情况极其不正常! 第44章 元气 两方都不知这雾气有些诡异! 还在胶着战斗! 陈世非看似越来越占上风! 但情势其实是越来越来危急! 他为了节省元气,每一次跳起来,都尽量的低,几乎是贴着蛇舌奔跑! 比起跳的高些,在空中还有喘息之机! 贴着蛇舌奔跑,自然更危急,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刹那疏忽,就会卷进舌底! 便是一直没有差错,最后也会耗尽元气,葬身蛇口! 玉京子这条傻蛇,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占尽上风,只要坚持下去,陈世非早晚要落进自己嘴里! 它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危险! 觉得这个疤脸贼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灵巧! 自己这粗大的舌头越来越笨重,似乎渐渐要跟不上对方的速度了! 一旦跟不上对方的速度,让这疤脸贼跳到自己头上就大大不妙了! 至于是何不妙,他却没有细想! 所以它也打起十二分精神,阻挡陈世非! 两人都全神贯注的战斗,无暇分出一毫心神! 不但没发现雾气的奇怪! 连老牛,都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却说老牛! 老牛是个死也要咬敌人一口的性子! 他被玉京子蛇尾缠着,一动不能动! 玉京子全神贯注的同陈世非战斗,无暇顾及他,没有将他绞死,就这样绑着他! 老牛挣了几挣,就觉的手脚好像陷进了淤泥里,一动不能动! 只有头能动! 他就一低头,张大嘴,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 他知道这长虫的皮和鳞都极其坚硬! 自己的牙大概是硬不过这长虫的鳞的! 但他心里发狠,莽劲上来,就是被蛇鳞崩掉满嘴的牙! 也要咬掉这长虫的两片鳞来! 哪知! 这一口咬下去! 他就啊的一声! 又张大了嘴巴! 下巴差点脱臼了! 他不是咬在坚硬的蛇鳞! 反倒是像咬在弹簧上! 反弹力猛然弹起,将他的嘴撑到嘴角都裂了! 下巴几乎脱臼了! 他脑子被撑的空白了两三个呼吸! 才从莽劲中醒悟过来! 这长虫的体表,还有一层气膜! 他娘的!成了精的长虫就是邪性! 体表怎会有层气膜呢? 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陈世非,想问问老客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他的习惯! 他懒得思考,懒得操心,反正有事都是下意识问陈世非! 只是此时,抬头刚想问! 才猛然想起老客正在蛇嘴里搏命呢! 陈世非此时在玉京子猩红的长舌上跑来跑去! 时时被卷起的长舌掩住身影! 清醒似乎更加危急了! 他娘的!他娘的! 老牛在心里直骂! 恨不得自己去蛇嘴里把老客替下来! 可是! 老牛也知道,便是能替,他也替不了! 老客这样在蛇舌上跳,是靠元气从脚尖的足窍阴穴喷吐,脚并没有挨的蛇舌! 自己上去,根本跳不起来,瞬间就会被蛇舌粘住! 他娘的!他娘的! 老牛又开始愤恨自己的无用!无能! 早知道自己就先不修任督二脉了! 而是先修腿上大经!手上大经也好!总能将体内元气发挥用处! 自己修督脉,只练出来一个能看的清——难道能用眼光看疼着长虫吗! 他娘的!他娘的! 老牛这憨货此时就是标准的无能狂怒! 一边怒一边又用牙去咬蛇鳞! 同时,又运转元气全力注入眉间四穴! 其实,他心里清楚,往眼睛里注再多的元气,都是无用的,眼睛若能看死人,那就不是眼睛了! 他却万万没想到! 当他全力运转元气注入眉间四穴,眼中又显出半寸金光时! 竟然出现了奇迹! 当然不是他的眼光真的能伤害到玉京子! 而是,他竟然看清了这条长虫体表上的那层气膜! 那是一条条从蛇身窍穴中流出,又从另一个窍穴中流进它体中的青色气流! 老牛终于明白这气膜是什么? 这是……这长虫的元气! 想到此,他就更愤恨自己没有修炼手足大经! 若是修炼了手足大经,就能元气外放,或许能破开这层气膜! 他正愤恨间,突然一怔! 谁说元气只能从手脚大经中外放了? 从手脚大经放出,也是从手尖脚尖经端穴窍放出的! 自己修炼的督脉,也有经端穴窍! 而且自己也修炼了! 只是这个穴窍的位置……有点儿特殊! 龈交穴! 在上齿上,上唇下! 巧了! 如果是修炼的手脚大经,此时手脚被缠,便是能发出元气,也未必能达到这长虫! 反而是这个处在上齿上上唇下的龈交穴! 正该俺老牛咬这长虫一大口! 老牛是个莽人! 他才不会去想三步之外的事! 所以他才不去想这龈交穴能不能用,万一不能用,会不会有什么糟糕的后果! 想到便去做! 一口咬下,同时运转元气,经前顶神庭,过鼻下的水沟,兑端,最后到达督脉的上端即上唇下,上齿上的龈交穴! 从龈交穴射出! 噗的一声! 玉京子身表的气膜确实被老牛的元气刺破了! 当的一声! 老牛就觉的牙根剧痛! 好像咬在 铁块上! 牙齿差点崩掉了! “他娘的!他娘的!” 我就不信了! 老牛发起狠了! 咬! 磨! 啃! 把牙齿卡进蛇鳞缝隙里撬! 砰! 砰…… 砰! 一颗又一颗牙被他自己蛮力撬掉了! 直到上下门牙全都断尽,再也啃不到蛇鳞! 老牛才停下! 再看蛇鳞! 丝毫未损! 老牛骂骂咧咧的,还不甘心! 又用元气击打蛇鳞! 噗的一声! 元气打在蛇鳞上! 蛇鳞完好无损! 元气竟滑向了一边! “他娘的……”老牛刚骂了一声! 却见元气竟然从鳞片缝隙刺了下去,接着,竟然又跟着白蛇自身的元气,顺着白蛇的气窍,流进了白蛇的体内! 有戏! 老牛大喜! 他竟然不管不顾的运转全部的元气,从玉京子的气窍,攻入它的体内! 正常情况下,这是道行极深的前辈,对道行极浅的后辈,才敢做的事! 随着老牛的元气大部分灌入玉京子体内! 他竟然感知到了玉京子体内的情况! 那是一条无边无际,浩浩荡荡的大河! 他就像渺小一条小虾米,被无边的河水挟持着向前奔行! 河水汹涌沉重,似乎稍有挤压,就能将他这只小虾米挤成糜粉! 但凡有点脑子的!有点畏惧心的! 此时都会立即撤出玉京子体内! 免得玉京子发现后,用着浩渺无穷的元气将他碾成糜粉! 但老牛是个莽子,此时有早将生死抛到脑后,更是无一毫畏惧之心! 他不但没有撤出来! 反而一鼓作气,破釜沉舟,一心赴死似的! 将自己所有的元气灌入玉京子体内! 第45章 元神 元气就是元神! 流行为元气,凝聚为元神! 修行人在没有练成仙体之前,元气可以离体,但必须留一部分在体内! 这叫根,这叫锚点! 体内的元气和体外的元气,在外面看似是分离的,但内里其实还是一体! 无论外面的元气走多远,有体内这个根子,神魂便是既在外又在内! 若是元气全部离体,不留一点根子,那便是神魂全在外! 体内便无了神魂! 无了神魂,倒没有太大的坏处! 若没外来的人害他,他最多会忘记呼吸而死! 所以,只要是正常修士,便是再紧急,再无可奈何,再缺元气的时候,都会在自己体内留个根的! 只有老牛这个憨货! 凭着凶蛮之气,赴死之心! 不管不顾的,一丝元气之根,他都没在自己体内留! 这也是陈世非在全神贯注给玉京子的舌头搏命,无法分神关注他! 否则的话! 非气的不管玉京子的舌头,先跳下来暴揍他一顿不可! 好嘛!他陈世非都掉巨蛇嘴里了,还在努力挣扎,要逃出来! 你这憨货在下面好好的,没一点危险,反而不要命了! 只是,陈世非全神贯注的跟玉京子搏命,没有注意老牛! 按说,老牛元神钻进玉京子的体内,玉京子应该早就感觉到了! 便是玉京子没有感觉到…… 所有生物,都有一种潜藏在根底里的自我保护的意识! 主意识没有感觉到的,这种潜意识也会发觉异物入侵! 它会自发消灭入侵的异物! 若是异物太强大,它消灭不了,就会对主意识强烈示警! 让主意识了消灭异物! 但老牛的元神侵入玉京子体内,不但玉京子的主意识没有发觉,连自我保护的意识竟然也没有反应! 原因,其实很简单! 一者,老牛才修炼两天的元神实在太微小,像一个蚂蚁趴在玉京子身上,若是它在安静时,自然能发觉,但现在他正跟陈世非全神贯注的战斗,自然就忽略了一些微小的动静! 二者,却是老牛、石磐、彦玉君,陈世非他们这帮人最大的依仗!最大的金手指! 那便是陈世非上辈子所受的道德教育,带到此世界,并且深深影响到他们这一伙人的‘道德’。 不是道德经的道德! 说白了,就是善意,同情,怜悯! 这个世界没有道德,人仙皆极度自私!一个人见到另外一个人,第一个念头,就是恶念——怎么欺负他,怎么让他乖乖听话,怎么利用他! 而陈世非上辈子受了一辈子的道德教育,已经根深蒂固! 他见到另一个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善意! 对弱者是同情怜悯! 对强者——是更强烈的同情怜悯! 因为,弱者的恶还有理由,还可以说是强者逼得! 而强者的恶,却是自甘堕落,自甘丑陋的愚蠢! 所以强者更可怜! 这种心态,可能有些难理解! 这是一种道德强者所特有的心灵力量! 可以把这种心态理解为,对道德的狂信徒! 而元神,就是剥皮去肉,去掉掩饰,本我的显现! 所以,此世界仙者是更自私,更恶,更赤裸裸的恶! 老牛的道德观受陈世非的影响! 他的神魂与此界仙者是截然相反的! 是善的,是带着悲天悯人的特质的! 而那种潜藏着的自我保护意识,是最神秘的,也是最能分辨善恶的! 如果是恶的元神入侵,他自然要当成敌人消灭! 但是善的元神进来,他就会当成朋友,会开门揖迎! 所以,老牛的元神进入玉京子体内! 玉京子的那个神秘的自我保护意识,早就发现他了! 但是,这个神秘的意识不但没有驱逐他消灭他,或者通知主意识! 甚至! 这个意识还力所能及的控制着玉京子经脉内破涛汹涌的元气,让元气之河尽量平稳,免得伤害到老牛纤弱神魂——在玉京子两甲子道行的元气之河里,老牛的元神显得太纤弱了! 老牛的神魂就这样糊里糊涂,凶险万分却又平平安安的顺着玉京子的经脉,一路往深处飘! 玉京子是一条蛇,与人有二十六条经脉不同,它从头到尾,只有一条经脉,经脉的尽头,同样是它的灵台洞天! 老牛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一路进了玉京子的灵台洞天! 灵台洞天,是神魂的中枢,是最核心的密地,在这里可以控制他的身体和元气! 占了这里,就是通常所说的夺舍! 而到了这里,玉京子终于发现了老牛! 家被偷了!天塌了! 它不是陈世非! 只有陈世非这样的绝对的道德强者,才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任由诸老鬼在自己灵台洞天里闹腾,而不在意! 其他修行人、仙者、哪怕是天尊这种万年老仙! 也都不敢让别人神魂进入自己的灵台洞天! 一旦有异物进入他们的灵台洞天! 他们便会感到一种莫大的恐慌! 而越是恶的人,越是自私的人,这种恐慌就越大! 跟修为道行无关! 反而修为越高的人,比如天尊,因为为恶越多,这种恐慌就越大! 所以,灵台洞天是修行人的最后防线,第一命脉! 只是,这个世界所有修士的神魂都是恶的,一进入别人体内,就会被别人潜藏的那个自我保护的意识发现,驱逐或者示警! 便是自我保护的那个意识不发现,主意识也会发现异物入体! 开玩笑,异物入体都发现不了,这仙者早死几百回了! 也就是玉京子这条傻蛇,第一次跟人战斗,满心的轻视之念,各种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让老牛钻进了它的灵台洞天! 玉京子一发现老牛的神魂钻进了自己的灵台洞天,立即就慌了大神! 什么都不管了! 所有精神立即转回灵台洞天,要先杀了老牛! 陈世非眼见元气见底,连一百五十三老鬼这一天修的微末元气,都吐了出来! 正想着,还有什么办法,能带老牛逃走! 就突然见正在抵挡自己的蛇舌突然一滞,没有出现在他预测的地方,陈世非一怔,一脚差点踏错,身体差点粘在蛇舌上! 陈世非心里大惊! 他以为这长虫战斗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觉醒了战斗本能! 正暗叫不妙! 却见玉京子巨大的身体,也跟着一滞! 紧接着,如山倒天倾一般! 玉京子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塌! 这是…… 陈世非既惊且疑! 从空中跌到地上! 感知着自己见底的元气! 却顾不得去探究玉京子这是怎么了! 忙四下找老牛! 一看老牛远远的躺在地上! 陈世非心中就是一紧! 暗叫不好! 他几步跃到老牛前! 原本缠着老牛的蛇尾竟然也松开了! 但是,老牛却软哒哒的躺在地上! “老牛!老牛!” 他多想是老牛这个憨货,没轻没重的在跟自己开玩笑! 但是,他同时也知道,老牛只是莽,不是混,绝不会在这时候开玩笑! 他叫了两声,老牛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分明是……死了? 被蛇尾绞死了? 第46章 情同一心 “老牛!牛摩天!” 陈世非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都麻了,血液似乎也凝滞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清冷的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里的人,都没有什么感情。 他一直以为,他想要拯救这个世界,只是因为无法忍受这个世界的丑陋。 他爱护老牛石磐彦玉君这些人,帮助村里的老人,只是出于上辈子所受的教育——对于他们的苦难生活的悲悯,对于他们的不幸的不忍心。 所以,他去刺杀王太玄的时候,是从容而去的。 不是慷慨激昂,不是为激烈的感情所激。 是他深思熟虑过的选择——既然拯救不了这个世界,又不能忍受这个世界,那么,就离开这个世界吧! 他当时,对老牛他们没有任何留恋,只觉得轻松和愉悦。 这说明自己对老牛石磐彦玉君他们没有任何感情。 但是,但是啊! 此时,看着老牛的尸体,却为何感觉心这么疼! 这难道就是后死者的痛苦吗? “鬼!鬼!快收他的鬼,别让风吹散了!”老鬼六斤叔突然叫道! 众老鬼在陈世非和玉京子战斗正烈的时候,便已经纷纷停止了修炼,尽力把自己的一份微薄元气,供给陈世非。 此时,见战斗停止,六斤叔便从穴窍中探出头来查看情况。 但一探出头来,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们之所以在陈世非的身体里不肯离开。 是因为他们是鬼身,一旦到了外面,微风似刀削针穿,微光似火烧。时时刻刻都要忍受凌迟和炮烙之苦! 所以说,鬼是可以不死的——只要你能忍受时时刻刻的凌迟炮烙之苦! 事实就是,如果没有强大的执念支撑,做了鬼,都是只求速速消散的! 老鬼六斤叔探出头查看情况,本来准备好遭受一次痛苦的! 但是,他一探出头来,就是……咦! 外面不但没有一丝风,而且没有一丝光。 按说这种情况,只能在深埋的地下,而且要远远躲开地脉流行之处,才有可能——便是地下这种地方也不多,便是所谓的藏风聚气之处。 而地面上,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再黑的夜,再重的雾,也是有微风,有微光的。 只是,老鬼六斤叔,也是个没见识的。 他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反而觉得无风无光无痛苦,倒方便他不用拘在陈世非的身体里了。 他跑出陈世非的身体,看见老牛的身体,作为鬼,自然就立即想到了陈世非忽视的地方。 陈世非作为人,感情激荡之下,自然以为死了就是死了! 老鬼做为鬼,第一个念头却是,死了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若是不怕凌迟炮烙之苦,甚至能一直活着! 所以他提醒陈世非,赶快把老牛的鬼收进身体里。 免得老牛的鬼因为不堪忍受凌迟炮烙之苦而自我消散。 他却也下意识忘了,这奇怪的雾中,没有凌迟炮烙之苦。 经他一提醒,陈世非立即醒悟! 连忙四下寻找老牛的鬼。 但是,却找不到! 他心中立觉不对! 这黑雾之中,肉眼无用,他一直用的耳端神魂之眼,能看到六斤叔的鬼身,不可能看不见老牛的鬼身的。 若说老牛一做鬼,便立即自我消散。 陈世非更觉不可能。 所谓能够战胜凌迟炮烙之苦的执念,其实就是意志力,他不信老牛的意志力连六斤叔这些老鬼的不如。 陈世非心里猛然亮起一点希望之火,老牛或许没死! 他镇定了一下,从老牛的神庭穴,渡了一分元气,进入他的灵台洞天中。 一进入老牛的灵台洞天中,陈世非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立即又灭了! 老牛的灵台中,空空荡荡,不但没有神魂,甚至没有一丝元气留存。 老牛真的死了!神魂不存的死了! 就在此时! 却说,老牛神魂元气,一丝不留,全进了玉京子体内。 但还有一样东西,是留在灵台洞天,不可能带着的。 便是那个最神秘的自我保护意识! 若是别人的意识进入老牛的灵台洞天,这个意识不会有什么动静。 主意识要自杀,这个意识虽然是自我保护意识,却也不会反抗。 但陈世非与老牛关系非同一般! 老牛表面上把陈世非当成兄长,但在内心真正的诚明之处,却是把陈世非当成师父,当成父亲一样信赖。是一种真正的亲密无间,你我同心的关系。 这种极其亲密的关系,就造成了一种特别的作用——老牛的这个自我保护意识,把陈世非的意志,放在了老牛自己的主意识的意志同样的位置! 甚至,老牛的主意识和陈世非的意识发生矛盾时,老牛的这个自我保护的意识会听陈世非的,而不听主意识的——这是老牛懒得操心,懒得思考的习惯造成的! 此时,老牛的这个自我保护的意识,看见陈世非的神魂进入自己的灵台洞天,立即便像是这具身体又有了主人! 感知的陈世非的意志是不要老牛死,它立即将老牛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陈世非。 老牛的身体开始呼吸,血液又开始流动。 这具身体暂时又活了。 陈世非心中一喜,接着又是一惊! 老牛的自我保护意识,把老牛最后的念头传给了陈世非。 陈世非也终于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老牛的神魂竟然全部钻进了玉京子体内。 玉京子突然放弃了身体的控制,肯定是被老牛打到了痛处! 要救老牛,就必须让玉京子尽快死去。 现在正是机会——玉京子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如同昏迷。 陈世非立即控制身体,捡起长刀,跃到玉京子大缸似的脑袋前。 此时玉京子紧紧的闭着嘴巴,闭着眼睛! 陈世非一刀砍下,当的一声! 玉京子身上那层气膜已经消失。 但鳞甲如铁,陈是非一刀砍下,竟然连个痕迹都没有! 陈世非将刀尖插入蛇嘴的缝隙中,用力一撬,想将玉京子的嘴撬开,进入它嘴里喉咙里下刀子! 却听咔的一声,长刀折了,蛇口纹丝没动! 陈世非心中大急,知道自己耽搁一秒,老牛活着的机会就少十分! 干脆御使元气,也从玉京子的穴窍中,进入了它的身体! …… 却说老牛的神魂,糊里糊涂的钻进了玉京子的灵台洞天中。 一进去,便立即大喜! 他虽是个莽人,但也修行过几天,自然知道这是最紧要的地方! 但是,接着就为难起来! 他的元神是只修行两天的元神。 玉京子的灵台洞天是修行两甲子的灵台洞天。 灵台洞天也确实脆弱,老牛要有个一甲子的道行,哪怕有个十年的道行,也能毁坏了这个灵台洞天! 但老牛只有两天的道行,面对着这个灵台洞天,就像赤手空拳面对这铜墙铁壁。 他正想办法时,一条蛇影呼的向他扑来! 瞬间便将他紧紧缠住,张开大嘴,开始吞食他的身体! 第47章 牛鬼配蛇神 玉京子终究是条傻蛇,没有任何战斗经验! 但凡有一点战斗经验,也会先看一眼对手的手段,再出手。 它但凡看一眼,就会知道,老牛的弱小,不可能伤害到自己的灵台洞天。 便是对他不管不顾,老牛也会自己困死在这里! 但是,它是个雏! 自己的灵台洞天被外物入侵,玉京子已经乱了方寸。 它连外面正在与陈世非战斗的身体都不管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最快的速度弄死这只虫子! 所以,它一回到灵台洞天,便要运转元气,将这条小虫子碾成糜粉。 但是,刚一运转,心底里便警声大作! 若运使元气在灵台洞天战斗,灵台洞天会毁,自己会死。 这是自然,用元气在自己的灵台洞天里战斗,就像那刀子刺自己的心脏,危险至极。 当然也不是必死无疑。 这里面却也有一个叛徒——玉京子自我保护意识的功劳。 它的示警夸大了这种危险性,使玉京子不敢使用元气。 不能使用元气,玉京子心中更慌! 只好用最原始的战斗方法——扑上去,绞杀撕咬。 老牛的元神之身,因为他才修炼两天,所以只是一团气,连人形都不具备。 玉京子扑上去一口,就像馅饼似的,咬下去小半边! 老牛立即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 这种直接作用于元神之上的疼痛,比肉体的疼痛剧烈无数倍! 立即,无数个“不如速死”的念头冲上老牛的心头! 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如此有诱惑力。 像是三天三夜没合眼的人想闭眼睡觉那么强烈! 老牛几乎要闭上眼,放任自己的神魂消散了。 就在将死之时,一种熟悉的感激袭上他的心头。 像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又一次重现了。 是了…… 那个冬天……他还是一个像猴子似的孩子。 白雪皑皑,山林都被冰雪封冻了,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又冷又饿。 死亡,就像现在这样诱惑着他——死吧!死吧!死了之后,就再不会觉得冷,再不会觉得饿了。 于是,他选择了死亡。 之后呢? 他感受到了一种舒服到极致的温暖。 从来没有尝味过的温暖。 那么的刻骨铭心,只要想想,就觉得心灵熨帖。 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吃猪大肠? 是因为吃猪大肠的时候,就会仿佛再次感受到那种温暖。 那种温暖,对于他,是一种比死亡更大的诱惑! “俺可以死,但死之前,俺要再吃一口猪大肠!” 此时,老牛的神魂,被玉京子连咬带绞,已经七零八落! 但神魂,和鬼是一样的,只要能忍受痛苦,自己不愿意消散,便不会消散。 老牛神魂一震,将神魂复原,想要幻化出手脚,却化不出来。 便只化出一张大嘴带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缠在玉京子身上,张大嘴,死死咬住玉京子! 相对于玉京子的神魂,老牛的神魂太小了,嘴也太小了。 玉京子无法动用元气,此时只是元神根底的一点真灵。 但这点真灵,也比老牛的神魂大三四倍。 虽然相较于,外面身体的大小的对比,差距已经缩小很多了。 但玉京子咬老牛,轻轻一口就能咬去小半边,三五口就能将老牛咬碎。 老牛咬玉京子,用尽全力才能咬下一口,而一口也只咬破皮,可能要十几口才能将玉京子的身体咬成两截。 但是,老牛既然忍受住了粉身碎骨的痛苦。 他和玉京子此时比拼的,便不再是修为道行的深浅,不再是神魂的大小,力气的大小。 而是比拼的意志力。 而意志力是个奇怪的东西。 它跟胸怀的大小有直接关系。 为己的比不过为人的,为一家人的比不过为千百人的,为千百人的比不过为天下人的。 而玉京子一条最大欲望只是喝百生血酒的傻蛇! 而老牛,却是受到陈世非的影响,对此世界悲悯,有拯救天下兆民之心的。 便是不算那个拯救天下兆民之心。 老牛的最大欲望又岂能真是一截猪大肠! 他不是为己之人,就算不为天下之民,也会为石磐,老彦这些兄弟,便是不为这些兄弟,也要为陈世非。 老牛为的东西太多了! 胸怀和意志力,尤其是这条只为百生血酒的傻蛇可别的? 他们意志力的差距,正好像他们身体的差距,只是反了过来。 老牛吭哧咬了玉京子四五口,自己的神魂已经有被玉京子咬碎了两次。 正心里暗骂这长虫神魂的肉怎么也这么硬的时候…… 玉京子突然无声的嘶吼起来,神魂也像被抽了筋似的翻腾起来,竟然顾不上再咬老牛! 却是玉京子这条傻蛇,终于忍受的了这种痛苦,疼的失去了控制,胡乱挣扎起来。 老牛一见之下,心中一喜,这长虫不经痛! 连忙加紧啃了起来。 才又啃了两三口。 突觉前面一空,大嘴也啃了个空。 老牛一怔,这长虫怕疼,肉就松了?这么容易就啃断了? 再一查看,却更怔住了! 玉京子竟然消失了——不是消失,而是化了! 化成滚滚的元气,汇入了它经脉的元气长河中。 却是玉京子忍受不住痛苦,接受了死亡的邀约,一点真灵自我消散了! “这……俺……”老牛蒙了! 这赢的也太轻易了! 他原想着,怎么着也都得跟这条长虫相互咬噬个几天几夜。 怎么这就死了?这么大的一条长虫,就这样死了? 老牛感觉不真实。 会不会是这长虫弄的什么诡计? 就在他疑虑重重的时候。 一种感觉连接到他的神魂中。 他下意识接过这种感觉…… 然后就被吓了一跳! 一种爆炸似的力量感,充斥着他的身体。 这种力量感太强大了,给他一种错觉,像是动一动就能把山掀翻似的。 他竟然有一种冲动,想立即去把七连山掀个底朝天。 他娘的!老牛被自己的这种冲动吓了一跳。 怎么杀了这条长虫,跟吃了大补药似的。 他想赶快回到自己身体里。 一动,便觉得轰然一声! 他下意识一看…… “他娘的!他娘的!俺……俺他娘的!俺咋这么高了!” 他看见,李县主府里的房屋楼台,树木假山,似乎都在自己脚下了。 霎时间! 老牛突然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不会吧!不会吧! 他简直是战战兢兢的往下一看自己的身体! 一看之下,立即从头顶凉到了脚尖……也可能是尾巴尖! 一段滚圆滚圆的身体! “他娘的!老牛咋成长虫了!”他仰天惊叫道。 但发出的声音,却是粗粝难听的吼声。 第48章 牧鬼老佛 老牛这憨货也是不知好歹。 莫说是凡人,便是未修成仙身的筑基修士,甚至便是修成仙体的千年以下的小仙。 得了这么一尊两甲子的宝胎,也要高兴的好几天睡不着觉! 李黄孙天天守着这尊玉京子,也知道这是个宝贝。 但其实,这宝贝比他想象的还要宝贵的多! 不只是筑基有成的修士需要它化身合神。 便是仙者,这也是增加修为的第一大药。 一尊一甲子的宝胎,炼化之后,几乎就能增加一甲子的道行修为。 仙界诸天,无数岁月之下,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仙者! 而宝胎,却是需要各种机缘巧合,才能生成,本就稀少。 仙者有皆是只求自己长生,不管后世子孙生死的。 无数年来,仙胎被无数仙者挖地三尺的攫取。 如今的仙胎之稀少珍贵,便可想而知。 陈世非和老牛都不知道仙胎有多珍贵。 陈世非的元神刚进入玉京子的灵台洞天中,便看到玉京子的真灵消散。 他正要于老牛说话,突然,就感到一种剧烈的,毛骨悚然大难临头的感觉! 陈世非忙四下查看。 一看之下,就大惊失色! 只见他的头顶上,浓稠如墨汁的黑雾中,突然现出一缕黑丝,比黑雾更黑的黑丝,像一缕极黑的头发,猛地刺向他头顶的前顶穴! 这一下,陈世非更是汗毛倒竖! 因为那一缕黑丝,是从黑雾中显现的,而黑雾几乎贴着他的头皮,所以,黑丝显现时,已经贴近他的头皮,一经显现,便立即刺入他的前顶穴。 陈世非的几乎有预知之能的神魂,都没有反应过来,更何况身体的躲避! 前顶穴是离灵台洞天最近的穴道之一,他如何能不惊恐! 陈世非神魂立即回守灵台洞天。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修为本来就低,不多的元气,又在跟玉京子搏命时消耗殆尽。 根本抵挡不住黑丝的入侵! 眼见黑丝刺入前顶穴,又毫无阻碍顺着陈世非的经脉,扎入他的灵台洞天中。 就在此时,一个黑影突然冲出,猛然堵住了经脉! 黑丝瞬间扎入黑影中! “啊……呀……”黑影咬牙切齿的惨叫! 黑丝却终究被堵住了! 黑影正是老鬼六斤叔! “他娘的!小非子你个王八蛋!老子就在你身里修了一天,修的元气还全还给你了,还他娘的要替你受罪!他娘的,你个王八蛋小兔崽子,老子就不该进你的身,早消散吧才好!他娘的的,疼死老子了!疼啊!” 六斤叔虽然骂的难听,但却死死堵住经脉,他是鬼身,还是那句话,他只要能忍住痛苦,自己不消散,他便不会死! 他一边惨呼痛叫,一边胡乱骂着陈世非,一边竟然堵着经脉,推着黑丝,一点点往外推去! 这黑丝竟然一点点被他从经脉中推了出去! 陈世非提着的心松了下来,心里有点不好意思。 老鬼在自己身体里确实没占什么便宜。 答应他们,找王家报仇的事,遥遥无期。 好容易修了一点元气,刚才跟玉京子战斗的时候,全吐还给了自己。 现在还要为保护自己,受这么大的罪! 他正想说两句好话! 老鬼已经忍着极致的痛苦将黑丝推出了前顶穴口。 此时,黑丝扎在他的鬼身之上,他正要试着将黑丝从自己鬼身内拔出来。 就听黑雾里,突然传来一个抑制不住的惊喜的声音:“不会吧!这……这是老鬿?真的是老鬿!牧鬼老佛啊,真的是老鬿!” 他的惊喜的呼声里,粘稠的黑雾,突然涌动,全部化为黑丝,将老鬼六斤叔,陈世非和老牛的身体,包括玉京子这条巨大的长虫的身体,都重重缠住,无数黑丝,他们的毛孔中,刺入他们的身体! …… 陈世非、老牛,和李黄孙、玉京子,在荒园中,打的无暇他顾。 他们却不知城中已经乱套了! 原因很简单…… 下午,城中突然流出出一条让人极度恐慌的消息——四凶躲在城中,城外王家大军要屠城! 这种让人惊恐的消息,往往传的最快! 到了晚上,城中多半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有钱有势的富贵人家,已经连夜奔到城门前,想要贿赂城门守卫,夜间打开城门,连夜出逃了! 他们是最知道王家军队德行的! 王家练军法很简单,军队出动之后,必然屠城,然军士肆意一番,劫掠一番! 如此,士卒才会人人盼着出兵! 这次出兵嘉县,没有围城屠城,只是零散的士卒入城骚扰,是因为李县主的背景深面子大! 城中富户还在庆幸有一个背景强大的县主,还想着事后送些什么谢礼呢! 却突然听到传来这个消息! 绝大多数富户,立即收拾东西出逃! 而穷人呢,都是吃了今天没明天的,也逃不动,也懒得逃,对他们来说,死了活了都一样! 但还有极少数的一些人,却激动起来! 他们都是有背景,有势力的! 他们不怕王家。 他们的消息也更灵通。 知道其中内情。 知道王家大军捉拿四凶,不是为了给王太玄报仇,而是为了仙书。 仙书!他们也想要。 只是先前四凶被王家两万大军围着,他们还能保持理智,不敢动手,毕竟两万大军,他们去抢,是绝对的送死。 但如今听到四凶在城中。 第一个念头就是激动!狂喜!机会来了! 鬼冢门! 一个隐秘而奇怪的势力! 拜的是牧鬼老佛! 求是就死后享福! 信徒上到朝廷贵家子弟,下到穷苦百姓,在在皆是。 是一个隐然与朝廷相抗衡的庞大组织。 不过,信徒大都是外围信众。 真正的核心教徒,拜过牧鬼老佛,受过老佛赐法教徒,却是极少,极隐秘。 因为据说牧鬼老佛是仙者,老佛赐的法,是长生仙法! 另一个说法却是,这是个骗子组织,牧鬼老佛也是个骗子! 原因是,有贵家将核心教徒囚禁,拷问秘法。 他们本是抱着被牧鬼老佛报复,灭家灭族的心理准备的。 但奇怪的是,牧鬼老佛并没有报复他们。 牧鬼老佛对贵家抓捕拷问他的信徒这件事似乎毫不在意,不管不问。 所以就有人说,牧鬼老佛是个骗子,绝对不是仙者。 若是仙者,凡人敢如此不敬,敢图谋仙法,早就被灭门灭家了。 但更奇怪的是,被抓的核心教徒,承认老佛传了他仙法。 却不肯吐露仙法中的一个字! 按说,让活人说话,是很容易的,何况,这个世界没有怜悯同情,几千年来发展出来的折磨人的恶法,简直到了登峰造极。 但是,教徒被折磨到死,也只承认有仙法,仙法内容却一字不说。 一个两个,或许是他们胡说。 但所有被抓到的核心信徒,都是如此情形! 这就让贵家对鬼冢门有了两种完全不同的看法。 一种是牧鬼老佛和这些信徒都是骗子。 一种是老佛是真仙者,这些信徒说不出仙法,就是证明——他们被老佛用仙法禁了口,说不出来仙法。 显然,贵人们更愿意相信后一种说法。 因为,无论如何,这是贵人所认为的,离他们最近的,也是最容易取的长生仙法的途径! 所以,他们一边努力加入鬼冢门,想成为核心教徒。 当然,这极难! 一边寻求另一条,比较容易一点的途径——抓捕核心教徒。 所以,核心教徒,一旦露了身份,最终归宿往往是某贵家的地牢里。 前面说过,这个世界的穷人很老实,宁愿饿死冻死,也不敢起来造反。 所以,这个世界没有起义造反,没有改朝换代。 几千年来,唯一的大规模的矛盾斗争就是他们两家的斗争——贵家和鬼冢门! 第49章 冥道 牧鬼老佛,是仙者,也不是仙者。 他这一道,叫做冥道,被正统仙人视为假仙。 他们的神通和法力,跟正统仙者都差了一大截。 仙界诸天又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仙者戾气又大。 他们这一道甚至不敢出现在仙界诸天。 因为在仙界诸天,他们很可能被仙者当成撒气桶,随手杀了。 所以,他们这一道,只能躲在人间修炼。 冥道修士如此凄惨,却依旧有人修,自然是有他的优点。 那就是,这一道修士修行,不需要宝胎。 就因为这一个原因。 冥道,这一个被仙者看不起,甚至看到就要打死的悲催之道,不但没有灭绝,反而有渐渐兴盛之态。 毕竟,仙胎越来越少,甚至,几千年内会灭绝。 这是摆在所有仙者——上至天尊、万年老仙,下至刚刚修成仙体的小仙们面前的最大的问题。 冥道修士,修行不需要宝胎,他需要另外两样东西,来代替宝胎。 第一种是九渊之下的黑眚。 第二种是鬼身——便是人们常说的鬼。 这两种东西,要说起来,似乎是‘鬼’比黑眚更易得。 但事实却是反过来的。 黑眚虽然不知道是因何而形成的,但九渊之下有很多! 反而是鬼,却不易得。 前面说过,鬼,是要时时刻刻忍受凌迟炮烙之苦的。 做了鬼,无不是立即自我消散,谁会忍受凌迟炮烙之苦,助你修行? 所以修行这一道,最大的难处,却是怎么诓骗或者说促使鬼愿意做鬼。 牧鬼老佛建立鬼冢门,就是为了寻找,或者制造鬼。 寻找鬼,鬼冢门建立几百年,也没有寻找到几个。 倒是制造鬼,老佛却有些手段。 他认为,鬼之所以忍受不了做鬼的痛苦,是因为,生前受的痛苦太少。 只有在生前受的极致的痛苦,才能把精神锻炼的极其坚韧,才能承受做鬼的痛苦。 他的那些被贵家抓起来折磨,便是因为他的算计,想要折磨出一个鬼了! 可惜,他的那些门徒,都是没志气的,无论生前受多大折磨,死了之后,连去复仇的想法都没有,都是速速自我消散的! 所以,说来可怜,老佛的门徒,只有两种用处,一个是给贵家折磨而死,一个是寻找极苦老人。 …… 此时,在李黄孙前厅房顶上,站着两个人,两人奇怪却又相同的地方是,都背着一个青皮大葫芦。 他们身前脚下却还躺着一个全身软甲,手拿长刀的壮汉,却是一动不动,似乎是已经死了! 一个蓝锦缎华服富态中年人,他叫第二生,是鬼冢门陈州寻鬼使,也就是鬼冢门在陈州的首领。 一个黑衣消瘦的中年人,身形鹤立,面色苍白,时不时的拿手帕捂住嘴轻咳两声,皱眉露出痛苦之色,似乎有病在身。 他的身份更特殊,他叫连华,他的亲大哥叫连山,是陈州连山骑校尉,统领三千连山骑兵。 他是陈州唯一一个非王姓而有兵权的人。 只此一点,便能看出连家在陈州的特殊。 现在城外王家大营,除了王铜山王桐凤两人领的两万黑羽军,便还有连山独自立寨的连山骑兵。 王家二同虽然不待见他,但是,毋庸置疑,若他们拿到仙书,必有连山的一个手抄本。 这就是连家在陈州的特殊地位。 连华作为连山的亲弟弟,身份在陈州自然也同样特殊! 他还有另一个秘密的身份——牧鬼老佛的亲传弟子。 跟第二生算是师兄弟。 其实,连华是第二生引进牧鬼老佛门下的。 第二生要来陈州发展势力,必然要找一个本地豪强合作。 王家自然是第一选择。 但是王家在这方面的名声不好,第二生这个陈州寻鬼使的前面好几任,都是死在王家地牢里的。 他不敢去找王家,只能退而求其次,找来连家。 却也不敢找连家的重要人物,只找了连华这个因为体弱多病,在连家不受重视的人。 没想到,连华这个人,他确是找对了。 连华的稳妥,让第二生极其满意。 两人的合作也极其顺利。 连华入了老佛门下之后,两人关系更其亲密了——泄露了这个身份,谁都跑不了谁。 至少,在寻到鬼之前,两人是能够坦诚相对的。 此时,王家捉拿四凶,抢夺仙书之事,自然瞒不了连山的有心探听。 连山告诉了第二生,于是,两人也偷偷来到嘉县。 一者,若有机会,自然想抢到仙书。 虽然王家抢到仙书,少不了连家一份手抄本。 但是,以连华在家里的地位,未必能看到那手抄本。 二者,他们知道王家军队的德行——既经出动,必然屠城灭灭县。 死人盈野之下,万一有一个因为怨恨,而愿意做鬼的呢? 他们都得了牧鬼老佛传下了法门和黑眚,只要寻到鬼,就能踏上长生仙途。 王家大军在七连山搜捕四凶,他们自然觉的没机会得到仙书,所以就躲在城中等待大军屠城。 本来还担心王家二同顾及李县主的面子,不会来屠城了呢。 结果就先听到一个好消息——四凶带着仙书躲进了城中。 两人大喜! 他们也知道,鬼冢门修的是假仙。 若是能得到仙书,修正统仙途,谁愿意修假仙呢? 他们可不知道仙界诸天宝胎越来越少的现实。 两人都是聪明人,立即想到,在城中,最有可能,最先找到四凶的必然是李县主。 两天带着一个贴身侍卫,立即赶到县主府,放出葫芦中的黑眚。 这是牧鬼老佛传下来的宝物,虽然没有老鬼配合修行,只能发挥黑眚百分之一的神用。 虽然对付不了仙者,但对付凡人,却是大杀器。 这也是他们二人的底气。 这黑眚形似雾气,其实是一种极细极细的细丝,但只要一滴,便能让方圆十丈内,布满这种极细的黑丝。 不运使时,这黑眚丝便能当成他们的耳目,黑眚丝之内的所有景象,都能通过黑眚丝传到他们心中。 若是运使黑眚丝,这黑眚丝便能扎入人的体内,吞噬人的生魂。 结果,一看到李县主府内清醒,便吓的他们几乎要立即逃走! 他们首先看到的便是,李黄孙这个瞎眼县主,竟然骑在一头几乎有十几丈长的巨大白蛇上! 这白蛇一看便是过甲的宝胎,是能跟仙者争生死的存在! 莫说是他们,便是牧鬼老佛来了,也要先摸摸自己的底气,再决定是逃是留! 但紧接着,就看见荒园中,陈世非和老牛两个人轻描淡写的放倒了五十盲军。 巨大白蛇的注意力全在荒园中的二人身上。 两人心中一动,都抱了再看看,万一有渔翁得利的机会呢! 两人带着一个侍卫,在房坡上一动不敢动的看着。 直到玉京子突然发狂,乱吐元气,两人肉眼虽然也看不见元气,但黑眚丝却有感应,下意识弯腰躲避,避过了玉京子的元气。 他们身前的侍卫,却没有反应过来,被青光打中,魂飞魄散了! 连华被吓的惊呼了出来! 只是当时玉京子和陈世非两方战斗正激烈,都没有闲心管这声惊呼是谁发出的! 第50章 兵鬿 直到…… “老鬿!老鬿!”第二生突然激动的抓住连华的手臂,不敢置信的叫道:“那是老鬿吧!是吧!” 无怪他如此激动,他已经找了几十年了,这是第一次见到老鬿! 莫说是他,全天下无数寻鬼使,近百年来,就没有听到过谁见到过老鬿的! 鬿是上古羲皇兵修之道,那是人类蒙昧初开,战天战地战妖魔邪怪,为人类开辟生存之地时的修炼之法。 上古之民凭着这一法,在天地之间,定下了人类为尊的地位! 可见此法之强大。 但有一长必有一短! 战鬿的修炼之法太过痛苦,此法在人类为尊,人类生活环境宽裕之后,渐渐就没有人在能忍受修炼此法的痛苦了,此法也就失传了。 但丝缕不绝,隐脉潜藏。 七千年前,坤明天尊抢到一卷呈耳帛书,上面记载的却正是战鬿之法。 当然,此法已经不可修炼,辅修之宝早已在天地之间灭绝。 况且,便是能修,追求长生享乐的仙者,又岂会受得了此苦? 呈耳帛书有个仙界至宝的好名声,此卷却是无用! 他的徒弟无金山主,立下一件大功,求他赏赐一件宝贝。 坤明天尊舍不得手中那些宝贝,赏赐普通宝贝,又怕徒弟往后给他办事不肯尽心了。 就将这卷呈耳帛书赏了下去。 无金山尊一见呈耳帛书,立即大喜,以为这个老不死的东西终于公道一回! 但,拿回去一研究…… 好嘛……无用之物,一文不值! 气的他在心里又将坤明天尊虐杀了十几次。 后来,两千年前…… 轮到无尽山镇守天柱山。 天柱山在仙界诸天是个极其特殊的地方。 据说,九千年前,是需要天尊轮流镇守的,而且,每次都需要十位天尊共同镇守的! 只是这个差事极其无聊,又要时刻抵御九渊恶气熏染! 天尊又都是享受极乐惯了的,自然不耐烦镇守此处! 渐而减到五尊,再渐而减到一尊。 再尔后“师有事,弟子服其劳。”换成了各山海之主轮流在此镇守。 最后,也就是近两千年,各山海之主也不去了,换成了他们的徒弟——各洞主、岛主。 无金山尊不知道为什么要镇守天柱山…… 只是隐约听说,天柱山下面压着九渊的出口,九渊之中关着无数灭世阴魔,一旦他们冲出九渊,便会让仙界诸天沦丧,众仙泯灭! 这种说法,无金山主一个字都不信! 他觉得这是上面的天尊为了让他们苦力认真镇守天柱峰,而编出来的瞎话。 如今,轮到他这个无尽山尊去镇守天柱峰了,他自然也懒得去! 去哪里受九渊阴气熏染,自家洞府享受极欲舒服自在! 他便命徒弟去,徒弟自然不乐意白白的去! 还是要赏赐的,好东西他也不舍得赏下去,这卷顶着至宝的名头的无用之物——呈耳帛书,便被他当成诱饵抛了下去! 抢到这诱饵的是地级洞主! 地极洞主拿到帛书,发现上当了。 却也不敢反悔,只能一边在心里咒骂无金山尊,一边老老实实的去镇守天柱峰。 不过,也许是机缘到了! 在天柱峰,一边忍受九渊恶气的侵染,一边研究研究战鬿之法。 战鬿之法是最古之法,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将各种阴物毒物灵物宝物,锤炼入自己神魂之内,过程极其痛苦。 现在在的修仙之法,其实便是战鬿之法发展而来的。 战鬿之法是天地万物,不经选择,皆锤炼入自己神魂中。 现在的仙法则是,后来人发现,某些东西炼入神魂中,是不那么痛苦的——这类东西,便是现在的宝胎。 于是便有了仙者之熔炼宝胎的仙法。 但是现在,宝胎又面临竭尽! 地极洞主就萌生奇想! 是不是恢复旧法——将那些不是仙胎的东西,炼入神魂中试试…… 他却不知,他这想法,并不是他独有的。 坤明天尊就想过,试过! 无金山主也想过,试过! 一试之下,就都放弃了! 太痛苦了,便是坤明天尊,也无法忍受一秒! 而且,最重要的,先民修炼此法,是为了给人类子孙开辟生存之地,只求战力强横,不求长生。 而现在的仙者,求得都是个人的长生极乐,岂会修炼此法! 地极洞主试过之后,也和他的师父师祖一一,立即就意识的此法跟他的追求完全相逆! 毫无价值! 但是,为什么说机缘巧合呢! 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浑浑噩噩的老鬼,在九渊恶气之中浮浮沉沉! 鬼在此界是极稀少的,连地极洞主也是第一次看见! 所以不免多看了几眼! 一看之下,却是大吃一惊! 这鬼竟然这吸收九渊恶气! 这九渊恶气,他刚刚试着修炼战鬿之法的时候试过——连一秒都没有坚持,太痛了——无数砂砾将神魂瞬间磨成糜粉那么痛,他不信有谁能忍受! 他连忙将那鬼抓了,仔细一看,就是大喜过望! 这鬼身已经极其凝实,虽比不上仙体,却也差不了多少! 最重要的,他把此鬼当宝胎炼化之后,竟然增加了六甲子的道行! 这鬼竟然相当于一个六甲宝胎! 他高兴的在天柱峰纵声长笑! 作为一个千年大仙,增加这六百年道行,自然不至于如此欢喜! 但是,他发现了一个炼成宝胎之法——这是自古仙界从来没有过的事! 若是说出去,恐怕诸天天尊都要为此法打生打死! 鬼加九渊恶气,能练成宝胎! 至于能成几甲宝胎,却要看着鬼能承载多少九渊恶气。 他自然不会将此法说出去! 而是假装无意之间,创造了一种假仙之法——冥道。 他收了一个外门弟子,传下了此法。 这个外门弟子便是牧鬼老佛,他在人间创立的了鬼冢门! 地极洞主小心翼翼的,告诫牧鬼,让他这一道万万不可去仙界诸天,去了便会被仙者打死! 为了隐藏这个秘密可算是煞费苦心! 可是,这个秘密,却以一种让他极其失望的方式隐藏了下来! 法是好法,徒弟也够努力! 但是此法就是修不成! 原因也很简单——这个世界上,鬼实在稀少!比宝胎还稀少! 一千多年了,除了地极洞主赐给牧鬼那个鬼之外,牧鬼这个笨蛋,竟然在人间没有再找到第二个鬼! 地极洞主已经放弃了。 只有牧鬼在人间自称老佛,汲汲不懈的努力着——当然,已经不是在找鬼,而是在想办法制造鬼! …… 所以…… 第二生,作为牧鬼老佛的徒弟,见到老鬼六斤叔,无论多么激动,都不足为奇! 倒是同样作为老佛的徒弟,连华,竟然还能一脸莫名的神色,反而很让人奇怪了! 只是第二生,太过激动,没有发现连华脸上异样的神色罢了! 第51章 万鬼哭 “是吧!”连华神色莫名的答道! “快!快!”第二生激动至极:“快抓住它!别让他跑了!” 一边催促连华,一边把自己的葫芦抱在怀里,面色狰狞的朝下倾倒,将里面的黑眚全部使了出来! 连华被他催促着,已经自己的葫芦抱起来,朝下倾倒,才一倒,就惨叫一声: “啊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第二生没好气的问。 “疼!疼死我了!”连华咬着牙答道! 原来,这黑眚,也不是他们白白使用的。 他们是凡人之体,为了使用黑眚,必然要付出代价! 牧鬼老佛对他们还是一贯的想法——你们找不到鬼,希望你们死后成鬼! 这黑眚是牧鬼老佛种在他们灵魂之中的。 每一次使用,便要受万针穿心之苦! 使用的黑眚越多,这种痛苦更是会成倍增加! “你们这个贵族子弟,真是没用!”第二生咬牙切齿的说! 这咬牙切齿倒不是对连华的,而是……他也疼! 他激动之下,将葫芦里的黑眚全使出去了,疼的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说话都断断续续的:“这……这……点痛……都……都忍不……不下……你!” 突然他大喊起来:“你……干什么!” 连华一屁股坐在房坡上,正好在第二生身后。 原本他没在意! 以为这个贵家的子弟确实是受不了这种痛,毕竟——太他祖宗的疼了! 但是,他的黑眚是弥漫在整座李县主府的,他身后的情形,他却也能通过感觉到! 却见连华突然捡起侍卫的长刀,朝他的后心扎来! 他要杀我! 虽然通过黑眚丝感觉到了! 但他的黑眚,终究是外物,不比陈世非的神魂反应迅速,甚至感应速度比肉眼还慢一截! 更何况,他在万针穿心的剧痛之下,反应又慢一截! 他感觉到了连华突然拿刀刺他,却反应不过来! 只来得急喊一声! 就觉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捅到到了心上! 他倒没觉的都疼,比起使用黑眚的痛,这刀子扎到心上的疼,反而让他觉到一种舒服的感觉! 只是,他觉得身上瞬间没了力气! 他尽力扭头看向连华,却见连华脸上还是那种如同僵死的平静。 “为……为何?”第二生竟然一时想不明白,这个一直相处愉快,比亲兄弟还亲的人,为什么突然杀了自己。。 “老鬿,只有一个。”连华淡淡的说 “老……佛……师父,不会放过你的!” 连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一点儿不了解老佛!” 然后,他就这样淡淡的看着第二生。 知道第二生没了呼吸…… 他又等了一会儿,才失望的叹了口气! 自己这么对他,他竟然也不肯做鬼来复仇吗? …… 他转头看向被黑眚困住的老鬼六斤叔和陈世非。 神色中终于也露出了难掩的激动! 老鬿!仙书!两样至宝竟然都落进了自己的手中! 不过,他也是个谨慎的。 虽然陈世非被黑眚团团缠绕,看似没有威胁。 他却强忍着去取仙书的冲动,没有靠近的打算! 疤脸贼两人竟能打死那条十丈多长的巨蛇! 他实在感到不可思议! 害怕疤脸贼还有什么最后的手段没有使出来! 他远远的驱使黑眚丝进入陈世非的身体里,等黑眚丝将这疤脸贼的神魂彻底炼化! …… 却说陈世非! 老鬼六斤叔刚刚拼着万刃分身的痛苦,将那缕黑眚丝驱除体外! 还不等他喘口气,对老鬼说声谢谢! 猛然,无数黑眚丝就将他淹没了! 他刚想运转仅有的元气抵抗…… 就突觉不对! 地方不对! 他已不在李县主府荒园中了,而是换了一个地方! 这是……哪里? 地狱? 他身下是白骨之山,一个个白骨骷髅堆积的万丈大山,他就在白骨山之巅! 真是地狱? 自己瞬间就死了? 灵魂被拘到了这里? 但六斤叔不是说没有地狱,没有轮回,人死后,灵魂只能被风日消泯吗? 但这又是什么地方? 就在此时,突又听哗哗异响! 转目一看,便看见无数黑色老鼠从骨山缝隙中钻出,如潮水般向他扑来! 他大惊!连忙想逃,一动之下,又才觉得身重如山,一动不能动! 瞬息之间,鼠潮涌上,便将他埋葬,足有几千几万只黑鼠将他裹了一层又一层,如一巨大黑团! 沙沙声响,如蚕啃桑,无数黑鼠一齐啃食他的身体! 他只觉全身无数处一起剧痛起来! 他咬牙挣扎,却还是一动不能动,再仔细一看,却又是吃了一惊! 哪里是老鼠! 而是老鼠般大小的婴鬼! 青黑色的皮肤,眼如死鱼,爪牙如钢针! 看到这些婴鬼…… 不知怎么,陈世非突想到那些被他和兄弟们所埋的那些婴孩尸——除了爪牙,竟如此之像! 正在此时,他心中一动,却又觉得不对! 数百只老鼠大小的婴尸,一人一口,自己骨架就干干净净! 但此时却为何依然是痛而未死? 感觉到不对! 他心念动间,已下意识将元气注入耳门穴! 耳神通立时开启,瞬间便觉周围一亮! 再看时,便看见了全然不一样的情形! 没有骨山,没有婴鬼! 他被黑眚丝裹在一个巨大的毛团中! 无数道黑眚丝,一缕缕,一道道,如水,如气,从他周身穴窍,往他体内注去! 如鬼啮般的疼痛,便是这无数道黑眚丝扎入他身体造成的! 他全身僵直,动弹不得,也因这黑眚丝所侵,似乎这黑眚丝一入他体内,便断了他神魂与身体的联系! 像是被巨石压住的梦魇~ 耳神通虽然看清了实质,却也一动不能动,还是无法逃出黑眚丝浸覆! 陈世非全力运转耳神通! 他想看清老牛的情形! 但就是这一全力运转神通! 却是轰然一声! 他听到如炸雷连绵不断的轰响! 震的他神魂发黑! 他全力凝定神魂,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适应了这种震荡。 再一细听,这轰响声,竟然似是万万人的痛苦哀嚎声! 无数人的哀苦声,合成一股宏大的,却又阴惨的,滚滚如雷声,却又凄厉的声响,震颤着他的神魂! 一瞬间,一股无与伦比的悲伤袭上他的神魂,他似乎被万万人的悲哭声同化了,也一起痛哭起来,化做这万万悲声中的一个! 哭有两种,一种是发泄,高声一出,感情一泄,声便愈小,直至无可哭! 另一种是感情的回环震荡!悲愤之气,发泄不出,一重重只在胸中回荡叠加,越叠越深,越积越重,越哭越悲,无可止抑! 这万万人的悲哭,却是引出的陈世非的后一种哭! 自来到此世,觉醒宿慧以来,他所见所闻,此世种种,但有良知,便觉无一不悲,无一不愤! 那每年冬天,埋不尽紫黑色的婴孩尸体! 那每年徭役,一去不回的村中青壮! 那像行尸走肉一般活着的村中老人们! 那像老鼠一样,遍土里找吃的尚还活着的孩子们! 还有那个,每天上午,在无人的街上,在一户户安静的门前敲门的自己——那是在查看,里面的人是不是在昨夜无声的死去! 这个贫者如猪羊,贵者如恶鬼的世界! 人吃人,仙吃仙,毫不遮掩的世界! 无一处不可悲!无一处不可愤! 在这个世界活着,不能有同情心,不能有感情,否则一日也活不下去! 所以他一日日的一直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装出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 此时……悲悯的感情再也压抑不住! 第52章 万古同哭 陈世非纵声而哭,终于不必压抑自己的感情,越哭越悲,越器声越厉! 渐渐的,他之哭声,竟压住了万万人的哭声! 万万人的哭声竟渐渐息了! “你哭甚?”万万人的哭声突变成齐声质问! 陈世非一怔…… 自己哭甚? 所哭者太多太多……一时全堵在心里,竟一个也说不出来! 怔了一下,才合成一个理由:“我哭此世无人!” “遍地岂非人?” “那是猪羊和恶鬼!” 众声沉默! “你们是谁?”陈世非问。 “曦古之民,九渊之囚。” “谁囚你们?” “仙者!” “为何囚禁?” “抹除!” “抹除什么?” “圣人之迹。” “圣人之迹是什么?” “曦古有圣人,内镇诸天仙神,外逐亿兆邪魔!” “为何要抹除圣人之迹?” “若有人唤圣人名,说圣人事,诵圣人言,圣人有感,便能找到回来的路!” 陈世非怔了一下,明悟道:“抹除圣人之迹,是怕圣人回来?谁怕圣人回来?仙者?” “是!” “为何?” “为何?为何?”众声惨笑:“你道为何?圣人在时,天有天法,仙有仙德,仙者若凡人仆,旱时移湖为雨,涝时搬山截洪,东海填良田,北漠造水乡,一切皆为生民做。圣人一去,天法消泯,仙得大逍遥,纵私心,逞私欲,为所欲为,强者视弱为牛羊,仙者视凡如草芥,为养一鱼,陷百郭千城为湖海。为修一宫,窃人间千山万峰为天上一山!为练水法,截凡世千里水脉而独占,使千里之国成荒漠,为炼一火宝,开万里之沟,裂地见熔流,使地火喷涌,万里城郭为焦土!如此仙者,岂不怕圣人归来?岂不怕圣人正法?” 陈世非听了,默然片刻问道:“圣人去了何处?” “去了天外!” “为何而去?被仙者所逐?” “圣人在,仙者如忠厚老实乖乖小儿,岂有本事逐圣人,岂敢逐圣人?” “那是为何而去?” “为何?为何?”众声复有惨笑:“你道为何,却正是为给仙者寻条出路!” 陈世非又一怔:“给仙者寻路,此话何意?” “仙路有缺,乃是以种种宝胎仙材炼入已身,宝胎有尽,仙者无穷,仙路亦无穷,以有数之仙胎,成无穷之仙者,必是绝途,圣人去天外,欲寻宝胎之源,以救仙路之缺!” 陈世非沉默了一下:“一去不归了?” “本有归路,被仙者所断!” “怎么断的?” “圣者无存无不存,但有唤其名者,说其事者,诵其言者,于他便如灼灼之星,虽在天外,无论远近,无时不见,指引圣人归途!仙者为得一已之逍遥,无圣人之约束,待圣人一走,便将亿兆之民,知圣人名者,知圣人事者,知圣人言者,尽皆屠戳,又恐鬼魂执于悲怨,不肯消亡,哭声闻于圣人,又将亿兆鬼魂,囚于九渊之下,日夜以地火烧炼!” 陈世非无言许久! 那句话怎么说的——他已经用最大的恶来忖度仙者了,但还是远远低估了仙者的恶! 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能! 那是亿兆之民啊! 那是整个世界的人啊! 良久,陈世非才平静下来问:“只要念圣人的名,说圣人的言,说圣人的事,圣人就能回来吗?” “你愿唤回圣人?” “若圣人归,想来,此世贵者不是恶鬼,贫者亦不是猪羊!” “自然是如此,不过,圣人已经离开万年之久,只说他的言,叫他的名,他怕已经听不见,还要……”众声刚刚说到此半句! 却突然轰然一声,万声突然静寂! “还在吗?你们还在吗?”陈世非忙问:“还要怎么做,才能唤圣人回来!” 依旧无声! 怎么突然就断了? …… 天柱峰! 此时在此镇守的已经不是地极洞主。 而是老吾天竹根山九节洞洞主。 他正在心中计算着,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天柱峰底,恶气侵染神魂,他必须时刻运功抵御,一刻也不得休息。 倒也不是不能去天柱峰外面躲着。 九渊恶气被天柱峰压着,不可能泄露出去。 至于什么灭仙灭世的妖魔,更是没听说有谁镇守时见过。 莫说只是去外面躲几天,便是只在外面待着,不在里面镇守,也不会出什么事。 只是……九节洞主不敢。 以为……这是他师父竹根山尊的命令。 无论九节洞主在心里怎么诅咒竹根山尊立即惨死,发誓道行超过师父后立即杀死他! 但是,表面上,师父的命令,九节洞主必须当成自己的最高意志! 否则,很可能被师父一怒之下把他当成宝胎给炼了! 九节洞主在仙界生生死死几千年,早看清了仙界的本质。 凡人只道做仙好,都想当仙者。 却不知道,人间人吃人还要遮掩一下。 仙界却是赤裸裸的仙吃仙! 强者为尊,弱者为食,天经地义! 至于徒弟,更是师父为自己专门炼制的宝药! 做徒弟的,要么有制衡师父的手段,要么就要极力讨师父欢心,做最后一个被吃的! 所以,九节洞主,便是在天柱峰底下,被九渊恶气熏的辛苦,心里一刻不停的咒骂竹根老魔,却也一刻不敢离开天柱峰底。 就在此时,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心悸?警兆! 他皱了皱眉,倒没有太在意! 几千年来生生死死,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谁算计自己呢? 不应该啊,这几百年自己的在这里坐牢,谁这么有心能想起自己啊? 坏了! 谁惹竹根老贼生气了? 幸好!幸好! 那老贼应该不会来这个臭地方找自己的麻烦! 他正想着的时候! 突觉天空瞬间变的暗淡! 他在天柱峰地下,本来看不见天空。 但是这种暗是作用于心灵上的! 他遍布天柱峰方圆千里的感知,瞬间,被压回到紧贴着天柱峰。 天柱峰上空,突然出现了十个太阳! 个个散发着金色的光华,将更高处,真正的太阳,压的黯淡无光! 十日并悬,天柱峰方圆万里内,除了天柱峰,山崩地裂,江河倒灌,良田成沼泽,城池成废墟! 是天尊!而且十位! 九节霎时间脑内一片空白,连忙五体投地,拜服在地,一动不敢动! “九渊可有异动?” 一个声音从高空传来! 只听到这个声音,九节就觉得自己的神魂好似在火焰中炙烤! “无……无有异常!”九节忙答道。 回答过之后,他却突然想到,刚才的悸动,算不算异常? 肯定不算! 便是异常,他此时也不敢改口了! 幸好,十位天尊并没有再行追问。 而是个个施展神通,查看九渊之下的情况! 第53章 天悸 原来,就在刚刚,上至天尊老仙,下至百年道行的小仙,竟然同时感到一阵心悸! 千年以下的仙者并没有在意! 他们日日拼杀,刀头舔血,这种心悸已经习以为常了! 千年大仙,虽然大都已经是洞主岛主,甚至山尊海尊。 但他们也时常担心被上面的师尊吃掉,也一样活的战战兢兢。 所以感到心悸,也不以为奇。 只有诸天天尊! 自从圣人离开后! 他们唯我独尊,为所欲为,百无禁忌,穷奢极欲…… 早已经忘记了心悸的这类感觉! 所以一感到心悸,立即想到了圣人! 圣人要回来了? 不可能,天外虚空,圣人便是无所不能,但没有指引,也回不来! 而唯一可能给圣人指引的只有九渊之鬼! 所以! 九渊出问题了? …… 陈世非奇怪!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是幻觉? 还是感情共鸣之下,真的跟不知在何处的九渊之鬼?古之民通了心声? 他再一次将全部元气注入耳门穴! 却立时发觉到不对! 耳神通竟失了效用! 耳神通之下,四周依旧一团黑暗! 似乎耳朵被堵死了,周身穴窍都被堵死了,元神不能随听端出去! 若刚才是感情共鸣,所以才得以与九渊之下的他们通心声? 陈世非干嚎了一声,却又哭不出! 没有那万声同悲的震荡,他竟哭不出来! 他却不知,黑眚丝出自九渊恶气! 九渊之中,亿兆九渊之鬼日日哭,夜夜哭,所谓九渊恶气,便是亿兆之鬼共情所哭的苦气! 这曦古之民,皆为极悲极怨之鬼,在九渊之火中,烧炼数万年,不但没消泯掉,悲怨之气,反而愈重,且亿兆之鬼有被熔炼化一之兆! 若这亿兆之鬼,且是曦古之极怨极悲之鬼,熔炼为一尊,诸天仙者亦不知道其将是一个什么存在! 有仙者猜测,或会化成邪怨之魔,屠尽仙者凡人。 有仙者却猜测,或化做前古未有之无上宝胎,使诸天天尊,隐世老仙等那一批数万年不得寸进的至强仙者,将得更进一步的契机! 诸天天尊,隐世大修,都在时时关注着,等待着,期待着! 如此重大的存在! 能容他们同陈世非通过黑眚气交谈如此久,已是数万年来不闻圣人消息,守狱仙者懈怠了! …… 李县主房坡上,连华正在等…… 等陈世非死亡…… 突然! 他惊得跳了起来! “这是……”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看见! 一个又一个老鬿从陈世非的身体里钻出来! 一个又一个! 一双又一双! 源源不断! 无穷无尽! “这……这他祖宗奴才的……这是人?这究竟是什么人?” 一瞬间,他要不是见过牧鬼老佛,几乎以为眼前这人才是牧鬼老佛! 或者说,这才是真的牧鬼老佛! 他原来拜见的那个是假的——那位只有一个老鬿,当宝贝一样看着! 这位!身体里究竟有多少老鬿! 他吓得立即跳下房坡,还想趁着陈世非被黑眚困着,去抢仙书! 但脚步顿了一下,终究不敢! 转身飞快的逃了,连两葫芦黑眚丝都没敢收! 转眼逃到无影无踪!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嘉县单薄的城墙上! 城墙外面,是王魏两家五万多联军。 军士们个个喜笑颜开! 嘉县城本就不多的军队,大半都在七连山帮着王家搜山,昨晚已经被先屠了! 嘉县城在他们看来,就是已经敞开大门等他们去抢! 大帐中,右军左部司马王林快步入帐,冲王家二同行礼后,问:“将军何时攻城?下面军士已经开始鼓噪了!” “让他们老实待着!”王铜山闷声道:“派人喊城,叫城中交出四凶,午时为限,午时不交,屠城,鸡犬不留!” “是!”王林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不一会,却又转了回来! “又有何事?”王铜山不耐的道。 “刚才城中来了人。”王林忙回道:“说实不知四凶在城中,他们正在加急捉拿,请我们宽限些时间!” “午时!”王铜山冷声道:“告诉他,要么午时之前,他们自己交出来,要么午时之后,我屠了城,在尸体里找!” “是!”王林应了一声,转身正想走! “慢!”王桐凤皱着眉道:“来人没有别的言语?” “没有。” “谁派来的人?” “主薄郑田。” “郑田?”王桐凤更诧异了,急忙问:“不是李瞎子?李瞎子呢?他怎么没派人。” “来人说,李瞎子失踪了!” 王铜山豁然站了起来! 旁边的魏家二玉也豁然站了起来! “从密道逃了?”魏幺脱口而道! “不能!”王桐凤摇头道:“他府中没有密道!” “你怎么知道?”魏幺 “从他来到嘉县,就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之下!”王桐凤道。 “这么有把握?”魏幺不信道。 “若是其他小动作,或许可以瞒过我们!”王桐凤摇头道:“但从他府中到城外的地道,这么大工程,绝对瞒不过我们!” 这话有理。 “这么说,李瞎子还在城中,躲起来了?”魏幺道。 “应该是!”王桐凤点头道! “这么说……”魏十七郎突然说:“四凶应该已经在他手中了!不然,他为何要躲?” “不要等了,立即攻城吧!”魏幺道。 王铜山看向王桐凤…… 他二人有个消息没多魏家说——李瞎子修过一条甬道,从他府中通往月牙湖。 王家已经在城墙外面甬道处埋伏了,希望能抓住李瞎子和四凶! “在等一个时辰!”王桐凤道:“再逼一逼李瞎子!” 他转头对王林道:“叫军士们,一起喊,叫李县主交出四凶!” “是!”王林应声出去传令。 不一会儿…… “李县主,交出四凶!李县主,交出四凶!” 五万多人同时高喊,如同雷鸣潮信,城内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 李县主府后院中。 一百五十三老鬼,刚刚将黑眚丝都吸收进鬼身中。 陈世非正想问六斤叔,就这么吸收了,会不会有什么后患! 就听到雷鸣般的声音:“李县主,交出四凶!” 老牛转着脑袋听了一圈,骂道:“他娘的,这是四面都围上了?咋办?” 陈世非看着地上的李黄孙,犹豫了一下,道:“没啥可想的了,先去找老彦和石磐,然后杀出去!这个人……” 他犹豫着是不是杀了? 他不愿意随便杀人,而且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怕走漏什么消息! 所以,这个人其实没必要杀! 但是……这个人该死! 光修那条从月牙湖到他家的水渠,就累死了多少乡亲? 他想要给那些死去乡亲们一个公道! 李黄孙,手脚也被陈世非卸下来了! 不过他一直呆呆愣愣的,像是玉京子死了之后,他也心如死灰了! 此时听到陈世非要杀他,终于不装了:“不要杀我,有密道,有密道!” 第54章 城墙下 “李县主,交出四凶!李县主!交出四凶!” 在城外数万大军,齐声呐喊,紧张的,如雷的威吓声中! 地道两个字! 让陈世非和老牛极是惊喜! 陈世非,正要问在哪儿? 突然! 他神色一动,似乎听见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凝神细听起来! “咋了?”老牛问。 陈世非有些吃不准的道:“一个……老鼠?” 他的耳神看见,有一个什么东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溜进了荒园中! 像是大号的老鼠,又像个干瘦的狗崽子…… 但是…… 鬼鬼祟祟,躲躲藏藏的样子,又有几分人的模样! 妖?老鼠精? 这么大的长虫都见到了,老鼠精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那……它是哪儿来的?要干什么?跟这白蛇李黄孙是一伙的? 陈世非心中猛然就是一紧! 他和老牛都已经元气殆尽,外面数万大军围困,要是再来一个妖怪…… 他猛然看向李黄孙。 一看就又觉古怪! 李黄孙躺在地上,竟然死死的盯着自己胸口,细眼中放出炙热癫狂的光!! 陈世非吓了一跳,这人……不怎么正经? “仙书!我的仙书!”他在心中发疯似的嘶吼! 陈世非听见了他心念中的声音,这才恍然。 命都没了,还想要仙书,这瞎子也够痴的。 “你还养了别的妖怪?”陈世非突然问他! 李黄孙一怔,嘴上话还没说出来,心中的念头先传了过来:“别的妖怪?什么别的妖怪。” 陈世非略微安心了一点。 那个妖怪跟李黄孙不是一伙的。 他又全神注意于那个老鼠精。 更加古怪的! 陈世非的耳神,妙用非凡! 全神贯注之下,能听到人的心念中的声音。 却没有听见这老鼠精的心声。 要么这老鼠精修为深不可测,能够屏蔽陈世非的耳神。 要么这老鼠精有泰山崩于前,而心念不动的定力! 却见这老鼠精躲躲藏藏的穿过桃林! 桃林外面是被陈世非和老牛卸了胳膊和腿的盲军。 老鼠精,猛然看见桃林外面躺了一地人! 似乎吓了一跳,闪电般缩回桃林中! 这么胆小?陈世非诧异。 更让他诧异的是,这老鼠精即使被吓了一跳! 除了脚下发出一点轻微的声音之外,心神中依旧没有一点声音传出来,连呼吸都没有变化! 定力这么强! 不过,看这老鼠精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陈世非又安心了不少! 这妖怪战力应该不强,否则不至于小心翼翼! 老鼠精接下来的行动,却让陈世非又是一怔! 只见他悄无声息的绕过地上的盲军,竟然向观景楼奔去…… 陈世非心中一动,接着猛烈跳了起来! 不会是…… “我去看一下!”陈世非对老牛说了一句,不等老牛回答,就跃身跳进荒园,向观景楼奔去! 到了观景楼上,老鼠精正在楼上楼下的焦急寻找。 “你在找我?”陈世非突然问。 老鼠精瞬间一个翻滚,躲到了墙角,抬起头,看向陈世非! 陈世非看到他的脸,就又是一怔! 这……竟然是一个枯瘦的似是老鼠的孩子! 身上裹着一件脏兮兮,满是烂疮的,像是老鼠皮补缀的皮子。 脸上也是脏兮兮的,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你是在找我吗?”陈世非又温言问。 孩子不说话,打量了他的脸几眼,有在陈世非身后寻找着什么! 陈世非心跳的更加剧烈,越发的确信了心中的猜测! “你在找另一个人?” 孩子依然不说话。 陈世非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向这孩子抱去。 孩子连忙向旁边滚身躲去! 这孩子动作极其敏捷,简直像只真老鼠! 但再快,又哪能躲过陈世非的能够前知的神魂。 被陈世非一把抱在怀里。 “别怕!”陈世非温言安慰着,就抱着他,又跳的墙外。 这孩子一看到老牛,终于说话了:“一个疤子,一个憨子,没错了,是你俩人!” 陈世非和老牛一听此言,都是猛然的浑身一松! 老牛笑骂道:“王八蛋的彦白狗,肯定是他教的话!” 然后又温言问孩子:“是不是一个小白脸,一个石头蛋子让你来的?” “信。”孩子答道,一边挽起自己的袖口,只见在这脏兮兮的皮子里面,写着一行字! 陈、牛两人一看,便是面色大变! 字是彦玉君的笔迹:“我俩差点栽在孩子手里,受了伤,性命无忧,行动不便,让小耗子带你们过来!” 两人再也顾不上别的了,王家大军围城,数万大军的威吓声,李黄孙的逃生地道。 连玉京子这具宝胎和李瞎子也都在那里不管了。 立即跟着这孩子去找石磐和老彦两人。 …… 却说,傍晚的时候,老彦和石磐要趁着天色昏黄,去城门口打探城外王家军队的消息! 两人怕碰见有心人,不敢走大道,就只捡小胡同里钻! 钻来钻去,就来到南城墙下面那条全是仓房的街! 这个世界恶悲惨,我已经不想描写,但是这故事就是发生在这让人匪夷所思,无法想象的惨景中,若不描写,你们无法理解主角的处境! 城墙下面的一圈,皆是货栈,此时天刚刚黑,却是此处最繁忙的时候,一家家货栈,一群群骨瘦如柴的苦力,在蹒跚的搬运货物! 这些苦力是真牛马,累了只在路边躺一片刻,能站起来了,就接着去搬东西,只有如此努力,才能不饿死!当然,躺下去就再起不来者,最少有三分之一! 虽然成排成排的死,但这里却总不缺苦力! 因为城外村庄里的百姓,没粮食过熬过这个冬天的时候,这里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其实是最后的归宿! 此世在仙者的潜移默化中,人们没有道德,没有善良,没有怜悯! 这些快要累死的苦力,还能走的动,便要去搬货,为明早的一碗汤努力。 搬不动时,倒在路边而死,却也没人多看一眼,自有老鼠帮的人来把尸体抬走,却也不是安葬,而是分解开来,卖给那些需要以形补形的人! 当然,愿意买苦力的杂碎以形补形的人,自然也是没钱的人家。贵族有钱人需要以形补形的时候,买的是更有生命力的孩子或壮丁! 这里就是城外所有村庄百姓的最后归宿!眼媚儿村若非被王家屠了,六斤叔五谷婶那些村里仅剩的老人们,冬天没有粮食柴火,还能力气走到城里来的,最后的归宿也必是这里!没有力气走到城里来的,自然就不必说了! 下面村子里的人,总觉得城里或者有一条活路,却不知是同样的死路,唯一的不同是,城里究竟是城里,死后尸体便是再不值钱,也是能被人拿去卖钱的,在村子里死了,却只能抛尸荒野! 也说不清哪种结果晚好些! 彦玉君,石磐,经过一家小仓墙外时。 就听见里面似乎传来孩子的惨叫声! 声音不大,但两人都已开了督脉顶门十四穴,虽未在危急之间,觉醒什么神通,但耳目之明,闻见之力,自已非同凡俗! 若是这条街上人,都是快要饿死,来这里喘最后几口气的苦力。 自然没人关心孩子的惨叫! 第55章 金汤院 偏偏彦石两人,是从小跟陈世非一起长大的,学了些与此世格格不入的仁义道德! 听着孩子的惨叫,两人虽身上干系重大,却还是走不动路,两人对视一眼,不需说话,都明白对方的心思! 攀墙往下里一看,里面院子空荡荡的,小孩的惨叫似乎是里面屋中传出的! 两人翻进院子,几步奔到门前,惨叫声更响,就是屋里传出! 石磐一脚踹开房门! 里面的景象,让两人目眦欲裂! 又胆战心寒! 却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丐,被锁在一个坛子里,放在火堆上活煮! 所谓小丐,只是叫小丐,这个世界里人心中根本没有怜悯,所以乞丐是绝无生路的,所谓小丐,职业其实是小偷! 原来,这个小丐连着两日没有偷够上交丐头的钱货,丐头要拿他正规矩! 于是,要把这个小丐做成人参坛子! 人参坛子是什么? 人心也好,仙心也好,没有仁义道德的约束,恶起来是没有下限的! 杀千万人而利自己一毫的事,在有道德约束的人心里是不敢想的! 但在此世界,却是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该的,不管是被杀者,还是杀人者! 强者为尊,只要够强,无论做多少恶,却都是被此世人称道的英雄! 所谓人参坛子,是此世贵族饭桌上常见的一道菜! 将婴儿养在坛子里,喂养各种奶品,婴儿骨头软,又长的快,只要几个月,就能瓷实实的长满坛子,这便成了贵家桌上的菜了! 不知是真的假的,还是仙人的算计,都说这种人参坛子最补人精血! 所以这道菜便成了贵家饭桌上常有的药膳! 这世界的人,因为早就绝了仁义道德的教诲,所以他们不将旁人当人看,同时也不将自己当人看! 这道人参坛子是贵家饭桌上的名菜,自然不是什么秘密! 小丐头听说过之后,就将其做为整治小丐们的法子! 却是将那个小丐锁在坛子里,直接放在火上煮! 小丐疼的惨叫嘶吼,丐头坐在旁边冷笑的看着,只等着这小丐叫不出来的时候,就指着这坛煮熟的肉给别的小丐做一番思想教育! 同时,这种人参坛子他做过几次,吃了之后,确实隐隐觉得有益精气,目光在下面众小丐中巡视着,想着明天再煮一个吃!反正自己要逃了,他们活着也于自己无益了! 就在这时,老彦和石磐冲了进来,石磐飞身而上,一棍将坛子从火堆里挑了出来,老彦上前将孩子从坛子里抢了出来! 小丐身上已经像煮熟的大虾般通红,一碰皮肉就掉下来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 老彦没救治过这么严重的烧伤,只能脱下自己的衣服先将小丐小心的包起来! “你们是谁?敢闯我金汤院!” 这个丐头叫灶鼠,看着十一二岁,其实已经十五岁了,只是因为小时候长年饿肚子,身量看着像十一二岁的样子! 他从小在小丐群里拼命,凭着心狠手辣,跟他一辈的小丐都死了,比他小的小丐也都一茬茬的死了,他活成了小丐中最老的一位,也就成了小丐们的头领! 从此他吃饱了饭,下面一群小丐供养他,为了能一直吃饱饭,他也更狠辣了! 他手下的小丐,最多的时候六七十个,少的时候十一二个,平均每个小丐的生命不到两年,或是失踪了,或是被他打死了,小丐们流水般的变幻着,他这个丐头却越坐越稳了! 这个世界不缺长不大的孩子,城里的穷户也好,下面的村子里也好,几乎所有孩子养到三四岁,能走能跑,食量长起来之后,父母就或是不愿意养或是养不起了,这些孩子为了不饿肚子,就只能出来讨生活,所以,丐帮,总不缺小丐的! 城中有许多小帮小派,但不成气候,今天结帮,明天就散了或灭了! 灶鼠这个小丐帮,虽然小丐数量有时多有时少,却一直稳定的存在许多年! 或许就是这些惹了眼,两年前,却被连华——就是前文说过的鬼冢门的连华,被他看中,收拢了来! 灶鼠是个心中险恶的,自然也知道连华心中的险恶,他知道连华需要的是丐帮,却不需要他,何况时间已经过了两年! 两年,这是他心中的一个界线——小丐帮中没有超过两年的老丐,超过两年的,都被他寻错处打死了!因为他认为,超过两年的小丐,就是他的威胁! 所以,已两年了,连华怕要下手杀他了! 别的小丐自然无处可逃! 这世界的恶,对弱者是极致的! 小丐们在丐帮这个洞里,是能勉强活着的,若离了这个洞,到了街上,怕是要立时被人打死吃肉的! 但灶鼠却有一个逃的地方! 他心中有一个秘密! 早年,他做老鼠的时候,偷东西,经常被人追,他知道被追上就是个死,于是就仗着身量小,什么洞都敢钻,且练了一手赤手打洞的本事! 狗洞、鲮洞、井洞、水道,地隙…… 嘉县,他或许不是最熟的,但嘉县地下,他却是最熟的! 就连县城里各家富户逃生的地道,藏宝的地窖,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若非他对这个世道有清醒的认识,知道自己一个小丐,就该活在泥地里,偷些残羹吃,若拿金银出去花费,必然是死,所以不敢动那些地窖中的宝物。否则,他就是全嘉县城最富有的人! 他知道嘉县城地下有八条巨大,极长的地道, 这些地道,有干涸的地下河道,有奇怪的地下山根巨石裂缝,却也有似是人工修筑的甬道! 他早就知道城下有八条地道,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太过深远,不敢去探索,后来成了丐头,有了小丐们的供养,就更没心气勇气去冒险了! 这件事,他一直没告诉任何人! 直到被连华收拢了,他猜测连华最终会杀自己,他才又开始偷偷探索这八条地道,想看看它们最终通向何处,做最后逃生之路! 八条地道竟然都极长,他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一一探明,竟然都通向一个地方——月牙湖之下,一个巨大的地窟! 谁能想到,这不知道多重的月牙湖下面,竟然是空的! 到了这尽头,他却不敢再探了! 倒没遇见什么危险! 而是那地窟里面太过诡异!太过恐怖! 第56章 灶鼠 灶鼠,能从六七岁活到现在而不死,还牢牢坐稳丐头的位置,其中一个最重要的特质,便是胆大!极其胆大! 他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东西! 但是,那下面的东西,竟然吓的他再也不敢下去一步! 骷髅! 骷髅,灶鼠见多了! 把小丐做成人参坛子的事就不说了。 他为了让小丐们害怕他,经常亲手把小丐剔成新鲜的骷髅架子。 又岂会怕朽成枯骨的骷髅。 但是……太多了! 太多了! 骷髅堆成的几十丈之高的白骨山! 这一座白骨山,最少上千具骷髅! 也就是上千条人命。 一千条人命,在这悲惨的世界,并不算多。 灶鼠亲手杀的人就有几百。 当然也不至于怕一千具骨头棒子。 但是!再但是! 这骷髅山……无穷无尽! 简直是骷髅山组成的森林! 如果灶鼠能够像陈世非一样用神魂周遍广察…… 就会发现这一片地下空间,足有三个嘉县城大,也就是三百亩月牙湖,五十里祁连山下面全是空的。 一座座骷髅之山,如一根根白骨之柱,撑着湖底山根! 少说,也有十数万座! 也就是说,这地窟中,最少有一亿白骨! 再确切的说,这里,曾经有一亿人,不知因何原因,在此丧命! 灶鼠不知道这下面有一亿具白骨! 但是,他能察觉到此处的诡异! 第一次下去,他只转过两座骨山,到要从第三座骨山下面绕过时,就迷路了,连忙往回走! 也就是这两座骨山,大概也就四五十步的距离。 他带了五根火把,直到五根火把燃尽,他才糊里糊涂的回到了出口! 这中间最少过去了一个时辰! 从此,他再也不敢踏进去一步! 只在地道口处,囤了许多食粮,做为最后的避难之所! 只是,这个世界,特别是能在城里生存的人,都是心有险恶之人,小丐更不例外! 这几个月灶鼠频繁探索地道,他自觉隐秘,但早落进了许多小丐眼中,只是怕他灭口,都装做不知道! 也就是为了给这个避难处储存到更多的粮食,灶鼠对小丐们更其压榨! 这个世界的人心没有怜悯,小丐的活法就是去偷——这又是一条极险的路,只要被人抓到,就会被打死! 而且,哪怕丢东西已经是几个月前,甚至几年前的事,看到小丐,也不会管是不是他偷的,也都是一律打死! 所以,小丐其实比过街的老鼠还凶险,过街的老鼠有时或许不会被人踩死的! 小丐们只要在街上被人看到,必然是被打死的! 所以,他们只能活在地洞里,活在深夜里! 每夜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偷一口吃了,九成九还要上供给灶鼠——不然,白天连躲藏处都没有,只能被打死! 所以这些小丐,通常三天饿上两天半,能抓到一只老鼠,便是天赐巨宝! 这些天,灶鼠又加了份子钱,所有的小丐,都没有交齐,他便拿了一个欠的最多的,来炮制了吓唬这些小丐! 哪知惨叫声却把石磐和彦玉君招来了! 灶鼠一见老彦和石磐,心里就咯噔一声! 倒不是害怕两人是大人! 灶鼠这帮小丐,弄死街上的大人来吃肉,也不知多少次了! 他怕,是因为因为两个人的身形! 这个世界的普通百姓,一律都是皮包骨头的骷髅像! 而老彦和石磐两个! 两人这些年一起跟陈世非在一块,混了个泼皮的名声,地里种的粮食,李大户不敢来收,山里打的猎,水里打的渔,衙门的差役不敢来收税,肚里自然不缺油水,三天五天气不顺了,还要去李大户家吃顿全羊宴! 又为了造反起见,跟着陈世非一直练武,熬炼身体! 石磐虽然矮小,却肌肉撑着衣服,壮的像个石磙! 老彦不仅身体壮实,更兼是丰神俊秀,像个贵家公子! “两位大人,可是有事吩咐?”灶鼠忙掩下惊怒之色,立即跪下,恭敬的说:“大人只要吩咐,小人无不遵从,便是办不了,也能请小人主家来办,小人主家是连家,郡将军连家,想来大人应也认识!” 灶鼠确实聪明,一段话,不但恭敬,却也把自己的靠山搬了出来! 虽然他心里也知道,这靠山其实从不管他们的死活! 而且,连华不知道的是,他从没跟灶鼠透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见面时也是从头到脚一身黑袍。 这个小丐灶鼠,却早查出来了! 连华觉得小丐老鼠似的孩子能在这个残酷世界活下来,必有特异之才,所以才手到手下。 却还是小瞧灶鼠了! 他的身份,早被灶鼠查到了! 不过,灶鼠也正是查出了连华的身份,灶鼠才只想着逃,不然,早先动手将连华弄成一锅肉了! 老彦在小心的察看被煮的小丐的伤势,看是否还救活,没功夫理他! 石磐在旁边看了一下,皱着眉头怒声问:“你们这是想吃人?” “不是!不是!”灶鼠抬头看着石磐,却是怔了一下,心想这人是在哪儿见过? 心中念头急速转动着,面上却忙哭诉道:“是他欠帮里份子钱,我也不想逼他,可是这份子钱是连家收的,若是交不够,我们十几个兄弟都要被连家煮了的,不能让他一个人带累我们十几个兄弟!我不想逼他,可连家不放过我们啊!” 他哭诉的凄切凄切,石磐竟一时信了他的话!强压下的心中的怒火,只觉得世情如此之恶,去苛求一个孩子的善心,是不是有点过份? 他心里琢磨着,逃离嘉县之前,是不是先把连家收拾了,救救这些孩子! 转身去问彦玉君:“这孩子咋样了?” “难说!”彦玉君答道:“现在还活着,但怕是活不成!” “咋办?”石磐小声跟彦玉君商量! 他问的是拿那个丐头咋办? 要是个大人,把一个孩子活活煮杀了,他早就直接动手打死了! 但这个丐头看着是个孩子,而且是被那个腌臜连家逼迫下才做下如此恶事的! 他们可不知道这个丐头的残忍凶恶,只当他还是一个孩子。 杀了,下不去手! 不杀,心中气不平! 老彦抬头,看了跪着的丐头灶鼠,又看了看旁边缩做一团,如鹌鹑一般的十八个小丐! 他想将抱着的孩子放下。 但这孩子虽然半活半死的,但大概疼的厉害,抱着老彦了胳膊不松手。 老彦不敢用力扯开,只得一直抱着! “他说的是真的吗?”他问旁边那十八个小丐! 十八个小丐却都缩成一团,不说话! 第57章 鬼蜮趟泥 石磐却看出了端倪! 他是个极有智慧的,刚才只是被眼前惨象激的气怒攻心,失了冷静! 此时再细细观察,却看出丐头与那群小丐的不同! 那十八个小丐,个个瘦弱如皮包骨头的小老鼠! 这个丐头,虽然身量不大,却面色红润,肌肉丰腴,跟十八小丐在一起对比,胖的极是刺眼! 这个丐头刚才所说,未必是真,便是真的,他也只能是连家的帮凶,绝不是跟小丐们一路的! 石磐眼中厉色一闪,便要先拿出这小丐头,再详加审问! 灶鼠一直在偷偷观察着石磐与彦玉君,听彦玉君问出话来,眼中便略现慌张,待见到石磐眼中厉色闪现,便猛然先喊出来:“上!杀了他们!当先者赏三天饱饭,退后者做成人参坛子!” 小丐!小丐! 能在此恶世活下来的孩子,又岂能真是鹌鹑! 灶鼠手段狠辣,在小丐们心上积威甚重! 他的命令,没有小丐不听! 况且他们虽是小丐,但袭杀大人的事,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就有了现成的模式! 十八小丐,本如鹌鹑一般,瑟缩在一角,听到丐头的命令,却轰然一声,如一窝蜂似的,滚地向老彦,石磐扑来! 老彦,石磐身上都藏着黑羽军的长刀,但面对扑上来的小孩,自然是狠不下心用的! 两人飞腿连踢,将扑上来的小丐,连连踢飞,但怕伤了小丐,腿上且收着力气! 嘴上却是连声怒喝! “退开!”“找死!”“不想活了!” 他们想把小丐们吓回去! 小丐们如一群饿疯的狼崽子,没被怒喝声吓住,反而是挨了一两脚,却没受伤,觉得两人软弱可欺,更凶狠的扑了上来! “哎唷!”老彦突然惨叫一声! 却是他右腿一脚踢出,一个小丐知道他这一脚没有力道,竟突然忍疼死死抱住他的脚,手中一根两寸长的棺材钉,奋力扎进老彦的小腿肚子上! 两寸长的棺材钉,扎进去一寸有余! 老彦痛叫一声,用伤的右腿收回,趔趄了一下,左腿没有随即踢出,四五个小丐瞅见机会,猛的扑上,抱腿的抱腿,抱腰的抱腰,手中的刀片子,铁签子,纷纷照老彦身上扎去! 这群小丐,虽然穷的往往饿三天才吃上一顿饭,却又皆有武器——小刀片子,铁签,长钉,皆被他们磨的锋利异常! 老彦手中抱着那个煮伤的小丐,只靠双腿对敌,本就被群丐重点围攻,一时被四五个小丐缠住身体,四五把利刃扎入大腿中! 他痛叫一声,脚下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双腿被缠住,下意识想把手中抱着的小丐扔出去,腾出双手,将缠在身上的小丐,抡拳砸出去! 但只一动念,这小丐那如煮熟的大虾一般通红的身体便在心底浮现,现在这小丐还没死,但这一扔出去,定然会死! 这念动一转,便没扔出去,双腿走趟水步,左跨右转,忍着痛,想将缠在身上的小丐甩出去! 但小丐都是心黑手毒之辈,缠在他身上的小丐,死死缠在他身上,不让甩脱,旁边小丐见他被缠住,行动不便,又分出一半,纵身跳起,向他上半身扑来,手中刃纷纷高举,猛然扎下! 缠住他双腿的小丐,也把利刃从他大腿上拔出,又高高挥起,猛然再次扎下! 只在老彦犹的一瞬间,竟有五六把短刃再次扎进老彦身体中! “啊唷!”这一声惨叫,比刚才一声更大! 疼痛之中,老彦放弃了怀中的孩子,正要撒开手之时! 旁边的石磐猛然怒喝一声,横肩撞开扑向他的小丐,不再管身后的小丐,一步跨到老彦近前,双手如勾,抓起两个缠在他身上的小丐,看见老彦身上飞溅而出的血花,心中一疼,狠劲上来,下意识就要两手一合,,将两个小丐脑袋撞脑袋,让两个小丐脑碎而亡! 就在两个小丐脑袋要撞在一起的时候! 石磐看着这两个瘦小如小老鼠一般的孩子,猛的就觉得这些孩子很眼熟! 他想起他们每年冬天,都要孩子沟埋那些,似乎永远也埋不完的婴孩尸体! 于是,心中又是一软! 要拍在一起的双手生生止住,随即两手一错,便用拆骨手法,将两个小丐的胳膊卸了下来! 将两个小丐扔在一旁,随即又抓起一个缠在老彦身上的小丐,卸了胳膊扔开! 他不再管身后扑来的小丐,只抓缠在老彦身上的小丐,随抓随卸随扔,眨眼间,七八小丐被他卸了胳膊,扔在一旁! 缠在老彦身上的小丐,也都极机灵,竟互相推搡攀爬着往老彦另一侧躲去! 与此同时石磐的后腿上,也挨了好几铁签子! 但他皮糙肉厚,浑不在意! 就在此时,一个小丐竟然跳起扑下,扑到他背上,一手抓住他衣领,一手铁签子欲往他侧脖子扎,石磐肩头一抖,小丐便抓不稳,手一滑,滑了下去,滑下去时,手在石磐背上乱抓! 他猛然抓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的东西,刚一抓到,就觉手上剧痛,他忙松身,身体随即被石磐甩飞出去! 滚到地上,往手中一看,却见手上鲜血淋漓,一道长长的大口子! 他怔了一下,心中猛然一冷,害怕起来! 那是刀,真正的大刀!一下能将能削掉脑袋的大刀,不是他们手中的小铁片! 再向石磐看去,却见石磐又抓起一个小丐,在卸胳膊! 这是一个右边脑袋塌下去一半,脑袋尖尖的小丐! 他不理解这两个大人有刀为何不使,却是知道,他两人一旦使刀,轻易能将小丐们杀个干干净净! 他心中更加害怕起来,不敢再扑上去,四下去看丐头,一看之下,却又是一惊! 丐头灶鼠,已不见了身影! 他犹豫了一下,猛然大叫道:“灶鼠跑了,停手!快停手!灶鼠跑了!” 他一喊,那几个被卸了胳膊,躲在一旁的小丐也一起喊道:“灶鼠跑了!停手!灶鼠跑了!” 他们是小丐,是天天在生死夹缝中拼命的,虽然狠毒,却是极聪明机警,他们早感觉到这两个大人一直在手下留情,不然小丐们早被这俩人摔死一半了! 原本还想借着这两个人的心软,趁机置两人于死地,但显然,这两人武力强横,小丐没有伤了彦、石两人的命,反而激起了两人的狠气! 此时灶鼠跑了,最好的结果,反而是投降,借着两人心软,逃得一命! 围攻的众小丐闻言,猛然四下退开,缩到墙角,个个又如鹌鹑般缩着,四下瞅着,寻找丐头灶鼠的身影! 围攻的小丐退开,老彦先看看怀里的小孩,刚才小丐们拿短刃照他乱捅,不知道有没有捅到这个煮伤的小孩身上! 看了一下,才放下心来,小丐们手上竟很有准头,没一刀是扎在这小孩身上的! 只是这小孩现在神智昏迷,气息微弱,浑身打颤的样子,大概也活不了多久! 老彦心中叹息,此时冷静下来,却也觉得可嘲,为了个死人,挨了这么多刀,回去不知道老牛会不会笑自己! 石磐扯烂自己的衣服,将老彦腿上的伤口一一包好! 老彦随口道:“咋办?” 石磐沉默了一下…… 第58章 秃鼠 能咋办? 他知道老彦是个有成算的,不是不知该咋办,只是不想做这个决断! 这些小丐虽然可恶,他气急起来,恨不得将他们全杀了! 但能全杀了吗? 此时,他深切的理会到老客常说的那句话:在这个世界,活着,就是罪过!就是造孽! 这些孩子都该死,但是……他们也只能做下这些该死的事才能活着! 不杀……又能怎么办? 自己四人现在是在逃命,四下里王家几万大军正在搜捕自己! 若非如此,那倒好办了,直接收养教育这些孩子——他们二十四个兄弟中,大半都是如此经历过程! 但现在是在逃命! 叹了口气,石磐决断道:“回吧!”又示意了下老彦怀里的孩子:“回去给老客看看,看有没有法子救他命?” 这只是一句安慰话,为不管那些小丐,狠心离开找的一个理由! 这孩子已经死了九成,哪还有救! “走吧!”老彦应声,两人转身欲走! 石磐转身间看见那群小丐,冲被他卸掉胳膊的那八个小丐招手道:“过来! 八个小丐,胳膊被卸,不能动,一看石磐指向他们,却立即趴在地上,连连磕头:“绕命!绕命!是灶鼠逼的,俺要是不上,他会把俺煮了……” “不杀你们!”石磐皱着眉,心里厌恶到极点,真想转身就走。 但是心里却也知道,此时转身走了,这八个小丐胳膊不能用,必死无疑! 还能有人帮他们接胳膊?还能有人喂他们饭? “胳膊给你们装上!”石磐狠声解释了一句,上前将八个小丐的胳膊一一拧上,便不再说话,转身和老彦抱着那个被煮的孩子,往门口走去! 就在此时,身后噗通一声,一个秃头顶上全是红色疤痕的小丐,突然冲出来,跪在地下,连连磕头喊道:“大人!大人!救救我们!救救我们!灶鼠回来,定会煮了我们的!救救我们” 石磐老彦闻声,往前又走了两步,走到门前,听到最后一句话,石磐终究还是心有不忍,回头狠声道:“你们这么多人,打不过他一个?” 那小丐只是连连磕头:“俺……俺们不敢……” 老彦石磐都是有智慧的,看小丐们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这些小丐虽然凶狠,但灶鼠在他们心中积威更重! 一者,面对灶鼠,他们确实会先怯三分! 二者,却是这群小丐互相也不相信,他们一起对付外人,在灶鼠的逼迫下,或能齐心合力,但一起对付灶鼠,怕有一半会因为灶鼠的积威,为了讨好灶鼠而反刺一刀! 老彦和石磐对视了一眼,终究还是心软,问道:“你能找到灶鼠?” “地窖!”小丐道:“他肯定逃进地窖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秃鼠!”小丐道,他头上不知是烧的还是怎么,生了一片一片红斑,没有一根头发! “带路,去地窖!”老彦道。 地窖就在这小仓的下面,是众小丐日常藏身的地方,半是天然半是人工,空间极大! 除了中间一个巨大的广场外,周边有十三个房间。 秃鼠显然也是一个有算计的! 他带着老彦和石磐,没有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去搜,直接带着二人最侧边一个最不起眼的小房间里! 一进这房间,便看见灶鼠背着一个几乎跟他一样大的包裹,正在墙边,刨一堆碎石! 碎石后面,正是灶鼠准备的逃生地道! 平时怕其他小丐知道,埋的碎石太多,此时竟来不及刨开! 他见门响,回头一看见老彦和石磐,神色惊慌之下,却大声喊道:“你们敢杀我?我主子是连家人,是连华,他师傅是仙者,真是仙者,你们知道仙者是什么吗?你敢杀我,仙者不会放过你们!我的话句句属实,不信你们可以去查,我现在也可以带你们去见连华主人……我带你们去见连华主人,你们便知仙者是谁,莫要冲动,杀了我一个不值钱的小丐,惹下大祸,把你们自己的命也赔……” 说不得,灶鼠也是个人物,临死也不放过一分活命之机,把他暗中查出来的连华的一切,都拿出来威胁老彦和石磐! 要是此世之人,或许掂量利害,就被他说动了! 石磐却懒和听他说完,两步跨到他近前,抽出背上藏着的大刀,一刀砍下,就将这个灶鼠砍死了! 也不全为秃鼠这些小丐,更是为老彦怀里那个被灶鼠煮了的孩子! 秃鼠见石磐一刀砍死灶鼠,身子一抖,不知是吓的还是高兴,又连连磕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求大人赐下姓名,小人为大人立长生牌位,日夜磕头!” “谁要你报答!”石磐闷声道,转头对老彦道:“走吧!” “恩公!恩公!”秃鼠竟哭了:“恩公大恩,小人无以报答,小人……小人如何报答……” “好了!起来吧!”老彦心有不忍道:“但愿以后你能心存一丝善念!” “是!是!”秃鼠道:“定会遵从两们恩公教诲!” 回到上面房间,秃鼠又道:“两位恩公身上有伤,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走!” “不妨事!”石磐摇头道。 “小人往后听从恩公教诲,定会存善念……”秃鼠突然为难:“但……但……恩公能否教小人,教小人什么是善念?” 老彦和石磐两人脚步一滞! 是啊,这小丐们,还真未必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石磐回头,想对他说说什么是善,但张了张嘴,却又无言! 这些小丐,就是靠恶才能活着,要教他们善,首先便是不要去偷抢,但不去偷抢,他们就定会饿死! 或许,偷抢不是恶! 自己兄弟不是在造反吗? 跟偷抢没什么两样! 那什么是善呢? 石磐沉默了一下说:“爱护你的兄弟伙伴,你们互相帮助互相爱护,才能活的更好。伤人的时候,多想一念这个人是否真该死……” 说到半,石磐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这些小丐挣扎在死亡线上,杀人的时候,往往不是因为对方该死,而是因为更实际的原因,不杀了对方,自己就会死! 教他们善,首先要把他们养起来,让他们能够从容的活下去…… 而没有这个前提,自己是没有脸教他们善的! 他摇了摇头,最后只说了一句:“尽量爱护你的伙伴吧……” 秃鼠点点头,端来两碗水道:“两位恩公流了那么多血,喝口水吧,救命之恩,我……我什么也没有,只有这一碗水报答……” 老彦石磐下意识本不欲喝他的水的,但听了他最后一句话说的赤诚,二人也觉得嘴里有些干,就接过水,喝了几口! 喝了水,秃鼠又恳切道:“两位恩公还有什么话要教导小人吗?” 石磐老彦摇了摇头,此时二人也想明白了,在不能收养他们的前提下,也没资格教导他们! 两人站起来,道:“走了!” 秃鼠又跪地上磕头:“送两位恩公!” 石磐摇头道:“起来吧,别总跪……” 一边摇头,一边和老彦往外走,走了三四步,突觉身体发软,有些使不上劲儿! 流血流多了?这是第一个念头! 第二念头却是,不好!是毒!中毒了!那个秃鼠! 第59章 尖头 石磐立即转身,向秃鼠扑去! 秃鼠却早防着了,立即像老鼠似的往后滚出五六步! 石磐老彦只追上三步,就觉两腿抬不起来,身体一软,就摔在了地上! 老彦摔在地上,最后的力气却翻了下身,没有压住抱着怀里的小孩! 心里激怒之后,却苦笑起来,竟栽在小孩子手里! 这要是死了,他都能想到,老牛在他坟前骂他笑他的样子! 两人身体失去控制,拿眼珠子斜斜看向秃鼠,渐渐失去了意识! 秃鼠却远远缩着,看着两人,便是两人软倒,也没有立即上前! 又等了片刻,秃鼠对旁边的那个塌了半边脑袋的小丐吩咐道:“尖头,你去,把他们筋挑了!” 旁边的一众小丐都呆愣了,此时方才醒悟过来! 听到他吩咐,尖头指着他惊叫道:“你!你下的毒!” 尖头,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人如其名,脑袋是尖的,不是天生的,是右半边脑袋,巴掌一块整个塌了下去! 去年还是前年,抢东西跟别的小丐打起来,被人一砖头拍碎了右边半的个脑袋,都以为他活不成了,却不知道在哪儿躲了两天,竟顶着半个脑袋回来了,到现在,右边半片脑袋的骨头也没有长出来,是软的,像是皮包着脑仁,不知什么时候,皮破了,可能就会死,所活的更狠厉了!在众小丐中,是数的着的凶狠! 秃鼠略有自得的点点头道:“这俩傻子,被小爷两句话就哄住了,竟敢喝小爷递的茶!” “你……你为啥给他们下毒?”尖头问道:“他帮俺们杀了灶鼠!” “为啥?”秃头张嘴想说什么,却突然想到什么,立即住口,反而道:“不为啥,落到咱们这儿的肉,还能让他跑了?听到了没,让你去,把他们筋挑了!” 他没说出来的话是,他也认出了老彦和石磐,城门口挂着四人的画像的,虽不知道官府为什么抓人们,但秃鼠听城门口的人说,这两个人很值钱!一万两金,十万两银! “你算老几?”尖头却冷笑道:“灶鼠死了,也轮不到你做主!” “你不服?莫忘了上面的黑衣大人!”秃鼠也冷笑道:“黑衣大人吩咐我看着灶鼠和你们,你不服,黑衣大人回来,你还想活不想?” 尖头眼神缩了缩,沉默了一下,才接着说:“黑衣大人不是一直在的,你要让大伙真心服你,不能一直仗着黑衣大人的势,自己把威风立起来,大伙才真心服你,不然……你敢睡觉?” 黑衣大人就是灶鼠口中的靠山——连家连华! “你想我怎么做?” “老规矩,比狠,那两个大人,你去结果了,我就服你!” 秃鼠迟疑了一下,论胆气,他在这剩下的十七个小丐里是倒数的,所以才被连华看中——好挟制。 尖头见他犹豫,却忙又接着说:“这样,你我一人一个,但我要做老二!” 秃鼠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 他知道,自己胆小,众小丐都不服自己,也就是因为会说好话,才入了黑衣连华的眼! 但要控制这群小丐,还真需要一个狠人做帮手,而尖头,却正是剩下这十七个小丐中,数一数二的狠人! 尖头露出手里明晃晃的刀片,舞了舞,道:“你是老大,你先动手!” 秃鼠心里害怕,但想想灶鼠的享受,只要自己过了这一关,往后也就能像灶鼠一样,每天躺着被小丐们供养,便一咬牙,掏出小刀片,向老彦走去! 却是下意识选了一个受伤的! 他全神注意着老彦和石磐,怕二人中毒不深,还有力气! 尖头握着刀片,在他身后跟着! 要是平常,秃鼠是不会让别人跟在他身后的! 但此时,全神注意在老彦和石磐身上,没空细想,只是想到,如果自己走在后面,也会以他的身体做遮护,以防地上二人突然暴起! 所以没有在意,眼见走到老彦身前一步之遥,老彦全身只有眼珠子能动,死死盯着自己,却是心里一松,看来自己的毒是下的够了多,这两人是真的动不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便要蹲下,去挑断老彦的腿筋手筋! 他却没有注意到,尖头没有往石磐身边去,而是在他身后停下了脚步,手中铁片刀握紧! 旁边有几个小丐看出的异样,神色一变,却没有声张,立即低下了头,假装没看见!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秃鼠,尖头,都吓的一跳! 猛的后退了两步,撞在了一起! 他们忙往门口看去! 却又听见院中关门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快速接近屋门前,继而又推开屋门! 一个从上到下兜在黑袍里的人影,出现在门前! “黑衣大人!”秃鼠连忙跪下磕头! 尖头和其他小丐都忙跪下,深深低下头! 连华匆匆进来,看了地下两人,诧异道:“你们在干什么?” “抓到两个大人,准备献给圣教!”秃鼠头伏在地上,眼珠转了转,没有说实话:“怕他们跑了,想先把筋挑了!” 圣教,就是连华背后的鬼冢门。 连华看了看地上两人,怔了一下,只觉的这两人的面孔有点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四凶的画像就挂在城头,他自然见过! 但是却没有将四凶跟小丐联系在一起! 怎么可联系在一起! 四凶是杀的陈州王的王家老太爷的凶手,王家以及郡县数万大军搜捕都没有抓到的绝世凶人,一边比老鼠还不如的小丐! 他怔了一下,确认自己认识的人中没有与这两人相像的,便下意识以为自己看错了——可能是因为这两个异乎寻常的壮实的身体中,街上的百姓很少见到如些强壮的人,如此壮实的人,教中确是喜欢的——他们抱怨送上去的奴隶太瘦弱! 想到这儿,便摇头叮嘱道:“不要挑,挑了筋怎么干活!” “是!是!”秃鼠忙答道。 “灶鼠呢?”连华又问。 “他……”秃鼠忙答道:“死了,被这俩人打死的!” “死了?”黑袍看了秃鼠一眼,点了点头,倒不是秃鼠的话,他都相信,而是蝼蚁一样的人,蝼蚁一样的事,是真是假他都不在意! “以后这里你做主!”他接着吩咐道! “是!”秃鼠忙又磕了个头,高兴的应道:“我一定听大人的话……” 第60章 恶淤莲根 连华却不等他说完,打断他的话道:“有一件事,街上都在传,四凶进城了,王家大军要屠城,你们立即去找,找到四凶!” 连华冷声吩咐,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躺在地上的那两人,就是四凶之二。 “啊?”秃鼠吃惊的抬头看了连华一眼:“我们去找……我们?” “对,就是你们,明早之前,找到!”连华心知让这些小丐去找到四凶,可能性不大! 但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况且,这些小丐,能活着的,都是有本事的,都自己的道道! 或许有惊喜也说不定。 “你要当这里的头领,就要拿出功劳来,明早没有消息,我就拿你熬油点灯去!” 秃鼠忙又趴下头:“是!是!” 心里却想地上这两人的身份要不要现在告诉黑衣大人。 他抬头看了连华一眼,见连华目光从地上两人身上扫过,却没认出这两人,心中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实话,也装做不知道地上这两人是谁! 连华吓唬了秃鼠一句,转身就急匆匆走了! 秃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瞒着! 一边理智的知道,画像上那千两黄金万两白银不是自己能想的! 但是……那是一千两黄金一万两白银啊,又岂能忍住不想! 连华走后,秃鼠站在老彦石磐身前犹豫着,一动不动! 尖头站在他身后,见他呆呆的沉思,全无防备,手里的小刀片紧了又紧,却又没敢动手了! 他害怕黑衣连华没走远,或者又回来! 也就在此时! 秃鼠突然动了,他猛然一咬牙,突然蹲下,手中刀片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把老彦和石磐的胖脚筋割断了! 昏迷中老彦和石磐痛的惨叫一声,却醒了过来! 但只是醒了,药力未过,全身依旧软绵绵的,却又疼的身体一抽一抽的! “你干什么?”尖头失声叫道:“黑衣大人不是吩咐不让割吗” “不割了!”秃鼠沉着脸道:“他们醒过来,我们谁能制住他们?我们都得死!” “拿绳子绑住不行?” “他们挣脱怎么办?” “你……这样,怎么跟黑衣大交待!” “我自己会交待,不用你管!黑衣大人的话你们也听到了,这里我说了算,你们不服?”最后的话却是转向众小丐说的! 尖头和众小丐都沉默了,没有说话! “黑衣大人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没有四凶的消息,我们都要熬油点天灯!”秃鼠接着道:“你们都去,去寻找四凶的消息!” 众小丐都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让他们小丐去偷东西容易,打听消息?找人?岂不是找死? 他们是过街的老鼠,被人看见都要打死的,去哪儿打听消息! “这样……”秃鼠也知道这事不可行,便缓和道:“你们去各处扫听,也不用只打听四凶的消息,跟四凶有关的,比如王家的消息,王家的主事人是谁,在什么地方,就回来告诉我,我想办法给黑衣大人交待!” 这个要求就容易多了! 尖头转头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指着一个大包裹——这是灶鼠逃的时候带着的大包裹,灶鼠被打死后,秃鼠一直放在自己身后! 尖头道:“吃饱了去!” 秃鼠此时满心里只想快些让小丐们去帮自己打听王家的主事人在哪儿! 虽心中不舍,却点头道:“好,你们分去!” 众小丐去那个大包裹中抢吃的,秃鼠看着地上的老彦和石磐,怔怔发呆! 面上虽然发呆,心中却咚咚咚跳的厉害,手心里,背上全是汗! 是紧张!是激动! 他做了一个决定! 不将这两人交给黑袍,而是交到王家人手中! 也不求千金万银,只求王家收他做一个小奴仆! 他虽然没什么见识,却见过街上,县主家的奴仆,打骂酒楼的伙计! 他心中有这样一个阶梯——县主家的奴仆打伙计,伙计打骂街上的苦力,苦力打死自己这样的小丐! 他曾经有过的,最遥不可及的愿望,就是做县主家的奴仆! 而现在有一个机会! 而且是做王家的奴仆! 谁不知道整个陈州都是王家的! 县主家的奴仆能跟王家的比吗! 鱼跃龙门的机会就在眼前,而且如此的近,几乎是触手可及! 他能不激动,能不紧张吗? 现在唯一的难关,便是如何安全的见到王家的主事人! 他正激动,紧张,欣喜,幻想成为王家奴仆之后,再回到这个县城里来,让那些欺辱过他的人,打过他的人,跪在他身前,他一鞭一鞭抽死…… 就在这美梦即将降临的现实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脖子上一痛,接着喘不过气来,接着反应过来——自己的脖子被割断了! 谁割的?为什么割? 自己不能死,自己马上就能成为王家的仆人,马上就能让县城里所有人跪自己了! 怎么能死! 但是,无论他心里如何不甘心,却渐渐失了力气,眼前变成黑暗! 却是他怔怔的想入非非之时,尖头连喊他三声,都不见他回应,一时看见的机会!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一刀割破秃鼠脖子,又一铁签扎进他心脏! 秃鼠连喊一声都没喊出来,就软倒在地,死了! 尖头不再管死了的秃鼠,一步奔到老彦和石磐近前,割下两人的裤腿,给两个包裹脚腕的伤口! “尖头!”后面一个鼻子被割掉的乞丐突然叫道:“不能救!” 尖头包好两人伤口,回头看向他:“鼻子,你什么意思?” “秃鼠割了他们脚筋,一辈子走不了路了!虽然是秃鼠割的,但他们怨到咱们身上怎么办?” 尖头沉默了! 以他的经验来这种事不但不是可能,而且是十之八九! 自己这些小丐,比老鼠还不如的东西,被人迁怒打死,几乎是常有的事儿! 不然他们为什么不敢白天往街上去? 还不是怕在街上遇见满腹怨气的人,迁怒到他们身上? 而这世道,街上走的人,十个里十个都是满腹怨气的! 没有怨气的人上街,是要净街坐轿的,他们这些小丐也遇不到! 尖头沉默了片刻,抬头沉稳的说:“你们要怕,你们可以先躲出去!” 鼻子迟疑了一下问:“为啥非要救他们?” “不知道……”尖头摇头道“就是……想救……” 这些小丐是最麻木的,也是最敏感的! 第61章 地下河道 他们对恶意是麻木的,以为所有人对他们都有恶意! 但是……对善意,又是极其敏感的。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感受过善意! 尖头不知道石磐对他们的态度叫做善意。 他只是觉得,这两个人对待他的的行为态度让他很舒服,温暖——这两个人,跟他们相斗时,被他们刀片子铁签子扎的满身都是伤时,手脚上却还收着力,怕伤到他们。 最后哪怕最危急的时刻,这两人也没抽出大刀砍他们,只是卸了他们的胳膊,让他们一时无法行动而已! 这种善意虽然微小! 但尖头自生来就被人所厌弃,从来没感受到善意的爱护! 所以这种微小的善意,对他心灵的触动却那么剧烈! 那么的温暖!那么的舒服——他甚至想再一次扑上去,让这两个大人再一次把他的胳卸下来! 鼻子没有再说话,那种强烈的温暖他也感受到了,他们都感受到了! 他们都是从小被人厌弃的,从来没感受过善意,所以对善意极其敏感! “你们要怕,就先躲起来吧!”尖头接着说:“我等他们醒,你们要杀就杀,不杀……我要求他们带我走!为奴为仆都行,都比现在好!” 众小丐一时沉默,却没有一个离开! 过了一会儿,还是鼻子开口道:“他会带咱们走?咱们是什么东西?他会看上咱们?” 尖头转头看了他一眼,想说,我说的是我自己,不是‘咱们’! 我自己一个人总有些机会,咱们这么些人,却一点希望都没的! 但看着这些平日里厌恶,仇恨的小丐们,此时,可能是刚刚心灵感受过温暖的缘故,竟觉得他们也都有些可爱,可怜! 本来要把他们吓唬走,留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的心思,却也淡了! 这时,又有一个少了一条腿的小丐,在后面怯怯的说:“他们腿筋断了,往后也走不了路了!是废……废了……” 众小丐一时间沉默起来! 废了! 这个世界,没有废人! 废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便是贵家子弟,废人亦不得安生,莫说残了双腿,便是如连华,只是体弱多病,便已被家族上下厌弃! 断了一条腿的小丐的意思是:他俩已经成废人了,连自己都未必活下去,还能指着他庇护我们吗? “兀子!”尖头转头怒目而视,冷声道:“你都能活,他们为啥不能活?” 缺了一条腿的兀子,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他有一种奇怪的傲气,因为他缺了一条腿,却艰难活了下来! 正因为艰难,所以他有一种骄傲——除了他,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缺了腿还能活下来! 不过,他却不敢给尖头顶嘴——自己是想要活着的人,这个缺半个脑壳的货却总有一种拉上大家一起死的鬼气! “你们谁要怕了,就走。想留下的,就别多话!”尖头冷声道。 小丐们,各自犹豫着,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石磐,彦玉君,渐渐缓过劲儿来! 秃鼠下手极其狠辣,两人的脚筋完全断了! 两人挣扎了两下,没有站起来。 他们不想在小丐们跟前太狼狈了——谁知道这群狠如小鬼的小崽子们,看到二人软弱,就有再下杀手! 两人互相依靠着坐了起来! 尖头一见两人醒来,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其他的小丐也都跟着磕头,却没人说话! 石磐和彦玉君,要说不恨这些小崽子,那是不可能的! 脚筋断了,就算能长好,也使不上力了! 两人这些年辛苦练的功夫,算是废了九成! 但是……但是啊但是! 又能如何呢? 动手的秃鼠已经死了,还能真的迁怒这些孩子吗? “别磕了!”彦玉君极力压下心中的情绪,和疼痛用平静的声音说。 尖头抬头看向他! 彦玉君左右搜寻了一下,指了指那个被煮的孩子——刚才他晕过去的时候,这孩子也摔了出去:“抱过来!” 尖头忙把那个孩子抱过来,递给彦玉君。 彦玉君抱在怀里,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心口,叹了口气,将这孩子放在了一旁! 虽然,心有预料,但是,还是觉得不好受! 彦玉君不是心软之人,对这孩子更是第一次见,只是怜悯! 力救之,而不能救! 最多也就叹口气,本不应该伤心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这孩子在他怀里,拼尽全力抓着他的胳膊,力气却又是那么微弱。 这种本该微弱的感觉,却这么强烈的刻印在他的心里! 强烈的,使他时不时的看一眼自己的胳膊。 他总觉得那个孩子还趴在那里——拼尽全力,却又极其微弱的抓着他的胳膊。 沉默了一会儿,彦玉君收拾了一下情绪,突然转头问石磐:“咋办?” 石磐沉默了一下,随即醒悟! 同样的话,上次说,指的是这些小丐。 现在说,却是指的他们俩自己! 他俩走不了路,已经无法自己回去,便是能回去,十有八九也逃不过王家的围捕,还要带累老客和老牛…… 所以…… 石磐苦笑一下,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道:“咱俩这腿,自然是回不去了……老牛和……老……他俩也怪不了咱们……” “那就留下……”彦玉君强自豁达的说:“在这当个丐头……也挺好!” 两人说着话,放下了生死,反而真的豁达起来! 石磐也不管小丐的狠辣,旁若无人的说笑起来:“两个废人,还想当丐头?给他们当锅里肉倒挺合适!” “愿意!俺们愿意!”尖头猛然插话道! 彦玉君和石磐都看向他,石磐笑道:“我俩废人了,还要吃你们的喝你们的,你为何愿意?”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的两位……两位大人肯定是有本事的!” 彦玉君冷笑道:“本事是有,一肚子都是本事,但别想我教你们!” 尖头脱口想说,我不为你的本事……但不知为何,这话却说不出口! 一时没有说话。 兀子在旁突然插口道:“有啥话,往后再说,咱们先逃吧!” “逃?” “秃鼠死了,黑衣人回来,肯定会把我们都杀了的!” 石磐心中动了一下,却摇头笑道:“你们逃吧,带着我俩,你们也逃不了!” “能逃!能逃!”尖头突然道:“有地道,灶鼠偷偷挖的,黑衣人不知道! 石磐他彦玉君,听到地道两字,心中大动:“地道在哪?通向哪儿的?” “就是这下面,灶鼠要逃的那条,我没走到头,也不知道通向哪儿,但灶鼠偷偷挖的,肯定是一条生路!” 石磐和彦玉君眼睛都是一亮! “去看看!”彦玉君道。 向读者朋友们请个假 家里老人住院了,明天下午要做个小手术,今天上午在医院各种的排队。实在没写出来,中午请个假。朋友们,见谅!见谅! 下午医院里安置好了,应该就没什么事了,晚上一章,我尽量赶出来。朋友们,容恕则个! 什么时候医院里不用排队了,那才真是极乐世界!祈愿天下人健康快乐!无病痛之苦!不入医院之门! 也不知道怎么发请假条,这一章需要一千字才能发出去,下面的不用看了,是为了凑一千字贴的废稿。 ………… “我去迎迎!”牛摩天道。 一只烧鸡,一只蒸鹅,一只烤羔羊! 正在睡觉的牛摩天,鼾声忽止,眼尚未睁,就已坐起,伸手扯下一只鸡腿,笑道:“老牛这是又做梦了?” 石磐皱了下眉头道:“这么多,不会被主家发现?咱们现在是贼,满大街都是捉咱们的,要小心些!” “放心!”彦玉君笑道:“今儿来的巧,前院办筵,厨下吃食堆积如山,少几盘没人能发现!” 石,陈二个放心,也扯了只腿吃起来! “对了!”彦玉君忽道:“有个消息! “什么消息?”石磐问。 你们知道这是谁家?”彦玉君反问。 “谁家?”石磐问。 “李县主家!” “他家?”石磐点头:“怪不得如此奢侈!” “他在宴请谁?”陈世非问。 “听话音,像是黑羽军中将领。”彦玉君不确定道:“我怕被发现,没敢多呆!” “他们竟然说……”彦玉君接着说:“咱们四个已经逃进东宫湖!” “嗯?”三人都诧异抬起头:“这话怎么说?” “好像是说,咱们四人在东宫湖立了竿子,号胜天军,要推翻此天地,另立平等世界!我们四个也都有了名号……”彦玉君笑了笑,接着道:“世非号平天大圣,老牛是翻天大圣,石磐号同天大圣,我老彦号量天大圣!” “扑!”陈世非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说啥?” 石磐也笑道:“应是石前的主意!故布疑阵,让王家认为咱们已逃进东宫湖,放松此地搜索,方便咱们逃离!这小子!” 陈世非笑过后,却又深深皱起了眉头! “怎么?”石磐见了,问:“可有不妥?” “他们不该立竿子,若引起朝廷重视,重兵围剿,便是东宫湖千百岛屿,也无他们容身之地!咱们早就商量过,暗中发展,潜蓄力量。石前他们,太招眼了!” “也不怪他们!”彦玉君道:“为了救咱们,权宜之计!” 陈世非摇了摇头:“还是不知轻重!咱们四个是轻,咱们的事业是重。为了救咱们四个,放弃了事业,本末倒置!” “也不是放弃事业!只是耽搁一下罢了!”石磐道。 “耽搁不起!咱们事业现在实是孱弱,若风中微火,稍有波折,便会熄灭。他们要做的,是尽快尽全力传法布教,发展群众,在朝廷,仙者两方没发现之前,把咱们的思想,筑基仙法广布出去,使世界遍地星火!那时便是朝廷,仙者发觉,也禁不了,灭不完!但现在咱们就二十四人,莫说仙者,便是被朝廷重视,一灭便全灭!他们立这么大的竿子,岂不是唯恐朝廷不来剿灭!” 三人闻言,皆沉默不语! “得提醒他们,让他们弃了名号,逃离东宫湖,另寻根据地!”陈世非沉声道。 石磐摇摇头:“那也得咱们四个先逃出去!” 第62章 烟火血刃 十七个小丐,搭了个架子,抬着彦玉君和石磐,又一次下到地窖中。 来到灶鼠逃跑的那间偏房中,搬开墙角的那对石头,果然露出一个小洞口! 洞口很小,也就是这群小丐,像狗崽子一样瘦小,才能钻进去! 石磐和彦玉君对视了一眼,都觉的失望! 他们本来都期待这是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 但这么小的洞,恐怕最多通到街外面! 想想也是自己两人妄想了! 灶鼠那么小的身体,那么小的力气,能挖一条通往界外的地道,就了不得了! 十七个小丐,又将洞口扩大了一圈,忙活了两个时辰,这才拖着彦、石两人,往里面爬去。 爬了有二三十步,里面突然豁然开朗! 这里面居然是一条几乎能行马车的巨大通道! “停下!”石磐连忙喊停,他捡起一块鹅卵石看了看,又连忙让小丐拿火把照在墙上! 果然,石壁上有干涸的水印! 石磐和彦玉君对视了一眼,火把的昏暗光中,都看到了对方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喜! 这竟然是一条干涸的地下河道! 彦玉君突然转头,对这十七个小丐,严肃的,一字一顿的说:“我们真的是有本事的,天大的本事!你们帮我们办一件事,我收你们做徒弟,传你们天大的本事!” 尖头抬头,眼光灼灼,问:“什么事?” 彦玉君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一张地图,指着终点处说:“这里是一座荒园,里面有一座高楼,里面有两个人,我写一封信,你们带过去,把那两人领……听他们吩咐。” 尖头还在皱着眉头想,这是什么地方? 嘉县城,他早摸得极熟,闭着眼也知道哪儿是哪儿! 但,这地方,他却觉得陌生! 兀子看了片刻,突然说:“这是贵人街啊。” “你知道这地方?” “知道,但是没去过,这条街上住的都是贵人,家里的护院多,街上的巡子也多,不敢去。” 尖头又仔细看了几眼地图,牢牢记在心里,对彦玉君道:“大人写信吧,我去!” “我……我去过……”突然,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后面说。 尖头回头一看:“小耗子,你去过?可不要胡说,这是大事!” 小耗子是这群小丐里最瘦小,最不起眼的一个,他有一种神奇的,让人忽视他的特质。 这特质,让他在这里活的最安稳——小丐们相互欺负,想不起他。灶鼠要杀鸡儆猴,也想不到他。 甚至,灶鼠险恶的内心里的那条线——不允许下面的小丐们活过两年! 都下意识的忽视了这个小耗子。 没人知道他来金汤院多久了,像是刚来,又像是来了很久了! “我去过……”小耗子犹豫了一下道:“那里有桃林,也没人管,我……每年都去吃桃子……” 小丐们纷纷“嚯……”了一声! 不是因为他去过贵家的院子,而是因为——这小东西竟然知道一处没人管的果子林! 这在小丐中可是天大的财富! 很多小丐都还不知道桃子是什么! 老彦和石磐却是心中一喜:“对,那院子里有一片桃林!” “我去……我自己去……”小耗子道:“我知道一条地道,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好!你自己去!”彦玉君说着,找东西写信,正要撕下自己衣襟时,小耗子挽起袖口道:“你写这儿吧,丢不了!” “好!”彦玉君用手指蘸了自己的血,在他这脏烂到不知是什么皮毛的内里,写了一行血字! 写罢,抚了抚他的头,温言道:“好了,去吧,要小心!” 小耗子却不动,瞪眼睛看着彦玉君,也不说话! 开什么玩笑,自己连最宝贵的财富都献了出来——那片桃林,那个地道,回来后肯定会被其他小丐逼问出来! 可不是就求你抚抚我的头的! 彦玉君怔了一下,随即醒悟! 他点头笑道:“你先给我磕三个头,先定下师徒名分,你叫小耗子?容我好好想想,再给你想个大名!等你把那两位师伯接回来,再给你办个正式的入门仪式!好不好!” 小耗子依旧没说话,给彦玉君磕了三个头,转身飞快的跑到了黑暗里! …… 陈世非、老牛和老彦、石磐会和时,已经是上午的巳时初了!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 当然,他们在地道中,看不到太阳明媚的光芒,照耀着山河大地,温暖着城郭村社——如果…… 初冬的阳光是那么美丽,那么让人喜欢,便是街边弥留之际的人,每日所盼望的,唯一的温暖,便也是冬天的太阳! 四人相见,半喜半忧,忧的是石磐和老彦的腿,不知道还能不能养好! 喜的是,这条干涸的地下河道,虽然不知道尽头是什么地方,但肯定是在城外! 四人从眼儿媚村逃到七连山、月牙湖,又从月牙湖,逃进嘉县城…… 一直到此时,虽不能说十成生路,但,最少是八成生路,逃出王家大军的围捕了! 陈世非和老牛,一人背着一个,跟着十七个小丐一边快步往前走。 老牛和老彦,石磐已经开始计划逃出去之后,是去东面吴州找石前、黑子那二十个兄弟,还是去南面遒州。 遒州多山,吴州东的坎州则是真正的岛泽之国,都是躲避官兵的好地方! 陈世非则是一直沉默着,又走了一会,他突然停下,跺了跺脚,叹了口气道:“我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 牛、石、彦三人都看向他,他们实在想不出来,现在还有什么事比逃跑更重要! …… 初冬的暖阳,那么明媚、温暖、鲜艳、好像一切事物都在阳光下发着金光! 但是,它照不进嘉县城——冒着浓浓的黑烟的嘉县城! 黑烟在嘉县城上空,结成一团厚厚的黑烟。 黑烟下的嘉县城,是真正的地狱! 城破了! 百姓的哭喊声,惨叫声。 军士发狂的叫声,笑声。 明亮的白刃,飞洒的血花,温热的尸体,青紫色的火焰和漆黑的烟,构成了一幅幅惨绝人寰的图画! 屠城,是这个世界经常发生的事! 但这次屠城,有两个不同。 这两个不同,使这次屠城的惨象,尤其惨烈! 一个不同之处是杀人! 一个不同之处是不杀人! 第63章 哭声摄魂魄 杀人——往常屠城,军士的目的主要是洗劫财物,不是杀人,不是烧房。 军士一入城,就会急扑城中心的富户贵家。 城墙下的苦力,外围的穷苦人家,只要躲得好,大多会逃的一条性命。 毕竟,兵士多杀一个人,便会多浪费一刀的时间,就会晚进富家的一会,就会少抢很多金银。 便是富户贵家,只要躲在一旁装死,只要任其凌辱不反抗,只要不遇见发疯发狂的军士,大多也会留住一条命的! 一般也不会放火烧房。 但这次得的命令是找人。 五万多官兵,分成五队,四队结成四层大网,如梳如蓖,要将所有百姓搜检出来,驱赶到城外空地,再行细细甄别。 所以,城墙根下的苦力,外围的穷户,也都被驱赶出来了! 兵士本来要大行劫掠,大发横财的军士们,现在却要去抓捕驱赶百姓。 心中自然充满着欲望放纵出来却又憋抑回去的怨愤,行为也就更加横蛮粗暴! 被驱赶的百姓,行动稍显缓慢,就是一刀,稍有哭求,又是一刀! 怕房子里还藏着人,又懒得进去搜寻,干脆一把火点了。 所以,到处是烟和火,到处是被驱赶,哭嚎的百姓。 一个是不杀人。 往常屠城,遇到反抗的人,一刀杀了,有怨恨也叫不出来了。 不敢反抗的,更是躲在一边,莫说是哭嚎,连呼吸都恨不得停下。 所以,除了军士的狂笑疯叫,反而显的安静。 而现在,因为要检索四凶,军官不准军士们随便杀人,所以军士要发泄狂气,也只是砍百姓的胳膊。 到了城外,因为怕百姓逃跑,更是每个人腿上都会挨两刀! 十几万百姓,聚在一起,家被烧了,身上又都有伤,哭嚎声汇在一起,激荡着烟火里的嘉县城,激荡着远处的七连山,连月牙湖的湖面,都激荡起了波浪! 这种惨绝人寰的景象,本已经与陈、石、牛、彦他们无关了! 他们已经逃出王魏两家的围捕。 他们在深深的地下通道中,也不应该知道地上的惨象! 但是,陈世非的耳神通,偏偏是一种奇怪的神通。 耳端元神,能听到的地方,元神便能去到那个地方,看到那里的一切。 他此时的道行,能听见百丈,也就是以他为中心,半径三百多米的范围。 当然,随着道行元气的增长,这个范围会越来越大。 三百米,其实没多远,还不到一里地。 他们从地下干涸的河道,匆忙向前行,这个时候,早到了嘉县城外三四里了! 也就是说,他的耳神通,本不应该听见嘉县城的动静,自然,也就看不见嘉县城的惨像。 但是听终究不是看,看是看过去,是能够自己控制的。 听是从外面进来的,不是自己绝对控制的,如果声源处声音巨大,便是超过百丈,他也能听见,声源越大,这个距离也就越远! 而且,他便是不想听,也闭不上耳朵。 于是,嘉县城十几万百姓的哭声源源不断的震颤着他的心神,一幕幕凄惨的景象,填满了他的心中! 这其实,跟他没多大关系…… 但是啊但是…… 自己若不逃进嘉县城,他们或许就没此灾。 这是王家的恶,却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上! 如果,他真的自顾不暇,无能为力,也能坦然的逃走! 但是,他内心里是有一个办法——不能说七八成,但也有四五成是能救一救那十几万百姓的! “你要去干什么?”老牛奇怪的问。 “王家在上面屠城。”陈世非说。 “你想去救百姓?”石磐立即明白过来。 陈世非点了点头! “那哪儿能救的了?”老牛急道:“你不会是想用自己的命去换吧?那他娘的就太蠢了,别让我看不起你!我也觉不准你去。” “我没那么蠢。”陈世非拍了拍老牛的肩膀道:“我有六成把握救下百姓,便是救不下,去自己也没太大的危险。” 老牛看向石磐和老彦。 石磐对陈世非道:“你是说……仙书?” 陈世非点头道:“这仙书于我们无用,他们想要,给他们就是!” “他们的目的也是为了仙书,不是为了给王太玄报仇!”石磐沉吟道:“拿仙书跟他们谈,也确实有可谈之处。就怕他们拿到仙书之后,还要杀人泄愤!” “我们尽自己的力,求个无愧于心罢了!至于结果……”陈世非摇摇头没说下去! 石磐便也没有再说话,老彦也沉默着。 这便是默然赞同的意思。 老牛刚想说话…… 小丐中叫兀子的,突然插嘴道:“他们都是恶人,救不得,你救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感谢你的!” 陈世非打量了一眼这个不知道是胆大还是胆小的孩子,温和的笑了笑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我们求得不是别人的感激,是自心的安泰,其实……也是自心的畅快……” 说到此处,他突然愣了一下,都是求自心的畅快——他们为什么是求的那种畅快呢? 他似乎抓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跟你去!”老牛突然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再去追想那个重要的东西,却再也摸不到边际了!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追想。 看了老牛一眼,想了一下,点头道:“好,正要你出力!” …… 李县主府,后院中。 王家二同——王桐凤、王铜山。魏家二玉——魏幺、魏十七郎,俱在此处。 城一破,他们第一时间赶到李县主府。 倒不是他们已经知道这里昨夜发生的事了。 而是想来这里寻找李县主的线索。 但是,到了这里之后,看着眼前的景象…… 却吓的他们立即趴在了地上,远远的,一动不敢动 一条巨大的白蛇,下半身盘在一起像一座小山,水缸似的脑袋,压在花园的墙上。 粗大的蛇身上,阳光照在上面,玉光流彩,像水波榖纹涟漪。 脑袋搁在墙上,气息悠长,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晒太阳。 如此巨物,若是被惊扰了,发起怒来,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军兵的命, 但更可能的是军兵根本来不及救他们四人,他们就已经命丧此巨物之腹了! 但是……他们趴下之后,却见那巨蛇依旧洋洋自得的趴在墙上,不知道是没有发现他们,还是根本就是不在意他们。 二同二玉稍一个镇定,却又突然激动起来! 第64章 玉鳞绕心壑 二同、二玉四人,虽然没有李黄孙看的闲书多,对仙者的事了解的多,不知道宝胎,但看到这白蛇,也知道此蛇绝非凡物! 仙者,是他们明知遥不可及的梦,却又无法放下,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向往。 他们追寻了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仙者,各种与仙者有关的线索,追查到最后,也都发现是假的。 最绝望的是,都说仙者是真的,他们极力愿意相信仙者是真的,但是有时候也不免暗暗绝望——是不是根本没有仙者。 此时,亲眼见到这尊白蛇,如此神异巨大,虽然不是仙者,却似乎也证明这仙者的存在。 而且,更重要的是,虽然没有什么逻辑,但这神异巨物让他们更加相信四凶手中的仙书是真的,绝不是往常的谣传假货。 四人趴在地上屏气凝息,心中却火热激动异常,对视了一眼,正想要招来大军,围捕这尊巨物。 突然就听见一个声音从白蛇下面传来:“铜山兄!贤叔侄,快来救我!” 这声音是…… 二同一惊,探头张望,果然是李黄孙。 他就在白蛇旁边的地上趴着,似乎只有脖子能动,正用力探着头往这边张望。 他不叫来救还好,他一叫…… 王家二同一听此言,连同魏家二玉,却如受惊的兔子,猛然跳起,转身便欲逃! “莫逃!莫逃!”李黄孙忙喊。 二同二玉逃的更快! 李黄孙猛然醒悟,急忙喊道:“白蛇已死!白蛇已死!” 二王二玉听了这话,将信将疑的止步,回头看向白蛇。 却见此巨物头搁在墙头上,依旧一动不动,似乎……真的不像活物。 四人一怔,却又几乎同时向对方看去,眼神已经满是戒备,接着又几乎是同时向白蛇扑去,同时大声呼和传令,让各自军队向此处聚集! 四人奔至玉京子近前,见玉京子果然一动不动…… 继而,二同和二玉两两相对,神色古怪起来。 四人如心意相通似的,心中同时出现一个念头:“这宝贝怎么分?” 虽然不知道这尸体有什么用,但肯定是宝贝! 魏幺笑了笑道:“仙书,我魏家只要副本,这长虫的尸体,当添头如何?” “哼哼!”王铜山不屑的笑笑。 “怎么分?”魏幺也冷笑道:“火并?” 王桐凤回头看了看聚拢过来的军士,心里叹了口气! 两家从进城开始,就都防着对方火拼,军队都是一队盯着一队的阵势。 此时聚拢过来的两方军队,各方都有近两千人,却谁也不占优势。 “仙书,我知道仙书,快救我!”地上的李黄孙突然叫道。 王桐凤急忙转头问地上:“仙书呢?这里怎么回事儿?” “救我,快!我有办法找到四凶,晚了就来不及了!”李黄孙喊道。 “救他起来!”王桐凤吩咐道。 几名侍卫上去,把李黄孙的胳膊腿接上去,扶他起来。 “李岁!李年!”李黄孙一边站起来,一边喊道:“快救他们,我下了百里香,他们能闻见!” 李年自小眼翳,专门练习听觉和嗅觉,配合和合香的熏染,能嗅见一种特别合制的香料的香味,这种香料叫百里香,百里属实夸张,但十里内,他能嗅见香源。 李岁却是李黄孙自心里的一点安全保障。 虽然,几万大军之中,李岁便是再加上还活着的几十盲军,也是无用。 但总算一点心理安慰。 王桐凤急忙命人将荒园内还活着的盲军都抬过来,先将李年李岁的胳膊腿接了上去。 “快!”李黄孙焦急的冲李年喊道:“我在疤脸贼山上染了百里香,快找到他们!” 他是心里冷静的,知道此时最重要的是找到疤脸贼,莫让他逃了。 至于玉京子怎么分,仙书怎么抄,那都是拿到仙书之后的事。 李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李黄孙,二同,二玉,连周围的军士,都紧张的盯着他。 他一嗅之下,突然转头看向荒园,失声叫道:“在后园!在园里,就在园里,过来了!” 李、二同、二玉等人听闻,同时大惊。哗啦啦振甲之声,周围军士,不等吩咐,便冲上前去,将二同二玉护在中间。 几乎同时,搁在墙头上的水缸似的蛇头,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扫之下,看见二王、二玉以及他们周围一大坨坨敌人,突然张大嘴巴,朝着他们喷了一口元气。 二同、二玉他们这些普通人自然看不见元气清光。 但他们都是机警之辈,看见白蛇突然动了,巨头突然朝他们张大嘴巴。 就立即知道不好! 躲! 这念头刚起,就看见排在前面的五名军士,毫无征兆,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 他们更是大惊,慌乱的拥着二同二玉往后退避。 白蛇巨头却突然又闭上了嘴巴,没了动静。 却不知老牛正在玉京子身体里大骂可惜。 按说是,他占了玉京子灵台洞天,就能控制玉京子。 但是老牛道行实在低微,控制玉京子就像小孩穿上骑兵重甲,能抬头吐一口元气,已经拼尽全力了。 喷了这一口元气之后,他就如小孩子抡大锤,第二锤就举不起来了。 老牛拼尽全力喷了这一口元气之后,一时间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王魏两家本来吓得转身欲逃,待见白蛇又把大头搁回来墙头上,并没有追击自己,却又惊疑不定的停住了脚步。 说到底,宝气迷心,便是拼上几万条军士的命,能拿住这白蛇,他们也觉的合算,况且,看白蛇现在的样子,也让他们觉得这巨物似乎虚有其表,或者是受了重伤,后力不济。 若白蛇只有这点能耐,他们觉得几百条人命就能把这巨物拿下。 正在他们要下决心围杀此巨物之时,一抬头,却突然见到墙头上,白蛇巨头旁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影。 “疤脸贼!”李黄孙突然喊道:“是疤脸贼,快抓住他!” 二同、二玉闻言浑身一震,都豁然睁大眼睛,看向墙头上的陈世非。 正要呼喝军士上前抓住陈世非,就见陈世非手中拿出一卷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卷帛。 “仙书!” “仙书!” “是仙书!” “他祖宗奴才的!真的是仙书!” “交出仙书!”李黄孙叫道。 “退出嘉县城,仙书给你们。”陈世非淡然道。 这话一出,李黄孙怔住了,连二同、二玉都怔住了,冲到口边的命令都停住了。 “怎么可能?” “这么容易就交出来了?” “这是什么诡计?” 二同、二玉连同李黄孙心念纷纷乱想,却没有信陈世非这话是真的。 “就这么容易,没什么不可能的,没什么诡计。”陈世非轻轻的一句话。 却如惊雷骇浪,在五人心中轰然炸开。 第65章 天令 “巧合?” “他怎么知道我心中想什么?” “巧合,肯定是巧合。” “不可能,绝不可能!” “对,我能听到你们心念。”陈世非淡淡的说。 “怎么可能?他虚张声势。” “难道……” “不会!不可能!” “难道……他真的已是仙者!”李黄孙心想,本就有此怀疑,毕竟五十精锐盲军,在他们面前无还手之力,这绝不似普通凡人。 他正想着,却见陈世非冲他点点头,道:“你想的没错。” “仙者!你真是仙者!” 这一句,却是李黄孙失声惊呼出来的。 毕竟,那是仙者!是他心心念念半辈子的仙者!是他梦寐以求,遥不可及,却第一次见到的真正的仙者。 便是内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依旧按抑不住内心的惊骇! 二同、二玉四人猛听此言,其实心中隐隐也已有所预感,却也是更加惊骇莫名,复有将信将疑? 仙者! 神通广大、威福无边、生杀随意,弹指灭城的仙者。 和这个贱民、泥腿子、奴才、疤脸贼。 这两个身份,一个他们企望不及,一个他们不放在眼里。 怎么会成为一个人? 他们傲慢和偏见让他们只觉的此事极度荒唐——这泥腿子何德何能?怎么能是仙者。 李黄孙从小被人看不起,心中却没有这种傲慢和偏见。 他心中只有仙者,或者说仙书。 他见机极快。 “仙……仙者……老……爷,你……您真的要把仙书赐予我们?” “军队立即退出县城,勿得在劫掠杀戮百姓,这东西已经与我无用,给你们也就给你们了。” “谢仙者老爷,我们这就退兵!这就退兵。”李黄孙第二次叫仙者老爷,就顺嘴多了。他转头对二同、二玉,急切的说: “退兵!快退兵!” 二同、二玉却还在犹疑不定,他们还没有接受这个疤脸贼是仙者的事。 “快退兵,莫惹仙者老爷生气。”李黄孙催促道。 四人被他催的慌了神,正要下令军士退出城。 李黄孙却突然对陈世非道:“仙者老爷,能否将仙书先赐下。” 陈世非一笑,将仙书绢帛抛了下来。 李黄孙一个飞扑,接住仙书,转身就跑,边跑边叫道:“仙书已赐下,还不快走,等仙者老爷发怒吗?” 王铜山、王桐凤、魏幺、魏十七郎四人,眼见这发着月华一般的锦书落在李黄孙手中。 那个疤脸贼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把仙书扔给了李黄孙! 像扔垃圾一样! 若非那仙书在阳光下光华流转,灼灼的散发着银光,做不得假。 他们真要怀疑这仙书是假的。 但继而就激动起来,激动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腔子外面,激动的似乎全部血液都拥到了头顶,激动的脚步轻飘飘的像是做梦! 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求之不得的,遥不可及的仙书,就这么轻易的落到了自己手里——虽然在李黄孙手里,但大军之中,落在他手里,也就是落在了自己手里! “李瞎子,将仙书拿来!”王铜山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呼喝。 李黄孙脚步不停,边跑边呼喊。 “快退兵!仙者老爷让退兵,莫惹仙者老爷玉……巨蛇杀了你们!” 他这一喊,竟似狐假虎威,借了陈世非和玉京子的势…… 听见王铜山的呼喝,本想上前拦截李黄孙的兵士,竟然迟疑着,没有上前拦阻。 “退出去!”陈世非道:“死的人够多了,我不想杀人了。” 二同,二玉四人心神早已经乱了。 此时再也顾不得想别的,先拿到仙书为要。 四人一边呼喝退兵,一边向李黄孙追去:“李瞎子,等等!一起走!” …… 贼兵退去,火灭了,城上的黑烟渐渐散了,幸存的百姓如蚂蚁一般,默默的收拾着满目疮痍的家园。 陈世非看着王魏两家联军,烟尘滚滚的退去,渐渐消失在原野尽头,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不是不想诛了王家二同,给一百五十三老鬼,给村里的乡亲,给已经被他们屠了的嘉县城百姓——一个公道。 但是,他实是力所不能及。他也是在狐假虎威。 老牛控制下的玉京子,喷出一口元气之后,就是一个空壳子了。 至于他们的神魂前知的神通——不要说数万大军,便是数百弓箭手一轮齐射,他们便是再能前知,恐怕也免不了做刺猬。 能把王魏两家大军吓跑,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 东极大沼,此处,从远处看,是连绵不断,重峦起伏,一望无际,横亘西方的崇山峻岭。 近看,也是一座座黑色如墨染的山峰。 但如果再走近看,就会发现,这黑色山峰是可以走进去的。 这黑色的山峰,不是土石树木,而是一种极厚,极浓,极重的瘴气。 这种瘴气,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年,堆积成一座座黑色的千米高峰,不知多少座。 风吹不进,雨打不进,光照不进,人进去自然必死。 大沼的边缘,瘴气之内五六百步,却有一幅奇异之景。 两人盘膝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漂浮着一卷摊开的帛书。 这帛书甚是奇异,在这密不透风漆黑一片的瘴气之中,竟然散发着莹莹白光,生生在密实的瘴气中挤出一团脸盆大的白色光泡。 相比之下,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就逊色多了,两个人全身被瘴气侵染的如全身生了一层黑色的苔藓。 如果不是两人时不时的探头进帛书的白色光泡中吸一口清气,证明这是两个活人。 他们更像两具被瘴气腌制透骨的老尸。 突然,两人同时身体一震,从静境中醒来。 醒来后,又是几乎同时伸手,抓住了中间的帛书。 接着,如是齐心合力托举重物一般,艰难的,一步一顿的,用帛书白光,劈开瘴气一般,向大沼黑山外面走去。 一步步走出黑山,云上的散光照在他们脸上,他们才放松似的松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两人分属不同仙体,传令玉圭怎么会同时震动? 两人疑惑的拿出玉圭一看,就都失声叫了出来! “天令!” “第一天令!” 这竟然是诸天天尊共同签发一条天令。 要知道,天尊个个威福自用,唯我独尊。 相互之间的关系自然矛盾重重。 不过是修为到了他们这一步了,都不太可能被杀死,斗起来,几乎就是没完没了的局。 所以,相互之间才保持了一种脆弱的和平。 诸天天尊,为了免于影响各自极乐的心情,相互之间,都是不肯见面的。 现在,竟然合作签发了同一条天令! 这是前古未有,历来的第一次。 第66章 大沼 “凡仙者,即刻起,遍世界内外,隐地、密地、险地,查找有关呈耳之事。一切呈耳有关之事,无论大小,皆需上报,一言一字,皆奖三甲宝胎,其它更要之线索,必有更中之奖励。 注:此次奖励之宝胎,本仙可安然炼化,不许他仙抢夺,凡敢抢夺者,诸天共诛之。 此令,诸天天尊一体签发,凡仙者,不论出身来历,皆当遵从秉行,有知情不报者,收回仙身,神魂炼入灯芯,受不尽烧魂之苦。” 两位仙者,看罢天令,脸上,竟然都显出了动心犹豫之色。 “一字一言都能换三甲宝胎,咱们这个消息……应该……能换个……十甲至宝?”一个仙者语气不稳的道,显然心中极不平静。 另一个沉默了好久,显然也在做艰难的抉择。 好几个呼吸之后,才说:“你舍得这卷帛书吗?这卷帛书必有特异之处!” “是啊,我也从来没听说过,呈耳帛书竟然还有抵御此处黑瘴之神用。” “我的意思是……不是所有呈耳帛书都能抵御此处黑瘴。呈耳帛书虽然稀有,但诸天天尊手里必然不缺,却从来没有听说谁进过这西极大沼,这是从来没被探索过的密地,他们若是能进,怎会忍住不进?” “你是说,只有这卷帛书能进大沼?” “大概是如此!这无边大沼是从未探索过的密地,你舍得吗?况且,如若只有这卷帛书能进大沼,这帛书和大沼必有关联,这恐怕是呈耳有意设下的根节。呈耳是何存在?那是圣……”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敢将这话说完整,略下半句,接着说: “一页帛书,便被诸天天尊视为至宝。或许这个根节,比整个大沼更为宝贵!” 另一位仙者,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下来。 这两位正是六念真一和一泓月。 两人得了一卷呈耳帛书,因为怕被人知道,怕被师门追索,便一路向西逃,逃到了西极大沼。 两人本来只是想在此人仙不至,绝无生机之地隐藏起来。 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机缘巧合的发现了他们手中呈耳帛书的一个大秘密。 呈耳帛书竟然能撑开大沼黑瘴。 这是千古未有之事。 二仙当即以帛书撑开黑瘴,躲入黑瘴之中,参悟帛书。 却被这一道又是前所未有之天令惊醒。 “你我修为都到了千年之限。”一泓月沉默片刻,叹息道:“若能有一尊十甲宝胎,必能晋升千年大仙之列。” 六念真一没有说话,他其实早就有把握晋升千年,但是,晋升千年,那又如何呢?神魂中师父点的那点心火不灭,便是晋升千年,亦不过是那个老贼的大号奴隶罢了,甚至会被那老贼当成炼制好的大药给吃掉。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晋升千年,是一直在寻找泯灭老贼留下的心火的方法。 当然,这个心思他不会跟任何人说,哪怕被一帛书连成同命的一泓月。 “我的意思是不交。”六念真一沉声道:“你的意思呢?” 一泓月沉默片刻,释然一笑道:“你既然说不交,那就不交。本来也是两边一样重,但既然这边要加上与你拼命,那自然是不交这边更重。” 六年真一微微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他的意思很明白,呈耳帛书只有一份,一个要交,一个不要交。 那自然是要打一场,定这帛书的归属。 而且鉴于这帛书的重要,六念真一为了防止一泓月走漏消息,这一战必然是不死不休。 一泓月突然又道:“仙界诸天既然下了这条天令,看来我们猜测的没错,那位真的是呈耳之徒。你说……会不会,那人已经被仙界诸天抓到了,所以才下了这条天令。” 六年真一突然一怔,随即脸上猛的大变。 他一直没往这方向想,此时听一泓月这句话,突觉很有道理。 一泓月本来只是顺口一说,本来也没多想,见六念真一脸色大变,还觉得奇怪,正要问为啥。 突然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那人已经被仙界抓到。 也醒悟了过来,也是脸色大变,他也才想到,若是那人被抓了,自己和六念真一是在那位跟前露过名字的,诸仙天肯定已经知道,是自己和六念真一拿走的呈耳帛书。 “不会!不会!”六念真一冷静了一下,摇头道:“不会是哪位被抓了,若是那位被抓了,这天令上面会有你我的名字,门中个老不死的,更会早就催动心火,炼我神魂,逼我回去。” 听六念真一这么一说。 一泓月也觉有理,也冷静下了。 不过,六念真一却又心慌起来。 因为他想到当时见到那位时,那位可是毫不掩饰,甚至是颇为自豪的曝出了自己是呈耳之徒的身份的。 若是他对谁都如此蠢……如此坦然的自报身份,被诸天抓住,似乎也是迟早的事。 但,转念一想,若那位真是呈耳之徒,应该不至于如此愚蠢……或许,有呈耳的算计也说不定。 二仙却是不知道,这条前所未有的天令的原因,却是因为诸天天尊那一瞬间的心悸,他们虽然在天柱峰下的九渊中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却也认定,那心悸必然跟呈耳有关,毕竟,除了那位之外,没有第二个能让他们同时感到威胁。 所以下了此令,要找到与那位有关的线索。 二仙更不知道,陈世非口中的那个圣人,并不是他口中的那个呈耳。 他们心中的那个傻子陈世非,此时正在心悸。 没错,就是心悸! 不只是他,嘉县城里那些正在收拾疮痍家园的幸存者,都感到一阵阵心悸。 不过,对于这些幸存者百姓来说,心悸是家常便饭。 毕竟,他们的生命太贱了。死亡无处不在。 但对于陈世非四人来说,这种心悸却特别敏感,特别异常,特别强烈。 他们是觉醒神魂的人,对这种心悸特别敏感,像巨钟大鼓,在他心中猛然敲击一般。 此时地下河道的尽头,那片白骨林地窟的入口处。 王魏两家大军离开之后,他们悄悄离开了,会合了老彦石磐和十七小丐,连那条玉京子的身体,也在老牛的控制下,蹩脚的爬行到了这里。 此时,已经是大战后的第二天了。 “娘的!”老牛骂道:“心跳的厉害,莫不是王家大军又偷偷回来了?” “你也心跳?”老彦诧异道:“我也是。” “你也心跳的厉害?” “是,我以为是因为腿疼的。”说着,他看向陈世非。 却见陈世非似乎在侧耳倾听,但紧接着就脸色大变,惊恐的连自己的情绪也没控制住,失声惊呼到道:“完了!” “咋了?”老牛问。 陈世非强自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苦笑道:“这次,咱们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第67章 大有六五 这已是王魏两家大军退去的第二日。 陈世非他们疏忽了一个问题。 那便是玉京子对百姓的震撼。 这个世界的百姓,四五十年的生命中,几乎不可能见到与仙者有关的东西。 所以,仙者,对于他们,一般都是传说。 但昨天,数丈长的白蛇,昂首半空的身形,在嘉县城中普遍低矮的建筑群中,几乎半个城的百姓都看见了。 玉京子给他们的震撼,几乎盖过了家园被毁,亲人丧亡的凄惨之情。 随后,两家匪军退兵,百姓便都说是蛇仙驱逐了匪军,救了他们,纷纷在还没修葺好的房中先立起了‘白仙’的牌位。 白仙的神迹远远传开。 王魏两家匪军回到自己的州府,白仙的名声更是传到了陈、吴两州。 这种神异之事传的最快。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最多,两州贵族或者嘉县附近百姓,会赶至嘉县祭拜白仙。 过一段时间,这件事也便如往常的传说一样,变的真假莫辨,渐渐被人忘记。 但是,这次却很不幸。 因为那条前古未有的天令,诸天仙者都活跃了起来,而且特别关注各处的异常消息。 嘉县白仙的消息传到他们耳中,仙者立即明白:什么白仙,这分明是宝胎出世! 宝胎出世的越来越少,这是所有仙者都感到的,自然也就越来越珍贵。 所以,每一尊宝胎出世,都代表着一场仙者的大混战。 况且,这种凡间的仙胎是诸天公认的傻子。 …… “咋了?吓成这样?”老牛不解道。 他从未见过陈世非被吓的言语失措过,此时,第一次见陈世非如此惊慌,他的心也跟着更慌起来! 陈世非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仙者,真正的仙者。 其中的一个仙者还是他认识的,且是完全预料之外的——鳏老爹。 就在眼儿媚村的废墟上。 鳏老爹还是老样子,一身破破烂烂的灰麻衣服,佝偻着身体,眼神浑浊,和村里面那些受尽凄苦,没有精气神,行将就木的老人没有什么区别。 他站在废墟上,自己的茅屋处——当然,此时,已经是一片黑灰。 不知道是不是在缅怀。 一个胖大的身影,轻飘飘的,像落叶似的,从他头顶飞过,向嘉县城飞来。 这胖大的身影,外面罩着一袭更其肥大的黑色斗篷,从头到尾,遮的严严实实。 这胖大身形飘过鳏老爹的头顶时。 鳏老爹的气势突然变了! 天地好像都在向他站立之处倾斜。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虽然,他看起来像是站立在地面上。 但在陈世非的感觉中,却像是——他脚下的大地,头上的天空,周身的空间,都被他压的塌缩了下去。 这胖大身形,刚刚飞经他的头顶。 便被这气势一撞,胖大身影猛然一惊,身体豁然倒飞出去,瞬间已在百步之外。 胖大身影伫立空中,低头打量着鳏老爹,惊异不定的问:“阁下何天仙者?” 鳏老爹抬头打量了一眼胖大身影,凄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臭气熏天,冥道的?” 胖大身形又是一惊:“阁下那位?” “嘿嘿……”鳏老爹怪笑了一声:“大有六五。” “大有六五?”胖大身形更是一惊:“极真天三元洞的大有六五?不可能?你已经死了?” “嘿嘿……”鳏老爹怪笑连连:“你看呢?” 胖大仙者,此时,已经不只是惊,而是慌了! 极真天,无华山,三元洞主座下,九易真仙第七,大有六五。 胖大者如何不知是谁,简直如雷贯耳。 这位大有六五,说起来,也还只是个道行不足千年的小仙。 一直以来也是默默无闻,没什么出奇的。 但是,八十年前,却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大事,一件绝大多数仙者都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大有六五,在八十年前,突破千年大限之时,突然出手,几乎反杀了他的师父三元洞主。 这件事,其中详情,知道的人不多。 据说,大有六五,凭着九百九十九的道行,竟然轻易制住了道行超过四千年的三元洞主,磨灭了三元洞主在他灵台洞天中点燃的心灯,几乎、差一点就杀死了三元洞主。 之所以是几乎,差一点,是因为,极真天尊突然赶到,救下了三元洞主。 之后,传出来的说法是,大有六五被剥去仙身,神魂炼成了极真天宫的一根灯芯。 这件事的惊骇之处在于,第一,他是近三千年,第一位敢于反杀自己师父的仙者。 上一位敢于干此事的仙者,还是三千年前的青阳老仙。 那一位不但干成了,而且如今以不足四千年的道行,却已经与诸天尊以及诸万年老仙并列,被尊为青阳老仙。 大有六五虽然没干成青阳老仙那般大事,却也值得惊骇了。 惊骇之处的第二在于,大有六五以不足千年的道行,竟然用神通轻易制住四千年道行的三元洞主。 而且,在极真天尊没赶到之前,三元洞主的师父——无华山尊已经赶到,但却无法阻止大有六五杀死三元洞主,可见大有六五当时所用神通之强大! 而胖大仙者此时,却又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其惊骇之处! 传言,大有六五被极真天尊炼成了灯芯。 但此时,大有六五却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显然是从极真天尊手里,逃出了性命。 这却是更加惊骇之处。 要知道,青阳老仙,四千年前是洞灵天,碧焰山,黄离洞主座下弟子。 他当时反杀黄离洞主时,反杀之后,虽然又屠了碧焰山,杀了碧焰山尊。 但是,当时洞灵天尊,却是在外与一位无名古仙缠斗,无暇归来处理此事。 青阳老仙当时其实是没敢跟洞灵天尊照面的,而是在洞灵天尊归来之前,逃走隐藏了起来。 直到一千年后,青阳老仙才再次出世,与洞灵天尊斗了一场。 虽然他略输一筹,洞灵天尊却也伤不了他的性命。 从此,青阳仙者直接被称为青阳老仙。 而眼前的大有六五,却是跟极真天尊照面之后,却还活着…… 细想之下,岂不是比当年的青阳老仙还要可怖? 当然,也可能是其他原因才能活着。 也可能眼前此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大有六五。 但胖大仙者却心慌的厉害。 第68章 一吁息 胖大仙者正是牧鬼老佛。 他正好在陈州附近驻足,听到‘白仙’救嘉城的传言,便立即想到这所谓的白仙,必然是宝胎。 本来,若是别的地方宝胎出世,他是不敢去凑热闹的。 毕竟,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只是地极洞主的试验品,半残品的仙者,绝不是人家真正仙者的对手。 这次是他就在陈州,觉得离嘉县最近,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趁着其他仙者还没听到消息的时候,拿了宝胎就跑。 但是,万万没想到,此处不但有了仙者,而且还是大有六五这位杀师灭祖凶仙。 “哈哈!”牧鬼老佛打了个哈哈,稽首道:“原来是尊驾,想来那尊宝胎已经落入尊驾手中了吧,我晚来一步,自是天意不让此宝归我。既是无缘,便不强求,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牧鬼老佛身形就戒备的往后飘去。 鳏老爹——也就是大有六五,笑了笑,没有说话。 心里却在想,是不是跟这个冥道的假仙假打异常,闹出点动静,然后从这里离开。 宝胎玉京子在此地现世,不用去想,就能猜到,必然会把许多仙者吸引到此地! 不能把仙者的目光吸引到此处! 大有六五在此地隐居十几年,可不是为了体验穷苦百姓的痛苦生活。 而是因为他发现此地有一个天大的特异之处。 这特异之处的秘密若是泄露出去,怕是连诸天天尊都会吸引过来! 他在这里等候十几年的算计,可就成了一场空了! 那几个讨厌的小子,真是坏自己大事! 为今之计,只有跟这个冥道的假仙打上一场,闹出些动静,然后假装离开这里。 让其他仙者以为自己已经取走了宝胎玉京子。 当然,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去找陈世非,真的抢来玉京子,然后无论自己炼化,还是远远的找个地方丢掉,把仙者们的注意力吸引到那个地方去。 这都显得更真实。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明明很看不上那几个傻子,却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办法。 甚至把诸仙的目光从此地引走,其中也未必没有几丝救那那几个傻子一命的想法。 毕竟,那几个傻子,虽然有些门道,但却都是凡人。 莫说引来诸多仙者,便是引来一个仙者,他们也是必死无疑。 说起来这几个小子真是傻横傻横的。 便是仙者,得到一尊宝胎,也必然深深藏起来,偷偷炼化,不敢给人知道。 这几个傻小子倒好,竟然大咧咧的高高晾起来展览,唯恐仙者不知道他们有一尊宝胎——真是作的一路好死! 想想他们做的这事,仙者大有六五,真是一边想着帮衬一下陈世非几人,一边又恨不得亲手先弄死他们。 他一边思想矛盾的胡乱想着,一边就要出手,跟撞上来的这个冥道假仙打上一场。 就在此时,他要出手还没出手之时…… 他突然神色一动,转头,看向东面高天看去! 东面高天之上,蓝色的天幕之下,突然卷起一片红霞,红彤彤的,像纱巾裹着一团火,从天边跳跃着,翻滚着,倏忽而来。 眨眼便到了处高空,突然停伫,红霞一敛,现出一个紫色身影! 大有六五神色微动,心中却已经喊出了此仙的名字:“一吁息。” 一吁息,也就是紫袍仙者,就在半空,凭空而立,奇怪的是,他身上紫袍,却发出一圈灰光,将他身形隐在半空淡云之中! 凡人的眼睛看不见。 一吁息,似是一中年人,骨架极大,却极瘦,更似一火人,面色如醉酒似的通红,下颌三缕长须是焦红色,头上长发,竟也是灼人双目的暗红色。两分像人,四分像鬼,四分像妖! “哈哈!”他在空中,狂笑一声,声音如火,入人之耳,烧人之心:“大有六五,你竟然没死,好极!好极!” 听这话似乎是好话,这仙者似乎是大有六五的朋友。 但,大有六五的凄苦的脸上,却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一吁息!”大有六五沉声叫了他的名字,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一吁息笑道:“听说你被炼成了灯芯,我还洒了杯酒祭奠你。” “多谢!”大有六五又沉声说了一句。 “不用!”一吁息笑道:“你若死了,我心里当你是朋友。你没死,咱们却又是对头了!” 大有六五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看来,那玉京子宝胎,你已经取了?”一吁息又道。 大有六五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心中却在想:“那个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的窝囊废,也不知道哪来的一种优越感,总带着一种让人讨厌的悲悯之气的小泥腿子,真是让人看着就讨厌,偏偏倒是有些运道的——既有筑基法,又有宝胎,此时自己又帮了他一把,下次相见,恐怕,已经是仙者了吧!” 他心里想着,却没有说话。 在一吁息眼里,便是默认了。 “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一吁息伸手道:“交出来吧!我也不想现在趁人之危,伤你性命。” 大有六五笑了:“我不是你的对手?” “以前我不是你的对手。”一吁息叹道:“承你多次留我性命。但,现在,你不是我的对手。你原来的仙体被剥去,这是新练得吧,不到四百年的道行吧?” 大有六五笑着点头道:“确实是新练得,三百六十年的道行。” “所以,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交出宝胎,咱们两便。” 大有六五却没有解释宝胎不在自己手里,却突然又是一笑:“知道我为什么好几次都不杀你吗?” “为什么?”一吁息下意识问。 “我知道你最大的秘密。”大有六一轻声说。 一吁息脸上豁然大变,但只是一瞬间,脸上便又恢复了平静。 全身元气,却暗暗凝聚在手上。 “你想杀了我?”大有六五却又笑着说:“大可一试。” 他瞥了一眼远远退开的牧鬼,心想:这个假仙,一看就不想打,非逼他打,倒显得生硬,一吁息,倒正合适。 一吁息的战斗力是千年之下众仙中数得着的,打起来,动静更大! 正在两人将要动手之时,却同时神色一动,又同时停手,抬头往高天上看去! 第69章 青粉 陈世非 他们是不知道宝胎的宝贵。 大有六五因为情况特殊,其实也看小了宝胎的价值。 他的情况特殊之处在于:第一,他解开了奴隶枷锁,不再是他师父的奴隶。 第二,却正是他在此地隐居十几年的缘故,在这处特别之地,他不缺宝胎——这里面的缘故,回头再说。 但对于其他仙者来说,宝胎就是他们的命。 仙者之后的修行,以此界人的恶性,自然很少人去一日日打坐修行增加修为,一者太慢,没有仙者愿意这样做,二者,天尊师长们也不允许后辈小仙们这么做! 他们要满世界里寻宝胎,抢宝胎,然后练化宝胎,增加修为——宝胎最少也是一甲之宝,练化一件最少能增加几十年道行,后辈仙者也乐意这么做! 残酷的是——他们也不得不如此做! 前面说过,仙者皆极至的自私为己之辈,本不应存在师徒关系的。 这种为了传承而存在的关系,对于不死的仙者,对于伟力归于自己一身的仙者来说,太不需要了! 但是,仙界诸天却依旧是师徒关系。 所以,这种师徒关系,其实就是一种奴隶关系。 仙者拜师的过程,便是在徒弟神魂中点燃一盏师傅的心念之灯,从此之后,生死系于师傅一念之间,修为变化也被师傅知道的清清楚楚。 有了这个前提,接下来才是师傅的目的——徒弟增加的修为,最少要交给师傅七成以上!多者,如阎魔天却是要上交九成的! 即,徒弟在外面抢到一件一甲宝胎,炼化之后,本应最高能得一甲修为,其实最高却只得十八年,或者更少修为,另四十二年修为,练化之时,已通过神魂中师傅的心念之灯,变成师傅的了! 若是徒弟消极抵抗,假装抢不到宝胎,却也不行!若是六年一件宝胎没抢到,或是所抢宝胎品质过低,炼化之后,所得修为不足本身道行的六分之一。 那么本身的修为,却也要被师父剥去六分之一的。 若是只有一甲子修为,便要被师傅剥去十年修为。 若之后六年又是如此,就又要被剥去十年修为,最多三十六年,仙体剥尽,也就魂飞魄散了! 三十六年,对于此时普通百姓也算是是一辈子,但对于仙者来说,就是一眨眼的时间。 看过长生风景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只活三十六年? 所以,他们必须拼命的去抢宝胎。 而更可悲的是…… 此界宝胎早就被古仙老仙大仙们洗劫数万年了,宝胎虽有新生,却是越来越少! 而这种金字塔结构的仙者关系,又注定了,底层小仙们对宝胎的需求越来越大! 所以每一个宝胎却都是血淋淋的,不知道死了多少小仙,才能得手! 而可悲之下,更让他们惊惶不安的是…… 仙者的仙体其实也是宝胎! 这就形成了小仙们之间怪诞的关系——皆是仇敌!两仙不相遇,相遇便是死斗,除非修为神通相牟,都奈何不了对方,否则必有一死。 能够面对面相交谈的,必是斗了无数遭,谁者奈何不了谁的。 这似乎形成了一种残酷的天道,新晋的仙者们,必须自相残杀。 天尊山海之主,每日在仙府中高乐,修为自有徒子徒孙们贡上来,徒子徒孙们却需每日去拼杀抢夺,方能活下来! 新晋仙者唯一的念想,却也是想着熬到千年修为之后,能收徒了,也收些徒弟来替自己抢夺仙胎,替自己修行! 但能熬到收徒的小仙们,却是极难! 大多数仙者,都会在晋升千年的时候死去——神魂,仙体皆不存。 少数能晋升者,却依旧是奴隶。 这其中的内情,除了真正痴傻的小仙,所有的仙者都知道怎么回事。 只是……没人敢说出来。 不说破,总觉的还有希望,说破了,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这也就有了千年大限的说法。 这也是……大有六五这个一直默默无闻的小仙,一朝反制其师,就立即声名震动诸天的原因——他只是做了众小仙们最想做的事。 而且,是三千年来,唯一打破奴隶枷锁的仙者。虽然他此时道行不但没有晋级千年,反而下跌到四百多年。 但是,所有的仙者却都已经视他为千年大修——没有奴隶枷锁,傻子都能晋升千年。 也正因为,大有六五自己没有了千年大限,也不用在上贡道行给师父。 所以,他对宝胎有了个人的偏见,看低了宝胎的价值。 自然也就错判了玉京子出世,对仙者的吸引力。 冥道的牧鬼来时,他还没觉的奇怪,毕竟,一个在凡间厮混的假仙,任何仙材,在他眼中都应该是宝贝。 但一吁息的到来,大有六五就略感奇怪了。 一吁息是他的老相识,他们斗过无数场,虽然略逊他一筹,却是个临近千年一线的,战力在千年以下众仙中数的着的。 更重要的是,大有六五知道一吁息的一个秘密——这是一个很有可能他自己一样,能够打破奴隶枷锁,晋升千年的仙者。 也正因为如此,大有六五此数次对一吁息手下留情。 但,大有六五现在不理解的是,一吁息,不该对玉京子这个“区区“”二甲宝胎如此上心才对。 所以,他才略感奇怪。 但此时,再看到天边的两道虹光,电闪而至。 他却突然恍然,自己不该奇怪的。 是自己因为这几年见的宝胎有些多了,对宝胎的认知有了偏差,看贱了宝胎的宝贵程度。 两道光虹,一道粉色,一道青色。 粉色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青色如幽幽萤火,惨惨淡淡。 两道光弧几乎是衔尾而来。 光华一闪,来到此处,现出两位宫装女仙。 一位青色宫装,一位粉色宫装。 青的冷艳,粉的妩媚。 看见这两位女仙。 大有六五他一吁息都皱了皱眉头。 他们都认得这两位女仙。 青色的冷艳女仙叫武周证元。 粉色的妩媚女仙叫武周久视。 这两位出自俱舍天,义净海,密帝师地。 传说,这两位不是人身成仙。 而是密帝师地主,用一片桃花,和一片桃叶,蕴成的无根之灵。 也有传言,这两人,其实是密帝师地的两具分念化身。 而密帝师地一脉,是属羊性的,所过之处,掘地三尺,连凡人凡畜的尸骨,都会卷地带走。 仙者,一般都有仙者的傲气,看凡人,如同看蝼蚁,波及也就波及了,没有波及,也就懒得伸手,去碾死他们。 但密帝师地一脉,却是所过之处,赤地千里,寸骨不留。 对凡人如此,对仙者更是如此。 虽然,千年以下的仙者,都知道,自己其实也是宝胎,但都可以回避这个想法。 但密帝师地一脉,却是看谁都是赤裸裸的当成宝胎。 第70章 俱舍 俱舍天尊在众天尊中,有一个响亮的称号,叫做诸天第一天尊。 这个第一天尊,不是他神通广大,力压诸天得来的。 而是因为他的出身——俱舍天尊,是呈耳的随从,若非本性有缺,修不了呈耳的大道,他几乎可以算是呈耳的徒弟。 就是那个至今让诸天天尊还惶恐不安的,不敢直呼其名的——呈耳。 万年前,呈耳去天外虚空为仙者寻找出路的时候,众仙抹去呈耳的信标之时,俱舍没有阻拦。 条件就是因为一句话——“呈耳去后,俱舍第一。” 所以,俱舍天的仙者比较特别。 一者,他们最在意这个名头,无论面对谁,都带着高人一等的傲气。 二者,诸天仙者其实都在怀疑,俱舍天的仙者,都是俱舍天尊的化身。 因为呈耳当时力压众仙的功法神通,叫做黄庭——一身蕴世界,一神万万神。 呈耳当年有一句有名的笑言:“呈耳也不知道,呈耳的身体里,有多少呈耳。” 虽然传言说,俱舍是因为无法修炼呈耳的功法,才反叛师父的。 但无论怎样,其他天尊都在汲汲以求的寻找呈耳帛书,来管窥呈耳的《黄庭》。 而俱舍即便是手中没有一页呈耳帛书,他也是对《黄庭》了解最多的。 呈耳可不是现在的天尊仙者,唯恐后辈超过自己。 呈耳是胸怀霁月,光明磊落,诲人不倦,不怕徒弟学,只怕徒弟不学。 所以《黄庭》,俱舍虽然学不会,但呈耳肯定毫不藏私的教给他了。 一万多年了,俱舍便是无法修炼《黄庭》,无法修炼出万万化身。 但以他对《黄庭》的了解,参悟出一个低版本的,也不要化身无数,能化身百十个,应该是能做到的。 所以,仙者也都怀疑,俱舍天的仙者,比如千年以下最出名的小仙——武周证元、武周久视。 其实就是俱舍天尊本尊。 据说,武周证元刚出世时,名字其实是叫武周证圣——就是大剌剌的用了这个那个让诸天天尊恐惧的字眼。 诸天天尊一起反对,一百零八天链,锁住俱舍天,逼着俱舍天尊改成了‘武周证元’这个名字。 有这个传言在,大有六五和一吁息,见了这两位女仙,心里岂能不惊惧? 大有六五虽然是从极真天尊手中逃出来的,但那是依着对极真天尊的了解,准备了数百年,突然发动,这次九死一生的逃了出来。 再要他从极真天尊手中逃一次,他就是必死无疑。 何况眼前这个还是完全不了解的俱舍天尊。 青衣武周证元摇了摇手中的碧玉如意勾,清清冷冷的道:“我不动手,你们自己交出仙体,神魂自去吧。” 粉衣的武周久视,摇了摇手中的粉如意,笑靥如花的说:“若我动手,你们的神魂就走不了了。乖乖的嘛,听话!” 大有六五、一吁息、连同没有逃走的牧鬼,都是脸色一苦。 怎么会碰见他们?不是说俱舍天的仙者极少出来走动吗? 为何却来了此地? 总不至于也是来抢‘玉京子’的吧。 他一个天尊,会看上一尊二甲宝胎? 除非那个传言是假的,这两位女仙,不是俱舍天尊的化身。 所以,现在就是赌了。 要么相信这两位就是俱舍天尊的化身,交出仙身,神魂离去,想办法再练仙身。 大有六一,倒无所谓,他知此地异常,再练一具仙身也不是难事。但是被人这么一吓,就把仙身交出去,总是不甘心。 但对于一吁息来说,交出仙身,就是九死一生了。练仙体就要有宝胎。宝胎哪那么容易得着?若是宝胎那么易得,他也不至于,一听到消息,就立即来抢夺玉京子。 要么就是不信这两人是俱舍天尊的化身,动手战一场。 这两人要是真的不是俱舍天尊的化身倒也罢了——千年以下的仙者,二人自认不弱于人。 但是,若此二位真的是俱舍天尊的化身,二人便绝无生理。 大有六一还在犹豫,一吁息突然长笑一声:“我老吁不怕死,怕人笑,两位想要我的命,便拿出手段来!” 说着,周身紫光一卷,化作一片亩许大的彤云,竟然当先向高空中的武周证元,武周久视二仙卷去! 武周证元冷笑一声,舒皓腕,素手执碧玉如意,当空轻轻一划。 无声无息,但数十里天空,数十里大地,都裂开了指头粗的一道裂痕! 天空上的云被划开了,露出了更其耀眼,更其金黄的阳光。 大地上,这道裂痕,划过山坡,田地,从嘉县城中间切过,城墙、房屋、街道、建筑、以及——人,凡是在这条线上的,都裂开了指头宽的一条缝! 十几个大人孩子,正在收拾着自己破破烂烂的房子,突然,连哼也没哼一声,无声无息的,身体就裂成了两半,血,脏器,温热的身体,倒在了裂成两半,更其破烂的家里。 凡人如蝼蚁,死的如此轻易。 而扑到武周证元当面的那片彤云,更是直接了当的分成了两半,一半直接熄灭,消散。 另一边突然收缩为一片丈许大的紫火,在空中一跳,便在数百米外再次显现,一显便欲再隐。 但是,甫一显现,他便见到一只纤纤素手,掌心朝下,压在紫火之上。 紫火有丈许大,但被那纤纤素手轻轻一压,便一动不能动。 纤纤素手轻轻一握,丈许大的紫火,便如被周围无形之力挤压,向中间收缩而去。 “咦……”武周证元突然轻咦一声:“这是……” 就在此时,大有六五所化的一道淡淡白光,却也已经被桃之夭夭的武周久视捉在手中。 原来,大有六五一见武周证元轻轻一划,便划开了天地。 便知道传言是真的,这两位真的是俱舍天尊的化身。 大有六五心中苦笑连连,感觉自己是命中注定,终究要死在天尊手中。 心中却也不甘,化作一道淡光,便欲逃走。 但是,修为道行,差的实在太远。 他刚一逃,便被武周久视掐住了。 一被掐住,他便觉的所有元气,如被冻住,再也动不了一丝一毫。 终究,没有逃过千年大限…… 大有六五心中叹气连连。 死了也好,作仙太累! 但是做人呢? 似乎更累! 他想到在此地隐居这十几年见到的凡人百姓的生活…… 那是活着吗? 大概早就死了,只是个肉壳子在动。 唯一活着的人,活生生的人——只有那几个讨厌鬼。 也不知这次,能不能逃过俱舍天尊的毒手。 据说,俱舍天过处,刮地三尺…… 大概,也是逃不过的吧! 可惜了,这几个特别的,鲜活的,不像这个世界的生命…… 就在此时,就在大有六一绝望死心,开始回顾自生的时候。 他突然听到两个雷鸣般的字: “肃静!” 第125章 九命穷奇 老鬿深吸了一口气,他从来不认为别人会是傻子,从来都觉得有人要是做了傻事,肯定是别有算计! 但是……便是有算计! “柴叔!我要杀了他!”老鬿大吼道。 “杀!”地下传来一个如闷雷似的低沉的声音! 老鬿怒吼一声,一拳砸向九命穷奇。 这一拳,看似只有火车头大小,但内蕴几万个急速旋转的风旋。 “哈哈!”九命穷奇猖狂的大笑一声:“跟我动手?” 一手依旧提着秦虚海,另一只手一伸之间,即变成一只巨大的鹰爪,向老鬿的拳头迎去! 轰然一声,拳爪相交! 鹰爪如刃,无坚不摧,瞬间刺进老鬿的拳头中,并且顺着拳头,手臂,一路刺上去,眼见要刺到老鬿肩头,崩散他的身体。 “哈哈!你也想杀我……”九命穷奇又猖狂笑道,突然面色一变,双翅猛的一扇,身体瞬间后退了三四里。 再看他的鹰爪和胳膊,上面的的黑鳞,竟然掉了一半。斑斑点点,如久历时光,掉了一半油漆的木门。 “这是什么神通?”九命穷奇脸色凝重问道。 老鬿不答话,青色的巨身一卷,化做蕴含着无数小龙卷的巨大龙卷,呼的一声向九命穷奇卷去。 九命穷奇心中忌惮,双翅一扇,身形一闪向后退去! 刚一退,就又急忙刹住。 同时脸色大变! 他的身后,左边,右边,同时又出现三个同样的巨大龙卷。 “且慢!”他连忙叫道。 四个老鬿,四个龙卷,如若不闻,毫不停留,同时向中间一撞。 又是轰然一声巨响! 四个龙卷和黑色的九命穷奇撞在一起…… 巨响之后,四周一片风平浪静。 但他们相撞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高三四十米,直径近十米的巨大龙卷。 与其说卷,更像是磨盘。 一个浅青色的,半透明的,似乎是静止不动的巨大磨盘。 能看见里面无数细小的龙卷,蜂拥着,围着九命穷奇旋转。 十丈高的九命穷奇,像被凝固在琥珀里的昆虫,面目狰狞,似在极力挣扎,却一动不能动! 无数龙卷,如刮鳞磨皮一般,将他的身体一点点磨成靡粉。 “我是九命穷奇!你们敢!你们敢!”九命穷奇的身体不能动,却鼓荡起声波,连连怒吼! “我死你,你们都得陪葬!你们都得死!” 老鬿不为所动,无数风旋,加紧研磨它的身体。 九命穷奇害怕了,连声高喊:“老祖!救我!老祖!救我!” …… 老农客栈中,仙者天孙无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他只觉得不可思议,无法理解! 他心里其实一直没把老鬿当回事儿,只觉得这些老鬿是古仙前辈随手点化的道兵小卒,也就比凡人的士兵厉害些。 但是……怎么会如此厉害! 九命穷奇道行八百多年的妖怪,而且,因为觉醒的神通是穷奇血脉,连无量山深处的万年老妖都很看重。 据说,只要九命穷奇晋升千年大妖,老妖便会将其收为入门弟子。 妖族的师徒是真正的师徒,不是仙界诸天名为师徒实为奴隶。 老妖极其护短。 不然,无量山也不会成为仙者的禁区。 不然,不能杀妖这条天律也不会被仙者执行的如此严苛。 仙者内心其实都羡慕妖族,如果有法门能够转生妖族,恐怕会有大量的仙者宁愿自废道行,也要转生妖族。 九命穷奇,妖族中的天之骄子,就这么败在老鬿手中了,一招都没挡住! 虽然说是四个老鬿一齐出的手,但这也败的太轻松了吧! 而据说,这样的老鬿,有几百位! 这让他心中更加不安起来! 虽然从打算算计老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但是,原本以为能让老仙亲自出手一次,但现在看来,恐怕跟本用不着老仙亲自出手! 此时,九命穷奇已经开始求饶,他连声大吼:“放了我,我是被逼的!我也是被逼的!” “被谁逼的?”老鬿问。 “我是被逼的!真是被逼的!”九命穷奇想发疯似的喊,却不肯说被谁逼的。 “被谁逼的!”老鬿又一次问。 “老祖救命!老祖救命!”九命穷奇却又不答。 就在此时,一句话,如滚雷之声,远远传来。 “且慢,手下留情!” 老鬿一听,心想,莫不是这畜牲的什么老祖来救他了? 不但没有停手,反而下了死手。 青色的风卷,瞬间变成黄色,像是布满了沙尘! 九命穷奇的身影瞬间被黄沙遮蔽。 “啊!饶命……”九命穷奇只来的及叫了半声。 黄色的尘卷又瞬间燃起来红色的火焰,变成了一个火焰熊熊的龙卷。 瞬息之间。 九命穷奇就被磨成了尘又烧成了灰,死的干干净净! “且慢!且慢!”这时,天边的身影,才随着呼喊声飞至近前。 来者是三仙,当先一人,却是一个身穿龙袍的中年人,金黄色的龙袍上,绣着前龙后凤,看起来,倒像人间的皇帝,而不像是仙者。 后面跟着两仙,却全是一身黑光,身形和面容都隐在黑光之下,看不清楚。 身穿龙袍者,飞到了近前,见看九命穷奇已死,立即惊慌的大叫道:“你惹了大祸了!你惹了大祸了!你怎么能杀他?” “你是谁?”老鬿看向他:“为何不能杀他?” “牛摩天呢?陈世非呢?石磐呢?彦玉君呢?他们都不在?怎么由着你们这些不是人的东西不知轻重的胡闹,你们给人族惹下大祸了,知道不知道?” 老鬿怔了一下,听对方喊陈世非四人,喊的如此熟悉,莫非是陈世非他们的故友? 听说陈世非他们一共有二十四位兄弟,除了他们四人,其他的都去了别处传道。莫非这位是那二十中的一个? 这……倒不好唐突了! 就在此时,他身边光华一闪,陈世非现身出来,他疑惑的打量着这个身穿龙袍的仙者,问道:“阁下何人?” 陈世非自然也一直在关注着这里,老鬿要杀九命穷奇,正合他意,心中还怕老鬿吃亏,没想到老鬿如此轻易的就把九命穷奇给料理了。 此时,他也满心疑惑,看这个龙袍仙者称呼自己的样子,似乎真的是故人。 但自己实在想不起,这位是谁? “呵呵!”龙袍仙者一见陈世非现身,就冲他抱了抱拳:“当日我们同道求仙,后来又各自分途,几年不见,却都得偿所愿,当日的同道故人,却已经不认的我了吗?” 陈世非又上下打量了他,还是没认出来,但用耳神通一听其心音,却是立即省悟,冷笑一声道:“我们可不是同道,我们是仇人!” 第126章 大食 “陈道友这话就浅了,不是修道人之语!”龙袍仙者笑道:“今日之仙已非昨日之人,陈道友何必还执着过去,不肯放下呢!” “呵呵……”陈世非冷笑道:“我还是我,永远是我,那二十万百姓绑在城外的仇恨,不会忘记。” “那是修道路上的尘埃,该扫去就要扫去的,道友!” “我不想跟你论道,只想杀你,如果不是你后面那两位,现在你已经死了!”陈世非冷声道:“说吧,你想干什么?” 此仙正是那个瞎眼县主李黄孙。 陈世非见到此人,就想动手杀了此人! 但是,此人身后站着的两位,虽然黑光遮掩,但却挡不住陈世非的耳神通,这两位,竟然都是千年大仙,一位是老相识,地极洞主。 另一位名字更奇! 叫坤明天子。 所以说他的名字奇,是因为地圾洞主所在的仙天,便叫做‘坤明天’,这位坤明天子的身份,可想而知。 “好吧,既然陈道友讨厌我,我就直接说事。”李黄孙点了点头,神色郑重的说道:“此来却是为了救人族!” “救人族?你?” “对!”李黄孙坦然的说:“虽然我看不起凡人,看不起贱民,如今也亦非人,但说到底,终究是出身人族,对人族有一份香火情,人族有难,我自然要出一份力。” 陈世非怔了一下,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竟对他生起一丝好感,于是问道:“你想怎么救人?” “你知道不知道妖族有一个节日叫‘大食’,五百年过一次,这是天条所许的。”李黄孙问。 陈世非摇了摇头。 “你知道不知道,妖族叫大食,人族这边叫做什么?” 五百年一次的节日,陈世非想了想,似乎并没有听说过有关的言语,便又摇了摇头。 ”人族这边叫‘妖灾’“ 陈世非一怔,随即明白! ”你知道人族的历史为什么总是只有五百年吗?呵呵……对了,你不是贵族……你不会知道。“李黄孙接着说道:“五百年一次妖灾,人族要被吃掉大部分,只有少数人会被做为人种保留下来,再繁衍五百年。” 陈世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他终于明白西道总管说的人族已经到地弥留之际的意思了。 “五百年又要到了?”陈世非冷声问。 “没有,上一次妖族大食才过去三百年。但……”李黄孙摇头道:“这次他们提前,三百年就要大食。” 陈世非深深吸了一口气。 “知道为什么吗?”李黄孙突然带着愤怒问。 陈世非又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不为什么的,三百年五百年有什么区别!他想骂人,他想杀妖,他想杀净无量山的妖,他想杀尽天上高高在上的天尊老仙! 但是……现在的自己,有什么力量杀他们呢? “知道为什么吗?知道妖族在大食为什么会提前吗?”李黄孙突然对陈世非怒喝:“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陈世非冷笑看向 李黄孙,他能听见李黄孙的心声,他知道李黄孙内心的想法,也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刚刚升起了好一丝好感荡然无存,用尽全部的心力,才忍下要将他立即杀死的念头。 却听李黄孙接着怒叱道:“你自以为很仁慈对吧,你对贱民这么好,你一定在心里自豪,自我感动吧!哈哈!我告诉你,你那是假仁慈,你恰恰是害了他们!” “妖族为什么提前发动大食,就是因为你,因为你把这些百姓养的太好的,养的太有灵蕴了!他们忍不住了,他们要立即来吃!” “你以为我们贵族朝廷都是恶人吗?你以为我们想要虐待百姓?你以为我们希望百姓活的行尸走肉,毫无生气吗?” “我们不愿意,但我们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只有这样,只有让他们活的行尸 走肉,毫无生气,才不会勾起妖族的馋虫,妖族才不会来吃!” “你明白吗?你明白吗!”李黄孙近于歇斯底里的质问: “你觉得你很好,你觉得你把百姓养的这么好,你心里很为自己感动吧,但是现在妖族要来了,要来吃人了,要来大食了,是你引来的,是你养的这些百姓引来的!你是人族的罪魁祸首!你是人族灭亡的第一罪你!你还为自己自豪吗?你还为自己感动吗?” 陈世非冷笑着刚想说出李黄孙藏在心里的算计。 李黄孙却不想给他说话的机会,断续歇斯底里的喊道: “三千人果子?多吗?不多!这是人族跟妖族好容易谈下来了,只要三千人果子,这能免这次大食,就能免去整个人族的灭顶之灾!和整个人族的存亡相比,三千人果子多吗?不多!一点儿都不多!三千人果子,三千个人死,换八九千万的人活,换整个人族延续下去,多合算?你们为什么就不舍得?为什么要在这假慈悲的阻拦?” “你们以为你救的是三千人果子?你们是在亲手拿刀,砍下整个人族的脑袋!你们是要让整个人族灭亡!你们怎么这么糊涂!这么愚蠢!” “你们还杀了妖族的使者!这不是普通这的妖族使者,这是九命穷奇,是无量山那尊神通广大的老妖内定的弟子!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是嫌人族灭亡的慢,嫌妖族大食吃不净人族,还要惹起那尊老妖的怒火!” “我告诉你,那们老妖发起怒来,人族一个也不能活着,你陈州这些看起来养的很幸福的百姓,一个也活不了!古仙前辈也护不住你们!” “你能明白吗?明白我说你们闯了大祸的意思?”李黄孙强压住心里的愤怒,冷静了一下,说:“现在,只能尽量补救,我去尽量补救,除了我,谁在意人族,只有我还把人族放在心上,只能我去补去,我去无量仙,求妖族宽容,求妖族原谅你们的过错。。” “我努力去求,便是不能延缓这一次妖族的大食,也要拼了命求妖族往往次一样,给人类留些人种!” “但是,我不能空手去,你们惹出来的祸,你们要拿出诚意来。三万人果子,这是最低的,必须要拿出三万人果子,必须是你们陈州这些养的鲜活有灵蕴的人果子,才能让妖族见到我们人族的诚意!” “为了人族,我冒死去跑一趟,但是要快,要在九命穷奇身死的消息传到妖族之前,我必须把三万人果子送到妖族!” “所以,不能耽误,也没时间耽搁,你亲自动手,抓三万人果子给我!快!这是唯一能够拯救人族的办法!快!” 陈世非看着他冷笑。 “快啊!你还犹豫什么?再耽搁下去,九命穷奇身死的消息妖族,什么都来不及了,这是救整个人族,也是救你们陈州的百姓,也是救你们自己!你还犹豫什么?” “ 第127章 疯意 陈世非依旧冷笑不语。 李黄孙终于察觉到陈世非神情的异常,心中略有不安,但想到身后的两尊大仙,底气又足了起来,也冷笑道:“你笑什么?” “据我所知。”陈世非慢悠悠的,却突然问起另外一个问题:“你们贵族朝廷,每年要给妖族上供一万个人果子,每年都要上供,就没有上供出一点儿交情吗?” “妖要吃人,什么交情都不管用。” “既然攀不上交情,即然五百年一次,免不了被吃,你们每年上供一万个人果子,求的是什么?” 李黄孙怔了一下,却叹息道:“这是为了人类的延续,这每年一万人果子是各个贵家上供的,以求五百年大食的时候,这几家贵族不被吃掉。这都是为了人族的延续,是为了给人族留下人种,不是这每年一万人果子的上供,不是这每一次的上供攒下的交情,妖族会给人类留 下人种?凭什么给人族留下人种!这是人族朝廷,几千年的努力,才在天条之下,求下的一条潜规则,让人族得以延续,让人族没有灭绝!这是朝廷贵族对人族无上的功劳!” 陈世非冷笑道:“我还知道,你心里没有人族,你刚才所说的都是假的,你要出使妖族,想要拿出能讨妖族欢心的礼物,就把主意打到我陈州百姓身上了。是不是?” 李黄孙脸色大变:“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好!你很好!我要不杀你,实在心中难平!”陈世非咬着牙说:“我要杀了李黄孙!那个藏在黑光里的地极洞主,你还敢来?我知道是你!还有你旁边的坤明天子,我也知道你的来历!但现在我要杀了李黄孙,你们两个要阻拦吗?” 李黄孙呼的一声,身影躲到了这两位身后。 被喊出名字,地极洞子脸色一惊! 虽说他知道自己遮蔽身影,肯定挡不住那们古仙前辈。 但他觉得,古仙前辈肯定在闭关潜修,不会经常关注外面的事! 但此时,陈世非这个小仙喊出了自己的名字,肯定不是他透了自己的遮蔽,而是古仙前辈告诉他的。 古仙前辈竟然没有潜修,竟然关注着外界的事。 这让地极洞主,心中震恐。 若是古仙前辈发怒要自己,谁能救自己? 他没说话,坤明天子却怒喝道: “你一小小仙者,岂敢对我无礼!” “我就对你无礼了,你想怎样?” “看在古仙前辈的面上,我不跟你计较!” “现在古仙前辈要这个李黄孙死!你们不会不给古仙前辈这个面子吧!”陈世非冷笑道。 “谁知道是不是你在假传古仙前辈的意思,你让古仙前辈亲自跟我说!” 陈世非咬着牙说:”古仙前辈现在很愤怒,他不只要李黄孙死!还要你们两个也死!你们是自杀?还是让古仙前辈动手!“ 忍!忍!忍! 忍来忍去,忍的自己就要爆炸了! 这一刻,陈世非不想忍了! 他要杀了!大开杀界!要将李黄孙、地极洞主,还有这个坤明天尊的亲儿子,都杀了! 杀一儆百,让仙者妖族都知道,敢来掂记人果子,就要把命留下! “你放肆!”坤明天子怒喝! “亿鬼宝母!”陈世非喝道:“动手!” “我跟他们不是一起的!”地极洞主突然大喊道:“我是来送东西的!” 他突然掏出一杆近百丈高的大戟,掉到了下面的空地上:“我真的是来送东西的,送这杆宝戟,上次答应你们的!” 忽的一声, 亿鬼宝母百丈黑骨身躯从地上站起,扬起巨掌向坤明天尊拍去。 世掌尚未拍下,坤明天尊就觉四面八方似被大山禁锢,几乎动弹不得,心中大惊,知道自己虽有六千年的道行,但远远不是这尊亿鬼宝母的对手。 他愤力一拳,砸开身前的禁锢,黑光一卷,向前逃去! ”你逃不了!“亿鬼宝母嗡嗡的声音,如带着雷声之威,震的坤明天子心神俱颤。 另一只黑骨大手,从前方向他拍来。 坤明天子心中大恐,却脑子转动飞快,这亿鬼宝母太过恐怖,几乎可以比肩天尊,自己逃恐怕是逃不了的,便是能逃的了亿鬼宝母,那位古仙能放过自己? 唯今之计,唯今之计,只有一条路! 他身形一转,向陈世非扑来! 唯今之计,只有劫持了陈世非! 陈世非眼见坤明天尊向自己扑来! 这位是六千年道行在大仙,身形极快。 陈世非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一咬牙,猛的一拳,向扑来的坤明天子砸去! 坤明天尊心中一哂,不自量力,道行连自己零头都不够,竟然还要反抗! 不过,这正合他意,如果陈世非躲避逃窜,反而要浪费时间,此时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 坤明天子轻轻伸住一手,预备拿住陈世非的拳头,还怕自己的力量伤了陈世非,人质要是死了就没用了,所以还收的七分力! 陈世非的拳和坤明天子的手撞在了一起! 轰然一声! “不对!不好!这是什么神通!”坤明天尊猛然大叫道。 却是他的手刚抓住陈世非的拳头,猛然就觉得自己的手,似是撞在了叠加了无数层的雷声之上,瞬间半边身体都被震的麻木,手和胳膊更是变成了木头一般。 陈世非却是一拳收回,又一拳瞬间打向坤明天子的胸口! 正是第一元婴的神通:雷音。 坤明天子大惊,这诡异的神通破坏力太强,他万万不敢用胸口,接这一拳! 他大闷喝一声,扑上陈世非的身形瞬间止住,瞬间向后暴退,躲过了陈世非这一拳。 但下一刻,他就觉眼前一黑,一只大手,猛然盖下,整个将他包住! 亿鬼宝母将坤明天子抓在手里,毫不留情,猛然用力,要将他捏成碎粉! “我是坤明天子!你敢!放手!”坤明天子大喊:“古仙前辈,你想跟坤明天结仇?不要杀我,我知错了!不能杀我,为了我跟坤明天结仇不值得!” “住手!”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天色突然变暗,一颗巨大的黑色星辰突然现世,遮住了太阳,遮住了天空! “古仙前辈手下留情!我乃坤明天尊!” 陈世非心头一紧,犹豫了一下,一个阴冷的声音,在所有在场的仙者灵台洞天中响起:“捏死他!当着坤明的面捏死他!” 亿鬼宝母应了一声,手掌用力,将坤明天子捏成的碎片,又双手一搓,当着坤明天的面,搓成了糜粉! 坤明天尊想了阻拦,但听到心念中那声音所带的阴冷之气,心头一紧,却忍住没敢动手! ”坤明!你想死!“阴冷的声音又一次在坤明天尊的灵台洞天中响起,阴冷中带着疯狂,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坤明天尊一时,竟然不敢答话。 ”我今天不杀你!“阴冷而疯狂的声音再次在他心中响起:“你给诸天的小崽子们带个信,谁要算计我,就来。不杀几个天尊,清净地清净不了!滚吧!我怕我忍不住要杀你!” 坤明天尊被这话中的疯狂所震慑,竟然不也敢多说一句话…… 黑色的星辰一震,像向高空飞去,它遮蔽的太阳和天空,又一次显露出来! 直到黑星几乎消失,一句话才杳杳传来: “古仙前辈莫怪,妖族大食提前是真的,这与仙界诸天并无关系,我等诸天,派使者出使妖族,确实是想劝说老妖敕勒无量,遵守五百年之约,不要提前大食!” 第128章 无量山 “古仙前辈饶命,陈道友救我!”李黄孙突然在空中跪下,连连磕头:“我有用,我对你们有用!” “杀了!”陈世非咬牙道。 呼的一声,没有亿鬼宝母动手,两位老鬿冲出,四大之身将李黄孙卷起,瞬间磨成了糜粉! “我真的是来送宝戟的!真的是来送宝戟的!古仙前辈,陈道友!” 陈世非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依旧用阴冷的声音在他心中说:“我今天不杀你,你去办一件事,办不成,再杀你!” “办的成!办的成!必然办的成!”地极洞主跪下求道! “一句话,你给我十天内让仙界天尊都知道!” “前辈吩咐!” “我很愤怒,我要杀几个天尊,自今天起,人族国度,两万里皆是净土,那个仙天的仙者敢说半个不字,我屠了他的仙天,杀了他的天尊,拿他的仙天做京观!” “我很愤怒,我要杀几个天尊……”地极洞主连忙小声复述! “记下了吗?” “记下了!记下了!”地极洞主连连磕头:“十天内,我保证将这话传遍仙界! ”去吧!“ 地极洞主刚刚离开。 一道清光在陈世非身边落下,却是大有六五,他神色复杂却又紧张的看了一眼地极洞主离去的身影,对陈世非道:”我打听到了,妖族成妖,是因为吃人。禽兽吃了人,得了人的灵蕴,才能化妖!“ ”这么说,无量山中无数妖族,都是吃人吃出来的!“陈世非冷笑道。 大有六五点点头:”还有,妖族提前大食这消息是真的,听说百万妖国都已经下达了大食令,开始集结,往无量山下移动。那位老妖,恐怕真的要来挑衅古仙前辈了!“ 陈世非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一下,突然冲城中大喝道:”天孙无间,给我滚出来!“ 正在老客客栈看戏的天孙无间,万万没有料到陈世非会突然让自己滚出去。 但是,听着陈世非话中的无限杀机,再加上古仙前辈大开杀界! 他心知不妙,大大的不妙,却一刻不敢耽搁,急忙飞身出现在陈世非不远处:“前辈有何吩咐?” “紫尘,你是自己交出来,还是我剥开你的身体自己拿?” “前辈!”天孙无间大惊:“这是我的宝物,前辈有仁仙之名,却要抢我……” 他话没说完,亿鬼宝母的大手就将他抓在手心,另一只手的手指一挑,从他的胸膛中,挑出了好粒紫尘! “你们有什么算计,我心里都清楚!”陈世非冷声道:“你是俱舍天的仙者吧,俱舍天不是逃进虚空了吗?你为何在此?俱舍天尊想干什么?” 正在申辩的天孙无间,瞬间哑了喉咙,心头大恐,却一句话不敢说。 “说,俱舍天尊派你来干什么的?” “不敢欺瞒前辈,不敢欺瞒前辈!”天孙无间哀求道:“天尊有什么算计,小仙真不知道,天尊知道前辈能看透人心,所以他的打算没有告诉小仙,只让小仙在拿着这粒紫尘,在此开一场拍卖会,将仙者中的大人物都吸引过来。别的小仙就不知道了!” …… “我去炸了无量山!”陈世非对老牛道:“老彦,石磐没回来,你守好家。” “怎么炸?” 陈世非托出那粒紫尘:“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感觉这东西能将无量山炸成虚无。” “我跟你一起去。”老牛道。 “这一次去,要偷偷潜入,你去了没用。” “你给我说实话,这一次去,是不是跟刺杀王太玄那次一样?”老牛问。 陈世非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为什么?”老牛红着眼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刺杀王太玄是没办法!”老牛瞪着眼道:“现在我们已经入道,未来可以成就天尊老仙。到那时候,我们干什么不可?为什么现在要白白去死?” “不是白白去死。”陈世东摇头道:“最少要带着那个老妖一起死。” “那也不值!”老牛闷声道:“为什么非要去?等一千年,我们成了天尊之后再去做不行吗?” “人族等不了……”陈世非摇摇头道:“你上次不是也说,人院子里的那些人果子,那些孩子,凭什么要等,有拿什么等?” “我去!” “不是不让你去,这种事,你的脾气干不了。”陈世非语重心长的说。 “不能不去吗?”老牛红着眼,恳求道。 陈世非没有说话,摇了摇头,转身,化做一道清光,向南极无量山飞去。 无量山,高无量,边无量,大无量。 无量山的轮廓,像是巨大的仙者,造的巨大的阶梯,无数山峰,一层更比一层高,一级一级的叠向无量高天。 陈世非心想,那个老妖,应该在最后最高的山峰上。 陈世非刚飞进无量山,就觉得不对。 像是撞进了无形的屏障,无量山中的空气,比外面重了三分,阳光比外面亮了一倍! 日月星三光,比外面浓了一倍。 修行速度,也比外面快了一倍。 天地都偏爱无量山。 这也是妖怪很少离开无量山的原因。 陈世非正自诧异。 “哈哈!哪来的人果子,自己送上门来了!”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从山林中传来。 一个黑影,突然向他扑来。 陈世非闪身躲过,转头看去。 是一头三百年道行的豹妖,浑身黑毛,人身豹头,身高一丈二,脚下一团黑火,如脚踏孽火的魁梧金刚。 四只爪上,各有四把雪白的爪钩,长近两尺,一丝丝黑炎,如黑丝一般在爪钩上缠绕,流动,炸出噼里啪啦的雷声。 黑火一转,豹妖又向陈世非扑来。 两只前爪,八把爪钩向陈世非劈下。 陈世非闪身想要再次躲避。 但下一刻就暗叫不好。 豹妖爪上黑丝黑炎突然暴涨,如一张大网,四面八方将陈世非罩在其中。 陈世非躲无可躲,只得一拳挥出,击向豹妖。 豹妖心中冷笑,妖怪与仙者不同,妖怪往往将身上爪牙练成兵刃,威力比同阶仙兵更胜一筹。 这是哪来的傻仙?没有仙兵,竟然想用身体,接自己的宝爪。 轰然一声,豹妖突然脸色大变! 八把勾爪没有砍在陈世非的拳头上,离着他的拳头还有数尺,爪钩和拳头中间的空气,陡然炸开。 无数细碎的雷声,通过抓钩传到豹妖的胳膊,又从胳膊传的身体。 无数细碎的雷声,如一串串鞭炮,在他身体里连续不断炸开! 第129章 冲山 一阵噼哩啪啦之声后,黑色豹妖像个破麻袋一般,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身上无一丝伤口,元神却已经被震成糜粉。 陈世非也是一怔,这是他第二次用雷音神通与人对拳,也没料到这一神通威力竟如此巨大! 他伸手一招,三十六条脉肢伸出,扎入豹妖身上,如长鲸吸水一般,要将豹妖炼化吸收。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声尖细的声音响起:“在此!在此!凶手在此!” 这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陈世非吓了一跳,连忙用耳神通去听,想看看是谁在喊。 但是一听之下,就更加吃惊! 他这耳神通连天尊的心声都能听见。 却听不见这一声声尖利的呼喊是谁发出的?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好像是每一棵草,每一棵树,每一片树叶都在喊叫。 这是谁? 总不会是那尊老妖吧? 一进无量山就撞到的那老妖手中? 不可能这么歹运吧! 与此同时,西边半空,突然升起一片片黑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片,向此处飞卷而来。 陈世非大惊,化光向东边逃去。 那一片片黑云在后面紧追不舍。 更糟糕的是,下面山林之中,无数尖利的声响不断呼喊:“贼人在此!贼人在此!” 所有的树叶几乎都在喊,声浪像波浪,像涟漪,一层层向远处传去,越传越远,越喊越响。 东边,南边,北边,四面八方,听见了喊声,一团团黑云,远远的升腾而起! 陈世非这偷偷的潜入,一往无量山,就变成了强闯,继而变成了围剿。 陈世非的遁光,着急的转了一圈,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逃。 四面八方都有妖群围剿而来,没有可逃的地方。 他一咬牙,掏出那粒紫尘,欲用元气冲击紫尘,将这粒天外之物,在此处引爆。 但是,又犹豫起来。 这里是刚刚入无量山,离无量山深处的距离恐怕比离陈州城的距离还要远。 这紫尘如果是威力巨大,未必能炸到老妖,反而会先炸到陈州城的百姓。 如果威力不够,炸不到陈州城,更不可能伤到老妖! 他犹豫这一瞬间,四面八方的黑云更近了。 他用耳神通一听,东方黑云中三十六妖,南方北方也都是三十六妖。 只有后面西方追来的黑云中,只有十二妖,修为都跟刚才的豹妖不相上下。 后面西方妖少,往西逃,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闯出去? 陈世非心念转动间,便转身向西方冲去。 西方黑云最先追来,离他最近,两边遁光皆快,眨眼间,陈世非的遁光像撞进了黑云中! 轰然一拳,朝当先的一蛇妖砸下。 蛇妖冷笑一声,手中两把毒牙剑一前一后,向他拳上刺来! 眼前拳剑要相交,尚未相交之时,蛇妖双手突然一颤,接着全身俱颤,瞬间毒牙剑软软的垂了下去,蛇妖的身体也变回本体,落下黑云。 陈世非用的是雷音神通,不是拳,拳只是样子,只是他还不熟悉怎么使用雷音神通,下意识要挥拳把雷音打出去罢了。 雷音无形无迹,在他挥拳时,早无声无息的打了出去。 只交一招,三百年道行的蛇妖便死了。 蛇妖身后十一妖,一时被震慑 ,竟然齐齐后退了一步。 特别是陈世非现在的形象,比这些妖物更像妖魔。 三百六十道脉肢,在他身后飘飞,缠住一头黑色豹妖,豹妖此时已经被他吸收了一半,像一具被腐蚀一半,没有头和四肢皮毛的豹尸。 蛇妖落下黑云,他身后的脉肢瞬间分出一百八十道,缠住蛇妖的身体,开始炼化。 陈世非在前面后,三百六十道脉肢在后面拖着两具妖尸,一边飞一边吸。 还有比这更像妖魔的吗? 陈世非一见他们后退,心中大喜,瞬间加速,想从这十一头妖物身边冲过去。 “上!别让他逃了!”一头熊妖却突然回过神来,大喊一声,当先冲上,拦住陈世非的去路。 它手中一条巨大的狼牙棒,呼的一声,如一座小山一般向陈世非当头砸下! 陈世非连忙闪身,想要躲过这当头巨棒。 但与此同时,另一条黑蛇妖,扬手一挥,一条满是倒刺的黑色长鞭,向陈世非腰间缠来! 陈世非一躲,正好撞到长鞭之上,瞬间被满是倒刺的长鞭缠在腰间,一挣之下,竟没有挣开,瞬间竟一动不能动。 眼见黑熊精的巨大狼牙棒要砸在头上。 陈世非混乱之中,来不及多想,双拳齐举,想要轰开狼牙棒。 但他的雷音神通,无形无质,能震碎人的神魂,却震不碎狼牙棒。 便是能震碎黑熊精的神魂,自己却也要挨上这一下如山般的儿狼牙棒,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就在此时,轰然一声,狼牙棒砸中了陈世非…… 陈世非完好无损,黑熊精却如失去了神魂一般,巨大的身体一软,掉下黑云。 却是紧急之时,三百六十条脉肢,拖着豹妖,蛇妖两具尸体,挡在了他的头顶,接下了这一狼牙棒。 陈世非的雷音神通,趁此时机,震碎了熊妖的神魂。 呼的一声,脉肢又分出三分之一,缠住的黑熊精的尸体。 陈世非也瞬间抓住黑蛇妖的长鞭,雷间顺鞭而上,轰入黑蛇妖体内。 瞬息之间,黑蛇妖身体一软,也落下了黑云。 又被陈世非身后的脉肢分出四分之一,拖住了这条黑蛇。 此时,陈世非身后已经拖着四具妖怪的尸体。 短短一瞬间,十二妖死了三个! 但与此同时,就这短短的瞬间耽搁,南东北三面一共七十二头妖物,也已经围了上来。 只是被陈世非瞬间击杀三妖的凶悍手段所震慑,一时都远远的围着,不敢上前来。 陈世非却趁此机会,闷头向前冲去。 前面的九妖,瞬间散开,让开了一条路。 陈世非飞逃而过,向西急速飞遁。 但七十二加九头妖物却并没放过他,不近不远的跟在后面。 与此同时,下面无数声浪叫的更回尖利:“快叫大王,凶手凶悍!快搬救兵,凶手凶悍!” 陈世非越逃遁,心却越沉。 后面的黑云,不远不近的辍着。 下面不知道是什么妖物一直传递着他的方位行踪。 显然,妖物在等待缓兵。 自己却无法潜行隐踪。 等他们大队的缓兵过来,等他们的什么大王过来,自己还逃的了吗? 为今之计,只能先逃出无量山了! 但不能往人间逃! 以妖物对凡人的肆无忌惮,逃到人间只能给凡人招祸! 往高天上逃! 想到此,陈世非转身向高天飞去! “他要逃!他要往高天上逃!振网!振网!快振网!” 下方尖利的声浪凄厉的响起! 振网?什么意思? 陈世非心中刚想到这个问题。 马上就知道了答案。 吭然一声怪响从高空传来。 一道金色的屏障,只有数十亩大小,在他头顶出现,隔断了他飞向高天的路。 他转身向旁边飞去,想要绕过这片金色屏障。 但瞬间他就发现,这是徒劳。 金色屏障随着他的遁光而移动,一直死死挡在他的头顶。 他一咬牙,双手打出雷音神通,向金色屏障冲去。 他预想中的轰鸣之声没有响起。 雷音神通打在鑫色屏障上,他撞在金色屏障上,都是毫无声响的。 好像是撞在棉花上,他也没有受伤。 但是,瞬间,一股巨力从屏障下传下来,他比冲上去更快一速度,被弹了下来! 他心头一黯。 他全力一击,对这金色屏障好像,毫无作用! 与此同时,从高空向下看去。 下方无量山的各个山头之中,一团团黑云冲起,密密麻麻,无数无量,像是鸟群,不,像是蚊蝇之群,向陈世非所在之处聚集而来! 第130章 山印 “噼里啪啦……” 无数炸雷声在陈世非身上响起,他忍着震栗,将雷音附在身体表面,又一次猛然撞向金色屏障。 无数雷音像无数把细小的剧烈震动的锯齿,无数震响合成一声轰然巨响。 陈世非的身体瞬间撞进了金色屏障中,继而冲破了金色屏障,眼前已是无尽的碧空。 逃出来了! 陈世非心头一松。 但刚刚松了一口气。 碧空之下,头顶之上,就突然出现一只金色大手。 砰的一声。 拍在陈世非身上。 像拍苍蝇一样,把陈世非拍了下去。 陈世非被 拍的晕头转向,身体打着旋,又一次穿过金色屏障。 接着砰的一声,直直摔进了山林,砸断了两根树枝,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老妖! 那金色大手是老妖吗? 老妖就在附近? 陈世非一边掏出紫尘,一边用耳神通寻找老妖的踪迹。 四面八方,无数妖怪向此处扑来,但都是数百年道行的妖怪。 没有老妖的踪迹。 陈世非犹豫了一下,不敢飞遁,而是钻入山林,想借树枝的遮掩,在树下飞逃。 “在这里!在这里!”无数尖利的声音又一次呼喊起来,指示着他的位置。 ”究竟是什么东西?” 陈世非心中来气! 如果真是老妖或者道行深厚的大妖,何不干脆给自己一个痛快! 如果不是老妖大妖,又会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躲避自己的耳神通的搜寻! 天色瞬间变暗,无数妖怪黑云滚滚,已经将他头顶天空重重遮挡。 陈世非一咬牙,不管不顾,闷头往无量山深处冲去! “何方魔物,敢来三仙国屠戮!” 一个浑厚的声音远远传来。 陈世非耳神通寻声望去。 却是一个头戴金色王冠的金甲老猿,立于一团金色云头,滚滚腾腾向此处扑来,黑云妖物,纷纷往两旁让开,让出一条通路。 这是一位千年大妖。 “在此!在此!” 无数声浪从陈世身边传出,向老猿指明方向。 前方黑云落地,一头头妖物落入林中,向陈世非扑来! 陈世非别无可想,双拳蕴雷音,准备硬拼,杀一个赚一个。 眼见要与扑近了一头狼妖相交。 突然,他脚下一软,就觉双脚被什么东西抓住,忽的一声,扯入了地下。 他眼前一黑,忙却耳神通查看,就见自己落入一道地穴之中,一头穿山甲妖,利爪如刀,向他胸腹剥来。 陈世非忙双臂一挡,雷音轰出,穿山甲瞬间被炸的魂飞魄散,尸体跌落。 陈世非心中微动,那叠浪一般的指示他位置的声音,竟然消失了。 那东西看不见地下?陈世非立即转头,没有向上逃出洞去,而是顺着地穴在地下飞奔。 身后轰鸣之声响起,四头鼠妖从后面追来。陈世非反手轰出一拳雷音,将四头鼠妖轰死,转身又逃。 就在此时,一声巨响,身后头顶土石纷飞,洞穴坍塌,三头狼妖利爪飞舞,刨开地穴,看见陈世非,爪如刀山,向他劈下。 陈世非冲天一拳,震死一头狼妖,另外两头狼妖分左右向他掏来。 与此同时,一头猪妖也已冲近,一把砍山斧,当头向他劈下。 也就在此时,三百六十道脉肢,终于炼化了豹、熊、蛇、三头妖尸。 他的第七元婴,蕴化而出! 他控制十条脉肢,扯起两头鼠尸,挡在头顶,挡住猪妖的砍山刀。 第七元婴控制十条脉肢,扯起另外两头鼠尸,如流星锤一般,砸向左边的狼妖。 第一元婴,运转雷音神通,轰向右边狼妖。 三元神同时攻出,不分先后,形象上虽然不是三头六臂,其内却却是真正的三头六臂。 轰然一声,几乎同时,猪妖的开女斧被两头鼠尸挡住,左边狼妖被两头鼠尸砸退好几步。 右边的狼妖却时身体一震,软倒在地,神魂被雷音搓成了糜粉。 陈世非长笑一声,猛然冲入妖群之中! 突然觉得心中莫明的痛快,人生从来没有过如此快意,万丈豪情,从心中升起! 此时,他将一切都忘记了,人族的命运,人果子,天尊,圣人,妖族,一切都放下了,只要痛痛快快的杀一场! 第七无婴和他本我挥舞着四具鼠尸 ,如两把巨大的流星锤,旋转飞舞,轰轰隆隆,将两边的妖物一一砸飞。 第一无婴雷音神通如对门架炮,将眼前的妖物一个接着一个轰碎神魂。 转瞬之间,妖尸倒了一地,陈世非突觉周围一空。 诧异之间,仔细一看,却见妖群已经远远退开,远远的一个大圈,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将他围在中间,却不再攻过来。 “你是谁?”天空中的妖群让开一条道。那头大妖金冠老猿现出身来,看着一地妖尸,皱了皱眉头,质问道:”为何无故屠戮我三仙国子民?“ 陈世非怔了一下,竟然还遇到一个讲道理的妖怪吗? 他冷笑一声说:”是他们先要吃我的!“ ”他们吃你,你为何不让他们吃?“老猿一脸认真的问。 陈世非怔了一下,打量了老猿一眼,顿觉自己是个傻子,竟然觉得妖怪会讲道理:”我为何要让你们吃!“ ”仙者不准入无量山,落入无量山,便为妖食,此乃天理!“ ”哈哈,好一个天理!“陈世非笑道:”我的天理是要杀光你们!“ ”你敢违抗天理?“ ”狗屁天理!“ ”执迷不误,冥顽不灵!“ ”你莫不是想让我放弃抵抗,送到你们嘴里给你们吃?“ ”不该吗?“老猿一脸理所当然的说。 陈世非立即明白了,这妖虽然会说话,但其实是个智障! ”我要杀了你们,你们乖乖站着,不许动,让我来杀!“ 说着,陈世非就向老猿扑去! ”狂妄!“老猿冷笑一声:“神通,山印!” 一个山峰虚影,向陈世非压下。 陈世非冲入空中,一拳挥出,雷音神通轰向山峰虚影。 一经轰中,陈世非却是一惊,雷音神通轰中山峰虚影,却像是轰在空气中一样,山峰虚影虚无一物。 吓唬人的?不应该啊! 犹豫之间,山峰虚影已经当头压下,他再想往边上逃已经来不及了。 陈世非牙一咬,撞向山峰虚影! 却轰然一声,眼前一黑,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压在地下,似有数万斤坚硬的岩石将他包裹在中间,四面八方的向中间挤压,要将他的身体,一点点挤压成一粒微尘大小! 他忙运转雷音神通四下轰击,却又如轰在空气之中,雷声所轰之处,瞬间变为虚无,雷音过后,又瞬间变成岩石。 就在此时,四下挤压之力太强,陈世非腹中的气息一股股被挤出。 一粒紫尘,也从他腹中被挤了出来! 第131章 白玉观音 黑、白、七彩,各色的光…… 糜粉,气、虚无…… 短短上瞬间,陈世非似乎经历了数万年也说不完的东西…… 再睁开眼时,却看见自身置于一处干净的篱笆院中…… 篱笆院? 就是凡间百姓用树枝扎的篱笆院。 这是哪儿? 回到凡间了? 他忙四下打量。 这才看见,院子中间坐着一位洁白的…… 这是……这是…… 陈世非心中惊诧的无以言表! 这竟然是一尊白玉观音! 就是上辈子庙里见过的,浑身洁白无瑕的白玉观音。 白玉观音的座下,分两列坐着八个童子。 自己就是其中一个童子。 他向另外七个童子看去。 更是惊的差点跳起来。 每个童子都一模一样——跟自己一模一样! 都是自己? “这是哪儿?” 白玉观音,白玉无瑕的眼睛缓缓睁开,露出里面黑宝石的眼睛,看向陈世非。 “这是虚空之外。” 虚空之外?圣人所去的地方? 陈世非心中一惊:”我还能回去吗?“ ”我以为你第二个问题会是问我是谁?“白玉观音笑道。 ”你是谁?“ ”在你来的地方,那里的人叫我圣人。“ ”你是圣人!你真是圣人?“ 白玉观音微微一笑。 ”这么说……我也回不去了?“ ”这里清净安宁,不好吗?为何非要回去?“ “不好,我想要的不是清净安宁。”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热热闹闹人间,想要每个人都有尊严的活着,想要每个人都爱护别人也被别人所爱护,想要每个人都幸福。”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能来到此处,怪不得你修的是生化之道。” “我还能回去吗?” “能。” “怎么回去?” “不忙,先解决你身上的问题。” “我身上有问题?什么问题?” “你入魔了!” “我入魔了?” 白玉观音一挥手,陈世非身旁的那个跟他一模一样的童子,突然像是被剥下了皮,露出里面一个黑色的影子。 黑色影子四肢着地,冲着白玉观音张牙舞爪,跳蹄咆啸。 虽然不确定这影子是什么,但绝不是人影。 “这是什么?”陈世非一惊。 “这是孽!”白玉观音又一挥手,黑影中间金光一闪,黑影瞬间被金光抹去。 “孽是什么?”陈世非好奇,他从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是那一位存在的种子,一旦扎根于你的神魂中,你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他的营养。” “那一位存在是谁?”陈世非更加好奇,同时想到一件更其可怕的事:“若是如此,那仙界诸天所有仙人,岂不都是他的……” “嘘!”白玉观音突然伸出一只手指,陈世非瞬间被遮蔽,嘴巴还在张合,下半句话,却没了声音。 “他是谁,你现在不知道为好。这些事,你现在不可谈说。”白玉观音收回手指。 陈世非这才觉得又能说话了。 “记住,修行只能用日月星三光修行,宝胎,仙体,妖体,可练外器,绝不可练入神魂。” 陈世非一怔,心中一突,叫道:”糟了,老牛!“ ”什么老牛?“ “我弟弟,他是用玉京子筑基的,是不是也被种下了孽?” 白玉观音点了点头。 “你能救他吗?” 白玉观音摇了摇头:“我救不了他。“ ”为什么?你能救我,却救不了他?我不是怨你不救他,是求你救救他,有什么条件,你可以提,我努力去做,我做不到时,你不救他,我也不怨你。“ 白玉观音摇头道:“不是不愿,是不能。” “为何?” “你只是用孽尸炼了一个元婴,灭了你这个元婴便是。他是用孽尸筑的本基,与你不同,我要救他,只能杀了他。” ”真没救了吗?“陈世非心中绝望。 “我救不了他,不过……” “不过什么?”陈世非心中一喜。 “他自己或许能救自己了。” “怎么救?” “孽虽然在诸天之内是无敌的,但在虚空之外,却是无根之木。你那弟弟只要能在孽种发作之前,逃到虚空之外,便可与孽种公平一战,最少有五分胜算。” ”虚空之外,像我现在这样吗?“ 白玉观音摇了摇头:“他需要亲身走过虚空,才能一点点磨灭他体中的孽与那个存在的联系。” “新身走过虚空?”陈世非心头又是一沉:“听说,天尊走进天外虚空,也会被 磨灭。” “是或许会被 磨灭,看个人意志的,若意志坚定,一只鬼,也能走尽虚空。”白玉观音笑道。 ”一只鬼也能走尽虚空?“陈世非似有所悟,抬头看向白玉观音,白玉观音冲他眨了下眼睛。 陈世非似有所悟,却又抓不住那一闪的灵光,于是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鬼因何而存?“白玉观音提醒道。 ”留恋,牵挂,执念!“陈世非瞬间醒悟。 白玉观音点了点头,笑道:”便是如此。“ 陈世非终于完全明白过来,却又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白玉观音接着说:”倒是不急,在他道行修到万年之前,孽种不会发作,可以好好准备。“ “我得回去了!”陈世非突然道。 “这么着急?” “我的兄弟徒弟很多,他们尚不知道不能用孽尸修炼,我要回去告诉他。而且……”陈世非抬头看向白玉观音:“你真的是圣人吗?” “自然真是。” “不像……”陈世非摇头道。 “为何不像?” “你没有一个字问起百姓现在如何了?”陈世非怀疑道:“我觉得,圣人第一个问题就应该是问,他的百姓现今如何了?” “那时候我确实被称做圣人,现在嘛……”白玉观音微笑着,说出的话却让陈世非毛骨悚然起来: “现在的我,或许进入了一个更高的境界,或许……入魔了。我也不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我不是那时的我了。” “你不是迷失了?是不愿意回去了?”陈世非突然明白过来。 “是迷失了,只是不是迷失了方位,而是迷失了善与恶,对与错。” “为何会如此?” “我最实进入天外虚空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原来的世界,看见了一个东西,那个东西,让我不确定起来。” “不确定什么?” “不确定我原本一直坚信的善良,是真的善良,不确定我一直认为的对,真的是对的。” “你看见了什么?” “不能告诉你。”白玉观音摇了摇头:“现在告诉你,会害了你,等你真正走进虚空时,回头看一眼,就会明白。” “所以,你不会回去了,是吗?”陈世非问。 白玉观音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无法给你答案,要在我确定了我是谁之后,才能有确定的答案。” “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有亿兆曦古之魂,他们被镇压在地底,被地火烧炙了一万多年,他们不肯消散,是因为他们以为你迷失在虚空之中,他们日夜呼唤你的名字,想要给你指引回去的路。” 白玉观音听了,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你回去实话实说,告诉他们,我没有迷失方位,只是不想回去。” “这对他们太残忍了!”陈世非摇了摇头道:“而且,我也见不到他们。” 白玉观音又沉默了,过了片刻 ,才叹了口气,道:“好吧,你既然想要我问这一句,那么我就问一句,现在,百姓们过的好吗?” 第132章 旧怨 “百姓们怎么样了?”白玉观音问。 “现在他们被叫做人果子,再有一百年,或许再有十年,就被吃尽了。” 白玉观音脸上狰狞之色一现而逝,随即被平和之气所掩盖。 他沉默了一会儿,笑问道:“你做过凡人吗?” “做过。” “你知道凡间老者,为何越老越讨厌吗?” 陈世非抬头看向他,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 “这是对后辈的慈悲,被人讨厌而死,和被人爱慕而死,哪种死,对生者是快意,那种死对生者是痛苦?” “你想说什么?”陈世非皱眉问。 “我要说的就这些,你回去,带给百姓,带给曦古之魂。” 随即,不容陈世非多说,一挥手,将陈世非送的回去。 清净之地中,白玉观音敛眉垂首,满脸慈悲。 而他背面,陈世非没看到的背面。 不是白玉无瑕,而是一幅恐怖的画面。 像是被无数蛆虫啃食的腐肉。 密密麻麻,无数青黑色的脓包,在颤动,时而一个脓包破裂,一条黑色的,长着人脸的虫子从中钻出,又开始往他肉中钻入。 白的脓,红的血,脓血横流…… …… 无量山,老猿一招山印,将陈世非禁锢在山根之下,要把陈世非压成一粒微尘。 就在此时,陈世非身上蓬然而起一圈紫光,抵住了山根之力。 老猿冷笑一声:“看你能抵挡几座山峰。” 他的山印已经练到百山之力,此时才用一山之力。 随即又掌一合,加到十山之力…… 五十山之力…… 就在他一咬牙,要加到百山之力之时。 抵住他的那圈紫光突然消失,露出了里面的陈世非。 老猿又是一声冷笑,能抵住五十山之力,也算了不得的法宝了。 随即又一挥手,就要把陈世非挤成微尘。 陈世非一惊,心中暗骂,那白玉观音竟然没有救自己一救! 又把自己扔到了必死之地。 就在此时,一只黑骨巨手从天而降,一把抓住山根,猛然向上拔起。 轰然一声,竟将山根从地底拔出。 “谁?”老猿大惊。 轰隆一声! 来者没有答话,竟然瞬间用黑骨巨手,将山根捏的粉碎! 陈世非化做一道清光,落在黑骨巨手中,怔了一下:“亿鬼宝母!你怎么来了?” 亿鬼宝母依旧如往常般沉默,一手将陈世非放在自己肩头,另一只手猛然向金冠老猿抓去。 金冠老猿大惊,他亲眼看见来者将自己最强神通山印一掌捏碎,自知身体远不如山印坚固,若落在黑骨巨手中,必与山根下场无二。 摇身化做一道金光,瞬间闪遁而去。 黑骨巨手比他更快,像抓苍蝇一般,忽的一个加速,瞬间将金光罩在掌心。 “山印!”老猿大喝一声,撑起一座金灿灿的山形缩影,撑住巨掌。 但坚固无匹的山印,在世掌的压迫下,竟像皮冻一般颤颤欲碎。 “大哥!” “莫慌!” 一黑一紫,两道遁光几乎同时冲时黑骨巨掌中。 一个是头戴金冠的紫毛熊妖。 一个是头戴金冠的黑毛狼妖。 熊妖名地胎生,狼妖名叫海珠子,老猿名叫山闷子。 三者正是三仙国的三个国主。 “重水!”狼妖海珠子大喝一声,在老猿之旁,撑起万斤重水,浪旋水转,缓解着巨掌的压力。 ”地力!“地胎生也大喝一声,在两者之下,撑起一片浑黄大地。 山,海,大地,三力支撑,相成相辅,竟然撑住了黑骨巨手。 “嗡嗡……”亿鬼宝母发出一声怪声,不知是笑还是怒。 随即右手向左手拍去,两掌两合,如拍蚊子一般。 巨掌未至,三妖便觉天崩地裂之力当先压来,三位之阵已隐隐破碎! 三妖大惊,齐声大叫:“老祖!救命!” “呵……”一声轻笑,似从高天,从无数大山,从无穷草木中传出。 一只金光大手,用比黑骨巨掌快一倍的速度,从黑骨巨掌的两掌中间穿过。 黑骨巨掌手中一空,山闷子,地胎生,海珠子已被金光大手抓了出去。 紧接着,又一只金光巨大手从高天上,照着亿鬼宝母的脑袋拍了下来。 亿鬼宝母忙用两臂招架。 轰然一声巨响。 亿鬼宝母双臂架住了金光巨手。 金光巨手隐隐的拍在亿鬼宝母双臂之上。 僵持片刻,亿鬼宝母的双臂开始丝丝下降,身上咯咯作响,身体中的白骨骷髅开始如山石般掉落。 “呵呵……”又是一声轻笑:“亿鬼宝母,你竟敢来无量山,送上门来,我收了你,那位古仙,也挑不出错来!” 说着,又一只金色大手,从猛然从高空伸出,抓向亿鬼宝母的脑袋。 亿鬼宝母两臂被拿住,无法挡,也无法躲。 眼睁睁的看着金色巨手抓住他的脑袋。 “呵!”老妖猛喝一声,就要把亿鬼宝母的脑袋拔下! 紧急之时,陈世非终于顺着金光大手,进入了老妖的灵台洞天之中。 正在在他灵台洞天中大喝一声:住手! 来震慑住老妖。 但是话还没出口,却立即被老妖灵台洞天中的景像惊呆了! 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老妖的灵台洞天中,竟然会是这样一种景像。 篱笆院,院中坐着一位白玉观音! 这…… 陈世非一时竟无法确实自己的存在了! 又被那们圣人唤到了紫尘中? 还是……那位圣人就是这老妖…… 就在此时,天边突然又传来一声呼喊:“南道!住手!” 老妖听了这个声音,竟然浑身一颤,抓着亿鬼宝母的手竟然真的凝滞不动。 他似乎对这个声音极其忌惮。 转头惊疑不定的望了过去。 一缕细小的金光从远处飞来。 金光其实不算细小,跟普通仙者了遁光大小差不多。 但是跟亿鬼宝母和老妖之身两个硕然大物比起来,就太过细小。 金光遁速也不快,两三个呼吸才飞到近前。 这个时间,如果老妖不住手的话,已经能将亿鬼宝母的脑袋拧下来两三次了。 但就是这细小的金光,就是这缓慢的遁速,却在刚刚那一声呼喊的加持下,震慑的老妖一动不动的,静等着金光飞到近前。 这是谁? 陈世非从老妖灵台洞天的惊异中回过神来,看向飞来的金光。 金光一敛,却出现了一个陈世非大感意外的人! 龙朔金华? 龙朔金华现身之后,冲老妖冷笑一声:“南道,不认得我了吗?” 听到这个声音,陈世非猛然醒悟,一个名字出现在他心中。 老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回神,回过神来,却也是一声冷笑道:“东道,你竟然逃出来了!” 果然,现在的龙朔是那位西道总管。 “不只是我逃出来了,还有一位老朋友,也要来见见你!”西道总管说着,一伸手,托出一片六瓣雪花。 雪花飞离其掌,瞬间化做无数片,如无数蝴蝶,在空中纠缠,连结,瞬间连结成一座白色宫门。 “百姓们怎么样了?”白玉观音问。 “现在他们被叫做人果子,再有一百年,或许再有十年,就被吃尽了。” 白玉观音脸上狰狞之色一现而逝,随即被平和之气所掩盖。 他沉默了一会儿,笑问道:“你做过凡人吗?” “做过。” “你知道凡间老者,为何越老越讨厌吗?” 陈世非抬头看向他,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 “这是对后辈的慈悲,被人讨厌而死,和被人爱慕而死,哪种死,对生者是快意,那种死对生者是痛苦?” “你想说什么?”陈世非皱眉问。 “我要说的就这些,你回去,带给百姓,带给曦古之魂。” 随即,不容陈世非多说,一挥手,将陈世非送的回去。 清净之地中,白玉观音敛眉垂首,满脸慈悲。 而他背面,陈世非没看到的背面。 不是白玉无瑕,而是一幅恐怖的画面。 像是被无数蛆虫啃食的腐肉。 密密麻麻,无数青黑色的脓包,在颤动,时而一个脓包破裂,一条黑色的,长着人脸的虫子从中钻出,又开始往他肉中钻入。 白的脓,红的血,脓血横流…… …… 无量山,老猿一招山印,将陈世非禁锢在山根之下,要把陈世非压成一粒微尘。 就在此时,陈世非身上蓬然而起一圈紫光,抵住了山根之力。 老猿冷笑一声:“看你能抵挡几座山峰。” 他的山印已经练到百山之力,此时才用一山之力。 随即又掌一合,加到十山之力…… 五十山之力…… 就在他一咬牙,要加到百山之力之时。 抵住他的那圈紫光突然消失,露出了里面的陈世非。 老猿又是一声冷笑,能抵住五十山之力,也算了不得的法宝了。 随即又一挥手,就要把陈世非挤成微尘。 陈世非一惊,心中暗骂,那白玉观音竟然没有救自己一救! 又把自己扔到了必死之地。 就在此时,一只黑骨巨手从天而降,一把抓住山根,猛然向上拔起。 轰然一声,竟将山根从地底拔出。 “谁?”老猿大惊。 轰隆一声! 来者没有答话,竟然瞬间用黑骨巨手,将山根捏的粉碎! 陈世非化做一道清光,落在黑骨巨手中,怔了一下:“亿鬼宝母!你怎么来了?” 亿鬼宝母依旧如往常般沉默,一手将陈世非放在自己肩头,另一只手猛然向金冠老猿抓去。 金冠老猿大惊,他亲眼看见来者将自己最强神通山印一掌捏碎,自知身体远不如山印坚固,若落在黑骨巨手中,必与山根下场无二。 摇身化做一道金光,瞬间闪遁而去。 黑骨巨手比他更快,像抓苍蝇一般,忽的一个加速,瞬间将金光罩在掌心。 “山印!”老猿大喝一声,撑起一座金灿灿的山形缩影,撑住巨掌。 但坚固无匹的山印,在世掌的压迫下,竟像皮冻一般颤颤欲碎。 “大哥!” “莫慌!” 一黑一紫,两道遁光几乎同时冲时黑骨巨掌中。 一个是头戴金冠的紫毛熊妖。 一个是头戴金冠的黑毛狼妖。 熊妖名地胎生,狼妖名叫海珠子,老猿名叫山闷子。 三者正是三仙国的三个国主。 “重水!”狼妖海珠子大喝一声,在老猿之旁,撑起万斤重水,浪旋水转,缓解着巨掌的压力。 ”地力!“地胎生也大喝一声,在两者之下,撑起一片浑黄大地。 山,海,大地,三力支撑,相成相辅,竟然撑住了黑骨巨手。 “嗡嗡……”亿鬼宝母发出一声怪声,不知是笑还是怒。 随即右手向左手拍去,两掌两合,如拍蚊子一般。 巨掌未至,三妖便觉天崩地裂之力当先压来,三位之阵已隐隐破碎! 三妖大惊,齐声大叫:“老祖!救命!” “呵……”一声轻笑,似从高天,从无数大山,从无穷草木中传出。 一只金光大手,用比黑骨巨掌快一倍的速度,从黑骨巨掌的两掌中间穿过。 黑骨巨掌手中一空,山闷子,地胎生,海珠子已被金光大手抓了出去。 紧接着,又一只金光巨大手从高天上,照着亿鬼宝母的脑袋拍了下来。 亿鬼宝母忙用两臂招架。 轰然一声巨响。 亿鬼宝母双臂架住了金光巨手。 金光巨手隐隐的拍在亿鬼宝母双臂之上。 僵持片刻,亿鬼宝母的双臂开始丝丝下降,身上咯咯作响,身体中的白骨骷髅开始如山石般掉落。 “呵呵……”又是一声轻笑:“亿鬼宝母,你竟敢来无量山,送上门来,我收了你,那位古仙,也挑不出错来!” 说着,又一只金色大手,从猛然从高空伸出,抓向亿鬼宝母的脑袋。 亿鬼宝母两臂被拿住,无法挡,也无法躲。 眼睁睁的看着金色巨手抓住他的脑袋。 “呵!”老妖猛喝一声,就要把亿鬼宝母的脑袋拔下! 紧急之时,陈世非终于顺着金光大手,进入了老妖的灵台洞天之中。 正在在他灵台洞天中大喝一声:住手! 来震慑住老妖。 但是话还没出口,却立即被老妖灵台洞天中的景像惊呆了! 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老妖的灵台洞天中,竟然会是这样一种景像。 篱笆院,院中坐着一位白玉观音! 这…… 陈世非一时竟无法确实自己的存在了! 又被那们圣人唤到了紫尘中? 还是……那位圣人就是这老妖…… 就在此时,天边突然又传来一声呼喊:“南道!住手!” 老妖听了这个声音,竟然浑身一颤,抓着亿鬼宝母的手竟然真的凝滞不动。 他似乎对这个声音极其忌惮。 转头惊疑不定的望了过去。 一缕细小的金光从远处飞来。 金光其实不算细小,跟普通仙者了遁光大小差不多。 但是跟亿鬼宝母和老妖之身两个硕然大物比起来,就太过细小。 金光遁速也不快,两三个呼吸才飞到近前。 这个时间,如果老妖不住手的话,已经能将亿鬼宝母的脑袋拧下来两三次了。 但就是这细小的金光,就是这缓慢的遁速,却在刚刚那一声呼喊的加持下,震慑的老妖一动不动的,静等着金光飞到近前。 这是谁? 陈世非从老妖灵台洞天的惊异中回过神来,看向飞来的金光。 金光一敛,却出现了一个陈世非大感意外的人! 龙朔金华? 龙朔金华现身之后,冲老妖冷笑一声:“南道,不认得我了吗?” 听到这个声音,陈世非猛然醒悟,一个名字出现在他心中。 老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回神,回过神来,却也是一声冷笑道:“东道,你竟然逃出来了!” 果然,现在的龙朔是那位西道总管。 “不只是我逃出来了,还有一位老朋友,也要来见见你!”西道总管说着,一伸手,托出一片六瓣雪花。 雪花飞离其掌,瞬间化做无数片,如无数蝴蝶,在空中纠缠,连结,瞬间连结成一座白色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