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奴三年死遁后,大将军疯了》 第139章 一对白玉镯 对上闵氏的眼睛,小闵氏打了个寒战,清醒过来。 她不住的摇头:“不是不是,儿媳不是这个意思。儿媳的意思是,期安一定另有安排,我们是不是该先问过期安?万一我们私做主张,坏了期安的计划……” 闵氏却已经听不到小闵氏的声音了。 她满脑子都是将苏宝儿失贞一事宣扬出去的主意,越想越是激动,正要吩咐如意时,才听到小闵氏如同蚊蝇的吵闹声。 闵氏立时沉了脸:“此事我已经有了决断,由不得你再置喙。” 小闵氏白了脸,飞快低下头去。 “行了,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你回小佛堂继续抄经去吧。” 闵氏的吩咐下来,小闵氏不敢反抗,她起身往外走去,快到门边时,又听闵氏警告她道:“今日之事,不许告诉期安。” 小闵氏迟疑了一瞬,“儿媳明白。” 见大儿媳妇离开,闵氏才抓住如意嬷嬷的手,语速极快的说道:“你找几个人,将苏宝儿豢养男宠一事宣扬出去,事情做得干净一切,切勿让人察觉到是我们做的。” 如意嬷嬷能做闵氏这么多年的心腹,靠的不是足智多谋,还是足够相信闵氏的判断,会全然依照她的吩咐行事。 只是方才小闵氏的话,如意嬷嬷也是听了进去的。 她忍不住道:“老夫人,老奴觉得大夫人所言也有些道理,万一四爷真是有什么计划……咱们这般安排,会不会耽误了四爷的正事啊?” “绝对不会。” 闵氏有十足的信心,“期安是我怀胎十月诞下的孩子,我还能猜不到他心中所想?更何况他先前就已经暗示你我了。行了,此事你就照我的吩咐去办,定不会有错!” 如意嬷嬷见状,自是再无半点犹豫。 松鹤堂里发生的这一切,黎安院上下自是不会知道。 接下来在年前的每一日,慕凌川都是天不亮就起身出门。 姜黎大多数时候都能跟着一起起身,等慕凌川离开后,她便去书房,这一去便是一整日的功夫。 在慕凌川不知道的时候,她不仅记下了千字文,还看完了好几册话本,甚至对书架的四书五经蠢蠢欲动。 不过在这之前,她翻到了一本叫做《观山河随笔》的游记。 笔者自称美食观光客,里面记录了她走遍大江南北尝过的所有美食,生动形象的描绘了几乎所有的美食,甚至是做法。 姜黎问过了秋玉,得知黎安院也有一个小厨房,便请秋玉找人清理起来。 若在温泉庄子,秋玉自是随便就办妥了。 但在将军府,她需要先去松鹤堂请示。 好在闵氏得知姜黎折腾这个小厨房是想要为慕凌川准备食物的,轻易答应下来。 不到两日,请来的泥瓦工就按照姜黎的意思,改造好了小厨房。 姜黎难掩激动的走了进去,看到游记里提到的厨房模样在她面前展现,恍惚真正游历去的人就是她一般。 有了小厨房,姜黎就照着游记里记载的一个食谱尝试起来。 她挑的是一个做法最简单的点心,只需要将所有的食材混合在一起,翻拌得差不多便能放进自制的烤炉之中。 不过两刻钟,就香得叫人直流口水。 “这就是格子酥么?” 姜黎捡起一块送入口中,又酥又香又甜,味道上佳,但对于不爱甜食的姜黎来说,这格子酥有些太甜太腻了一些。 不过她还是仔细的多做了一些格子酥,往松鹤堂、大房、二房和三房的院子都有送去一些,唯一的不同便是跟着人数变动的点心数量。 慕凌川回来时,姜黎便是在分这些格子酥。 “大人!” 姜黎看见慕凌川,又惊又喜的迎了上去。 惊的是,他今儿竟比平日里早了四个时辰回来。 喜的是,她今日不曾在书房里翻看典籍,没让慕凌川察觉到她认字的真实进度。 悄然松了口气,姜黎满面喜色的替慕凌川脱去了大氅和外衫,换上了居家轻便的衣裳:“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若不是这个时候回来,怎么知道你竟有这样大的本事了?” 慕凌川的视线落在那一盒盒的格子酥上,“此前不曾见你做过这些,是从哪儿学来的?” 姜黎立时弯了眼睛:“大人稍等。” 她去到了桌边,很快拿着一个册子小跑着回到慕凌川的跟前,眼睛弯成了月牙:“就是这个了,奴婢都是照着着上面做的。” 小册子只有巴掌大,书封上写“美食记”。 慕凌川看着便觉得眼熟,再看一眼,脸上露出了惊异之色。 “这是你写的?你临摹了我的字迹?” “嗯。” 姜黎面有羞色,但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奴婢练了许久,才敢写上去。” 顿了顿,她催促道:“大人,您快打开看看。” 慕凌川的视线重新落回到美食记这本册子上。 翻开书封后的第一页上,是慕凌川近些日子最熟悉的字迹,正是姜黎那一手逐渐有了框架的字迹。 “松鼠桂鱼,姑苏的名菜之一,以江中新鲜打捞出来的鳜鱼为主要食材。做法如下:……” 在详细的做法下面,还有一盘松鼠桂鱼的“画”。 比起字迹,这幅画堪称潦草,是独属于绘画者才能看明白的境界。 慕凌川往后翻了几页,多是差不多的配置。 他看向姜黎,眼底带了笑意:“都是你自个儿弄的?” 姜黎只当自己看不懂慕凌川眼中的调侃,红着脸点头,脸上的骄傲之色却快要溢满出来。 “倒是瞧不出你还能有这份巧思。” 慕凌川握住姜黎的手,轻轻一带,便将人搂入怀中。 他低头,将脸埋进了姜黎的颈边。 姜黎神色微顿,轻轻抱住了慕凌川。 …… 慕凌川好似只是为了回来抱她一会儿似的,他松开姜黎后便离开了,只是走之前看着满桌子的格子酥,教了姜黎往各个院子送去的数量。 姜黎依言做了,到了晚间,便收到了好些回礼。 最让姜黎意外的,是松鹤堂送来的东西,竟是一对水头极好的白玉镯。 送镯子来的,不是如意嬷嬷。 而是一个叫做碎金的丫鬟。 她还似有所指的说道:“只有四爷真正的屋里人才能收下这一对白玉镯的。姜姑娘,可不要辜负了老夫人的一番心意。” 慕凌川真正的屋里人? 姜黎只觉一阵心惊肉跳。 可在碎金的注视下,她只能硬着头皮收下这一对白玉镯。 天色逐渐黑透,姜黎看着木匣里的白玉镯,枯坐着等着慕凌川的夜归。 第140章 无从说起的不安 夜色越发深了。 桌子上那盏能亮到丑时的蜡烛发出一声“哔啵”的声响,悄然熄灭。 屋子里陷入了全然的黑暗之中。 好一会儿,屋外云层背后的月亮露出了脸,洒落的月光透过窗户,将屋子稍稍点亮了些许。 趴在桌上的姜黎头点了一下,倏然惊醒过来。 “我睡着了?” 姜黎揉了揉眼睛,低声自语。 她起身看向墙角的水钟,“已经丑时一刻了?” 她再看向空荡荡、除她之外再无第二人的屋子,不觉蹙了眉。 往日里,慕凌川最晚子时也会回来了。 怎的今晚还不曾回? 姜黎莫名有些不安。 这份不安,在第二日慕凌川满身是血,被空青、昆布抬着回来时,得到了验证。 “大人这是怎么了?” 姜黎扑了过去,脸上的血色消失的一干二净,就连唇色也只剩下惨淡淡的白。 空青语速极快的说道:“主子拒绝了陛下的赐婚,陛下恼怒,赏了主子二十记廷杖。” 姜黎脸色更白:“陛下怎能……” “姑娘,噤声。”空青打断了姜黎后面的话。 不过他显然也是觉得皇帝小题大做,或者说是借题发挥了。 只是他再如何不满,也不能宣之于口。 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安排了眼睛,在暗处偷窥? 姜黎深吸了口气,跟着担子上的慕凌川一起进了屋。 “你们动作轻一些。” 见空青昆布两人要将慕凌川抬到床上去,姜黎不住的叮嘱:“慢一些,不要碰到了伤口。” 两人的动作越发仔细和小心。 慕凌川被安置妥当时,空青和昆布两人竟都出了一身的热汗。 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觉得主子之前的吩咐不是没有道理的。 “刘大夫何时能来?” 姜黎已经到了门口,不住的往院门的方向看去。 空青和昆布一起往外走:“很快就来。在这之前,劳烦姑娘先照料主子。” “好。” 姜黎没有半点迟疑的应下,又问道:“你们这是要走?” 空青颔首:“主子安排了差事交由属下去办。” 话音未落,两人就已利落离开。 他们两人走得这样干脆,反倒让姜黎心里松了口气。 她快步回到床边,若是慕凌川当真伤重,空青昆布二人绝不会这般不着急的。 可这样的想法,在看到慕凌川没有半点血色的侧脸上,又被她否定。 她从来没有看见这样狼狈又虚弱的慕凌川。 明明空青和昆布才帮他换掉了染血的衣裳,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又被鲜血染透。 哪怕她方才没能上前看到慕凌川的伤口,从他不住渗出来的鲜血也能猜到他身上的伤有多重。 许是见多了慕凌川意气风发、骄傲肆意的模样,姜黎便越发不能接受这样虚弱苍白的慕凌川。 姜黎鼻子一酸,险些就落下了眼泪。 慕凌川便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大人!” 姜黎又惊又喜,立时扑了过去,原先还能忍住的眼泪倏然落了下来:“你醒了!” 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姜黎通红的眼睛。 顿了顿,他沉声问道:“哭什么?” 慕凌川的声音并不大,但并不虚弱。 姜黎狠狠松了口气。 她飞快的抹去眼泪,挤出一个笑来:“奴婢没有哭。大人,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 慕凌川嗯了一声,就又闭上了眼睛。 姜黎的心脏立时提到了嗓子眼。 幸好慕凌川很快就又睁眼看了过来,低声吩咐道:“刘义来了之后,你全力配合他,务必让所有人都以为我重伤垂死。” 姜黎闻言心口急跳了一下:“大人!” “这是命令。” “奴婢遵命。” 见慕凌川眼神凌厉,姜黎只得压下不安,用力的点头:“奴婢定会全力配合刘大夫的。” 慕凌川看了她一眼,似是对姜黎的承诺有所怀疑,但最终也只是嗯了一声,就重新闭上了眼睛。 姜黎看着脸色苍白的慕凌川,心中满是无从说起的不安。 越是不安,便越是觉得时间的漫长。 “刘大夫怎么还没来?” 姜黎不住的往门边去,直到第三次,才见到刘义神色匆匆的进来。 她连忙开了门:“刘大夫,快些进来!” 刘义的脸色十分难看。 在看到姜黎时,他有一瞬间的停顿,脸色恢复了些许:“姑娘也在?” 姜黎只当事发突然,慕凌川还没来得及给刘义说,便道:“大人让我全力配合你,务必让外人以为他重伤垂死。” 刘义笑了笑,神色更缓:“我明白了,接下来还要劳烦姑娘了。” 只是在他转身之际,姜黎好似看到刘义的脸色再次沉了下去。 她快走了几步,刘义的神色却不见异常。 是她看错了? 但很快,姜黎便顾不上想这些了。 她帮着刘义脱掉了慕凌川身上的衣裳,这才知道他究竟受了多重的伤。 从肩胛到臀部,竟无一块好肉! 姜黎立时捂住了嘴,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是眼窝酸的厉害。 “姜姑娘,帮我将银针取来。” 刘义的声音传来,让姜黎回过神来。 她用力的忍住了汹涌的情绪,竭尽全力稳住了心神,依照刘义的吩咐拿取东西。 只是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倒出,姜黎心中的不安盖过了心疼。 “刘大夫,大人他……” “不严重。” 刘义语速极快的说道:“这些廷杖都是有门道的,有些看着重,实则都是皮外伤,将养个三五天就能痊愈;但有些伤看着只是表面的红肿,实则内脏都被打得破碎,抬回去人就回没了。” 姜黎听的心惊肉跳。 “大人这伤只是看着唬人,实则没有伤及要害,过不了太久就会痊愈。” 顿了顿,刘义才又接着说道:“不过主子先前病过一场,所以这次才显出了几分凶险来。当然,这也是骗骗外面那些不懂行的,实则算不得什么。” 说到这儿,刘义给慕凌川上药的手在慕凌川一个伤口上稍稍用力戳了一下。 慕凌川立时睁开了眼睛。 姜黎没有注意到刘义的动作,只看见慕凌川醒来,立时靠近过去:“大人,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了?” 慕凌川的视线落在了姜黎苍白的小脸上,良久,勾唇笑了笑:“死不了。” “呵。” 刘义一声冷笑,“确实死不了。” 话音未落,他又戳了一下慕凌川的伤口。 慕凌川疼得身子一僵。 姜黎不由扯住刘义的袖子,急急的道:“刘大夫,还是我来给大人上药吧。” “也行,正好让我歇一歇。” 刘义哼了一声,放下药就起了身。 偏在此时,院中传来老夫人闵氏哭嚷的声音。 “期安,我的儿啊——” 第141章 阻拦闵氏 慕凌川也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姜黎,“不能让我娘进来。” 他还想叮嘱更多,可是他方才能够醒来,是因为伤口足够疼。 现在没了那么疼,慕凌川的意识又沉沉的坠了下去。 一个气口的功夫,就昏睡了过去。 刘义瞥了慕凌川一眼,眉心紧皱:“的确不能让老夫人进来。这几年,老夫人的性子越发古怪,若是叫老夫人进来,定会耽误我给主子救命。” 救命? 姜黎倏然看向刘义。 刘义似无所觉,重新坐了回去,一边上药,一边说道:“虽然这么多年以来,老夫人深居内宅,已经就未接触这些伤啊痛的,但老夫人当年也是能和老将军一同上战场的巾帼英雄。” “别的不说,这伤势的轻重,老夫人定是能够一眼看穿的。” “以老夫人如今的性子,若是看出主子的伤势不重,定会嚷嚷得世人皆知,那可就坏了主子的大事了。” 说到这儿,刘义扭过头来看向姜黎,义正言辞的道:“所以,烦请姑娘一定要想法子拦下老夫人,万不可让她闯进来。” 即便没有刘义的这一套说辞,姜黎也是要去阻拦老夫人的,更何况他都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 只是刘义的这些话乍听之下,逻辑自洽,毫无漏洞。 可姜黎仍是心口突突跳的厉害,怎么都落不到实处。 “期安啊——!” 老夫人的声音又近了一些。 紧随其后,是秋玉的声音:“老夫人,主子有命,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还请老夫人留步。”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闵氏又惊又怒,“来人啊,将她赶出去!” 立时就有丫鬟婆子气势汹汹的冲向了秋玉。 屋子里的姜黎和刘义听得分明。 刘义神色严肃:“姜姑娘,请你务必拦住老夫人。” “我会的。” 姜黎重重的点头。 她快步往外走去,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出。 院中的情形有些混乱。 闵氏被如意嬷嬷护在了身后,在人群的后方,脸色铁青。 她们带来的丫鬟婆子试图冲破黎安院小厮们拉起来的防护线,但碍于男女大防,婆子冲在前面撕扯着小厮,丫鬟们躲在婆子的后面,红着脸,但总能趁着空隙给小厮一下。 小厮不敢还手,被拉被扯被掐,十分狼狈。 秋玉立在门前,抱臂看着,脸色没有分毫的波澜。 直到听到身后的动静,她才转身看了过来,眼睛亮了起来:“姑娘。” “辛苦秋玉姐姐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姜黎站到了秋玉的身前。 如意嬷嬷一个注意到了姜黎的存在,忙对闵氏说道:“老夫人,姜姑娘出来了。” 闵氏顿了顿,看向姜黎的时候,如意嬷嬷叫回了丫鬟婆子。 小厮们如释重负,在姜黎上前与闵氏行礼时,一个个的站到了姜黎的身后,像是躲,也像是护卫。 “奴婢见过老夫人。” 姜黎福了一礼。 闵氏不耐烦的打断:“期安如何了?我要进去见他!” “老夫人不可。” 姜黎低下头去:“刘大夫正在里面为大人诊治,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让人打扰。” 顿了顿,她声音重了一些:“任何人都不许进去。” 听到刘义也在屋内,闵氏脸上的担忧和紧张淡去了一些。 她这才有心情仔细打量姜黎。 这一看,闵氏便发现姜黎的衣袖和裙摆都沾染了血迹,瞳仁紧缩,担忧和不安重新笼罩心头。 难不成期安…… 不会的。 不过是二十记廷杖,以陛下对期安的信重、以期安的身子骨,即便算不上不痛不痒,也最多是皮肉之苦罢了。 想来是姜黎方才帮着处理了期安的伤口,这才沾到了血。 闵氏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恢复了些许。 只是身为母亲,闵氏还是没忍住问道:“姜黎,期安究竟如何了?你与我照实说。” “大人的情况还好。” 姜黎回答的极快。 可一直盯着姜黎眼睛的闵氏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和不安,方才被自己安抚下来的心口再次狂跳起来。 她三两步冲到了姜黎的跟前,一把握住了姜黎的手臂:“你在骗我。” 闵氏看似镇定。 可她握住姜黎的手用了极大的力气,哪怕隔着冬日里厚重的衣衫,也能叫姜黎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 姜黎下意识的垂了眸,视线落在了闵氏握住她的那只手上,眼前浮现的却是慕凌川皮开肉绽的后背,顿觉闵氏指尖的颤抖顺着她的小臂爬进了她的心口,叫她的心脏也跟着颤了起来。 慕凌川那样的伤,绝不是他和刘义口中的小伤。 闵氏离姜黎这样近,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姜黎的异样。 “姜黎!” 她没忍住拔高了声音,“期安究竟如何了!” 姜黎长睫颤了颤,仍是先前的那一句:“大人的情况还好。” 闵氏一把推开了姜黎:“我不信!” 秋玉快步上前,扶住了身形不稳的姜黎。 姜黎彻底回过神来。 不管慕凌川是不是真的伤重,她都要所有人深信慕凌川就是伤重,更要拦住闵氏。 姜黎重新挡在了闵氏的身前。 闵氏的脸色难看至极:“姜黎,你可清楚自己的身份!” “正因为奴婢清楚自己的身份,奴婢才不能让老夫人过去。” 姜黎看向闵氏,明明仍是先前那个弱柳扶风的女子,却透出了几分松柏的坚韧。 闵氏气的笑出了声来:“好,很好!” 笑音未落,她便一巴掌甩了出去。 姜黎瞳仁微缩,可此时后退也已经来不及。 她闭了眼睛,但巴掌久久没能落下来。 定是秋玉姐姐帮她拦下了巴掌。 姜黎立即睁眼,就见秋玉松了手,闵氏脸色苍白的后退,看向秋玉的眼中满是忌惮之色。 “老夫人,您身为大人的母亲,担心大人的安危,再正常不过。” 姜黎直直的看向闵氏:“可老夫人可曾想过,陛下好端端的,为何会赏了大人这二十记的廷杖?是大人办砸了差事?可据奴婢所知,大人从未犯过这样的错误。” “所以,陛下究竟是为了何事,才这样惩戒了大人?” 话说到了这个程度,就差没明说慕凌川挨了这二十记廷杖都是因为老夫人了。 闵氏脸色变了几变,有所猜想,但不敢相信。 “想来老夫人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姜黎紧盯着闵氏的神色,又加了一个重码:“大人被送回来时,空青言道,大人拒了陛下的赐婚,这才惹怒了陛下。” “老夫人,您可知大人拒了的婚,是谁家的?” 第142章 究竟为何挨了廷杖 期安是因为拒了赐婚,才被陛下赏了廷杖? 期安拒了的婚事,是谁家的? 接连两个问题,让闵氏彻底白了脸色,她身形不稳,是如意嬷嬷扶住了她,才不至于跌倒。 可如意嬷嬷的脸色也没比闵氏好到哪里去。 如意嬷嬷嘴唇哆嗦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姜姑娘,你、你这话究竟是何意思?” 姜黎看向了如意嬷嬷:“大人与苏县主……” “不好了!” 忽有一群人急冲冲的闯进了黎安院。 姜黎不认识为首之人,闵氏却是脸色大变,如意嬷嬷失声道:“大夫人?您怎么来了?” 小闵氏快步到了闵氏的跟前,“姑母,是晋阳郡主派人来了!说、说她今日就会带着苏县主一并离开,还说、还说……” 闵氏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 她勉力稳住一分清醒:“还说什么?” “还说……” 小闵氏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急得满头大汗,最后一跺脚,语速极快的说道:“还说是她教女无方,苏县主不值得期安忤逆陛下!” 闵氏脑中“嗡”的一下,她眼前黑了黑,险些站不稳:“你说什么?期安为了谁忤逆陛下?” 小闵氏脸上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是为了晋阳郡主的女儿,就是那个豢养了男宠的苏县主苏宝儿!” “不、不可能……” 闵氏不住的摇头:“我不信,我不相信!” 小闵氏差不多的神情:“儿媳也希望不是真的,可是……晋阳郡主的人就在前厅……” “老夫人。” 在这时,姜黎走上前来扶住了闵氏的手臂。 闵氏下意识看向了姜黎。 “晋阳郡主的人能来得这样快,定是大人遭了廷杖一事宣扬了出去。” 姜黎语速极快的说道:“姑且不论此事宣扬出去对大人的影响,单凭大人对这门婚事的在意程度,就一定不能让晋阳郡主带着苏县主离开京城。” 闵氏下意识的问道:“为什么?” “奴婢深居后宅,也听到一些苏县主的事情。” 姜黎脑中飞快的转了起来,“可在苏县长那样的名声在外,大人依旧坚持两人的婚事,即便不是为了私情,也定是有着我们所不知的内情。” “更何况,大人还为了苏县主忤逆了陛下。” 姜黎越说越是笃定,“可见苏县主于大人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存在。既是如此,我们必不可让她随着晋阳郡主离开。” 小闵氏在一旁不住的点头,她也是这般认为的。 闵氏下意识点了下头,又顿住。 她看向姜黎,眉心紧锁,似是在审视,却又像是追求更深的真相:“内情不内情,他不说,我便只当作不知。更为重要的是,若是期安当真在意苏宝儿,又怎么会任由外面的流言蜚语对她的中伤?” 明明是对姜黎的反驳和质问,闵氏却将自己说服了。 “对一个人的在意,不一定就是男女之情。” 姜黎的眼前浮现苏宝儿的模样。 即便她与苏宝儿的几次照面都没有什么美好的记忆,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苏宝儿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小姑娘。 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好娘。 晋阳郡主对慕凌川、对慕家军的支持,不容忽视。 也是这个缘故,闵氏才会一直坚持苏宝儿和慕凌川的婚事。 闵氏是不知道苏宝儿因为对慕凌川的独占欲、做出的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吗? 如今反悔,不过是因为苏宝儿有了豢养男宠的行径罢了。 那慕凌川呢? 他会在意吗? 姜黎的脑海中蓦地闪过这个念头,又很快被她按了下去。 她再一次看向闵氏,再一次的提醒道:“老夫人又忘了——大人是为了苏县主才忤逆了陛下,才有了这次的廷杖。” 姜黎的语气并不重,却叫闵氏心神一阵,从方才莫名的执拗中清醒过来。 只是她端坐上位的日子久了些,已经有些忘记怎么放下身段承认自己的思虑不周了。 闵氏僵立着一言不发,只脸色十分难看。 小闵氏没能察觉闵氏的心理,只一味的问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拦了晋阳郡主?” “劳烦老夫人和大夫人了。”姜黎福了一礼。 “不劳烦不劳烦。” 小闵氏脸上露出笑来,她挽着闵氏的臂弯就要往外走去:“姑母,我们快些去吧?” “我好歹是长辈……” 闵氏抹不开面子,脚下像是生了钉子一般,一动不动。 话是这么说,闵氏的眼睛却看向了姜黎,一副等待姜黎帮她找一个台阶下去的模样。 姜黎心中一动,当下便道:“此时最适合的人选当是大人,大人出面,定能让晋阳郡主心软。” 闵氏点头,又摇头:“不行,期安才挨了廷杖,万不可轻易走动。” “老夫人说得极是,是奴婢思虑不周。” 见闵氏眼底极快闪过一丝满意,姜黎这才继续说道:“那只得辛苦老夫人走这一趟了。晋阳郡主已知大人是为了苏县主才挨了廷杖,但不见得知道大人的伤情严重与否。” “可若是这时老夫人与晋阳郡主说,大人伤重不得起身,但不论是老夫人还是大人,都不后悔受了这一次的廷杖,晋阳郡主会有何感想?” 闵氏下意识顺着姜黎描绘的模样往下想去。 一旁的小闵氏就已脱口而出道:“定会十分感动!说不定会打消了离京的念头,觉得她的女儿也许真的还能正常嫁人,不用余生皆与青灯古佛相伴。” 闵氏一顿:“不行,期安不能娶了苏宝儿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姑母!” 小闵氏已经反应了过来,她压低了声音道:“不是真的让期安娶!而是稳住晋阳郡主!” 闵氏仍是抿唇不语。 “娘!你还没有想明白吗!” 小闵氏飞快的看了姜黎一眼,拉着闵氏去到了一旁,声音压得极低:“我现在怀疑期安这一次之所以挨了廷杖,与我们传出了苏宝儿豢养男宠一事有关。” 闵氏豁然看向小闵氏。 小闵氏声音越来越小:“儿媳也是胡乱猜的……会不会就是因为苏宝儿豢养男宠一事闹得大了,陛下也觉得苏宝儿不配咱们期安,这才想要给期安另外指派婚事?偏苏宝儿与期安的婚事,关系到期安的一些计划,他才不得不忤逆了陛下,拒了陛下的赐婚……” 小闵氏每说一句,闵氏的心里就凉一分。 忽的,闵氏远远的看向了姜黎。 小闵氏带来晋阳郡主的消息之前,姜黎就觉得是她害得期安受了廷杖! 闵氏无意识的攥紧了手,深吸了口气:“我这就去见晋阳郡主!” 第143章 安排离开将军府 终于意识到严重性的闵氏当即带着小闵氏、如意嬷嬷等所有人,匆匆离开了黎安院。 秋玉立即跟过去关了院门,还落了栓,这才面色轻松的回来。 姜黎也是肩头一松,苍白的脸色浮出了些许血色。 只是这份血色并没有维持太久。 她想起房中的慕凌川,再次白了脸。 秋玉在姜黎的身后,没有注意到姜黎的面色变化。 不过看着姜黎的背影,秋玉莫名心虚起来。 几乎是在同时,她便蹑手蹑脚,试图在姜黎察觉她之前,悄然离开。 “秋玉姐姐。” 姜黎的声音传来,立时就叫秋玉的身形僵了僵。 秋玉立在那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一双眼睛骨碌骨碌的转着。 但在姜黎走到她面前的那一刻,秋玉的眼珠定在了那儿,只直直的落在姜黎的脸上。 “大人这一次很凶险,对吗?”姜黎殷切的望着秋玉。 秋玉听到姜黎的这个问题,眼睛立时亮了起来,中气十足又理直气壮的回道:“奴婢不知!奴婢没有见到主子的伤情,重不重的,刘义空青昆布才知道。” 姜黎震了一瞬。 她听得出来,秋玉姐姐所说都是实话,她是真的不清楚慕凌川的伤势。 可秋玉姐姐就没有半点担心吗? 姜黎想起慕凌川背上血肉模糊的伤,下意识问出了口。 秋玉比姜黎还要困惑。 “主子自幼习武,身子骨强于常人,更何况还有刘义在,定不会有性命之忧,又有何担心的?” “可是……” “如果主子真的不行了,刘义一定会让昆布备车,前往药仙谷的。” “药仙谷?” 姜黎疑惑? 秋玉立时抿嘴,一副方才说漏了嘴、但现在打死都不会再说的模样。 好在姜黎无意深究。 听得秋玉这样信誓旦旦,知道慕凌川真的没有性命之忧后,姜黎才算是真正的放下心来。 只是她心中还有旁的疑惑。 姜黎正要问出口,就听到秋玉很是想不通的问她:“主子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一个,就算受了皮肉伤,姑娘又何必心疼至此?当初苏县主鞭笞姑娘,也没见主子不舍得。” 秋玉不懂情爱。 哪怕一边是自己的主子,一边是自己很喜欢的姜姑娘。 她还是不能明白,明明主子对姑娘并不算好,姑娘又为何总是在意主子的安危? 这就是男女之间的感情? 秋玉打了个寒战。 姜黎被秋玉问得愣住。 她会遭了苏宝儿的鞭笞,正是慕凌川为了让她给玫娘当鞭子才挨上的。 明明是那样彻骨的疼,她如今竟有些忘了? 姜黎蓦地变了神色。 注意到姜黎的神色变化,秋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严重性:她方才说的话,是不是会把姑娘推得离主子更远了? 噫—— 完蛋。 秋玉抬手给了自己嘴巴一下:死嘴,快找补啊! “吱呀——” 房门在两人面前打开,刘义脚步虚浮的走了出来。 秋玉如见救星,快步过去一把扶住:“主子怎么样了?” 刘义攥着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死不了。” 顿了顿,他看向姜黎:“姜姑娘,主子在里面等你。” 话音未落,姜黎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门边。 刘义这才收回视线,落在了心虚要逃的秋玉身上。 他冷笑一声:“等主子有精力了,你就等着去陪乌韭吧。” 去陪山里挖矿的乌韭? “不会的。” 秋玉难得机智的摇头:“主子还要我照顾姑娘,不会让我去的。” 回应她的,只有刘义的又一声冷笑:“主子再不让你走,姑娘就要被你怂恿走了!” “怎么会?” 秋玉理不直气也壮,但脚底抹油。 院中发生的一切,没有影响到房中的两人分毫。 姜黎是跑着进房的,可很快慢了脚步,尤其是看到慕凌川趴在那边,面朝里一动不动的样子,脚下放的更轻。 “过几日,我会安排你离开将军府。” 慕凌川的声音忽然响起,不见虚弱,但透着几分凉薄。 姜黎脚下蓦地顿住。 本就安静的屋子越发静了。 良久,姜黎才缓缓道:“奴婢可以知道会去哪儿吗?” “你无需知道。” “奴婢,明白了。” 姜黎重新上前,在床边坐下,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道:“奴婢还能去书房吗?” 这一次换慕凌川沉默了许久。 姜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怕慕凌川会拒绝,可同时她又深刻的明白,慕凌川既然想要送她离开,那不让她再靠近书房也是合该的。 “可以。” 慕凌川的声音传来,姜黎的肩头一垮。 果然是不…… “可以?” 姜黎坐直了身子,眼底满是掩藏不住的惊讶。 可是慕凌川却没再给她回应。 他朝里趴着,呼吸绵长,像是熟睡了一般。 姜黎听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的起身,也不离去,只守在炭盆前,时时关注着慕凌川的状态。 …… 晋阳郡主的人去了一趟将军府,离开后不多久,闵氏和晋阳郡主约见在明月楼里的消息很快送到了宫里。 荣川帝将密信放在了案上,满是褶皱的脸上没有半点神色变化。 老太监弓着腰来到荣川帝的身后,“陛下,可再要派人告诫慕将军一番?” “告诫?” 荣川帝转过身来,浑浊的眼睛落在老太监的身上,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来:“为何要告诫凌川啊?” 老太监“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慕将军不识好歹在先,陛下一心为他,他不领情也就罢了,竟还背着陛下,让她娘私下串联晋阳郡主……” “凌川不是这样的人。” 荣川帝拍了拍老太监的头顶,走到了窗边。 看向窗外的时候,荣川帝浑浊的眼底有一点亮光一闪而逝:“当时你也在场,他只是一心想娶苏宝儿罢了。这世上能有几个男子是可以不在意自己女人名声的?更何况,苏宝儿坏了的,又何止是名声?” “行了,起来吧。这么大年纪了,怎的还总是和年轻那会儿一个样,动不动就给朕跪下?” 荣川帝摇了摇头,话锋一转:“朕的那几个皇子,如今都在做什么?” 老太监颤颤巍巍爬了起来,始终弓着背,闻言忙腆着笑脸说道:“大皇子近些日子神神秘秘的,奴才只打听到说是在给陛下准备礼物,要在除夕宫宴上给陛下一个惊喜。” 第144章 荣川帝 荣川帝笑了笑:“什么惊喜?别是什么惊吓才是。” 老太监不敢接这话,讪笑了一声,说起三皇子:“庆王殿下前几日办砸了差事,陛下虽不曾怪罪庆王殿下,德妃娘娘却是看不过去,召了庆王殿下进宫狠狠训斥了一番。” “只是训斥?” 荣川帝像是随口一问。 老太监却是额头上的汗都流了下来,他偷偷擦着汗,小心翼翼的回道:“好像还有别的惩戒,只是奴才未曾打听……” “那便让你的好儿子们去打探一下。” “是是。” 老太监一脸的喜色,“奴才这就告诉那几个小子去,他们真是走了大运,这么早就得了陛下亲自吩咐的差事!” 荣川帝见他一副着急要走的样子,又笑了:“不急在一时。” 他的视线沉沉落在老太监的身上,就叫老太监的腰背更弯了几分:“朕有八个成年皇子,这才说了两个,另外六个呢?” 一瞬间,老太监汗毛直竖。 但他脸上不敢露出分毫,只低着头,维持着之前的语速和语调:“二皇子近些日子爱上了骑马,整日里泡在了马场里,连宫都不回了;宸王殿下……” “看来朕的这些儿子,真是闲散得太久了。” 荣川帝忽然叹了口气,他捏着眉心,似是低声自语:“看来得给他们安排一些正经的差事了。” 老太监低头附和的谄笑着。 “说起来,他们八人之中只有老三老四封了王,这对其他六个来说,好似有些不太公平。” 老太监的笑不敢断,只是头埋得更低了。 …… 荣川帝要为六位皇子封王一事,很快传了开来。 不仅宫内,宫外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慕三爷急冲冲的进了黎安院,见到慕凌川床边的姜黎,脸上的神色一顿,在姜黎听到动静看来时就是一贯的吊儿郎当。 “四弟这廷杖受的不冤啊。” 慕三爷上下打量着姜黎,脸上满是调侃的笑:“有这么一个美人陪着,这要事换成了我,我也甘愿啊。” 这是姜黎第一次见到慕三爷。 慕三爷只比慕凌川大了两岁,又是同胞兄弟,若是分开看,只会觉得两人十分相似。 唯有两人同处一个空间时才能发现,兄弟两人各有不同,是一眼就回去那个区分开来的。 “奴婢见过三爷。” 姜黎福了一礼,便往外走去。 许是她见惯了慕凌川严肃古板的模样,她很是不喜慕三爷的吊儿郎当。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出去带上门的那一刻,慕三爷的嬉皮笑脸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时两兄弟便有了八成的相似。 “陛下决定在宫宴上为另外六位成年皇子封王。” 慕三爷以为自己丢下的是一道惊雷。 但他的好弟弟面不改色,不知是早有预料,还是比他更早得知了消息。 “朝堂上很快就会乱起来。” 慕凌川闭了闭眼,“将军府身处漩涡,避无可避。” 慕三爷眉心跳了跳:“要不要安排安平他们三个躲出去?” 慕家只剩下两代男丁,若是他们兄弟二人逃不过,至少让三个侄子逃出生天去。 慕凌川摇了摇头。 慕三爷不解:“为何?” 慕凌川看向了自己的三哥,眸色沉沉:“是三哥带着安平一起离开。” 顿了顿,慕凌川的声音低了下去:“还有姜黎。” “等等!” 慕三爷顾不上问慕凌川为何要带上姜黎,而是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疯了?我带着安平离开?不管慕安宣慕安和那两个混球了?是,他们两个是混账了一些,但能有我混账?再说了,他们好歹是大哥的儿子,也是咱们的……” 慕三爷的话不曾说完,就被慕凌川摆在他眼前的东西惊得白了脸。 好一会儿,他才颤声道:“他们两个疯了?夺嫡这种事情,我们避之不及,他们两个居然敢凑上去?” “他们都已弱冠。” 慕凌川提醒三哥,“安宣更是成了婚,有了立业的野心也是应当。” 慕三爷呸了一声,脸色极其难看:“有野心没问题,但没眼力没眼界,只有无用的野心有何用?只会葬送大家的性命!” “人各有命。” 慕凌川的脸色未有分毫的变化:“更何况少有家族能延续百年之久,我们慕家存在了一百三十七年,也该到尽头了。” 慕三爷的脸色更加难看。 但他并不曾反驳慕凌川,可见也是差不多的观念。 他只是说道:“就算如此,也该是你带着安平离开。我一无是处,安平跟着我,活不了。” 顿了片刻,慕三爷加了一句:“还有那个姜黎,她是你的女人,你放心她跟着我?就不怕她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我?你舍得?” 慕凌川终于看了慕三爷一眼。 慕三爷下意识挺直了腰背。 “她看不上。” “……” 慕三爷暴跳:“你说什么?!我这样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她一个丫鬟,凭什么看不上!” 慕凌川神色淡淡,一言不语,却让慕三爷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 姜黎不知道慕凌川兄弟二人究竟说了什么,只知道慕三爷离开时的脸色十分难看。 唯一让她有些在意的是,慕三爷怒气冲冲离开时看她的那一眼,很是意味深长。 让姜黎心口跳了许久。 见到慕凌川时,姜黎下意识道:“大人,三爷他……” “二十九日申时,会有人来带你离开。” “大人?” 姜黎惊得忘记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慕凌川却不想解释太多:“出去吧。” 姜黎抿了抿唇,沉默着退了出去。 之后的两天里,姜黎几次想要问起此事,都被慕凌川无视过去,她便没再问。 转眼就到了除夕宫宴的这一日。 经过近一个月的休养,慕凌川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可是他还是不能下床走动,哪怕表面的伤口都已经结痂掉落、露出粉嫩的新肉。 姜黎心慌得厉害,好几次拦下刘义。 偏刘义都是说:“再养上一段时日就好了。” “可大人今晚要进宫。” 姜黎的心口被不安笼罩,就像慕凌川一身是血被抬回来的那天。 刘义当然也知道,他也很烦,但他这个月说得嘴皮子都烂了,主子听了没? 更可气的是,他还什么都不能说。 越想越是觉得憋屈的刘义眼睛一翻,撂担子跑了。 姜黎咬了嘴唇,还是去到了慕凌川的跟前。 “大人,今晚可不可以……” “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慕凌川打断了姜黎要说的话,“你去书房,申时自会有人带你离开。” 话音落下,慕凌川便让昆布推着轮椅,越过姜黎,往外走去。 第145章 就算我们死绝,他也不会出事 姜黎看着慕凌川离开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秋玉来到姜黎的身后:“姑娘,主子已经启程进宫了,奴婢送您去书房?” 姜黎回过神来:“大人是会安然回来的,对吗?” “是的。” 秋玉回答得斩钉截铁。 姜黎微微松了口气:“劳烦姐姐送我过去书房了。” 往书房去的路上,两人都不曾说话。 到了书房门外,秋玉驻足:“奴婢只能送姑娘到这儿了。姑娘进去吧,晚些时候自会有人来接姑娘。” “秋玉姐姐!” 姜黎叫住了准备离开的秋玉。 秋玉转过身来,眼底满是疑惑。 “我可不可以不走?” 这话出口的瞬间,姜黎便觉得连日来萦绕在心头的沉重倏然散去。 她的眼睛亮了亮,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她想留下来。 并不是想要长久的留在慕凌川的身边。 而是明知这一次,慕凌川将要面对危险的时候,她想要留在他身边,哪怕她并不能帮他什么。 可是秋玉摇了头:“不行。” 姜黎眼中的光暗了下去。 秋玉见状,煞有其事的说道:“等此间事了,主子定会派人去接姑娘的。” “我明白的。” 姜黎勉强打起了精神,挤出一个笑来。 秋玉想问姜黎是不是不信,可竹林之中传来嘶鸣之声,叫她变了脸色:“姑娘快些进了书房,奴婢忽有急事,先走一步。” 姜黎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但她可以看见秋玉的脸色变化,忙让开了道路:“去吧,一切小心。” 秋玉重重点头,脚下一点,跃上竹林,几个纵跳便远去得不见了身影。 姜黎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垂眸进了书房。 书房还是之前那个书房,却又不是完全的像。 原本冷硬的书房,因着这一个多月姜黎的日日到访,明明东西也不曾多出什么,却好似变得温柔了许多。 姜黎和以往一样,净手焚香,从架子上拿下一本书,在桌前看了一会儿,记下不认识或者不知其意的字句,这才翻出《千字文》写起大字来。 这时辰走得极快。 姜黎才写了五张大字,门外便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姜姑娘,我是春景,是主子让我来带你离开的。” 姜黎手中的笔停住,鼻尖的墨珠滴落,毁了这张大字。 “我这就来。” 她将笔放下,起身便往外走去。 门外站着一个高挑的侍女,一身的劲装,满身的利落,臂弯里还有一个小包袱。 注意到姜黎的视线,春景抬了抬手臂:“这里头是主子为姑娘准备的行李,后面会有用得上的地方。” 姜黎点了点头。 “姜姑娘,随我来。” 话音未落,春景便先一步转身往竹林里走去。 三两步便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声音清晰的传出:“姑娘跟紧了我,小心迷失。” 姜黎心下微惊,所幸她还记得春景迈出的第一步。 一步落下,她便看见两步之外的春景。 明明近在咫尺,伸手却不可触。 姜黎不敢再分神想其他的,只专心的跟在春景的身后。 一炷香后,从竹林出来时,姜黎起了一身粘腻的细汗。 哪怕她不敢有半点的分神,也注意到了这一路上的凶险,绝不是春景平平淡淡一句“迷失”那么简单。 姜黎终于明白秋玉姐姐提及书房时,“禁地”二字的分量。 从竹林出来,是一个普通的小院,白雪皑皑,只连廊上洒扫的干净,走上去不沾冰雪。 她们并没有在小院停留。 穿过院子,就是一个足有一丈高的院墙。 “姜姑娘,冒犯了。” 春景揽住姜黎的腰,脚下轻点,就从墙头跃了过去,连墙头的白雪都未曾洒落一片。 院墙的另外一边是一辆马车。 车夫在车辕上打着瞌睡,听到动静,头也不曾抬。 反倒是车厢里有人掀了帘子看了过来。 “三爷?” 姜黎惊了一身,忙福了一礼:“奴婢见过三爷。” 心中却有诸多念头涌动。 “来了?” 慕三爷语气散漫,“上来吧。” 姜黎迟疑了一瞬,到底还是上了马车。 就听慕三爷换了个轻快的语调:“春景啊,你要不要也上来啊?” “不了。” 春景笑了笑,一边将臂弯里的包袱递给了姜黎,一边轻快的道:“主子还有差事交给了我,我正要去办呢。” 慕三爷叹了口气:“老四也真是的,怎么就见不得你松快一点呢?行吧,你有事儿就去忙吧。” 他冲着春景挥了挥手,就踢了车夫一脚:“还睡呢?起来赶车了!” 车夫摇头晃脑的醒过来,还在打呵欠,就已经挥动手里的鞭子,赶着马车往前去。 慕三爷坐了回去,就见姜黎窝在车厢里的一角,看似端正的坐着,面色无意,攥着包袱的指尖上的苍白,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你知道老四要让你去哪儿么?” 慕三爷懒散的靠在车壁上,坐没坐相,躺没躺相。 姜黎看着指尖:“奴婢不知。” “他居然没给你说?” 慕三爷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想明白,立时翻了个白眼:“他那臭毛病又犯了。我都说了千八百遍,不是所有女子都是我们慕家后宅里那几位的模样的,偏他……算了,不提这个了。” “我给你说一下情况吧。” 也不知慕三爷往哪儿拍了一下,姜黎身侧的车壁弹出了一个暗格,“里面有两份户籍和路引,从今儿起,你就是上面那个叫做姚梨花的,早年丧夫,但与丈夫感情甚笃,又无所出,便将大伯哥的遗腹子当做亲生子抚养。” 慕三爷每说一句,姜黎心口便跳快几分。 她几乎等不及他说完,便急切的问道:“大人今日进宫,可是会有危险?” 慕三爷被打断了也不见恼怒。 只是很是意外:“谁说的?” “如若不是如此,大人何故这般安排奴婢?” “你问我,我问谁去?” 慕三爷翻了个白眼,“老四是个鬼见愁,就算是我们死绝了,他也不会出事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慕三爷哼哼道:“你是今天才找到大伯哥的遗腹子,那是个七岁的少年,从娘胎里带了病出来,身子骨不好,需要很精细的养着。他父母虽然早就不在,但身边有个得力的忠仆,叫李山,往后他也会听从你的吩咐。” 说到此处,慕三爷目光锐利的看向姜黎,杀气凌然。 “拿着姚梨花的身份,你就必须好生照料大伯哥的遗腹子,等到了地方,你若想走,李山自会帮你安排。可若是你私做主张,李山定会结果了你的性命,你可明白?” 第146章 除夕夜 姜黎看得出来慕三爷的认真。 她忽然就猜到了他口中那个孩子的身份——慕安平。 可也正是因为猜到,姜黎再次不安起来。 究竟有什么事情,竟是让慕凌川兄弟二人连身弱的慕安平一起安排离开? 还短暂的托付给她? “三爷,奴婢怕是……” “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什么奴婢,你是姚梨花,是安平的叔母。” 慕三爷正色,“你可能照顾好平安这个孩子?” 姜黎呼吸微滞。 顶着慕三爷越来越重的目光,姜黎一颗心不住的往下沉。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才听到自己哑着声道:“我定会照顾好平安。” “这还差不多。” 慕三爷恢复了先前懒散,往后一靠就是没骨头的欠揍模样,他打了个呵欠:“等会儿到了地方,你好好陪着平安过一个除夕。今晚灯塔那边还有盛大的烟火盛会,你们家的那个位置好,不用出门就能赏烟火,可不要错过了。” “多谢三爷提点。” “平安那小子的脾气可不好,你忍着点。” “民妇明白。” “还有啊,等到了地方……” 慕三爷原先只是随口提点,说着说着,他反倒停不下来了。 所幸姜黎性子好、耐心佳,认真的听他说完。 也亏得慕三爷说个不停,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地方。 “爷,到了。” 慕三爷下了马车,姜黎紧随其后。 这是一个宅院的后门,门外是一条细细长长的通道,马车进来后便将巷子堵了个七七八八,幸亏这条巷子多是两边宅院的后门,平日里没什么人往来,倒是不影响什么。 姜黎跟着慕三爷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除了一条可供行走的小道,其他地方都堆着比膝盖还高的雪。 绕过一个垂花门,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天井。 天井里,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身形精壮但又面容普通,腰背稍稍有些弯曲,是个投进人海之中就会消失不见的人;女人矮上一些,面色红润,脸上常带着笑,见到慕三爷和姜黎,立即笑着道:“奴婢刘春,见过老爷,见过夫人。” “我可不是什么老爷。” 慕三爷懒懒散散的摆手:“我只是受人之托,送个人来罢了。” 他像是和姜黎完全不熟的样子,“我已经按照托付,将你送了过来,接下来应该没我什么事儿了吧?” “多谢三爷相送。” 姜黎笑着行了一礼:“三爷慢走,就不送您出去了。” 慕三爷扯了扯嘴角,很是敷衍的笑了笑,看向李山和刘春:“往后要是没什么事,记得别来麻烦我了,懂?” 刘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就笑得更加殷勤:“明白明白,奴婢明白。” 李山只沉默的点了点头。 慕三爷离开之后,刘春就收了笑脸,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不过很快,刘春就想起姚梨花的存在,忙又露出了笑脸:“姚夫人,您舟车劳顿的,要不先去歇会儿?” “带路吧。” …… 刘春将姜黎送去了正房便离开了。 姜黎先将慕三爷给她的两份户籍和路引拿了出来,除了“姚梨花”这个身份,另一个是叫做“”。 随后,她开了春景给她的包袱。 包袱不大,很轻,摸着有些硬物,但不多。 打开后,姜黎却惊得失了神。 最外层的,是一叠面值有十两、二十两、五十两和百两的通用交子,交子分做了两团,一团打开后,是一小把金叶子,单是这一把金叶子就足够姜黎去一个没有人知道她的地方、轻松的度过余生。 另一团打开后,是包得严严实实、层层叠叠的红绸。 一层一层的红绸解开,最先露出的是一根造型朴素的铜簪,再两层红绸之下,是一根素银簪子,有朵朵梅花绽放。 最后才完全打开了红绸,露出里面一根白玉奈花簪。 乍一看,姜黎还以为是她当初当出去、又被慕凌川买回来的那根白玉簪。 可拿在手中她便知道,不是同一根的簪子。 哪怕她再不懂玉,也能看出此时在她手中的白玉簪远远优于之前那一根。 最重要的是,这根白玉簪的雕工有了极大的进步。 哪怕枝头的奈花依旧谈不上栩栩如生,却也可以称得上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里的精品了。 一瞬间,姜黎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已然知晓,先前那根簪子是慕凌川亲手雕刻的。 那这一根呢? 也是如此吗? 姜黎呼吸急促起来,试图从包袱之中翻出证据来。 可惜除了交子、金叶子和三根玉银铜的簪子之外,再没有旁的东西。 “夫人,差不多快到了用团圆饭的时辰了。” 刘春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可要摆饭?” 姜黎回过神来,将这些东西全部收好,只是收到白玉簪的时候,犹豫了一瞬,最后将它簪进了发中。 刘春就是这时拎着食盒进来,在堂屋的桌子上一一摆开:“李山已经去平安少爷了,平安少爷很快就会过来,夫人可要先换上一身衣裳?” 姜黎摇头。 慕安平便是在这时带着李山走了进来。 “侄周平安见过叔母。” 慕安平的脸色十分平静,不像是第一次见姜黎,但从头到脚的疏离,又在证明他的确是第一次见着姜黎。 姜黎便垂了眼眸:“你身子弱,就不必行这样的虚礼了。坐吧,早些用过了团圆饭,也好早些回去休息。” “是。” 慕安平顺从之极。 全然没有姜黎第一次见他时的活泼和外向。 姜黎长睫颤颤,压下眼底的层层涟漪。 起初,刘春还想说些话逗个乐子。 可不论是姜黎还是慕安平,甚至是守在门口的李山,都是一笑不笑的,甚至透露出微弱的死亡之感,就好像明明人还在这儿,魂魄却像是离体了许久。 后来刘春也就不说话了。 这个团圆饭,吃得过于安静,没有半点的热闹劲儿。 好在这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 又因着慕安平的身子不太好,也不会让他守夜,便让李山带着他先回房去。 “嘭——!” 远处的灯塔忽然亮了起来。 一瞬间,夜空被璀璨的烟火点亮。 不论是正要回房的姜黎,还是站在廊下的慕安平,都停住了脚步往灯塔那边看去。 与此同时,荣川帝带着所有参加宫宴的皇子后妃、文武百官,一同登上了灯塔对面的高楼。 烟花炸开的时候,荣川帝忽然看向了台阶。 那儿,两个侍卫正抬着轮椅上的慕凌川,略有些吃力的登了上来。 第147章 宣太医进宫! “老五。” 荣川帝忽然道:“你去帮一帮期安。” 五皇子,也是今晚新晋的秦郡王一点头,走向台阶。 两个侍卫正好放正了轮椅,秦郡王便接手过去。 “劳烦秦郡王了。” 慕凌川谢了一声,只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是诚惶诚恐,还是旁的什么。 秦郡王也是没什么表情,略一点头,就推着慕凌川上前来。 “嘭——啪——” 正巧数朵烟花在众人头顶炸开,照亮了众人的脸。 慕凌川从他们的脸上扫过,仍旧没有丝毫的波动。 秦郡王也是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 可是这一幕,仍旧碍了一些人的眼。 庆王忽的笑着调侃道:“瞧瞧五弟和慕将军的神情,这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五弟和慕将军才是亲兄弟,这黑脸啊,可真是如出一辙了。” 落在两人身上的视线越发多了起来。 秦郡王到底年纪轻一些,眉心蹙了一瞬。 慕凌川却是置若罔闻,直到荣川帝也跟着打趣了一句:“若不是如此,朕为何独独让老五过去?” “陛下玩笑了。” 慕凌川微低了头,“只是方才离臣最近的,就是秦郡王罢了。” 言外之意,便是换成了别的王爷或者郡王,都有可能被荣川帝指来推他慕凌川的轮椅。 荣川帝脸上的笑意更深:“期安啊期安,这世上可真没有比你还懂朕的。” 他笑着看向其他儿子:“你们几个若是能有期安的一半出色,朕也就不用拖着这把老骨头处理朝政了。” 此话一出,哪怕背后还是震天的漫天烟火,墙头上却死寂得叫人心慌。 “嘭——”的一声巨响。 一朵巨大的烟火在荣川帝的正头顶炸开,亮光照亮了荣川帝的面容。 只是不知为何,许是因为角度,又或者因为旁的,明明荣川帝的大半张脸都是亮着的,却明明灭灭,叫人心头发寒。 慕凌川心口狠狠跳了一下,没在脸上显露分毫。 “陛下,孩子们也是难得轻快的。” 皇后在这时上前,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又是在灯塔上,就先让他们好好欣赏烟火吧?” “皇后说得有理。” 荣川帝认同了皇后的说法,但还是虚空点了点几个皇子的方向,“这次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就先饶过你们。” …… 烟火足足放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进入到尾声。 大多数人经历了最初的兴奋,慢慢回归了平时的状态,甚至觉得有些无趣。 幸得周围都是人,便是不去赏烟火,也有各种脸色甚至机锋可看。 尤其是几位皇子和皇妃的脸色,很有看头。 在今晚的宫宴上,贵妃所出的大皇子得了齐王的封号,本是个值得高兴的事情,却因他特地被荣川帝准备了一个月的惊喜变成了惊吓,本是要冲天而去的箭矢射向了朝臣。 所幸被箭矢对上的朝臣是个武将,反应极快的挡下了箭,无人伤亡。 只是贵妃气得心口直跳,不得不回去叫太医了。 少了一个贵妃,秦郡王的生母,也就是今晚被晋升的静昭仪顶了上来。 一后三妃一昭仪伴在荣川帝左右,面上的神色也是各有不同的。 更不要说几位皇子了。 这般看着,倒是不觉时间的流逝,回过神来之际,就听荣川帝笑着吩咐道:“老五,你去到一旁吧。让朕瞧瞧,现在谁离期安最近。” 话音落下,就见几人的面色稍稍变化了一瞬。 有人下意识的想要挪动,可被荣川帝事先点破:“都不许动哦。” “是齐王。” 荣川帝乐呵呵的看向齐王:“你可愿意?” 齐王脸上带着笑,只是笑容有些发虚:“儿臣自是愿意的,就是担心慕将军会嫌弃儿臣手笨,万一摔了他……” “倒也是。” 荣川帝一副想起齐王准备的惊喜就倍感惊吓的模样,“期安本就不好起身了,若再被你摔了,岂不是终生无望了?” 齐王连连点头,嬉皮笑脸的道:“父皇英明,父皇说的极是!儿臣担不起这重担呀。” 荣川帝便看向了齐王身侧之人,笑了笑道:“那就是老六了。老六,你可愿意到了塔下扶期安一把?” “儿臣愿意!” 晋郡王应得极快。 可真到了塔下,双手搭在轮椅的把手上时,他的眼底便闪过了浓郁的不耐。 他盯着慕凌川的发冠,渐生嫌恶:他堂堂皇子,竟给一个行走不便的下臣推轮椅?父皇当真老糊涂了,竟有这样的主意!可恨他只是个郡王,不敢有半点的反抗。 晋郡王忽就看向了秦郡王,心中有了明悟。 怪不得老五刚才脸那么黑,看来也是不喜这样的事情。 晋郡王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下了满腔的愤懑,掩饰真实的情绪。 他以为自己掩饰的极好,却不知道自己方才所有的脸色变化全都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老六,你推期安上前来。” 荣川帝的声音传来,晋郡王面上一喜,三两步便到了荣川帝的身侧:“父皇,儿臣……” 荣川帝却直接无视了晋郡王,问起了慕凌川:“方才宫宴和灯塔上,朕不好问,期安的伤如何了?” “回陛下,已经差不多痊愈了。” “哦?” 荣川帝很是不相信的停了下来,目光落在慕凌川的腿上:“痊愈?那为何还要坐着轮椅?” 慕凌川面不改色:“微臣的双腿没了知觉,起不了身。” 荣川帝脸色变了又变,忽的扬声道:“来人,宣祁太医进宫!” …… “真的很好看。” 在烟花燃尽的时候,慕安平终于说了今日的第三句话。 他看向姜黎,眼底有着他这个年岁还藏不住的探究之色:“叔母,你觉得呢?” 姜黎也收回了视线,只当没有听懂慕安平的弦外之音:“是很好看。” “外面冷的厉害,李山,你带平安快些进屋去,仔细别冻着了。” 她扮演着一个第一天到来还带着疏离但又尽心的叔母,有些絮叨的说道:“你身子弱,受不住这寒气,又是年里头,若是受了风寒,大夫都不好找。” 李山严肃点头:“二夫人说的是。少爷,咱们还是回屋去吧。” 慕安平:“……” 他拂开李山要来扶自己的手,快步到了姜黎的跟前,巴掌大的苍白小脸上写满了倔犟:“我以为你和其他人都不同,没想到你……” “平安少爷。” 姜黎脸上还是先前那副叔母的神情,眼神却冷了下去:“我是答应你二叔照拂你一些时日,但并未定下明确的时间。你若不愿听从我这个叔母的管教,那我明日便走。” 慕安平倏然瞪圆了眼睛,所有的倔犟被不可置信取代:“你在威胁我!?” 第148章 巷口的六姑婆 “你误会了。” 姜黎的情绪没有分毫的波动,“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 顿了顿,她的声音略提高了些许:“我愿意为你二叔守寡,愿意接手你这个拖油瓶,不过是看在我与你二叔的感情上。但若你不识趣更不领情的话,我就只能辜负你二叔的期待了。” “你!” 慕安平气得眼睛都红了。 李山在一旁有些发愣,他是慕凌川安排来的,最是清楚三少爷和姜姑娘情况的—— 三少爷的性子有些娇,但绝对称不上坏;姜姑娘的行情也是温和的。 甚至他们二人之前在黎安院碰过面,哪怕没有太多的交谈,也绝对称得上平和。 可为何现在对上了? 这样冷的大冬天,李山起了一身热汗。 不过在他想要劝说两人时,瞥见了正房门后探头探脑的刘春,立时稳了下来。 刘春是慕三爷送来的人,他原以为是和他一样的心腹,但在他短暂的试探之后确定,刘春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是慕三爷特地雇佣过来迷惑外人视线用的。 对于刘春的到来,李山私心里是不认同的。 但他试探过后发现,刘春这妇人虽然八卦,什么都想听一耳朵,但手脚勤快、做事麻利、厨艺尚可,最要紧的是,口风极紧。 下午她出去过半个时辰,明明和邻里十分相熟,甚至回去见了自家男人孩子,在他们问起主家的情况时,都不曾透露一个字。 确定刘春的优点之后,李山才算对刘春有了些许的认可,不再像之前那么提防着了。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姜姑娘也有试探刘春的打算。 怪不得主子要将姜姑娘和三少爷安排在一处。 李山飞快的看了慕安平一眼,三少爷虽然聪慧,但到底年幼了一些,且因着身子病弱,常年养在家中,再聪慧也少了一些经验,容易忽略一些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十分致命的细节。 李山脑中飞快的转动着,嘴上假模假样的劝了几句,就一副在一旁急得冒汗、但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李山。” 姜黎见慕安平不知气得眼睛通红却不知道怎么顶嘴的样子,又瞥见刘春往回缩去的发顶,到底缓了口气:“带平安回去休息,真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李山如蒙大赦,忙弯腰弓背的道:“好少爷,咱就回去吧?奴背您回屋去?” 慕安平扁了扁嘴,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他推开李山的手,冲着姜黎重重的哼了一声:“我可以自己回去!” “诶,少爷,您慢点,等等奴啊!” “嘭”的一声,房门关上,将所有的声音关在了房里。 姜黎顿了顿,这才转身回去。 才跨过堂屋的门槛,就听刘春期期艾艾的说道:“平安少爷年纪小,又经了那样的巨变,性子难免变得有些奇怪……” “我知道。” 姜黎径直进了正房。 刘春没敢跟进去,就在门口站着说道:“夫人也别怪奴婢多嘴,奴婢只是觉得平安少爷有些可怜……” 说着说着,刘春的声音小了下去,“奴婢不说了,奴婢这就出去守夜。” “等一下。” 姜黎叫住了刘春,在她诧异的目光下,将一个荷包和一个红包交给了刘春:“这两个,你替我一并送过去。” “夫人?” “红包是我给他的压祟钱。” 话是这么说,姜黎的目光却是落在青色荷包上,“这是他叔父留给他的。你帮我一并送过去。” 刘春面露喜色:“诶诶!奴婢这就去!” 在刘春小跑着往东厢房去的时候,姜黎回了房间,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把络子,坐到了堂屋的炭盆前,就着烛火不做声的打着络子。 她打的是蝙蝠络子,寓意吉祥,也寓意着富贵康寿。 只是她并不怎么擅长打络子,才起了个头,刘春就已经回来了。 她一脸的喜色,见到姜黎在打络子,一屁股坐在了软榻边上的踏板上,也拿了一根络子打了起来:“平安少爷知道压祟钱是夫人给他的,意外的眼睛都红了。” 她又道:“奴婢出来的时候,李山还悄悄告诉奴婢,说是平安少爷抹眼泪了。奴婢就说,平安少爷是个善良的孩子,只是遭逢巨变这才性子变得古怪了一些……” 姜黎静静的听着,直到一根蝙蝠络子打完,注意到刘春一旁的四根络子,才开口道:“这是花鸟纹?” “是啊。” 刘春本还在说她家里的一些事情,十分自然的接了下去:“夫人也知道,奴婢出身一般,也就会这些花鸟纹了。” 姜黎拿起一个仔细端详,眼底满是惊喜:“真好看。” “夫人喜欢就好。” 刘春嘿嘿笑了一声。 就见姜黎从软榻的枕头下摸出了一个红包递给了她。 刘春又惊又喜又不可置信:“夫人?” “这是给你家中孩子的压祟钱。你有夫有子的,却不得回去与家人团聚。” 姜黎拉过刘春的手,将红包压在了她的掌心:“只是一些心意,不要嫌弃。” 刘春忙仔细的揣进怀中:“怎么会!是多是少都是夫人的心意,怎么都不会嫌弃的!” 尽管还不知道红包里放了什么,但刘春还是十分开心,这一晚上,笑容就没从脸上落下去过。 刘春的谈性极高。 虽然说不了天南海北,但是这条巷子里的家家户户都有她能说道的。 “最可怜的就是巷子口的六姑婆家。” 刘春直摇头,“她早年从江南那边来的,可惜命不太好,丈夫和儿子都早早的不在了,只剩下她一个孤寡的过了好多年。” 江南? 许是玫娘的缘故,姜黎对这两个字总是分外在意,这一次也是这般。 刘春只看出姜黎对六姑婆的事情有了兴趣,当下口若悬河的说了起来:“六姑婆性子也有些孤僻,但人很好,早点手里头有些余钱的时候,总愿意帮着我们这帮邻里邻外的,所以后来日子不好过了,大家也都想着帮衬她一点。” “只是六姑婆只愿意收下她当年帮过的那些人的回赠,日子就过的十分紧巴。差不多两年前,她一个侄女找了过来,她的日子才好过了一些。” “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一段时间都没见她那个侄女过来了,六姑婆担心得不行,偏又没有门路,急得大病了一场,险些丢了性命。” 刘春不住地摇头,“那话怎么说来着?就是倒霉事儿不见得是坏事?反正六姑婆虽然病了一场,脑子烧得糊涂了一些,但也将她那个侄女忘了,没再念叨着侄女的事儿,人都精神了不少。” 姜黎莫名的心跳加快。 她抬手按住心口,看向刘春:“你说的最近一段时间,具体是什么时候?” 第149章 如你所见,我在这儿了 “差不多就是这一两个月?” 刘春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好像十月二十七那天,奴婢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还撞见了六姑婆的那个侄女,和她打了声招呼来着。” “奴婢问了她一句怎么前些日子没回来,六姑婆总念叨着想她。她还说过几日就好了,就能常常来看望六姑婆了。” “那天是奴婢的生辰,家里头的男人和臭小子将奴婢气够呛,回去之后还是乖乖囡囡将奴婢哄开心的。” 刘春的话题又歪了出去,说她的丈夫儿子如何不省心,女儿多乖多惹人喜爱,又说幸好婆母公正开明,时常帮着教训丈夫…… 姜黎却都听不进去了。 十月底之后,至今未曾再来过。 之前有段时日不常回来,却又说过几日就能时常去看望六姑婆。 不知为何,姜黎第一时间想起来的,便是巧杏,至今未知下落的巧杏。 姜黎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慕凌川这一发现。 可在起身的瞬间,她就又坐了回去。 这处宅子是慕凌川安排的,他还将慕安平放在了这儿,会对这里的邻里情况调查不清吗? 她都能联想到的事情,慕凌川会想不到吗? 不会的。 姜黎沉下心来,听着刘春说着日常里的琐碎小事,不时应上一句,就能让刘春激昂的再说一炷香都不觉得累,如此这般,很快便过了子时。 “梆——梆——梆——”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在更夫渐近又渐远的声音里,姜黎放下了手里的络子,“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刘春诶了一声,帮着收拾好了络子,这才离开。 姜黎回房略做洗漱便躺了下去。 只是躺下之后,姜黎怎么都没办法入睡。 从剿灭负鼠寨那次开始,她便动了离开慕凌川的念头。 温泉庄子的那场大火,她在小青山镇上,险些便真的就此离开。 可是兜兜转转,她不仅没能离开,还随着慕凌川回了将军府。 她曾经以为,要等慕凌川娶妻生子、等她年老色衰,她才有机会求了一个恩典,从将军府离开。 却没想到,她竟以这样一个方式出了将军府。 明明此时她就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之中,姜黎仍旧觉得这一切不真实的厉害。 姜黎的脑中转过了诸多的念头,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只知道第二日是在接连不断的炮竹声中惊醒过来。 “夫人,该起身了!” 刘春喜气洋洋的声音从堂屋里传来。 姜黎起身,刘春就端来了洗漱用的热水进来:“夫人,祝您能在新的一年里万事顺心,事事如意。” 姜黎脸上露出了笑容:“也祝你万事胜意,平安喜乐。” 洗漱完毕,刘春去厨房端来早膳时,李山和慕安平也已经来了。 经过昨晚的荷包和压祟钱,慕安平对姜黎的态度好上了许多,只是少年郎脸皮薄,一时间有些拉不开脸面,只一味的红着脸不说话。 姜黎的眼底闪过笑意,“坐下一起用膳吧。” 用过了早膳,慕安平见刘春收拾碗筷去了厨房,便对李山道:“你也出去吧。” 李山迟疑了一瞬,到底还是出去把门了。 屋子里剩下的两人,姜黎尚能坦然自若,慕安平就显得有些别扭和不自在了。 他一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模样,纠结到雪白的脸蛋绯红一片。 “不急。” 姜黎的语气只能称得上平和,却叫慕安平平复下来。 他到底是十岁,是十一岁的少年了,因着常年的病弱和伪装,才对外声称只有七岁,可多年在将军府的教养,让他意识到错误之后,立即道歉。 “是平安鲁莽冲动,罔顾了叔父的一片好心,也践踏了叔母照拂平安的心意。都是平安的错,还望叔母可以原谅平安的年幼无知和莽撞。” 慕安平是真心实意的道歉。 昨晚回去之后,他便后悔了。 如今能在这院子里留下的,即便不是四叔安排的,也是三叔的安排。 姜黎也不例外。 他不应该因为四叔将他排除在将军府之外,就迁怒于姜黎。 姜黎是四叔的心上人没错,但她也一定不能改变了四叔的决定,所以他的迁怒便显得过于无理取闹了。 想到这儿,慕安平起了身,一揖到底:“叔母,平安真的知错了。” “不必道歉。” 姜黎的话音才刚落下,慕安平就急急的抬起头来,一副还要解释的模样。 姜黎接着道:“你也是关心在意你的叔父,才会那样着急,人之常情,并不需要道歉。更何况我本就不曾生气,何谈原谅?” “真的吗?” 慕安平脸颊微红,眼神湿漉漉的望着姜黎,“叔母当真不会生平安的气吗?” “不会。” 姜黎迟疑了一瞬,抬手在慕安平的发顶轻轻按了一下,强调的道:“真的不曾生气。” 慕安平愣住。 即便姜黎很快收回了手,他还是没能很快回神。 以往他着急的时候,四叔便喜欢按住他的头耐心解释。 此时被姜黎这么一按,他好像突然明白过来,四叔为何让姜黎以他叔母的身份来照顾他接下来的一段时日。 慕安平脸颊微红的低下头去。 但很快,他想到将军府,想到四叔将他改名换姓安排出来这一举动背后可能暗藏的凶险,慕安平又白了脸。 他忍不住望向姜黎,很是艰难的问道:“叔母,叔父是真的……不在了吗?” 慕安平问的是叔父在不在,但姜黎明白他问的是将军府。 明明刘春不在这儿,李山还在外面守着门,才十一岁的少年却在谨慎的践行着“隔墙有耳”,是昨晚李山对他的提醒和劝诫,还是冷静下来后的少年从慕凌川将他还有她送出来的举动之中感知到了什么? “如你所见,我在这儿了。” 姜黎平静的回答,让慕安平愣怔了片刻。 反应过来后,慕安平的双眼通红。 姜黎现在是他二叔的妻子“姚梨花”、是他“周平安”的叔母。 是二叔身故之前将他托付给了叔母,叔母自是不会来到这里。 她在这儿是“果”,那么“因”是一定发生了的。 也就是说,将军府真的不好了。 “叔母,我也想去陪叔父……”慕家儿郎只有战死沙场,从不会有人怯懦逃离。 他也是慕家儿郎,纵是身弱,他也想与慕家同生共死。 如今这般改名换姓的躲藏在外,这般苟延残喘着,岂不是丢了慕家的脸面! 慕安平一擦眼泪,起身就要往外去:“我要去找叔父!” 第150章 刘春带回的消息 “平安。” 姜黎叫住了慕安平,“你可曾想过,你若当真从这儿踏出去,便是白费了你叔父的诸多苦心安排?” 慕安平脚下顿住。 他当然明白,只是不愿意接受。 “更何况事情也不见得就是你以为的那般。” 姜黎想到昨晚从刘春口中听到的一些消息,虽然大多都是家长里短和坊间传言,但也足够她确定一些事情了。 只是她的猜测,还需要更多的“证据”佐证。 慕安平已经激动得跑了回来,攥着姜黎的袖子,一脸殷切的道:“叔母,您是知道什么吗?” “不是。” 姜黎的话音未落,慕安平就失望的低下头去。 也是巧,刘春与李山说话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你怎么守在这儿?少爷和夫人呢?” 李山稍稍阻拦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事儿啊?” “是啊。” 刘春扭捏了一下,“明儿就是初二,依照习俗是要回娘家的。是,我也知道,我才来这儿干活没几日呢,这么惦记着回娘家是不太合适,可我成婚这么多年,没有一年的初二是没有回娘家的……这不,我才过来想请夫人批个假,也不用太久,三四个时辰……” 刘春的声音越说小。 显然也知道自己被雇佣,回不回娘家,都要看主子愿不愿意放她离开,实在不该这么肖想。 但她说的也是实话。 她与丈夫成婚十六载,每年初二都会有丈夫陪着回娘家,很是为她爹娘在邻里乡亲的面前挣足了脸面。 想到爹娘的笑脸,刘春只能厚着脸皮来求姜黎了。 刘春的到来,让房中姜黎和慕安平的对话停了下来。 慕安平起了身:“平安这就回去了。” 见姜黎点了头,他便往外走去。 身后传来姜黎的声音:“刘春,明日初二,你可要回娘家去?” 刘春又惊又喜:“奴婢过来正是要与夫人说此事。” “那便去吧。” 姜黎很是温和的说道:“多陪陪家人,只是天黑之前记得回来就好。” 刘春不住的点头:“奴婢明白的!” 到了门口的慕安平看向李山,极其小声的问道:“之前三叔可有叮嘱过我们不要与外人过多的接触啊?是不是叔母不知道啊?” 说到这儿,慕安平脸色微变就要往回去:“不行,我得告诉叔母,万不可让叔母被刘春哄骗了。” “少爷!” 李山一把抓住了慕安平,也将声音压得极低:“您怎么只记得三爷的叮嘱,忘了四爷的话啊!” 慕安平愣了一下,想了起来。 ——“往后你要听你叔母的话,不可私做主张。” 慕安平往后看了一眼,虽然还是不明白姜黎的用意,但已然冷静下来,眼底流露出钦佩来:“叔母这么做一定是有深意的,只是我还看不明白罢了。” 姜黎还不知道在慕安平的眼中,她已经是和慕凌川一样“高瞻远瞩”的了。 她只是想到了初二回娘家的习俗,又想到刘春往来邻里就能带回很多外面的消息,这才顺势一提而已,并没有什么高瞻远瞩。 但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她这一“临时起意”,后续给她带了多少的惊喜。 …… 刘春是个有心的,知道自己被雇佣过来,就是负责一日三餐和日常洒扫的。 担心初二这一日她不在会饿着宅子里的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年初一这一天就在厨房里忙活着,愣是在今儿不宜用刀剪等尖锐锋利的器具之下,备好了明儿一天的伙食。 天色才黑,她还找到了李山,确定他是会生火烧水的,狠狠松了口气:“这就好办了,明儿你煮一锅水,水汽上来了就将蒸笼放上去,我在上面都做了标记,中午晚上别搞混了!” 这还不够,愣是拉着李山去厨房记住哪一笼是中午的、哪一笼是晚上的、又分别需要蒸上多久,她才放过李山。 李山原以为也就这样了,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到了初二这一日一大早,天还不曾亮,他就又被厨房里的叮呤咣啷吵醒。 跑去一看,还是刘春。 “昨天不好用刀,今儿我切好一些菜和肉,我会混合好了放在另外一个蒸笼里,蒸的时间你也记一下。” “……” 在刘春的催促下,李山只能一并记下。 好在刘春是做好了早膳才走的,李山狠狠松了口气。 姜黎起身后看着桌子上的三菜一汤,还有一旁擦着手准备去换衣服的刘春,眼中含笑的道:“怪我不曾与你说,我在家中也是下厨的,倒是耽误你回家去了。” 刘春笑得见牙不见眼:“没有没有,现在回去正合适,我娘家就在对面的街上,走过去很快的。” “你这些日都在这儿,怕是来不及备下年礼。若是你不嫌弃,厨房里的腊肉香肠山货带上一些回去吧。” 姜黎的这话,让刘春的脸整个亮了起来:“多谢夫人!奴婢在这儿替家中爹娘还有公婆谢过夫人!” 刘春高高兴兴的离开,等天黑了之后,高高兴兴的回来,还带回了三个消息。 “夫人您猜,除夕那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 刘春一脸的神秘,但又忍不住的咂舌,都等不到姜黎问她一句发生了什么,就迫不及待的说道:“咱们这位陛下啊,一下子封了六位皇子!听说贵胄坊那边忙的火热朝天的,说是要在上元节之前将六位王爷的府邸修缮妥当,好让他们上元节后就能搬进去。” 听到是除夕宫宴上的事情,姜黎不自觉坐直了身子,视线也落在了刘春的身上。 刘春见状,更是来劲,但这会儿却是换上了另外一副神情,不住的摇头:“儿子大了,分出去住也没错,毕竟那后宫里头的女儿家那么多,成年皇子总还住在皇城里,的确不合适。” “这事儿还算陛下做的地道。但是在慕将军的事情上,陛下就有些——” “刘婶。” 姜黎忽然叫住了刘春。 刘春被打断,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刚才差点儿说出犯上的话,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夫、夫人,奴婢奴婢……” “无妨。” 姜黎面上没有丝毫的波澜:“你继续说便是。” 刘春小心翼翼的觑了姜黎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偷偷擦了把汗才继续往下说道:“也不知道慕将军什么时候受了的伤,说是国宴的时候慕将军是坐着轮椅去的,陛下当下就命国医圣手祁太医给慕将军诊断了。” 听到慕凌川时,姜黎立时看向了刘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