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真嫡女,嫁绝嗣王爷全家跪求原谅》 第6章 预言成真,竹屋真的走水了 张管家道出了清早亲眼看到聂茹非起来晨练,还顺手帮着下人打水进缸。 完后,她又用树枝在地上练习写字。 有人问她为何时,她说业精于勤荒于嬉。 练字是她一直坚持的,不想半途而废。 “我去看过那字,写得那叫一个蕴含神韵,绝非装出来的。”张管家爱字,一提到字,尤其是好字,他顿时就兴奋起来了。 对聂茹非的好感骤然飙升不少。 霍青燕了解完他,目光又落到秦嬷嬷身上。 秦嬷嬷咧着嘴笑,也道出了自己看到的。 秦嬷嬷主管珍宝楼,见多识广,对珍宝的眼光和审美是大家公认的好。 可今早她一过去,就见一群人聚在一起,频频发出惊呼。 等她拨开人群,就见聂茹非帮着一个赶作业的丫头,连续做了好几根钗子。 “那掐丝和镶嵌的手艺,让我一个老工匠瞧了都直呼内行。关键你们猜怎么着,那款式我从未见过的?若是拿去汴京的银楼那么一挂,凭我多年的经验,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霍青燕听完后抖了抖眉角:“早上就这么短的时间,那丫头能干那么多事?还样样在行,她是神仙不成?” 张管家和秦嬷嬷频率一致地哐哐点头,就差说有可能了。 霍青燕:“……” 是夜,有人匆忙回来禀报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你说什么,竹屋当真走水了?你没看错?” 霍青燕披了件衣服,晚上山里有点凉,不过她此刻什么都顾不上,只想从跟前灰头土脸,赶回来禀报的家丁嘴里确认。 家丁以为老夫人是在责怪他们看守不力:“老夫人开恩啊,那火势不知怎地就起了,竹屋用的都是竹子,加上天气干燥,一点就燃。小人们拼了命地救火,却也还是保不住那些东西。” 霍青燕坐回凳子上,状似喃喃自语:“还真给她说对了,她有点东西啊。” 早上聂茹非又来请安,她不知此时在霍青燕几人的心里,她开始变得高深莫测,不可捉摸。 昨夜经过主仆几人的合计,他们估猜聂茹非很可能是得到过高人指点。 问询后,聂茹非的回答果然差不多。 她说自己曾做过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发生的事都很真实。 于是梦醒后,她第一个就想到了霍青燕,不想看她跟梦里一样被烈火焚烧遭罪,故来提醒。 原本此等匪夷所思之事,他们是不会信的,可聂茹非把时间和地点都预言出来了。 关键她人也没离开过秀庄,不可能有去避暑竹屋放火的机会。 所以只能猜测她的确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想承认罢了。 聂茹非说完,一屋子的人都陷入了沉思。 她再次起身,一个简单的举动,轻易拽去大伙儿的目光。 眼看她又要像往常那样乖巧离开,霍青燕叫住了她,并让张管家拿了几本入门医书给她,让她仔细看看。 “谢谢老夫人。”聂茹非抱着书鞠一躬,感激道。 霍青燕端着长辈的威严,状似漫不经心:“咳,看仔细点。过些时日,我会亲自考你。” 张管家眉开眼笑:“四姑娘,还不快谢老夫人恩?” 能得霍青燕亲自指点,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聂茹非自然也是明白的,忙道:“是,多谢老夫人。” 她得到极大的鼓舞,转身跑出去就往药庐去。 她先是花了一天的时间,将药庐里的药材都认了个遍。 又花了几天时间,不看书试着把药材认了个七七八八。 直到能完全辨认每一味药材后,她才开始看处方。 可看了好几天后,她就发现了问题。 “这些药都是晾晒切好的,它们原本的样子应该大相径庭。唔,看来得去后山上看看实物才行,不然以后连最基本的采药都不会。” 说干就干。 她背着箩筐,箩筐里放着锄头,离开秀庄后,就一直往后山上去。 她沿路手捧着书,辨认每一个可能是药的植物。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 她以前也进过山,偶尔会被熟睡的动物或者动物尸体绊倒。 刚刚那一绊,她感受到的脚感是有弹性的,而且很重,证明那玩意儿块头挺大。 而她那脚可不轻,要是动物尸体还好,万一是睡着的、体型巨大的动物,她可得撒腿跑。 所以摔倒后,她都顾不上检查周身伤势,立刻回头确认。 这一望,她整个人都呆愣了。 只因眼前那名正半靠在树干,一动不动,口角悬着血痕的男人,生相实在是太好。 眉如墨,眸似渊,肤若白宣,唇含微霜,似笑非笑间尽是风流。 如云的墨发被玉冠束起,额角和鬓角有几缕碎发垂下,未见狼狈,反倒是平添了几分易碎的凄美,动人心魄,让人心生怜惜。 “看够了没?” 突然间,好好的气氛被对方的一句警告打破。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但就是透着一股血腥,好似染了血的宝剑,斩断了聂茹非所有的遐想。 “你怎么了?”她掩饰心虚地问了一嘴,随后就观察起男人身上肉眼可见的伤势。 衣服都被血染了,可最严重的伤口应该在左肩处。 她打量男人的同时,男人也在打量她。 男人自动忽略了她上不得台面的长相、身材、还有衣着……在他面前,聂茹非唯一值得注意的,大概只有她身后装满药材的药篓。 “你是大夫?咳咳咳……”他一激动,猛咳了起来,身子眼看就要从树干上滑下去。 聂茹非下意识快步冲过去扶他,谁知中了男人的计。 她后颈被男人一个大力掐住,她被迫扬起小脸,就见男人那张妖冶的脸一点点地靠近。 聂茹非拼命挣扎,但是无用。 男人错开她的正脸,凑到她耳边道了句:“救……我……” 说完再也按不住怀里挣扎的女子,一头倒在了聂茹非的肩上。 聂茹非松了口气,也挺无语的,还以为小命没了,没想到是只纸老虎。 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拖到后山上的茅屋。 这里据说是老夫人最初拿来当药庐的地方,后来将东西都搬去秀庄后,这里便闲置了。 她在乡野生活了四年,成日伺候好吃懒做的稳婆一家。 照顾人和打扫的活计,对她来说早已不在话下。 她稍微废了些功夫,就把地方收拾了出来。 然后把男人搬上一张小床,接着按照医书上学来的知识,开始给男人处理伤口。 只是在脱掉男人衣服的时候,她在对方的后腰上看到了一块疤。 越看越眼熟,心也跟着揪起。 她用手描摹着那块疤的触感跟形状,脑海中猛然跳出上一世嫁去侯府的新婚夜。 那个突然闯进婚房,冒充新郎跟她洞房的男人…… 是他! 第7章 聂家来人了 聂茹非心底骤然涌上恨意,脑海里也快速闪过上一世经历的种种。 新婚夜的初尝人事、侯府全家的羞辱,聂家上下的虐待,要不是被这个男人坏了身子,她也不至于身怀六甲背着污名惨死。 她转头拿起地上的锄头,高举在男人的上空。 可动手前,她又端详着昏迷中男人的脸,终是放下了锄头。 她缓了一口,努力平复后开始思考起来。 首先未免也太巧了,这就让她遇到上一世的那个淫贼了? 她上下打量男人。 观此人细皮嫩肉,皮囊上乘,穿戴考究,一看就是素来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 可他怎么好端端在霍老夫人的后山上,还受了如此重的伤? 为了搞清楚男人的身份,她开始扒拉男人身上的东西。 从里到外,无一遗漏。 当发现男人身上除了一个绣工精巧的香囊,看着还能卖个二两银子,除此以外可以说是身无长物。 聂茹非无语:“出门在外,连钱袋都没有?是个落魄贵族吧?” 刚这么想,她又觉得不一定,因为更加煊赫的氏族子弟,出门的确不用自己揣银子,而是有专门的贴身奴仆带这些黄白俗物。 于是她又查看了男人的手,果不其然,除了虎口和指节上有老茧,整双手都是白皙干净的。 她拿自己粗糙的手做对比,一比就比较出来了。 而确认对方可能出身很高后,她又联想到上一世能去勇毅侯府参加婚宴的宾客,身份必然不低。 汴京有九大世家,共分为上三贵,中三贵和下三贵。 此人极有可能是中三贵以上,或者更高……所以这个男人,的确可能是上一世的那个淫贼。 思及此,她狠狠捏起了拳头,浓烈的憎恨让她双眼起了杀意… 后山上,几道黑影迅速来到男人曾在过的树下。 他们是沿着血迹一路寻找过来的。 其中一人查看了血迹的粘稠度,以此来判断男人离开了多久。 另外几人,将周遭的痕迹一一勘察。 其中一人还捡到了一块金令。 “看,是王爷的令牌。” 几人集中过去。 “王爷随身的金令都能遗落,必然伤得极重。血迹未干,他定没走远,大家分头找!” “是。” 几道黑影,原地闪走。 木屋内,聂茹非正将熬好的药倒进一只碗里。 浓黑的药汤,泛着冲人的气味。 她都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她端着药碗回到床前,板起一张脸看着床上已经被她止血包扎好的男人。 说实话,她是想杀他的。 只是上一世的经历有些遥远,那一晚也不过是匆忙雨露之欢,她也不能完全确定眼前的男人就是那晚的淫贼。 许是尝过被人冤枉致死的滋味,她不想也变成不问青红皂白就迫害别人的刽子手。 所以在完全确定对方的身份前,她不会动手。 而她最初选择救人也不是因为好心。 既然选择了学医,总是要拿活人练练手的,刚好有现成的送上门,不用白不用。 但鉴于对方后腰上的伤疤,聂茹非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对男人有好脸色。 于是她端着药碗先是喊了男人几声:“喂,起来喝药了。” 见男人不醒,她又抬脚踢了踢床帮:“喂,醒醒,起来喝药了。” 她一脚比一脚重,就跟过去在稳婆家,踢鸡笼似的。 只见昏睡的男人悠悠转醒,他蹙起眉的样子透着被人扰了清梦的烦躁:“放肆。” 冷硬的呵斥因受伤变得有气无力。 聂茹非勾唇一笑,还放肆?果然是没吃过苦的少爷。 她蹲过去,带着些乡野的油气:“还在做少爷梦呢,快起来喝药。” 男人的眼皮没睁开,眉头依然紧锁,仿佛不想错过这难得的眠觉。 “喂我。”他沉息一叹,从薄唇间吐出两个字。 聂茹非闻言,更想笑了:“使唤谁呢,快起来,自己喝。” 男人总算睁眼,当看清床前,端着个碗,浑身上下加一起都没二两肉,长得黑黢黢的女子,他猛然想起之前的事。 “是你救了我?”他艰难地支坐起来。 醒来后,整个人的气场都浓郁了许多。 聂茹非瞧着男人陡峭分明的侧脸,想到他可能是上一世的淫贼,语气又不好起来:“你这话说的,不是你让我救你的吗?” 男人对聂茹非的出言不逊并不在意,只是在喝过她给的药后,一个没忍住噗了出来。 聂茹非闪得够快,她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脏,嫌弃道:“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你是不是男人?” “你…” 她被男人一瞪,也不怕的样子。 男人明显心下有计较,可能也想快点好,加上聂茹非确实是救了他,便忍了怒意。 随后大邸是想证明自己,他把剩余的药都仰头喝了。 可他不是没喝过药,但手里的这碗,是他喝过最难喝的。 又腥又苦又涩,不知道里头放了什么。 等他喝完,聂茹非接过药碗,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反应:“感觉怎么样?” 这可是她人生头一回给人煎药治伤。 只见男人好看的五官皱到一起,他咽了几口喉咙里的反酸,然后问:“你给我喝了什么?”嗓子都似乎有了些喑哑。 “就是促进你伤口愈合的药啊。” 男人开始晕眩,在倒下去的那一刻,他道了句:“是……吗?” 砰!砸回床上,人又晕了过去。 聂茹非咬着自己的手指,眨眨眼:“怎么又晕了?难道药方错了?” 此番出门急,也没带什么医书,她决定回庄子上多翻几本看看。 但男人毕竟是外男,不方便带回去,于是走的时候,她把房门都关上了。 只是回去的时候,她看到庄子前门突然多了一辆马车。 她并未多想,进了后门直奔药庐而去。 可路上,她被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丫鬟拦下。 “四姑娘。” 因为聂家已经认下了她,所以现在庄上的人都喊她四姑娘。 “竹欢?”聂茹非一眼认出了对方。 小丫鬟正是她上回路过珍宝楼时遇到的,当时对方因为作业没做完,躲在角落里哭。 聂茹非问明缘由后,表示可以帮忙,这才有了当众做钗子的事。 竹欢跑到她跟前,已是气喘吁吁:“姑娘,您去哪儿了?” “后山,采了些药回来。”聂茹非指了指后背。 竹欢连忙上前拿下她的背篓:“聂家来人了,老夫人正唤您过去,赶紧跟奴婢走吧。” 聂茹非被带走,她都来不及问来的是谁。 “宁沉,见过祖母。” 她刚到门外,就听里头传来一记男人的声音。 熟悉的温润之声,让她的心猛然一揪。 那人,正是她的好大哥,聂宁沉。 第8章 难不成在看猴? “大哥,你看珠儿的字有进步吗?” “哇,好漂亮的东珠,是给珠儿的吗?” “大哥最好了…” 幼时的记忆浮现眼前,原是温馨的画面,骤然被撕裂。 聂茹珠回到聂家的半年,聂茹非改了名字。 阖府上下都说是她占了聂茹珠的十年富贵。 说她身上流着稳婆家低贱的血,若非稳婆一家贪图伯爵府的富贵,又岂会做出换子之事? 无端让伯爵府的珠玉受那乡野贱民的生活摧残。 聂茹非当时觉得他们说得都对,所以对聂茹珠和聂家多有愧疚。 虽然她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但也希望能够做些补偿。 于是那天,她单纯地相信了聂茹珠的话,上了角楼,然后看着她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猛地跃出栏杆。 她紧紧抓着聂茹非的手腕,哭得眼眶通红,不断摇头:“非儿妹妹,求你,求你别松手。我没有想要夺走爹娘和哥哥们的爱,我再也不敢和你争了,求你别松手。” 聂茹非都还是个孩子,突然被聂茹珠算计,她都没反应过来,打小养尊处优惯了,她哪里有力气将人拉上来? 虽然她不明白聂茹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如果聂茹珠有意外,她也难辞其咎。 她就想着把人先拉上来。 “来人啊,救命!” 可终于等来了大哥和二哥,聂茹珠却突然松开了她的手。 她清楚得看到聂茹珠落下去时,脸上的笑容。 聂茹珠的坠楼,换来了全家的加倍疼惜。 而聂茹非第一次被关进了柴房。 她拼命地拍打着门板,哭着大声喊:“放我出去,我什么都没干!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放我出去……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呜呜呜……” 没有人听她解释,没有人会相信她。 她喊哑了,喊累了,背靠着门板滑坐下去,抱住小小的膝头,哭得满脸泪痕:“为什么……都不信我……” 明明以前她说什么,家里人都会信。 事后二老震怒,以八字不合将她遣回乡下稳婆家。 她不想离开,用尽办法大吵大闹也要见爹娘和哥哥们,她要跟他们解释,她真的什么都没做。 全都是聂茹珠自己演的。 最后大哥聂宁沉真的来了。 她本以为是希望,大哥是信她的。 谁料她大哥命人将她绑到了架子上。 “大哥?放开,放开我。” 聂宁沉来到她面前,模样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温和,但他在聂茹非耳边留下的话,却让聂茹非如堕冰窖。 “这副膝盖骨,是你自己挖,还是我替你挖?” 聂茹非呼吸一滞,难以置信。 “珠儿是我妹妹,你竟敢动她?”聂宁沉直起身。 聂茹非看着眼前冰冷俯视她的人,突然感到无比陌生和可怕。 随后在聂宁沉的示意下,两名下人上前,他们手持长板毫不留情地打向她的膝盖骨。 啊——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也中断了聂茹非的回想。 当年的结果自然是她膝盖骨长好了,听说聂茹珠的腿是受了点伤,可聂家花重金请了当世神医给她治好了。 这大概就是聂宁沉对她手下留情的理由吧。 如果聂茹珠真的残了,她定是免不了要赔上一副膝盖骨的。 可即便如此,她被遣回乡下稳婆家时,还是被那一家子扔到了柴房自身自灭。 谁不快活了,都能对她踹上两脚。 要不是她命大,命也够硬,可能早就死了。 “四姑娘?” 竹欢不解聂茹非怎么突然站着不动。 聂茹非冲她饱含沧桑地笑了笑:“走吧。” 一进去,聂茹非就对霍青燕行了礼。 “见过老夫人。” 她故意不看下座的两个人。 聂宁卓果然不满地吼起来:“装什么,还老夫人?” 聂宁沉斥责他:“当着祖母的面,不得造次。” 聂宁卓不服道:“本来就是,她巴不得回来当伯爵府的千金。连祖母都不喊,见了我们也不喊哥哥,故意生分给谁看呢?” 聂宁沉沉敛的双眸扫过上首的霍青燕,他蹙眉低声:“闭嘴。” 聂茹非不动声色地转身,盯着兄弟二人。 左边看完了,看右边的。 这一举动,果然又点燃了聂宁卓心底的炮仗。 啪!他一掌拍在扶手上,吼道:“你那什么眼神!” 聂茹非端着良好的教养,先是冲聂宁卓福了福,后道:“自然是看二位公子的眼神,难不成,”故意顿了顿,“是看猴的眼神?” 她黄黑的小脸上扬起浅笑,五官细看的话还是好看的,只是常年暴晒和劳作,皮肤又没得到很好的养护,自然没有汴京城中的大家闺秀来的水嫩赛雪。 聂宁卓本就好颜色,聂茹非顶着这样一张脸,还对他说出这种话。他自是咽不下这口气,当即就要起来揍人。 “找死!” 聂宁沉起身拦住他:“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大哥莫要拦我,今日我就要把她揍到怕!竟敢把我们比作猴,好大的胆子她!” “宁卓!祖母还在呢,收起你的少爷脾气,别忘了正事。”聂宁沉后话压低了声说,头往霍青燕的方向偏了偏,意在提醒。 见聂宁卓咽下气性后,他又恢复如初道:“你这脾气该改改了,听不出四妹妹在打趣你我吗?” 聂宁卓闻言,别开了脸:“哼!” 他虽不再冲动,但要让他赔笑脸,他可做不到。 此类事向来都是聂宁沉出面,这次也不例外。 只见聂宁沉转过头对又黑又瘦的少女微笑起来:“四妹多年不见,还同儿时一样活脱顽皮,想来此次回府也定能给府中带去不少欢乐。” 聂宁卓这回没说话,心里却迫不及待地在想着怎么折磨聂茹非,只要她跟他们回了聂家,日后还不任由他捏扁搓圆? 聂茹非看着跟前的深衣谦礼之人,若非死过一次,她约莫又要被对方的表象所欺。 人呐,傻一次就够了。 她笑了笑:“大公子口中的人,倒像是汴京天桥下的耍猴人。可惜,茹非从未养过猴,也不知如何耍猴。给谁家带去欢乐这档子事,怕是有心无力,要让大公子失望了。” 聂宁沉:“……” “你!”见聂茹非猴啊猴的猴个没完,多有映射之意,聂宁卓再次原地爆炸。 可他还没来得及发作,上首一直看戏的老夫人及时开口:“好了!” 第9章 二公子要吃了她 当着老夫人的面,身为晚辈自当不敢造次。 三人立马恭敬了起来。 “祖母。” “…祖母。” “老夫人。” 霍青燕端着长者姿态,沉吟一声:“你们三个猢狲,把我这儿当闹市了?要吵上别处,我还想多活几年。” 三人怂。 聂宁沉借机道:“那孙儿们就不扰祖母清静了,这就带四妹返家。” 聂宁卓立马上手捉住聂茹非的手臂:“看你往哪儿跑。” 饶是一旁的张管家和秦嬷嬷都瞧出,聂茹非要是真被这哥俩带走,定是要挨欺负的。 他们刚想冒着忤逆主子的风险出言相劝,下一秒霍青燕威严开口:“我有准你们把人带走吗?” 张管家和秦嬷嬷都在心下给主子竖起了大拇指。 聂茹非也趁聂宁卓愣神望向霍青燕时,一口咬了他的手,挣脱出来跑去霍青燕身边。 聂宁卓吃痛甩手。 聂宁沉则拱手不解:“敢问祖母为何反对?” 聂宁卓沉不住气地抢白道:“还用问吗,定是那丫头给祖母下了迷魂汤。” 否则过去素无往来的两个人,祖母怎么可能会突然护着聂茹非? 聂宁卓甩着红肿的手,越想越气,他已经在心下打定主意。 若聂茹非落到他手上,他定要让她吃尽了苦头,方能解恨! 聂茹非如何不了解他的脾性?自然做出了惧怕的弱小模样。 “老夫人,二公子要吃了非儿,求您救救非儿吧。” 她此言一出,聂宁卓脸上要吃人的神色都来不及收敛,全都被众人瞧了去。 任谁见了,都能猜到聂茹非落到他手上的下场。 他一下百口莫辩:“你胡说八道什么!” 眼见自己弟弟玩不过,聂宁沉侧移一步,挡住弟弟要冲动上前的行为:“退下。” “哥…” “我说,退下。”语气不怒自威。 在聂宁沉的凝视下,聂宁卓一颗气爆了的心,骤然被降了一半的温。 他退下后,聂宁沉转头抄起一副懂事谦和的神色,礼貌拱手: “宁卓性子耿直,祖母也是知道的。他就是爱趁口舌之快,对待自家的妹子,疼爱都来不及,哪里敢真的动手了? 今日我兄弟二人是奉了父母之命,前来迎四妹回家。家中仆人早已洒扫好了庭院,熏香了软榻,只为等四妹回去后阖家团圆,还望祖母成全。” 呵,说得好听。上一世怎么没见你们这么做? 聂茹非心中冷笑。 上一世,她不仅路上没受到优待,回去后迎接她的也尽是薄情和敷衍。 全府上下没有一个把她当小姐。 住下没多久,更是被聂茹珠唤去做这儿做那儿。日子长了,便被她使唤上瘾,搞得屋里的其他丫鬟都没旁的事可做,因为活儿都让聂茹非一个人做了。 呵,这就是聂宁沉口中的阖家团圆。 真是讽刺。 聂茹非经历过惨痛的一世,并不敢赌老夫人定会护着她。 所以她继续装出害怕的样子:“以大公子的为人,非儿自然是信的过。但二公子……” 她话顿得很巧妙,再适时地向聂宁卓投去不信任的目光,其中还夹杂了一丝只有聂宁卓能读懂的鄙夷。 她,一个乡野村姑,瞧不上堂堂伯爵府嫡出的次子,还是陛下钦点的武探花。 她一个贱民,她凭什么! 聂宁卓再次原地气炸:“我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了!”说着就要上来收拾聂茹非。 聂茹非立即抓住时机,瑟缩到霍青燕身后:“老夫人救我。” 这回聂宁沉是想拦都拦不住,还得张叔等人出马,才将爆火红温的聂宁卓挡下。 就这样,兄弟二人接回聂茹非的计划泡汤。 二人走出庄子大门时,聂宁卓像是才想起正事。 他跑到聂宁沉身边:“大哥,咱们就这么走了吗?回去该如何跟父亲母亲交代?” 他不提还好,一提后者立即顿足,扭头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适才我提醒了你多次,你非要趁一时之快。” 聂宁卓却理直气壮:“那丫头太气人了,大哥你又不是没看见。”越说越委屈。 “你啊,”聂宁沉欲言又止,最后直接懒得再说,“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回去怎么交代吧。” 说完负气大步往前走。 聂宁卓自然知道是自己的锅,忙追上去,“大哥,好大哥,你别生气了嘛,好歹出个主意,给弟弟报仇,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个野种。” 聂宁沉想了想,他这个弟弟虽然做事冲动,但他最后一句倒是给自己提了个醒。 他转头冲一旁唤道:“刘妈妈。” 一名鼻头有痣的婆子上前:“大爷,有何吩咐?” 聂宁沉:“你挑两个婢子留下伺候四姑娘,顺带教教四姑娘规矩。若他们问起,你就说,是奉了母亲的命令。” 刘妈妈唇角勾得老高,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老奴尊令,定会将四姑娘调教成三姑娘的千分之一。” 聂宁卓:“对,那小野种若能学到珠儿妹妹的千分之一,便足够她受用一生了。” 聂宁沉踩着人凳上了车,聂宁卓上车前,还不忘再交代刘妈妈一句:“好好教。” “是。” 刘妈妈带着身后的两名丫鬟,驻足眺望二位公子的离去。 她觉得,二位小主人这么不把聂茹非当回事,那她可就尽情施展了。 后山木屋内。 几道黑影突然破门而入。 当他们发现陋室内,正躺在小床上的人是齐王封彻,立即闪现过去,围在床边单膝跪下。 “王爷,属下们来迟了。” 等了半天,未见回应。 另一个又道:“属下来迟,还望王爷责罚。” 又是半天的没反应。 几个人不由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再相继起身,一同朝床上望去。 就见封彻紧闭双目,一动不动……生死也不明。 几人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夭寿啦。 主子若是凉了,他们也就等着洗干净殉葬吧。 几人赶紧麻利地将封彻打包好抬走,即刻送回王府找御医,要快! 庄子上,霍青燕、张管家和秦嬷嬷正动作一致,眼珠由下到上打量着对面的刘妈妈和她身后的两个丫鬟。 “你们是杜氏派来伺候四姑娘的?”霍青燕开口确认。 刘妈妈扯了个喜庆的笑,脸上的褶子都挤出了好几层:“回老夫人的话,正是。” 霍青燕没再问什么,转头冲张管家:“把人带去,让非儿过目。” 张管家听出老太太的言下意,她是让聂茹非自个儿拿主意。 足见老太太面上不显,实际还是挺护犊。 张管家上前,给三人带路,三人行礼告退。 等人走后,秦嬷嬷看着人去的方向,冷哼道:“杜氏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竟派了那个姓刘的过来。” 霍青燕:“哦?你认得那个刘妈妈?” “何止认得,当初咱们还在府上时,那个刘芬芳便是杜氏养在身边的横货,过去家主带回来的那些妾室,不是病故就是产子早夭,都跟那个老货脱不了干系。” 秦嬷嬷语气陡然义愤填膺,这让霍青燕不由望去:“你为何这般了解?” 秦嬷嬷神情一转,似是从遥远的记忆中脱离,她忙半垂眼帘,掩盖仇恨的余温:“奴婢都是听人说的,反正那老东西不是什么好货,最好不要留在咱们庄上,省得脏了地。” 霍青燕何等精明,她岂会瞧不出秦嬷嬷有事瞒着她? 但此事对方一瞒就是许多年,而且事关杜氏,只怕深究下去对聂家和杜家都不好,无异于给朝堂的政敌递刀子。 秦嬷嬷尚能了然其中轻重,她身为聂家的老夫人自然也不会深问。 “人,毕竟是杜氏派来的,我也不能直接把人打发了,拂了杜氏的面子。你若不放心,可以派个人过去盯着。” “是。”秦嬷嬷领命快步离了。 见她对聂茹非如此上心,霍青燕都惊着了:“小丫头,还挺有本事。才来几天,就能让那么多人护着她。” 药庐那边,聂茹非刚找到几本医书准备带去后山研究。 可她还没出门,就遇上了张管家带人过来。 第10章 刘妈妈下套 张管家瞄了一眼聂茹非手里的医书,再看她背上的药篓: “四姑娘,这是要出门?” 聂茹非刚点了点头,张管家身边的刘芬芳立即上前抢话: “四姑娘乃是伯爵府上的姑娘,虽说身处乡野,但也要时刻谨守规矩,方能不辱没自家门庭。” 聂茹非一眼认出对方:这不是刘芬芳吗?说她是杜兰馨身边的刽子手都不为过,她怎么来了? 聂茹非装作不认识对方的样子,上下打量对方。 张管家试试介绍了刘芬芳。 一听是两个哥哥专程留下,还是杜兰馨特意嘱派过来教规矩的,聂茹非笑了笑: “既然是夫人派来的,刘妈妈便留下吧。至于我正常外出被你说成了辱没自家门庭,此等歪理,定非出自夫人之口。念在你是初犯,我就不上报了。” “你……你!” 眼看刘妈妈气得不轻,聂茹非压根没搭理她,只是冲张管家欠身礼后,便大步离去。 “哦?那丫头当真这么说的?” 这会儿张管家已经回到霍青燕身边赴命。 张管家点点头:“是啊,我观四姑娘就很有您当年的风采,那说话时的神情,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到一半,张管家蹙眉垂脸,大有惋惜之意:“怎奈四姑娘并非您的血脉。” 秦嬷嬷冷哼一声:“有血脉又如何?我观府中两位公子就没有一个跟老夫人像的,就是那位阖府娇宠的三姑娘,也对不上老夫人的眼缘。反观这位四姑娘,模子虽糙了些,但眉眼尚算灵动,脾性和心眼都很好,却是同老夫人年轻时有几分像呢。 老夫人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听着两个身边人都这么维护聂茹非,不由起了逆反的心思。 她不动声色的喝茶,然后悠悠道:“是吗?我怎么瞧不出来?” 见张管家和秦嬷嬷都不说话,她哂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你们一个瞧上了人家的字,一个瞧上了人家做钗簪的手艺。” 张管家和秦嬷嬷闻言便知,他俩的心思被看穿,虽说他们也都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 是打心眼里喜欢聂茹非的,就是不明原因的喜欢。 可再在老太太面前说下去,以老太太精明多疑的脾性,定是会起反作用。 于是二人也不再多解释,连忙自认霍青燕说得都对。 只是霍青燕看着他们一套又一套,也清楚他们心里在想什么,而她心底也是有杆秤在。 对于聂茹非那丫头,她之所以任其留下,除了可怜她的处境,还有她身上有太多未解的谜团。 譬如她身怀未卜先知的能力,她对聂家人的抵触,与年纪不符的城府,还有她偶尔会显露出来的憎恨。 也就十四岁的年纪,如何会身系这么古怪? 这便是她将人留下的原因,她得再观察观察。 张管家和秦嬷嬷见霍青燕摆弄手中的佛珠良久,不由出声。 “老夫人?” 霍青燕像是从未走神一样,看着门口道了句:“你们以为那个刘芬芳是吃素的?” 张管家:“?” 秦嬷嬷:“老夫人此话何意?” 霍青燕老眸矍铄地眯起:“她能被杜氏派过来,自当不会是省油的灯。你们瞧着吧,非儿那丫头有苦头吃了。” 果不其然,门外突然来人禀报。 来人正是秦嬷嬷派去聂茹非院子盯梢的人。 “不好了,刘妈妈的人将四姑娘从外头套了麻袋,扛回来了。” 聂茹非这边。 她被人扛了许久,待身上的麻袋被拽走,她才终于看清对方是谁。 “刘妈妈?你好大的胆子!” 她说着就要爬起来,却被刘芬芳的人押回了地上。 刘妈妈曲指搓着自己的指甲道:“哎呀四姑娘,您这脾性太大了,是该改改了。” “放开我,我要找祖母。” “呵,”刘妈妈来到聂茹非跟前,突然变得恶狠起来,“老奴劝你还是乖乖顺从比较好,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你又并非伯爵府真正的血脉。长辈的同情又能管你多久?若你事事都要找老夫人,老奴也不会拦着你。 但你逃跑一次,老奴就有办法把你抓回来一次。你想若是日子久了,老夫人会不会为此厌烦你?” “……”聂茹非看着对方恶毒的嘴脸,深知对方绝非在开玩笑。 她刚刚离开庄子,还没上后山,就被对方的人套个麻袋绑了回来。 果然是杜氏的人。 常年在高门后院做尽腌臜之事,手上也不知沾染了多少血债,对方的确有的是对付她一个小丫头的手腕。 聂茹非想通后,立即不再挣扎:“刘妈妈说的是,今后茹非就全凭刘妈妈吩咐了。” 她突然变得低眉顺耳,刘芬芳也不意外:“嗯, 是个聪明的。” 说完,她将两个册子扔到了聂茹非身上。 聂茹非认出其中一本是聂家的家规,她上辈子就罚抄不下百遍,倒背如流。 而另一本是什么? 似是猜到她会疑惑,刘芬芳大发善心解释道:“那本小的,是老奴给四姑娘订的规矩。从今天起,四姑娘若没得到允许,不许出庄子半步。每日跟老奴学习礼仪三个时辰,不得懈怠。” 聂茹非回想上一世,她被接回聂家时,杜氏也派了人过来教她礼仪,但她在伯爵府十年所学,皆没忘过。 即使后来被杜氏亲考,她都能完美过关。 所以一个刘妈妈而已,若只是过来教规矩的,她并不怕。 “四姑娘,都听明白了吗?” 聂茹非起身,规规矩矩地福了福:“听明白了,我这就回去熟背聂家家规,七日……哦不十日,再背给刘妈妈听。” 聂茹非刚要走,又被刘妈妈的人拦下。 “刘妈妈这是何意?” 刘妈妈走过来:“老奴是带着主家的信任来此,定要做出些成绩,方能不负主家的看重。十日?呵,四姑娘太谦虚了。以姑娘之聪慧,就连老夫人都赞不绝口,依老奴看,就三日吧。” 三日背完上千条家规? 这可把刘妈妈身旁的两个丫鬟都震惊坏了。 三日背完一整本家规,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事。 刘芬芳自然也知道不可能,她还故意慷慨地说:“若是姑娘能做到,老奴从今往后就不妨碍你出庄子。可若做不到,姑娘可愿认罚?” 任谁都听得出来,刘芬芳是在给聂茹非下套。 目的自然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罚聂茹非,替两位小主人出气。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聂茹非急着出门是因后山上还有一个伤患正等着她。 三日……那男子怕是早就死了。 聂茹非还没确认对方是不是上一世坏她清白的淫贼,她也会因此失去一个修炼医术的好苗子。 基于这两者的损失,她连问都不问处罚是什么,上前一步,同刘妈妈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天。” 第11章 一天背出家规 刘芬芳盯着她那根手指,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你说什么?” “一天,我用一天就能背完。” 聂茹非话音刚落,就惹来刘芬芳和两个丫鬟的冷嘲热讽。 “三天都够呛,还一天,她可真敢说啊。” “饶是已入翰林的大爷都不敢说自己用一天就能背完整本家规,她当她是谁啊。” 刘芬芳也冷笑道:“四姑娘,做人太自负可是要吃苦头的。” 聂茹非不为所动:“我说一天就一天,希望刘妈妈到时别赖账就好。” 听着她仿佛已经稳赢的语气,刘妈妈不忘加重砝码:“四姑娘既然这般笃定自己,那不若咱们立个契可好?” 聂茹非:“也行。” 两个人签了契后,聂茹非便瞧见刘妈妈带着人将她俩的赌约传得庄子上下尽知。 她乐见其成。 刘芬芳也不怕她瞧见,跑过来美其名曰,明日让整个庄子都来一睹聂茹非背下整本家规的风采。 她自然没有说出心里话。 在她的印象里,聂茹非是在伯爵府娇养了十年的冒牌货,在这十年间她可是作为府上的掌珠被宠之爱之。 主人们哪里会让她受背家规的苦? 所谓的家规,都是用来束缚他们这些奴才的。 所以,聂茹非明日输定了。 闻到消息的竹欢,把整个庄子找遍了,终于在药庐找到了聂茹非的身影。 她刚进来,就看到聂茹非正趴在桌案上,认认真真地看书。 可惜这个时候再努力,要赶在明日背完上千条家规还不出错,除非有奇迹发生。 “四姑娘。” 聂茹非抬头:“竹欢?” 竹欢一过来就拉她:“您快跟奴婢走吧。” “去哪儿?” “去找老夫人,您真是太冲动了,为何要答应那个刘妈妈一天背完所有的家规?是不是她威胁您?或者是她逼您签下契的?要不还是请老夫人出面,将此事作罢吧。” 见她焦急中还在给她绞尽脑汁出主意的样子,聂茹非拉住她的手,“你是怕我输?” “不然呢?说难听点,那个刘妈妈摆明是故意针对您,巴不得顺理成章的罚您。明日您要是背不下所有的家规,饶是老夫人想要替您说话都不能了。” 聂茹非轻拍竹欢的手背:“没事的,我输不了。” 说完,她就又回到了桌案前坐下。 竹欢见她不急不躁地模样,以为她是有什么过目不忘的本事。 等看清她手中的书,压根连家规都不是:“四姑娘,您……您在看医书?” 聂茹非点点头,目光没分过去:“嗯,老夫人说了,过段时间会亲自考我,我得多看看,看仔细了。” 实际她是想多看些治疗外伤的医书,以便明日上后山给那男子治伤。 因为她发现那男子除了外伤外,似乎还受了不轻的内伤。 服药是少不了的,选用合适的药方很重要。 竹欢见她看书专注,话到嘴边都不敢开口了,只能回去找秦嬷嬷禀报。 秦嬷嬷得知后,又转告给了霍青燕。 “也不知道四姑娘是怎么想的,难道她早就把家规背得滚瓜烂熟?”秦嬷嬷有些急。 “若是如此,刘妈妈何故还打这个赌,有何意义?” 张管家道出了众人所想。 一瞬的沉默后,霍青燕发话道:“你们可真是好操心,那丫头可比你们沉得住气。” 霍青燕说完就去里屋休息了,留下张管家和秦嬷嬷面面相觑。 老夫人方才的话是何意?难道是说聂茹非早有成算? 如此一想,二人都暂时卸下了焦虑。 次日。 聂茹非按照约定,一大早就去了老夫人的院门前。 昨个儿刘芬芳便将二人的赌约散尽庄子,所以这会儿老夫人的院子里外可谓人满为患,无一不是来凑热闹的。 待一切准备就绪。 聂茹非开始当众背诵聂家家规。 一开始她背得很快,大家也都觉得合理。 但背到中间的时候,她故意放慢,大伙儿也觉得合理。 可背到中后部分时,她佯装有些困难了。 这让额头渗汗的刘芬芳,立即抓住了机会: “四姑娘,老奴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您能在短短时间记下那么多条家规,足见过于常人,只要您当众认输,并答应履行契上的条件,那围着庄子跑一百圈的处罚就作罢。您看如何呢?” 秦嬷嬷冷哼一声,压低说:“哼,假大度给谁看呢?若四姑娘承了她的情,她便能收获美名。若不承,四姑娘就要认罚跑一百圈。一百圈啊!咱们庄子那么大,又正值暑热,跑完下来还有命在吗?那老货,真不要脸。” 张管家闻言,不似旁人的无能为力,而是默默弯腰请示霍青燕:“需要属下出手吗?” 霍青燕岿然不动地摆了一下手:“再看看。” 张管家自觉退下。 他很了解霍青燕的脾气,不论是年轻时还是如今,还没有人能当着她的面欺负她的人。 霍青燕迟迟没有出手,大抵是信得过聂茹非的能力的。 果不其然。 聂茹非冲得意起来的刘芬芳笑了笑,然后流利地背出了后面家规,而这次,她不仅背得顺畅,背得还快,关键一字不差。 眼看她都快背完了,刘芬芳满头大汗地问身边两个拿家规核对的丫鬟。 “她没错过吗?” 两个丫鬟相继摇头。 她们两个人,四只眼睛,已经是盯着逐句逐字地看了,就为了抓聂茹非的错处。 这是开始前,刘芬芳就交代下来的任务。 可从聂茹非开始背,虽然她中间出现了几次卡壳,但最后都连着背了下来,一次错都没出过。 她们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刘芬芳急得一把夺过她们手里的家规,亲自盯着上面的句子,听聂茹非背,准备找聂茹非的错处。 只要聂茹非错一个字,那她就有理由罚她。 反正已经给了她台阶,是她自己不要的,也怨不得谁。 可听到最后,聂茹非也没有出错。 刘芬芳一屁股坐到地上,满头大汗难以置信地低喃:“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背得完,才一天,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竹欢从人群中冲出来:“四姑娘,您也太厉害了。” 小丫头拉着聂茹非的手,双眼都放着崇拜的光。 周围响起一片鼓掌,都是在夸聂茹非厉害。 张管家扫过霍青燕脸上一闪而过的满意,当即上前宣布:“按照契约,是四姑娘赢了。而刘妈妈……” 刘芬芳惨白着一张脸,赶忙躬身听候发落:“老奴在。” “劳您受累,践诺吧。”张管家代表着霍青燕,他面上端着客气,话音里却全然没得商量。 他也不给刘芬芳耍赖的机会,唤来十几名拿棍棒的护院,让他们将刘芬芳架走,吩咐他们每个人定点站岗,亲眼监督刘芬芳把一百圈跑完才作数。 刘芬芳闻言,三魂吓走了两条半,被孔武有力的护院架走时还不忘向老夫人求饶:“老夫人饶命啊,老奴一把年纪哪里跑得了那么多,老奴……老奴会死的啊……” 而后者,压根当没听见,端着手里的茶问秦嬷嬷:“哎哟,今儿这茶怎么凉了?” 秦嬷嬷喜滋滋地答:“奴婢给您重新热一壶来。” 忙完了这头,聂茹非甩掉那些追问她是怎么做到一个晚上就背完所有家规的人,悄咪咪地又上了后山。 可快到门口,她突然发现门是开着的。 第12章 她是神医? 难道他已经走了? 聂茹非背着药篓走进木屋,她觉得这也无可厚非。 毕竟昨天她扔下对方,独自离开,也没留下字纸片语。 可进来时,她见床上的男人非但没走,还坐起了身。 “你醒啦?” 她的注意力都被男人吸引,根本没发现周围正迫不及待隐藏身形的侍卫们。 半个时辰前。 封彻还在齐王府躺着。 触目所及的玄色陈列,给人一种压抑的冰冷之感,好似多待一秒都能将人活活冻死。 封彻看似沉睡在床,床前跪了好几个伏地打抖的人。 他们都是太医属的人。 原本封彻的副将们并不想惊动太医属,可自打寻回封彻,他就没醒来过。 此类情况,从来没有。 要知道封彻多年前便有了难以入眠之症,即便困到不行,也不至于沉睡至此。 他们几个可以说是连路抬着封彻回来的,若是换成从前,他们的王爷哪里会任由人抬来抬去,都抬进家门了还不醒的? 所以几人一致认为封彻定是遭了歹人暗算,身上多半是中了剧毒,这才不见醒。 而这帮太医束手无策,摆明是群废物。 此刻偌大的房间内,落针可闻。 傅冲筝地一声,拔出佩剑。手腕一转,雪亮的剑身映照出几名太医惊恐不已的脸。 五名太医再也绷不住,争相恐后地说:“傅将军饶命啊,王爷他真的是睡着了。” 傅冲冷哼,面上冷硬如寒铁:“我家王爷从昨日下午起,便一直睡到了现在。赵太医,你说王爷只是睡着了?” 赵太医脸色惨白,立马匍匐道:“是真的,不止我一人这么说,你们也都诊断出一样的结果,是不是?” 其余几名太医为了活命,连连认同赵太医的话。 “是啊是啊,王爷就是睡着了。” “真是睡着了。” 傅冲看着封彻毫无血色的脸庞,心下已经起了要殉葬的念头。 “几位太医啊,事到如今还想诓骗?” “没有没有。” “真没有啊。” “我们说的都是实话。” 傅冲对他们的否认恍若未闻:“当初在决意跟随王爷时,我等就下了决心,如若王爷身陨,我们绝不苟活!” 周围所有的黑甲侍卫动作划一地上前一步,脸上的决绝,仿佛无声宣示着自戕殉葬的忠诚。 几位太医中,有人都快吓尿了。 只因他们怎么说,这帮上过战场的硬汉就是不信。 关键他们整整一夜,用尽了办法,即便是用银针扎封彻的几大痛穴都没有令封彻转醒。 死亡的阴霾罩住了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 傅冲等人便如那地狱阎罗,绝不会留下他们的活口。 就在几名太医为自己即将要死而哭泣不止,床上的尊贵之人悠悠转醒。 “吵什么。”不怒自威。 他的突然起身,让一屋子的人都吓跪了。 几名太医倒是转忧为喜,连忙爬到床前。 “醒了,王爷醒了。” “太好了,王爷您终于醒了。” 但在冷峻之人侧目过来的眼神下,所有人都回到原地重新跪好,纷纷噤若寒蝉。 此刻的光景,无异于被阎王爷巡视,稍不留神对上眼,小命可就没了。于是所有人都将脑袋埋地死死的,谁也不敢抬起一毫。 封彻睡了个饱觉,准确来说,是五年来,他睡过的唯一一次痛快觉。 目下他的周身像被人打通了经脉,说不出的畅爽。 许是心情好,他没有向过去那般暴戾肆睢。 而是在舒展身体后,沉声问:“本王睡了多久?” 傅冲拱手:“回王爷,您睡了足足九个时辰。” 封彻转头:“因何?” 傅冲将解释的目光落到几位太医的身上。 赵太医感受到后,忙问:“敢问王爷昨日睡前,可有吃过或喝过什么?” 经他提醒,封彻脑海里立即闪过聂茹非那张又黑又瘦的小脸,还有……那碗极其难喝的苦药。 现在想起那味,他都想作呕。 “难道是那碗药?” 他喃喃自语。 赵太医却是听得真真切切:“王爷昨天喝了别人的药?” 封彻没有否认:“嗯。” “那不知王爷可还记得药方?卑职的意思是,王爷素来夜不能寐,困扰多年,终成顽疾。若配药者能轻易让王爷入眠,说不定是位不世出的神医,王爷何不让对方将您的顽疾根治好?” 实际上,封彻昨日出现在霍青燕庄子的后山上,绝非巧合。 是他不慎受伤后,依稀记得霍阁老的妹妹,避世在那一带,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前去求救。 那时他的外伤并不是最严重的,严重的是他连着五天五夜无法入眠,精神几近崩溃,生死就在一瞬。 不料霍老夫人没见着,被一位其貌不扬的女子带回了家。 那女子显然不知道他的身份。 封彻的回忆结束,他看着来到面前的聂茹非,细细观察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聂茹非也在打量他,不过是在望闻问切。 “你看上去精神好多了,饿了吗?” 聂茹非出来前,特地去厨房顺了两个馒头。 见封彻盯着她递过去的馒头,也不接也不拿,她有些不耐烦,直接拿起封彻的手,将馒头塞进他手里。 “饿傻了?快吃啊。” 屋外的几名侍卫,闻言一个个哑口。 这姑娘不要命了,居然敢骂他家王爷傻? 几个人悄咪咪地瞄屋里情况,就见封彻寒着一张脸,开始啃手里的馒头。 许是他睡了一夜,现在几近晌午,刚好也饿了。 感觉手里的馒头异常美味,啃馒头的动作也是越来越快。 聂茹非了解那种饥饿到不行的痛苦,微笑道:“吃慢点,当心噎着。”完后还好心地送去了装了水的竹筒。 封彻充饥后,看了看周围:“此处是哪里,你又是谁?” 昨日匆忙,都没来得及问。 聂茹非想了想:“此处是座无名山,不过离汴京永昌伯爵府的田庄不远。至于我,就是一个……附近的村民,昨日上山刚好遇到受伤的你,顺手便捡了回来。” 外头几个听明白了。 “看来那位姑娘,就是赵太医口中的神医了。” “原来神医长这个样子啊,果然人不可貌相。” “王爷的难症终于有救了。” 几个铁铮铮的汉子,差点泪撒满襟。 但封彻却不似他们那般好打发,他已经留意到这木屋常年没有人住,而聂茹非身上的布料,绝非普通村民穿得起的。 此处离霍阁老的亲妹,霍青燕所在的秀庄不远。 霍青燕,可是一位传奇女子。 同时也是圣医门门主的关门弟子,眼前的女子年芳不超十四,顶多能做霍青燕的孙女。 而她一身医术明摆着是霍老夫人亲传,可据他所知,永昌伯爵府聂家,府上只有一位千金。 听说是位柔静婉约,如珠似玉的美人,绝非眼前女子这般粗糙黑瘦。 所以她既非聂家掌珠,那她究竟是谁? 第13章 你心眼多,我也不傻 “在下姓车,敢问姑娘尊姓?” 聂茹非原本就想打听一下对方的姓氏,是以确定对方是否是上一世的淫贼。 可当听到对方姓车,她不由拧了拧眉:想我大周贵族,有‘车’这个姓氏吗? 呵。 欺负她一介乡民没见识是吧。 这男人心眼可真多。 好在你心眼多,我也不傻。 聂茹非心中腹诽的同时,便已想好了说辞:“我就一乡野村姑,哪儿有什么姓氏,叫我双儿就好。” “……” 屋外的几人: “王爷是遇到对手了。” “是啊,两个人摆明都没说实话。” 紧接着,聂茹非又熬了一碗药给封彻。 味道……是一如既往的冲。 封彻也不含糊,仰头就把药都喝了。 聂茹非面上装得淡定,其实心里一直在打鼓。 因为这是她第二次熬药,有没有效果全凭运气。 等封彻喝过后,她依旧是苟着腰观察地问:“感觉,如何?” 封彻拧着两条剑眉,哑着嗓子道:“一样。” “一样?” “跟昨日,一样难喝。” 说完,又一股强烈的晕眩袭来,他两眼一翻,向后一倒,再次不省人事。 聂茹非忍不住腹诽:什么情况?怎么又倒了?看来我还得回去研究研究医书。 说着给封彻盖上了她带来的被子,然后背着背篓又走了。 傅冲派人跟上聂茹非,看她回了哪儿。 等人回来禀报说看着聂茹非进了霍老夫人的秀庄。 傅冲颔首:“果然不出王爷所料,那女子定是霍老夫人的爱徒。” “那现下当如何?王爷他……又睡了。” 傅冲眼眶发红:“能睡是好事,这些年王爷太苦了,趁此机会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说完,比了个手势,大伙儿又熟稔地将封彻打包,扛回了王府。 聂茹非回到庄子后,就泡在了医庐再没出去过。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一个促进伤势愈合的药,怎么能让人昏迷呢?不对,肯定是哪里弄错了。” “三七、黄芪、当归、炙甘草……” 研究间,有人来到跟前,她都没发现。 “咳咳。”张管家轻咳。 聂茹非吓了一跳,见到慈眉善目的老人立马站起身:“老夫人。” 霍青燕目光掠过她跟前的医书:“看得如何了?” 聂茹非:“基本上的药都认完了。” “嗯,所以都看起处方了?” “是。” “过来,我考考你。” 霍青燕来到一面药柜前,聂茹非随后跟了过来。 霍青燕让她转过去,然后随手抓了一些药材到张管家手上。 再让张管家拿去给她非过目。 “你能说出当中一半的药名,就算你过关。” 聂茹非拿起一个说一个,最后竟都说出来了,而且全对。 霍青燕颔首,继续拿药,继续考。 结果毫无意外,聂茹非又都说对了。 张管家都不禁夸赞:“四姑娘好生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药材认得差不多了。” 霍青燕不由感叹:“你倒是让我想起了兄长,当年他也是家中记性最好的。双亲常戏说,全家人的脑子都长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了。” 她怀念似的,透过聂茹非看向远方。 聂茹非却沉默了,因为她再像霍阁老,他们也终究没有血缘关系。 她现在伯爵府四姑娘的身份,不过是聂家想要为亲生女儿规避婚事的手腕罢了。 她终归是个替身,是要替聂茹珠嫁去勇毅侯府的傀儡。 上一世的种种再一次刺激得她坚定了强大己身的决心。 也让她透着与年纪不符的成熟。 “老夫人谬赞,非儿不过是山野间的杂草,自是继承不了阁老大人的优良血统。记性尚可,全依仗老天眷顾。能有幸在此受教,也全凭老夫人垂怜。” 她的懂事,让人有些心疼。 霍青燕未多说什么,继而将话题转到继续考聂茹非其他的医学常识上。 当见到聂茹非对知道的几乎是对答如流,饶是霍青燕都震惊了。 “你以前真没碰过医书?” 聂茹非摇头:“并未。” 霍青燕仿佛捡到宝一样,缓缓颔首:“好,好,一会儿我再让人送来别的医书,你抽空翻翻,我会再找机会过来考你。这次你要是能全部答上来,我就正式收你入门。” 聂茹非行礼:“谢老夫人。” 见霍青燕要走,她忍不住出言叫住对方:“老夫人。” 霍青燕转身:“还有事?” 聂茹非原想问后山男人药方的事,可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 如果她问了,精明如霍青燕肯定就会发现她在后山上偷偷藏了人。 她不能说。 “天快黑了,您回去时,多留意脚下。”她笑着说。 霍青燕心下一暖,带着张管家离了。 出来后,霍青燕没直接走,在门边站了一会儿。 见到里头的少女点了灯,又回到桌案前,埋头苦读起来。 张管家感叹:“四姑娘可真上进。” 霍青燕却轻叹道:“世间当真有如此刻苦之人吗?” “老夫人的意思是?” “若非被逼无奈,我想她也会是一个天真烂漫会躲懒的孩子。” 霍青燕能这般说,只因她见过。 里头的少女也曾活得无忧无虑,玩累了,她会趴在盛放的花枝下酣睡,任由花瓣沾身,春困不醒。 这样的光景,她想再也不能在少女的身上看到了。 她想不通。 她深知聂茹非在怕什么,聂茹非怕回聂家。 但就算聂家人待她没有以前好,也不至于让她怕成这般,感觉聂家就像是什么龙潭虎穴。 难道她未卜先知的能力,让她提前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所以才这么努力? 霍青燕吩咐张管家:“让人一会儿送书来时,先上我那里拿一些滋补养颜的丸子。” 张管家双眼放光:“老祖宗也疼爱上四姑娘了?” 霍青燕别开脸:“谈不上,就是她那张小脸黑黄黑黄的,日后要是回京被人瞧去了,定会说我苛待了孩子。我可不想土埋半截还要担上个这样的名声。” 张管家了然霍青燕就是嘴硬,喜道:“是,要四姑娘问起,就说是老夫人不要的,扔了可惜才赏她了。” 霍青燕:“那倒也不必。” 她的养颜丸,用的都是极其珍稀的药材,搁外头那是千金不换。 话落,看到张管家脸上的揶揄,才知自己上当了。 “张元驹。” 被点了全名,张管家不敢再造次:“老夫人息怒,小人这就去办。” 翌日,连休了几日的刘芬芳终于缓过劲,重新趾高气昂地出现在聂茹非跟前。 “四姑娘,老奴来教您规矩了。” 第14章 她挨打,刘妈妈被套麻袋 聂茹非施施然上前,行了个挑不出错的礼:“有劳刘妈妈了。” 刘芬芳绕到她身后,冲两名带来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她们立即重重地朝聂茹非的两条内膝踹去。 聂茹非重重地跪到地上,膝盖传来钻心的疼。 她早就料到刘芬芳会报复,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会子,秦嬷嬷应该已从汴京回来了。 秦嬷嬷回到庄上,一路快步,脸带喜色跑去找霍青燕汇报战果。 “老夫人,上回四姑娘做的几个钗式,果然很受欢迎,奴婢随意找了几家银楼试着卖,您猜怎么着,刚摆上一天,就全部售罄了。” 霍青燕听到挣钱,自然也是开心的:“是吗?” 秦嬷嬷笑脸浮光:“不止呢,奴婢还顺带拿回来了好些订单,想着把四姑娘的三个钗式多做些出来,然后再管她要几个别的款式。奴婢瞅着,四姑娘肚子里还押着货咧。” “你啊,就盯上四丫头的天赋了。” 秦嬷嬷惋惜道:“要不是她选了老夫人您的药庐,奴婢铁定是要把人要过来,放到咱们珍宝楼当摇钱树供着的。” “咦,说了半天,四姑娘这个时辰也该来给您请安了,怎的没来?” 话落,张管家提着摆跑进来:“来不了了。” 秦嬷嬷问:“谁来不了了?” “自然是四姑娘。” 霍青燕心下有数:“刘妈妈身子养好了吧?” 张管家竖起拇指:“还得是老夫人。” 秦嬷嬷也懂了:“你是说,四姑娘被姓刘的老货绊住了,所以没来请安?” 张管家:“可不是,否则刮风下雨,四姑娘都会准时来见老夫人的。” 秦嬷嬷担忧道:“那老货前些时日遭了那样的罪,差点没把魂儿跑出来,此番定不会给四姑娘好果子吃。不行,我得去看看。” 聂茹非这边,她正在挨打。 无论她做的礼仪多挑不出毛病,刘芬芳也装看不见,闭着眼睛说她做得不对,一来二回下,便有了理由罚她。 细长的藤条,断不了骨,抽在手臂上却是一道一道血痕,不至于破皮,但疼也是真的疼。 聂茹非忍着挨了好几下,也没吭一声。 搞得刘芬芳以为两个丫鬟手下留情。 “你们两个没吃饭?” “四姑娘若是因你们之过,记不住要领,学不成规矩,日后回了伯爵府,我定是要禀明给夫人的,到时四姑娘受的,你们就得挨上七倍八倍。” 两个丫鬟一听,当即加重了抽打的力道。 只见聂茹非平整的眉头,蓦地拧成团。 再观她的手臂,立刻出现了一道鲜红的印子,不多时便鼓起了一道,看着便知里面定是渗了血水。 可疼了。 刘芬芳这回满意了,还装腔作势地责骂丫鬟:“瞧你干的好事,四姑娘再怎么说也是主子,下手就不会轻点儿?” 丫鬟难做,却也听得出刘芬芳根本没有上心骂她:“是,奴婢下次当心。” 聂茹非瞪向刘芬芳,她也不恼,盯着一头额汗看着刘芬芳笑。 刘芬芳对她的笑容不寒而栗。 是一种说不出的森然之感。 她顶着心底的异样,得意道:“哼,这种时候了,四姑娘还笑得出来,若老奴是您,定会长长记性,好好地把规矩学了,免受皮肉之苦。” 聂茹非笑意不减:“刘妈妈心知肚明,何必惺惺作态?” “哼,老奴只是按规矩办事,听不懂姑娘所言。” 聂茹非突然笑着动了动嘴皮,惹来刘芬芳的好奇。 “你说了什么。” “我说……”聂茹非后话又变小声。 刘芬芳不得不凑过去听。 只听聂茹非在她耳边笑音潺潺说了好些话。 两个丫鬟由于听不到,只能看到刘芬芳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下一刻,秦嬷嬷带人过来,传的是老夫人的话,说要找四姑娘问话。 老夫人是此间唯一的主子,刘芬芳自然没有理由寇人。 就这样,聂茹非被秦嬷嬷带走。 待刘芬芳直起身,两个丫鬟忍不住问:“刘妈妈,四姑娘跟您说了什么?” 刘芬芳气血像是被人抽走了一样,嘴唇泛白。她没有回答两个丫鬟的好奇,只是看着被带走的聂茹非,指甲陷进掌肉里。 珍宝楼里,一群人围在聂茹非身边。 “那个老货下手也太狠了,”秦嬷嬷心疼道,“竹欢,去把上次给你的药膏拿来。” “诶。”竹欢去拿药了。 上完药的聂茹非,听着大伙儿为她的忿忿不平,心情也好了许多。 不论这些人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不会伤害她。 当然,她也清楚没有白来恩惠。 秦嬷嬷替她解围,无非是看中她做珠钗的才华。 其实,哪有什么才华呢,不过是上一世被聂茹珠折腾惯了。 她总是一言不合摔坏那些名贵的珠钗,然后又说成是她故意弄坏的。 为了少受点苦,她就逐渐地熟能生巧,最后都能赶上银宝楼师傅们的手艺了。 所以当听到大家的夸赞时,她并没有很高兴。 只是安静地画出上一世记得的畅销款式,再试着做出了样品。 秦嬷嬷对她的设计爱不释手:“四姑娘,您就是天选的做珍宝的奇才,要不老奴去跟老夫人说说,让你来珍宝楼吧。老奴有信心,不出一年,您定能明满汴京。” 若是以前,聂茹非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很高兴。 但她已经死过一次,对这些虚假的名气并不执着,因为她清楚,这些不过是她提前知道的款式,并非她的才华。 所以她拒绝了秦嬷嬷的邀请。 好在秦嬷嬷也算半个生意人,并没有强求,也没有不高兴。 由于秦嬷嬷的关系,她多出来了半日时间,原想直接去后山。 却被竹欢拽去院角,求她教写字。 “四姑娘每日晨起练字,奴婢都瞧见了。姑娘的字是奴婢见过写的最好的,您能不能也教教奴婢?” 聂茹非感谢对方时常帮她去厨房拿吃食,可以说后山上的那位车公子这段时日没饿死,靠的都是眼前的小丫鬟。 “可以啊。”聂茹非爽快答应后,竹欢飞快地跑回屋拿笔墨。 她说要留下聂茹非的墨宝,以后也好有参照临摹。 小姑娘想得还挺远,聂茹非就在原地等。 闲来无事,她又拿着树枝在地上写。 一阵怪异的风拂过,她很快发现了墙角后站了一个人。 等认出那人露出来的衣角:“张叔?” 张管家笑嘻嘻地走出来:“四姑娘又在练字?” 聂茹非想起庄上的人说张管家好字,便打算投其所好:“如果张叔不嫌弃,非儿送你一副字帖如何?” 上一世,她曾替聂茹珠临摹书法大家张进蓦的字帖,最后还得到了东宫殿下的赏赐。 即便她什么都不懂,也知道自己的字还是不错的。 张管家双眼放光:“当真?” 聂茹非点头微笑:“自然是真的。” 张管家:“那四姑娘可有要吩咐之事?我不能白拿。” 不知为何,聂茹非在张管家身上看到了江湖人士的气场。 她很早就听说,江湖上的人都不喜欠人恩情。 这也是她送字的初衷。 聂茹非不再写字,而是将树枝一下一下地杵地。 她手臂上的伤痕因为动作,若影若现:“我不想惊动祖母,麻烦张叔派人给刘妈妈上上教,让她别老是针对我。” 张管家眼底一片清明:“我懂了,请四姑娘静候佳音。” 等聂茹非抬头时,张管家已经消失不见。 等她离开庄子,准备上后山时,就听见庄子上的下人在传一件刚发生的新鲜事。 “听说了没?方才刘妈妈和她带来的两个丫鬟被人套麻袋给打了。” “啊?谁那么大胆,敢在咱们庄子上行凶?” “诶,这算什么行凶,顶多算看不过眼,仗义出手。” “就是,四姑娘可是老夫人的人,老夫人都舍不得打,反倒让那京里来的老货抽得皮开肉绽,反了她了。” “对对,我听说揍她们的人还警告说,不许告到老夫人那里,否则下次就把她们拖到后山上揍。若是死了,直接丢进山里喂狼。” “活该哈哈。” 聂茹非听完,压着唇角离开了庄子。 后山上,今日封彻临时受命去了别处,等他回来时,就发现聂茹非已经来了木屋。 因为屋里燃起了浓烈的药香。 他双手染血,立即将同样染血的宝剑扔给了手下。 “净手。” 然后在手下轮番的水袋冲洗下,把一双血染的红手洗净,才抱着一捆柴火进了屋子。 谁料刚进门,刚见到人,就听对方来了一句:“你已无碍,早些下山去吧。” 第15章 我养不起你了 “双儿姑娘是在赶在下?” 封彻将柴禾放在门口,走了过去。 他仪态极好,简单的动作也透着贵气。 “那日全凭双儿姑娘精湛的医术,在下才活了下来。双儿姑娘难不成救人只救一半?” 封彻扫了一眼不远处都快发霉的药罐,说起谎话来,面不红心不跳。为了正常入眠,他也是拼了。 因为没有跟他一样失眠经历的人,根本体会不到一场酣畅淋漓的饱觉是多么的可贵。 然而他早将聂茹非给他喝的药方摸清楚,不过是寻常药剂罢了。 所以据太医的判断,聂茹非定是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那些才是治疗封彻失眠的关键。 在搞清楚之前,他不会轻易离开。 聂茹非似是看出封彻的决然,忍不住心想:精湛的医术……他该不是想讹上我吧? 虽然可惜以后没有练手之人,但放一个大男人在后山,迟早东窗事发,惹祸上身。 聂茹非再次生出赶人之心:“你都能走能蹦的了,还天天赖在我这儿干嘛?我这么天天喂养你,都快养不起了。” “原来如此,”封彻端出爷不差钱的气度,“姑娘想要诊金,本就是应该应分的。” 说着拿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往桌上一放。 袋口敞开,露出里面少许的金灿。 饶是聂茹非心下都忍不住暗暗吃惊,出手可真大方。 她表面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心中想的是对方应是下山回了趟家。 而他坚持赖着不走的理由,难道是她蹩脚的医术当真有几分效果? 封彻见她看到金子也没什么反应:看来她是聂家四姑娘的事没有作假,可她为何在乡下住了那么久,难道是要跟霍老夫人学医所致? 紧接着,聂茹非当着他的面将金子都收了起来。 封彻试探提醒:“你就不怕,这是笔来路不明的钱,从而惹祸上身?” 聂茹非心里笑笑:世家公子出手阔绰,汴京城里司空见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嘴上:“我连来路不明的公子都敢收,一点诊金而已,就像你说的,是我应得的。” 封彻颔首:果然是圣医门子弟,说话就是硬气。 他刚在心中对聂茹非有了两分高看,下一秒,聂茹非将手里的蒲扇塞给他。 “这是作甚?” 聂茹非抓起桌边的一个布包,去到窗前的案前:“那是你的药,你看会儿火。” 封彻看着手里的扇子,有点窝火:“感情我付了诊金,还得自己熬药?” 聂茹非纠正:“门在那里,你要觉得自己好了,大可自便。我这会儿忙,你又没事,扇两下怎么了?还是说,公子四肢不勤,连扇个火都不会?” 封彻:“………” 门外的下属们,都替聂茹非捏把汗。 “姑娘啊,别再找死了。” 另一名属下低头掰手指地数着什么,有人问,“你在数啥?” “我在数,刚才双儿姑娘的一番话,够她死几次。” 屋内。 封彻握着手里的扇子,指关节发白,一双长目危险地眯起,另一只手不住地摸着腕上的佛珠。 大伙儿看他这个样子,都知道聂茹非怕是没救了。 几个人开始商议,一会儿找个好点儿的地把聂茹非给埋了。 不料,封彻只是站了一会儿,就去炉火边扇风,当真老老实实地给自己熬药去了。 几名下属看傻了眼。 封彻想的却是:瞧不起谁呢?本王连暗影楼都能掌管,熬个药还能难死人? 然后他就被火星子烫了,又眼神危险地朝聂茹非扔眼刀。 这让外面的属下们又为聂茹非攥紧了心跳。 而当事人始终专注伏案写些什么,压根就没发现封彻已经生气,更不在意。 聂茹非写完最后一笔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夸赞: “你人平平无奇,字写得倒不错。” 聂茹非给他吓了一跳,这人是鬼吗,何时过来的? 她不快道:“我要你夸了吗?你药熬好了吗?” 封彻负手:“早就熬完了,我都喝完了。” 聂茹非不咸不淡:“嗯。” 封彻一愣:“就这样?” 聂茹非莫名:“嗯,难不成……给你鼓个掌?”她象征式地,拍了两个。 封彻一张俊玉的脸瞬间黑到滴墨,屋外赫然传来一声没忍住的低笑。 聂茹非望过去,警惕:“谁?谁在那儿!” 封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弹了颗石子过去。 一名属下额头挨了一下,立马学起了猫叫。 封彻面不改色:“是猫。” 聂茹非:“什么猫能发出这种声音?” “可能此处的山猫就是这般品种。” 聂茹非还是觉得不太对,起身就要出去查看。 封彻瞄上她刚刚写好的字帖:“你临摹的,可是书法大家张进蓦的字帖?” “你还懂这些?” 封彻好似已经习惯她的言语不恭,继而道:“这字帖,我买了。” 他不好书法,但他皇兄好。 聂茹非的字不错,相信他皇兄定会喜欢。 “不行。” “你怕我买不起?”封彻的眼神没由来变得锋利起来。 聂茹非喉咙发紧,最终还是顶着对方要杀人的视线,平静解释:“这是准备送给一位长辈的,我已经答应他了,不能食言。” 封彻以为她说的是霍老夫人,加之留意到她额上的汗,深知要写出一副好字,是极耗损精力的,便没再强求。 “你准备出多少钱?”聂茹非却突然来了句。 封彻唇角淡淡扬起:“一百两,黄金,如何?” 他没有给很高的价,但也不低。 聂茹非按下心底的激动,平静颔首:“大家也算相识一场,就给你这个友情价吧,等哪天有空我写一幅送来。” “一言为定。” 孰不知聂茹非离开后,心里满满都是挣钱的打算。 一幅字帖居然可以卖到一百两黄金,看来上一世她被聂茹珠坑了不少。 嗯,以后就算落魄了,她还有写字的一技之长傍身。 她一走,傅冲等人闪现在封彻身边。 “王爷,是否回王府?药咱可以带回去喝,再留下来,双儿姑娘今日也不会来了。” 封彻眸光一凛:“去查一下,她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傅冲:“双儿姑娘受伤了?” 封彻是在聂茹非写字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 “霍青燕素有睿智乐善之名,倒没有听说她有虐待小辈的爱好。她身上的伤,应是别人弄的。” “如果查到,王爷准备如何?” “将人找出来,有几个算几个,然后,”他顿了顿,眸光中充斥着刀锋般的狠厉,再轻飘飘地从唇齿间飘出一个字,“杀。” 第16章 在井下活活等死 聂茹非刚踩着落日余晖回到秀庄。 下一刻被人突然从后袭击。 “唔嗯——” 她被人捂住了口鼻,强行带去庄外的荒地。 天边银牙掩映在森木后,混乱的视野中,她几近挣扎,却于事无补。 这些人究竟是谁? 他们要带她去哪儿? 她无力反抗,只能将指尖触及到的地方,用力将指甲陷进对方的皮肉里,很快惹来一声痛呼—— “哎哟,小贱人,找死!” ! 聂茹非极快认出了对方的声音。 是刘芬芳! 她要对自己做什么? “唔嗯……” 她的嘴被身边的两个人用力捂住,压根喊不出来。 但她心里有数,这个时候被她们绑出庄子,多半没安好心。 “刘妈妈,真要这么做吗?” 她们突然停下,聂茹非被快速缠了双目,嘴也被塞住,身上也被强行绑严,她只能用耳朵听她们说了什么。 “她可是四姑娘,万一出了事……”另一个丫鬟也害怕的说。 “怕什么!”刘芬芳恶狠狠打断她们。 她抬手,心疼地吹了吹自己手背上的破皮,瞪向聂茹非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吃了她。 “她一个乡野贱丫头,不过使了几分手段,得了老太太两分欢心,实则烂命一条!就是今日死在这儿,也会不了了之。你们真当老太太会对一个冒牌孙女,实心疼爱不成?” “你们别忘了,来前二爷的吩咐,他让咱们好好收拾这贱人,让她为当年欺负过三姑娘的事付出代价。” 听完刘芬芳一来二去的鼓动,两个丫鬟不说话了。 重点刘芬芳搬出了当年的事。 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当年聂茹非把聂茹珠推下角楼,险些害聂茹珠腿残的事? 她一个冒牌货也敢妄图对伯爵府的掌珠动手,被扔到乡下就是下场。 这些年,聂家可没有一个人念到她。 而霍青燕跟聂茹非并无血缘,聂茹非失踪后,老太太可能会象征性找上一找,但实在找不到肯定就作罢了。 毕竟,谁会为一个毫无干系的外人大功干戈呢? 两个丫鬟不再动摇。 她们一记使力,将聂茹非拎到井边,紧接着眼都不眨地将她推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还有熟悉的阴冷,让聂茹非骤然回想起上一世落井的绝望。 那是近乎被粘稠的黑暗吞噬的无望。 她耳后和身上顿时起了大片的鸡皮疙瘩,在井底活活等死的滋味,她永远不想再 尝了。 她怕极也恨极。 泪水从蒙眼的布条浸出。 她不想死! 砰! 后背砸到井底,背部上肉骨传来钻心的疼,火辣辣的,口鼻内涌进铁锈的腥气。 猜都猜得到,她已经摔出了内伤。 但这些都不重要。 她只恨,不能带着那三个黑心肝刽子手一同下地狱! 她早已不信神。 可重生后,她姑且信了些,所以此刻她在心底涌起强烈的念想。 若世上真有神,能在此刻救她一次,她势必倾尽所有报恩。 只要能让她活下来,让她复仇,无论任何代价她都愿双手奉上。 只要她能活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真有奇迹。 安静的井底,很快传来动静。 像是有人下来了。 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一下警觉起来。 可很快她又觉得自己的警惕有些多余,因为刘芬芳三人害了她之后,是绝无可能再跳下来的。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所以这个下井的人,难道真是神仙? 但听到对方实打实的脚步声,她又不确定了。 哪有神仙不是如云轻盈呢? “唔唔……” 她很快被一个大力捞了起来,再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带出了井底。 等那人把她嘴里的布团拽出,除掉身上的绳索和蒙眼的布条。 她立刻睁眼想看清对方的模样,可出现在她视野中的只有昏倒在地的刘芬芳和两个丫鬟,再不见其他人。 她迅速回身望去,除了一片荒败,什么都没有。 救了她就走? 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心下满是疑问,她回头将目光落到倒地的三人身上,并慢慢走了过去。 此时在一个聂茹非看不到的角落里。 封彻及几名手下,正远远地看着她。 “王爷,咱们就这么看着吗?” 傅冲恭敬请示跟前身长玉立的俊貌男人。 封彻盯着聂茹非的方向,一双桃花目浮起星点玩味:“我很好奇,她会怎么做?” 傅冲眨眨眼,不明白封彻的意思,他偏头朝聂茹非的方向: “聂四姑娘已经获救,她定是要回庄子,向霍老夫人禀明一切,让那三个以下犯上的恶仆得到应有的惩罚。” 封彻闻言,唇线拉长:“是吗?” “不是吗?” 带着这般疑问,傅冲再次望了过去,只见那边发生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 聂茹非看似孱弱,却凭一己之力把三个人都拖去了井边。 她先将两个丫鬟,抛下枯井。 傅冲不明所以:“她……她想做什么?” 回看主子封彻时,就见他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俊脸上跃起久违了动容。 那是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什么东西吊了起来。 原本一双只有冷漠的眸子里竟生出了光亮。 他这般模样,傅冲还是在上回跟着他处理一批乱党中,见他大杀特杀时见过。 果不其然。 等他望回聂茹非的方向,就见她已然拔了根簪子,毫不犹豫地扎进了刘芬芳的心口。 刘芬芳赫然从疼痛中惊醒,身体一下坐起。 她都来不及问聂茹非是怎么从井底上来的,拼命攥着聂茹非拿簪子的手,企图把簪子拔出来:“你……你……” 她怎么都想不到聂茹非这样的小丫头,会有杀人的胆子。 聂茹非黝黑的肤色被夜墨反衬得有些发白,再也没有乡野丫头的土气。 借着月色,她姣好的五官染了几分昳丽。 但此时她脸上过于秾艳的笑靥倒映进刘芬芳的瞳孔里,看得刘芬芳心尖抽搐,为之胆寒。 “你……你敢杀我?” “哈哈哈……”聂茹非喉咙滚笑,“你都敢,我为何不敢?难道只有你可以肆意伤人害人,别人却不能?” 她略微倾下些身子:“世上哪有这种狗屁道理?” 她的声音有着妙龄少女独有的甜美,在此刻听来却透着宛如炼狱的森然。 她二人的手力一直在较着劲,血从簪子扎进去的地方不断汩汩外冒,很快染红了彼此的衣物。 聂茹非话落,直接用了一个大力,将簪子完全扎进去! 第17章 过来,把衣服脱了 她脸上的冷意,宛如利刃出鞘没有丝毫迟疑。 完事后,她将刘芬芳的尸体也抛下了枯井。 见她行事那么熟稔,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饶是傅冲都忍不住狐疑: “王爷,聂四姑娘到底是何情况?” “怎么,没见过女子杀人?”封彻悠悠道。 此刻,他们一行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不是,属下只是不明白,聂四姑娘何故要自己动手?” “你是觉得她小小年纪,理当做不出如此狠绝之事?” 封彻话落,傅冲便沉默了。 因为封彻当年也是十二三岁的年纪便被迫手染血腥,比聂茹非更早。 封彻知他所想,言语中混杂了一丝轻松:“本王看人向来准,她,有着比同龄人更深的城府。就这股狠劲,日后定非池中之物。” 傅冲对封彻的话深信不疑:“那需要属下再去深入调查一下吗?毕竟,她现在还要为您治病。” 事关封彻的安全,马虎不得。 “嗯,是该好好查查。” 接下来的几天,庄上一如既往。 “你们听说了吗,庄子北面的那片荒地闹鬼了。” “听说了,据闻闹得可凶了。附近经过的村民亲耳听到有女鬼的哀嚎声,还有哭泣声,吓得现下十里八乡的人,都不敢走夜路了。” “真吓人啊。” 屋外的廊下,传来几名洒扫下人的聊天声,让正在给霍青燕锤肩的聂茹非都慢下了动作。 “怎么了?”霍青燕头也不回地问了句。 聂茹非赶忙恢复锤打的手力和速度:“没什么,非儿可能这几日温书太晚,有些没休息好。” 霍青燕慈爱中带着几分严厉:“自个儿的身子要照顾好,否则什么都干不了。” “老夫人这是在心疼四姑娘您呢。”张管家适时在一旁解释。 霍青燕立即板起脸否认:“我才没有,只是看不惯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罢了。尤其还想跟着我学医,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看还是趁早别学了。” 聂茹非瞄了一眼张管家,张管家冲她使了个眼色,她立马了然停了动作,绕到老人家跟前,规规矩矩跪下认错: “老夫人别生非儿的气,从今往后,非儿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霍青燕见状,这才眉头一松,可似是又想起什么,突然一说:“刘妈妈三人还没下落吗?” 她问张管家。 聂茹非连忙起身,若无其事地站到边上。 张管家回禀:“我已将庄子里外翻了个遍,哪怕是临近的村庄也派人拿着画像去寻过了。”摇头,“还是一无所获。” 霍青燕了解后,转头望向边上一言不发的聂茹非。 “非儿,此事你怎么看?” 聂茹非支着下巴:“她们会不会嫌弃乡下的日子不如京里舒坦,所以偷偷跑回去了?” 见她气定神闲地说出心里的揣测,霍青燕像是打消了某种顾虑,缓缓颔首:“那帮奸猾的,的确有可能。” 张管家:“要不要去封信给京里?” 聂茹非置于袖间的指尖一下收紧。 直到看见霍青燕摇头,她才松了劲。 霍青燕冷哼道:“三个狐假虎威的贱皮子,养的比主子还金贵。人既已溜回去,我才懒得管她们。” 张管家:“是。” 转眼,聂茹非又背着箩筐去后山。 经过这段时日的研习医术,还有霍青燕的亲自指导,她进步可谓神速。 而她为人亲和,没有架子,庄上的人都很喜欢她。 门房看到她时,都忍不住多了句嘴:“四姑娘,又上后山采药啊?” 聂茹非微笑点头:“……嗯。” 等她来到后山上的木屋,屋里果然不见封彻的影子。 她倒不是很意外对方不在,也不关心对方去了哪儿。 索性趁人不在,她刚好可以处理一下带出来的东西。 她将刘芬芳三人的东西一趟趟带出庄子,今次刚好是最后一趟。 她找了些干柴,寻了片空地,将那些东西都摆在了一起,然后一把火烧了。 既然人都逃回京里了,自然没有把随身之物留下来的道理。 而这些东西中,还有刘芬芳和京里来往的信笺。 其中最多的就是她的好二哥,聂宁卓寄来的—— “那个贱人,你给爷好好收拾她。她害小爷在祖母和兄长面前失了大颜面,爷要她死!” “对了,死之前最好让她痛不欲生,拿出你所有的手段。不要怕折磨死了,她烂命一条,死了也不会有人给她出头……有什么事,小爷给你撑腰。” 看着逐渐旺起来的火焰,聂茹非眼里只有冷意。 她不后悔那夜所为,她本就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人不犯她,她不犯人。若有人害她,她势必百倍奉还! “聂宁卓,这笔账,我记下了。” “你在烧什么?” 身边突然传来一声。 她吓得扭头望去,当看见那陡峭相宜的俊脸,是天下难见的姝色。 聂茹非沉脸道:“不知车公子练的是哪家神功,走路竟同鬼魅一般。若非连日来我针针到肉给你治病,只怕会请个道士回来保平安。” 封彻盯看跟前神情倔强的女子三个呼吸,忽而弯下身子:“所以,你在烧什么?” “……”聂茹非侧目瞧见火势中,仍能窥见一些女子用物,但她没有露怯,只是转身朝木屋去,边走边说,“你大概忘了你是来治病的,多管闲事的话,下次烧的可能就是你的遗物。” 封彻鼻下发出轻笑,然后迈着闲适的步伐跟了上去。 傅冲等人对聂茹非的无礼言行早已见怪不怪,但还是会在她对封彻说出大不敬的话时,忍不住为她捏把冷汗。 给他家王爷烧遗物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 若是被九泉下那些命丧封彻手中的人听到,只怕鬼眼珠都得掉出来。 木屋里,聂茹非见封彻跟了进来,当即道了句:“过来,把衣服脱了。” 封彻原本还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闻言周身瞬间绷紧。 聂茹非见状,唇角挽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车公子,这是害怕了?” “我会怕?荒唐。”封彻继而走了过去。 聂茹非无视他的嘴硬,上手就朝他的腰带探去,可还没碰到,手腕就被封彻捉住。 “你要做甚?”并非疑问,他的语气和眼神都透着危险的警告之意。 聂茹非丁点儿不怕地甩开他的手:“车公子怕是想多了,对你,” 她一脸嫌弃地上下打量对方,“我没有任何兴趣,说白了,你就是一丝不挂站在这里,我也毫无波澜。让你脱,只是我又想到了一个新的医治方案。你治,还是不治?” “………” 封彻眼神如刀,偏偏砍进了聂茹非这团棉花里。 他唇线几近嗫嚅,最终还是艰难挤出一句,“治。” 他黑着脸扭开头,任由聂茹非解开他的腰带,再宽去他身上的衣物。 待衣物尽除,他背于身后的手都捏得关节泛白,一股莫名的羞耻感油然而生。 第18章 公子是在招揽我? 话落,她暗地蜷指捏紧掌肉。 恩人会是他吗? “双儿姑娘是指什么?” 听出对方在套话,聂茹非压根不上套:“我就随便问问,没有就算了。” 封彻不再说话,聂茹非见状心里打鼓。 不是他吗? 可除了他,她再也想不到第二个人。 可若是,他为何不承认? 难道……那晚她杀人抛尸,都被对方看见了? 聂茹非眸光陡然转冷。 她杀人的事还不能被他人知晓,她并不怕东窗事发,以命抵命。 刘芬芳既然想弄死她,她又何必手下留情。 以德报怨,那是神佛所行,她只是一条满身伤痕的恶鬼,谁对她不仁,她便会拼了命的撕碎对方。 这便是她的道。 而她现在还不能死,她得保住性命然后跟京里的那群虎狼斗上一斗,才不算白活。 可她的秘密已经被人知道,那么,知道的人也不用活了。 正当她被心底的阴暗驱使,伸手就要动封彻身上的针,她深知人体有几处大穴是能要人性命的。 只要她悄然刺下,保管让对方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可她伸过去的指尖尚未摸到银针,手腕突然被钳住。 聂茹非回神,蹙眉扭动手腕:“你作甚,松开!” 封彻冷冷地看着她,一双桃花眸似乎要将她连皮带肉的看穿。 “双儿姑娘,似乎是起了不该有的念头。”他语气悠悠,语速较慢的道。 聂茹非还在试图挣扎,可惜男人的力道太大:“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封彻一下将她拉到跟前,另一只大掌握住她的脑后:“记住,我从来不是你的敌人。即便你是黄蜂,尾针也该冲着伤害你的那些人。” 聂茹非怔了怔:他是何意?是承认那晚救了我?至今事情没有败露,是想告诉我,他对我没有恶意? 两个人彼此对视,待聂茹非眼中的杀意退却,封彻才松开她。 恢复自由的聂茹非握着发疼的手腕,再次意识到对方不好惹。 还是寻个机会,把人打发走的好。 之后的日子,封彻来得不再勤,聂茹非也静下心来好好钻研医术。 正值入秋,叶子泛黄。时日一晃,过去一季。 这日,聂茹非在后山上拉弓练习射术。 早在数月前遇险时,她就有打算要练一技傍身保命。 上一世,她只练过弓射。 说来也是好笑,这射术还是她的好二哥聂宁卓教的。 只是他没耐心,不像聂宁沉教字会时刻监督。 聂茹非当时也没有料到后头自己的惨死,对射术压根没有真正的上过心。 目下,她医术已见起色,便每日可以分出些时间练箭了。 这是她一早便计划好的。 只是她练了有一个时辰了,每当拉开弓,耳边便会响起聂宁卓对她宠声—— “你是女孩子,力气小,所以这弓呢,一定要选轻盈些,韧性好的。” “没事吧?伤没伤到手?” “疼不疼?不行就别练了,反正这辈子有二哥哥保护你,你练不练都无所谓。” 十岁生辰宴,聂宁卓送了她一张缠金丝的镶宝小弓,上面有一颗拇指大的北域蓝宝石。 好看得紧。 可后来,她成了假嫡女,这颗宝石就被聂宁卓抠下来送给聂茹珠,成了他讨好聂茹珠的宝贝。 他还说:“珠儿妹妹,只要是你喜欢的,二哥哥都给你寻来。” 呵。 可笑聂茹非当时抓着没了宝石的小弓,不听劝阻地跑过来找聂宁卓。 不想被现实打了一巴掌。 她当时深受打击,哭都不敢哭出声,转身憋着跑回去,愣是到了房间,关上门才敢哭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抱着小弓坐在地上伤心地哭,拇指抚着弓上的窟窿,一如她心底被生生撕裂开的伤口。 疼。 心里真的好疼。 那份疼痛,仿佛跨越时空,延续到了此刻的她心里。 让她原本麻木的心脏,生出了几分憋闷。 心情欠佳,箭怎么都射不好。 连续发了几十支箭矢,一个都没有中靶的。 最后她气急败坏地把弓箭往地上一丢。 “这么快就放弃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调侃,她都懒得回头:“我射术不精,让车公子见笑了。” 封彻穿着一身深色劲装走来。 聂茹非从未见过他穿成这样,见他高束马尾,腰身窄紧,宽肩挺括,俨然一副谁家少年将军的派头。 只见他一过来,单用一只脚的鞋面便轻易的勾起地上的弓箭,然后随手一拉弓,箭矢便顷刻离弦,砰地一声正中对面靶子的红心。 聂茹非眨眨眼:“多日未见,车公子是来炫技的?” “想学吗?我教你。” 封彻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她。 聂茹非再次眨眨眼,刚要拒绝。 封彻却打断道:“本公子的百步穿杨之术,你也看到了。今日心情好,以后你想学,我不一定想教了,想好了再回答。” 聂茹非梗着脖子:“我没钱交学费。” “本公子不缺钱。” “药材费钱,医药费不打折。” “呵,那便不打。” “我学。”聂茹非说完,就夺过他手里的弓,并摆好了架势,“教吧。” 封彻唇角弯了弯,然后半搂式的,手把手教起来。 傅冲几人在远处看到这一幕。 “你们有没有觉得王爷自打被聂四姑娘拿下后,笑容都比从前多了?”一名手下喜滋滋的说。 傅冲打了他头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叫王爷被她拿下,明明是王爷玉树临风,聂四姑娘是被王爷吸引,甘愿臣服。” 手下揉着脑瓜顶,不满道:“医药费都不打折,哪里臣服了?” “她……她那叫会持家,日后随王爷回府,说不定就会管起府中的大小账目,王爷是有意栽培。” 几名手下觉得他言之有理,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聂茹非回庄子时,一路上都在咀嚼封彻临行前说的话。 他说:“中秋佳节准备怎么过?” 聂茹非当时正拉弓,闻言侧了侧头:“自然是跟家人一起过。” “嗯,没毛病。” 他抓着聂茹非的手,放出箭矢,中靶后悠悠再道:“重要的日子确实要跟家人一起过。” 聂茹非撑着下巴:“他话里有话,究竟何意?” 经过三个月的相处,聂茹非对封彻或多或少也有了一些了解。 他这人不爱说废话,只要出口,一般都是紧要的。 他适才分明是故意提点,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四姑娘。”一名翠衣丫鬟急步过来。 聂茹非认出她:“竹欢?” 竹欢双手递来一封信。 “这是?” “京里来的信,老夫人已经过目。老夫人吩咐奴婢将信送来给姑娘也过过目,并说全听姑娘的。” 聂茹非一头雾水,看过信后,她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聂家打着中秋团圆的幌子,让聂茹非回京一趟。 信上还点明说她母亲杜氏思女心切,想见见聂茹非。 若是节后,她坚持回庄子,他们必不会拦着。 言里言外,就是不会跟霍老夫人抢人,也算是做足了尊老爱幼的名头。 但聂茹非很清楚,聂家不会单单只寄来一封轻飘飘的信。 她折起信纸:“除了信,大公子是不是也来了?” 竹欢双眼放光:“姑娘如何知道的?嗯嗯,大爷也来了,是专程过来接姑娘回京过节的。可若姑娘不想回,老夫人说会替您打发了大爷,让您大可不必有顾虑。” 聂茹非心下一暖,看来她两世为人,唯有老夫人是真心待她的。 明明相处时日最短,对方也深知她们毫无血缘,却依旧善待她。 而聂家那帮豺狼呢,上一世十年相伴,她费尽心力讨好,哪怕沦为婢女也得不到他们一寸怜悯,任由她死在了那口枯井里。 遥记上一世的中秋,是她回到聂家过的第一个团圆节。 原以为会是温馨和睦,谁曾想一大早她穿着新衣被唤去聂茹珠那儿。 聂茹珠翘腿坐在锦绣铺满的妆台上,用雪白的脚尖勾了勾面前的洗脚盆:“我这人有个习惯,穿新鞋袜必须浣足,有劳妹妹了。” 她桃红的唇瓣上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聂茹非还未有所反应,就被两名丫鬟大力推了过去。 然后在她们的大力下,跪在了聂茹珠的面前。 “妹妹,再不洗,水可要凉了。我若病了,你说爹娘跟哥哥们会不会放过你?” 第19章 恩人会是他吗? 发觉身上传来异样,他忍不住看回跟前的女人。 就见聂茹非正神情认真地盯着他光溜溜的身体,眼睛都不眨一下,关键她的眼中干净到没有半分邪念,就让人很恼火。 她细软的呼吸喷洒在他的皮肤上,仿若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在挠他的心。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陌生。 他不免怀疑聂茹非就是故意的。 这些年想爬他床的女人如过江之鲫,只是聂茹非的手段确有几分新鲜罢了。 殊不知,聂茹非只是仔细地在认穴位。 自从给封彻下针后,她已经拿封彻认完了所有的头部穴位。 如今让封彻脱掉上衣,也只是为了方便辨认他身上的穴位。 她发现这种法子很好使,因为有现成的活体可以给她练手。 可外头的傅冲等人,却不似平时那般遮遮掩掩地观察屋内的情况。 这会儿全部弯腰屁股冲外,趴在窗户缝上可劲往里头看。 “老天奶,我看见了什么?咱们王爷活了十七余载,今日难道就要晚节不保?” “妈耶,想不到聂四姑娘那么生猛,亲手扒男人家的衣服还行?” “咱王爷是在笑吗?他好像还挺爽的?” 傅冲是唯一一个没眼看里头情况的人,他跟封彻的时间最久。加上身居护卫首将之职,得起到表率。 可当听到有人说封彻在爽,他难以置信地转身冲过去。 “哪儿呢?不可能!” 等他趴过去,透过缝隙望进屋里。 就见聂茹非正把封彻推到床上,她也紧跟着趴到了封彻的身上。 两个人的脑袋左右来回,真像是在干什么羞羞之事。 那可是他自小跟随的王爷,他心里金枝玉叶的殿下,岂能就这么被一个山野女子给强迫了? 傅冲刚要沉不住地冲进去,就被其余几人捂着嘴,强行带走。 “傅将军,不可啊。” “是啊,王爷难得宠幸女人,咱们万不可打搅!” “嗯唔……”大胆!别拦我!放开我! 傅冲一个字都喊不出来,就被带走了。 而屋里,聂茹非已经给封彻下完最后一针。 封彻不敢动,低着眉眼看身上:“今日为何要躺着?” 聂茹非心想:我头一回给人身体上施针,未免扎错,可不得躺着扎? 她嘴上:“躺着有助血脉运行,效果会更好。” 封彻:“嗯。” 聂茹非蹲到床边,观察得问:“感觉怎么样?” 封彻感受了一下:“除了扎的时候疼,没什么感觉。” “……”聂茹非顿时心虚起来。 银针入穴,该说位置对了,应该不会疼,难道我扎错了? 本着求真之心,聂茹非好声好气地问:“哪里疼?我改进改进?” “嗯?” 聂茹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成效不大的话,我这边备了几套方案,咱们可以挨个试试。” 封彻心道:她倒是有几分医者仁心,对我的病很是上心。 “嗯,你决定便好。” 见封彻同意,聂茹非开始放心大胆地在他身上尝试。 当然,她也是惦着分寸来的,所有的步骤都是按照医书上写的进行,并非瞎乱施针。 而且早在来之前,她就在穴位图上反复练了几十次。 所以展现在封彻面前的施针手法,也尚算熟练。 封彻看着聂茹非认真的脸,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她从前见到时,似乎白净了不少,看着也顺眼了几分。 “双儿姑娘。” “嗯,干嘛?”聂茹非没看他。 封彻勾起唇角:“双儿并非你的真名吧?” 聂茹非动作一顿,扭头望向他。 公子俊玉,举世无双。 说的就是封彻。 许是看久了,聂茹非没了最初的惊艳,只把眼前的男人当成了一具练手活体:“车公子想说什么?” “在下不才,在京门户不低。姑娘医术精湛,又写得一手好字。若能成为在下的门客,想必定有作为。” “公子是在招揽我?” “听不出来吗?” “可我是名女子。” “英雄莫问出处。” “公子既能避开世俗成见,实属世间难得,只是……”聂茹非故意顿了顿。 “只是?” 聂茹非提了口气,继续施针道:“公子有意隐瞒身份,倒不像是诚意招揽。” “你在套我的话?” 聂茹非迎上封彻的桃花眸:“公子可以不说,因为我也没说过实话。不过我想以公子的能力,应该已经把我的底细都查清楚了。” 封彻有意外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事实上傅冲昨日便把聂茹非的身世查了个彻底,她竟并非永昌伯爵府的血脉,几年前被丢到了乡下。 如今在霍老夫人的庄上,跟着老夫人学习医术。 “如果只是因为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身份,以示诚意。” “不用了,双儿还有些私事没处理完,尚无余力替公子效命。” 聂茹非的眸底隐着复仇之火。 是了,她还没有改变命运,汴京城里还有那一大家子紧握她命运的绳索。 他们是不会放过她的,她亦不会妥协。 或许这位车公子会是一个不错的依仗,但他身份不明,又跟上一世玷污她的男人极为相似。 她不信,世上会有白来的好处。 求人不如靠自己。 “好,那便等你处理完私事。” 良久,封彻突然来了句。聂茹非惊看过去,就见俊美无双的男人正盯着自己,看架势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而他眼中除了探究,还有一种危险的攻击感,仿若虎狼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聂茹非若非经历过一世惨死,早就漏了怯。 不过经此一事,她决定还是趁早将人打发了好。 毕竟她只有蹩脚的医术,万一日后被对方发现,她定是要惹祸上身的。 思及此,她又突然想起那晚被救之事。 其实这几日她不是有没有怀疑过。 她来庄上时日不长,有些交情的就那几个。 她早就对张管家旁敲侧击地问过,也确认了对方并非那晚施以援手之人。 张管家没有理由说谎,那么有能力将她从井底救上来的人,数来数去,也就只有跟前这位车公子了。 可他为何会碰巧救自己,难不成他没事就跟踪自己? 而救下自己后又不动声色是何道理? 聂茹非施完最后一针,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线:“公子在初九那夜,可有遇过印象深刻之事?” 第20章 给她脸了? 聂茹非蓦地咬住下唇,当时的她想的是,她好不容易回来。 爹娘虽然对她不如从前,但总好过在乡下被稳婆一家没日没夜的奴役。 她本就占用了聂茹珠的十年,这是事实,这都是她该还的。 或许她乖一点,聂茹珠就会原谅她,连带家里人也会给她好脸色吧。 可。 给聂茹珠浣完足后,她正要拿过毛巾,为聂茹珠擦净水渍。 但下一刻,聂茹珠的玉足便踩进了胸口。 她慢慢在聂茹非的新衣上,将脚上的水蹭去。 “妹妹动作太慢了,姐姐也是怕受凉,这才借你的衣服擦干脚,妹妹不会介意吧?” 聂茹非置于膝头的手,渐渐蜷起。 聂茹珠仰起精致小巧的下巴:“妹妹这身湖水缎,当真是好料子。柔软鲜亮,十尺一金。但你可能不知道,这是拿我的旧衣改的。” 聂茹非闻言,指尖蜷得更紧。 因为她想起,收到这件新衣时,她感恩并激动地抱着衣裙在母亲杜氏面前旋转:“母亲,衣服好漂亮,我很喜欢,谢谢母亲。” 杜氏脸上的笑意,一如过去温暖慈爱。 “唔,多少年了,两年?三年?这衣服我早就不知道扔哪儿了,没想到改一改穿在你身上倒是合适。毕竟你跟它都一样,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聂茹非的脸低垂,阴影挡去了她大半张脸。 聂茹珠突然用脚尖顶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的脸抬了起来。 聂茹珠原想着能看到聂茹非乖巧面容下的愤怒,岂料见到的是聂茹非泪珠挂脸的景象。 “你,哭了?”聂茹珠短暂的一愣后,讥笑起来,“哈哈哈……哭得可真丑,好难看啊……不行,笑死我了,笑得我肚子疼……” 回忆结束,聂茹非挽起唇角。 她的笑容与平日无异,但落到竹欢眼中,总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竹欢还在愣神,就听聂茹非悠悠道:“走吧。” 竹欢醒神半分:“走……去哪儿?” “大公子屈尊跑一趟,自当是要前去问候一声才成礼数。” 在聂茹非进门前,竹欢先行一步进来禀报。 “禀老夫人,四姑娘来了。” 霍青燕眼中闪过迟疑,她没想到聂茹非会来。 这么看,她应是选择回京过节,心底悄然飘走一片希冀。 “嗯,让她进来。” 老夫人发话,竹欢出去请人。 可她刚出门口,就见聂茹非像换了一个人。 等聂茹非进去,就见她哀哀戚戚地冲到霍青燕跟前:“老夫人,非儿舍不得您,京里能不能不去?” 霍青燕眼扫下座沉稳俊朗的长孙:“我也舍不得你啊丫头,你若不想……” “可夫人在信上说,她思念非儿,差点忧思成疾,还说全家都这般,非儿也不想做那不孝晚辈。” 霍青燕似是看出了些苗头,配合得问:“那你想如何?” 聂茹非轻沾眼角:“非儿确实想到了一个两全之法,就怕……大公子介怀。” 霍青燕立将目光落到聂宁沉的身上,后者忙从椅子上起身,作揖地问:“四妹妹说笑了,你既有两全之法,不妨说出来。整个永昌伯爵府都在等你回去一同过节,大哥又岂会介怀?” 聂茹非没看他,盯着霍青燕说:“如今入秋,气候转凉,老夫人不宜舟车劳顿,加上庄上的过节事宜都备得差不多了,自是不能陪非儿去京里过节的。” 霍青燕听了一半,便了然聂茹非要说的下半句。 只是她的下半句,敢说出来吗? 毕竟要实现,可是要折掉聂家的几根犟骨。 哪知聂茹非就说了,说得还很清楚。 她说:“不如让伯爵跟夫人,带上大公子、二公子还有三姑娘,一起来庄上过节,人多刚好热闹。” 聂宁沉当场脸就黑了。 霍青燕当初离家,就是因她与他父亲间化不开的嫌隙。 两边早就不来往,只是有时碰上重要的日子,这才不得不过门请安。 可霍青燕几乎都是闭门不见,而聂世昌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 为此,聂世昌的不孝名声在汴京城早已传遍。 母子二人因此感情隔阂日渐加深。 聂茹非此举,无疑是戳着聂家的伤疤,逼他们妥协。 聂家要是答应,这些年聂世昌的臭名声不是白挨了? 可若不答应,此事要传扬出去,聂家不孝的名声又要罪加一等。 霍青燕看好戏地望向聂宁沉:“宁沉啊,你觉得非儿的提议可好?” 聂宁沉强行挤出一个淡笑,拱手回:“往年中秋都是在家中过,今次举家离京过节……请祖母恕罪,宁沉还需回去禀报双亲。” “哼,听着倒像是我老婆子求着你们一家来似的。”霍青燕冷哼道,语气透着长者的威严,叫聂宁沉都不敢抬头。 “我这庄子也不是什么人都招待的,既是为难,便不勉强。张管家,送客。” 张管家:“是。”转头,伸出一臂向门外,“大公子。” 聂宁沉面皮直接挂不住,霍青燕一句‘送客’压根没把他当自家人。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规规矩矩地冲霍青燕行了礼才离开。 过程中,目光包含探究更夹带了几分幽怨地掠过聂茹非。 “我这大孙还算懂事知礼,若是换成那火爆脾气的二孙,能把我房顶的瓦片都掀喽。”霍青燕感叹道。 聂茹非心里却有不一样的声音:懂事知礼?他与聂宁沉本是同根生,又能好到哪儿去?表面功夫罢了。 她攥着自己的裙摆,膝头上的伤疤仍在,那是她被扔回乡下前,他大哥送她的诀别礼—— “这副膝盖骨,是你挖,还是我替你挖?” “不要大哥,求你了大哥……不是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虽不影响行走,但每每阴雨天,她的膝盖就会钻心的疼。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家人带给过她的伤痛。 霍青燕回房休息,聂茹非交给竹欢一样东西,让她务必赶去交到聂宁沉手上。 转头,秦嬷嬷找上她。 “四姑娘,上回你出样做的耳铛,在京里买得很不错,这是银楼那边给的分红,我跟老夫人都说过了,她也说您该拿着这钱。” 三月内,聂茹非已经彻底得了秦嬷嬷的赏识。她有推拒过几次,但最后还是被强塞了银子,所以这次她直接把钱收了。 完后,秦嬷嬷又是老样子,问她最近有没有新的想法,还说没有也不着急。 聂茹非清楚,对方除了赚钱,更看中她脑袋里的点子。 可能一直在庄上掌珍,天生对珠宝首饰的喜爱,让她忍不住想要从聂茹非那儿掏取更多的优秀设计。 聂茹非友好笑笑:“这几日祖母就要考我医理了,过几天吧,我还是差竹欢把图纸给你送去。” 秦嬷嬷一听聂茹非算是答应了自己,立即眉开眼笑,脸上全是期待:“那好,等卖出了名堂,依旧给您分红的钱。” 说完她就要走,聂茹非却出声拦下了她:“秦嬷嬷留步,有件事我想向您打听。” 庄子大门外,聂宁沉刚走到马车前,车上的门帘骤然被撩开。 就见一名意气风发的红衣少年,先是瞅了瞅聂宁沉的身后,然后不解地问:“哥,怎么就你一人,那臭丫头呢?” 此番来接人,家里是派了他们兄弟二人一起的,但在路上,聂宁卓觉得让他们金樽玉贵的哥儿几次三番来接聂茹非那个低贱野种,简直是太给她脸了。 日后回了府,聂茹非还不得鼻孔朝天? 他可不能助长了那个小野种的气焰。 于是到了庄子门口,他愣是不下车,说接人只需聂宁沉一人。 毕竟他们都带了母亲的亲笔书信,又是堂堂的伯爵府嫡长子亲自来接,聂茹非只要不是没脑子,肯定会乖乖跟他们回去。 “别提了。” 聂宁卓见大哥聂宁沉黑着一张脸,加上他又是一个人出来,当即猜出他在里面可能是受了气。 “那小野种竟敢连你跟母亲的面子都不给?只是让她回府过节,吃顿团圆饭,她还拉上乔了?我去找她说,再好好教她做人!”聂宁卓摩拳擦掌地咬牙说,当即就要下车冲进庄子。 就在这时。 “大公子。” 是竹欢。 聂宁卓立即藏回了车中。 聂宁沉见一个丫鬟追了出来,不明所以:“是祖母,另有吩咐?” 竹欢摇头,将一只荷包交给他:“是四姑娘吩咐奴婢把这个给您,还让奴婢给您带几句话。” “她说什么?” 车里的聂宁卓侧耳趴在帘子上偷听。 竹欢:“四姑娘说……” 第21章 野种的东西,看着都晦气 “……大公子此去怕是又要许久才能再见上,这是她自己做的荷包,里面的药材也是她这个配的,长期佩戴可以强身建骨。” “四姑娘还让奴婢问问您的膝盖骨如何?每逢雨天会不会疼?” ! 聂宁沉脑海里闪过四年前,柴房那晚—— “大哥不要……求你了大哥……” “我没做,是她……是她自己跳的……”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求求你,信我……啊!” 聂宁沉唇线收紧,他端着温文尔雅的姿态,将荷包收下,并说自己很好,让竹欢替他转达谢意。 等他上了车,弟弟聂宁卓便迫不及待地抢走他手里的荷包,来回翻看后又一脸嫌弃。 “小野种,人长得丑,荷包绣得也丑。” 他将荷包扔给聂宁沉,但后者没接。 荷包骨碌碌地滚到脚边,他甚至都没看一眼。 聂宁卓没发现他大哥面色不对,只气冲冲道:“哼,以为送个破荷包就想把我们打发了,我看她就是欠收拾。” 他一起身,聂宁沉的声音响起:“上哪儿去。” “我要去抓小野种,把她逮回去,咱们也好交差。” “坐下。” “哥……” “我说,坐下。” 在聂宁沉的兄长威压下,聂宁卓不情不愿地坐回了原位。 聂宁沉喊了外面的车夫:“回府。” 马车动了起来。 聂宁卓见状更气:“不是,哥你到底在怕什么?反正还跟以前一样,我去闯祸,不用你出面。顶多被祖母罚狠了,你再过来救场就是。” 聂宁沉看着地上荷包。 事实上聂茹非的女红很好,这只荷包上面的竹林绣得那叫一个错落有致,栩栩如生。 原是装银子的,她却当香囊使,在其内装了许多的药材。 就同儿时,她喜欢采集各种各样的花塞进荷包里随身带,那时她走哪儿,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原该是受阖府娇宠长大的命,怎奈她是心术不正的贱民所出。 身上流着卑贱的血,根本不配成为他们的妹妹! 那晚对聂茹非动私刑,他没做错! “你当人家是凭白送来荷包的?” 聂宁卓顺着聂宁沉的目光,望向那只荷包:“就一只破荷包,不就是为了讨你欢心,还能有几个意思?” “那丫鬟说,聂茹非跟我们是许久才能再见上了,证明她料定我说服不了爹娘,举家来庄上过节。” 聂宁卓气:“她一个野种,瞧不起谁呢。” 聂宁沉冷哼:“她的言下意正是瞧不起我们,特地送只荷包过来激我们。” “大哥是说,她使得激将法?哼,她有那个脑子吗?” 聂宁沉捡起荷包,聂宁卓见状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就听聂宁沉悠悠道:“人家脑子至少顶你三个,你可莫要小瞧这位四妹妹。毕竟,” 他抬眸,“她可是我们带大的。” 提到这个,寻常人都会生出几分恻隐,但聂宁卓却无比嫌恶道:“一想到她占了珠儿的位置十年,我就恶心得紧。那帮蝼蚁贱民,眼红高门富贵就能做出此等恶心的事来。老天就合该让这些下贱者消亡!” 聂宁沉望着车窗外,语气透凉,低低道:“说的对。” 然后将手里那只荷包,随手丢了出去。 “对嘛,野种送的东西,看着都晦气。” 庄园里,聂茹非正在回房的路上。 适才她向秦嬷嬷打听了老夫人与儿子聂世昌的过往。 霍青燕出身显贵,但自小身子不好,宫寒难以怀嗣便走上了学医。 因妾室能生育,老伯爵宠爱妾室,其后妾室跟老伯爵外出打仗,将他们的孩子交给霍青燕抚养。 霍青燕乃当家主母,又受勋贵门庭的熏陶,是有大气度的。 他将孩子视为己出,尽心竭力地抚养,在教育上也自然比较严厉。 索性孩子争气,乖巧又有天赋,霍青燕跟孩子感情日渐深厚,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 然而世事难料,突有一天,老伯爵在外寻回了亲生儿子,也就是现在的聂世昌。 原来府里的那个长子是被抱错的,还好对方也是清规门楣。 双方便将孩子换了回来,各归各位。 老伯爵见霍青燕教子有方,便也将聂世昌交给霍青燕管教。 谁知被换回去的孩子舍不得霍青燕,于是经双方谈妥,其子也回到了霍青燕身边。 原本是一桩美事。 可聂世昌尝遍市井,约束困难。霍青燕为了纠正他的坏习气,只能更加严格。 然而落到聂世昌眼中,便成了偏心。 他将心里的不服深藏,只待亲生父母凯旋归家。 老伯爵跟妾室回来后,因思念儿子,便多有骄纵。 霍青燕一开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聂世昌当着他面唤母亲,她都从不苛责。 直至老伯爵要抬妾室为平妻,妾室出生低,这是霍青燕最后的底限,为了霍家的颜面,她同老伯爵大吵了一架。 谁不知老伯爵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老伯爵气火攻心吐了血,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妾室因老伯爵的离去,身体每况愈下。 霍青燕散尽家财也要保住妾室的命。 那段时间大概是聂世昌最乖巧,跟霍青燕关系最好的时候。 可最终妾室还是没能保住,聂世昌是最后一个进屋见妾室最后一个的人。 没人知道妾室对聂世昌说了什么。 那夜后,聂世昌像变了个人,他开始发奋,对霍青燕也礼数又加,比以前听话了许多。 其后若干年,伯爵府的掌家权落到聂世昌手上,他承袭了伯爵位。 表面孝敬霍青燕,但霍青燕心里清楚,她是永远走不进那孩子心里了。 在聂茹非八岁那年,母子俩终于为了一件事吵了起来。 “你气死我爹,又害死我娘,你都不是我亲娘,凭什么管我,如今我才是聂家的家主!” 霍青燕怔然:“原来,这么多年你是这么想的……好,好哇……” 霍青燕伤心欲绝,她花了十几年尽心培养的孩子,原来一直把她当仇人! “既是如此,这个家不如离了。” 这才有了霍青燕搬出聂家,去乡下颐养的事。 聂茹非脚步慢行:原来如此,聂世昌跟聂茹珠有着相同的经历。 难怪他会对聂茹珠百般疼爱。 定是刚回伯爵府的时候,他尝尽了折辱。 他自小在市井长大,必然不懂礼仪,不通文墨。 跟自小长在霍青燕身边的孩子,自是不能比。 饶是聂茹非自己精通礼数,熟读四经,也会因主家的忽视,受到府中下人的轻贱。 将心比心。 她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聂世昌刚回伯爵府时的处境。 而在聂世昌的影响下,他的两个哥哥,自然耳濡目染,格外重视血脉亲情。 也就好理解,他们为何在聂茹珠回府后,倒戈得那么快。 原本护着血脉至亲无可厚非,但就因血脉,就不把他人的命当回事,张口闭口的野种贱人,肆意的羞辱!污蔑!折磨! 害她上一世胎死腹中,惨死在井底! 她扪心自问,当伯爵府的千金并非她的过错。 她当时尚在襁褓,又能左右什么? 她向来低眉顺耳,从未忤逆过他们。 他们为何能狠心于此? 原来从根就开始坏了。 聂世昌可以无视十几年的抚养教养之恩,将嫡母气走。 又岂会在意她一个身无长物的野种? 聂茹非脚步一顿,眼神冰冷至极。 她无声地攥紧拳头,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第22章 伯爵府举家来乡下过节 汴京,永昌伯爵府。 “她当真这么说?” 一位颇具威严的中年男人问聂宁沉。 可聂宁沉尚未开口,身旁的聂宁卓便添油加醋道:“我早说了,那野种鬼着呢。您看,就是我跟大哥带着母亲的信去,让她跟咱们回来过个节她都推三阻四,非让咱们举家离京,去那劳什子的乡下过节,分明没把咱们永昌伯爵府放在眼里。” 聂宁沉:“话不能这么说,她打的可是祖母的名义。这些年,府里饱受不孝的恶名,或许可以趁此事改善一下口碑。” 听出长子话里有话,聂世昌沉声:“沉儿的意思是,此趟,我们该去?” “沉儿说得对,”杜兰馨突然带着女儿走进来,“即便是为了珠儿,咱们也应该跑一趟。” 聂茹珠娇滴滴地喊了声:“娘。” 聂宁沉和聂宁卓看到自个儿的娘跟亲妹子走进来,分别喊了她们。 “娘,珠儿。” 聂宁卓习惯性粘到聂茹珠身边,想到他们一家都要听野种聂茹非的安排下乡过节,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咱们一家人,凭什么听她一个野种调遣,难道就给她不可吗?” “还真是非她不可,”杜兰馨望着自己的次子说道,“勇毅侯府那孩子是个认死理的,他跟聂茹非打小青梅竹马,认定非她不娶。虽然十岁以后他们便没再见过面,却一直将珠儿视作是她,所以嫁去勇毅侯府的只能是她。” 杜兰馨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凭白当了别人的替身。 “勇毅侯府乃武将门楣,如今却出了个文弱书生,我大周向来尚武,侯府败落是迟早的事,我的妹妹才不屑嫁去那样的人家。” 聂宁卓傲气道。 聂茹珠娇艳的脸上划过愉悦,转而担忧道:“让全家为我跑一趟,珠儿委实有些过意不去,尤其爹爹,还要为女儿拉下颜面……” 聂世昌跟霍青燕当年不欢而散的事,知情的人不在少数。 稍加打听就全知道了。 聂世昌爱女心切,当即上前,拉住女儿的手:“我聂家就你一个宝贝女儿,莫说去乡下过节,就是将爹的脸扔地上,爹也要为你的终生幸福拼上一拼。 左右不过吃顿饭,只要让你祖母看到我们对那孩子的好,将人带回来好好教导,来年按照约定让她嫁去侯府,你跟侯府的婚约也算彻底了结了。” “对,还有哥哥们在呢,谁让咱们是一家人呢。”聂宁卓龇牙道。 一家五口的脸上都露出了和睦的笑容。 事情决定下来后,杜兰馨带着女儿回房收拾东西。 聂世昌拦下两个儿子:“最近宫中消息闭塞,陛下龙体欠安日久,恐防生变。此行离京,务必带上府兵以防万一。” 聂宁沉稳重拱手:“儿子知道了。” 聂宁卓:“我也听说最近朝野动荡,各地流寇频发暴乱,但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大胆到在天子脚下造次吧?” 聂世昌望向屋外的朗日:“朝野风云诡谲,谁又说得准?你还小,是没见过当年新帝登基前的混乱,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 聂宁沉、聂宁卓拱手:“是,父亲。” 聂世昌走后,聂宁卓也要走,他却发现大哥聂宁沉半低着头。 “哥,你在想什么?” 聂宁沉:“今日去庄子,我没有见到刘妈妈。” “那个老婆子,已有月余没给府中来信,也不知在哪儿躲懒,我看她多半是忘了咱们的叮嘱。” 聂宁沉没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抬头:“先去忙父亲交代的事,此事容后再说。” “好。” 同一时间庄子上,聂茹非正带人布置着明厅。 忙活半天,眼看收尾。 小丫鬟竹欢顶着圆脸上的一头汗,跑来聂茹非跟前:“姑娘,都布置得差不多了,只待当日用鲜花点缀,便能让人耳目一新。 不得不说,姑娘不仅字写得好,设计宝钗首饰一绝,没想到打理宴会事宜也是一把好手,还有什么是姑娘不会的?” 聂茹非容色平静,实则心中泛起冷笑:这都多亏了聂茹珠上一世的无度驱使,什么活都让她干,而聂茹珠自己就坐享荣耀加身,否则又怎会有如今的她呢? “你再去盯着点细节,别人我不放心。” 聂茹非一句话,让竹欢顿生被主子器重的自豪感,当即转身又去忙了。 聂茹非趁此,去外面查看了几个地方。 没有人看到她此时眸色深深的神情:“不知这份大礼,他们可会喜欢?” 八月十五,永昌伯爵府的主人家带着数十名丫鬟婆子还有府兵,大张旗鼓地离京。 鞭炮声喜庆得跟送嫁队伍一般。 秦嬷嬷时常于汴京走动,这不,刚看见这阵仗便立即赶回去禀告老夫人。 霍青燕一听,扣动着手里的佛珠难以置信道:“我那儿子,当真那般招摇地来了?” 秦嬷嬷:“奴婢亲眼所见,估摸着还有一炷香的功夫就到庄子门口了。” 霍青燕笑笑:“没想到真被那丫头说中了,人竟真的来的。” 张管家:“幸亏四姑娘早早就备好了宴厅,厨房菜式也早就拟定好。” 霍青燕喝了口茶:“她倒是个能干的。” 秦嬷嬷:“说不定,咱们的这位四姑娘当真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呢。” 霍青燕:“行了,别再夸她了,小心把孩子夸坏了。既然都准备好了,你们就下去张罗吧。” “是。” “对了,把那孩子叫过来,我要吩咐两句。” 聂茹非被唤来后:“老夫人,您找非儿?” 她行了一礼,缓缓抬头看老太太。 霍青燕上下打量她的衣着,眉心微蹙。 聂茹非见状,低头看了看周身华丽:“怎么了,老夫人?是非儿这身欠妥吗?” 霍青燕心道:这孩子,平日送了那么多名贵衣裙给她,她连碰都不碰,如今却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堆身上。 她究竟怎么想的? 还是说对聂家的那些人,还抱有希冀? 或者,只是不想丢了我老人家的面子? 霍青燕当真是阅人无数,偏偏看不透眼看年仅十四的小姑娘。 她叹了口气:“无碍,你切记我今日身子乏,晚宴前我会待在佛堂里,诸事你便看着办吧。” 言下意,晚宴之前招待聂家人五口的事宜都交给聂茹非了。 聂茹非福了福:“是。” 她正要走,却被霍青燕叫住。 “过来。” 聂茹非依言过去,霍青燕起身为她整理了一下衣裳。 “任何时候,仪容都是女子的体面。” 聂茹非脑海里闪过,小时候在院子里跟丫鬟们踢毽子,有一回冲撞到霍青燕,丫鬟们吓得跪了一地,聂茹非也以为自己要挨骂挨罚了,怕得闭上了眼睛。 孰料霍青燕只是拿着帕子,蹲身给她擦净小脸,当时说的也是同一番话。 下一秒,霍青燕从腕上摘下了一只镯子,套在了聂茹非的手腕上。 聂茹非想要缩手,却被霍青燕厉声制止:“别动。” “这是聂家的传家玉镯,非儿不能收。” 霍青燕专注给她戴玉镯,头也不抬道:“东西是我的,我说能就能。那日你救了我,我心里是记着的,权当是我老婆子的一片心意。” 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聂茹非便没再推拒。 “谢老夫人。” “还叫老夫人,”霍青燕摸着聂茹非的小脸,“你这丫头也算跟我有缘,我认你当孙女,你可愿意?” 聂茹非眼眶骤然红了起来:“非儿愿意……祖母。” “诶,这就对了。”霍青燕收回摸头的手,“去吧。” 聂茹非行礼后,转身出去了。 虽然霍青燕的关爱看似来得突然,但聂茹非明白,这是老人家在给她撑场面。 这个时候的她,刚从稳婆一家的奴役中脱离。 她已有四年没见过聂家二老。 今日见面,聂家人定是要打探她在庄子上过得怎么样。 若是过得一般,免不了会被聂家人轻贱。 然而聂家人也会趁机找套说辞将她带回去。 可有了霍青燕赠镯,聂茹非在老人家心里的分量,可见一斑,饶是有人要轻疏她都不能了。 聂茹非摸着腕上仍带有老人体温的玉镯,心下一暖又坚定:祖母,且看我怎么为您出气吧。 一炷香后,聂家的队伍抵达庄园。 聂茹非早早就带人候在门外。 聂世昌搀扶着夫人杜兰馨下车。 聂宁卓和聂宁沉乘坐一辆,先后下来。 聂茹珠则被三四个丫鬟如众星捧月地搀扶落地。 除了聂宁沉和聂宁卓,其余三人仿佛十分厌恶乡下,就连空气,他们都觉得难闻,无一不是皱眉,鼻前扇风。 聂茹珠把帕子掩住口鼻:“什么味道啊,臭死了~” 聂茹非含笑带人上前。 第23章 好好认清自己低贱的身份 “聂茹非见过伯爵、夫人、诸位公子、姑娘。” 聂世昌跟杜兰馨都先是打量了跟前的少女一番,发现后者又黑又瘦,压根跟他们的亲生骨肉没法比,眼里都不加掩饰地流露出了鄙夷。 聂世昌负手沉吟一声:“嗯。” 杜兰馨忍着嫌恶,上前示好:“我的非儿啊,多年不见,你过得可好?” 聂茹非躲开她伸过来的手,故作生疏道:“非儿承蒙老夫人照拂,故而过得衣食无忧,谢过杜夫人关心。” 想起记忆中的聂茹非还是十岁的模样,她曾也是贴心小棉袄般,一见到自己就会扑过来软软糯糯的唤声娘亲,如今却…… 呵,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就是养不熟。 杜兰馨收回手,脸上笑意收敛:“那就好。” 聂宁卓不知何时过来的:“真不知好歹,也不想想是谁养了你十年,在这儿生分给谁看呢?养条狗还会摇尾巴,可惜有的人连摇尾巴都学不会。” “你!”饶是竹欢再愚钝,也听出聂宁卓指桑骂槐,骂他家姑娘是狗,而且是连狗都不如。 聂茹非伸手拦下了她,抬头望天:“今儿日头大,诸位舟车劳顿还是赶紧进去喝些茶水,休息休息的好。” 聂宁卓只当她在人前不得不收起周身刺,就连那张伶牙俐齿都得好好收拢,他心下不禁爽利。 小野种,方才只是下马威。前几回过来你让爷颜面尽失,这回小爷定让你双倍还回来,也让你好好认清楚自己低贱的身份! 聂茹非带着他们进入庄子,转身在他们看不到的角度,笑容不复。 这家子还是跟上一世一样。 聂世昌和杜兰馨永远偏袒自己的孩子,永远装看不到他们的孩子在外是何等的失礼。 哪怕聂宁卓当着他们的面侮辱他人连狗都不如,哪怕一点也不顾及嫡母的面子,他们也不约束。 若这就是他们秉承的血脉相互,今夜为他们送葬的大礼,他们受得倒是一点儿也不冤了。 中秋宴的重头是在晚上。 白日自然是普普通通的参观跟走动,但庄上除了老夫人也没有旁的人。 这就导致聂家五口全部都得候在佛堂外,等老夫人礼完佛出来。 此刻,聂世昌带头的五个人就站在院子里,谁也不敢走。 聂茹珠被一群丫鬟扇风遮阳也驱不走身上的半分燥热。 她扭头望向二哥聂宁卓,聂宁卓心领神会,当即就环视一圈,扯着嗓子喊:“聂茹非人呢?” 有下人上前禀报:“四姑娘去张罗晚宴了,临走前吩咐我等,若有需要,务必听候诸位贵客的吩咐。” 聂家五口的脸色立马黑了黑。 聂宁卓冷哼起来:“贵客?她倒是把自个儿当主人了,我们都成了外人?” 该名下人深埋脑袋,一股子不知该怎么回的样子。 杜兰馨出言:“卓儿,退下。” 聂宁卓不情愿:“娘~” 他在想他娘怎么还替那野种说话呢? 杜兰馨:“你四妹妹在忙,顾不上我们,你又何必为难一个下人?说到底,还是她太年轻,做事尚不能处处近善。” 聂宁卓会意,勾着唇附和道:“那是,若由母亲调教,她定不会做出把我们晾在这儿的蠢事。” 杜兰馨扭头望向佛堂门口,故意拔高音量:“莫再说了卓儿,万一惊扰到你祖母礼佛就不好了。我们年轻人多站一会儿,又不会把腿站断。” “是,母亲。” 里头的秦嬷嬷将听到的,进去传给霍青燕。 霍青燕喝着茶,吃着果子,哼笑道:“瞧瞧我那儿媳,言里言外都在点我呢。嫌我不会教小辈,嫌我冷情将他们一家老小晾在外边。” 秦嬷嬷臭脸:“杜家好歹也算清流世家,怎么出了杜兰馨这种目无尊卑的?她还敢公然教您做事?我呸。” 霍青燕:“好啦,你也一把年纪,这么沉不住气?瞧瞧人家非儿,不动声色就把人召来,让其一个个立在门外盯着高阳罚站,让我解气。” 提到聂茹非,秦嬷嬷眼眸弯了起来:“四姑娘确实是神仙人物,别看她才十四岁,本事是真大。奴婢是真没想到,她能让伯爵爷带着全家站在外头候着您,搁过去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呢。” 霍青燕眼露精明:“所以啊,那么有意思又聪明的丫头,我是绝不可能让他们带走的。” 喜欢聂茹非是一方面,外头一家子打的什么主意,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只要那丫头不愿,她是绝无可能放任别人带走她。 日落西山,明月高悬。 晚宴于一处花团锦簇的明厅开席。 聂家五口入席时,脸上都带着浓厚的怨气。 实际聂家的血统很好,上至父辈,下至几个孩子,模样都周正、上乘。 可被罚站了一下午,几个人入席时,几乎都腿脚发麻,受人搀扶方能入席。 他们向来锦衣玉食惯了,何曾受过这般罪? 无一不是将幽怨的目光落到姗姗来迟的,又黑又瘦的少女身上。 只见少女宛若那金玉堆出来的小乞丐,身无二两肉,人也不显富态,却非要将金银富贵往身上堆,仿佛只要这般,她就能褪去一身贱骨,跻身贵族。 她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可谓扎眼。 “祖母,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宴了。” 聂茹非一进来,谁也不看,也不解释她一下午去了哪儿,眼里仿佛只有霍青燕。 霍青燕缓缓颔首,慈眉善目道:“辛苦你了孩子,快快入席吧。” 一股子心疼孙女的语气,接着端坐主位,高声道:“开席。” 聂茹非入座后,憋了一下午气的聂宁卓率先发难:“聂茹非,你难道不解释一下?” 聂茹非刚拿起一盏茶要润口,闻言,她放下杯盏,望了过去:“不知二公子要非儿解释什么?” “我……”聂宁卓气得脸颊红温,差点爆粗口,他看了看周遭,压住脾性的问,“一下午你去哪儿了,把我们晾在祖母的院子里,你真是生的好本事,难不成这就是祖母教你的待客之道?” 他这番话可谓是当众驳了老人家的面子了,可即便如此,聂家的一二三四,没有一个人出面斥责他。 无论是当父亲的聂世昌,还是当母亲的杜兰馨,就连稳重知礼的大哥聂宁沉也不曾出言制止。 他们仿佛聋了一般,任由聂宁卓叫嚣。 见他矛头都指向霍青燕了,张管家和秦嬷嬷有些看不下去,刚要出言提醒,却在霍青燕一记眼神,退回了原位。 顺着霍青燕的视线,张管家和秦嬷嬷都望向了坐在席末的聂茹非。 只见后者不卑不亢地回道:“二公子此言差矣,午间接待时,你们非说要去给祖母请安。非儿便亲自带你们过去,非儿因要盯着晚宴事宜,离开便放了人在那儿给你们驱使。” 意思,你们要的我都做到了,现在来责怪是何道理? “后来我也听说了伯爵爷跟夫人带着你们,诚心诚意地等祖母礼佛完。非儿以为,这是伯爵爷和夫人对祖母的一片拳拳孝心。听二公子的意思,难道是我理解错了?” 第24章 中秋家宴,流寇来袭! “你……” 听到聂茹非将他们一下午的罚站,曲解成了他们自愿而为的孝心。 聂宁卓压根没法怼,如果否认那不就成了不孝,成了对老夫人有意见? “四妹妹说的是,”聂宁沉温和开口,“这些年是我们疏于跟祖母的走动,不常在跟前尽孝,被祖母小惩大戒也属应该。” 聂宁沉一句话化解了聂茹非的曲解。 聂世昌赶忙举杯向霍青燕:“是啊是啊,是儿子不孝,母亲罚得对,儿子敬母亲一杯,还望母亲消气。” 他这话倒是把霍青燕故意罚他们一家的事给坐实了。 想想看,都多少年没见了,老太太一上来就把全家都给罚了,心眼是何等之小? 谁料这时,霍青燕缓缓开口:“我倒不知,你们一家子站在日头下候了一下午。怎的也不差人来通报一声,倒显得是我的不是了。” 聂世昌变脸,这不是在说他逼自个儿的老母认错吗?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他立即拱手:“母亲言重了……” 话未完,聂茹非故作解围道:“爵爷肯定绝非此意,他们定是清楚祖母对神佛的敬畏,潜心礼佛时不喜被打扰,故才在院中静候。” 聂家五口:“……” 好家伙,聂茹非一句话把他们又说回自愿为之,那么他们就没有理由怪东怪西,倒显小气。 “哼,好一个伶牙利齿的丫头……”杜兰馨终是忍不住,表面夸,实则贬,刚想说长辈们在场,她一个小辈却如此多话,其实是暗讽老夫人没将人教好,他们也好趁此由头将聂茹非带回去调教。 可话没说完,她就瞥见正拿起手帕沾脖颈的聂茹非,其腕上的玉镯极是扎眼地冲击着她的瞳孔。 霍青燕竟把镯子给了那丫头? 她嫁到聂家接近二十载,都没有得到那传承玉镯,老太太竟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了那野种? 聂宁沉、聂宁卓和聂茹珠瞧见母亲杜兰馨,话说一半,突然就不说了,放在桌沿的手还愤恨地捏成拳。 顺着杜兰馨的视线,所有人都看向了聂茹非。 聂宁卓是个没心没肺的,低声问聂宁沉:“哥,母亲这是怎么了?” 聂茹珠凑了一耳朵,因为她也没看出名堂。 只听聂宁沉低声解释:“那只玉镯,是咱们聂家代代相传的东西。” 聂宁卓恍然,又惊又气:“那不是该传给母亲吗?怎会在那个野种手腕上戴着?” 聂宁沉轻笑:“你说呢?” “……”聂宁卓死死地盯向聂茹非,他在心下做了个决定。 日后一定要找机会帮母亲拿回玉镯,即便是砍了那野种的手! 杜兰馨把后话咽下,只接了句:“自然是母亲教得好。” 她夸聂茹非伶牙俐齿是霍青燕的功劳。 她也只能这般说。 就连传家玉镯都套在了聂茹非的手上,证明霍青燕非常看重聂茹非。 若她出言指责,只会驳了长辈的面子。 “夫人谬赞,不过非儿在祖母这里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聂茹非顿了顿,“都是曾经在伯爵府学不到的。” 此言等于在说,杜兰馨不如她的婆婆。 伯爵府远不如一个乡下地方。 杜兰馨为了不失大家风范,只能强颜欢笑。 这时,聂世昌端出了为父的严厉:“多年不见,非儿你倒是比从前强势了不少,想必都是母亲宠出来的底气。不过,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倒也罢了。身为儿女始终要成家,日后你在婆家万不可像此刻这般,不仅会让聂家,更会让母亲蒙羞。” 他顿了顿,自豪地望向聂茹珠:“这方面,你就得跟你姐姐多学学。你看,迄今为止,你姐姐娴静如兰,可有多言过一句?” “爵爷说的是。”聂茹非浅笑,不再否认。 聂世昌见状,赶忙冲霍青燕提议:“儿子知道母亲疼爱非儿,只是来年就是两个女儿的及笄礼,到时非儿也要嫁去侯府。 儿子实在不敢劳烦母亲,也不敢让孩子们叨扰母亲清修。 等此宴后,便带上非儿回京,母亲您看……” “距离孩子们及笄尚有年余,”霍青燕冷脸打断,“不急,等及笄前我自会将人给你送回去。” 聂世昌脸颊抽了抽:“这……” “何意?你有那么多子女,留一个下来给我使唤,你倒不乐意了?” “儿子自然没有这个意思。” “嗯,那便好。” “……” 其后宴中,聂宁沉环视周遭,忽而问:“四妹妹可知刘妈妈在何处,怎的除了她,也不见她带来的两个丫鬟,莫不是在哪儿躲懒?” 聂宁卓闻言,赶忙放下酒杯,把嘴里的食物快速吞咽道:“是啊,若真如此,定要好好教训。” 此言一出,张管家和秦嬷嬷等人都变了脸。 刘芬芳不是带着那俩丫鬟逃回伯爵府了吗? 两位公子怎的过来跟他们要人? 聂茹非不动声色,实则袖下的手指轻轻蜷起。 霍青燕将目光落到她身上,并未发现任何端倪。 只是瞧着聂茹非的黑瘦小脸,觉得她过于淡定。 这时,府中下人开始交头接耳。 “怎么过来讨人呢?不是早就回去了吗?” “难不成逃了?” “身契都还在聂家,能逃哪儿去?太奇怪了。” 下一刻,屋外传来不小的动静。 张管家在霍青燕的示意下,快步冲出去看情况,很快折回来。 “发生了何事?”聂世昌已经站起来。 张管家眼底隐着焦色:“庄子被流寇袭击了,再有片刻就会杀过来。” “什么!” “哪里来的流寇?” “我们可怎么办啊?” 首先是丫鬟和小厮哭喊起来。 “我还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 “逃!快逃!” 有的人直接就往外冲,一时间场面乱了起来。 聂茹珠跑去杜兰馨那里:“娘~”紧紧挽住杜兰馨的胳膊。 “别怕,有你爹和哥哥们在呢。” 聂宁卓:“哼,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胆敢找上门来,小爷让他们有去无回!” 见他要带人出去,聂宁沉制止道:“别冲动!这些流寇定是从北边一路烧杀抢掠过来的,一个个手染人命,嗜杀成性。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哪里会是对手?” 杜兰馨:“是啊卓儿,你得听你哥的,莫要冲动。” 聂宁卓拧眉:“可他们眼看就要杀过来了,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 聂世昌望向正被张管家和秦嬷嬷搀扶起来的霍青燕。 霍青燕跟他的视线相撞,当即道:“还愣着干嘛,全部跟我走。” 见状,所有人不再多言,跟着霍青燕去了后头的佛堂。 大家都没想到,佛堂里竟有一个暗室。 内里的空间,足够容纳所有人。 大伙儿躲进去后,就听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证明那些流寇已经杀过来了。 聂茹珠忍不住道:“我们躲在这里,真的安全吗?” 一语道破所有人心中的隐忧。 聂宁卓拿了墙上的弓箭:“你们在此躲着,我出去!有我在,我看谁敢过来!” 他年纪轻,根本不懂外面的虎豹有多残忍。 “卓儿莫要犯傻。” “二公子,不要出去!” 一群人开始劝他。 聂茹非搀着霍青燕,眼中冷意泛起。 她倒是乐见聂宁卓出去,死于流寇刀下的下场很适合他。 可下一秒,身边年迈的霍青燕上前呵斥道:“去什么去,你们都给我这儿好好待着。” 全场安静下来。 聂世昌眼中闪烁轻微的动容:“母亲,您要做什么?” 霍青燕笑笑:“那些流寇也不是好糊弄的,若是见不到这庄上的主人家,怕是迟早会发现这暗格。你们都还年轻,时日还长。以我一副老躯,换你们活,划算。” 说完,她拍了拍聂茹非挽着她的手背,再一把拂开,并将聂茹非推给了聂世昌一家。 转头只带了张管家一人出去。 “母亲。” “老夫人。” “祖母……” 所有人都被霍青燕的大义感动。 眼看密室的大门即将关闭,在场的只有聂茹非一个冲出了那道门缝。 第25章 她会护着祖母 “非儿!” 杜兰馨被她推了一把,根本抓不住她一片衣角,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跑出去。 聂宁卓:“那野种疯了,主动去送死?” 其余人没说话。 外头。 “祖母。” 霍青燕发现聂茹非跟了出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聂茹非知道霍青燕绝非看上去那般不近人情。 她连聂家人都保护,何况是自己。 手腕上玉镯的重量,还有霍青燕尽心教导她医术的那些回忆,让聂茹非坚定了心中所想。 她冲张管家道:“张叔,求您好好护着祖母。” 张管家有些愕然,但还是点了头。 霍青燕听出聂茹非似乎有别的打算:“孩子你要做什么?” 聂茹非抓起老人的手,郑重道:“您护着他们,非儿只会护着您,非儿绝对不会让您有事。” 说完,她将霍青燕交给张管家,转头跑了出去。 霍青燕焦急:“非儿!那傻孩子想做什么,元驹你快去保护她。” 张管家纹丝不动:“四姑娘的命令是我保护您,而我本身的职责也是护卫您一个人的安全。” 霍青燕知道,张元驹性子强硬,除非他自愿,否则谁也劝不动。 聂茹非出来后,便见许多的流寇大汉逢人便砍。 “说,你们的主人在哪儿?” “不知道不知道……啊——” 说完就被砍死,鲜血四溅。 这时有贪生的丫鬟瞧见了聂茹非,指着那边喊:“那是四姑娘,她跟老夫人是一起的,定然知道财宝金银的所在!” 可她即便说了,也还是难逃被砍杀的命运。 “啊——” 丫鬟倒进了血泊中。 杀她的大汉带着几个人去追聂茹非。 然而聂茹非是故意暴露行踪的,她在乡下苟活了四年,什么上山下地的活没干过? 不说别的,光是这脚力和体力都给练出来了。 她一面跑,一面吸引更多的流寇。 她得尽量把人都集中到一起,这样祖母才能安全。 后头追她的流寇们,怎么都没想到一位富贵门庭娇养出来的千金小姐,竟跑得比他们这些粗犷汉子都快。 这算哪门子的小姐? 可庄上的人都快被他们杀光了,为了找到老夫人,获得财宝,他们只能去追那唯一的活口。 “都给老子跑快点!抓住那丫头!” “是!” 有几个脚快的,趁廊角转弯之际,扑向聂茹非。 但聂茹非就如那兔子,灵活地躲避掉他们的虎扑。 “快了,马上就到明厅了!” 聂茹非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绪,这个时候她万不可因惧怕腿软,否则落到那些手上,只有死路一条! 在生死关头,她已然顾不得礼教仪态,把裙摆全部卷起地跑。 她跑得很快,几乎要跟风化作一体。 终于,她先一步跑到明厅。 见她进去了,身后乌压压一片的流寇也跟着进去。 他们那么多人,聂茹非却只有一个人。 而且她自己逃进了死地,就别怪他们心狠手辣了。 “哼!到底是养在深闺的小姐,慌不择路进了这里,那就是自寻死路!” 为首的流寇嚣张地带人进来后,却发现哪儿哪儿都找不到聂茹非的身影。 “怎么没人啊?” “是啊,明明看见她进来的。” “我也看见了,怎么没了?” 为首流寇:“她肯定躲起来了,给老子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丫头找出来!” 大伙儿分头找。 下一秒。 明厅四围的窗子赫然全部打开。 所有人惊望过去,都以为是风。 但随着咚咚咚,数声闷响,他们的脚下很快蔓延来了水。 有人拿出火折子弯腰靠近,想看那究竟是什么水。 为首流寇鼻头动了动,他立即蹲下用手指蘸取部分水,置于鼻前嗅了嗅:“不好,是油!快把火给老子灭了。” 大伙儿赶紧照做,但话落,一只被点燃的绣鞋以一个弧度被跑了进来。 “快!快接住那鞋!” 流寇们争先恐后地去接绣鞋,但地上的油太滑,他们无一不是滑倒,即便有人稳住没倒,也被其他人绊倒。 最后一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带火的绣鞋落到油面上,然后唰地扩散开来。 啊—— 任凭他们如何逃窜,都躲不过大火焚身的命运。 他们被烈火焦灼着生命而垂死挣扎的样子,聂茹非冷冷地站在门外看着。 “臭丫头,是你!”流寇头头拼了命地想要冲出去撕碎她,奈何他身上的火太大,地上的油太滑。 他最后趴在地上,伸手愤恨地够向大门外的聂茹非。 聂茹非无动于衷地俯视着他。 “本来也不是给你们准备的,你们非要来找死,怪不得我。” “你……你!” 大门被烧得砸向流寇头头,最终他们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全部葬身在火海中。 然而流寇闯进庄子后便分散开来。 零星的几人看到这里火光冲天,纷纷赶来,就见他们的弟兄葬身火海的一幕。 “是她!是她杀了老大他们!” “杀了她!替老大和兄弟们报仇!” “抓住她!将她碎尸万段!” 几个人来不及细想,一个小丫头是如何做到烧死二十多个大汉的,他们只想报仇。 聂茹非见三个流寇冲过来抓她,她转头拔脚就跑。 跟之前一样,她卷起自己的裙摆,跑得跟风一样快。 不一会儿就带着那三个大汉来到了庄子西面的枯井附近。 她不慎踩到了什么东西,由于跑得太快,脚底一滑,摔了下去。 刚好给后头三人追上来的机会。 她想起来再跑,却发现脚崴了。 见她试图起身,又跌回地上。 三人都看出她脚踝崴了。 “你跑啊,你不是很能跑吗?” “跟她废什么话,杀了她,替兄弟们报仇!” 三人手腕一转,拖着手里染血的大刀相继走向聂茹非。 聂茹非一点点向后挪着,直到后背撞上的硬物。 她回头一看,是那口枯井。 没想到她两次命悬一线都在这口井。 看来有些东西老天早就注定,上一世她惨死在井底,这一世也要同样的下场吗? 三名流寇来到她跟前,高举手中大刀,龇牙怒目:“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