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楚月夜墨寒》 第3709章 愿君安好,人生各有归途 “君泽啊。” 祁老手中的拐杖抚摸着沐君泽的脸庞。 一举一动,都充斥着上位者的傲慢与淡漠。 “她们命数当有此一劫。” “爷爷知晓你是好心,但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可不能太好心了。” 祁老虚眯起了眼睛,拐杖亦如刀剑锋芒,蕴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沐君泽惊恐睁大地眸子,瞳仁作放射状。 屋门紧闭的时候,视野逐渐地变小。 直到成了一条昏暗的缝。 阴暗被明珠灯火的光芒所吞噬。 恰好看到,那些蟒蛇将童女们蚕食。 “啊啊啊!” 沐君泽头皮发麻,扯着嗓子尖叫出声。 血红的眼睛冒出了泪。 尖叫到最后干呕了出来。 呕了半晌只见一些酸水吐出。 祁老面无表情地看着紧闭的雕花门,金丝楠木在明珠的闪耀之下,流转着粼粼光彩,华贵又神秘,添了几丝沉重。 沐君泽的元神,出现了女孩的空灵之声。 像是天上仙的低语—— “不难过。” “人生各有归途。” “愿君安好。” “……” 十六童女阵和转印功德塔,在屋子里熠熠生辉。 阵塔之力犹如一场风暴逐渐地汇聚,呼啸作响,虎虎生威。 祁老眼底的贪婪,使得满身血液热了几分,心如擂鼓般剧烈地跳动。 沐君泽只在一种人身上见过这样的眼神。 那便是—— 桌前的赌徒。 倾家荡产,送子丢妻卖女都是常有的事。 祁老紧握着拐杖在屋门前等候。 眼皮稍稍地跳动了一下,随即掩埋起了心底的波涛。 他之所以要赌这一场,不仅是要救助因真身被曙光侯所斩的沐家主,还希望将所得的功德占为己有,只需一部分,就能助他登临仙神之路,触摸万道之巅,奈何他在功德方面的成就太过于差了。 相当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远征大帅、夏女帝的功德,便是这一点东风。 「将军,你屠我影杀军,坏我好事。」 「待老朽得到功德,受万道之邀,得仙神垂怜眷顾,我影杀军再度强壮之时,便是你姜君姜嫣洪荒姜家的衰败之始!」 「届时,老朽便要看看,受你相助的曙光侯,火烧元神断骨重组而无缘于天梯的曙光侯,焉能助你一臂之力!」 祁老想到此处,心情澎湃,枯老缩褶如樟树皮的嘴角,勾起了狰狞诡异的无声笑容。 界天宫,狂风涌动,灵柩震动。 成千上万的《山海符箓》无形中漫天飞扬,只闪烁着透明的光泽,如偷渡到人间的闪电惊光。 一座蟒蛇缠绕的转印塔,躲过了众将士的眼,在棺木之中,压到了远征大帅的身上。 另一头的夏女帝,亦被此塔所压。 同时,十六条吞噬了人且尚未消化的小蟒,如斗转星移的转发,围绕着转印塔旋飞。 “咻!” 沐凤鸣暴掠而出,红发扬起,血眸微眯,一刀转战弧度锋芒剧闪,贯穿了三张符箓。 符箓显出原型,都是不同的飞禽走兽,且是极度罕见的。 段三斩远远地看向了楚月。 楚月竟直接道出了这些走兽的名字,并有应对之策。 若一个是偶然的话,反复多次绝非侥幸了!! 第3710章 青灰牛形犀渠兽,白犬黑首水火攻 “青灰牛形如婴啼哭,乃犀渠兽,火攻。” “白犬黑首,天马,水雷相攻。” “……” 段三斩不语,紧盯着楚月看。 那些奇闻异兽,出自于神族相赐的禁书。 以曙光侯的阅历所见,定触摸不到神族之书。 她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陷入相同疑惑的还有第七队长周云。 眼神里,不由多了一抹深意。 叶楚月能够精准无误且速度相当之快道出这些异兽的名字,可见是对此有着深厚的了解。 …… 此刻,沐凤鸣的刀使得无形小鬼现出异兽之廓。 细碎斑驳的光,处处透着诡谲。 谢承道、许流星、王城、卫袖袖等诸多的精锐,则是拼尽全力,根据沐凤鸣的刀下形廓以及楚月的口述,将这些异兽斩去,挣扎下现出了符箓。 “侯爷。” 谢承道面红耳赤,额角青筋暴起,眼压增高直冲天灵盖,瞳孔似乎都要随之爆裂。 “这样下去,不行。” “这些符箓兽,实在是太多了。” 光是对付一头,就要费去九牛二毛之力。 况且这不可计数的符箓兽,犹如百万雄狮,决堤河水,怎么都挡不住。 楚月侧眸看了过去。 这一回,执法队不曾相助,只在旁侧观望。 龙子蘅几次想要出手,元神就会出现楚月的声音,及时将他阻止。 “别来。” 龙子蘅乖乖听话地缩回了迈开的腿,焦急地看向这恰似兵荒马乱的一幕。 同时很好奇,在海神的天穹之上,究竟是何方神圣,想要窃取远征大帅的功德。 眼下火烧眉毛的焦灼场景。 龙子蘅无法多想,只得抽回思绪,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楚月。 经机械一战,他大抵知晓了,不管是怎样的战场,只要有她在,她就是主心骨。 那么,在还没能养精蓄锐的时候,就猝不及防面对这样一幕的朝华,又该如何面对呢? 龙子蘅目光颤动,深思凝视之际,不经意地对上了夜墨寒的视线,立即触电般收回,心虚得不行,似若身正也怕影子斜。 朝华对他有意之事。 这位人屠公的驸马,恐怕还不知情吧。 龙子蘅的内心焦灼煎熬,像被置放于铁桶滚烫发红的内壁去反复地烙。 “轰!” 夜墨寒手执龙吟剑,瞬斩《山海符箓》,见龙子蘅的拧巴扭捏,脑海闪过了疑惑之色,只当是个傻子,转而便全神贯注地斩去了《山海符箓》。 龙吟剑锋所过之处,《山海符箓》的奇闻异兽,尚未现出原形就已成了剑下鬼,化作血雾弥散开来,长空中有着淡淡的焦灼味道。 像是成形符箓被剑火所焚的灰烬之味。 夜墨寒斩下符箓之快,势头之猛,龙吟剑之锐,顷刻间力挽狂澜,扭转了局面。 随着一声声的“砰”,一场场符箓血雾散开。 恰似烟花绚烂。 羽界主讶然惊喜地看了眼夜墨寒。 蓝老的眼眶红了几许。 「远征啊。」 「还有这么多的人,为你前仆后继。」 「没人能够夺走你的功德。」 「没人!!」 因着苍天有眼,善恶有报,志士不愁! 突地, 蓝老眼皮跳动了一下,循着余光看了过去。 楚月并未加入战场,而是跪在了蒲团之上,为远征大帅点燃了三炷香。 “老将军。” “后半夜,晚辈为你守。” “不会出错的。” 她的面庞浮现了春风般的笑意。 有几许旁人看不透的高深。 第3711章 流泪的女人,是母亲—— 楚月跪于蒲团之上,双手拈着三炷香,平行于目视前。 她幽幽深邃的眼,烙印着远征大帅的灵柩。 深处暗绽血红的细碎微光。 诡谲暗调,似如邪魔歪修。 透过灵柩棺木,透过远征大帅苍老冰冷毫无生机的躯壳,看到了出现无数窟窿的亡灵身影,纷飞的符箓一张张贴在了他的身上,又因远征大帅和夏女帝同坐梵音台,楚月的神魔瞳似有“见微知著”的本领,看到了洪荒黑洞、空灵荒芜之地的夏女帝,孤独的身躯贴满山海符箓,垂悬在了宇宙的浩瀚,繁星皓月环绕而飞,她则在堕落。 “她合该成仙的。” 功德飞升,成仙封神的一种。 以夏女帝的功德,足以成仙。 至于远征大帅,则和夏女帝有些不同,满身功德倒像是自阻了仙路,魂灵的眉心处插着一柄光箭,那光箭矢和山海符箓童女转印格格不入,并且楚月一眼看去,就知此箭年份很久。 心内当即泛起了涟漪,卷起惊涛。 但让楚月留意的是,那一道适时出现在颅腔内的声音,竟找不到出处,倒像是在骨骼的深处,甚至把栖息在楚月臂骨的叶嘤嘤给弄醒了。 “有银!” “娘亲,有银!” 叶嘤嘤睡眼惺忪,口齿不清地说。 楚月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侯爷,以我为火,点燃你手中的香,香火之气,可帮女帝斩妖除魔,破灭邪祟,助她登临仙路。” 叶嘤嘤听着那声音动静,焦灼地像一条波光粼粼鱼儿游来游去荡在臂骨髓海,奈何怎么用心专注,都找不到发出声音的人。 到底是谁! 竟来和她抢娘亲了!! 叶嘤嘤红着葡萄般圆溜溜的眼眸,恼气地看向四处,无能狂怒地鼓起了嘴。 楚月默了默,眼神深邃如汪洋大海,平静之下的暗潮如杀机,只沉吟半会,便了如指掌,宛然喟叹道:“希希,很想你。” 那声音似是沉默,虽未有形,亦无契约意识,楚月却明显能够感受到对方愣了一下,复杂饱满的感情如火山涌上了心头,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而起,竟有静悄悄的感情流动在时间的尾巴之上。 “她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瘴气所化。” “她现在是大夏永寿军的大将军。” “希希年纪很小,但大夏和永寿军,都会给她时间,让她成长。” “这次的战役,多亏了希希。” “她……” “想让你的身边,长满杂草,生出野花。她想看,生机勃勃的你。” “……” 回应她的,依旧是静默无声。 “嗒。” “嗒。” “嗒。” “……” 割裂荒芜的空间,杂草丛生,黑暗无边。 天地一分为二,金为尊,红乃堕。 金色炽烈的太阳和血红的明月同天。 这独立于人世间的天地之中,死寂了很多年,而今,有着泪水滴落在地海的声音。 是了,大地只有一望无际的海,斑斓的星辰如柳絮洒满了大海。 流泪的女人。 是母亲。 夏希希的母亲。 她早在多年前,部下一切。 知道夏女帝的功德会在亡故后被人夺走。 她燃掉自己最后的价值,还在保全昔日的女帝旧友。 第3712章 夏烟雨请侯爷破局 “嗒,嗒——” 母亲的泪水滴落在大地之海,映着绚烂炽热的金日血月和孤独的女人。 女人失去了一条臂膀,金色面帘环在脸庞,露出了霎是好看的神魔瞳,泪珠止不住地往外流。 末了,缓缓地闭上眼睛。 两行泪水源源不断。 这世上,独独让她放不下的,唯三而已。 一是志同道合的莫逆之交夏女帝。 二是瘴气弥漫九万年不散的大夏。 至于其三,则是她的孩子,夏希希。 “侯爷。” “燃我之魂灵,助女帝登仙路。” “此乃唯一破局之法。” “你有我的神魔骨,焚我烧毁我,我的灰烬会为女帝和远征大帅铺出成仙的道路。” 她压下了对女儿的感情,满面哀伤道。 眼底一闪而过的荒芜,好似凛冬看不见尽头的雪。 神魔同体,衍得异骨,魂灵残留,焚出香火可为今朝之路。 “但你会承受这些符箓带来的伤害。” 楚月严肃道:“纵然死去,那些人依旧会利用符箓来囚禁你,桎梏你,伤害你,压榨掉你的魂灵,索取最后的价值。甚至可能把你锻造成厉鬼傀儡,甚至还会用你的傀儡点兵逼你踏足大夏伤害你想爱护的人和你舍不得的孩子。尽管不得往生,尽管受尽折磨,即便变作傀儡,走火入魔,你也要,这么做吗?” “大夏内阁学士夏烟雨,请侯爷破局。” 夏烟雨坚定而刚毅,始终如一自己足下的道路。 远方大夏的小小战士夏希希,却是不可遏制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左侧心脏。 一双瘴瞳迷惘地看向风雨如晦的前方暗夜,旋即从蔓延开了血红之上,洇成烟雾状往外氤氲,几滴圣洁的雨水沿着睫翼往下淌,女孩的呼吸声因情绪的起伏而微微地加重。 “小希,你怎么了?”夏时欢担心地问。 夏希希摇摇头,抿紧了唇。 半晌,眼底倔强消弭些许如雨后的潮湿。 “没什么。” “就是有点……” “想阿娘了。” 她不曾见过阿娘。 总在老一辈的口中,描绘出了阿娘的眉眼。 阿娘生得冷艳,有一双丹凤眼,合该娇媚,却总是冷冷淡淡的。 像是大夏的冷冽锋芒,迟早会锻造出最强悍的剑。 阿娘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嘴上对人漠不关心,但做出的事,都是好事。 老一辈都很喜欢阿娘。 夏明珠心疼地看着小希。 卿澈将她抱起。 夏希希却拒绝掉了少年的拥抱,目光坚毅道: “卿澈哥哥,我长大了。” “我不要抱抱。” 她是个战士。 不是个懦弱的娃娃。 她是母亲生命的延续,留在这世上的一抹冷锋。 “阿娘,我会守着国主姐姐的功德!” 夏希希黑雾凝聚的瘴瞳,泛起了强烈的战意。 似有尘暴汇聚,霹雳惊弦。 她看到了。 那些漂浮着充满杀气的符箓。 每一张符箓都用红线勾勒出了从未见过的奇形怪状的飞禽走兽。 或有人面蛇身。 亦有人生三身。 或是一臂阴阳,有马无首—— “吼!” “轰!” “嘶~” 诡异的叫声四方而起。 那些飞禽走兽从符箓演变出,直奔夏女帝而去。 金色光华的功德,如被跗骨之蛆所蚕食。 肉眼瞧不见,只知阴雨连绵、妖风肆虐,瘴瞳却看得清清楚楚,千千万万的山海符箓死缠着夏女帝,要一生勤政爱民舍生取义的夏女帝无安宁之日。 夏希希缩了缩眼眸,视死如归的决心展现。 「阿娘。」 「小希会镇守,你爱的大夏。」 「小希会保护好,你此生唯一的朋友。 」 第3713章 功德归兮,独善其身 “小希!!” 卿澈瞳眸猛地一缩,低声呼喊。 眼底所映,瘴气漫天。 黑色的诡谲的烟雾皆是从夏希希的瘴瞳所出。 瘴气烟雾所过之处,有兽吼叫、咆哮。 无数瘴兽奔腾,竟将无形的山海飞禽走兽给抓住,纠缠在一起撕咬。 血色弥漫在阴郁阴霾,夏希希目光笃定地往前走去,不停身后的呼喊。 “夏希希!” 夏明珠喝道,似有新帝的王霸之气。 夏希希顿住了脚步,低下了头。 机械般开口。 “我,是大夏,永寿军,女将。” “我,是内阁学士夏烟雨的女儿。” “我,不会再让面目狰狞的兽,来欺辱我的土地,我的家国,我的母亲,我的国主。” 夏希希扬起了脸,满面泪水流出,和雨水混合在一起难以分辨。 她回头看去,像个委屈的孩子,也好似孤独的游魂。 “明珠姐姐。” “我,绝不会,让它们,伤害大夏!” “伤害大夏的任何人,绝不可以!” 夏希希的嘴唇都在哆嗦颤动,如应激的小兽。 她,好想阿娘啊。 她,好想护大夏无虞啊。 为何! 为何总有人要伤害她的家国,夺走她的宝贵。 她不再是从前的小希,不再会厌世憎恶。 她不想站在冬日的风里盼望全世界一同葬在大雪深处。 她想破雪而处迎着破晓的光做这人世间一等一的女将军。 夏希希轻吸了口气,咬紧牙关低吼。 “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牙关放开,怒发冲冠,仰头瞪月。 她一路狂奔,一拳震在山海符箓。 小兽在拳锋之下挣扎许久,咬住了她的手。 夏希希瞪大了眼睛,幽暗的瘴瞳弥漫出来了浓郁的雾色。 烟雾当中,一头头瘴兽破雾而出,将夏希希拳和泥地之间的走兽撕咬。 挣扎搏斗间,符箓走兽不低,扭动着身躯,迸发出水光,形成了一张符箓。 “啊啊!” 夏希希喊得嗓子沙哑不似往常的清澈纯粹,一拳将这符箓震碎。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小小的身影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眼睛里的无邪被蚕食,凶悍所占据,愤然地看向四周,瘴瞳还在释放瘴气。 卿澈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他从未想过,小希会有这么强的爆发力。 还会有这般不要命的狠劲。 卿澈抿紧了唇,满目都是心疼。 夏明珠微微泛红的眼睛。 这—— 才是大夏永寿军的将军。 是大夏陷入九万年的幽暗岁月后出现的第一位女将。 她和传统意义上的将星们不同,她的年纪才这么小,她甚至没接受过几天正统的训练。 “这是侯爷选出来的女将。” “该是大夏的希望。” 夏明珠紧握着双拳,趁着夏希希砸开山海符箓的时候,仔细去观察这些符箓和飞禽走兽的变化规则,试图找寻一丝破绽,从而智取,少些损兵折将的过程对于大夏的国主而言,才是最好的。 “小希!” 夏时欢冲了过去。 夏希希一口咬住了飞禽走兽。 眼梢的的黑色烟雾化作鸟兽,犹如蛇形的绳索,将嘴里的走兽给禁锢捆绑住。 烟雾之下,牙齿咬着的兽化作了符箓。 她将符箓咬碎吞下,紫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流下。 她扭头看去。 “郡主姐姐。” 小孩落寞在无边沧桑的大地之上。 阴雨湿透了她的发梢,滴落着分明的水珠。 “你也是来……阻拦我的吗?” 说罢,女孩儿咬紧了下嘴唇,两侧的眼梢始终流窜氤氲出了独属于瘴气的诡调烟雾。 夏时欢站在了小希的旁侧,落下了双足,赤红的眼眸平静地看向前往,一字一字娓娓道:“错了。” “我是来,陪你的。” 夏希希的眼睛,折射出微弱的光亮。 旋即,璀璨。 她猛地看向了夏时欢,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孤勇不惧迷茫和阴雨潮湿的彻骨寒意。 却怕忽如其来的温暖和煦,将自己冰川般的心给包裹、融化,一点一点地感知温馨,流出的眼泪则是心头冰川的融化。 卿澈等一个个大夏的精锐战士们,都踏步而出,来到了夏希希的身后。 卿澈回头看去。 唯独夏明珠停在原地,头戴冠冕,身穿龙袍,虽是旧衣,却难掩华贵和权力带来的威严,她似乎和昔日的伙伴隔绝开了,正如这大夏只需要一个帝王。 卿澈皱了皱眉,眼底的失望不加掩饰。 他又期待地注视了好一会儿。 见夏明珠根本没有过来的打算,失望的情绪汹涌而出如一场无端的海啸将自己给实实在在地吞没了。 卿澈深吸了口气,刻意地扬起笑。 “小希,别怕。” “我们都陪你,不拦着你。” “大夏,怎能靠你一个女娃娃守着。” 夏希希忽而变了变脸色,眼神凛冽恰似宝剑出鞘的锋芒。 她竟一脸严肃板正,不苟言笑,极其认真肃然地看着卿澈。 “我不只是女娃娃。” “我还是,大夏永寿军将军,夏希希。” 卿澈愣了好久,心绪实难转圜过来。 “大夏,永寿!” 夏希希低喝了一声,竟举起大夏的旗帜,狂奔出去,肆虐山海符箓。 每一道符箓,都会在她身上留下血淋漓的伤痕,她却浑然不知这疼痛。 就像她年纪过小,瘴瞳运用还在淬炼阶段,却大范围大批量使用瘴气,无异于是伤害自己,损耗自己的生命,每当她在破灭山海符箓的时候,瘴气反噬、符箓撕咬都是对她的双重伤害。 她无惧也。 卿澈依旧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和前方的夏希希,身后的夏明珠,虽在一条路一条线上,却都有着不可跨越的冰冷的遥远的距离。 卿澈皱紧了眉头如山壑。 夏时欢问:“难以接受这改变?” 卿澈摇摇头,失落苦笑。 “只是没想到,小希突然就长大了。” “明明还是个孩子……” 他喟然叹息,五味杂陈,不知作何滋味,惆怅无奈满孤身,阴雨潮气头顶的月色都是孤独的,凄凉的,正如他,后觉自己还停留在原地,不曾改变耿直的思想,却也不知是好是坏,只有孤独如兽啃噬己身己灵魂。 “她是大夏的孩子。” “就会是大夏的战士。” “她不是人间富贵花。” “她是大夏的希冀,永寿的希冀。” 夏时欢语重心长道:“你应该懂侯爷的心思。” “侯爷看人的目光极其毒辣,非常准确,同时寄予了太多的期望。” “她择选小希,就是因为小希是个孩子。大夏的孩子,都是大夏的希望。” “只有这些孩子能够蓬勃成长,能够野蛮生长,有一股向上的生机,不惧瘴气黑暗,那么,大夏才会真正的永寿。” “阿澈,往前走吧,别回头。” “一切都在变好。” “不是吗?” 卿澈并未豁然开朗,还是低落了很久。 他又回头看了眼夏明珠。 额前垂落的枯黄碎发遮住了暗寂的眼。 少年苍白的脸涩涩一笑,满面阴雨的水,没人看见他发红的眸有几分委屈,身影有几许孤寂。 “人拥有权力之后,就不再一样了,是吗,郡主殿下。” 卿澈敏感至极。 这是夏时欢早就知道的一件事。 “总要有人为我们兜底,不是吗?朝暮军卿大将军?” 夏时欢语气缓和,说得轻描淡写,平静之余却有一股永远不移的力量。 她微笑地看着眼睛蓦然睁大的卿澈。 顿悟过后的失语成了卿澈脸上的笑,警觉自己的狭隘和愚昧,这笑在连绵的阴雨里稍显破碎,却又有光。 是释然的光。 卿澈再看向了夏明珠。 新女帝站在最后,并非怯懦,而是让他们的身后不再空无一人。 而是成为了帝王的人,就得肩负重则,运筹帷幄,绝非靠一腔热血去意气用事。 “长大的又何止是小希。” 卿澈眸光颤动,睫翼覆上雨珠。 他扯着嘴角咧到极致粲然一笑。 黯淡的眼,噙着新生的光。 “谢了,时欢。” “不客气,阿澈。” 俩人相视一笑,将后背留给夏明珠,迈动双腿速度极快,朝着前方一路狂奔而去,成了夏希希的左膀右臂。 这一回,她们要靠自己,守住夏女帝的功德! …… “请侯爷以我破局!” 夏烟雨见楚月久久无声,再度颔首低头。 语气里,难得有了些不符性情的焦灼。 楚月手执三炷香,跪坐蒲团上,四周风雨动,她静观灵柩木。 心如止水,不动声色。 只淡淡道: “你早知我会踏足大夏。” “你早知夏女帝的功德会被夺去。” “你亦知自己命数。” “因而,你用尽自己,来护夏女帝。” “那你呢,你的功德呢?” 夏烟雨沉默了。 她的功德,原为女帝开道。 她,不足为道。 她可以烂在山海符箓,死在转印童女阵塔。 但她希望自己的挚友,可以去那九霄云上。 “侯爷,没时间了。” 她心平气和。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侯爷不该是犹豫之人。” “侯爷,你乃王侯将相之运的人,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焉能囿于眼前而耽误了最好的时机?” 夏烟雨打算刺激楚月。 “激将法,对本侯没用。” 夏烟雨皱了皱眉,放软了语调。 “可我不想,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侯爷,拜托你。” 她粉碎高傲,近乎哀求。 “夏学士。” “你既信我,我又怎会让你失望?” 楚月凛声道。 夏烟雨微微发怔,不解其中意。 楚月闭目。 香火缭绕。 灯油的气息氤氲。 云动于阴霾天。 黑压压的苍穹,风暴要将人间锻成炼狱。 界天宫的无数将士为远征大帅护法。 大夏的战士们守着夏女队的功德。 都不曾退让过。 但那些符箓不只是成千上万,每当销毁,还会有新的符箓出现。 一条条腹部肿大如吞了人的蟒蛇,也缠绕到了灵柩之上。 此消彼长的战斗下去,只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尽管如此,界天宫、大夏皆无一人退缩。 风雨潇潇霹雳雪。 黑云压境骨欲销。 杀机冲霄。 竭力而战。 万剑山的山巅。 一方剑亭。 两人执棋。 其中一人则是山主,另一人戴着帷帽神色不清。 白龙王在旁侧为二位烹茶。 山主嗓音雄浑,掀了掀眼皮。 “界天宫生变,天地有异象。” 他落下黑子一枚,惬意轻笑,“看来,我们的远征大帅,不得安宁呢。” 白龙王朝着界天宫的方向看去,手中烹茶的动作不曾停歇依旧是行云流水般顺畅。 茶落于盏,浅眉低语。 “三更天后,则是曙光侯守夜。” “曙光侯自诩不凡,又赋传奇,屡屡得奇迹。” “而这次,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卫远征不得安宁罢。” “她会发现,自己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刻。” “她毕竟是人,她可不是神。” “既不是神,就会挫败。” 白龙王笑了,自鸣得意的嫣然,眉眼映着剑亭折射的寒芒。 经那一战,曙光侯纵然境地实力不算最强,但在许多有志之士的眼中,伟岸如神。 不巧。 她最喜看神的堕落,坠下神坛的过程了。 这世道艰险,肮脏不堪,凭什么有人身披荣光,高高在上。 同样是出淤泥,有着年少初衷的热血,凭什么曙光侯就要不染淤泥! 白龙王的眼底深处,荡起了极端的血雾。 万剑山主轻飘飘地看了眼,则道:“凡人道,出不了神的。” 坐在他对面的帷帽之人,戴着漆墨薄皮手套的长指,轻夹着晶莹剔透流转着光泽的白棋,放在眼下仔细观望,指腹摩挲,戏谑了声: “就是不知,明日朝阳升起,远征大帅功德尽毁之事传遍大地。” “她,该如何与这众生交代。” “才为大夏开罪,大夏前女帝就永无宁日。” “世人是否会猜测,是夏女帝克了远征大帅。” “若真是如此的话,一切的源头罪魁祸首,又是何人呢?” 帷帽之人含着轻蔑的笑意。 白龙王定睛一亮,“叶楚月不顾一切为大夏开罪,罪魁祸首,舍她其谁?” 帷帽之人的笑意蔓延,越发浓郁。 落下一子,轻声道:“山主,你,输了。” 山主低头看去,旋即大笑出声。 “不愧是半子可胜天的剑山刹,料事如神如你,今夜定不会太平,且看她界天宫的风起云涌,我等都是钓鱼翁。” 对方的剑山刹,只笑不语。 流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神秘。 他不懂凡人道。 他只知凡人撼动不了那些可以触摸仙神之巅的人。 人,合该有自知之明。 …… 界天宫。 灵柩前—— 远征大帅和夏女帝的尸首,早已被童女蟒缠住。 符箓贴满,故后也窒息。 周遭的将士们拼劲去厮杀,喊红了眼。 谢承道刚从沐凤鸣那里斩下一只山海符箓。 耳边便传来部下的声音。 “谢将军,侯爷她……” 话是欲言又止。 不用说也明白。 他们以曙光侯为神。 认为没有人比她更适合新帅的位置。 她却无动于衷,只跪在蒲团,仿佛是遗世独立的人儿。 楚月手中的三炷香缓缓燃烧。 香火灯油的味道,使得秦怀鼎感觉到躯壳有些奇怪。 垂垂老矣的身体不如壮年时,但他却觉得自己在变得年轻。 脸庞五官的褶皱垂度不变,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以及鲜红的血脉都在年轻。 “老兄。” 他拽了拽老仙人的袖口。 老仙人回头不解地看向了秦怀鼎。 秦怀鼎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嗓音,其声只有彼此可听。 “你有没有觉得,我如及冠之年般的风华正茂?” “你见过秦某鲜衣怒马少年时的样子。” “你且看秦某,邵华正当好啊。” “………” 老仙人看着秦怀鼎激动的模样,张了张嘴,实在很难违背自己的良心,对着一张苍老褶皱的脸说出英俊伟岸的话来。 “怀鼎有年轻之相,这是好事。”老仙人只好道。 秦怀鼎给点颜色就开染坊,飘飘欲仙满面的笑容。 “自打请神过后,秦某的身体,就愈发精壮了。” “如狼似虎,比起那些正当好的少年,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神侯也不希望远征大帅的功德被人窃取。卫老可是她在海神大地最为忠实的信徒啊!” 秦怀鼎摩拳擦掌,锋芒毕露,眼里精芒闪烁,毫无怯弱之意,且战且进,比那些年轻的将士还要斗志旺盛,刺激得不少精疲力尽的将士们咬着牙关硬着头皮往前冲。 “王城,天光将亮了。” 这些将士之中,菩提之地赤羽宗的姜宁就是其中之一。 斗战符箓的空隙,她恰好和王城背对着背,手执冷冽的剑,眼角余光带了眼楚月的方向。 “嗯?”王城双刀狂战,面色如寒,从喉间溢出一声应道。 “我们的大帅,也有疲惫无力的时刻。” 姜宁不只是在幸灾乐祸,又或者是她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情绪。 她比许多人都希望叶楚月掉落低估,私心太重,杀气不减,但又希望曙光侯能够在凡人之道越走越远,哪怕自己连成为对方的敌人都是奢侈,只留下一句高山仰止。 “不会。” 王城说:“她在,行她的道。” “她不曾停歇。” “她在守护远征大帅。” 王城无比的笃定。 分明许久没和楚月接触。 昔年一别,云泥之差。 昨日兄妹,今似君臣。 但他像是非常了解这位曙光侯。 姜宁挑眉,“这样守护的?那当真是轻松。” “你希望她懦弱,还是不想她只跪地蒲团?” 王城忽然问。 姜宁沉默了会儿。 正是这一会儿的沉吟,使得符箓兽扑面而来。 无形的符箓兽瞧不见形状。 只有一寸之距的时候,才会感受到如被黏腻毒蛇缠绕束缚住的恶心悚然。 王城脚步挪动,迅如雷霆,双手握刀猛地劈下。 他看着面色发白的姜宁,泰然出声。 “你希望她站起来,而不是跪在那里。” “让你望其项背都难的昔日死敌,应该每时每刻都伫立在高山之巅让你仰望,你才能原谅自己的无能,才能觉得自己的不敌是天经地义。因为你所面对的,不是一个正常的凡人,是万古一遇的妖才,是百里挑一的豪杰。” “可现在……” “百里挑一的她的所作所为,竟还不如你。” “姜姑娘,你挫败了。” 王城平淡的口吻依旧很笃定,眸光含笑地望着姜宁。 姜宁面色愈加的白,眸光狠狠地颤动。 想要张嘴反驳,却发现自己被堵得哑口无言。 又一次分神。 又一些符箓冲飞。 王城又执双刀斩得符箓挣扎。 同时。 王城的刀被临死的符箓给纠缠上。 垂死挣扎的符箓自燃,硬是毁掉了王城的两把刀。 就连王城的双臂,皮开肉绽,衣裳破裂,浓郁的鲜血喷发而出,乍然间触目惊心,叫人狂吞口水,恶寒不止。 “为何帮我?” 姜宁不解地问道。 眼睛红了一大圈,感觉到无比的羞辱,还有复杂之情。 “你明知,你心中最重要的人,是我最痛恨的人,是我的敌人。” “像我这样的人,早点亡于符箓,岂不妙哉?” “岂不拍手叫好?” “你又何苦帮我,甚至以血肉为盾来帮我挡掉这些悚憷的符箓!” 姜宁咬牙切齿,眸子愈发的红。 她颤抖的手,拿着剑都不稳了。 低头恰好看到王城双手上的两把刀,已经血红成雾,只留下两截不堪入目的刀柄,在大地东南角为阵守护的时候,姜宁就知这两把刀对于王城来说意义非凡,是久经风雨一道陪伴的老伙伴,而今竟为了她,毁掉了两把刀,还废了一双胳膊。 王城不语。 姜宁察觉到风声的动静。 有符箓,要害王城。 她狂奔而出,剑被符箓摧毁,竟以身体为王城挡下了这一击,并发狠地缠斗符箓,脑海里出奇地迸发出了强烈的念头和信仰。 一是不想让这些诡怪走兽窃取掉远征大帅的功德。 二是定然要保下王城,不让对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噗嗤!” 姜宁脏腑颤动,胸骨撕裂,肋骨断开,吐出了一大口粘稠的血。 头晕眼花,天旋地转,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快要登那极乐之地比在座的人还早一步去见远征大帅了。 晕眩如浓稠的迷雾模糊了视线。 浓雾里,她看见鲜血淋漓伤口清晰见骨的一只手,朝她伸来。 躺摔在地上的她,讷讷地看着那一只宽厚的手掌。 咽喉酸痛,鼻腔钻入的凉风冲进了天灵盖,使得双眼凉飕飕的出了泪。 王城问她:“为何帮我?” “不想你死了。” “不想欠你人情。” “不想后悔惭愧内疚,那你呢,你何曾欠我人情,你我两不相欠,因侯爷点兵镇守东南才有几分羁绊,你为何呢?”姜宁厉声问。 “因为,我们是战友。” 王城说。 姜宁瞳眸赫然睁大,红唇微启,呼吸声重。 半晌,无声的她将手搭在了王城的手掌。 “那么,战友,拉我一把。” “没问题。”王城笑着将她拉起来。 两个同样重伤的人,相视一笑。 一个躯壳重伤。 一个失去了刀。 “不介意的话,我来做你的兵刃。” 姜宁看了看窟窿斑斑的刀柄。 “那我来,成为姜姑娘的盾吧。”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俩人在乌云穹顶的雷霆电光闪烁中,擦肩而过时默契低吟。 之后的战场,每当符箓来临,王城就会竭力抵挡。 而当符箓即将绞杀王城,姜宁就会倏然出现,将符箓斩于剑下。 每一张符箓的破灭,都意味着两人伤口的加深。 只是偶尔,姜宁还是会看向坐在蒲团上的楚月,忍不住说: “天光将亮,届时,无力回天了。” 一旦破晓之光占据大地的山川河海,就意味着远征大帅和夏女帝的功德之事彻底失败,界天宫无法给世人众生一个交代。 界天宫外,万剑山、沧溟山、翠微山、以及各大世家、临渊城、云都、骨武殿的人都竭力加入,抵抗席卷而至的黑云,试图抗击那妖邪如晦。 “轰!” 王城在姜宁的身边,挡去了阴恻恻的风。 男人侧脸的棱角分明,目光越发深邃,只低低地说:“别分神了,姜姑娘。” “好。”姜宁不作他想,沉浸于战斗的狂热。 “姜姑娘。” “做什么?” “你照过镜子吗?” “。?” 姜宁脚步一顿,神情微愠,恼气写在了眉目。 前一刻还说什么至死不渝的战友,互相默契十足,东南镇守之地所生羁绊是无价的宝。 这会儿大概意思是让她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丑陋狰狞? 啧。 姜宁冷笑出声,眼神凛冽凶狠,要把王城给活吞了方才解恨。 “如若照镜子的话,你会发现,你的脸上,尽是担心。” “你在担心,侯爷。” 王城的话一针见血,戳中了姜宁心底不肯诉诸的倔强。 女子清丽的面庞明显多了一丝慌张,是被戳穿坚冷面具的慌张。 害怕自己的心事外人知从而被揪着软肋过一声好丢脸。 “你担心侯爷连做做样子都不肯的懈怠,明日曙光一来,战后的人们脑子一清醒,就会口诛笔伐。你又怕她会因此寒心,失望这人世人情的薄凉。” “姜姑娘,你在害怕。” “你知道吗?” 王城邃然的眼眸,如这夜色,深深地凝视着颇为手足无措的姜宁。 姜宁扭过头去,“你不担心吗?” “我不会。” “骗子——” 姜宁嗤了声,“你只会比我更担心。” “我不会,是因为我知道,这人世间,曙光侯最不惧破晓。” 姜宁倒抽了一口冷气,再度看向了楚月的身影。 三炷香,燃了一半。 山海符箓,多如潮水。 童女蟒,转印塔,接踵而至。 那个身穿龙袍的女子,依旧跪在蒲团,仿佛看不到旁侧的杀机攒动,血腥漫天,看不到那些竭尽全力而战的勇士,囊括界天宫的羽界主,以及她的两府家人,麾下士兵,昔日旧友,独她无二。 “段队长。” 就连韩洵都觉得古怪。 “曙光侯不该是袖手旁观横眉冷对的人。” 他拢了拢眉,百思不得其解。 段三斩“嗯”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向了龙子蘅。 龙子蘅对曙光侯的担心,未免太形于色过于黏腻了些。 第七队长周云踏步而至,玄白华服着身,手执一把通灵折扇。 “段队长,你觉得,曙光侯会一直不动吗?”周云好奇地问。 段三斩疏离淡漠回:“他人之事,不好揣度。” 周云叹息摇扇,“怎奈周某最爱揣度他人之事了。” 他兴趣正浓地盯着楚月看,怎么都瞅不来个明白。 传言匹夫之勇,而今稳坐蒲团不管春秋也不管烟雨。 韩洵瞧着周云的折扇问:“冬日这般冷,周队长还摇扇,岂非更冷,有何意义?” 周云面色一黑。 摇来颇具风月的诗情画意,古来文人骚客最喜其中的雅兴章程。 这厮懂个屁。 他看向了夜墨寒。 这些执法队成员里,恐怕除了自己,再无第二人知晓这位楚帝夫就是洪荒上界的七杀天夜尊殿下了。 有道是,神仙眷侣,夫妻同道。 眼下,没有几人能看出来,夜墨寒的付出,比羽界主还深。 那作为妻子的她呢。 周云有些为夜墨寒不值。 他自认为是夜墨寒在洪荒上界的唯一好友。 他看得出夜墨寒为曙光侯的付出,就差把自己埋在烂泥,滋养出一朵曙光花儿了。 …… 诸天殿。 梵音台。 山海符箓纷飞,如一场鹅毛大雪,千树万树梨花开。 清远沐府的偏殿,沐君泽绝望地看着紧闭的门,南阳大师执行道法,运转起了十六童女阵和转印功德塔,十六个腹部鼓鼓囊囊的童女蟒,一并缠到了转印功德塔,塔身越来越多,暗红生绿的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只眯起眸子偷偷看上一眼都让人眶部生疼神经猛跳,吓出一身寒气又忌惮这转印功德塔的无限无穷之力! 不管是梵音台上的缠目少年,还是清远沐府的祁老,都在等待蚕食完功德的破晓时分。 祁老问:“如何了,南阳大师。” 南阳大师:“好事将近,唯东风耳。” “来人,给南阳大师取来金盏,当好好孝敬南阳大师!”祁老大笑。 梵音台的僧人亦展露了笑颜。 “快了。” 功德全部脱离了远征大帅和夏女帝。 只差一步之遥,就是功德圆满了。 福洒诸天,好个人间红绸年,流星踏瑞雪。 地海之上的夏烟雨,眼底焦灼难耐,慌张不已。 “侯爷——” 她的声线都在颤动。 她不愿去怨怪侯爷。 但她心痛夏女帝一生苦守来的功德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楚月置若未闻,缓慢地阖上了双眼,睫翼在眼睑之下,遮盖出了鸦羽般的阴影,不管东南西北风,她自巍然不动,纤纤身影,恰似一座巍峨的山,在这晦暗不明的界天宫。 “轰!” 狂风如刀,又似雷霆,撞开了界天宫的红墙绿瓦,灵玉珊瑚。 于是,飞沙走石漫天。 这已是五更天了。 冬日的白昼比春夏要晚来一些。 再等等,就是曙光了。 曙光会宣布符箓们的胜利。 将士们无能为力。 却无一人打扰楚月。 羽界主看了看楚月,只道:“她累了,无需叨扰。” 尽力就好。 况且,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若挽留不了功德,就在来日,踏步青云,去九重天上诉冤。 他又怎么舍得去怨怪一个为了海神大地至死方休的战士呢? 这是他亲封的武侯大帅! 是玲玲的女儿! 不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去逼她横刀立马,让她来扭转乾坤。 若是做不到,就把她踩进泥泞里,像卑微可怜的蝼蚁一样成为高傲者眼底瞧不见的肉泥尘灰。 这不可能! “尽力了。” 蓝老叹息,红了眼,“自古作恶风生水起,常有之事,不必介怀。” 话虽如此,却满是痛心。 老人惨白着脸握着权杖,枯老的手紧紧地攥着,面如死灰,强颜欢笑。 “侯爷,也尽力了。”蓝老低声道:“当黎明破晓,朝阳升起,就说是老朽的无能,切莫被有心人借题发挥,引到侯爷的身上去。” 羽界主苦涩,“蓝老,你曾说过,这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 “既然如此,你便安心。” “有我这个壮年人顶着,你这白发翁何须忧虑过甚?” “我作为一界之主,无能为力,若非要有一个人被芸芸众生的唾沫淹死,那必然是我羽界主身先士卒。况且,众生的唇枪舌剑,口诛笔伐,于我而言并无多大的伤害作用。反倒是那孩子,承受得够多了,别再让其被恶意重伤,寒了有志者的心。” 羽界主红了一圈,血迹斑斑的手紧握成拳,另一只手则断了根筋脉,血流不止也不知晓痛,想到危难时刻自己连送卫老最后一程的安宁都做不到,严重怀疑自己这个界主是否德不配位,可堪受到后世之人的供奉,天下修行者的仰望?! “完了。” 那侧,夏烟雨软若无骨,身体无力地瘫坐在地海。 她闭上了眼睛,泪如雨下。 “抱歉。” “是我无能。” “终挽不回你的功德。” “我无法为你铸一个圆满。” “对不起,对不起……” 她微微散发着光华的魂灵蜷缩在了一起,瑟瑟发抖着。 悲伤如海,吞没了她。 她难过到,魂灵快要支离流血。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极致颤抖的嘴唇,发出了很轻的声音。 如雨滴在水洼的涟漪,透映出了阴霾天的油纸伞。 “烟雨。” 一声,轻语。 故人的回响。 夏烟雨只当自己是过于悲伤而出现幻听了。 她不敢睁开眼。 消化不掉这结局。 “是我。” 那声音,又响起。 穿过地海,来到她身边。 夏烟雨猛地睁开了眼,诧然地看了过去。 夏女帝浑身都是血色窟窿,还贴满了符箓,被童女蛇所颤,头顶被转印塔镇压。 夏女帝跪下,想要拭去夏烟雨眼梢的泪。 看到自己缠满符箓和蟒蛇的手,害怕污了夏烟雨的魂灵,便收了回来。 夏烟雨发怔,“怎么会?” 眼前所见,着实是国主。 而且是功德尽毁要做孤魂的国主。 但既是如此,就不该出现在她面前啊。 “国主。” 夏烟雨抓住了女帝的手。 女帝想要把手抽回。 夏烟雨死死地攥着。 再见时,一个是地海魂灵,一个是断德游魂。 相顾流泪,惺惺相惜。 都在内疚懊悔自己没有为对方做得更多。 女帝想着未曾早点发现夏烟雨的想法和布局,竟想到了自己的身后事。 若再敏锐一点,抓住这些稍纵即逝的旁枝末节就好了。 “国主,你的功德没了。” 夏烟雨跪坐着,扑进了国主的怀里。 女帝浑身一震。 阿雨怕蛇。 但不怕满身蟒蛇的她。 女帝眼底的泪,没入了夏烟雨的发梢。 同样失去功德的,还有远征大帅。 她会出现在地海,是和夏烟雨之间强烈的羁绊。 “没了,便没了。” “我们还能再见一面,万般诸事,又有何妨?” 女帝闭上眼睛,泪水肆意横流在交叉贴满符箓的脸上。 夏女帝和远征大帅失去的功德,分别去往了清远沐府和诸天殿的梵音台。 楚月手中的香,燃完了。 她跪坐虔诚,像是凡道尽头宇宙浩瀚的那一道盘膝镇关的身影。 时间交错,从前和今朝的自己融合交叠。 孤独的。 盛放的。 寂寥的。 张扬的。 直到,差不多的破晓光,打在了两个身影的面庞。 铁血威严的,眉间有一抹几不可见的神性! …… 正是!曙光照亮了夜。 有人欢喜有人悲。 多的是亲者痛仇者快。 梵音台少年勾唇一笑,“很漂亮的功德。” 祁老一掌打在了沐君泽的脸上,打得沐君泽牙齿和血水喷了出去。 老人却道:“君泽,看来,祖宗并不庇护你,也觉得你是个不肖子孙呢。” “来人,把沐君泽拖下去,碎尸万段,喂给十六蟒。” “是——!!” 一名魁梧侍卫前来,单手拽着沐君泽的头发,将他拖行了出去,留下了一地的血迹。 沐君泽耷拉着头如行尸走肉,被抽掉了灵魂。 还没喂给十六蟒,就先失了意识。 半会,他低低地笑出了声。 声音渐渐变大,愈发尖锐,充满了自嘲的意味。 “苍天啊,你无眼。” “何为天道!” “天道作践血肉,看走狗欺弱!” 若有来生,他定不会当什么狗屁好人。 什么良心道德,通通喂狗去。 沐君泽疯魔了般狂笑出声。 笑得令人瘆得慌。 “砰!”突地,屋门被炸裂开来。 祁老惊喜地走了进去,他看见金色的光华满目功德填满了屋子。 “南阳大师,可是功德好了。” 他多想,触摸一回功德。 “别——” 南阳大师刚想阻止却来不及了。 声音才出喉咙就被四周响动声淹没。 祁老着急忙慌地伸出手触摸功德的时候,像是碰到了岩浆烈焰。 “嘶!” “刺啦!” “嘶嘶嘶!” 他的臂膀如掷火山岩浆,连皮带骨陡然蒸发!! 白色的烟雾像热包子笼屉打开的一刹那。 滚滚雪烟和惹气直冲眉眼。 祁老僵着身体,还没反应过来。 等烟消散些许闻到奇怪的焦味,似邻家烤肉的味道隔着院墙弥到了鼻腔。 他低头一看,才见自己的臂膀快整个没了。 伤口处血肉模糊,焦黑黏连清晰可见。 “啊啊啊啊!” 祁老惨叫出声,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南阳!南阳!” 他恐慌大喊。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功德怎滚烫如岩浆?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阳大师大汗淋漓。 他被功德包围,却没有从前那种舒适的感觉。 他根本动弹不了,害怕触碰功德。 只能匍匐在地一动也不敢动。 内心大骇。 亦恼—— 他更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按理来说不会出错。 但这些功德,怎么会灼烧人呢? 疑惑的不只是他们,还有梵音台。 “功德归位,请公子统配。” 僧人单手合十。 漫天功德,金色光华,围绕着梵音台。 蒲团上的远征大帅和夏女帝,皆如被戳烂的提线木偶,无人问津。 少年虽笑,却也警惕,“请诸位高僧享用,方才对得起此番辛苦。” “既是如此,我等也不和公子客气了。” 这高僧生出了贪婪之心。 他的手指转动佛珠,诵读佛经,试图吃掉那些功德。 一道道功德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没入了高僧的嘴里。 都在幻想着若是吃下这些功德的人该是自己得多好。 众人明知自己也能分到功德,却还是止不住的眼红。 “啊,啊,汩。” 高僧发出了沙哑的声,让人听不出来是什么,却看得见他的神情很痛苦,像吃了石头。 不!只怕是吃了比石头还要恶心难受的东西。 “呼,呼呼呼!” 滚滚白烟从高僧的嘴里吐出。 喷出三尺高。 有个年纪小的顽劣孩子惊讶拍掌:“哇哦,好腻害哦,好漂酿的戏法。” 起初,众人还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还信以为真那孩子的惊呼,以为是什么得道高僧独有的戏法呢,纷纷起哄—— “厉害,厉害,不愧是季空法师。” “想必这是季空法师的独家秘法,以功德为烟,只怕蕴含着无限的奥义。我等得好好观摩观摩,受之无穷啊。” 季空法师威名远扬,这些显赫尊贵的修行者们都想巴结。 见缝插针去拉近关系。 “轰!” 又一阵白烟从季空法师的口中喷出。 他倒在地上。 身体痉挛。 旁人这才发觉,他的脖颈连带着骨头,成了白烟。 “功德有异样,诸君且退!” 黑纱少年赫然道。 眉头一皱就是发号施令,梵音台上诸君心怀敬畏不得不听。 众人连连后退。 就连季空法师身后的僧人们,都吓得脸色大变,退到梵音台的边缘。 “公子,这……” 有人惊声问。 少年皱眉,想不通其中缘由。 “这些功德,竟有着神性,好似被神庇护了,闲杂人等不可染指,染指的下场就是当场灰飞烟灭。”少年不懂,偏头思忖,喃喃自语:“可这,怎么会呢。” 怎么会有神的庇佑呢? 界天宫。 蒲团之上。 跪坐的楚月,蓦地睁开了沉寂的眼。 双眸蕴含着浩瀚星辰。 瞳孔中心是一道孤独的背影,在凡人道的尽头镇守了好多个年头。 倏地!金光闪耀,早已熄灭的三炷香,竟重新点燃。 无数双眼睛看了过来。 她只低声道: “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又怎能独善其身?” “大地功德,尔等,拿——不——走!” 这后半夜,是她来守。 这漫天功德,谁也拿不走。 重燃功德金光三炷香。 三炷香冒出的光华,驱散了阴霾阴气。 作丝缕烟状,环绕远征大帅和夏女帝。 “功德归兮。” “收——” 三炷香插在香案,金色光华如风暴炸开,扬起了那一袭龙袍。 身影轮廓,在光中而立。 秦怀鼎看去,脑子抽搐了一下,抱着老仙人说: “阿娘,我看到活的神侯了。” 第3714章 执刀战古今,提笔封诸神 「得!又疯了一个——」 老仙人只当秦怀鼎请神过后,便陷入了对楚神侯的魔怔,而今更是可怖,差些走火入魔了。 金光爆裂,直冲云端。 香火灯油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享受其中。 段三斩、羽界主等无数双目光,都看向了楚月,霎是不解。 这重新点燃起的香是为何物。 远征大帅和夏女帝的功德都已经脱离己身,去往九霄云外,已是回天无力的僵局了。 楚月抬手扶光,冰冷彻骨。 卫袖袖忙道:“侯爷,不可——” 灵柩危险,不可触碰。 “晚辈叶楚月,来送卫老将军了!” “今朝,相安无事,当启万世太平之盛世!” 当声音传到大夏,则是一声来自远方犹如炸在空谷的沉喝: “晚辈叶楚月,来送国主大人!” “………” 绝望的夏希希在这尚未脱离贫瘠的土地,动了动眼神。 遍体鳞伤的她从地上爬起来,扬起脖子看向了天穹,湿润的眼眶蓄满了雾色般的泪。 “帝师姐姐。” 夏希希委屈地撇着嘴。 天知道她有多想帝师姐姐啊。 可她不敢。 不敢怯弱。 不敢把这些负担施加给帝师姐姐。 害怕帝师姐姐行路之难又重了一分,多了些没必要的坎坷。 “侯爷……”卿澈苍白干涸到发裂渗血的嘴唇动了动。 他循着声音去找寻那一道惊艳这黑瘴树的身影,却是未曾找到。 她不在大夏。 却从未忘记过大夏。 她的魂志,与大夏同在! “国主姐姐的功德没了。” 夏希希又跪在了地上。 明知楚月听不见,还要说。 又或是正因她听不到,才要说。 “小希无能。” “小希没能守住国主姐姐的功德。” “都怪小希没用。” 她咬着牙,瘴瞳流出了滚烫的血泪。 “阿娘。” “帝师姐姐。” “小希真是个废物,连国主姐姐的功德都留不住。” “……” 夏时欢等人也没办法强撑着身体去安慰夏希希。 她们任何一人的悲伤难过,都不低于孩子。 只是孩子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成人却只得将伤痕裂开的痛,压在心底的最深处。 楚月声音的出现,仿佛为这冷峻的局面,以锋刃扯开了一道口子,使得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了宣泄。 夏明珠始终站在人群的背后,阴影在她身上,龙袍早已被三更天的阴郁打湿,宽大袖袍纹着祥龙,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手背暴起狰狞的青筋,她低着头,那阴影久伴且更厚重了。 「对不起,国主大人。」 功德的被夺,是每个人无法控诉的殇。 大雪席卷而来,纷纷扬扬,裹满了冬日枯枝,将黑瘴树都染白了。 楚月扶棺,掌心滚烫。 凡人道尽头的那道盘膝身影,竟也跟着她的动作,机械抬起,悬空而扶。 楚月闭目。 香案之上。 重新点燃的三炷金光香,烟雾袅袅,环绕着楚月。 如神的战衣。 仔细瞧去,依稀能够看到似蛇如龙的轮廓。 “九紫离火右弼星,送龙迎蛇破百难,乙木巳火天助我。” 她唇动无声在低语。 “且请诸天神与佛——” “莫做天上仙,低头看人间!” “………” 话落的刹那,金色光雾冲进了她的身体。 如一条龙。 恰似灵蛇。 却说镇守凡道的那道孤寂身影,绽开了功德的光华。 汇聚于掌心,形成了功德笔。 一手悬空扶棺。 一手执功德笔。 一笔一划,逐渐地现出了字的雏形:卫、九—— 她将卫九洲和夏女帝的写完,功德散去,笔也消。 只余下凡人道尽头的两个光华人名,飘忽像了更前方,被黑夜的卷轴所带走,如一叶扁舟般。 随着卷轴带走卫远征和夏女帝的名字,梵音台、清远沐府内被摄取的功德,变得更加的炽热滚烫,且对四周的人充斥着敌意。 “啊啊啊啊!” 金色光华的功德朝着那些盘膝的僧人横冲直撞而去。 所过之处,白骨不留。 只有雪色发热的烟雾弥漫。 猛地看去,误以为是人间仙境呢。 遥远地方的人看梵音台,喟然感叹: “不愧是梵音台,仙雾缭绕,当真是好看。” “又有何为神人在渡劫呢。” “……” 谁又能知,梵音台上,尖叫四起,慌意写满了每张脸,恐惧又震惊地看着那些能够吃人的功德,和平常所见的功德截然不同。 功德一贯温和,又怎会有这么生猛的性子。 那些僧人,都是得道的高僧,底蕴浑厚,有些东西手段在身上的。 随便一个单拎出来,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 如今,滚滚的白烟竟象征着他们消逝的生命。 在那些风卷残云的功德光华之下,竟都毫无招架之力。 “逃!” 少年面色发白,额角渗出了汗。 他偏了偏头,眉间噙着不解,不懂眼前的局面,到底是怎么造成的,和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样。 “逃,快逃!” “快走啊。” “……” 功德光华,四面冲去。 这些功德,并非有意为难周遭的人。 只是因为它们被禁锢,只为冲撞开这些禁锢,自然会伤害到想要禁锢它们的人和物。 “南阳大师,你在做什么?!” 祁老低声吼道。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南阳大师的身影,这厮居然在解除十六童女阵和转印功德塔。 “来人,给我阻止他。” “南阳!” “这些功德,绝不可放过!绝不可!” 他太想要了。 金灿灿的功德就在眼前。 如此之浓厚,若是全部占为己有的话,日后该是以何等辉煌风光的身份立足于人世间啊,光是想上一想,祁老就已呼吸急促,口齿颤动,浑身热血逆流发热,滚烫了满身,竟又忘记了断臂蒸发的痛,只猩红了眼睛贪婪地注视着这些不属于的功德。 要让他把功德割舍掉。 不亚于割肉般难受。 南阳浑身颤抖,竭力地发出了声音。 “祁老,若不解阵松塔,清远沐府,定会不复存在!” “这些功德,有神明庇佑。” “沾染神明,倾全族之力,也不过凡人的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祁老,你留不住这些功德的,这些功德不属于你。” “是属于神的!” 南阳大师悔到肠子都要青了。 他若知晓卫九洲、夏女帝的功德足以封神,绝对不敢碰这次的转印功德之事。 凡人封神的功德,如江河滔滔,崩断的巍峨之山,九霄云上的炽热火。 那是绝对不能碰的。 一旦碰了,必遭反噬。 就算侥幸活着,气运也会降弱。 影响往后千百年的后世子孙。 “神……” 祁老失去了理智,丧心病狂问:“那老朽,岂不是能成神了?” “来人,还不进去,把这些功德给老朽拿出来!” “快去啊!” 他一拐杖挥下去,杀机光弧猛地打出。 那些镇守在屋外的侍卫们,硬着头皮冲进了摇摇欲坠的屋子。 “刺啦!” 金色的光华,将人蒸发成白烟。 这一举措刺激,彻底地激怒了光华功德。 光华功德不再只安静于房屋当中,哐哐当当以摧枯拉朽之势冲碎了十六童女阵和转印功德塔,朝着屋外热闹的沐府族人冲去。 这些功德,堪比万马千军,雄师百万,其气势磅礴,且是绝对碾压! 冲出去的时候,南阳也不得幸免。 他原可以留着一条命。 可恨祁老被利益功德蒙蔽了心,遮住了眼,看不清是非真相。 南阳大师不仅后悔,还恨祁老的贪婪,害得自己葬身在这。 自己何其无辜啊! 不过是顺应自然,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他何错之有?! “祁老,你沐府不服天命,强窥天机,欲吞神德,清远沐府,不出三年,必然全族尽毁,难得善终之日!而这一切,皆怪你祁老瞎了眼,蒙了心,上对不起诸天神,下对不起沐府的列祖列宗!祁老,你就是沐府的罪人,你害死了沐府!皆因你的一己之私,害得清远全族,不得气运,五雷轰顶!必将神罚!” 南阳被功德吞没前红着眼睛的话,更像是一种诅咒。 祁老不把这些诅咒放在身上。 他这一生,行至今日,所经历的诅咒还少吗? 那些肮脏谩骂,破口诅咒,都是无能者的恼怒罢了。 真正的强者,绝不会多说两句! 轻蔑如此行径。 但当他看到功德光华将南阳大师也吞没的时候,他则浑身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尤其是南阳大师憎恨仇视的眼,近乎扭曲的脸,死死地瞪着他。 好似勾魂索命的厉鬼,要把他一道拉下深渊才肯罢休。 祁老咽了咽口水,看着越来越多不受控制的功德,他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君泽!别让他死了!” “快!” “快走!” 祁老实力高强,深不可测,住着拐杖转身就走,丝毫不顾身边的族人。 眼见着功德快要将自己淹没,他竟然一挥拐杖,将两个又惊又愣的沐府族人给丢到了身后来抵挡功德,那是两个正值壮年的纯正血脉后辈。 若在平时,祁老绝不会这么做,只会拉着地位低下的人去垫背。 奈何危在旦夕,关键时刻,性命不过转瞬的一阵白烟,哪里还有脑子去思考什么高低贵贱,审时度势,不过是有什么,便趁手拿了什么,只会活命。 围绕的沐府族人,一个又一个燃成了白烟。 祁老就算奋力逃脱,整个背部血肉还是被烧成了模糊不堪的白骨。 他逃了出去。 零零星星,只有十余人,在自己身边,且都是带着伤的。 “沐君泽,快去……” 祁老想到了什么,用力喊着。 眼睛,越来越红。 一个族人连滚带爬,跌跌撞撞,急忙去找沐君泽,要沐君泽活下来。 事实证明,沐君泽不曾欺骗过他们,还真是祖宗显灵,祖宗托梦。 怎生祁老根本不听沐君泽歇斯底里的跪地哀求,只沉浸在自己的私心上。 “快给老朽请来医师。” 祁老颤颤巍巍地开口。 这种伤口非常严重,但也不是不能治疗。 最可恨的是功德灼伤,就算治疗好了,只怕也是霉运连连,没办法根治。 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命悬一线的时候能够保命就已是万分的荣幸了。 其中一个年轻人,想去给祁老喊来医师,却被一个女人给拦了下来。 女人穿着端庄雍容的华贵锦衣,而今被灼伤了几处,显得颇为狼狈。 “老先生,医师都在家主那里,如何请得过来。” “况且,为了行转印功德之事,祁老把此处设为禁区,不让任何人靠近。” “我们也都受了伤,走动不了呢。” 女人瘸着受伤的腿走了过来。 她把祁老扶了起来。 祁老才刚被她扶起。 女人一时失手,没扶稳,使得祁老摔了下去。 尤其是血肉模糊的背部,摔到地上,摩擦得生疼。 疼得祁老大汗淋漓,惨叫出声,在地上滚动。 然而,脊椎开背见骨之伤,越是滚动,就越是疼痛。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祁老痛苦地惨叫。 眼睛发红。 大口喘气。 痛苦之余,瞥见了女人眼梢的阴冷。 惊出了满背冷汗,又是一阵煎熬疼痛。 他才反应了过来—— 这女人,是他适才随手丢出去的两个壮年的母亲。 女人又要去扶祁老。 要在往常,祁老一拐杖下去,这女人必然头盖骨裂,筋脉寸断。 今时不同往日,他只不过是个任人宰割的鱼肉罢了,连缚鸡之力都无。 “老先生,你没事吧。” 女人看似关心,在祁老的恐惧之下,去搀扶祁老。 她的手,精准地抓住了祁老背部血肉黏连的脊椎,作势就要扶祁老。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祁老犹如绝望的野兽,在猎人的捕兽夹下吼叫咆哮。 “老先生,你可别吓我。” “老先生,你若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才好。” “老先生,……” 女人的每一声关心,都是暗下死手。 气力从脊椎冲进了祁老的丹田武根,直接摧毁掉了。 “你——” 祁老一巴掌就要甩到女人的脸上去,却被女人给握住。 “咔嚓”一声,手掌掐断。 女人是沐府族长的胞弟妻子,在沐府养尊处优,有着显赫高贵的地位。 她满面关怀,眼神阴狠地看着害死自己两个儿子的祁老,若非要顾全大局,祁老着实身份高,只怕是巴不得把祁老给活生生地吃了。 “老先生,你身体受到重创,性命攸关,就不要随意乱动了。” 女人攥着老人的脊椎骨。 祁老浑身震颤,眼瞳涣散。 愤怒憎恨荡然无存,只余下恐惧。 “老,老朽……” 他动了动嘴皮子,似还想说些什么。 却根本用不上力道。 功德之伤,加上女人的二次伤害,足以将他废掉。 正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女人满面阴狠冷寒,不动声色地扶起了祁老。 她看了眼自己的右手,鲜血淋漓都来自于祁老,方才畅快了几分。 她的两个孩子,都死于祁老之手。 分明可以逃出去的,是被祁老活活丢进功德光华来拖延时间,从而得以活命的喘气。 最可恨的是! 这两个孩子,今日都不该出现于此。 一个打算历练,是今日的启程时间。 一个有了心上人,可她嫌弃出身寒门。 几番较量,一鼓作气,她拿出母亲的架势威逼利诱,留下了两个孩子。 因她知道祁老打算用十六童女阵和转印功德塔来窃取远征大帅以及夏女帝的功德。 这天赐的良机,她焉能放过。 哪曾想,非但没有为孩子争取到功德。 两个孩子甚至还因此丧命了。 她恨啊。 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敲骨吮髓。 思及此,恶从心头起—— 女人无意丢下的一根簪子,恰好插在了地面,尖锐部分朝上。 她稍不留心,被搀扶的祁老就摔了回去。 女人的脚掌勾了一下祁老的腿,使得祁老直接往外倒去。 尾椎骨,刚好没入了那一根簪子。 只剩个鎏金的鸾凤钗头在外。 祁老颤动了一下,一双眼犹如死鱼快要爆裂出来。 “噗——” 老人口吐鲜血,脱离唇齿洒成了雾状。 身体僵硬,实力锐减,如个废人。 属于他的拐杖落在地上,被女人一脚踩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人痛不欲生。 难受到竟希望干脆死在那簪子之上得了。 总好过这般的生不如死。 况且他大概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世家大族人情冷暖自知不留无用的废物。 又被族长胞弟的夫人盯上,泣血刻骨之仇也不会让他好过。 “老先生。” 女人垂下了眼皮,掩盖住眸底的阴寒杀气。 “都说了,你要当心。” “这簪子掉落在地,老先生可是年纪大老糊涂了眼睛瞧不见?” “但我怎么觉得老先生适才拿人挡灾的时候,眼疾手快之麻溜,一点也不像是老糊涂的迹象啊。” 女人的行事乖张明显,就差明摆着写在脸上了。 周围的人如同瞧不见她的狠毒。 或是从前被祁老训斥过的族人。 又或是对祁老用同族人来挡灾之事看得毛骨悚然,如今虽不敢多说什么,只怕瞧着内心深处还在暗暗叫好。 “噗!” “噗嗤——!” 祁老不断地吐血,连话都说不出来。 女人微笑地看着祁老,咬紧了后槽牙。 “老先生,你可要,小心。” “这簪子,我就替你拔了,免得淤血堵在里头,耽误了大事。” 祁老闻声,瞪大了灰浊的眼睛,满目血丝镌刻着拒绝二字。 女人丝毫不在乎他的感受,听不到他因惧怕而生的颤声,狠厉地拔掉了深插在祁老尾椎骨的簪子。 “啊啊啊!” 祁老惨叫连连,蜷缩起身体又弓起了背部往后仰,怎么都不得痛快,咆哮过后,竟是硬生生地疼昏了过去, 口中还在汩汩地往外流出鲜红粘稠的血液,两眼发白,奄奄一息,已不复往日的德高望重。 昏厥前的一刻,祁老和南阳大师一样,怎么都想不通,好好的功德怎么就得到了神明的庇护。 在此之前,他可是拜托南阳大师仔细地勘察过了。 卫九洲、夏女帝的功德过高,因一生高义,皆是舍生取义慷慨悲歌之士,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皆以生活在土地上的芸芸众生为己任,都因疲惫而故,且都有临终夙愿。 南阳大师曾感慨:“若此二人是万道诸天之人,有家世底蕴相助,必能封神。奈何海神大地,被洪荒上界压了一头,世间好处的大头又被诸天万道所攫取了。能够羽化成仙,都是无上的功德了,况且为神。” 祁老了解南阳大师。 对方是个相当谨慎的得到高人。 绝不会做出儿戏疏忽之事。 毕竟事关性命。 稍有不慎,功德的反噬,倾全族之力都消瘦不起,定会悔不当初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 地海。 夏烟雨紧握着女帝的手。 泪珠滚滚,滴落在女帝的手背。 “如若上不了天堂,我陪你,一道去那深渊。” 夏烟雨扯着唇笑了。 她捧着女帝贴满符箓的双耳,将自己的额头抵了上去。 功德全无,转印童女,山海符箓。 彼此这一生的故事,到底是终结于此。 女帝温柔微笑地注视着夏烟雨。 “阿雨。” “我们,一道去九霄。” “我们不要去深渊。” “……” 夏烟雨只当女帝在宽慰自己。 却在不久后,温暖的光华亮起。 一道金色的微光,从远方而来,沿着地海的风,出现在了眼前,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没入了女帝的眉间,随之破开的,是贴在脖颈的一张山海符箓,自燃为烟,消散开来,露出本来的皮肤,但还不算完全地愈合。 有着,触目惊心的血色窟窿。 金色光华从中溢出。 便见被贯穿而过的血窟,竟随着点点碎光,从而愈合。 那是—— 女帝失去的功德! “怎么会?” 夏烟雨怔住。 她早已打算的献祭自己,被侯爷所拦。 被掠夺的功德,又怎会失而复得? 这一切,如梦似幻的不真实。 像是南柯一梦。 她怕是假的,只一现的昙花。 又一道光华掠来。 功德破除了山海符箓,钻入游魂躯壳。 当狰狞恐怖的血色窟窿显露之时,就在缓慢地疗愈。 夏烟雨错愕地看了过去,惊觉这不是梦境,乃是实实在在所发生的真实事情啊。 “功德,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女帝,你看,你的功德,在回来。” 而且,其中有一抹难以发觉的神性。 夏烟雨似是想到了什么,蓦地聚精会神,意识如目,注视楚月。 楚月扶棺,睁眼看四方,唇动嫣然,粲然笑道:“见棺者,升官发财。今晚辈扶棺,可不得扶摇青云九万里!” “海神大地远征大帅。” “大夏王朝夏女帝。” “功德无量,圆满颂晓。” “诸邪退避,祥从东来!” 这一次,不再是唇动无声。 她以清冽凛寒的嗓音,如擂鼓之声震了四处。 灵柩光华冲开,炽如太阳,和破晓的光重叠到了一起,美轮美奂如仙人神邸。 话声之下,功德凝聚为实质。 金霞满天,绚烂无边。 彩云铺道,红山似火。 功德凤凰衔珠来。 九龙牵车珠玉摇。 神的气息,在这土地生根发芽。 “卫九洲、夏女帝被封神了?” “无上功德可封神,凡人之巅傲群雄。” 韩洵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难怪…… 难怪那些所谓的‘天上仙’,机关算尽,万苦千辛来斗法,竟以败北而告终。 谁能想到,海神大地出了两位封神的人。 “队长,远征大帅他们的功德,居然真的被保下来了。”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韩洵激动不已。 “这简直,匪夷所思。” 韩洵颤了颤嘴,话到喉咙,词穷得很。 他倒不像是第五执法队的副队长。 反倒像是这片土地的修行者。 竟有种重获新生的与有荣焉感。 也为身经百战遍体鳞伤的老将军而热泪盈眶。 “更不可思议的,是我们这位,曙光侯。” 段三斩镇定自若,眸底的涟漪被很好地掩盖住。 第五执法队的成员早已习惯宠辱不惊,永是风轻云淡的队长了。 泰山崩于前亦不改色,就算天塌了左不过是挑了下眉,正如过去和周怜鏖战的时刻,从未见惊慌之意镌于眉目。 韩洵点点头,目光落在扶棺的曙光侯身上,接着话茬说道:“侯爷当真是料事如神,竟早就猜到了以远征大帅、夏女帝的功德,足以封神,定能釜底抽薪,难怪她沉浸守夜,只需跪坐蒲团和扶棺即可。好一个曙光侯,总有出人意料的惊喜。” 段三斩虚眯起了眼睛,始终锁定那一道身影。 龙袍翻飞,黑金如泼墨日照金山间,浓浓颜彩是天地间的神来之笔。 “当真是料事如神吗?” 她眼幽深,低声轻语。 总觉得,事情不如表面看的那么简单。 曙光侯。 你可否还有故事,是这人间客们不知晓的,但有风听过。 …… 功德回溯,紫气东来。 金霞彩云的东边,破晓光起,龙凤呈祥。 不可计数的功德归来,镀金界天宫。 神的气息被风送去远方, 深埋在土地,悄悄然地生根发芽,滋养着大地,和地上的修行者们。 “人定胜天!” “这是人定胜天!” “金霞金山彩云若琉璃,这意味着乙巳蛇年,会是个好兆头。” “………” 世人面红耳赤,熙熙攘攘,满目前程这入目的祥瑞。 柳暗花明又一村。 破除百难迎龙凤,定是个吉利丰收年。 周怜一战才结束,瑞雪兆丰年,琉璃彩云来,大帅女帝乘功德羽化,成仙又封神,乃是万古一见的幸运场景,只在古老的神话故事里听说过,如今亲眼目睹,自当喜极而泣。 卫袖袖为父亲感到开心之余,发觉自己的髓骨笔不见了。 他找了很久,没找到。 若他有幸出现在凡人道的尽头,就会发现,那道身影写下卫九洲二人的名字时,所执之笔,和他的髓骨笔很是相似。 “侯爷,谢了。” “又辛苦你,折腾了半宿。” 卫袖袖陡然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但那不是对自己说的。 随后,他竟听到了侯爷的心声。 “老将军,又见面了。” 楚月睿眸转过流光,低声道。 “海神界远征大帅卫九洲,叩谢侯爷提笔封神!” 卫九洲满身功德,符箓褪去,苍老身影匍匐在地,无比虔诚。 卫袖袖的灵魂深处惊起了千层浪,眼睛猛地缩了缩。 什么料事如神! 分明是,侯爷提笔封神! …… 她—— 哪是什么神。 执刀战古今,提笔封诸神。 她是镇守神门外的那个人。 虽不入神门,却可将凡间英杰送往神界! —— 新年快乐啊宝宝们。 祝大家团团圆圆,万事如意,平安喜乐,事事顺遂,心想事成。 新的一年,祝大家前程似锦,顺风顺水顺财神,岁岁年年,平平安安! 第3715章 步步危机,定要万分小心 卫九洲和夏女帝的功德距离神界差个临门一脚,又因洪荒上界和诸天万道的压制,难以抬头,楚月守夜之际,面对功德被窃的慌乱,看着卫袖袖的髓骨笔,忽而有所触动,旧时的记忆回溯而至,才知过去的楚神侯,不仅仅镇守凡人之道,永护安定,亦有封神之权。 她作为凡道的神官,却不入神门,被凡人一族和神界的人误以为,如她这般的半神,一官半职毫无作用,并不知那封神之事。 凡道尽头,宇宙洪荒。 浩瀚的孤独银河悬在了九霄。 盘膝而坐的那道身影前,出现了卫老将军的身影。 他身上的山海符箓一一被金色的功德光华冲碎。 血色窟窿完全治愈,白发苍苍披风扬起又见往日的万钧苍劲。 匍匐的卫老将军,热泪从眼角流淌。 “侯爷。” “从血海之地见你的第一眼。” “我便知,你是谁——” 他是神侯最忠实的信徒,一生仰望唯楚神侯。 每当面对不得已的疆场难关,他都会在心中默念神侯的名字,唱起古老的歌谣。 楚神侯的传奇,犹如着光亮照耀在他的青葱少年时期。 直至终老,都是神侯座下的信徒。 因而,当他在战场之上,遇见那年轻的女子。 他看到的,是一股雌锋钢魂,便知是自己供奉多年的的神官楚神侯。 昔日旧友秦怀鼎不惜毁坏仙根都要请神,殊不知神侯就在眼前并肩而战。 “老朽能和神侯同行一程,已是此生无憾。” 卫老将军嗓音沧桑,满目敬意地看向了眼前的身影。 回答他的声音,却是尚在扶棺,送他一程的曙光侯。 “卫老将军,以身入局,舍功德作诱饵,怕是为了此刻吧。” “老将军,可是有话对我说?” 楚月问道。 功德转印风暴初起之时,她便发觉卫九洲的状态不太一样。 像是自己所埋下的伏笔,等人来掠夺自己的功德。 又等人相助,方才有了私密谈话的绝佳空间。 “万事都瞒不过侯爷。” 卫老将军笑了笑。 “侯爷。” “我自崭露头角的某日,被海神大地的守护之族元族褒奖赏赐。” “届时,老朽正当年轻,不知世道险恶,不知人心幽暗。” “盛宴开席,酒过三巡,老朽迷糊转向之际,被强行桎梏带入元族密室。” “他们剖开我的身体,在心脏之上,嵌入了镇族之宝灵山镜!” “此镜能够窃取老朽的所见所闻,因此,许多事,老朽不能向你言明。” “老朽赌一把身后事,只因他们无法窃取到现在的老朽。” “请侯爷——” “务必当心元族的元镇海一脉。” “更要记住,通天山域根本不是海神大地的罪恶之囚,元族伙同上界之人,将登天梯的傲骨英才折磨摧残,再以犯上作乱、邪魔入侵等罪按头,丢进通天山域。老朽在追查通天山域一事的时候,才知和元都、执法队、万剑山、以及翠微山赵家皆有关系。” “侯爷,步步危机,定要万分小心。” 第3716章 父亲的世界很大,容不下一个他 卫九洲隐忍多年,就是为了在今朝,将自己所知的实情道出。 他缓缓抬起地双手,浮动着乳白色的微光。 光团之上,一幅卷轴出现,再朝两侧徐徐地展开,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名,以及相关的势力分布,还有他这些年驰骋沙场,行军万里路所一一记下的堪舆图。 “没人比我走过更多的路,更了解海神大地的土地。” “元族一直都很想要海神大地的堪舆图。” “他们早便知晓,我有将大地堪舆图描绘出来的愿景。” “然,直至今朝,元族都不曾得到过我的堪舆图,更不知我早已画下堪舆图。现下,老朽将所得所知,悉数递交给侯爷。希望能在不久的将来后,帮到侯爷。” “……” 凡道的神侯身影,眼神空寂幽深地倒映着卫九洲。 当目光落于卷轴之上,眸光微动,泛起了些许的涟漪。 远在界天宫扶棺的楚月,心脏微微地颤动。 卫九洲能够躲过元族位于心脏的监视而镌出堪舆图,和一个个清晰名字,便是因为,他都刻在了自己四肢百骸的骨髓内壁。 以髓为笔,在骨洞内壁所刻。 可想而知,这漫长的岁月,他经历了怎样的坎坷和痛苦。 不仅有灵山镜的磋磨,还有骨髓的磋磨。 可以说—— 若非元族,远征大帅的寿元不止于此。 楚月的内心深处,卷起万般惊涛。 亦是诧然于,卫袖袖的髓骨笔之灵感,倒是遗传到了卫老先生的。 “大地有我,卫老将军安心封神。” 楚月回道:“卷轴的真相,终有一日,会大白于天下。晚辈为此,定会倾尽一切,不负老将军所望。” 那道身影,循着楚月的意志,扶起了卫九洲。 卫九洲热泪盈眶,深深地注视着眼前所见。 “神侯伊始,天地之初,同人皇飒沓玄黄,统御凡族。” 卫袖袖听见父亲的话,不仅恼怒元族所为,亦感慨父亲对神侯的忠心,至今提及神侯依旧有所哽咽,正如多年诚恳为神侯的拥趸。 父亲的声音,继而缓缓响起。 虽未能再见父亲的面庞,却能感受到父亲情绪的起伏。 “在侯爷面前,老朽合该是晚辈。” “九洲,当不起神侯的这一声‘晚辈’。” 话音落下,卫袖袖猛地怔住。 他呆讷着杵在原地,难以消化自己的所闻。 即便亲耳所听,也不敢去想,眼前的曙光侯,正是当年楚神侯啊。 “老将军,当得起。” “侯爷,……” “老将军,该走了。” “这大地,就交给侯爷了。” “晚辈叶楚月,祝远征大帅卫九洲,不朽封神,永垂后世……” 卫袖袖掩下自己的落寞。 父亲的世界,很大。 大的容不下一个他。 记忆里,父亲陪伴的岁月太少了,几乎屈指可数。 他从小就知道,卫九洲先是海神大地的远征大帅,后才是自己的父亲。 尽管为拥有这样的父亲而骄傲,但更多的是落寞,纵然想理解父亲的不容易,小小的自己偶尔也会黯然伤神。 “对了,袖袖他……” 卫九洲封神的脚步顿住。 第3717章 白色月光下的喜欢 铡刀方向重新挪动,就算没办法对沐君泽下杀手,从一双脚踝开斩断,沐君泽的后半生也只剩下苦痛的教训了。 沐之钰不知来者为何阻拦,只知道要为两年禁闭和被破坏好事的账一并清算。 他心下一狠,动作飞快,用足了劲道去压铡刀。 “砰——!” 一道劲力锋芒凌空砸来,打在了沐之钰的手腕。 皮肤被擦裂,鲜红血液狂涌而出。 骨头直接断了,腕部开始脱臼。 疼得沐之钰龇牙咧嘴,五官扭曲,都快要皱成了一团儿。 “沐之钰,没听到吗?” “让你住手!” 来者怒喝。 沐之钰捂着手腕倒吸了口凉气,瞪目吼道:“祁老要沐君泽的命,因何而住手?” 那人握着烈火缠绕的蛇鞭,踏步走来,身边跟着的年轻人,则是祁老吩咐的那位。 “你懂什么!” “祁老有令,必须保下沐君泽。” 蛇鞭少女冷嗤了声。 “沐君泽要是出了什么事,下一个躺在这铡刀当中的,就该是你沐之钰了。” “祖宗显灵托梦之事为实,沐君泽并未说谎,你不仅动不了他,他还是整个沐府的贵人,是清远沐家的气运之子,你懂吗?” 沐君泽呆讷住,竟没想到,自己随意诓骗的话,被这些人信以为真了。 他不知后面发生了何事,只是绝望透顶,席卷满元神。 当他再看向沐之钰时,心情复杂到难以言说。 这般想来,若非沐之钰的及时赶来,那行刑官按时动铡,此刻的他,就已经是烂泥一团,说不定早已送到了灵蛇的腹部。 沐之钰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脸色极其难看,青一阵,白一阵的,霎是精彩。 他痛恨沐君泽,更不能原谅因为自己的插手而让危在旦夕的沐君泽逃过了一劫。 “啊……” 他装傻充愣地看着蛇鞭少女,绕了个身形,来到了铡刀的前方。 趁少女不注意的时候,当机立断,压下铡刀。 他定要!废了沐君泽的这双腿! “啪”的一声,少女手中的蛇鞭甩出,发出了一声利落干脆的霹雳爆响,长辫甩动之际,蛇首睁开了幽绿阴冷的眼眸,吐出了鲜红的蛇信子,“滋滋”地冒着令人胆疼瞳颤的寒气。 “刺啦——” 蛇鞭打在了沐之钰的面庞,流下了血红的狰狞疤痕。 尽管挨上了一鞭,他也要废掉沐君泽的双腿。 别说只是一鞭子了。 就算是伤敌两百自损一千,他也甘之如饴。 只因这心底的恶意一旦滋生,野蛮生长,就会不可抵挡。 沐之钰咬牙切齿,铆足了劲,双手攥着铡刀用力压。 仅仅一下,就能斩断了沐君泽的脚踝。 快了! 就快了! 沐之钰因心底的狠而愈发红了双眼。 就连别在腰间的雪羽扇,都掉落到了地上。 平常最是珍惜的扇子,这会儿不小心踩到了一脚也不在乎。 蛇鞭幻化出的灵蛇,缠上了铡刀。 在铡刀锋芒距离沐君泽只有分毫之距的时候,生生阻下了铡刀。 “沐之钰,你疯了!!!” 蛇鞭少女震怒,摆动臂膀,又一鞭子狠狠地打了下去,在沐之钰的背部留下了沟壑般的伤口。 一个箭步暴掠而来之际,一记鞭腿扫荡在了沐之钰的侧脸。 再一脚踹在沐之钰的心口,将沐之钰踹得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了出去。 重重砸在地上时,溅起了满地的尘烟,混合着鲜血的味道,呛得沐之钰咳嗽不断。 “沐君泽,是清远沐府的气运之子,百年难得一见的贵人。” “你敢断沐府气运,看来是给你脸了。” “两年前的姜忧之事还没让你学乖,看来这禁闭的时间对你来说还是太短了些。” 提及禁闭,沐之钰的脸色方才有了变化,慌张地滚动喉结,狂吞口水, “你且放心,我会回禀此事给诸位耆老先生,像你这样的人,起码还要再关个三年禁闭,才会痛改前非。” “来人,把沐之钰带回禁闭室去,听候诸位宗祠耆老的发落。” 不需要蛇鞭少女身旁的人有所动作,那行刑官就立马把沐之钰给捆绑了。 顺带为沐君泽松绑,还弓着腰为沐君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忘马腿几句。 “我就说君泽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原是沐府的贵人,好在是善有善报,我老早就听说君泽公子是了不得的好人了,有一颗十分难得的良善温和之心呢。” 行刑官判若俩人,身上还有沐之钰的金袋子呢。 他生怕沐君泽来指责自己,希望沐君泽看在自己收受贿赂略行方便还阴差阳错救了沐君泽一命的份上,公子能够因此而放过自己。 沐君泽恍惚着,不知作何感想。 行刑官瞧着,长松了口气,面露凶狠地带走了沐之钰。 “之钰公子,抱歉了。” 行刑官的动作蛮横,不顾沐之钰的身上还有伤口,就要把沐之钰往禁闭室动去。 “我,我错了。” 沐之钰跪求少女,揪住了少女的裙摆,仰望着对方的下颌和冷冽的眼神。 “求你,别将此事告知诸位耆老,我真的知道错了,别把我送回禁闭室。” 他不要,再回到冰冷的禁闭室了。 谁知道,这两年他是如何熬过的。 好不容易得来这自由,怎又甘心归还? 少女眉目清冽,低垂着睫翼,冷淡地看着沐之钰。 “事关重大,我,做不了这个主。” “关乎到沐府贵子之事,我岂能随意放过你,届时若是出事,又有何人来放过我?公事公办之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沐之钰,给过你机会了。” “这一劫,你逃不掉的。” “……” 沐之钰顾不上伤口的疼痛,脸上、脊背的鲜血染红了衣裳,淅淅沥沥往下流。 他惊觉过来,沐君泽可以为自己说话,就算万般不甘心,也不得不低声下气一回了,只要能保住命,和沐君泽之间的账可以等到日后再作清算。 憋屈万分的他挪动着膝盖,自尊破碎的羞辱如吞碎玻璃渣子,过去的每分每秒都痛苦不堪。 他来到了沐君泽的身边,鲜红血液的手一把抓住了沐君泽的袖袍。 仰视道: “君泽,你会放过我的对不对?!” “我知道。” “你是这个府里最善良的人。” “你会帮很多人,今天也会帮我的对不对?!” “你看啊,要不是我,你都已经死于铡刀之下了。” “是我救了你,素日里对萍水相逢的人你都用恻隐之心,都愿意冒着危险去相救,况且是对你有救命之恩的我。” “君泽,你放心,我一定会痛改前非的,以后你说往东我是绝对不会往西去的。” “……” “你说的对。”沐君泽动了动眼皮,“没有你,我活不下来。” “是不是?!”沐之钰咧着嘴笑,睁大了眼睛,满怀期许地注视着沐君泽。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沐君泽这个蠢蛋了,稍微哄两句,他的恻隐之心就会像灌溉庄家的水一样狂冒出来。 “是。” 沐君泽点头。 “那你快帮我求求情,你如今是沐府的气运之子,只要你帮我说话就好。” 沐之钰想破脑袋都不明白沐君泽是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为了沐府贵子的。 同疑惑的,还有沐君泽。 沐君泽“好”了一声,奈何答应了却没付出实际行动,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把沐之钰急得焦灼上火。 “君泽,你倒是,说说话,管管我啊。” “我们之间,可是血亲啊。” 沐之钰急不可耐。 沐君泽忽而凝视着他。 那眼神,让沐之钰怔了下。 那不该是沐君泽身上出现的眼神。 空洞,寂然,平静如深潭。 看他的眼神,好似看早已被践踏在脚底下的蝼蚁。 “可是……” 沐君泽语调平缓地说:“之钰兄,你方才不是跟我说,不该多管闲事吗?” “我会,好好听话的。” 沐君泽一点一点地掰开了沐之钰的手,又在沐之钰的肩膀之上把手上的血迹擦干净,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往行刑场的外头走去。 骄阳正好,和煦的光迎着大雪,衣衫单薄倒也不觉得冷,就是有点,无力憔悴。 活下来了,又怎么样? 那十六个童女,还不是被蟒蛇给生吞了去。 他一个都没救下来。 左不过是,白折腾一顿。 或许—— 两年前的善举,如蝴蝶振翅,在今朝因沐之钰救下了自己。 可那些无辜的女孩们,就该是这样的结局吗? 不该的! 沐君泽走得摇摇晃晃,绝望未改。 沐之钰跌倒在地,眼神失去了焦距,懊悔自己不该插手沐君泽的因果。 早知此般结局,倒不如让沐君泽早点亡于铡刀之下。 蛇鞭少女把玩着圈了好几个圈儿的烈火长鞭,饶有兴味地看着沐君泽的背影。 从前的沐君泽,太过于无趣,正的发邪。 经此一事,倒是变得不同,多了些意味不分的阴沉。 少女勾唇挑眉,有兴趣得很,“这才像是沐府贵子该有的样子。” 她跟上沐君泽的脚步,途径沐之钰的身旁,又一次被沐之钰抓住了裙摆。 “至于你,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少女攥着沐之钰的头发,用力过度导致沐之钰头皮都在火辣辣的生疼。 像是所有的墨发都要被人连根拔起。 少女凑近了他,低声说: “姜忧,也是你能染指的?” “你配吗?狗东西!” 眼底的炽盛是怒火。 沐之钰如梦初醒,这才惊觉过来,自己肖想了不该想的人。 据他所知,眼前少女是有心上人的。 从前就见其在白色的月光下抚摸着镌刻“无忧”二字的圆环。 那玉佩相关的人,就是少女的心悦之人。 但沐之钰做梦都想不到,竟会是姜忧!! 是个女人! 难怪这两年过得如此煎熬。 难怪母亲想方设法都不能救自己出禁闭室。 以沐君泽的本事和头脑绝对做不到且也想不到这一层的。 看来真正让自己吃苦的,是眼前的这人。 沐之钰愤恨之余,却怀揣恐惧。 以后的日子,只怕会更不好过了…… …… 却说祁老醒来的时候,满屋子都是关心自己的人。 他瞧见没有族长胞弟的那位罗氏夫人,暗暗松了口气。 “祁老先生, 你的丹田武根不报,一生所修,只怕都付诸东流了。” 族人在榻边黯然伤神。 “但老先生你为沐府的贡献,清远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 “你放心,沐府会为你养老,照料好你的一切的。” “……” 祁老闭上眼睛,强忍着屈辱和苦痛。 一生的修为,全都丧失。 这和要了他的命,有何区别? 德高望重的他突然成了个废人。 这也就罢了, 半点功德还没捞着……真是得不偿失啊。 “卫九洲、夏女帝的功德之事,可有查明?” 祁老焦急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有神的庇护呢?可惜了,南阳大师都没了,老朽亲眼目睹南阳化作滚烫浓烟而去,显然事前他是究极认真,不曾懈怠的。” 他相信南阳大师的本事,却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疑端。 “查明了。” 族人回道。 “老先生,这没办法。” “不是神之庇护,而是已然成神。” “十六童女阵和转印功德塔,就算被南阳大师施展的登峰造极,也夺不走神机功德啊。” 不管是清远沐府的南阳大师还是梵音台,之所以要在事前勘察仔细,就是为了避免神机功德的情况,否则必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局面。 “神机功德?” 祁老灰浊的眼瞳紧缩。 怎,怎么会…… “卫、夏二人,是哪一个成神了?”祁老再次沙哑着嗓子问。 “祁老,卫九洲,夏有浓,这两位都成神了。此事已经惊动各方,海神大地都炙手可热了起来,都在讨论因何而成神。” 祁老被抽掉了骨头般躺在床榻,背部疼得快要窒息,眼神失去了希冀的光。 族人关心道:“老先生,之后的日子里,你静心养伤就好,罗夫人会照料好你的。” 罗氏端着药汤微笑地走了进来。 祁老的眼睛陡然睁大,盛满了对罗氏的恐惧,张嘴想要拒绝,却因情绪过猛而失语哑声。 第3718章 想做英雄,可没那么容易 “我会,尽力照顾好祁老先生的。” 罗氏夫人温文尔雅,雍容浅笑。 映入祁老的眼里,只有不断剧增的恐惧。 毛骨悚然到灵魂都要尖叫。 “君泽来了。” 沐君泽来时,往日对他冷言冷语冷冰冰的一众族人,如众星拱月般簇拥了过来。 这是他记事起,看到过最多一次友好温和的脸。 没有高高在上的蔑视。 没有对他的瞧不起。 像他是一颗能够影响所有人的福星,而不得不靠拢他来抱薪取暖。 “小泽,你快说说,祖宗托梦的细节。” “我们都相信你没有说谎,你果然是沐府的贵子。” “你也知道,沐府窃取了神机功德,遭受反噬,就怕会影响气运。若有你在的话,我们也能安心些。” “……” 若是在从前,沐君泽定会屈膝跪地,耷拉着头,将事情的真相道出。 但现在,微微不同了…… 他想啊。 若他位高权重。 那十六个童女,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只有站在高处的人,所说的话,哪怕只是一声轻轻地咳嗽,都会有人奉为圭臬的。 匍匐在最底层的蝼蚁就算开膛破腹显露出自己血淋漓的五脏六腑真心给人看,也不过是让人掩鼻道一声晦气。 “祖宗托梦之事,我不大记得清了。” “只知道,列祖列宗告知我,须得阻止。” “否则会损坏沐府气运,百年之内,沐府必然衰退,断子绝孙,全族无后而终,不得好死。” 这话一出,周遭的族人们都变了脸色。 沐君泽低下了头,阴沉沉的,“对不起,是我没能阻止这次的事情。” “梦中,祖宗说了,我一定要拼尽一切去阻拦, 因为只有我才能阻止。” “对不起,我辜负了清远沐府列祖列宗的嘱咐。” “若沐府的气运有损,影响了全族的人,千错万错都在我一人身上。” 沐君泽流出了自诩虚伪的眼泪,藏下嘴角若有似无的自嘲笑容。 包揽责任低头认错的他,话里话外,让人下意识地认为,更改未来沐府的气运 人选,舍他其谁了。 蛇鞭少女从华光笼罩的外头踩着冬日凛寒的风踏步进来时,恰好听到了沐君泽的话。 她看着熙熙攘攘人群当中的那一道背影,像是被阴霾天的乌云覆盖,这一覆就是一生,和往常清澈愚蠢的愣头小子形同俩人,可见十六童女之死的事,对他打击很大。 不过…… 少女圈着蛇鞭,勾起了朱唇,挑起柳叶眉,尽兴地望着沐君泽。 「这就对了。」 「想做英雄,可没那么容易。」 她更好奇的是,往后的路,沐君泽是否会保留初心。 见识了十六童女残忍的死状,他该,作何抉择呢? 是否会以一生桎梏于此为代价? 外头的天越是晴朗,就显得沐君泽越发阴沉。 正在此时—— 楚月送完卫九洲、夏有浓两位踏入神界,缠绕灵柩的蟒蛇,萦着点点金光,掠进楚月的元神空间。 四处功德汇聚成剑将蟒蛇剖开。 十六位童女熠熠生辉,悬浮当空,仿佛历经过神圣的洗礼,安详又平静。 背后则是被剖开腹部的金色灵蛇。 当女孩们睁开眼睛的刹那,金光流转,灵蛇的腹部伤口愈合完毕。 十六位童女。 再起生机!! 第3819章 提灯盏,浴火生,夜的引路人 金色灵蛇们,尾迹摇曳如烟,轻飘飘地围着童女们缠绕。 悬浮的十六童女,眉目之间有着超脱凡人之道的神性。 和沐君泽所见的那些童女,已是截然不同了。 明明还是一样的脸,气质的变化却是翻天覆地。 童女们茫然地看向了四方。 其中一位,略有不同,纯净淡然的眼,犹如圣洁的光。 “沐,君,泽。” 她低语,这个来自清远沐府的名字。 不会忘记,有一个少年,为了救萍水相逢的她们,葬送蛇口。 听到这个名字的童女们,眼神先是出现了感激。 随后都以为沐君泽已经被祁老惩处,性命无归,都红了眸子。 生命的灰暗时刻,少年是那紧闭屋子里唯一的一道光。 撕裂开黎明的破晓时分般。 …… 浑身通红的朱雀,歪着脖子好奇地看着这些童女。 甚至还在其中一人的脸上蹭了蹭。 “人?”朱雀眯起眼睛打量。 楚月暗启神魔瞳,游走在十六童女的身上,看到了一些斑驳细裂的画面碎片。 转印功德塔。 十六童女阵。 面目冷血的老人。 贪婪图财的大师。 还有那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对童女有恻隐之心的少年。 楚月瞧不清少年的眉目,但大概知晓这是因为卫、夏两位前辈的封神,从蟒蛇腹部活下来的童女,并且因祸得福,和吞人蟒合为一体。 被功德照拂过的童女灵蛇,成就了不小的造化。 又因她是封神之人,又距离灵柩很久,方在她的元神空间醒来。 童女们思及沐君泽,面露哀伤。 若是可以的话,她们情愿自己不得往生,也不想看到沐君泽的死亡。 那会是她们一生的遗憾。 旋即,一双双眼充血发红,睚眦欲裂,愤恨之情填满了躯壳和灵魂。 有生之年,她们定要屠戮清远沐府,为死去的少年报仇雪恨! 要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们不得善终不得好死! “嗤!” “嗤!” 情绪过猛的她们,导致灵蛇周身出现了金色的电光。 电光钻入了灵蛇和童女的身体。 宛如锋锐的钢针插进血肉。 才得到功德造化的她们,难以掌控这等力量。 一时间,走火入魔般,直接被当场反噬了。 仇恨血煞的气息和功德造化相克。 “嗤嗤,嗤嗤嗤。” 电光闪动的频率速度愈快,且也愈发强悍。 “啊啊啊!” 金色青筋符文密布在脖颈和脸上,筋脉割断般的疼痛席卷而过,叫人难以承受,比被童女蟒蚕食吞没的窒息还要痛苦。 忽然之间,一抹金红的光色印记从天而降,骤然闪过。 神魔之力,带走了那些狂乱暴走的金色电光。 随后又下了一场雪,缓和平静的神农之力,犹如积雪褪去后的春风,拂过了每一张稚嫩的脸庞,缓解了情绪造化反噬的痛苦。 “既得机遇造化,先安定己身,炼为己用,以造化开路,涅槃得以新生,从此焕然, 不再囿于过往,做困兽之斗,当开辟新路,似浴火凤凰。” 元神之间,响起了空灵的声音。 来自,这具身体的主人—— “诸位,日后可愿与我并肩而行?” 她感受到,十六童女的机缘造化不止于此。 只是这些孩子,未经人事,不染尘埃,从来没得到过这么大的力量,不知如何处理,也不知该怎么成长,需要有个引路人提着灯盏走在夜的前方带领。 而她愿意做夜的引路人。 第3820章 “我叫,仙十一” 童女们听着那渺然空灵的声音,各自的眼睛出现了几许迷惘之色。 “跟着你,可否能踏平清远沐府?” 其中一人问道。 “同道烟雨,尽力一试。” 楚月平缓而回,并未给出肯定的回答。 “恰好,清远沐府,有我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当重问一声,诸位,可愿成为我的朋友?” 声线缓和,极其的有耐心。 童女们经历过被蟒蛇吞入的窒息,九死一生的恐惧至今未忘。 若非经历一场,大概也不会想到,当生死来临的时刻,她们竟希望那个唤作沐君泽的少年,能够平安无忧的生活下去,尽管自己会下地狱又何妨呢? “愿意,我愿意。” “我也愿意。” “……” 十六童女接连发出了声响。 她们年纪小,却也知道适才是楚月帮她们净化掉情绪和功德相克时所衍生出的煞气。 只余下一个女孩儿,闭目不语。 她是唯一一个没有走火入魔的童女。 亦是和沐君泽对过话的女孩。 孤僻又安静,纯粹且无邪。 楚月的神识恰如拂过枯枝的秋风,轻触女孩的发梢。 温柔安抚过后,才低声询问:“你呢,可愿——?” 女孩抿唇不语,黑曜石般的杏眸看着元神空间的一方天地,欲言又止。 澄澈灵动的眼藏着荒凉的孤寂,谁也不知女孩从前历经过怎样的故事。 良久,就在楚月都以为等不来答案的时候,女孩却说:“你的,魂灵,碎了。” “右手臂骨、掌骨所对应的魂灵之处,全是裂痕。” “你提过笔……” “是提过多重的笔,写了怎样沉重的字,才让你,魂灵尽裂?” 她的眼睛,能够看到凡人的魂灵。 楚月一怔。 相传,仙人之眼,可视魂灵。 仙人之火,可断魂灵。 这一双看似平平无奇的眼瞳,定然是出自于仙家。 这女孩儿,是仙家的血脉。 若是家世底蕴浑厚贵气在上,又怎会沦落至此被阵塔的童女蟒所吞入腹中? 楚月默了默,并未回答女孩的话。 “提髓骨笔,送功德英灵,算不算重?”楚月对女孩儿来了兴趣。 女孩微微地怔住,陷入了沉思。 她的眼,能够分辨黑白是非。 对她来说,这世上的人只有三种。 或黑。 或白。 亦或是,非黑即白的灰。 譬如沐君泽的身上,是纯正的白,眉间氤氲着圣洁如雪的光团。 她行于人世,鲜少见到这般干净的人。 至于眼前这位,竟是属于第四种。 黑白灰交织出了通天的血红之色。 她的眉间,似一片邃然的深海。 深不可测,看不见底。 想要继续深究下去,就会察觉到危险,连带着一双仙瞳都刺痛无比,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挖了眼眸丢进火炉当中炙烤得“滋滋”生响。 “愿意。” 女孩低低地应着先前的问话。 “嗯?” “我愿意,和你成为朋友。” 楚月勾起殷红的唇,低低地笑。 神识越发柔和。 “我叫,仙十一。” 楚月颅腔神经跳动了一下。 洪荒上界仙武天的本家,琼台仙族,是唯一的仙姓。 仙十一和琼台仙家,有什么关系呢? 第3821章 他这一生,总是在错过 仙十一凝眸,定定地望着楚月的神识,纯粹如秋冬时节无人染尘的河水。 “好。” 沉吟半会,楚月缓缓地回了一声。 仙十一的面庞,展露出了姣好的笑容。 「沐君泽。」 「日后,我会去为你收尸。」 仙十一这般想。 只要想到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愿意为自己付出生命,惨遭不公的折磨和非人的虐待,心里就隐隐作痛。 面上的笑却越发灿烂。 她轻抬起了手,抚摸着金色的灵蛇,唇动时低语: “既然没吃掉我,就沦为我的坐骑吧。” 言罢,嘴角的弧度渐深。 手掌之下,金蛇乖巧,象征祥瑞。 功德的气息隐隐待发,悉数没入了仙十一的掌心。 其余女孩儿学着她的模样操控灵蛇。 至此,十六童女便在元神空间安了家,朱雀提溜着鸡腿过来,阔气的将一只鸡腿分了十几个人,尽了下人族所说的地主之谊。 楚月见状则是不忍直视。 世上焉能有这般抠搜的圣兽。 实在是有辱凤鸣,叫人嘴角直抽,风中凌乱。 “嗒。” “嗒。” 卫袖袖耷拉着头,鬓发乱了,三千青丝扬起,泪珠止不住地掉落。 楚月朝他看了眼,知晓卫袖袖大抵是听到了远征大帅最后的话。 既借了卫袖袖的髓骨笔暂且一用,远在凡道尽头玄黄之地的对话,定会被卫袖袖所闻。 卫袖袖紧咬着牙,肩膀止不住地抖动,手还扶着父亲的灵柩,却失了力般滑了下来,抱着冰冷的棺木,泪流成海。 “诶。” 蓝老看着卫袖袖的背影,长叹了口气。 “这孩子……” 他在羽界主身旁喟然道:“旁人常说他不亲卫老,自私敏感不够豁达不够有男儿气概不像是卫老的孩子。界主你看,他终究是,舍不得自己的父亲。父子之情,总是这般。” 卫远征忙于疆场之事,一生悬刀,从未停歇。 从前是没有时间照顾儿子。 一眨眼,孩子长大了。 被关在岛屿养伤的时候终于有时间,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孩子。 蓝老依稀记得。 远征大帅说过—— 像他这样的人,一生都在错过。 幼年失去母亲。 中年守不住妻子。 晚年不是个好父亲。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他是个好将军。 但他从不以此为荣,只因那是镌刻在骨头里的使命。 “父亲!!!” 卫袖袖的手紧抓着棺木,用尽了力气高声喊道。 他从未对着卫老喊得这么大声,宣泄过如此饱满的感情。 “好走!” 卫袖袖喊完彻底地失了力气。 慕臣海单手搀住了他。 卫袖袖看向慕臣海,发红的眼睛被泪水填满了。 两行泪水滑落之际用力地咧着嘴笑。 “真好。” “这世间,真好。” 父亲的功德没被作恶者窃取走,还因此得以封神。 踏入神界前,在遥远的地方,说出了久违的话。 是他幼年时期的期许,今已圆满。 卫袖袖借着慕臣海的力道站了起来,仰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龙凤金光之荣耀。 海神当以今日为界限。 从此乾坤锦绣,不再是任人欺辱的以往。 走出了两个凡人神的地方,定会在这诸神之下大放异彩。 第3822章 第七副队长 楚月眸光温和地看着卫袖袖,随即抬眸,看向了天边的云霞之画。 两道身影,烙印在世人的眼眸,铭刻在心,永世不忘。 她拖着沉重疲惫的身躯,转身而去,正要寻一个静谧处疗养魂灵。 “曙光侯。” 段三斩喊住了她。 楚月背对着段三斩,回眸看去,唇角噙着浅笑。 段三斩问:“侯爷认为,卫老夏帝,何故得以封神?” “神邸仙府的事,不是小侯一介凡人可以窥测的。” 楚月四两拨千斤,打着太极转圜道:“莫不成,段队长另做他想,有新的发现?” 段三斩沉寂锋锐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楚月来看。 按理来说,凡人和神邸仙府之事是没办法沾边的。 但她身为执法队长,见识过太多人心,又知窃取功德等事不为人知的秘辛门道。 不管是何人想要夺走卫九洲的功德,在掠夺窃取之前,定会有着缜密的计划,且会利用天材地宝和阵法禁制将是否为神机功德一事打探清楚,但凡有一丁点渺茫的可能,就算是偏向虚无,都不会有人敢动神机功德。 又是什么,让本该和神机功德相隔甚远的俩人,忽然之间踏入了神界呢? 段三斩目光幽深似海的眼底,映着那身穿黑金龙袍女子的身影。 良久,段三斩摇摇头,“没有发现。” “也是。”楚月微笑如初,“神邸之事,我等,自是难以发现的。” “想来是卫老先生和有浓女帝的功德,叫天公开眼,以正人间,方才得以神格降临,福泽海神。正说明,我海神大地经周怜一役,深得天相,后福无穷。既生文明之气,又有两位大道巨擘踏入神界,正海神土地之章,慰大道于流光。” 她看起来如个无事人,魂灵却已血迹斑斑。 这具肉身。 这魂灵。 因封神两次,消耗殆尽。 守夜祈福,提笔封神,非寻常闲杂事。 卫袖袖猛地反应过来。 叶楚月和楚神侯是同一人。 他深吸了口气,定定地看着楚月,掩下后知后觉涌上来的万般震惊,忙道:“侯爷,劳烦你辛苦一趟,去为家父在天元殿取一方玉佩来,那是母亲的遗物,若能和父亲合葬在一处,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封神之事,定不轻松。 他盼望侯爷能够躲过这些人的眼睛,喘一口气,松快几分。 “且慢——” 第七执法队的副队长越过了周云走了出来。 楚月侧眸看了过去。 只见第七副队长林副队将灵柩围了起来。 林副队时常面带微笑,眯起一双眼睛,叫人看不清里头的暗潮,只以为是个笑容可掬的慈眉善目之人。 “林副队这是……?”楚月挑眉问道。 林副队摊开手掌,气力汇聚,星河滚烫在掌心,骤然撕裂开了一道血淋漓的口子,乍然看去如诡异的眼瞳孕育着圣光睁开。 一颗硕大的光团,缓慢地升起。 林副队笑眯眯地说:“此乃圣灵珠,是执法处赠于侯爷的,还请侯爷笑纳。” 楚月不动声色,眸光轻颤了一下,随之笑容愈发浓郁,却也越发妖冶。 这圣灵珠对魂灵元神有吸附的作用。 若魂灵出现裂痕的情况下,吸附则会变成吞噬、蚕食…… 第3823章 钢筋铁骨最不怕赌命 这林副队长,虽不是第七执法队的正队,但拥有极高的实权。 因是执法总处老司命的孙子这一层关系在。 正队周云都要礼敬三分。 譬如这圣灵珠的事,总处那边得知封神过后,直接与林野沟通的。 总处,一群中年的长袍华服男人,对着突然降临的贵客十分尊敬。 来者坐在森白底色缠着织金辉煌的龙骨椅上,黑色纱帛缠着眼睛。 尽管如此,旁人遥遥看上一眼,也觉得在和那样的一双眸子对视。 如凝望无尽漆黑的深渊,总有彻骨的寒气攀向自己的天灵盖。 “公子,已经交代林野赠礼圣灵珠了。” 旁人都不懂这位黑纱少年,意欲何为。 少年不语,只等个结果。 唯有用圣灵珠,证实一下,他才肯放心。 假如说,叶楚月真有通天命转神机的本事,以她的凡人之躯,以她的真元境实力,魂灵定会遭受到极大的重创,若被圣灵珠蚕食,亦有窃取功德之效!! 少年心思如海难测,地位恰似青云之高。 周遭的人屏气垂首,不敢抬眉,静候海神界天宫的消息。 “若是本侯,拒绝呢?”楚月笑吟吟地看着副队林野。 笑容粲然,那一双眸子,却是清凌凌的。 淬了冰。 “侯爷,莫非是在心虚?”林野问道:“海神大地两位巨擘封神,四方来庆,天地皆喜,乃是万民同乐之事。众所知,昨晚侯爷蒲团守夜,祈祷歇息,并未真枪实战去打上一场。而今封神之时,侯爷提前立场,如今又想拒绝这圣灵珠。怕只怕,有心人会觉得侯爷是有所心虚。毕竟,怀揣邪祟之人最惧神息和似火的骄阳,亦怕这圣灵珠吶。 ” 林野定要把圣灵珠交到楚月的手中才肯罢休。 总处林家,特地将这一命令交由林野来执行,就是为了在那位梵音公子面前,混个脸熟,来日有幸的话,扶摇青云九万里不在话下。 虽说会得罪曙光侯,但这曙光侯也得到了诸天万道,侯爷身份才算真正显赫。 “如你所说,本侯身怀邪祟。” 林野却不曾想到,楚月如此坦荡道出。 话到最后,方觉得不对,锋芒直指他而来。 楚月往前踏步,直接朝林野和他的第七执法队而去。 “本侯不仅身怀邪祟,还是厉鬼投胎转世,是最恶毒的魔,魂灵里盛满了怨气,最怕你这圣灵珠了。” 她咧着嘴一笑,眼神渐狠,嗓音陡然拔高猛喝,锋芒毕露:“所以呢,你要,杀了本侯吗?” “林副队长,要替天行道,来诛本侯这厉鬼转世的命吗?” 她一步一步走向了林野。 林野却只能后退。 胆战心惊,汗津津的。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楚月。 眼前这位,到底是曙光侯。 叶楚月分明是引诱他开口说出逼人的话,然后借题发挥,以退为进,打他个措手不及。 满口厉鬼转世,这世上的芸芸众生可有人信刺破昨夜黑暗的那道曙光,会是厉鬼吗? “侯爷,你误会了。” 林野眼神冷了冷,语气则是软了下来,不敢跟曙光侯硬碰硬的。 世人皆知,这曙光侯的钢筋铁骨最不怕跟人赌命。 “总处相赠圣灵珠,此乃美意,并无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