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鬼魂,但依旧无敌》
6. 人骨金光
崔蔷匆匆添了些柴,走到庙口往庙外看,表情有些凝重。
确实不太对劲,阴气太重了。
崔旬收好药渣,叹了口气走到崔蔷身旁,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让他去便是,我们去就是找死。”
“他去不是么。”崔蔷声音淡淡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那也是他自找的。”
崔蔷转过身去看崔旬,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崔旬被看得有些心虚,扭过头去不再看她,语气难得强硬起来:“我们去也帮不了什么忙,生死皆为造化,再说那曲迟一只野鬼,我们与她相识不过几日,怎能确定她一定是好人呢。”
“是我说想去曲姐姐才去的,不然她根本没必要冒这个险,”崔蔷说着说着垂下眼睫,眼底的悲伤越来越浓郁,“难道你不想给唐姐姐伸冤么?她们都是无辜的。”
“……前提是我们都要好好活着,伸冤急不得,以卵击石只会损伤自己,再者说,”崔旬顿了一下,接着道,“我不会认为单凭几个人便能和匪帮对抗、能和官府对抗。”
“……哥说得对。”崔蔷沉默了好半晌,又探头向外看了看愈下愈大的雨,野草被狂风吹得哗哗作响,大都承受不住这狂风暴雨弯了脊梁,仍然屹立不倒的算是少数。
崔旬许是知道刚才的话有些重,他叹了口气,包好药渣冒着雨走出去:“你盯着那小子,我把药渣丢了。”
崔蔷点点头,见崔旬越走越远,直到背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她回头看了看仍在烤火的牧牧,又扫了眼庙外几只没有攻击力、一直在飘荡的野鬼,神色淡了淡,目光下移落在门槛边立着的一把雨伞上。
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她探出手握住油纸伞,撑开踏出鬼庙。
城外的土路因这雨的缘故变得十分泥泞,雨水蓄在马车经过留下的车轮印子里,穿着靴子走过,靴子连着布袜皆陷入泥坑里,变得脏污不堪。
谢观意是个爱干净的人,换了平常他绝不会在这样的天气出门自找苦吃,可现下为了赶路,他实在是顾及不了那么多。
他不是什么大善人,可自从曲迟走后,他心脏便一直沉闷得厉害,除却他们之前有过什么特殊的纠葛外,谢观意再也想不出别的原因。为了恢复记忆,他必须确保曲迟的安全。
虽说他也实在想不到自己怎么会和一只鬼有渊源。
离地图上的村庄越近,天气好像就越昏沉,雨越下越大,能见度越来越低,谢观意恍然间竟觉得自己看到许多落荒而逃的野鬼。
奇怪,鬼都在往外跑,为何村子里的阴气会越来越重呢。
沿着山路往上走了一会儿便到了村口,村口外几处荒地,靠近村口的一处小院外,蹲着一个伸手在地上画着什么的孩童,他浑身鬼气森然,周遭却有一层明晃晃的金光。
谢观意觉得十分蹊跷,他凑近看了看,没看出门道,便开口询问:“你家大人呢,怎么一个人蹲在这?”
全全听了这话抬头便看到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他愣了愣,小声嘟囔着今天怎的这么多好看的客人,又回答:“阿舅在屋里,我在这儿玩。”
谢观意蹙了蹙眉:“你方才说什么,客人?除了我还有别的人问过你么?”
“有呀,是一个漂亮姐姐,她好像跟着我阿舅进屋了,”全全挠了挠头,“不知道他们怎么还不出来,我好饿呀。”
孩童说话间,身上的金光有变强的趋势,甚至于昏沉的天色都被这金光驱散了,四周能见度变得高起来。
看来曲迟选择进屋和这孩童脱不了干系……那她迟迟不出来岂不是正与这孩童的阿舅相关?
正沉思着,院子里的屋内却传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吼,鬼气如黑气一般迅速蔓延了整个院子,只有孩童四周依旧平和。
谢观意眉毛蹙得更深,他当机立断尝试拉扯孩童的胳膊,触碰到孩童的瞬间身体被一股暖意包围,他眉毛平缓几分,成功将孩童抱起后,才注意到他粗布衣裳下空荡荡的双腿。
只是这关头想不了那么多了,谢观意抱着鬼童往院子里走,又挥伞劈开木栅栏,身上被雨淋透,却丝毫没有凉意。
堂屋里鬼气最为浓郁,谢观意迈步进去后,四周打量一下便注意到摆着牌位的柜子。
这屋不小,供奉祖先一般都会选择在堂屋正中间摆放牌位,再不济也会摆放在光线较好的地方,可这柜子不仅在屋内最边缘,离窗子的位置更是隔了十万八千里。没有人会这么摆放牌位,除非这里有问题。
谢观意想通之后便打开柜门,他半蹲下身子敲了敲木柜四周,骨节分明的手指顿在一处,没有犹豫,另一只手握紧伞架用力捅上去,木制伞架瞬间分崩离析,而那处木门也陷进去一个大口,里面是黑漆漆的石道。
全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双手搂紧谢观意的脖子,眼底蓄着泪水,眼看着就要流出来了。
谢观意抽空为他擦去眼角的泪,动作虽然轻柔,语气却极其冰冷:“别哭。”
他手上动作不停,把握好距离,一下又一下捅穿木门。
咔嚓咔嚓——
啪——
四角皆被捅穿的木门再也经受不住谢观意的拳头,争先恐后地掉落下去,木门大开,露出一条黑漆漆的石道,谢观意见状立马顺着石阶走下去。
“如何,你若诚心悔改我可以考虑饶你一条生路。”
前方传来一道人声,听起来虚弱又带着几分戏虐,是个男人的声音。
谢观意立马跑过去,还未找到曲迟的身影,见识到屋内诡异的场景后,他不由得愣住。
背对着他的人双膝跪地,看着身材魁梧,却被四周支着双腿直立起来的娃娃团团围住,像是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娃娃身上冒出森森鬼气,怨念似乎极深,密密麻麻的娃娃堆在一起生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那男人嘶吼着、咆哮着、挣扎着,声音越来越弱,动作越来越轻,他没能改变现状,依旧被淹没在娃娃海里。
更远处是一个跪地轻笑着的男人,他五官被血污掩盖,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看到谢观意后,那男人笑容更深:“你来的正好。”
……
一刻钟前。
锋利的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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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在咫尺,曲迟睫毛轻颤着闭上眼后,忽而勾起一抹笑,仍搭在尸骨额头上的手指匆忙点下最后一道符。
忽而金光乍现——
早已腐烂发臭的人骨迸发出强烈的金光,施力过猛的斧头好像砍到一道坚硬的石门,瞬间便被弹飞,陈江眯起眼,眼前的一切仿佛被一层白色幕布掩盖,他退后几步闭起眼摇了摇头,缓了好半晌,终于适应了这道强光。
他再度抬起眼,发现早该被斧头砍死的程济仍好端端的,甚至还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这半吊子术士双腿已经烂掉,早已失去行动能力。他怎么、敢、嘲、笑、自、己!!
陈江哪里受的住这样的嘲讽,他恼羞成怒,只觉一股热流涌入脑海,浑身发热,思考都停滞了。
是什么!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要阻止他!为什么要阻止他杀了这个害人的半吊子!
他挥斧再砍,不料那越来越微弱的金光仍然坚硬,斧头再度被弹飞,陈江怒吼一声,大口喘着气,发泄似的挥动斧头将木架上的娃娃打落在地,娃娃骨碌碌转动着被黑色瞳孔占满的眼珠看向陈江,一时间,屋内更加凌乱。
曲迟啧啧两声,摇了摇脑袋,满脸惋惜:“你怎么忍心砍他们的,难道在你看来他们只是你满足自己私欲的工具,在你眼里,他们算不得人?”
陈江目光凶狠地看向曲迟:“是这样又如何,他们本来就是我复生全全的工具,没有我,他们就不会存在!他们是我创造的!他们就应该永远臣服于我!”
他喘着粗气,脸上的汗越来越多,一字一句,更加阴狠:“你也是!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曲迟都忍不住要拍手称奇了,她轻柔地抚摸着那道金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曲迟甚至觉得身上的疼痛都减轻几分,力气也逐渐恢复了。
她缓缓开口:“你不想知道这金光是怎么来的吗。”
陈江狠狠拧着眉,他盯着散发出源源不断金光的尸骨,终于想到什么似的,他脸色越来越差,有些不敢置信:“你超度他了?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他扔了斧头想去抚摸那散发出金光的尸骨,粗粝的手掌却猛然被弹开,他表情痛苦,五官狰狞起来:“你怎么会把他超度!!”
说到这儿,曲迟也觉得惊奇,她上辈子跟着老大出任务的时候,在一处国与国交界、治安不太好的地方碰了个“江湖骗子”,那骗子说她不得好死,死后还会变成厉鬼。
这话气得老大直接掀了那人的摊,临走前还顺了一本满是经文的书,书里是超度飘荡在人间野鬼的经文。
曲迟起夜上厕所的时候看到老大挑灯夜读了,虽然老大极力否认,但曲迟还是不依不饶以不跑早操为条件保证自愿忘掉这件事,谁知老大不讲武德,以权谋私,反过来罚她抄了一百遍……
曲迟的记忆力本来就不差,托老大的福,她真把经文记住了。
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想到这儿,曲迟有些同情起那名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江湖骗子”,谁能料到那么扯的话也是真的?
7. 黑气娃娃
“全全明明已经被我请的术士困在这院子里了!你怎么可能会把他超度!”
什么全全明明的,嘴里全是放屁。她单知道自己为了抄这经文几夜都没合眼!再说现代的东西比古代高级那不是天经地义么!
方才她附到娃娃身上便是为了拖延时间,这蠢货果然不负众望,等到她再次附身,甚至都爬到尸骨旁边了,才堪堪反应过来。
她伸手在那孩童的头骨上画了几笔,浑身便如沐浴在阳光下、筋骨都通畅几分,手指的动作更是愈来愈快,那一瞬间,曲迟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经文言,超度厉鬼时,其尸骨会散发出一道强烈的金光。金光乍现时周遭一切都会停滞一瞬,且金光所在的范围一切攻击都会失效,虽然金光会愈来愈弱,但其生成的屏障却不会随其减弱。
这也便是曲迟胆敢挑衅陈江的原因。
一直到尸骨的魂魄被吸引至此,金光才会彻底失去效用。她便可以趁机拖延时间,且若那斧头也会失去效用,她甚至可以附到陈江身上,大摇大摆地把这个双腿腐烂的男人搬回城里。
只是如今看来,效用似乎不仅于此。
曲迟目光落在周遭蠢蠢欲动的娃娃周边,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她笑而不语,心想这陈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此一来再看陈江时,曲迟更觉得像在看一头待宰的猪。
陈江似乎还不死心,他紧紧盯着尸骨身上散发出的金光,握紧斧头,面色狠厉起来。他伸手在衣衫里摸出一道不知是什么效用的符纸便贴在那把斧头上,嘴里振振有词,眼底凶光乍现。
曲迟见他这胸有成竹的动作,心底陡然升腾起几分紧张,她目光死死定在那把逐渐散发出黑气的斧头上,只觉身上暖流堵塞、浑身更是软巴巴的没有一点力气。刹那间,发黑的鲜血在口中猛然涌出,曲迟眼底一抹黑,心里哀嚎起来。
狗日的陈江!今日不灭了你岂不天理难容!想她上辈子武功盖世、独享成千上万份景仰,从来只有她折磨、戏耍别人的份!哪里落到过如今这个地步!谁承想这个世界观里还有这么多不讲理的东西!
“不必担忧,那符纸是我师兄的东西,不过是个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符物,你只需跟我念几句符咒,身上的不适便可迅速缓解。”
曲迟瞪大眼睛,随后眯起来,低头看了看这具破败不堪的身体,谨慎道:“是你?”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程济是也。”
好了别装逼了,曲迟正了正神色,瞧见陈江已经再度挥起那把斧头,混乱之际,她忙道:“符咒……!”
“哗”的一声巨响,金光微弱一瞬。而不远处陈江本就魁梧的身材胀大起来,他目光如炬,攥紧手中的斧头,意欲挥斧再砍。
程济那边也不再废话,忙念起符咒来:“程济一介蠢材、孽畜,不过是个爱耍小聪明的无用之材!成不了气候!切记,诚心念。”
“?”
心里虽有千万种疑惑,曲迟还是不敢怠慢,诚心诚意地将这句咒语喃喃念出声,果不其然,身上堵塞的暖流渐渐通顺,陈江怔住一瞬,身材略有变小的趋势。
果真有用!应该乘胜追击!曲迟目光在这诡异的房间里迅速扫了一遍,见那群蠢蠢欲动的娃娃已经停了脚步,似乎满脸茫然。
她心里念头流转一瞬,便装作痛苦惋惜的模样,喃喃对着陈江道:“超度全全让他进入往生轮回才是最好的选择,你怎可为了一己私欲将他困在这方小院里,让他白白痛苦!”
娃娃们脸上露出疑惑,纷纷望向陈江。
“呵,”陈江似乎还没意识到身上的变化,因为符纸的缘故,他眼底变得猩红一片,眼珠鼓起,像是下一秒便能破出眼眶来,“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全全是我幺姐最爱的人,我怎么可能忍心让他与我幺姐分离!”
说来说去,这就是曲迟最在意也是最想不通的点。
堂屋里那个幺姐赵半月的牌位难道不是他幺姐的么?全全是被人贩子捉住打死的,那他幺姐呢?陈江口口声声说不愿让全全离去,可接触下来,她并不觉得陈江稀罕他这个小外甥到这种地步。
再看他对这满屋子娃娃的态度,说他恨全全说不定更加妥帖!有哪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做好娃娃后蓄意把娃娃的身体破坏掉!还是以如此残忍的方式!
人不人鬼不鬼的,心里已经完全扭曲了。
除非……曲迟心里暗动,问他:“那你幺姐在哪?”
“与你何干!”陈江冷哼一声。
曲迟见他软硬不吃,勾唇笑了一下,戳他肺管子:“估计全全复生了你幺姐也不会高兴,你这般残忍这般可怕,人品差到连娃娃都不肯放过,挖他们的眼、断他们的臂,你幺姐要是看到你如今这副模样,怕是悔不当初啊!”
“你、你懂什么!”陈江似乎真被戳中了,他色厉内荏地反驳后,一股无名之火在胸腔处烈烈燃起,胸脯更是不断抖动,再看曲迟时目光愈加狠厉,“幺姐爱全全爱的紧,她再见到全全只会高兴!”
“这么说你承认你是故意破坏这些娃娃喽。”
“是或不是没有区别,我都是为了全全好。”
真是不要脸到极致了。曲迟满脸惋惜地看着那些不断散发出黑气的娃娃,道了几声可惜,又说:“你创造他们时也是这么想的么?难道就没有一丝情意?”
“死物罢了,有何情意!”陈江见那金光仍没有消散的趋势,心下一沉,便打算绕过金光一斧头砍死这个满口胡言的半吊子术士。
谁知刚迈出一步,四周便有源源不断的娃娃涌过来堵住他的去路,陈江嘶吼一声,快要维持不住向前的动作,他死死咬着牙,这不过是些死物、不过是死物,他们怎敢违背自己!
陈江怒目圆瞪,眼底血色更加浓郁,他挥斧欲砍,娃娃身上却冒出源源不断的黑气,这黑气遮挡了他的视线、堵塞了他的呼吸,他痛苦地无能吼叫,发了疯似的挥斧乱砍,木制娃娃被轻易劈开,可黑气非但没有消减的趋势,反而愈来愈浓。
陈江痛苦地跪倒在地,斧头在他手上滑落,他无力地用双臂支撑在地板上,娃娃撕咬着他、啃食着他,恍惚间,陈江似乎看到了无数幽灵飘荡在窄小的房间里,而自己正被剥皮抽筋——正如那些被拐来的孩童一样。
只是这次他成了受刑者,那些无辜孩童成了正义的施刑者。
曲迟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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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弄他不过是自作自受。
只是肾上腺素带来的激动褪去后,曲迟便觉浑身犹如被大货车碾压过一般,不是一一、一般的疼,她想从程济身上出来,可还有事没弄清楚。
曲迟只得强忍疼痛,为装逼还勾起一抹浅笑,正义凛然道:“如何,你若诚心悔改我可以考虑饶你一条生路。”
正巧这时,门外突然出现一个目若星辰、面容清俊又冷淡的人,曲迟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来的正好!”
……
谢观意抱着孩童到了那浅笑男人的周围,盯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曲迟?”
“没错是我,”曲迟刚开口,嘴角便裂开一道口子,她嘶哈一声,迅速从程济身上出来,顿时身心舒畅,像突然打了强效止痛剂似的,治疗效果堪称奇迹。
她飘起来蹦跶两下,呼出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怎么觉得自己力量更充沛了呢?那令鬼魂肝胆俱裂的金光就在眼前,她却没有丝毫不适,反而犹如步入快乐老家一般自在,这是为何?
全全已经完全呆住了,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诡异的场景,目光一会落在娃娃身上,一会又落在曲迟身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泪珠断了线似的从脸上流下,转瞬嚎啕大哭起来。
这是哪!都是鬼!好可怕!
怕什么,都是同类。曲迟叹了口气,刚想开口哄他,谢观意已经率先一步伸手抹去全全脸上的泪,冷声威胁着:“再哭就不抱你了。”
就这就这?不抱就不抱呗有啥可怕的。
谁知下一秒全全果然硬生生憋住眼眶的泪,还憋得小脸通红,缓了老半天。
曲迟无言以对,她叹了口气,指挥着谢观意抱着全全来到那尸骨面前,金光果然有消散的趋势。她浅浅笑出声,难得柔声道:“全全,想不想出这院子,找邻家的孩童玩耍?”
全全乖巧地点点头,青黑色的手抓紧谢观意的衣领,魂魄的颜色越来越淡。
虽未弄清楚情形,谢观意还是配合道:“你会出生在一个好人家,过一段平常日子,全全,接下来的路就靠你走了。”
曲迟挑眉看他一眼,略有些意外。
谢观意轻轻松开手,全全便腾空在尸骨之上,浑身仍散发着金光。
全全眼眶湿润,他终于想起来什么似的,目光扫了一圈,落在跪地不起的陈江身上,焦急道:“阿舅,阿舅怎么了?”
曲迟盘算的便是让全全唤起他阿舅一丝的真情,好放弃杀戮、给他们提供些匪窝的情报。于是她赶紧飘过去,指挥着谢观意让这对舅侄叙叙旧。
陈江早就听到这边的动静,魂魄在将散之时会显现出来,平常人也能看到听到。
只是他仍然跪地不起,没有任何反应。
“阿舅阿舅,”全全又掉泪珠子了,“全全好想你,阿舅给全全吃烧鸡,阿舅是最好的阿舅。”
陈江身体僵住一瞬,忽而浑身颤抖起来,几滴泪珠啪嗒啪嗒落在地板上。
再凶神恶煞之人也会被一瞬的温情感动到,就像反派在杀红眼之际还能被儿时所听到一首歌触动到一样。
只是这须臾的温情又能延续多久呢。
8. 新的要求
曲迟叹了口气,全全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他仍小声又急切地唤着阿舅,可陈江却风雨不动般跪在地上,头一直低低垂着。
看来她的算盘是落空了,但好歹超度了个野鬼还救了个人,也不算白来。
曲迟正这么想着,全全哭喊的声音便越来越大,而被娃娃团团围住的陈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他一声不吭地拨开娃娃站起来,踉跄着走到全全身边。全全立马哭闹着伸出胳膊,他也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接住。
可是碰不到,陈江眼底的血色逐渐消散,满脸络腮胡的九尺大汉,硬生生扯出一个笑,颤声道:“全全,下辈子投个好人家,阿舅……阿舅会去找你的。”
他话音刚落,那道金光便兀得消失,房间重新归于黑暗,悉悉索索的娃娃也安静下来,若不是斑驳的血迹和腐烂的臭味依然存在,曲迟都差点以为她刚才是做了个梦。
随后是一阵长久的寂静,曲迟和谢观意相视一眼,默契地没有说话。
虽然她觉得是皆大欢喜了但陈江可能不这么觉得……
“有没有人管管我?”
一道虚弱的男声自身边响起,曲迟终于想起来什么,她立马飘过去看,只见程济满脸血污地跪在地上,脸上虽然带着笑,浑身上下却没有一块好肉。
她又回忆起方才撕心裂肺般的痛,倒吸一口凉气,忙道:“你这身伤……谢观意,帮人帮到底,要不我们……”
她话还未说完,谢观意就已经蹲下身去看程济的伤势,他竟然随身携带了什么药粉,看了一眼便都洒到程济身上,没理会程济的惨叫声,他又看向陈江道:“需抬着走,这里有木板吗?”
陈江依然是魂不守舍的状态,他听到这句,声音沙哑地回了句有,又随手一指外边,喃喃道:“院子里。”
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刚才还穷凶极恶地要杀了他们,这会儿怎么跟小绵羊似的……变脸也没有变那么快的吧?
虽然有些狐疑,曲迟还是决定静观其变,谁知下一秒陈江就回过神似的,主动对着谢观意道:“虽不知你是如何闯进来的,但如果你想救这半吊子术士,不妨等上一等,我命人帮你把他抬下山去城里医治,”
“但我有个条件。”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他没这么好心!
谢观意淡淡看了他一眼。
“给我找个术士,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未时我要看到。”
“你有什么资格谈条件。”谢观意脸色依旧冰冷。
陈江忽然咧嘴一笑,表情可怖,目光狠厉得瘆人:“不然你们休想出山。”
曲迟心里咯噔一下,就听见院内传出来些动静,她赶忙飘出去看,只见密密麻麻的人流拿着些火把聚集在院外。
黑气仍然笼罩着院这座小院,火把映照在他们脸上,个个凶神恶煞,坏的就差把人贩子三个字印脸上了。曲迟一阵胆寒,再看从柜子里爬出来的陈江时,简直恨不得大耳光甩他脸上!
陈江喊人把程济从石道里搬出来,火光摇曳在他脸上,他语气几分沉重:“如何,我的要求不算高吧?”
谢观意跟在他身后姿态优雅地出了柜子,又颇为细心地打了打衣服上蹭到的尘土,看到满院人后,神色冷了冷,拧着眉道:“这就是你的诚意?”
他不了解状况,但就目前来看,按照陈江的要求来也未尝不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而陈江的要求也算不上过分。
只是不能答应太快。
陈江从石道出来后智商就上线了似的,听了这话也没恼,只一哂,随后转身摆摆手让院子里的人放下武器,又对着谢观意道:“这样如何?我知道你没弄清状况,但你既然和程济相识,也便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陈江虽是个粗人,不懂什么诚不诚意,可我说到做到。”
谢观意闻言看了眼曲迟,曲迟却专心致志地看着某处,他只好把目光落在陈江身上,冷声道:“可以,只要你信守承诺。”又顺着曲迟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神色凝住,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来。
崔蔷被几个人反手按在地上挣扎着,下过雨的地十分泥泞,不消一会儿她身上便被泥土弄得脏污不堪,看起来十分狼狈。
陈江终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几步跨过去,阴着脸捏起崔蔷的下巴强制让她抬头,旋即眯了眯眼:“崔家那小子的幺妹?”
崔蔷被迫抬起头,漆黑的瞳孔里映照着窜动着火苗的火把,仍旧是一声不吭。
“一阵子不见,倒是越来越水灵了。”抓着他的人笑哈哈打趣。曲迟攥了攥拳头却也没动作,她转过头不去看,对着谢观意道,“三日后必须来,要救崔蔷。”
谢观意点点头,趁着陈江的注意力还不在这,又悄声说了句:“现在救也可以,听你的。”
曲迟转过头去看他:“装什么逼,这么多人能打得过么。他们捉人是为了钱,既如此崔蔷暂时便不会有性命之忧,三日后我们制定好计划来,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装逼是什么意思。
谢观意想要再问问,陈江却已经过来了,他对着那几个按着崔蔷的人说了句先关起来,又向谢观意走过来,道:“我说一不二,不过,我现在改条件了。”
他忽然冒出一抹瘆人的笑,一字一句道:“术士可以不用找了,把崔旬带来就行。”
这特么的也算说一不二?
“崔旬勉强算一个术士,免得你们费心找了,如何?”
曲迟眉毛蹙了蹙,眸子微眯,觉出来几分蹊跷。
崔蔷说过之前崔旬来这里办事的时候带过她,陈江认识她,极有可能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崔旬来办的事和陈江有没有关,他又知不知道陈江拐人团伙头头的身份?
曲迟知道崔旬不想让崔蔷掺和到这些事里,他看过唐欢月的下场,或者说看过太多和唐欢月类似人的下场,他变得谨慎,也变得胆小。这很正常。
奇怪就奇怪在,听陈江话里的意思,崔旬有真本事,那他为何会胆小到哪怕带着妹妹住鬼庙饿肚子也不用这些本领赚钱?
她这么想着,陈江已经喊人抬程济下山了,曲迟盯着谢观意的背影,盯着盯着忽而想起来什么似的,脊背炸起一层寒毛,心也凉了几分。
……
直接抬着程济去了纪五爷那儿,处理完伤口又过了好一阵,程济终于悠悠转醒。
他眨巴了几下酸涩的眼睛,打量了会儿眼前陌生的场景,再转头,看到一个五官美艳的女鬼,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是你救了我。”
曲迟听到声音回头看他,目光下意识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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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他腿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口气喘了好几下。
程济:“……”
虽然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埋起脸浑身颤了会儿,又抬起头,叹了口气,对着曲迟道:“说吧,我能承受的住。”
“你……”曲迟斟酌着用词,“可能、或许、再也,站不起来了。”
程济又埋起头,浑身颤抖着。
曲迟站在他旁边有些不知所措,想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又碰不到,只能语无伦次地搜刮些安慰的词儿:“没关系,至少命保住了……你看我,连命都没有。”
程济颤抖得更加厉害。
曲迟以为是自己的话刺激到他了,索性闭了嘴不再添油加醋,只是惋惜地叹着气,直到她听到一声低低的笑。
程济抬起脸,边笑边伸手抹着脸上笑出来的泪水,结果一转身看到曲迟呆若木鸡的脸,笑得更厉害了,浑身颤抖得止都止不住。
?
曲迟恼羞成怒:“你耍我?”
“没有没有,”程济摆摆手,牵扯到身上的伤口后又不自觉嘶哈一声,结果这事儿又不知怎么戳到他的笑点了,他埋起脸压抑又克制地笑起来。”
“……想笑就笑,别憋着自己。”
此等奇葩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心态真好。
“不是……笑厉害了浑身疼。”程济深呼吸好几下,强逼着自己闭上眼睛平复了会儿心情,而后慢慢睁开眼。
“笑完了?”曲迟问他。
程济连忙闭上眼:“我就这么着吧,没事儿,保住命多好,在里边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出不来了呢。”
“现在感觉怎么样?”
程济感受了一下:“好像好多了。”
“那是因为用了麻药,过会儿可能很疼,你忍着点。”
程济点点头,过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睁开眼盯着曲迟看,他看得仔细:“为什么要救我?”
“顺手的事儿呗。”
“你还……挺超乎我意料的,”程济收回视线看向茅草屋顶,刚下了一场雨,屋里很潮,他缓缓闭上眼,呼吸着新鲜空气,“不管怎么说,你救我一命,当牛做马我也有报答你,以后若有事需要帮助,尽管来提。”
“还真有。”曲迟看了看账单,两眼一黑。
“什么?”程济立马睁眼。
“先把钱结了吧,”她一口气念下去,“诊疗费800文手术费一两银子刀具损耗及消毒费200文麻醉草药500文……统共八两银子您看您一次性付清还是贷款来凑。”
程济立马从床上坐起来,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大着眼睛惊恐道:“抢钱,这是抢钱!这又不是大药堂,一个不知名小药坊怎么会这么贵!”
说话间,纪五爷掀着帘子走进来,他听了程济的话冷哼一声,滔滔不绝道:“小伙子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能给你剩一条命还不知足,我这已经是最低价了!……”
曲迟脑袋嗡嗡响了两声,实在受不住这唐僧念咒一般的声音,赶忙走出茅草屋喘口气,却不料恰好看到谢观意正顺着鹅卵石铺的小路走过来。
她眼神一亮,立马飘过去。
谢观意看到她顿住脚步,随后摇了摇头:“不在。”
9. 最终目的
曲迟心立马一沉,眯着眸思索,先前的推测得到应验,倍感棘手的同时她又隐隐有些兴奋。
这可真是刺激又好玩。
当下崔旬不知所踪,鬼庙里空无一人,他们去那村子的最终目的是获取匪窝情报,现在被牵扯进去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程济对陈江应该很了解……
又掀开帘子进了屋,纪五爷正在给程济换药,他看到谢观意后忙大大咧咧道:“八两银子啊,这位小兄弟说他没钱,你们就算赊账也至少先付些定金吧,你们知道……”
谢观意不语,低头解开挂在腰间的钱袋子取出银子递给纪五爷。
此人风姿绰约,一言一行都带着些普通人没有的风骨,眉眼更是隐隐有些霸王之气,纪五爷连忙闭了嘴双手过去接住银子,扯出一抹笑:“我便知小谢公子说到做到,我换药动作快些,就不打扰你们谈事了。”
他说完便手脚麻利地给程济换药,程济疼得龇牙咧嘴也没管,换完立马掀开帘子出去了。
曲迟看热闹看得很是开心,咧着嘴笑了会儿终于想起来什么,睁大眼睛问谢观意:“谁的钱?”
谢观意淡淡瞥她一眼,还很奇怪似的:“你。”
你大爷的,用我的钱装逼啊!
程济拧着眉缓了会儿,目光落在谢观意身上定住,眨了好几下眼,奇道:“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想靠装熟逃避还钱?门儿都没有!那花的可是我的钱啊!
谢观意闻言看向程济,瞥了一眼便断定:“没见过。”
那可不呢,失忆了能认识谁。
程济不甚在意地笑笑,又看向旁边飘来飘去的曲迟,薄唇扯了扯,眉眼更弯:“还没问姑娘芳名。”
死透了能芳得起来吗。曲迟正了正神色,学他的语气文邹邹道:“姓曲名迟,曲迟是也。”
“原来是曲姑娘,好名字好名字。”
程济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先拍一通马屁,她还没来得及问问题呢便被这人东拉西扯地岔开话题好一阵,默默抬袖抹了抹汗,曲迟暗道这人可真难对付(其实本人聊得很欢)。
幸好谢观意理智尚存,没有废话,单刀直入:“怎么认识陈江的。”
程济脸上还是挂着笑,闻言慢悠悠道:“他不知从哪听了些邪门法子,一心想让外甥起死复生,我呢,看外貌便知是个英俊潇洒的江湖骗子,对这种坑人利己的事自然在所不辞。我本来想着胡乱忽悠一阵坑些银两逃跑便是,谁知这人心狠手辣,将我折磨至此,害我腿不能行。”
他说完收起笑叹了口气,目光定定地看着双腿,略显悲伤地摇了摇头。
曲迟又问:“你知他是拐人营生的人牙子么?”
“去之前自然不知晓,不然哪里能冒这么大的险。”
“那你知道他有姐姐么?”
程济看向曲迟,笑:“当然知道,不然他外甥哪里来的。”
“……”她的智商已经下降到这种地步了么!
“自然是想与程公子开个玩笑。”
曲迟回了个运筹帷幄的笑,神秘兮兮道:“还有个问题。”
“曲姑娘问便是。”
“陈江又是如何认识你师兄的,或者说,他先认识的你还是你师兄。”
程济闻言愣了愣,叹了口气,继续笑道:“看来还是瞒不过曲姑娘。”
她智商也没下降到这个地步吧?那句咒语她可还没忘呢!
“我与师兄师承断臂山道长杀三千,专门学些制衡妖魔鬼神的法术,师兄勤恳聪颖,最不耻我这种爱偷奸耍滑的性子,他日日监督我练功,我虽万分感激但还是太过愚笨,总是不得要领,烦闷之下下山招摇撞骗赚些吃食,正好遇到这头脑简单的陈江。”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师兄平日便对我关爱有加,知晓我动向后立马便启程回山告诉师傅,走前留下几张符纸于我,不料被那凶神恶煞的陈江直直抢走。”
他说完意犹未尽地摇了摇头:“哎,叹哉叹哉。”
听起来像是你师兄看不惯你给你穿小鞋,你受不了下山惹事让你师兄发现,他逮到你把柄后生怕你死不了给你留些害人的符纸,而后马不停蹄向你师傅告状让你师傅赶紧把这不知好歹的小孽畜赶出师门。
真是妙哉妙哉。
曲迟微微摇头,附和了句叹哉叹哉,又问:“这么说来你也懂些驱神弄鬼之术。”
“自然自然,虽不精通,唬人也足够了。”
听陈江描述,全全是被人牙子拐走后折磨死的,那他幺姐赵半月肯定会怨恨自己,怨恨自己为何没看好孩子,让全全平白遭受这样的苦难。
这么说来,赵半月自杀的几率就大了。
再加上陈江和赵半月姓氏不一样,不像是亲姐弟,陈江对他阿姐似乎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琥珀色眸子微微颤了颤,曲迟想起之前脑海里闪过一瞬的猜测。
谢观意在旁摆pose耍了半天帅,这回终于又道:“这世上有没有让死人还魂的方法。”
曲迟眸光一闪,这厮虽然一直在耍帅,脑子倒是挺好用。
“自然是有的,招魂便可做到。”
“有何条件?”
“很懂行嘛,”程济看了眼谢观意,“招魂需要死者尸身和其用过的物件,一般会在死后七天时间内招魂,这时间过去魂魄就上天往生轮回去了,一般招不到。除了怨气深的鬼魂。”
他说到这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曲迟,眼底打趣意味浓重。
怨气当然重,什么都没赶上就赶上行刑砍头了。
曲迟没说出来,赞同地点了点头,说出自己的猜想:“如果陈江的最终目的不是让全全起死复生而是招魂赵半月呢……”
程济闻言沉默了会儿,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陈江费尽心思都是为了赵半月?”
曲迟点点头:“我总感觉他对全全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喜欢。”
“这么说来也是。如果赵半月是因为全全死的,那陈江必定会怨恨全全……这么说来都说通了啊!”程济眼神一亮,继续道,“这也说清陈江为何会无缘无故做起人牙子的勾当,明明外甥都是被他们害死的!”
“他恨全全连带着恨小孩子了。”
完全就是个抖S,幸好她小时候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那他为什么这么大张旗鼓地复生全全?我去之前他已经玩儿死不知道多少个术士了,他对每个术士的说辞都是复生全全,从没提到过赵半月的事。”
“会不会是因为陈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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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赵半月的尸骨?如此一来是能说通的,赵半月和全全是母子,如果用全全的血肉为引,说不定真能招来赵半月的魂魄。”曲迟猜测。
程济拧着眉思索,搜刮了脑海里所有的信息也还是没找到:“我没听过这种法术,如果真有,想必是极邪之术。”
“真有这种法术也来不及了,全全这会儿估计都喝完孟婆汤了。”
程济笑了笑:“你倒是幽默。”
这是幽默的时候吗!
既然已经不可能让全全复生了那三三日之后还去干嘛啊?!
难道还有别的法子?还是他们一开始便想错了……
线索太少!曲迟抓抓头发,叹了好长一口气。
挠头想了会儿,再抬头恰好看到不知怎么有些幽怨的谢观意,曲迟动作一滞。
那是幽怨的表情吗?是吧是吧。好像啊。
难道是看她和程济你来我往毫不逊色地讨论剧情后自愧不如了?
是不是在想这两人一来一往好不快活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
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冰山男!
曲迟飘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虽然拍不到):“没关系,你只是知道的太少了,不然你也能加入我们的对话。刚才做的不是很好吗?不要自怨自艾。”
“?”谢观意没搞明白。
他微微侧身躲过曲迟那只浮在空中的手,淡声道:“陈江屋内还有线索,明日你同我一起去。”
对哦。陈江对那话本子跟对宝贝疙瘩似的,虽然看不出他到底在上面写了什么,但肯定不一般。
曲迟收回手,点点头:“可以,正好探探那村子。陈江看着像是原住民,不知怎么混的这么好,今日乌乌泱泱好几十人,都听他吩咐。”
“陈江就是如此,他虽然头脑简单但是心狠手辣,砍人手起刀落毫不胆颤,估摸着就是这份狠厉让他在匪窝里站稳脚步。”程济说。
谢观意瞥了程济一眼,又对着曲迟道:“那地下石道也还有蹊跷,明日你在外边蹲守,我进去看看。”
“好。”
这谢观意没失忆前估计也是个狠角色,今日石道里的情形如此阴黑可怖,谢观意抱着个鬼娃娃眼也不眨就进去了,进去后看到他们也没大惊失色地问东问西,那表情冷傲地看着就跟什么都知道似的,可唬人了。
更不消说还有死士来寻他麻烦,果然对这人不能掉以轻心。
“审了我半天,还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呢,这么奇特的组合……”程济忽然暧昧地笑了笑,“难道是人鬼情未了?”
谢观意闻言很快皱了皱眉,曲迟默默翻了个白眼,心想也就刚比你多认识几天,若是让你们知晓我的真实身份怕是得惊得你们嘴都合不拢,她淡然解释:“他失忆了,我好心救了他,就是这么一回事。”
“看不出曲姑娘还是个乐于助人的善人。”程济眸光闪了闪,薄唇微微勾起。
不乐于助人今日还能神不知鬼不觉逃走,哪里用的上三日之后再去匪窝。
念在这人好歹出声救了自己,曲迟又嘱咐:“你好好修养,我会多留意你师傅的消息,对了,你师傅相貌如何。”
“我师傅鹤发童颜,样貌自然是一等一的。”
谁问你了?谁问你了?
12. 再闯密室
全全尸骨和魂魄都已消失,可听刚才那人意思,全全好像还全息全尾地活着似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曲迟眸子眯了眯,目光落向那片被竹林半包围住的小院,小声道:“你躲好,我先去看看。”
“一起。院里没人。”谢观意跟在曲迟身后,冰冷的眸子一眨也不眨,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语气倒是不容置喙。
曲迟挑眉看了看他:“为何?”
谢观意这才对上她的视线,然后面容忽而柔和起来,露出一抹浅笑:“直觉。”
亲爱的!这并不好笑!
不知道是谢观意的直觉真的太准还是他们运气好,躲躲藏藏地来到院里他们才发现这里竟然真的空无一人。
稍稍放下心来,曲迟直溜溜飘到卧房,左右看了看便站定在一个柜子处,随后指着抽屉对进门还需要低头的谢观意道:“里面有陈江放的话本,上面的字我看不明白,你瞧一瞧。”
谢观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打开抽屉,果然看到一本页面有些发黄泛旧的话本。
他伸出骨节匀称、白里透红的手指轻轻挑开一页,神色还是淡淡的,却已经专注起来。
曲迟不自觉盯着他的手指看了一会儿,又微微抬眼看向他俊逸专注的脸,不知怎么怔愣起来,眼睛一眨也没眨。
“还没看够?”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低沉又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曲迟才从美色中回过神来。
她低头看向话本,赖道:“看话本儿呢。”
谢观意微微抬起眸看她,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只余下漫不经心:“我说的是话本啊。”
……好小子。
“你以为我说的什么?”谢观意又问。
“还能是什么,就是话本啊,”曲迟撒谎脸不红心不跳,她伸出手指向本子上的一处字迹,转移话题,“看,是汉字,也是人写的,我怎么就看不懂呢。”
谢观意视线落过去,淡淡道:“这是契丹文,虽和汉字有相似之处,但也有差别。”
曲迟闻言眉毛蹙了蹙,摩挲着下巴缓缓道:“陈江怎么会契丹文?他去过?不太可能啊。”
“还有一种可能。”谢观意微微抬眼。
曲迟立马心领神会,眯着眼瞧他,笑道:“你是说,他认识契丹人?”
谢观意点了点头。
“可能性很大。”曲迟又看向那话本,“上面说了什么?”
“倒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文字,无非是今日吃了什么去了哪儿之类的。”
日记还要加密啊。
保密工作确实做到位了。
可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曲迟还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她指挥着谢观意重新翻了一遍这话本,随后顿了顿,目光定在话本的目录上。
章题没有什么特殊的,可是每一章题目后面都跟着一个字迹很小的数字,曲迟眯了眯眼,看着这些数字,挥手试着翻页,盯着不甚熟悉的契丹文,眉毛扬了扬。
她虽不是警察,上一世却也常接触到不同国家的罪犯。信息时代,那群人极其小心,因为他们知道哪怕只留下丝毫痕迹,都有可能让他们丧命。
这话本……
曲迟眯了眯眼,缓缓道:“犯罪日记啊……”
谢观意反应过来,将第一章对应的笔记念出来,念完后,散着雾气的眼睛也不自觉眨了眨。
第一章后面跟着的数字是4,笔记写得是去了安乐坊,吃了油花花大包子。
数字代表拐来的人数,食物代表交易地点。
不,数字也有可能代表交易的人数。
需要更多线索。
一人一鬼对视一眼,默契地翻看起了后面的数字,一个个解读起来。
翻看了一遍后,两人心中有了数,曲迟微抬下巴,肆意笑了笑,示意谢观意先说。
谢观意并不扭捏,点了点头便道:“数字代表拐来的人数,食物代表交易地点,交通工具代表逃跑方式,天气不好代表交易终止。”
曲迟觉得自己好像还是第一次谢观意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眼底的笑意更深,光洁的下巴也抬得更高,她飘起来虚空摸了摸谢观意挽起来的黑发,赞道:“不愧是读书人,就是聪明。”
“你也猜得出。”谢观意收了话本放回原处,转瞬想起什么似的,又打开抽屉掀开话本仔细瞧了瞧,好看的眼睛眨了眨,“有一奇怪之处。”
曲迟点点头:“日期。”
“没错。”
就是日期。
日记日记,怎么可能不记日期?
按照陈江的谨慎程度,他不可能不记,但也绝不是轻易便能找到的。
谢观意冷着眸子翻了几页啊,骨节分明的手指最后顿在一处,刚欲张口,门外却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曲迟登时吓了一跳,飘出门一看,果然是陈江。
只是片刻她便冷静下来,迅速飘回谢观意身边,言简意赅道:
“去暗道。”
谢观意利落地收了话本,迈着长腿几步走到牌位旁,提着衣服弯腰走近暗道里。
脚步声已经到门口了,曲迟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但还是感到兴奋。
好久没有这样刺激的感觉了。
果然还是忘不掉。
忘不掉刀尖舔血、为钱卖命的日子。
她果然还是这种肤浅的人啊……
脚步声走到门口似乎就停下了,谢观意轻脚迈下石阶,只淡淡瞥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那脚步声却愈来愈快,曲迟恍惚间好像听到了抽拉抽屉的声音。
她回头,对着谢观意道:“先往左再往右,最后往上往下再往左吗,进去躲到堆娃娃的柜子后,不要出声。”
谢观意淡然点头,不急不慢地伸出手转定机关,脚步声又是越来越近,曲迟盯着他那优雅矜贵的模样恨不得附他身上快些躲起来。
可没用呀!人家就是不急呀!
好在谢观意还是在陈江的身影出现在石阶上时进了密室,曲迟抹了把冷汗,不知怎么却有些想笑,她跟着谢观意进了密室,冲着他呲牙乐。
密室里很黑,按说是看不到人影的,可谢观意被那一口大白牙晃了下眼,身子顿了顿,感觉有些莫名,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弥漫在心口,淡淡飘荡着,像是品鉴完浓茶之后回甘的清香。
在笑什么?
谢观意不知道。
那口大白牙很快就收回去了,谢观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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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也淡然收回视线,然后听到门口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明显顿了一顿,随后他轻轻迈进密室,摇曳的火光瞬间将这小屋照得亮堂起来,虽知道陈江看不到自己,曲迟还是一阵心虚,她缩在谢观意后边,一边注意着陈江的动作,一边又重新打量起这件小屋。
昨天来到并未仔细打量一番,晚上左想右想还是觉得这密室奇怪。
如果说娃娃是陈江为了复生全全搞出的东西,那那些惨死的孩童呢?也是吗?
他们一天拐几个人却总是交易一个,剩下的去哪里了呢?
这些疑问并未解决,可曲迟直觉认为,这间屋子可以给她想要的答案。
正想着,陈江就朝柜子这边走过来了。
经昨日一事,那些瘆人的娃娃又被陈江摆到柜子上了,每个娃娃身上还贴了不同的符纸,曲迟眉毛拧了拧,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劲。
程济说过陈江找过好几个术士,有符纸不奇怪,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么奢侈的用法,恐怕只有会画符的人才能担此重任,陈江在哪里找到的这样有能力的术士?又是哪里来的钱?
隐约间,曲迟总觉得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陈江举着油灯凑近柜子里,听声音,他似乎是挪开了一个娃娃。
曲迟不自觉吞咽了下口水,下意识抬头去看情况,却正好对上陈江那双阴翳可怖的眼睛。
她寒毛炸起,嘴唇紧抿着,脑子还是保持着理智。
陈江看不到她的,不要紧,只要看不到谢观意就行。
她想到这儿,带着抹笑挑衅地看着陈江,一骨碌站起身子,飘到被他挪开的娃娃旁,试着吹了口气,那符纸果然被吹得摇曳几下,似乎马上就要掉了。
陈江察觉到异样,举着油灯凑近去看。
曲迟满意地点点头,张嘴猛吸了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劲儿吹了出去。
自从昨日回去后,她便觉得自己的能力越来越强,明明昨天折腾得那么累,她只休息了片刻便好了,精力还变得更加充沛。
虽然暂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这不妨碍她高兴。
被吹的符纸打着旋儿要掉,可竟还是没落下来,倒是那凑近的油灯被吹得窜高几秒,陈江眉毛蹙了蹙,嘟囔了一句闹鬼了吗,便从兜里摸出些东西来。
曲迟定睛一看便觉不好。
竟然是让鬼魂现形的符纸。
这符纸可不便宜,崔旬说会画这种符纸的人不多……
曲迟越想越气。
这狗日的陈江怎么这么有钱!
眼看那符纸被火烧起,红色的火苗子急速窜了窜,似是要替他指方向,曲迟抬手抹了把汗。
找到她不要紧,可别连累得谢观意也被发现了。
她没怎么思考便想掉头跑出密室引开陈江,刚迈出步子却觉手上一凉,似乎被什么东西握住了。
被什么东西给握住了?!
这想法让她浑身一激灵,脑门的汗冒了又冒。
已知她身后只有一个谢观意,而人是碰不到她的……
那碰她的是谁?
难道真闹鬼了!
曲迟僵硬地回头看。
13. 惊险密室
谢观意微仰头看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攥住曲迟垂在身侧的手,另一只手堵在薄唇前,目光向旁边的柜子移过去。
唔!没闹鬼!
还好还好。
不对!不对劲!
为什么谢观意能碰到她?!
还没来得及深想,她便下意识顺着谢观意的视线看过去,视线在接触到一个巨大的人偶后,曲迟心里顿时了然。
可此时陈江已经举着油灯往这边凑了,符纸烧得越来越旺,曲迟只觉头昏脑胀,魂魄像是硬生生从身体里被抽离一般,浑身的精力好似都消失殆尽,使不出丝毫力气。
看来符纸发挥作用了。
她艰难地睁着双眼,强迫自己攥紧谢观意宽阔的手掌,后撤一步……
陈江绕过柜子,那摇曳的火光瞬间便照得柜子后狭小的缝隙亮堂堂的,这里空无一人,更无鬼魂现形。
符纸迅速燃尽变成灰烬洒落在地上,陈江皱了皱眉,举着油灯仔仔细细探查了一番,还是没发现任何异样。
奇怪,难道是错觉?
可密室的门为何开着?
刚这么想着,那道火化过的符纸便化成一道金光笼罩了整间屋子,陈江下意识抬胳膊挡在脸前,刹那之后,金光消散,屋内又一片祥和,只有油灯上火红色的火苗仍孜孜不倦地窜动着。
若真有厉鬼,定会被这金光照得原形毕露,当场就魂飞魄散。
符纸不会说谎,看来是他太过谨慎了。
陈江摇了摇头,从柜子上随手取下一物后便转身离去。
可刚迈出密室,他便想起什么似的,匆匆折回走到柜子后面,看着那正好能容纳一人高的人偶眯了眯眼。
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他把油灯放在柜子上,摸了把刀出来,没有任何废话便狠了力直直捅向人偶——
血溅四方的场景没有出现,他低头看拔出来的大刀,没有血。
陈江拨开人偶,仍旧是空空如也。
难道真的是他多想了?
胸口隐隐发痛,陈江又看了眼密室,没有办法,拿着油灯匆匆离去。
脚步声越来越远,细微的柜门抽拉声响起,曲迟终于松了口气,她从墙上跳下来,又出了谢观意的身体,对着他抱拳感谢。
“仗义,刚才要不是你我就完蛋了。”
想想还是一阵后怕,那符纸的威力太大,要不是危急关头谢观意扯她入怀,强制让她附身,曲迟今日便可能交代在这儿了。
那股抽离感令人毛骨悚然,像是把活人绑住硬生生剥皮一样,恐惧却无能为力,曲迟抱了抱胳膊,发觉自己渗起一层鸡皮疙瘩。
谢观意扶着柜子揉了揉太阳穴,脑袋还是有些发昏:“不碍事。”
曲迟见状扶住他的身子,刚想起来什么似的:“为何我能碰到你?”
谢观意直起身子,不动声色地收回胳膊,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不知。”
“也是,”曲迟被甩开手也没生气,高高兴兴地庆祝自己劫后余生,逛了一圈儿密室,开口感叹道,“幸好你身体素质不错,要不然那墙我都爬不上去。”
谢观意闷闷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你是没看到刚才陈江拿刀捅人偶那劲儿多吓人,幸亏时间不够没躲在那里面,不然我们俩都得交代在这儿。”
曲迟飘到陈江方才取物的柜子旁,仔仔细细探查一番后,摸了摸下巴。
陈江方才匆匆离去说明他回来不过是取物,可惜陈江藏得严实,她并没有看到陈江到底拿了什么东西。
这间密室和昨日相比整洁不少,可还是处处透着森然的鬼气,曲迟走到最中间的桌子旁,瞧着这张桌子陷入沉思。
“他弄这么多人偶做什么?”
还是不死心?妄图用这些人偶以假乱真,强召鬼魂?
这人偶做得栩栩如生,十分逼真,普通木匠根本做不出来,想必价格也是一般人不敢想象的。
那陈江为何要把钱砸到人偶身上?
太奇怪了。
正想着,额前一冰,曲迟动作一滞,眼睛眯起来迅速抬起,却看见谢观意手握一只毛笔抵在她额前,眉眼深邃,一举一动皆矜贵高雅。
“干什么?”曲迟偏头躲过。
“发热了。”
一个鬼还能发烧呢?再说你也没用手摸啊,一个破毛笔抵在人额头上,职业病犯了她还以为是手枪呢!
“没事。”曲迟把那毛笔从谢观意手上拿过来放到桌子上,过了会儿才一愣,看着自己的手掌,有些不可置信。
“我还能碰到毛笔?”
谢观意点点头,又补了句:“查完快走,你发热了。”
“都说了没事。”曲迟有些敷衍。
发个烧算什么啊,轻伤不下火线,就剩一口气也无所谓啊,活着就行。
谢观意闻言点了点头,盯着她垂眸沉思的模样,知道拦不住,索性也搜起这屋子来。
拐人的首要目标是孩童和妇女,这些人往往手无缚鸡之力,反抗不了,市场前景还好。
陈江掌管着这一片区域的买卖,还和官府有勾结,花钱如流水,怎么想怎么奇怪。
他原本也不过一介农夫,怎么会和官府攀上关系?
再说这买卖利润就算再高,照着他一日只交易一个的德行,怎么支撑起三四十个人的匪帮?
除非……
曲迟眯了眯眼,越觉棘手。
陈江上面肯定有人,而且这人一定位高权重。
这么说来术士也不是陈江找的。
他们做这一行买卖,既想赚钱又惧鬼怕神,一定会害怕被他们虐待致死的人变成厉鬼肆意报复。
所以他们要请术士安魂。
陈江便是钻了这个空子,为了个人私欲,囚禁术士,从他们那儿获得大量符纸,还逼他们复生全全。
如此一来,便全说通了。
曲迟回过神来,刚想说些什么却闻到一股若依若无的火药味,她拧着眉当即起身,鼻子嗅了嗅,围着屋子绕了一圈儿,最后回到柜子旁。
“怎么了?”谢观意问。
“不对劲。”曲迟走近那人偶,确定了火药味便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她划开人偶的肚皮,伸手进去掏了掏,脸色登时一变。
“炸药。”谢观意眯起眼。
这什么架空世界观啊!这时候就有这么成熟的炸药了么!
曲迟甚至已经无力吐槽了,她小心翼翼把炸药放回去,十分庆幸刚才没躲在这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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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剂量炸飞一个密室简直轻而易举,那陈江也是个傻子,没事把炸药放人肚子里干啥啊!
等等……陈江放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活腻歪了吗?
不……不。
再想想,再想想,曲迟闭上眼睛回忆起这两天发生过的事,一切细节都不能放过,要仔细想……
不消片刻,她猛然睁开眼睛,身形飞快地飘着划开柜子上摆放着的人偶的肚子,伸手进去掏,果不其然,又掏出来一个。
曲迟冷汗都要下来了,她不死心地继续掏,却发现每个人偶肚子里都放了炸药,有的剂量大,有的剂量小,但毫无疑问的是,如果这些人偶一齐爆炸,那这村子定会被夷为平地。
陈江想……报复社会?!!
自从昨日全全魂魄散去后,陈江便向换了个人似的,成熟稳重了很多,曲迟当时虽隐隐觉得不对劲,但也没有深想下去,现在想来,莫非陈江便是从那时候开始想到了这样的法子?
或者说他早就想到了,昨日之事只是让他更加坚定。
这可真是损人不利己,可崔蔷还在这儿,被拐的人还在这儿,曲迟可以放手不管,但她做不到。
陈江大张旗鼓地张罗招魂之事,是想掩盖这个最终目的吗?
曲迟把炸药一一放回去,把娃娃摆好,对着那张桌子,又陷入沉思。
这张桌子昨日还摆放着全全的尸骨,今日便被洗刷干净了,还配了一张凳子。
凳子?
毛笔?
曲迟忙看向谢观意:“毛笔哪来的?”
谢观意挑了挑眉,将毛笔递给曲迟看:“就在桌子上。好笔。”
陈江曾在这写过东西么?
想到这儿,曲迟就借着两侧微弱的火光弯下腰平视着这张桌子。
如果毛笔穿透力强的话,他们说不定还能用这张桌子看出陈江写过什么字呢。
谢观意显然也意识到了,他一提长袍摆在身前,微微弯腰凑近这桌子慢慢看,嘴里念着:
“今日……最……交易……已完成……请……”
“只能看清这些。”
曲迟闻言眯了眯眼:“今日交易,陈江连村都没出,哪里来的交易,最又代表什么,最好?最后?”
“我倾向于是最后。”
“给他老板写的么……”曲迟沉思。
“最后的交易已完成,其余的字虽辨认不清,但大体上便是这个意思吧。”
曲迟点点头:“我怎么感觉越来越糊涂了,招魂的事儿感觉还迷迷瞪瞪的呢,这下又来交易了。”
“陈江藏炸药是真,其余可以先抛在脑后。”
“也是,拐卖人口案牵扯很广,也不急于这一时了,现下最重要的还是想想两日后该怎么做。”
“村子进来过人的事藏不住,陈江可能会发现我们的存在,怎么样,还去找崔蔷么?”
曲迟一咬牙:“找,至少要先确定崔蔷的位置,如果陈江真准备炸村子,我们必须得保证崔蔷和其他人的安全。”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虽然来前他们只是想再找找线索,推测出陈江的意图,但现在他们不得不再多行一步,避免准备不足,被陈江阴死。
14. 三日之期已到
一人一鬼心事重重地出了暗道,确定院里的确空无一人后,曲迟招手让谢观意出来,良久才叹道:“早知如此我一人进来便是了,白白让你陷入这样的危险。”
谢观意不语,拍了拍雪白衣袖上沾染的灰尘,沉默半晌。
他脸色依旧淡然,再开口时语气却有几分说不出的幽怨:“拖后腿是我不对,抱歉。”
幽怨?
见了鬼了。
“我哪是这个意思,要不是你我肯定出不来,我是怕你有危险。”曲迟有些急切地解释。
急切?她为什么要急切啊!
见了鬼了。
“真的?”谢观意看她。
其实曲迟不是没见过帅哥,什么样的明星她没见过啊,那小老外浓眉大眼,眼睛五颜六色的,个子又高,身材又好,审美早被养刁了。
但的确没见过谢观意这种类型的。
长得好看,虽然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其实比谁都热心,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好说话,还会示弱。
曲迟点点头,下意识飘起来伸手摸向他的头,动作轻轻的,指尖触碰到他墨一般顺滑的长发后才反应过来,敛了神色,讪讪收回手,笑道:“真的。”
像只小狗。
谢观意神色一滞。
“走吧走吧,去找崔蔷。”
曲迟搓了搓手,马不停蹄地飘出院子。
谢观意反应了一会儿才跟上去,他跟在曲迟身后,盯向她神色专注的侧脸,问道:“我还是觉得奇怪,陈江为何要与人同归于尽?”
报复性人格?看他精神也不像正常的样子,做出些不寻常的举动也是正常的。
不过,谢观意的怀疑并非无道理。
他瞒着所有人谋划这件事到底是因为什么?
购买炸药并不是多么容易的事,他还要应付上面的人,谨慎小心地瞒住所有人,让人们以为他只是一个想复活小外甥的失心疯。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放弃的?或者说……
曲迟忽然渗出一身冷汗。
她生出一个有些疯狂的想法。
想到这儿,她忙扯住谢观意的衣袖,问:“你觉得那封信会怎么送出去?”
谢观意眯了眯眸:“交易那封?”
“对。”
“信鸽。”
是了,信鸽的确是最稳妥的。
因为陈江有让人留在村子里的理由,他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出村。
曲迟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她眯了眯眼睛:“我们可能出不去了。”
“村外戒备森严,村子里反而空荡荡的,待在这儿才是最稳妥的。”
谢观意不明白:“为何?陈江知道有人进来不会派人寻么?”
曲迟忽然看着他笑了,笑得张扬:“所以我们现在要去确认一下。”
“……怎么确认。”
“跟我来。”
曲迟摸出崔旬给的地形图,展开指了一处方位:“这是养禽物的地方,鸽子都在这儿,我们去这儿。”
“你想拦一封信?”
“没错。”
为了确保信鸽把消息传到,一般会多传几封,少一只想必也不会引起注意。
“我知道了。”谢观意垂眸看向地形图。
……
曲迟蹲在地上看谢观意挽袖捡了个树杈,终于反应过来:“你要做弹弓?”
“嗯。”谢观意微微低头扯下自己束发的深蓝色发带,长发瞬间像瀑布似的散在胸前,眉眼如画,神情淡然,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官。
曲迟很想收回之前的那句像小狗。
这样的美人……
“曲迟?”
“啊。”曲迟反应过来。
谢观意已经做好一个简易的弹弓,他捡起几个石子举着弹弓对准天空,闭上一只眼睛:“怎么?”
“哦,”曲迟拍拍不存在的灰,淡然道,“没睡好,有点儿困了。”
“嗯,可以帮我捋一下头发么,风吹着不舒服。”
曲迟抬眼一看,目光定住。
风虽然不大,但足以像个调皮的孩子那样给大人捣乱。
墨一般的黑发垂在谢观意腰间,却总有几缕不听话的碎发被风哄着挡在他眼前,让他不得不微微眯着眼、皱起眉。
不狼狈,还有几分……诱人。
曲迟第一次知道自己是个色胚子。
真是开了眼了。
她清了清嗓子,飘起来,伸手捋着谢观意耳边的碎发,尽量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弹弓身上。
“能射准?”
“试一试。”谢观意屏住呼吸。
这片竹林是谢观意推测出来的信鸽必经路。
竹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谢观意微微启唇,轻轻道:“来了。”
下一瞬,天空延展处飞出一只扑簌翅膀的飞鸽,竹林层层遮挡,谢观意握紧弹弓,射出一个石子。
还未看清那石子飞出的轨迹,曲迟便听到鸽子痛苦的叫声,紧接着便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曲迟眼神一亮,松了手,飘过去,看着地上的鸽子,回头再看谢观意就多了几分敬意。
可以啊,小瞧他了。
打得还挺准。
不知道枪法怎么样。这么想着,曲迟就有些手痒了,之前不抱着手枪睡不着,现在好了,连枪的面都见不着。
谢观意慢慢走过来,边走边拆弹弓,终于拆出蓝色发带,利落地低头绑起头发。
曲迟蹲下来想拿起那封信,手一伸,却扑了个空。
她皱起眉:“不是能碰东西了么。”
还能碰到谢观意了呢。
谢观意弯腰捡起那只鸽子,拿出信,看了看鸽子的伤势,神色缓了缓:“还好。”
他放了鸽子才慢慢展开信。
“今日便是陈某所司最后一桩交易,幸不辱命,均已妥善完成。两日后,还请您务必移步山上相见,陈某在此静候大驾。”
谢观意念完,眯了眯眸子:“陈江要请人来。”
果然如此。
这人肯定是陈江的老板,陈江想杀他。
所以陈江不会抽出人手找他们。因为他要确保万无一失,他封锁整个村子是为了不让村子里的消息传出去引起怀疑。
不让全全出去就是一个借口罢了。
这陈江……果然心思缜密。
之前曲迟还以为她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大个,还是小瞧他了。
“接下来怎么办?”谢观意问。
“狗咬狗我爱看,但有人是无辜的……”
曲迟想了想,勾起一抹笑:“别忘了牧牧。”
……
两日转瞬即逝。
崔旬走到村口,面无表情地接受了盘问,到最后还是没忍住皱眉讥讽:“不是陈江让我来的么,我来了,崔蔷呢。”
“废什么话,赶紧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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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旬被推得有些踉跄,他多走了几步才稳住身子,气得差点跳起来。
搞什么!还想不想招魂了!还不对他态度好点。
刚过了村口便是陈江的小院。
崔旬定定地看着装饰阴森的小院,饶是做了足够的心里准备还是不由得吓了一跳。
天气已经足够晴朗,可这里却像抹了一层黑色滤镜似的,处处阴暗,透着森森寒气。
崔旬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他小心翼翼地瞥向围着院子的栅栏,木制栅栏却闪烁着变成摆在一起深深扎根在土里的白骨。
再眨了眨眼,又变成木头。
他不敢相信地搓了搓眼,瞧见院里的那口井喷出鲜红的血水,像是真的井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汩汩喷涌着,血红色刺得人眼睛生疼。
再一眨眼,却又变成纯净透明的井水。
这特么干哪儿来了?还是人间吗?
还有院子中间摆着的是什么啊!一排排尸体?还是鬼啊!
耳边飘过一阵阴风,崔旬吓得缩了缩脖子,急忙抬手捂住耳朵,道:“别别,饶过小弟!”
曲迟笑了:“我以为你不怕鬼呢。”
崔旬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膛:“不是怕,是敬,越干我们这行的才越敬重鬼神呢。”
说得好有道理。
“还记得我说的话吗?”曲迟敛了敛神色。
“当然,又不是傻子。”
“演好戏才能活命,你可记住了。”曲迟又笑了笑,调戏般在他耳边吹了股气,便再也不吭声了。
走了么?崔旬试探着微微直起身子。
片刻后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这女鬼倒真对劲儿。
足够漂亮又足够危险。
千万不能惹这样的人。
崔旬这么想着,又看了看院子,终于下定再进一步的决心,只是还没迈出步子,肩膀又猛然被人拍了一下,他惊得跳起来,下意识回头一看,竟然是陈江。
崔旬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崔小先生,好久不见啊。”陈江冷笑。
其实也没很久,崔旬冷着一双眸子,盯住他:“放了我小妹,条件任你提。”
“放?”陈江嗤笑出声,“今日若你让我外甥活过来,别说放了,再送你几个都行。”
“若活不过来……”陈江神色可怖起来,凶狠道,“都得给他陪葬。”
崔旬冷哼一声,这才注意到陈江身边的人。
他眉头一蹙:“李仙师,你怎么在这?”
李仙师尴尬一顿,摸了摸白胡子:“竟在此地碰到小崔先生,巧遇巧遇。”
崔旬眼睛一眯终于反应过来,他扯出李仙师的领子:“我说呢,陈江怎么可能知道我在安乐坊的事儿!那谣言就是你传的吧!”
陈江扯下他的胳膊:“对李仙师尊敬点。”
李仙师在争执中后退几步,摇一把折扇快速扇风,又一摸胡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江捏住崔旬的脸,用了十足的力气,崔旬痛得脸狰狞起来。
“今日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李仙师在此,你休想耍小聪明。”
崔旬甚至觉得自己脸上的骨头都被捏碎了,他用了全部的力气去掰陈江的手,竟撼动不了丝毫。
“阿舅,放过崔哥哥吧。”
全全不知何时出现,他伸出白嫩的手抓住陈江腰间的腰带,微微仰着纯真的脸,看起来天真无害。
19. 奇幻梦境,算命先生
最终,李云山还是没抵挡住诱惑,他拿过鸡腿,狠狠咬了一口,心里还在想,这东西买了便是叫人吃的,谁吃不是吃。
“你怎么死的?”曲迟没按捺住好奇心。
李云山脸色淡了几分,没回答,反问她:“你呢,你是怎么死的?”
“我啊,”曲迟笑了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就是被炸死的。”
说到这儿,曲迟又想起死去的陈江。
说实话,她并不觉得陈江的死是什么多可惜的事。
这人心狠手辣,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留下只会是更大的祸患。
当然这话她当着李云山的面是不会说出来的,虽不知他和陈江有什么关系,但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并不那么简单。
“有什么不信的。”李云山顶着一张极稚嫩的脸嗤笑一声,又说,“死前是个残废,死后能跑能跳,死有什么不好呢。”
他说完这句话便一言不发,像是想起什么痛苦的回忆。
曲迟见状也不再追问,视线不小心转到李云山身后的弥勒佛身上,看着佛像笑眯眯的慈善模样,不知为何就有些困,她打了个哈欠,搓了搓发酸的眼睛。
……
不知过了多久,伤痛像是被抚平了,曲迟放肆地伸了个懒腰,身体好似陷入蓬松的棉被里,到处都柔软舒适,阳光照耀在身上,四周暖洋洋的。
她缓缓睁开眼,金黄的阳光冲刷了鬼庙里的黑暗,庙里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亮堂,她眨了眨眼适应眼前的亮度,往四周看了看。
弥勒佛仍笑眯眯的,不同的是他面前正摆着几个冒着缕缕香烟的香炉,供奉的盘子也满满当当的。
怎么回事?
曲迟一下子从垫子上起身,眯着眼警惕起来,她轻手轻脚地迈开步子,试图寻找李云山的身影,可是这里空空如也、寂静无声,还……像样了不少!
“小施主~”
!
“谁在那儿?”曲迟脸色猛然冷下来,她紧紧攥住腰侧挂着的一把刀,眼睛死死盯着弥勒佛的位置。
“小施主在此食宿,竟然不知道我是谁吗?”这嬉笑的语调里满是捉弄人的意味。
曲迟拳头攥得越来越紧,嘴角却扯起一抹玩味的笑,头小幅度歪了歪:“弥勒菩萨?”
“小施主慧眼识珠,正是在下~”
正巧这时,香炉上缕缕飘起的烟雾弥漫起来,不大的鬼庙里犹如被云雾包裹,曲迟警惕地慢慢后退,靠在一个柱子上,往四周观察着。
不知何时,眼前的烟雾逐渐散去,燃香的味道仍在鼻间萦绕,曲迟眼睛酸涩,抬手揉了揉,再睁眼时面前竟然出现一个熟悉的画面。
她呆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
老大坐在房间里发愣,一旁是曲迟的床铺,她常看的书还摆在床边的柜子上,阳光正好,老大的发型仍是长得扎眼,一切都那么熟悉,仿佛这离奇的几日只是一场有些长的梦。
她下意识抬手打招呼,张嘴时才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顾寒黎眨了眨眼睛,似是察觉到什么,抬眼往曲迟的方向看了看,声音略有些着急地问了句:“小迟,是你吗,小迟?”
曲迟眼睛更加酸涩,她抬手搓了搓,却没起到作用,泪水不知何时喷涌而出,衣领沾湿,曲迟忽然就觉得有些委屈。
“小迟,今天刚好是第七天,你来看我了吗?”
曲迟默默点了点头,她看向顾寒黎身旁的一把手枪。
那把手枪是老大送给她的成年礼,名字叫小十八,她一直带在身边,从不离手,那天却鬼使神差地没带。
曲迟心想,幸好没带,不然小十八也会跟她一样,被炸成碎片,连个全尸也没有了。
“他们都让我把小十八烧给你,可是我不想。”顾寒黎拿起小十八,利落地塞进去几颗子弹,照着地板砰砰打了几枪,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笑容。
“我总觉得只要小十八还在,你就还在。”顾寒黎说着说着把小十八抱进怀里,埋着脸,良久不说话。
老大……果然是个闷骚的老大。
在她面前,顾寒黎从未如此情绪化过,她一直都是他们的定海神针,虽常常与他们插科打诨,出任务时却最可靠,会以大局为重。
“我这几天总想,如果那时候没把你从孤儿院带出来,你现在会长成什么样……”顾寒黎声音沙哑,捂着脸的指缝露出几滴泪,“你会有一份好工作,在安全的城市里,就和别的女孩一样……你可能化了漂亮的妆,编了个发型,和男朋友出门约会,你不用害怕哪天会死,你只需要担心今天吃什么、玩什么,烦恼工作怎么那么多,你不会死……”
曲迟摇摇头,没有如果,她也不后悔,她从来不做会后悔的决定。
“小迟,你恨我吗。”
明明是个问句,顾寒黎的语调却没扬起来,她似乎是笃定曲迟会恨她。
曲迟只觉心脏都抽搐了,她靠近,想要伸手帮老大抹眼泪。
可做不到。
她只能看着,看着老大痛苦,她却无能为力。
下一瞬,小十八有了灵性似的,摇晃着飞起来,又刷一下飞向曲迟手里。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曲迟反应过来时,枪已经紧紧落到她手里了,她愣住,下意识把玩了一下,扔到空中又攥到手里,看着小十八在她手里转动。
后知后觉的顾寒黎呆呆地看着小十八,声音颤了颤:“小……迟?”
曲迟颠了颠枪的重量,还有子弹,她挑了挑眉,扣动扳机往地板上开了一枪,正是顾寒黎刚才打过的位置。
顾寒黎顾不上反应,下意识便窜起来,指尖颤抖着靠向小十八的弹夹处。
“老大,吃点东西吧。”
门被敲了敲,顾寒黎扭头说了一句不饿。
曲迟玩枪的手顿了顿,她拿着枪走到墙边,操纵着手枪比划字:
“去吃。”
顾寒黎眼泪又彪出来了:“小迟!”
“我好得很,不吃饭怎么等我???”
她多比划了几个问号,希望老大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只是比划着比划着,眼前忽而又升腾起飘荡的烟雾,燃香的味道四处萦绕在鼻间,曲迟眨了眨眼,熟悉的鬼庙又落入眼帘,弥勒佛慈眉善目,供奉的盘子里散发出阵阵果香。
曲迟一下子着急起来,她想要拨开云雾,可这显然是一件徒劳的事。
云雾模糊了曲迟的视线,她皱着眉,揉了揉眼,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
“曲迟!”
“曲迟?”
曲迟睁开眼。
谢观意,怎么会是谢观意?
怎么回事,刚才是在做梦吗……
四周是熟悉的昏暗,只有柴火垛燃烧发出的火光摇曳在谢观意脸上,曲迟又觉得骨头散架似的疼。
“醒了。”谢观意松了口气,伸手在曲迟额头上摸了摸。
还好,不热。
可下一秒,看到曲迟脸上夺眶而出的泪水,谢观意却像被定住一般,不敢有下一步的动作。
平心而论,曲迟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眼睛含情,嘴唇又薄情,眼下一颗红痣,鼻梁高挺,五官精致,脸型完美,一张脸挑不出任何瑕疵。
她的漂亮是侵略性的,让人看一眼便忘不掉,看久了就更像是一种慢性毒药。这种醉人的美就差把危险写在脸上了。
可她哭了。
可她偏偏哭了。
哭的时候泪水横在眼下的红痣上,红痣更加妖冶动人,眉毛蹙着,明明表情没有怎么变化,可却让人生出想要占有的欲望。
谢观意一下子松开手。
曲迟眨了眨眼,泪珠被挤掉,她似是终于发现了自己在哭。
啧。
丢不丢人!
曲迟抬手抹掉眼泪,尴尬地笑了笑:“梦里捡到钱了,醒了才发现是假的。”
谢观意点了点头,没说话也没看她。
倒是李云山饶有兴趣地看向曲迟:“你还记得在哪儿捡到的么?说不定是预知梦呢。”
“梦里的事哪记得那么清楚。”曲迟叹了口气,刚想起身,腰后却像有什么东西似的,她垂眸一看,登时愣住。
小……十八?
就是小十八!
不是梦!
曲迟眼底几分雀跃,利落地抄起手枪,打开弹夹一看,竟然满满当当。
她放好弹夹,上膛,对着一根柱子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巨响,木柱炸开一道口子,子弹穿过柱子射向墙边。
这一举动让谢观意和李云山都愣住了,他们看看曲迟手中威力强大的武器,又看看被打穿的柱子,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曲迟心满意足地把玩着小十八,摸够了再次看到谢观意后,才反应过来似的,奇道:“你不是走了吗?”
“又回来了。”谢观意回过神,神色变了变,犹豫了一会儿才拿出刚才去纪五爷那儿拿的药,“拿了点药。”
曲迟看着药瓶上跌打扭伤几个字,疑道:“你受伤了吗?”
谢观意没回,他拿出一瓶药,指了指曲迟的脚腕:“肿了。”
曲迟愣了,她指了指自己:“专门给我买的?”
“……嗯。”谢观意没再说话,索性直接替曲迟脱了鞋袜,打开瓶盖,倒出些药油在手掌上,而后用手掌包住曲迟的脚腕。
曲迟僵住,有一瞬间甚至没明白过来谢观意在干什么。
直到药油完全覆盖了肿起来的部位,谢观意才轻轻揉起曲迟的脚腕。
药油慢慢热起来,谢观意的手掌竟然也是热的,陌生的温度让她不知如何应对,大脑急速运转。
帮忙上药这种事,其实不算什么稀奇事,可对象一旦变成谢观意,怎么就这么奇怪啊!
可能是因为谢观意看起来就是个冰块,曲迟从来没想过他的手是热的?
啧……很有可能啊。
原因找到,曲迟一下子就适应了,她舒服得眯了眯眼,一直看着谢观意,还感恩地说了句:“谢谢啊,没想到你人还挺好的。”
“这样好吸收……”谢观意耳尖红得似要滴血,他咬唇,“你可别多想。”
“知道知道,不会多想的,谢谢啊。”
曲迟是真没想到。
她知道谢观意其实没表面看起来那样不近人情,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好心。
多好的人啊。
李云山一直沉默不语,这会儿终于没忍住,讽笑道:“傻子和傻子,这组合可真是别出心裁。”
谢观意快速揉完,赶紧起身,又拿起一包什么东西递给曲迟,冷硬道:“衣服鞋子,换上。”
曲迟一愣:“给我的?”
“嗯。”
曲迟迅速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深红色的……
嗯……至少布料很舒服。
谢观意转身走了,走的时候还拎着小孩模样的李云山,撂下一句:“换好叫我们,身上的擦伤也记得抹抹药。”
曲迟笑了笑,也不再扭捏,迅速脱了原来的皮衣皮鞋,研究起这复杂的衣服样式,她举着看了半天,终于有了眉目,由里至外,由下至上,把衣服穿好了。
这是一件深红色曲裾深衣,看的时候不觉得,穿起来倒也别有一番风味,曲迟低头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才想起来刚才谢观意的最后一句话。
抹药?
她又翻了翻药包,果然看到一罐药膏,她看着已经穿好的衣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抹了,反正这点伤对她来说也算是家常便饭,不管它也能好。
谢观意和李云山进来后,两人盯着完全大变样的曲迟,都有些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这衣服太适合她了。
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谢观意买的时候只想着曲迟肤色很白,穿红色会很好看,却没想到能这么适合。
“怎么?”曲迟不怎么适应,但还是下意识挑眉笑着问。
穿简单衣服穿惯了,猛然穿这么复杂的衣服一时半会儿还真驾驭不了。
李云山啧啧两声:“没想到换了身衣服……模样变化那么大。”
曲迟笑了笑,没说话,看向谢观意:“那你这意思是,不走了?”
“没想走。”
曲迟又笑,她不知怎么干劲十足,像是真的梦到好事一般:“那明日我便去靖海侯府一探究竟,你们在此等候便是。”
谢观意迟疑了会儿,看她爱不释手地握着那不知是什么的武器,点了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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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京城都很太平,据说城西兴宁坊新来了个算命先生,甚至都不用给出八字,先生便能算出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轨迹,而且算得极准,像是神仙下凡。
而且价格实惠,仅需两碗面钱。
有些人不信邪去试过,结果算完都没话说了,因为确实准。
但想改命需要的钱就多了,那价格让人望而却步。
这可把崔旬气坏了,他不算命是因为觉得做这事很掉价,对不起教他本事的列祖列宗,可这狗屁先生一来,找他驱鬼看事的人都没了,只有一些偏远地方的人还愿意找他。
再这样下去,没有收入,吃不起饭,该如何是好?
崔旬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了,他决定亲自去兴宁坊会会这个狗屁先生。
天色尚早,徒步行了几公里后,崔旬就觉得又渴又累,他看了看两侧摊贩整齐摆放着的糖水,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恨不得抢过糖水一饮而尽。
可是不能。钱不多了,他不能让崔蔷饿肚子。
喝井水也一样,用不着喝糖水。
崔旬又忍着渴走了几公里,终于在街道一处较为显眼的位置看到了那位算命先生。
说实话,有些出乎崔旬的意料。
算命先生不都是装瞎么,这位怎么别出心裁装起瘸了呢?
他再凑近,看到这算命先生闭着眼嘴里振振有词,随后便抬眼笑起来,对面前的人拱了拱手:“这位小友近日就有财运显现,恭喜恭喜啊。”
崔旬眯着眼瞧了瞧,看到那人明明印堂发黑,会有血光之灾,这人瞎算的吧!
正纳闷着,他就看到那位装瘸的算命先生手速极快地往地上扔了一枚铜钱,那铜钱在地上拐了几个弯竟然直直跑到刚迈开步走的财运小兄弟身前。
算命先生又掷了块石子,财运小兄弟便脚底一滑直直倒地,脸恰好压在那枚铜钱身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就一秒钟时间,崔旬很确定,不会有人看出端倪。
他简直不知道如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震惊。
这人到底多不要脸啊!
财运小兄弟捡起那枚铜钱,神色却震惊得像捡起一块金子似的,顾不得脸上的擦伤,异常激动地对着不要脸兄弟说:“真的!我捡到钱了!大师!你算得也太准了!”
净赚五文钱是吧。
这生意做的,崔旬恨得牙都咬起来了。
他冲过去夺过那枚铜钱,斩钉截铁地对着财运小兄弟道:“你根本不是有财运了,他设计绊倒你,偷偷扔了这枚铜钱在你面前,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他是个骗子!”
此言一出,四周哗然。
程济含着笑看眼前这位砸场子的小兄弟,丝毫没慌,理直气壮反问道:“这位小兄弟乱说也有讲究证据吧,你说我绊倒他还给他扔了一枚铜钱,那请问,我图什么呢?”
“两碗面钱不过六文,你扔给他一文,净赚五文,怎么不算是暴利?”
四周又是一片哗然,人群越围越多,有不了解情况的人看这场景已经抨击起了程济,言辞激烈,就算让现代人曲迟听了也会破防。
程济挑了挑眉,笑道:“可问题是……我给他算命,没收钱啊。”
财运小兄弟把崔旬手里的铜钱夺回来,十分晦气地说:“去去去!你懂什么!大师神机妙算!你小子别来捣乱!”
崔旬一下子就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嘴角含笑的程济,不死心道:“你没收钱?”
程济耸耸肩:“是啊,我没收钱。”
“这是崔家那小子吧。”
人群里有人认出崔旬了。
“可不就是嘛,这是看程大师光鲜亮丽的,嫉妒了吧!”
“我看也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跟他爹简直一个德行!”
崔旬脸都红起来了,怒火中烧,他还是不死心道:“那你装瘸做什么!”
“装瘸?”程济奇了,他慢慢掀开盖在腿上的毯子,漏出层层绕绕包扎起来的双腿,纱布上渗出些深红色的血,“小兄弟怎会认为我是装瘸?”
这下轮到崔旬傻眼了,他本以为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谁成想他不仅乐意当起散财童子,还是真瘸!
崔旬脸上烧得更加厉害,围观群众满是恶意的话让他抬不起头来,崔旬竟不知如何应对这场面才好。
“没事都散了吧,小兄弟可能死听了些风言风语,误会了我,他并无恶意,只是瞧不惯骗子而已,也是一份好心,大家散了吧。”
令崔旬没有想到的是,算命先生非但没有为难他,还主动疏散了群众,甚至拉他到身旁,递给他一杯酸梅汤!
崔旬晕呼呼地想,难道方才真是他瞧错了?
这样好的人怎么会做出刚才那样的事来?
“兄台姓崔?”程济看着他笑了笑。
“……是。”
“刚才怎么看出来的,我动作那么快,按理来说一般人看不出来啊。”
“可能我不是一般人吧。”崔旬灌了口酸梅汁才反应过来,猛地看向程济,“你真的扔了?”
“扔了啊。”程济眨眨眼,“你不是看到了么。”
“可你为何要这样做?”
“看他衣衫破败,腿脚虚浮,脸上无光,近日还有血光之灾,挺可怜的。”
“……”崔旬沉默了会儿,终于小声开口,“今日是我鲁莽,要打要骂都随你,你出气便好。”
程济还是笑着看他:“我不生气,为何要打你骂你?”
“你不生气?”
“当然,除了娘子不理我之外,我还没生气过呢。”
“你娘子?”崔旬下意识看向他的腿,觉得不太礼貌后又看向他的脸,随后露出释然的表情。
程济察觉到他的疑惑,抬起脸十分骄傲道:“娘子不嫌弃我。”
是,光看这张脸就知道你娘子嫌弃不起来。
吵架了看到这张脸气儿都得消没了吧……
“对了,介绍一下,我叫程济,我娘子叫……”
“娘你个头啊。”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又懒散的声音,崔旬下意识回头看,空无一人。
倒是曲迟率先反应过来,她走到崔旬面前,挑了挑眉,奇道:“崔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