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影成双》 第197章 并肩 沈梨白出声，打断各怀心事的几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施青落收回思绪道： “前两日我去过郑家一趟，兵符不在，想来景寒已经取走，我想今日郑家发生的这些也应该少不了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如今越国公主已经许给了景寒，殿下又为护驾受伤，不管是为了平和两方势力，还是不显得过于偏颇景寒，炎帝都会把郑家那部分兵权交给殿下......” 景沅了解炎帝，施青落说的没错，可能做帝皇的都有一个通病，都喜欢玩弄人心、权利皆在他们的股掌，老皇帝愿意给他兵权，是因为他相信，他能给自己，也能收回，更何况现在自己在老皇帝眼里，还翻不出什么风浪。 但明面上该做的还是得做，在老皇帝看来，景沅可以要，但不能直接要，这个口要别人开，才能显得他会是一个掩饰自己欲望和野心的蠢货。 “沈梨白，你回去和沈营说，若是这几日父皇提到郑家反叛后，兵权的归属，记得让他提一提自己受伤的事儿” 沈梨白明白景沅的意思，这是让沈营来开这个口，也知道自己应该和沈营怎么说，于是点头应下。 钟离止又将话题转回郑家父子： “那郑家父子呢？要继续查他们的下落吗？” 这话明显是对着施青落说的，沈梨白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不动声色的看向景沅，景沅明显知道这不是问他的，又看向一旁的施青落，等着她的回答。 万金看大家都看着施青落，也不明所以的跟着看向她，而此时视线聚焦的主角，似乎并没有发现气氛的异常，反而是有些失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施青落的状态不对，景沅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将那只有些冰凉的手握在手心。 施青落对自己的走神感到一丝抱歉： “抱歉啊，刚刚有些走神” 然后继续回答刚刚钟离止的问题道： “昨夜事发突然，如今城门戒严，他们应该还在城中，炎帝通缉他们，他们有心要躲，我们去找反而耗费精力，还容易与炎帝的人撞上，所以我觉得可以把人撤回来了” 毕竟他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阁中这么多人，总不能只盯着他们，太浪费资源，景沅表示同意，对钟离止道： “按阿落说的做” 景沅总是能恰到好处的给她无声的支持，就像刚刚，他会疑惑，但不会猜忌她与钟离止之间会有什么。 他喜欢她每一次理智而准确的判断，果断不拖沓的决策，她总是清醒而冷静。 众人见大事谈妥，很有眼色的退出房间，将时间留给两人。 景沅掌心的温热似乎在一点一点过渡给施青落，指腹轻柔的摩挲着她细长不怎么光滑的骨节。 “在想什么？” 在她面前，景沅总是声音温柔，语气略带担心，施青落回眸，就对上他那双明明深邃却又泛着清澈的眸子。 “殿下不问问我，是不是有事瞒着你？” 景沅转过身，将另一只手也搭上来，双手将她的手捧起来，用脸颊在她手上蹭了蹭，像小猫一样蹭主人那样。 “阿落不想告诉我的，我不会问......” 其实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施青落在遭遇过郑怀安这一次后，她依旧相信，但不会抱有期待和要求，这也是景沅能感到她总是有些冷淡的原因。 施青落微微笑着，其实并不是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郑啸养了私兵” 听施青落这么说，景沅算是明白了她那句暂时的意思。 “所以阿落是在担心郑啸会卷土重来？” 施青落摇摇头，“不是，对于郑啸那样的人来说，狡兔三窟，很正常，那些私兵是他的底气，也是他的后路。 如今我打乱了他的计划，只是不清楚他知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了他，而这个仇他又会将记在谁的身上” 对于施青落此刻的主动吐露，景沅是开心的，毕竟就在刚才，他还因为她不够依赖自己而有些酸涩。 他知她心中有块难融的寒冰，但没关系，他有耐心，这不，这块寒冰正在一点一点汲取他给予她的热量，一点一点的为他落下第一颗水珠。 而他干涸的内心，也在因为她的润养，一点一点变得充盈，生起一点新生的绿色。 他们从来都不是谁在单向付出，而是在相互拯救。 “不管算在谁身上，阿落，你有我” 景沅眼神温柔却坚定，“你不想让我挡在你前面，那我就与你并肩，你想做什么，我就陪你去做，我永远都在......” 施青落认真的看着他，景沅也歪着脑袋看着她，她很喜欢景沅看她的眼神，没有算计，有的只是绝对的纯粹。 施青落也笑得真诚，抬手揉了揉他的发，轻声回道： “好，我记住了” 施青落抬起另一只被握住的手，往自己胸口处靠去，景沅顺从着她的力，隔着衣衫，感受到面前人胸腔内那鲜活有力的震动。 “并且，刻在了这里......” 景沅第一感觉不是害羞，而是欣喜雀跃，他又靠近了她一步。 郑家的反叛成了铁定的事实，而在书房后密室发现的玉器，金银也被炎帝尽数收入国库。 而从那日起，郑家父子就如同从京都蒸发了一般，音迹全无，这让炎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五日后的早朝，在沈营的助攻下，景沅顺利的拿到了曹家之前分割出来的一半兵权，至此，京都的风雨正式拉开帷幕，而景沅和景寒的暗中较量也正式开始。 拖了这么久，宇文焱终于又一次请求参见炎帝。 炎帝坐在殿上，虽威严，但难掩他感官上显露出来的疲惫，宇文焱不卑不亢行礼，语气温润： “参见炎帝陛下......” 炎帝眉心下压，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确实有些疲惫，这几日倒是忘了还有他这么难缠的小辈。 “嗯，近来多事，礼遇不周，四皇子可不要记我这个长辈的仇啊” 哼，长辈？他算他哪门子长辈，自然，这些话宇文焱是不会说出来的，反而是浅笑道： “炎帝陛下说笑了” 第198章 盟约事了 炎帝东拉西扯的和他打着哈哈，说国事太多，几个皇子也不是争气的，不能为他解忧，反正就是绝口不提盟约之事。 宇文焱心里跟明镜似的，“陛下，本殿来京都已有半月之余，不知陛下准备何时兑现盟约？” 宇文焱看着他，没有因为他沉下的脸色而减退半分笑意，他直接，却让人挑不出错处。 炎帝敛了敛表情，适而轻笑道： “年轻人，沉住气......” 宇文焱垂下眼帘，片刻后重新抬头对上炎帝那不太友善的视线。 “炎帝陛下，盟约是两国商议之后签订的，本殿只是父皇派来的执行者，炎帝陛下又何必为难本殿一个小辈呢？” 宇文焱语气淡淡，笑容浅浅，依旧从容不迫，丝毫不将炎帝的威胁放在心上。 “炎乃大国，不比番邦，背信弃义可不是大国应有的风范，晚辈虽年纪尚轻，但也听过不少对炎帝陛下德行功绩的赞颂，一直对陛下心中敬仰有加” 还敬仰，一个他国皇子上哪去听关于他的赞颂，前言讽刺，后语恭维，将他驾于高处，跟羽帝那个老狐狸一样狡猾。 “哈哈哈哈，是嘛，难怪，朕看四皇子也甚觉喜欢” 宇文焱唇角弧度未变，喜欢个屁，都是虚与委蛇罢了。 “盟约之事两国之约，关乎百姓自是重要，约定的东西朕早已派人准备妥当，本来想派沅儿与四皇子对接此事，哪曾想出了这档子事，倒是耽误四皇子在京都暂留这么久，大炎有失礼数，明日朕会派沈尚书与你完成盟约之事” “炎帝陛下客气，京都繁华，本殿也当是游走外行，见见不一样的人土风貌了” 盟约之事处理完，炎帝也道自己还有其他公务，宇文焱也好眼色的退下，出了皇宫准备。 虽然时间是拖沓了些，但总归是解决了，宇文焱也终于能回去复命了。 盟约之事完成后，炎帝特意邀请宇文焱进宫用膳，说是礼数，为他践行。 宇文焱也没推辞，一顿饭，两人并没有多说几句话，饭后，炎帝祝他回羽之行顺利，宇文焱对着炎帝道了谢，便径直出了宫。 宇文焱离开后，炎帝难得好兴致的在御花园里散起了步，林业跟在他身后。 “林业，你说这羽国下一个皇帝会是哪位皇子啊？” 除了宇文焱，林业没有见过羽国其他皇子，对于他国这样敏感的话题，林业也只能含糊的答道： “奴才看这四皇子就不错，不过想来其他皇子应也不是善茬” “嗯，是不错，看似谦逊温和，实则锋芒锐利” 林业点头附和，炎帝继续说道： “听说那五皇子也不错，唯一一个封王的皇子，二皇子虽然实力不出众，但好在有个能背靠的母家” 林业只是听着，时不时点头赞同，炎帝谈这个问题其实并不突兀，因为经济、兵力决定了一个国家强盛与否，帝王的人选则是决定了一个国家未来长久与否。 炎国与羽国只是暂时的盟友，炎帝考虑这些问题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可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初秋的微风似乎还吹不散炎夏遗留的闷热，郑家父子依旧毫无音讯，不知隐匿何处。 德妃那边一如往常，容妃背后之人究竟是不是她，一时间也难有头绪。 表面上好似一切都归于平静，却又不知平静下的暗流下一刻又会冲向着哪一方。 羽国——— 施屿硕回到皇城时，宇文倓的禁足已经解了，因为知道施屿硕今日会到，宇文倓早早就来了施屿硕的将军府等着。 施屿硕一进府，管家就笑着迎了上去，那笑容却在看到施屿硕身后跟着的女子时，僵住。 “将军......” 施屿硕看着管家的表情变化，没有理会，对着他吩咐道： “将青枫院收拾出来，还有带幻儿去库房挑几匹料子，为她做几身合适的衣服” 管家似乎还未从惊讶中缓和过来，依旧愣在原地，施屿硕冷冷开口。 “愣着作甚？要让主母等着你吗？” 管家回神，惶恐作答，“是，将军” 然后看向从施屿硕身后站出来的姜幻，恭敬道： “夫人，您随老奴来” 姜幻点头，对他态度还算温和，恰到好处的拿捏着当家主母的威压与分寸。 而前厅里的宇文倓，站在门口，看完了全程，表情复杂。 施屿硕提步上前，往里面走去，宇文倓看着若无其事的施屿硕，脸色复杂的情绪更甚。 他口中的当家主母，远远一看，他还以为是姐姐回来，可进了就知，这不是施青落，因为容貌完全不一样。 宇文倓终是忍不住开口道： “阿硕哥哥，她是谁？” 连日赶路奔波，纵使再好的身体也难免会疲惫，倦乏，施屿硕坐着，抬起搭在桌子上的手揉捏着眉心。 宇文倓哑言，半晌才出声道： “阿硕哥哥喜欢她吗？” 宇文倓的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试探，施屿硕这才抬眼看向他道： “殿下，在我这，谁都比不上公主，不要怀疑我对公主的感情” 他停顿片刻才又道： “她只是我避开陛下赐婚的个幌子” 宇文倓惊讶，“阿硕哥哥知道父皇要为你赐婚一事了？” 施屿硕疲倦的点点头，“四皇子告诉我的” 宇文倓在听到施屿硕的回答后，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难过，他庆幸施屿硕没有移情别恋，可也再一次清楚的认识到施屿硕这一生都不会放不下施青落而难过。 宇文倓垂首，有些丧气，施屿硕明白宇文倓在想些什么，但也不点破，只是继续说道： “殿下，如今我高调回府，应该要不了多久，宫里那位就会知道我从枫城带回一女子的消息，恐怕不会轻易作罢” 宇文倓快速收拾好情绪，清明思绪，“阿硕哥哥放心，不出一个时辰，我会让你已经成婚的消息遍布整个皇城” 施屿硕对宇文倓露出了一个放心的微笑，如今的宇文倓已今非昔比，不管是性子还是心机。 第199章 情种 “嗯，殿下放开手脚去做” 宇文倓点点头，便转身而去。 今日回来，施屿硕并没有刻意回避，所以皇城已经有不少百姓都看到了他，所以扩散消息的速度快了些，皇帝会怀疑，也无从拿捏他们的错处。 宫里的人，来的比想象的快，眼见着安喜走近前厅，施屿硕起身朝安喜走去。 安喜：“将军，陛下召你入宫” 施屿硕冷淡出声，“嗯，正好本将也有事禀告......” 安喜伸出手，“将军请......” 施屿硕跨步而走，安喜垂首跟在他身后，此时的姜幻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拦住了两人。 姜幻笑意盈盈，关心道： “将军这是，要出门？” 随后又看向他身后的安喜，颔首微微一笑，安喜愣然，姜幻的视线重新落回到施屿硕身上。 “嗯，陛下召我进宫，在家等我......” 施屿硕语气温柔，好似刚才与安喜冷冰说话的是另一个人，安喜暗暗打量这面前这个远看与宇文顾君有三分相像的女人。 “好，我在府中等将军回来一起用膳” “嗯，若是我回来的晚，不必等我，别饿着自己” 安喜将两人浓情蜜意，旁若无人的样子看在眼里，没有开口催促，只是站在原地等着。 “走吧，公公......” 安喜“诶”了一声，快步跟上，姜幻望着离开的两人，这些日子来，这是第一次，施屿硕与她这般讲过话。 姜幻轻笑一声，想到那日在枫城那日，他找到自己，说要与自己成亲时说的话。“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姜幻摇摇头表情有些落寞，随即又变换脸色，低声呢喃道： “若我就是要你爱上我呢？” 皇宫，羽帝正在殿中批阅奏折，安喜领着施屿硕进入殿中后，便规矩的站到书案旁为羽帝研墨。 “微臣，参见陛下......” 施屿硕撩起衣袍一角，屈膝行跪拜礼，身上还是今日回城时穿的衣裳，带着褶皱，看着就是没来得及换过衣裳。 羽帝没有理会，只是专心的看着手中的奏折，落笔批注好最后一字后停住，将笔抬起往右手边一递。 安喜立刻接过狼毫，轻轻的放于笔搁上，羽帝这才抬眼看向殿中的施屿硕。 “起来吧” 羽帝声音浑厚，严肃且带着一丝冷意。 “谢陛下” 施屿硕谢恩起身，“朕......” “微臣有事禀告” 羽帝的话被施屿硕打断，眼帘暗暗往下垂了垂，“禀” “微臣在炎国查探圣女一事时，有人暗中意欲阻拦遮掩” 羽帝以为他要说他带回来的那个女子，眼中蕴匿的怒气正要爆发，在听到他的话后突然变了脸色。 “什么人？” 施屿硕暗暗勾唇，不动声色道： “微臣不知，只是交手过程中无意之间看到了那群人手腕上好像都黥着一个黑色的印记” “什么样印记？” 羽帝么猛地站起身，急切问道，安喜被羽帝突然的动作弄得有些茫然，羽帝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压下心中急迫，坐回龙椅，等着下方施屿硕的回答。 施屿硕微微蹙眉，似是在回想，“像，羽......” “羽毛”羽帝快语道。 施屿硕压下嘴角的笑意，抬眸对上羽帝的视线，“对，陛下知道这群人的来历？” 施屿硕刻意停顿，像是试探，羽帝连续两次失态，看着施屿硕的眼睛，微微下压，眯起，然后轻笑道： “爱卿都说羽了，不是羽毛还能是什么？” 施屿硕适可而止，只轻声道：“陛下说得有理......” 施屿硕说完后，便噤了声，羽帝还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呢，这施屿硕怎么回事？ 羽帝给他使眼色，奈何他始终低着头不看他，羽帝终于忍不住道： “那现在那群人的下落呢？” 施屿硕不急不慢回答道： “微臣正欲继续顺着这伙人追查下去时，陛下突然召微臣回朝，就只能作罢” “什么？” 羽帝语气里隐隐约约有丝怒意，施屿硕装傻着继续说道： “不过微臣留了人在炎国，一有消息他们便会传信于微臣” 羽帝脸色缓和不少，施屿硕话锋一转道： “陛下急召微臣回朝，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羽帝盯着他，“你当真不知？倓儿没有告诉你？” “如果是陛下想为微臣赐婚一事，五殿下刚刚倒是有跟微臣讲起” “那你觉得朕要为你指的这门婚事如何？” 施屿硕突然跪地，伏低身子道： “请陛下治罪，微臣已经娶过妻了” 施屿硕抬起背脊，抬头看向上方的羽帝。 “回陛下，微臣在接到四皇子的消息时，便快马加鞭往回赶，在枫城时遇到了我如今的妻子，阿幻” 说到这个名字，施屿硕冷然的眸子里明显柔和了不少，就连声音都多了一丝温柔，羽帝疑惑，侧目看向一旁的安喜。 安喜俯身，附耳压低声音道： “那女子，确如暗哨所报，与公主，有三分相像” 暗哨来报时，他还以为是下面的人夸大其词，如今连安喜都这么说，加上施屿硕说起那个女人时，明显与往日那副冷言冷语的样子..…. 施屿硕好似没看见上方两人的动作，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阿幻她性情直爽，见她第一眼，微臣就被她深深吸引” 羽帝见他那一副痴汉的样子，心下腹诽道，哼，你是被她吸引，还是被她与宇文顾君那三分相像吸引。 “她是身世可怜，战乱时失了双亲，成了孤女，一个女子，在饭庄讨生活，难免受欺负，我遇她那天便是，客人找她麻烦，但她依旧不卑不亢，笑着解决问题..….” 施屿硕一连说了很多关于与姜幻相遇的经过，而羽帝也难得耐着性子听他说完。 “所以，你见她可怜就娶了她？” 施屿硕立马出声反驳道，“不，不是因为可怜，是因为喜欢” 羽帝忍不住冷嗤一声，“你倒是个情种” 施屿硕叩首，恭敬又虔诚道，“陛下，微臣与阿幻真的是两情相悦……” 第200章 八个时辰 “若朕偏要你娶林倩呢？” 施屿硕再次叩首，“请陛下成全......” “你......”，羽帝话音未落就被殿外的声音打断。 “微臣，林应，求见陛下......” 羽帝睨了一眼底下的施屿硕，“安喜，让他进来......” “是，陛下” 片刻后，林尚书跟着安喜进到殿中，林尚书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施屿硕，默默收回视线，跪地行礼道： “微臣，参见陛下” “平身” 林应起身时，淡淡的瞥了一眼还跪着的施屿硕，羽帝道： “林爱卿？” “陛下，微臣今日听闻施将军带了一名女子，回皇城，现在皇城里都在谣传，谣传那女子是施将军的发妻，所以......” 林应微垂着脑袋，却不住的悄悄打量羽帝的表情。 羽帝：“林爱卿消息很灵啊？” 林应：“不是，是今日夫人与小女在城中逛胭脂铺时，碰巧看到了施将军和一名女子走在一起，举止亲昵” 林应声音渐小，视线再次落到施屿硕身上，施屿硕淡定的保持着跪姿，丝毫未动，他没必要对林应再解释一遍。 炎帝：“你夫人看到的没错，谣传的也没错，所以林爱卿今日进宫的目的是？” 林应震惊，“这......” 其实在羽帝想让他女儿嫁给施屿硕时，他便是不愿的，只不过是迫于龙威才不敢言语。 可是现在施屿硕都有正妻了，陛下不会还没放弃赐婚的念头吧，他额间已冷汗涔涔。 林应：“微臣......” 羽帝抬手，打断他的话道： “施爱卿既已成婚，有了正妻，朕要是再为你与林爱卿的嫡女赐婚，倒是显得朕难为两位爱卿了” 林应、施屿硕：“微臣不敢......” 哼，不敢，不敢今日这副架势是闹着玩？ “赐婚之事就此作罢，你” 羽帝指着下方的林应，声音微怒却压制着没有发作，“从哪来的，就给朕滚回哪去，滚......” 林应：“是，陛下息怒，微臣告退......” “至于你” ，羽帝指向林应旁边的施屿硕道： “就算不娶林尚书的女儿，也不能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施屿硕表情坚定，声音也强硬了几分道： “求陛下成全” 林应看着如此违逆羽帝意思的施屿硕，不禁想，那女子是何方神圣，竟将人迷成这样，不惜为她对抗陛下。 “你若决意如此，就去殿外石地上，给朕跪满八个时辰，朕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是，微臣遵命......” 在殿内施屿硕也跪了有一会儿了，起身时动作缓慢，一旁的林应难得的搭了把手。 毕竟，他间接帮了自己，炎帝看到林应的动作，暴呵一声道： “你还不滚？” 林应被炎帝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松开施屿硕的手，边走边说道。 “是是是，微臣这就滚” 就这样，施屿硕和诚惶诚恐的林应一前一后出了殿。 晚膳时分，姜幻看着一桌子快凉掉的菜，管家站在一旁，斟酌之下问道。 “夫人，将军应该要晚些才会回来了，要不夫人您先用着？” 姜幻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转头温声道： “好” 勤政殿外，施屿硕已经纹丝未动的跪了四个时辰，安喜站在屋檐下，看他从太阳落山跪到月亮高悬。 安喜叹息着朝施屿硕走近，轻声劝道： “施将军，陛下也是为您好，您说您这又是何必呢？” “安公公不必劝我，我意已绝” “你，哎..…..” 安喜叹气，有些不忍同情，又深觉无奈，只能摇着头离开。 宫门外，一辆马车停在礼宫门不远的位置，宇文倓与夜七立于车前，面朝宫门。 “主人，更深露重，去马车里等吧” 夜七站在他身后，劝说道，宇文倓摇摇头，视线依旧看着宫门的方向，即便知道施屿硕现在不会出来。 夜七又道，“主人，我们在这儿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回马车里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帮到他” 宇文倓笑得苦涩，声音都哽咽了两分，“没用的，夜七，这是阿硕哥哥自己求来的” 夜七看着宇文倓那有些发红的眼睛，心疼不已。 “这次阿硕哥哥若绝不了父皇的心思，总会有下一个林倩的，夜七，阿硕哥哥放不下姐姐，一直都放不下，我也放不下......” 看着那已经合上的宫门，一滴清泪从眼角滚落，“夜七，我想姐姐了......好想” 夜七不自觉抬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又默默收回。 “主人......” 他知道，所有人都忘了公主，只有他们三个还记得她，而他们也永远被困在了那个冬天，那个雪夜。 困住他的是愧疚，他明知她抱了必死的决心，却没有阻止她。 困在主人的是后悔，后悔被擒让她舍命救他，后悔站出来请战，带她去了边关。 而困住施屿硕的，是那个雪夜没能带回她，是她再也不会知道他的心意。 施屿硕跪足时辰，已是次日天亮，他看着眼前的勤政殿，双手交叠，俯身叩首，忍着膝盖处传来的痛，高喊道： “谢，陛下成全......” 因为跪得久了，起身时踉跄了好几次才堪堪站稳，施屿硕从宫门出来时，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马车旁的宇文倓，像是一直在等他出来。 见施屿硕走路身形有些晃荡，施屿硕连忙跑上前去，“阿硕哥哥，你没事吧” 施屿硕拍了拍扶住自己胳膊的手，笑笑道： “没事，就是跪了一会儿，以前再难的厮杀都过来了，这点小伤，不用担心” 宇文倓点点头，不忍再接话，两人搀扶着施屿硕上了马车，车夫驾着马车朝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马车到将军府时，姜幻和管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姜幻连忙上前，替过搀扶着施屿硕的宇文倓。 夜七在暗处看着那个挤走自家主人的女子，心生不悦，特别是看到她那一身青衣装扮，表情又难看了几分。 第201章 苦日子 勤政殿——— “怎么样？” 羽帝翻看着手中的折子，像是不经意的开口问道，安喜恭敬回道： “昨晚将军府里刚带回的那位，没等到施将军就先用了膳歇下了，今早应当也是估摸着时间晨起，在府门等着施将军回府。” 要不说能在皇帝身边的都是人精呢，羽帝这没头没尾来一句，安喜也能明白羽帝想知道什么。 羽帝放下手中的折子，又拿起一本展开，“哼，倒是有趣......” 安喜垂首，羽帝又道： “安喜，你觉得施屿硕这夫人，怎么样？” “回陛下，奴才看那女子不简单” 羽帝停下手中动作，侧目看向安喜，安喜又低低了脑袋，羽帝轻笑打趣道： “哈哈哈，安喜你可是很少这么夸人啊” 安喜陪笑，不反驳也不附和，羽帝收回视线，“能让你说不简单，那女子当是有些本事” “陛下，需要将人......” 安喜抬手做了个抹脖的动作，羽帝抬手打断。 “诶，怎么说人家也是新婚燕尔的，你这做了，多晦气啊” 安喜连忙躬身，“陛下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既然他那么喜欢那女子，成全他便是，有个女人能分分他的心，朕还乐见其成呢，不过......” 羽帝语气一顿，“那女子到底有多大本事，朕得亲自看过才知道” 安喜附和，“是......” 炎国——— 因着上次的刺杀事件，今年中秋炎帝无意大办，所以不设宫宴，朝臣不用进宫，可在家过节。 虽然没有大肆操办，但炎帝还是给各宫都赐了宴，而他今日也难得没有留宿玉明殿，而是去了皇后那儿。 宫人们都在猜测，容妃是不是即将失宠，而此时正被议论的主角却怡然自得的吃着炎帝特意命人为她做的月饼，坐在廊下的藤椅秋千上赏月。 “娘娘......” 容妃似乎心情不错，对着身后的翠柳道： “翠柳，在荡高一点......” 翠柳轻推着秋千的手，加重了些力道，秋千荡得比刚才高了些，但也掌控在容妃不用手扶着秋千保持平衡的分寸当中。 “娘娘，你还笑得如此开心？” 翠柳语气里多是替她的忧虑，容妃侧着脸回头望她，眉眼微弯。 “怎么，担心你家娘娘失宠，怕你以后日子不好过啊” “娘娘，奴婢是替你着急，哪是怕自己过得不好，再不好的日子都过来了，哪还怕什么苦日子” 翠柳是她入宫前便一直伴在她左右的婢女，是心腹，也是姐妹。 容妃侧回脸，脑海里全是当年小产丧子时，那接生嬷嬷的话，“可惜啊，是个皇子......” 她无心争宠，也不爱炎帝，怀上孩子虽是意外，但也给她枯燥的后宫生活带来了一丝不一样的意义。 她没想过用孩子去谋求什么，只想身边能多一个陪伴，在这宫里偏安一隅，可她忘了，这是个吃人的皇宫，你不争，不代表别人也觉得你不会争。 小产后，炎帝对她彻底失了兴趣，也不曾来看过她一眼，皇后势强，太后病重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小产的宫妃。 小产的那段日子，她宫里甚至连碗热汤都不曾有过，就连她因为小产病重时，一位太医都不曾来过玉明殿，最后还是翠柳跑去太医院，拼了命的磕头，那太医满脸嫌恶的推攘她将她往外推。 “滚滚滚，别再来了，再来我就让禁军抓了你” 随即便是“嘭”的一声，太医院的大门被关上。 翠柳眼眶红红的望着太医院，将手中的小瓷瓶捏紧，藏在袖中，然后表情愤恨与不甘的离开。 后来容妃靠着那小瓷瓶中的药和强撑，硬是挺了过来，在这吃人的皇宫活了下来。 容妃回神，若无其事道： “是啊，再苦的日子都过来了......再说了，不用紧绷神经与那老东西虚与委蛇，我还轻松自在些” 翠柳不再接话，她不是没看到她那微红的眼角，却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只是默默地继续不轻不重地推着秋千。 夙澜殿这边的宫人则是早早退下休息，因为寝殿的主子已经睡下，只不过原本睡下的人此刻却在烟雨阁。 “阿落......” 施青落刚出烟雨阁后门，就听见一道清朗的声音唤她，施青落转头便看见门后两人正朝她快步走来。 “殿下？” “阿落姐” 因着今个是中秋，柳云怕施青落一个人待着无聊，便早早跟柳父柳母说想邀请她师傅过府，一起中秋赏月。 柳父柳母常听柳云念叨，早就想见见她那位被她夸得天花乱坠的师傅了，所以欣然同意，柳母还很正式的以她夫妻二人的名义写了帖子邀请她。 后又怕施青落一人觉得拘束，又多写了几份帖子，分别给了景沅与沈梨白几人。 原想着景沅出宫会麻烦会晚些来，没想到自己才出门，景沅就来了，这么想着时，景沅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阿落，想我没？” 施青落笑着，眉眼柔和，“我们昨日才见过” “昨日见过怎么了？昨日见过就不能想了？” 景沅现在是越发会这样卖乖撒娇了，万金默默移开视线，阿弥陀佛，非礼勿听，非礼勿视，没眼看，没眼看，这还是我那放荡不羁又凶狠腹黑的殿下嘛....... “是是是，想了想了，别说了” 施青落拽了拽他衣襟，连声回道，最后声音都小了不少，不时还看看万金，又环顾四周，虽是后门，但依旧连通着街道，不似前门热闹，但人也不少。 两人蜜意柔情的举动落在旁人眼里，施青落就像是被厚脸皮的丈夫逗弄的小媳妇一般，从两人身旁走过的人皆是撇过脸偷笑。 施青落似乎还听见，“你瞧瞧人家，再看看你，什么时候也开开窍，对我也甜言蜜语几句，算了算了，指望不上你，咱俩和离吧” “诶，夫人，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诶，夫人，等等我......” 第202章 贺礼 那人从他俩身旁走过时，还朝两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抱着一大堆像是刚买的布匹、吃食连忙去追已经走在前方的夫人。 施青落嗔怪的看了一眼景沅，景沅反倒得意的冲她眨了眨眼睛，最后朝那走远的两人喊道。 “对对对，不会哄夫人开心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 来来往往的人皆是被他这一句给逗得大笑，施青落连忙伸手，捂住他那语出惊人的嘴，然后赶紧拉着他走了，万金在一旁偷笑，果然还得是殿下。 三人到柳府时，胥川、沈梨白和钟离止都到了，见施青落来了，柳云连忙迎出来。 “师傅，你来啦” 说着便挽上施青落的手，将她往里面引，景沅身侧的位置突然空荡，看着两人背影的目光微沉。 主位上的柳父柳母暗暗对了一个眼神，忍不住嘴角上扬了几分，又在心中默默为自己闺女这作死的行为摇头。 走入厅中，众人起身，欲要行礼，景沅抬手，“今日没有三皇子景沅，只有晚辈允南” 说着朝主位上的两人，还有胥川旁边和柳父柳母差不多年纪的夫妻行了一个拱手礼。 施青落也跟着，微微欠身道，“晚辈施青落，见过伯父，伯母” 随即又朝胥川这边道，“见过伯父，伯母” 她没猜错的话，这两位应该便是胥川父母，万金也跟着，向柳父、柳母、胥父、胥母行礼道： “柳伯伯、柳伯母、胥伯父、胥伯母好......” 柳父连忙扶起景沅行礼的手道： “允南都这么说了，大家就都不必多礼啦......今日是家宴，没有外人，大家都放开些，哈哈哈” 施青落将手中一个横长的画匣递上，对着柳母道： “上次柳伯母生辰，晚辈不敢唐突拜访，所以此次前来带了自己所作的一幅松鹤图，愿柳伯母，松鹤延年，福寿安康” 柳母接过画匣，里面是一幅已经立轴裱好的画，抚手轻触着画轴的天头，不是极好的绢料，却胜在细腻，不似金钱堆砌的讨好，却叫人心里感动。 柳母不算年轻，笑起来时眼角已隐隐起了褶皱，似乎对施青落的礼物甚是满意。 “晚辈画工拙劣，还望柳伯母不嫌弃......” 柳母将画匣往柳父怀里一放，笑着拉过施青落的手道： “哎哟，阿落这是说的哪里话，伯母怎会嫌弃，这可是我收到过最好的贺礼” 胥母也笑着附和道，“阿落，我证明啊，你柳伯母是真的欢喜，我与她手帕之交，最是懂她” 大厅里笑声起伏，施青落对胥母也会以笑意，气氛轻松。 柳父展开画轴，不由赞叹道： “笔触细腻，画意高古，妙，妙啊” 柳父连声叫好，胥父也凑近了几分，对柳父的赞赏点头附和，在几位长辈眼里，施青落举止从容，大气得体，而且礼数有加，看她的眼神也不免越看越喜欢。 胥川与柳云也凑上前去看，胥川喜欢古迹名画的他也为之惊艳道： “阿落，没想到你画工如此了得啊” 柳云就没有那么多形容词了，直接道： “师父，你画得真好，不愧是我师傅” 柳云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又一脸骄傲看向柳父柳母，似是在说，看吧，我说的对吧，我选的师父，就是厉害，顶顶好。 景沅自是也看到了，微微侧身在她耳边说道： “阿落如此画技，什么时候我也有幸得阿落一幅墨宝？阿落可愿为我作一幅画像” 施青落对上他眉目柔和，期待的目光，压低了音量，偏头附耳，温声道： “我不会作人像.....” 景沅期待的眸色不易察觉的暗了暗，又听施青落道： “但我可以为殿下一试” “真的？” 景沅一时没控制住音量，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他，有些懵，施青落笑道： “真的......” 众人虽不知两人在说什么，但看景沅那高兴劲，也只是暗暗偷笑两人之间的互动。 众人坐回位置，施青落与在她位置一旁的沈梨白与钟离止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两人也颔首回应。 这时上位的柳父开口道，“阿落呀，云儿性子顽劣，跳脱，平日教导起来，麻烦你不少吧” 施青落看向一旁被训的柳云，笑着谦虚回道： “柳伯父言重了，柳云性子是活泼些，但并不是坏事，而且她也很聪明，学东西也很快，倒是晚辈怕自己才疏学浅，教导不好” 柳母接话道，“这孩子在家就是个泼皮，倒是认识你以后啊，每日在家都念叨着你这个师傅......难得有能治得住她的，我和老爷还得感谢阿落你呢” 柳父：“夫人说得对，云儿不懂礼数，拜你为师也没为你准备拜师礼，这么着，南街那边有几个铺子，每年收益还不错，就当云儿给你的拜师礼了” 施青落震惊，这话说得随意，南街可是京都最繁华的地段，几个铺子，那得不少钱呢。 施青落连声婉拒，“柳伯父，这太贵重了，不合适” 其实柳父的提议很合柳母的心意，他们从柳云那儿知道，施青落不是京都人士，虽与景沅两情相悦，可从不曾大手大脚花钱，即便景沅愿意给她，她也多是拒绝。 不管用与不用，女孩子还总是得有些银钱傍身的，从被富养的柳云身上就能看出夫妻俩养孩子的方式。 柳母：“哎呀，阿落，你就收下吧，不多的……” 施青落不好一直推辞，最后也道谢收下，柳父柳母笑意盈盈，反正怎么看，是怎么喜欢她。 胥母胥父也是热情的人，一如家里慈爱的长辈关心的问起施青落来京都后适不适应，拉起家常来。 施青落也一一温声回应，从容又不显得那般拘束，倒是一旁的几人有些插不上话，但也就这样的气氛开始品茗。 胥川和柳云依旧吵吵闹闹，万金则是与沈梨白讲着一些最近听到的宫里趣事。 钟离止依旧如同往常一般保持沉默，但也没有那么严肃，看起来表情都放松了不少，所以他的沉默在这样温馨的场面里并不突兀。 景沅则是目光从未从施青落身上离开，眉目含笑的听着她回应这几位长辈关心的话语。 第203章 中秋宫宴 今夜的月亮并没有满圆，有人院中赏月闲聊，有人遥望月亮思念故人。 羽国中秋宫宴——— 施屿硕带着姜幻进了宫，或许是前几日施屿硕决心违逆皇意的事闹得不小，所以两人一来便引来不少注目。 施屿硕是将军难免有官场交际，所以在将姜幻引到他们的座位后便起身离开。 几位贵女见施屿硕离开，对姜幻审视的眼神便更加肆无忌惮了些，小声议论着。 “诶，你们看她，若是没有施将军，她连自己该坐哪都不知道吧，也不知她是走了什么运” “哈哈哈哈” “不，严妹妹这话说得不对” 几人看向说话的陈静娴，刚刚说话的严姝瑶皱了皱眉，以为陈静娴想帮姜幻说话，“怎么不对？” “没有施将军，她这辈子怕是连进这宫门的机会都没有” 几人一听，忍不住掩面，又是一阵笑声。 而几人在姜幻的后方，嘲讽的议论声不大不小，却也刚好能落入她耳，站她一旁侍奉的宫女不住偷瞄着她的神色。 姜幻面上并无变化，这种言语听得多了，那几个小姑娘那低级的手段在她这只会显得太过拙劣了些。 这时又来了一人，加入刚刚的严姝瑶几人。 “严妹妹，你们在聊什么啊” 严姝瑶挪动位置，凑到林倩身边，视线带着揶揄道。 “喏，林姐姐，我们正在聊那位......” 林倩顺着严姝瑶的视线，看到一个端坐着身子的青衣背影，竟有一刻恍惚，恍惚到她以为她看到了曾经那个人。 陈静娴见她有些失神，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道。 “林姐姐不会不知道她是谁吧，她就是那位让施将军违逆陛下心意的，发妻......” 陈静娴不自觉的咬重了最后两字，话有嘲讽，也有怨恨，林倩倒是没听出她话中情绪，只是在知道了她的身份后眉目往下压了压。 姜幻没有回头，面上依旧没有变化，却在心里暗道有趣，因为她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嫉妒。 林倩收回视线，面上无所谓的笑着，但是明显神情冷了几分道，“哦，原来是施将军带来的人” 林倩从小心属宇文霿，虽然不喜欢施屿硕，但也不代表能接受施屿硕以这样的方式拒婚，她的骄傲绝对不允许被这样践踏。 因为这件事，皇城贵女圈子中，不少人都在背后笑话她，笑她施屿硕宁愿要一个落魄孤女，也不要她。 因为马上就要开宴了，林倩并没有立即发作，难得冷静的她迈步走向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林倩的座位在姜幻的侧后方，宫宴的左右第一排只有像他父亲那样官职的人才能坐，施屿硕的官阶比她父亲大一阶，他们的中间便隔了一个位置，而姜幻作为施屿硕的夫人，名正言顺的坐在了施屿硕的旁边，而她只能坐在父亲的后面。 想到这些，林倩看向姜幻的目光又沉了沉。 而这边交际完的施屿硕这时也回到了位置上，姜幻嘴角弯上浅浅的笑意，贴心的给他递上一杯温茶。 施屿硕接过饮了一口放下，牵过她的手，笑得宠溺又温暖道： “多谢阿幻” 姜幻适时露出一丝羞涩但又坦然的表情，似乎是已经习惯了他这样说话。 坐得稍远的陈静娴虽然听不见两人再说什么，但两人模糊的表情，却极为刺眼，让陈静娴心下妒火升腾。 她从未见过施屿硕如此温和的对待过任何女人，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女人能得施将军属意...… 是的，陈静娴喜欢施屿硕，她一边忍受着嫉妒的蚕食，一边又痴迷于施屿硕的温柔而舍不得挪开眼睛。 而对此情景大跌眼镜的还有与施屿硕共事的官员，平日里的施屿硕可没对他们这帮人有过什么好脸色，看来传言没错，这女人确实不简单。 直到羽帝出现，众人才纷纷回正侧目的视线，起身对着前方跪拜道： “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羽帝不急不慢的坐下，视线扫过下方的众人，最后在施屿硕和姜幻的身上停下，听人描述的确不如亲眼所见。 “众卿平身吧......” “谢陛下......” 众人起身，羽帝这才看清姜幻样貌，形似貌不似，宇文顾君英气明媚，让人喜欢，而这个施屿硕口中的阿幻却多了几丝不合她现在装束的明艳与魅气。 羽帝淡淡收回视线，声如洪钟道： “今日中秋佳节，朕心甚欢，与诸位爱卿同赏月色，尽情欢畅，哈哈哈哈......” “与陛下同庆......” 中秋宫宴至此开宴，大家推杯换盏，席间歌舞不断，有人吟诗作对，也有人抬头共赏今日月圆。 施屿硕两人端坐在席间，没有加入任何活动的意思，羽帝低敛下眉目，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两人。 施屿硕为姜幻夹菜，似乎是在温言嘱咐着让姜幻多吃点，姜幻没有拒绝，不时也像他那样为他添菜。 似乎周遭的环境对两人没有什么影响，旁人无人的亲密举止倒是让羽帝都有些看不下了，淡淡收回视线。 而这边林倩身后跟着刚才的那几位小姐朝施屿硕他们的方向走来。 几位小姐朝施屿硕微微欠身，“施将军......” 施屿硕的表情在视线离开姜幻的那一秒便霎时冷下，因为是坐着，施屿硕 这才微微抬眼看向来人，表情冷硬，语气也冷漠了数倍。 “林小姐......” 姜幻也跟着施屿硕的视线看向她，林倩不是没有看见他悄然握紧他身旁女子青葱白指的动作。 怎么，是怕她来兴师问罪的？林倩心下不屑，面上却笑道： “施将军别误会，我们几个来只是想邀请将军夫人一起游逛花园，宴前便见夫人一直一个人，着实怕她有些无聊，顺带也让夫人认识一下各家小姐，毕竟看年纪，夫人与我们也相差不多” 施屿硕刚想开口拒绝，姜幻先一步将另一只手覆在他拉着她的另一只手上。 姜幻笑着回道：“好，有劳林小姐了” 施屿硕微微皱眉，在林倩看来，这是怕她与自己同去受委屈而担心。 可只有姜幻明白，施屿硕是怕她给他平添无端的麻烦。 第204章 池浅王八多 林倩暗暗不屑，收回视线，转身往花园的方向走，姜幻起身时，微微侧身，让人看不清脸。 “将军放心，我不会为你惹麻烦的” “你最好是......” 施屿硕声音冷冷，面上依旧是那副护她如珠如宝的表情。 姜幻颔首，跟上已经走远正回望自己的几人，羽帝抬了抬眼皮，侧目给了安喜一个眼神，安喜会意，微微躬着身子悄然退下。 说是带她认识各家小姐，实则从刚才踏出宴会，这几人就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姜幻冷然一笑，心道，她还当是什么厉害的，呵，冷落也算手段？ 姜幻情绪隐藏得极好，一直默默地跟在几人身后，很是识趣的没有做声。 又过了许久，几人似乎才想起有姜幻这么个人，严姝瑶突然笑着问她道： “听说将军夫人是枫城人，枫城已属边境围城，那的景色怎么样？” 像是对边境好奇一样，姜幻浅浅笑道： “边境风光自是与皇城不能比的......” 林倩随手摘了一朵花在手里把玩，笑道： “那夫人应当也没见过御花园里这般漂亮的花吧” 姜幻摇摇头，“羽国最娇美的花都在陛下的御花园中，臣妇自小在枫城长大，自然是没有见过” 陈静娴嗤笑出声，“枫城山野之地，想来也没有这样漂亮的湖吧” 她话落，其他几位小姐皆是笑出了声，看她笑话？姜幻依旧保持着刚刚的笑，漫不经心的望向旁边的湖。 “漂亮是漂亮，但这么大，这么浅的，在我们枫城，统一都叫池” 几人皆是一愣，这里面只有陈静娴听懂了，她是在骂她们，池浅王八多，姜幻是拐着弯的骂她们几个是王八。 可陈静娴又不能发作，发作了便是认了她的说法，一时间她看向姜幻的目光里都多了几分怨毒。 看着陈静娴不敢发作的样子，姜幻微微勾唇，陈静娴敛了敛情绪，突然岔开话题道： “夫人与施将军是如何相识的？” 几位小姐一听这个倒是提起了几分兴致，连林倩也忍不住望向姜幻，似乎是在等着她的回答。 姜幻笑容柔和，像是陷入回忆一般讲起了与施屿硕相识的过程，嘴里讲的是与施屿硕讲与羽帝听的并无二致，不过多了几分施屿硕如天神一般降临解救自己的描述，心里想着的却是姜瑜搀扶着受伤的他回到小院那晚让她深陷的那一眼。 林倩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相遇，原来是这样烂桥段的戏码，林倩嗤之以鼻出言打断，实在不想再听下去。 “施夫人运气倒是不错，在饭庄这么多年，偏偏遇上如今正风光得意的施将军......” 严姝瑶自然接话道： “林姐姐说的对，施夫人可能不知道，以前的施将军可只是长乐公主身边一个小小的影卫” 另有一小姐附和道： “要不是长乐公主战死，施将军与五皇子攀上了关系，如今怕还是个见不得光的影卫” 严姝瑶继续道： “而你，也不会有资格出现在今日的中秋宴上” 林倩面上无波，淡淡打断严姝瑶道： “好了，严妹妹，不可妄议将军......” 两人一唱一和，姜幻都快看笑了，她一个异国人都知施屿硕在炎羽之战中的英勇，到这几位自以为世家贵女的嘴里却变成了攀附关系，见不得光的下等人。 姜幻侧了侧身，看向嘴角还挂着讥笑的严姝瑶，目光平和却带着一股让人畏惧的压迫感： “严小姐是吧，不知令尊官拜几品？” 严姝瑶被姜幻盯得心里发毛，但还是仰着下巴，一副高傲姿态回道： “四品......” “四品......” 姜幻语气轻慢的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严姝瑶顿时来气，指着她就喊道： “你什么意思？” 林倩拦住严姝瑶，抬眸看向姜幻，刚要开口，姜幻先道： “不管我的身份如何，有没有资格入宴，我今儿就是在这儿了，你若是觉得不服，也得憋着，谁叫......你的靠山只是个四品” 姜幻微微笑着，却不似刚才那般沉静，甚至能看到她轻挑的眉尾，林倩见不得她这前后颠倒的样子，不屑轻嗤。 “她的靠山品阶不够，那本小姐呢？” 姜幻将视线移到一旁的林倩身上，故作惊讶道： “喔~所以，林小姐的靠山是令尊？还是二皇子殿下呢？” 说完还好整以暇的冲着她挑眉一笑。 林倩：“你......” 她不能说出那个答案，林倩以为她只是个乡野女子，没想到这才没到皇城多久就知道这么多。 姜幻环视一圈，没一个接的上话的，颇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留下一句“无趣”便转身离开。 严姝瑶自是不服，想要上前却没挣脱开林倩的手，严姝瑶生气道： “林姐姐，你为什么不说，那施屿硕品阶再大能大过皇子吗？你就甘愿受这气吗？” “严姝瑶......” 严姝瑶被林倩这一吼吓得一怔，林倩甩开她的手道： “你要与她攀比是你的事，别带上本小姐......” 严姝瑶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她们今日为何聚在这里奚落姜幻，不就是想替她出口气...... 林倩不管她此刻的表情有多错愕，只是转身唤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便匆匆离开，其他几位小姐看了看离开的林倩，又看了看严姝瑶，平时严姝瑶跟在林倩身后狗腿惯了，说是狗腿，其实就是傻乎乎在前面被人当刀使。 几人噤声着交换着眼神，不乏有暗暗嘲笑的，随后几人便也散了，独剩严姝瑶和陈静娴。 严姝瑶不懂，陈静娴可看得透彻，在家时，父亲就说过，陛下这些年可以允许二皇子与林家走得近，但并不代表可以容忍林家与二皇子彻底绑死，最起码现在不行。 如今看林倩的反应，陈静娴明白，林倩这最近在家怕是没少被林父敲打。 严姝瑶委屈，只能抱着陈静娴哭泣，陈静娴没有推开她，甚至还安慰着轻拍她的背，可严姝瑶看不见此刻她眼里的嫌弃。 第205章 秋闱学子 而这场以姜幻为中心的奚落最后一字不落的被转述到了羽帝耳朵，再回到宴中的羽帝不时看向姜幻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玩味。 中秋宴结束已是亥时末了，姜幻扶着酩酊大醉，脚步虚浮的施屿硕出了皇宫。 马车上原本酩酊大醉的施屿硕，此刻眼神清明，目光不善看着一旁的姜幻。 “姜姑娘......” 听着他冰冷的语气姜幻神色暗淡，难掩失落，却还是开口解释道： “施公子，我只是出言维护你，而且是她们先仗势欺人的......” 姜幻垂着眸子，语气也带着几分委屈。 施屿硕冷冷收回视线，阖上双目，不再说话。 姜幻噤声，没有继续打扰他休息。 将军府——— 施屿硕在姜幻的搀扶下回了两人的卧房，直至房中光亮熄灭。 书房里，宇文倓坐在施屿硕书案前右边的椅子上，室内昏暗不明，好似不得月光偏爱。 书案前，时不时也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不知施屿硕在写着什么。 看着一言不发的施屿硕，宇文倓心里难受，却也不肯出声打破这样的寂静。 “殿下，你来看......” 施屿硕突然的出声，将宇文倓从飘乱的思绪中拉回，宇文倓走上前，这才看清施屿硕从回来就一直在翻看的东西，上面写满了名字。 “这......” 施屿硕从中拿出一张道： “这上面是二皇子和大皇子最近接触的一些准备今年秋闱的学子” 如今入皇城参加秋闱的学子众多，其中不乏高调之人，他前段时间虽被禁足府中，但也有所耳闻，例如他现在手指点到的，这张纸上重复出现的名字。 “高玮，复州人，家中世代从商，却唯独在他这代出了他这样一个读书人，听闻此人三岁便识千字，五岁便能作诗，算是复州有名的少年才子” 施屿硕点头，接着说道： “这个人算是大皇子和二皇子重点接触对象，不过从现在我所了解的情况来看，此人并未表态” 宇文倓语气冷淡里带着几分讥讽： “秋闱在即，大皇兄和二皇兄这是迫不及待的拉拢人心，想在日后朝堂之上给自己添砖加瓦啊” 施屿硕没多大情绪，拿起一旁的狼毫，在名单上圈出另外几个名字，“这几人才学虽不如高玮，但和高玮还是有些共通之处的” 宇文倓疑惑看向他，施屿硕淡淡说道： “家世都不错，都是一方富商” 宇文倓立马明白了施屿硕的意思，像这种人，想要入仕，难免不会在其他东西上面付出点什么，更何况，他的二位皇兄在朝中已有同盟老臣，并不需要这些人给他们出谋划策，相反，这些人越没脑子才越方便他们拿捏。 施屿硕提笔继续在纸上勾画，“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现在已经是大皇子的人了” “而这个，这个，还有这些，也差不多是入了二皇子的阵营” “二皇兄倒是比大皇兄强上许多......” 宇文倓看着施屿硕勾画出的几个新名字，语气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 施屿硕：“其中尚书大人的功劳不小......也深谙收买人心之道” 因为那几个新画出来的几人，家境比起前面那几个，算是贫寒的。 施屿硕：“林尚书还为其几人重新安排了秋闱之前的一应吃住，还包括文房一应用具” 宇文倓：“林尚书是个聪明人，只可惜利益捆绑，不管二皇子德与不德，他都只能是他阵营的人” 施屿硕看着宇文倓问道，“殿下，有什么想法？” 对于宇文倓，施屿硕从来不会大包大揽的替他做决定，他不是他的决策者和操纵者，于宇文倓而言，他更像是一位引导者，而每每这种时刻，他总像看到了姐姐一般。 宇文倓敛了敛心绪道： “那四皇兄呢？” 似是料到了他的问题，施屿硕拿起另一张名单递给他道： “相较于那两位，四皇子接触的多是贫寒学子” “是嘛......” 宇文倓清楚，自己要想争那个位置，他的对手从来都只有一个。 “不过四皇子行事倒是比那两位谨慎得多，所以目前我只能了解到他接触了哪些人，但并不清楚其中有多少人已为他所用” “嗯，阿硕哥哥，谢谢你” 宇文倓真心道谢，施屿硕只是轻轻点头，并没有继续询问他有何打算或对策，他知道他不会坐以待毙，坐回椅子，靠着椅背，施屿硕闭眸，抬手揉了揉眉心，光线太暗，眼睛有些不舒服。 “阿硕哥哥，我想见高玮” 施屿硕停下手中动作，却并未睁眼，只是有求必应的答道： “好，我来安排......” 秋风带着凉意，裹挟着月桂的香味，穿梭在巷弄街道。 城中张贴的郑家父子的通缉令也在一次又一次秋雨的冲刷中泛白，郑家反叛之事一月有余，却依旧毫无郑家父子半点踪迹。 姜瑜已经随使团踏上了回越国的路程，越国使团一走，关希便不宜再继续住在驿馆，因为与景寒定下了婚约，炎帝特许关希住进了景寒的寝宫。 关希已经找到了与景寒的相处之道，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冷淡，在后宫里与人打交道也是张弛有度，不失一国公主气度礼仪，也不过分软弱，在景寒身边尽力扮演好一个联姻公主的角色。 这几日，景沅被炎帝派去了皇陵，因为太上皇的冥诞将至，本来往年都是炎帝携一众皇子前去祭拜、供奉，但在中秋过后，炎帝便病了，如今已卧床休养了好几日。 皇陵离京都并不是很近，又已入深秋，太医们都建议炎帝在宫里休养身体，路途颠簸，害怕炎帝寒气入体，再病一次。 而景寒因为婚约在身，且关希独身一人在这宫中，炎帝不免为其考虑，思索再三后，又在容妃的耳旁风下，选定了让景沅去主持今年的皇陵祭祀，沈营随行，沈梨白也得了特许，和景沅一同去了皇陵。 第206章 不像普通百姓 烟雨阁——— 施青落在后院的空地练剑，早晚渐寒，她能明显感觉到内力开始有所变化。 一剑舞毕，施青落额间细汗密布，脸颊微红，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体内有热气升腾。 掌柜捧着刚做好的成衣侯在一旁，见她停下才上前笑道： “施小姐，这是阁主特意吩咐给你做的衣裳，深秋天凉，京都地处偏北，阁主这是怕施小姐受寒，时刻都惦念着你呢” 掌柜的笑意里总能让施青落品出那么一丝，我家阁主可真会心疼人的意味，施青落笑着道谢： “嗯，劳烦掌柜的送来，我会记得感谢阁主的” 掌柜的满脸笑意，“好，好，那小的便退下了，小姐也不可练太久，外边风大” 施青落点头道，“好”，掌柜的这才退下，施青落收好剑，拿着衣服到廊亭里坐下。 手指轻抚，衣服布料细柔软和，款式颜色皆是她喜欢的，这些无不透露着景沅的细心。 景沅和沈梨白已经离开京都好几日了，算算应该已经到了皇陵，不知怎地，看到这衣服，还着实有些想他了。 施青落回屋沐浴了一番，换上衣服，觉得身子暖和了不少，刚出房门，胥川便来了。 “诶，阿落，这衣服做好啦？怎么样，穿着可轻薄暖和” 施青落边走边答道：“嗯，很暖和” “那就好，殿下怕你冷，又怕衣服太厚影响你活动，特意寻的这料子” 胥川自顾自的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平时谈事的雅间。 胥川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桌上小火炉温着的热茶，小声打趣道： “殿下可真是比我想象的，细心得多......” 胥川抿了一口茶，心下腹诽道，“阿落没来时，哪有这待遇啊，简直就是见色忘友......” 施青落也不接话，只是笑着摇头，知道他在发牢骚，更准确的说是嫉妒，胥川放下茶，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正色道： “最近京都来了不少生人......” “生人？” “嗯，虽然服饰无异，但是口音明显不是京都人......” 若沈梨白在京都，他便知道，这口音会像谁。 施青落思索着，回忆起昨日见到的那些人，神情也严肃了几分道： “胥川，昨日烟雨阁住进了一帮人，这帮人虽不是同时来的，但我瞧他们应该是一起的，昨日我见他们吃饭喝酒时，总是在四处张望，像是在观察着什么，而且他们的虎口处皆有薄茧，不像普通百姓......” 胥川拧眉，殿下他们刚出京都，京都就出现这样一群人，实在很难让人不多想。 “嗯，昨日的事我听掌柜说了......” 施青落继续道：“今早这些人陆续出了门，我让人跟着了，应该快有消息了” 胥川惊讶，突然有一种虽然景沅不在，却依旧有人掌控一切的感觉，看施青落的眼神不免也多了些崇拜。 两人正说着，外面便传来敲门声，“进......”，胥川冷声道，在外人面前，他还是保持着那副冷静自持的贵公子模样。 来人低着头，对着两人行礼后回道： “右使，施姑娘，那帮人先是去了街东巷尾的小院，后又去了百解堂” “街东小院......” 施青落眉目低敛，不就是她之前住的院子嘛，胥川看向施青落，后又道： “他们去百解堂干什么？” 胥川抬眸看他，眉眼间皆是冷峻，“回右使，他们去那打听了一个人......” “是袁颐吧......” 那人似震惊抬头，随后又想起什么低头回道： “是......” 在胥川听到施青落说出袁颐的名字时，目光便投向了她，又顾忌外人在，只暗暗压下心中震惊，对着前方的那人说了句： “下去吧......” “是” 那人应声，恭敬退下，那人走后，胥川连忙道： “阿落，你怎知他们要打听的人是沈大哥的师父？” 对比起胥川的有些急切的样子，施青落声音没什么起伏道： “在我租住城东院子之前，那个院子已经四五年没住过人了，也正是因为它不起眼，我才选择的那儿，他们能那么准确的找到那儿，证明是有备而来，四五年里又只住过我一人” “可这和袁颐又有什么联系？他不是人都死了嘛？” 想到袁颐，施青落顿了顿，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那个院子住过谁，只有殿下和你们几个知道，除此之外，也唯有那次能从那儿悄无声息把我带走的袁颐了，而且，我在那群人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和袁颐一样的味道” 胥川疑惑，“嗯？什么味道？” “蛇虫鼠蚁，腥臭腐败的味道” 看着施青落眼中隐隐发狠，清冷淡然的模样，胥川不自觉的眼皮跳了跳，打了个寒战，果然能和殿下相匹之人，当是如此。 胥川冷静下来，咽了口唾沫镇静道： “殿下如今不在京都，我们该怎么办？” “既然来了，总要会会，我也想知道，他们找袁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另一边，景沅一行人已经到了皇陵，驻守皇陵的人已经接到消息，早早列队等着了。 “参见三皇子殿下......” 众人齐声跪拜，景沅走近，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平身”。 领头的人起身，看清景沅身后跟着的沈营后，抬手与沈营及另外同行的大人寒暄道： “沈大人......罗大人......郭大人......” 诸位大人：“陈将军......” 沈营礼貌回以一礼，“陈将军......许久不见” 陈中与沈营年纪相差无几，是个武将，早年战场杀敌落下病疾，炎帝感念他劳苦功高，遂召他回京，做了正三品的中都尉，后因家中独子参与了京都当年一起全城轰动的假币案，陈中为保独子，引咎自降官位，来这偏僻一处驻守皇陵。 第207章 百解堂 陈中与沈营几人也并未过多寒暄，转而领着景沅去了早已为他们一行安排的住处。 将人引进屋后，陈中恭敬开口道： “三皇子殿下，寒舍简陋，委屈殿下纡尊先住着，前几日突发山洪，将皇陵边上行宫中的部分院子冲塌，虽然收拾得差不多了，但山洪危险，这几日又大雨不断，所以为了殿下的安全......” 陈中的话没说完，景沅坐在主位，左手倚靠着桌子揉捏着眉心，抬起右手打断了他，语气听不出不满，却依旧冷冷。 “嗯，陈大人安排即可......” “是......” 陈中低了低身，很有眼色的恭敬回应，又道了一句： “殿下与诸位同僚连日颠簸，想来疲倦需要休息，臣便先告退准备祭祀剩余事宜了......” 景沅轻“嗯”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沈营见景沅确是有些疲惫的样子，也躬身退下。 沈梨白随沈营一同退下，回身看他，景沅只是朝他轻点了下头，沈梨白收回视线，读懂了他的意思便跟着出了房门。 门外的陈中唤了一声：“桃月” 一个丫鬟低垂脑袋应声而来，朝着几人行礼：“奴婢给各位大人请安......” 陈中：“桃月，将几位大人引至为他们准备的房中休息” “是，将军......” 屋内，万金突然出现，见景沅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试探开口道： “殿下，这才几天啊，您又想阿落姐姐啦......” 万金带着笑意的调侃，景沅看了看他道： “你小子跟着胥川学坏了，连我也敢打趣了？” 万金连忙摆手，“殿下，我可没有，不过......殿下，我说得不对吗？” 就算是猜错了景沅魂不守舍的原因，但这个问题绝对不会有其他答案，他很笃定。 “是，我就是想她了，要不是这边比京都更冷，我会带着她一起来的，我可舍不得和她分开太久......” 万金点点头，不置可否，转而又道： “殿下，我怎么觉得这个陈中奇奇怪怪的” “嗯，是有些奇怪......” 万金不再说话，景沅微微勾唇，轻笑一声道： “好了，知道你好奇，去吧......” 万金乐呵呵的领命，他等的就是这句话，随即消失在屋内。 万金离去过后，景沅回想着刚刚陈中的一举一动，心想着，这次恐怕要在这皇陵多待上一阵儿了。 百解堂，胥川坐在堂内，施青落带着面具，换了一身黑色劲装站于胥川身侧。 百解堂，一年前毫无征兆的出现，且迅速在京都这样势力庞杂的地方异军突起并站稳脚跟，百事可解，情报买卖，消息交换，只要你筹码足够，你就能拿到你想要的情报。 百解堂管事的来时，胥川手边的茶水已然放凉，管事抬手卖着笑道： “哎哟，胥大公子光临鄙堂，鄙堂蓬荜生辉，下人怠慢，胥大公子还请见谅啊......” 话虽如此，仔细听却能知道他语气里没有半分抱歉的意思，胥川依旧稳坐，指间捻着茶盖在茶杯上微微旋转，直接无视他，并不接话。 管事的笑僵在嘴角，眼里闪过一丝被无视的气愤，嘴角微微抽动，但又很快压下。 “胥大公子来我百事堂，可是有不解之事，还是想买卖或者交换情报？” “不解之事嘛确实有一件” 胥川漫不经心的说道，管事的笑道： “哦......不知是何事？” “百解堂不是无事不知吗？阁下何不猜猜？” 胥川看着他，语气平静无波，眼里却有暗藏轻蔑，嘴角勾笑，管事的暗暗握拳，以看出来人挑衅之意。 “胥公子，您这是来找麻烦的......” 胥川轻嗤一笑，杯盖掉落，叮的一声，茶水溢出： “看来百解堂也不过如此，有名无实罢了......” “你......” 管事的猛的一拍桌子，怒指胥川，屋外护卫涌入，皆举刀朝向中间的两人。 施青落依旧稳稳站在胥川身旁不曾挪动分毫，更不曾出剑。 胥川笑道： “诶，本公子是来做生意的，阁下这阵仗会吓坏本公子的......” 见他依旧岿然不动，抬手让守卫退下，管事冷笑： “胥公子想做生意可有筹码？” “哈哈哈，所以你觉得本公子很缺钱？” “所以胥公子到底想知道什么？” “本公子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你耳朵有毛病，本公子是来做生意的，顺便想认识认识你们堂主，随便交个朋友......” 管事脸上一闪而过一丝慌乱： “我就是......” “你是吗？” 胥川盯着管事，似是已经将他看穿，僵持之间还是胥川再次开口道： “别害怕，本公子无心闹事，还是那句话，做生意，交朋友就是我今日来此的目的......” 管事沉默片刻，胥川也不急，收回视线，手指轻抚了抚自己的衣袖，大有今日见不到人就不走的架势。 管事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退下，不多时，那人便快步朝管事而来，随即压低声音，附耳跟管事说了几句，管事便换了一副嘴脸朝着胥川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 “二位，堂主有请......” 胥川不急不慢的起身，施青落泛着寒光的面具下依旧没有表情，只是默默的跟在胥川身后。 管事领着两人连上了两层楼，最后在一房门外站定，转过身看向胥川和施青落道： “请......” 施青落向前一步，替胥川推开了门，胥川走进后才进屋，随便关上了房门。 管事的视线被房门隔绝，朝着刚进去的两人不屑的轻哼一声后，转身离开。 屋内，一扇屏风阻挡了两人的视线，屏风后有两个婢女，一个服侍着软塌上的人吃着什么东西，一个在旁边给软塌上的人按摩。 浑亮的嗓音伴着咀嚼食物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 “就是你们想见本堂主？” 第208章 试探 胥川正要开口，不想被那咀嚼的声音打断。 “说吧，想知道什么？是对家的生意路子，还是仇家的下落踪迹，只要价钱合理，不管你想知道什么，百解堂都能给你情报或者答案......” 透过屏风只能模糊看清里面的人调戏婢女的动作，胥川冷哼一声，淡淡道： “也没什么，就是最近本公子府中的看门狗丢了，想问问无所不知的百解堂，那狗跑哪去了......” 婢女伸手将剥好的提子送到那人嘴边，下一刻手指便被一坨软肉包裹，还带着油腻温热的口水，那人含着回味了一番才将嘴中的提子咽下。 实在没料到胥川会问这么个问题，那人顿了顿，对着外面的两人说道： “就为一只狗？” “狗怎么了，好歹也为我胥家看家护院了好几年，这一下子丢了，本公子自然是着急的......” “百解堂只做人的买卖......” 胥川也不恼，只是隔着屏风似要看清那人，此时屏风从一边被推开。 屏风后的男人，满脸横肉，肚子层层叠叠的也全是赘肉，只着里衣瘫靠在软塌上，胥川都不禁怀疑这软塌能不能撑得住这摊软肉。 “不过，胥大公子来了，自是不能让胥大公子空手而归，传出去本堂主怕自砸招牌......” 男人撑坐起来，看了一眼胥川旁边戴着面具的施青落，随后伸手拢了拢那松垮的里衣道： “但本堂主有个条件......” 男人抬起手，指着施青落道： “我要他，摘下面具......” 胥川眉心微蹙，看向男人的目光微沉，这在男人看来是紧张的表现，“不......”可能。 “好......”，施青落沉着嗓子，抬手摘掉面具，淡然冷漠的迎上男人打量的视线。 面具之下是一大片皱巴巴的皮肤，像是被烈火灼烧过后的疤痕，那疤痕占了大半张脸，已然瞧不出原本的面貌。 男人轻嗤一声，摇了摇头，像是失去兴趣收回视线道： “无趣......” 施青落重新戴上面具，胥川依旧蹙着眉头，眼里尽是不悦与危险。 男人拉过正在为他按摩婢女的手，痴迷模样的嗅了嗅，既而笑道： “胥公子别生气，本堂主只是好奇，无意冒犯，作为补偿，您的狗，百解堂会尽力帮您找回，至于交朋友......本堂主不感兴趣，也懒得和人打交道......” “你......” 男人挥了挥手，不再看两人，继续把玩着婢女柔弱无骨的手指。 “替我送送两位客人......” —————— 马车上，胥川摇着头，想起刚刚那张油腻恶心的脸，有些嫌恶道： “这百解堂的堂主居然是这么个人......刚刚忍着没吐已经用尽我所有修养与自制力，真是可怜了那两个婢女，在这样恶心的人身边伺候” 施青落见他那副嫌弃的不得了的样子，只是微微一笑，胥川继续道： “不过，还是阿落你有先见之明啊......” “嗯......” 施青落来京都这些日子，只要是这副装扮出门，几乎都是这样易容过的，唯二的两次没有易容，一次是为了救景沅没来得及，一次是与郑怀安摊牌。 “这个堂主......不简单......” 施青落薄唇轻启，语气里透露着浅浅的担忧，听到施青落这么说，胥川敛起笑容，正色道： “大花丢了，下人们找了几日是事实，即便他真的去查也不会有什么破绽” 大花就是那只看门狗，不知道最近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跑丢了。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刚刚在房内，最少不下有十个高手在暗中保护他” “他排场倒是挺大.....” “我总觉得，这个堂主背后，还有人......” 百解堂——— “你觉得他们真的是为了一条狗来交朋友的吗？” 一人从联通隔壁房间的暗门出来，刚才的婢女已经不见，百解堂堂主摘了颗提子往嘴里一扔，不甚在意的回答道： “是不是，查查就清楚了......” 黑袍人看了看他毫不上心的样子，不禁冷哼一声道： “申鄂，你最好对主子吩咐的事情上心些，不然，你这百解堂堂主的位置，其他人也不是坐不得......” “蒙辛，我也警告你，你现在不过只是个传话的，位级在我之下，主子交代给我的事，我自会去查，我要做什么，怎么做，用不着你来干涉与操心” 蒙辛懒得与他多费唇舌，只留下一句。 “主子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最好是能在期限内找到主子要找的人，别让我每次都空手而回，主子已经对此很不高兴了” 说完，蒙辛便转身进了暗门，申鄂看着那关上的暗门，猛地将手边的果盘砸了过去，“砰”的一声，果盘里的提子四散而落，汁水飞溅弄脏了地上的软毯。 “来人......” 管事的连忙推门而入，目光轻瞟了一眼地上的杂乱，收回视线，“堂主......” “去查今日那群人之后，还有没有人问过那人的消息，或是问过那群人的消息，务必给我查个仔细，还有今天那两个来百晓堂的目的，是巧合，还是有备而来，一件一件事无巨细的给我查” 管事低着头，忙应道： “是，属下这就去查......” 因为跟了尾巴，施青落就没回烟雨阁，而是与胥川一起回了胥府。 而他们今天跑这一趟也并不是因为无聊没事做，关于那帮人找袁颐的事，他们已经派过人，用其他方式来百解堂旁敲侧击过了。 今日来这一趟，主要是为了探探百解堂的底，一个团体或者组织能在京都顺风顺水的突然崛起，背后定有人助力或撑腰，而显然今日见到的管事或是堂主都不是那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