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通古今,我饲养了全人类》 第156章 驮翠兽背见闻 祝余草,见记载于《山海经南山经》 是南山经雀守山系中,招摇山上生长的一种草。 形状像韭菜,开青色的花。 祝余草可使人食之不饥,在食物短缺时,被认为是珍贵的救命稻草。 祝余草,祝余草。 韩烈像是导游一般,介绍了这些驮翠兽背上中的东西后,秦璎在心中默念了几遍。 她这才知道,这支堪称移动要塞似的军队如何供应后勤。 如何喂养得起那些重鼋。 靠的只怕就是这种食之不饥的祝余草。 先前还准备卖弄的丘张,刚才被韩烈抢了活,补充道:“只需在重鼋食用的砂石中,添加三斤磨碎的祝余草,便能让那些大家伙老实活动半日。” 秦璎掐算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心沉了下去。 大夏这王朝近千年不倒,果然有其底蕴。 他们甚至不需要别的饲料,喂重鼍食用的是砂石加祝余草。 三斤草料就能驱使那种攻防一体的巨兽,性价比堪称无敌! 秦璎的冷兵器战争常识,悉数被打破。 常规战争,一旦围城多半陷入险境,需城中所有人坚守。 但丰山骁骑却完全不惧怕围城。 这座移动堡垒,足够碾碎绝大多数反抗力量。 秦璎脑中对比了一下这座移动要塞和变身祸斗形态的旺财。 这支军队还带着冉遗城防弩。 而且,养在营帐中间的那些骑兽也不是观众。 真打起来,双方底牌尽出旺财不一定能占多大优势。 同理,雷鸟也是。 秦璎心中的优越感散去一些,她扯了一下风帽挡住眼睛。 “既有祝余草这种神物,此前云武郡大灾,为何不用祝余草救灾?” 她这个话题比较敏感,丘张嘶了一声,看了一眼韩烈后别开头。 韩烈解释道:“祝余草种植困难,只有丰山骁骑军中能种出。” 秦璎一想也是,要是这玩意能跟麦苗一样种,那普及开来就不会有云武郡中饥荒惨状了。 早就是人间理想国。 “我能上去看看吗?”她问丘张。 丘张想也没想拒绝:“不行。” “种着祝余草的驮翠兽,哪容闲人随意上去。” 秦璎退一步又问:“那,种青缕的菜地可以吗?” 丘张迟疑了一下。 韩烈一拱手道:“劳烦丘军侯。” 丘张瞥了一眼韩烈。 从叶司马那有耳闻,韩烈父辈和陈中郎将关系不错,韩烈也算根红苗正的玉衡军士。 他想了想,终于答应:“有言在先,只许看决不许妄动。” 秦璎自不会反驳,点头称是。 于是在丘张的带领下,他们踩着玫瑰色沙靠近了这些巨兽。 走到近处,沙漠上的风一吹,秦璎打了个激灵。 面纱后的脸皱起。 原因无他,实在是太臭了。 这些驮翠兽好像移动的粪坑,散发出一股股粪肥的气味。 见她瞬间捂鼻的样子,丘张嘿了一声,打趣道:“还看吗?” 他习惯了这些巨兽的气味,早已不知什么叫臭。 韩烈蹙眉张臂体秦璎挡了一下恶臭的风。 秦璎闷闷道:“看!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这句话,放在哪都很有说服力。 丘张琢磨了下,点点头:“行,来都来了。” 走到近前,秦璎才发现,这些如山巨兽不但扣着鼻环,四只脚还交叉绑了铁链。 这些铁链每一环,都快有秦璎粗。 铸造工艺同样叫人惊叹。 这些铁链能有效防止被劫营时,巨兽受惊狂暴乱跑。 积年累月的,这些巨兽脚脖子都被青铜脚链勒得陷进了肉里。 为了方便上下,搭建了木头的跳板和栈道。 秦璎看到好些苍白的人影,沿着跳板栈道活动。 把新鲜搁下的菜蔬收割,搬运至辎重营中。 这些被压得直不起腰的苍白人影,就是秦璎之前见过的无肠人。 白天看起来,这些无肠人给人的不适感丝毫没有减弱。 每两阶栈道就有一个挥鞭的监工,驱使这些无肠人劳作。 韩烈站在旁边,护着秦璎走上这摇摇晃晃的栈道。 丘张看见,揶揄一笑。 韩烈没理他,全副心神放在保护秦璎这件事上。 秦璎穿着长斗篷,走在栈道上又热又摇晃。 与一个无肠人擦肩而过时,她第一次近距离看清了这种类人生物。 黑黢黢的瞳孔比常人大,没有明显的瞳孔,让这些无肠人看着像是一个个人造的木偶。 他们麻木的无视秦璎三人,一步步走下栈道。 秦璎闻到了一阵很淡的馊味。 气味来源是…… 秦璎看向这些无肠人胯下挂着的皮口袋。 这些皮口袋尿不湿一样裹着。 考虑到无肠人吃了拉的特性,皮口袋里装着的是什么可想而知。 秦璎有点反胃。 但她就是臭毛病,越是恶心越逼着自己看。 在擦身而过时,她很认真的观察这些无肠人的身体构造。 但没有得到什么太科学的结论。 如果不是解剖,想来一时半会搞不清无肠人究竟是靠什么能量活动。 沿着栈道爬了一阵,秦璎晃得都有点恶心时,他们登上了驮翠兽的背部。 放眼望去,一片菜地。 要不是知道这是一只巨兽的后背,想来会以为自己站在谁家的菜园子里。 这些菜地规划十分整齐。 每一垄都有无肠人跪在地上除草。 秦璎觉得脚下一阵绵软,鞋子陷进了十分软烂的黑泥中。 见她僵住,丘张笑道:“不走运,想来驮翠兽刚刚撒过尿,地面泡软了。” 正儿八经踩屎感从薄皮靴底传来,秦璎说不膈应是假的,只是这会绝不能露怯。 她面不改色朝前走了两步正要说话,前方传来骚动。 铁链划拉声中一个劳作的无肠人扑倒在地,一头扎进了粪秽之里,看起来离死不远。 第157章 沙粥 啪叽一声,肤色惨白的无肠人一头扎进绵软的菜园子里。 那黏腻的声音,仿佛能从耳朵攻击到心灵,秦璎听得头皮一麻。 但放眼望去,其他人脸上除了韩烈拧紧眉,丘张、菜园的监工看守,乃至于无肠人的其他同族,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这种事情,在这好像司空平常。 远处一个慢条斯理的老头,顺着田垄走过来,嘴上骂骂咧咧。 秦璎不算是个急性子的人, 但看见那老头慢拖拖的脚步,和一头扎进泥里手脚抽搐的无肠人,她抿住唇角觉得不舒服。 看向护在她身侧的韩烈。 韩烈视线与她撞上,微微颔首后大步朝着栽在泥里的无肠人走去。 他大长腿不白长,几个跨步走到那无肠人旁边,手按他后肩将他从烂泥中拔出。 无肠人滚得半身湿泥,恶臭难当,脸都被污物糊满。 丘张啧了一声。 慢腾腾挪步的老头,这会倒腿脚利索了,赔笑走来。 见韩烈作势要撕下衣摆给这无肠人抹去鼻孔堵住的泥污,他笑着拦下。 “他一条贱命,哪抵得过一件好衣裳?” 老头说话很是油滑,边说边从后腰摘下一只水囊。 水囊不知用了多少年,骨制壶嘴拔了个发黄的嘴唇印。 老头将水往无肠人脸上一泼,从旁扯了一束杂草捅开他的鼻孔。 细端量脸色后,道:“没事,脸色还挺好,死不了。” 站在一旁的秦璎忍不住挑眉,这无肠人尸体似的肤色怎么看出脸色不错的。 心中虽腹诽,但她没说话。 静静看着老头吆喝一声。 这时旁边无肠人才上前来,一左一右挟住同族的胳膊将人拖走。 扑倒的无肠人被拖走,无力垂下的脚后跟在湿泥拖拉出两道印迹。 老头收起水囊,还笑道:“正是蚜虫繁育季,这些家伙躲懒呢。” 他见秦璎和韩烈是丘张这曲军侯带来的,不知他们来路不欲得罪。 还笑着说话呢,突然从旁传来一阵低啸。 像是被捆住嘴巴的狗,绝望呜咽带着些决死狠劲从胸腔挤压出。 一个惨白色身影拂开一人高的菜蔬,合身朝着老头撞来。 韩烈神情一变,自然而然优先将秦璎护住。 秦璎反应稍慢,一闪身藏到他背后。 相较而言,丘张反应很是迟钝,直到那老头被扑倒他才反应过来。 从林中窜出的无肠人,极消瘦,趁着不备将老头扑倒在泥里,便用两只奇长的手臂厮打。 攻击人时的模样,与猿猴类极相似。 两条手臂甩得监工老头脸颊映山响。 但其实并没有多少杀伤力,监工老头还有余力抱脸挣扎。 丘张摘下后腰的鞭子,唰一下甩出。 狠狠抽打在无肠人后背,凸出的背脊骨上,立刻肉眼可见增加了两道枣红色隆起的血痕。 袭击的无肠人吃痛,手上动作一慢,被监工的干巴老头掀翻。 滚了一身泥的老头爬起,咬紧牙关,垂下的两腮颤抖显然气急。 他又看掉在地上沾了烂泥的水囊,脸上扭出一个狞笑。 他虽只是个老革地位低下,但在这头驮翠兽上常年说一不二。 平常还假意伪装一二,如今气急竟不管不顾。 手拿鞭子,一脚踩着来袭的无肠人后脑,随后挥鞭就打。 他的鞭法较丘张更毒辣数倍,鞭梢如毒蛇尽朝着最痛的下三路抽打。 见他一鞭子抽打在无肠人胯间,这无肠人埋首烂泥疼得四肢抽搐。 丘张都眼皮一跳。 无肠人在大夏人的眼中,只是挂着个人字的牲口。 但这种虐打法,却是叫人看不下去,丘张脸一沉喝止:“黑肱,停手。” 但比他更快一步的,是韩烈。 名叫黑肱的老头,腕子被韩烈一把攥住,扯了个后仰。 黑肱一扭头,脸上暴虐神情没来得及收,怒容看见是韩烈后生生扭成一个笑。 这种神情转变并不丝滑,叫人看得后脊生凉。 秦璎视线从地上抽搐的无肠人身上收回。 韩烈松手,冷然道:“无肠人为军中奴役,岂可随意殴死殴伤?” 秦璎也凉凉用一种略天真的语气问丘张:“这些无肠人不是军中的资产吗?还是可以随便弄死的消耗品?” 她记得,丘张说过无肠人不能作为奴隶普及的主要原因,是不好繁育。 想来,绝不会是什么损耗品。 昨天已经发生过一次无肠人逃跑,又观这监工老头的暴虐。 只怕,有人在这头驮翠兽当上土皇帝了。 与其说她是在问话,不如说她是在挑拨。 丘张脸黑如墨,闻言冷哼一声。 “黑肱,我就说为了独你管着的这头驮翠兽常有无肠人死,原来都是被你打死的!” 方才还下手极黑的老头,如遭雷击,本能觉得要坏事。 他一怒,看向沙民打扮的秦璎:“你个贱女子,浑说些什么?” 被骂的秦璎不恼,只是手藏袖下,脚尖在地上一踢。 原来刚才那无肠人被抽打胯下时,裆上兜着的皮口袋破开口子,里面装着的东西露了出来。 竟是些带血水的赤色砂砾。 她又用那种茶里茶气的语气问丘张:“丘军侯不是说,给这些无肠人吃麦屑粥吗?为何吃的是沙子?” “住口!”黑肱满身泥污朝秦璎扑来,神情狰狞不知是想捂她嘴还是想来打她。 但没近身,就被韩烈不轻不重一脚踢开。 丘张看一眼地上的沙子,手指着滚成泥猪儿一般的黑肱骂道:“好狗胆!” “七日一碗麦屑粥你也敢贪墨?” 这些无肠人奴隶的性价比已经高到不行,但七天吃的一碗麦屑粥还是被人换成了沙子。 难怪逃跑,难怪反抗。 丘张并不是为无肠人打抱不平,只是气恼黑肱贪腐损毁了军械。 他上前,将才爬起的黑肱踹了个倒仰。 和体弱的无肠人不同,丘张一脚踹得黑肱躺在泥地半晌没喘过气。 丘张一曲军侯,发作个菜园子监工看守是在太简单。 左右一呼,便有人将黑肱拖下。 看黑肱同僚们的积极态度,这老头委实没干过什么好事。 他被罚十军棍,以他的年龄十军棍得躺上许久。 黑肱被脱离前不在求饶,只一双眼睛死死瞪着秦璎。 恼恨这低贱沙民女子多嘴。 心中暗恨不已。 韩烈斜跨一步,遮挡住他的视线,但双眼渐渐冷了下去。 黑肱被拖下去后,丘张冷脸扫了秦璎一眼。 随后又看地上的无肠人。 这会功夫无人管的无肠人,身下洇开大片暗红血迹。 丘张暗道一声晦气,一指道:“拖下去埋了。” 已经报废的军械,修理不划算时,自然而然选择放弃。 见这胯下都被抽烂的无肠人要被抬走,秦璎道:“卖给我吧。” “左右都是废弃的,何不卖给我换点钱。” 第158章 意外阉割 友谊是一件很微妙的事。 比如秦璎和她的新朋友丘张。 前一秒丘张还恼怒秦璎没来来逛什么,还恼怒她揭破黑肱贪墨之事。 还心中担忧会吃挂落。 但他很快又和秦璎友谊恢复如初——在秦璎表示想买下受伤的无肠人后。 玉衡军中并不排斥买卖,尤其有时狩猎到巨型异兽,会将不好存放携带的部分就地处理。 分卖给当地豪族。 因此秦璎提出买下无肠人时,丘张下意识一喜。 “你确定?”他晓得秦璎是沙民萨满,应当是有些钱财的。 但花钱买个要死的无肠人? 丘张又去看韩烈。 见韩烈没有反对的意思,他一手:“那买去死了,可别怪我。” 他怕秦璎反悔,急急忙忙命人道:“待会韩队率去找营司马说一声。” 出了这桩事,秦璎的参观半道中断。 那个无肠人被下身随便糊了一把沙子,就拖去交给了一脸懵的阿曼。 秦璎手上的金镯子,又消失一件。 阿曼看着无肠人一个劲皱眉。 他的反应属实正常,毕竟这种无肠人给人的违和感太重。 相对保守的沙民心中,都很排斥这种异常。 更不必说,无肠人胯下那道让男人闻风丧胆的鞭伤。 站下风散身上粪坑味的秦璎,在沙上蹭鞋底。 她现在头发丝都发臭,味道根本散不去。 边抬袖子闻边道:“先试试能不能救。” 能救下更好,救不下秦璎想着拿出箱子外做个标本。 一点没察觉她脑袋满是丧心病狂想法的阿曼,闻言硬着头皮去救治。 刚一解开无肠人被打烂的皮口袋,他狠狠倒抽一口凉气。 秦璎站在旁边看。 血肉模糊中,可以确定无肠人是分性别的。 但粪门位置和人的差别就大了,直上直下一根黑洞洞管子。 甚至看着都不像血肉造的。 阿曼恶心得咽唾沫。 看他不太行的样子,秦璎伸手想接他手里的伤药:“我来吧。” 没等阿曼拒绝,后来的韩烈已经先拿过了伤药:“我来。” 他离开了一趟,去辎重营买下这无肠人,回来时带了一个粗陶瓶。 瓶子里是种灰色的粉末,像草木灰。 韩烈将这种粉末在秦璎和他身上洒了一些。 驮翠兽粪便那种附在皮肤上的臭味,立时消散淡去。 只一眨眼,秦璎再闻自己的袖子已经闻不到臭味。 “这是用以藏匿气息的幽草粉。” 韩烈从来办事上心又麻利。 秦璎才问他有没有可以藏匿气息的东西,给家里那些小的遮掩气息。 他就在去买无肠人时,带回了幽草粉。 “幽草粉可遮掩气息。” 狩猎异兽时,人身上的气味是重大阻碍。 因此遮掩气息的幽草粉,几乎是玉衡军军士必备道具。 把幽草粉罐交给秦璎,韩烈让阿曼走开,蹲身给躺在草席上的无肠人治伤。 他没有贸然动手,粗糙撒上点药粉了事,而是认真观察了一阵。 最后后腰侧蹀躞带,卸下一柄小刀:“已经完全抽烂了,得先割除再伤药,否则吊着烂,活不了。” 见他这就要下手,秦璎和阿曼齐齐喊停。 “等等!” “你等下。” 相比比较含蓄的阿曼,秦璎直接背过身去才说:“等我走远你再下手。” 能不看的情况下,秦璎并不想看阉割现场。 她拿着幽草粉极速离开,进帐子前还叮嘱道:“完事,记得丢掉你那把小刀!” 都准备要动手的韩烈,闻言停下。 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腕刀,没舍得。 他视线一转落在了阿曼腰上的解肉刀上。 阿曼简直怕了他,不等他开口把刀往他那一丢:“拿去,也等我走远点!” 全当破财免罪了。 奉献出小刀的阿曼,缩着肩跑掉。 韩烈冲他后背道了声谢。 抽刀出鞘时心里默默回忆,自己从前在屠户家打黑工时看见人施展过的骟猪术。 虽然割的部位不同,但凑合凑合也是一样的! 他手中小刀翻飞,向下一旋。 刀快手也快,一坨烂肉离体的无肠人抽搐了两下。 在大量鲜血涌出来前,韩烈将一把伤药捂在了他的伤处。 这个无肠人吊着口气暂时没死。 秦璎到底心存一丝丝怜悯,偷给了韩烈一粒瑶草上结的朱红果实。 只是喂食时,出了点问题。 无肠人是真正的‘直肠子’,上边掰开嘴喂下,下边呲溜滑出。 喂了两次,那小粒果子怎么喂进去怎么滑出来。 阿曼都可怜这粒果子。 最后还是韩烈见不行,碾碎了给无肠人压在舌下。 之后能不能活,全看这个无肠人的造化。 韩烈明天一早就要出发重返金鞍山,因此晚脯前,将秦璎送出了丰山骁骑大营。 送到大营后的库西部。 …… 夜里,辎重营中。 一堆放军械的营帐里,受了十军棍的黑肱正趴着哎哟叫唤。 这里堆着的都是沉重的木头巨盾,放平了颗充作床铺。 黑肱一边叫唤,一边骂。 他将自己被打的缘由,全怪到了沙民打扮的秦璎身上。 污言秽语难听至极。 脑中正想着,有没有机会报复时,突然听见头顶有声响。 他茫然抬头,黑暗中与一双水滴状灰眸对上视线。 黑肱一惊,脑子都没来得及思考。 旁边堆放的巨盾,一块接一块垮下。 当头一块正磕中他的脑门。 霎时间鲜血迸裂,他喉咙里发出的一点气音,都淹没在巨盾砸下的声响里。 夜里辎重营的人被惊醒,也只想着这是一起事故。 将砸死的黑肱,报作受刑伤重,拖出去埋了。 第159章 铁过载毒性 红色砂岩阶地经万年西风带剥蚀,岩层被析出的赤铁矿粉末染成红色。 库西部正位于这阶地的南面,干涸赤水古河道遗迹旁。 整个村落依山势,开凿许多半地穴式窑洞。 窑洞拱顶是沙柳枝条编成的蜂窝型骨架,上面是一层沙蜥粪一层赤黏土的隔热层。 夜幕之下,这些拱形窑洞看着不大吉利。 夜晚热风凉下来后,银河在这片赤色河谷上流淌闪烁。 血锈色的光晕中,壮观星群稠密得紫蓝天空都快装不下,好像下一秒钟就会掉下来。 秦璎裹着块厚实毡毯,坐在牛血红的窑洞前。 就算冻脚指头发僵,也依旧固执坐着仰头看天。 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这样浩瀚的星空是她宁愿挨冻也不想错过的美景。 她面前的篝火里沙蜥粪在火焰中哔啵燃烧。 一片静谧中,她突然道:“你去哪了?” 说话时,她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但顺着黑暗潜行的黑影僵住。 片刻后,韩烈走到火光下。 他眼神游移,答话前见火势太小先添了一捆沙棘刺,又用木夹从沙柳筐里夹了两块风干的沙蜥粪。 有燃料助力,火焰倏一下蹿起。 韩烈忙活了一阵,终究老实交代。 他像小学生一样垂头站在篝火旁:“我,去杀人了。” 秦璎从星空移开视线,深深看了韩烈一眼。 从上次杀黄骏秦璎就发现,这小子也是个杀人不手软的主。 这次他能杀谁去?当然是那个黑肱了。 察觉秦璎在打量他,韩烈像是夜不归宿被主人持棍子堵在家门前算账的狗子一样不安。 难道,上神不喜杀生吗? 没等他给自己辩解一句,秦璎道:“有些冒险了。” 秦璎不是反对他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只是丰山骁骑到底是军营。 韩烈异兽化潜伏进去,万一出点危险怎么办。 见她不是责备的意思韩烈松快不少。 他小声道:“我熟悉布置,不危险的。” 夜半出来堵人的秦璎,这会看够了星空打个哈欠。 “好吧,这次算你过关。” 她抓着披在肩头的毡毯站起身,转身回窑洞睡下。 韩烈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静守在篝火旁,一直到天将亮才离开,作为先锋向导领着队伍出发金鞍山。 相比有泉眼能奢侈洗澡的黑石部,库西部的日子要苦一点。 大清早,秦璎被一阵阵小孩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吵醒。 她睡得腰酸背痛,揉着发麻的胳膊开门看。 三五个库西部的小孩,脑袋上顶着土瓦罐从坎下跑过。 见秦璎出来,门前吃着什么的阿曼忙直起身。 细看才发现他手里是一张看着就很干巴的饼子。 他把饼子往怀里一揣,就去搬水罐给秦璎倒洗漱的水。 库西部的水都来自村子中心一座向下开凿五层的窖井。 一股铁锈味。 秦璎用这水漱口忍不住皱眉,为这里的沙民健康担心。 风中传来一声声哭。 秦璎看去,只见一间半山腰的牛血红窑洞前围着很多人。 她曾经见过的那个满脸钉子的老萨满,手持一截不知名动物的腿骨。 看样子是在进行什么法事之类,旁边一对夫妻在呜呜哭泣。 这对夫妻面前的草席子上躺着一个小孩。 六七岁模样,捂着肚子打滚。 秦璎见状皱眉,她叫来阿曼问道:“那边怎么了?” 现下周围只有阿曼一个会说大夏话的,所以他一直都跟在秦璎左右。 闻言叹了口气,见怪不怪道:“那孩子害了腹泻病,快死了。” “传言库西族的这片土地曾被诅咒,族中人常患怪病。” “不论大人小孩肤色都异于常人,常呕吐腹泻,熬不过便死了。” 提到死时,阿曼语调麻木:“库西族的人就是因为肤色异常,才爱在脸上抹得花里胡哨。” “成日里也有些不正常。”他琢磨了一下,小声叨叨,“疯疯的。” 满嘴铁锈味的秦璎,却是越发拧紧了眉头。 肤色异常、腹痛腹泻…… 她又细看库西部的人,发现这些人都很消瘦。 加上怪异的水味,秦璎总觉得不像是什么怪病,倒像是常年饮用含铁量过高的水导致身体出了问题。 一边想着,秦璎一边对阿曼道:“我们去看看。” 两人走过去,听得哭声越大。 满脸钉子的老萨满也哭。 熬过那些劫难,村中本就没有多少新生儿,现下这孩子艰难养到六岁竟眼看着又不行了。 他心中悲戚,默默朝着新信仰的神祈祷,同时手指在胸前比画了个符号。 下一秒就听秦璎问:“孩子怎么了?” 老萨满一激灵,对啊,神使在他们库西部呢! 他满怀期望的视线,落在了秦璎的身上。 秦璎倒也没让他失望,走近后就细看草席上那小孩。 这孩子脸上也画着库西部的赤红纹样,穿着双层苎麻布衣,但没穿裤子。 两条消瘦小细腿无力耷拉着,草席上全是水样便,可能拉太久甚至没什么臭味。 小孩露出的大腿上有些红色斑块。 秦璎左右打量,这一细看才发现很多沙民脖子耳后都有这种斑块。 她心中一定,铁摄入过多导致过载毒性没跑了。 库西部本就建立在赤红砂岩上,储水的窖井深入地下。 他们常年饮用的水里,含铁量太高。 即便秦璎不是什么专业人士也知道,人会出现色素沉淀,肝肾异常以及消化道疾病。 她脸在面纱后看不见表情,但库西部老萨满很精明,心念一动带着些喜色凑上前来。 借阿曼的嘴问道:“神,不阿璎萨满,您有什么办法吗?” 秦璎给自己套的神使皮没有大肆宣扬,老萨满临时改了口。 秦璎迅速点了点头。 地上的小孩还腹泻不止,人命关天她语速都加快了很多。 “有点眉目。” 她示意老萨满和阿曼边走边说。 走到无人处,她道:“你们找一间没顶的土窑给我。” “我先想办法拿药让孩子止住腹泻。” 第160章 饮水,冲突 秦璎的办法,是箱子外止腹泻的蒙脱石散和补液盐。 再配合她手边的瑶草,吊住那小孩一命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为什么找没顶的屋子,自然是为了方便低调的接收东西。 这库西部死了少人,有很多塌陷的空窑。 这些避热避风的窑洞,顶子是沙柳条编的,必须经常更换上面的隔热泥。 一旦及时不打理清扫,很快就会伴着风吹来的沙子压垮屋顶。 老萨满领着秦璎来到了一间垮掉的窑洞前。 他眼中满是期待,目送跟秦璎走进去。 秦璎靠坐在砂石上,将风帽拉起确保脸融化后不会吓到路过的小朋友。 她眼一闭,从箱子外的世界苏醒。 照例头晕了一下后,飞速爬起来。 之前投放到云武郡城的药还剩不少。 秦璎迅速拆了几包,一边侧耳听。 果不其然,一楼的留守儿童们大清早的又在看电视。 耳朵灵的旺财听见楼上有声音,以飞一般的速度叼住狗碗哐当哐当拖上楼。 雷鸟速度也不慢,扇着翅膀飞上来。 秦璎正用卫生纸把止腹泻的蒙脱石散分成小包,眼尾余光看见它们两个,分神叮嘱道:“再等等,我一会回来给你们喂吃的。” 秦璎用细胞夹把蒙脱石和补液盐和消炎药都打包成小红豆大小。 然后迅速搜了一下,确认铁含量过高的水也能过滤后,她走到箱子旁。 打开箱盖,箱中像是涂花的玻璃。 秦璎循着自己装脏木偶的气息找去,场景变换。 她以熟悉的高空视角,悬在了一片赤色岩阶上。 正中是她装脏人偶靠坐的废宅。 秦璎没有白日显圣,而是小心遮掩了自己的存在。 用烤肉夹子,把三小包做过颜色记号的药包放在了装脏人偶旁。 接着她关上箱子,往床上一躺重新降临箱中。 装脏人偶醒来,手边就放着三包药。 阿曼和老萨满守候在外,尤以老萨满心情忐忑,以为秦璎这神使要干点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正幻想得心潮澎湃时,听秦璎喊道:“进来拿东西。” 老萨满闻言一惊:“这,这就有东西拿了?” 他跟在阿曼身后,便见空手进来的秦璎旁边多了三个花花绿绿的包裹。 秦璎来不及解释只道:“先用药吧。” 她的要求没有任何人反对,包括孩子的父母。 在众人注视下,秦璎打开她做过记号的蒙脱石散。 从里面取出一粒拇指大小的颗粒。 全碾了化水后,秦璎有点犯难喂食的剂量。 想了想,还是只喂了一小碗。 随后是补液盐、消炎药。 最后,秦璎私下碾碎了瑶草上一粒红色果子一同入药。 目睹那孩子的爹娘将药全喂下去后。 库西部的老萨满凑来。 满是钉子的脸上惊喜交加,他对秦璎拿下来的神药期待值拉满。 压低声音问:“阿璎萨满,这样就没事了吧?” 秦璎还想给他解释解释药物作用,就听人喊道:“好了,真好了!” 秦璎下意识想叹气,神药也至于才到嗓子眼就有效啊。 可旋即被现实啪啪打脸,她听见一声声欢呼。 躺在草席上的小孩无力掀了掀眼皮。 所有人都在欢呼,只有秦璎看见这小孩在咂么嘴巴。 果然不是什么神奇药效,而是馋嘴小娃尝到了甜味,生死关头不忘回味。 库西部老萨满满脸震惊看着秦璎:“果然是您啊。” 秦璎嘴角抽搐了两下无力辩解,只在看见这些沙民要把这小屁孩架起来欢呼时不迭声制止。 “都停下!” 这些人莫不是想要玩死这小孩吗?而且孩子拉了一屁股啊! 她拿出药物救人积攒了不少好感值,一声喊后亢奋的沙民们停手。 秦璎看向孩子的父母,让阿曼帮她翻译道:“这几天记得给他煮一些粥水就好。” 说完,她就是一顿。 这库西部,只怕没什么能熬出粥水的玩意。 她还得回去一趟,带点米粒来。 没等她细想,孩子母亲说出一长串话。 阿曼翻译道:“她想问您,沙棘籽磨粉煮的行不行?” 怕秦璎不知道沙棘籽是什么,阿曼摸出他藏怀里那小块干巴饼。 “这饼就是沙棘籽粉和骆驼刺粉做的的。” 说到这时阿曼啊了一声,想起些什么大惊失色:“您还没吃朝食!” 被他一惊一乍吓到的秦璎没好气:“那不重要。” 从名字上看,不管是沙棘籽还是骆驼刺粉,都给人一种刺挠得慌,会很伤胃的感觉。 小孩本就腹泻,吃这种东西一定会更严重。 秦璎道:“告诉他们别吃那个了,一会我给他们一些米。” 在沙民们千恩万谢下,秦璎离开。 她又一次出了箱子,往箱子里投了些米。 丰山骁骑的军营就在不远处,秦璎依旧没搞出大动作。 等回到箱中,她叫萨满偷偷叫来亲信,将显眼的巨大米粒就地弄碎分发下去。 她则是带着老萨满和阿曼,前往库西部的地下水窖。 在这种地方,水源都是顶要紧的,水窖门前有守卫看守。 进到水窖,一阵浓烈水腥并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像是有人迎面朝她扔了一团锈水。 缓了口气,她才打量这水窖。 水窖不宽,赤红色的砂岩墙壁上附着一层浅白色的涂层,上面有人手印,是人为涂抹来防止水汽蒸发的。 秦璎提着过长的斗篷下摆,小心踏着开凿出的石阶向下走。 看得出为了这眼水窖库西部很用心,墙上都是一铲一铲的细密鱼鳞纹。 往下走了几步,光线暗下,但水汽更重了些。 秦璎走下最后一截台阶,只见一个石制的小池子,镶嵌在底部。 阿曼持着火把一照。 她看见浅浅一层浑水积在池底。 饮用水是这种环境,出问题早晚的事。 不过在这事谁也怪不得,更怪不得老萨满头上。 秦璎叹了口气:“我教你们过滤水的方法吧。” 经阿曼的嘴把话翻译给老萨满听后,老萨满神情激动。 “可是神术?” 需要维持神使人设的秦璎,背身翻了个白眼又转回身。 正要科普一下,上面传来骚乱声。 一个沙民跑下来,神情焦急恐惧,嘴里喊着话。 阿曼侧耳听后面色一变,对秦璎道:“丰山骁骑来人,说是库西部在水中下毒,叫昨日来的两个官军害了病。” “已,已派人将库西部围住,只怕来者不善!” 第161章 麻烦登门 呜呜—— 库西族村落前,赤色山崖上插着掏空的沙蜥腿骨。 这些粗壮的腿骨顶端凿风孔,每至异常风向时会发出高亢声响。 在逐渐爬高的太阳光下,身如马四爪类鼠的骑兽,一点不受砂砾影响极速奔跑。 爪下扬起的赤色沙粒好似血雾。 秦璎和阿曼等人一起出来,恰好看见远方沙尘。 来得骑兵不算多,只三十来骑。 但谁也不敢小瞧了他们。 库西部的村长在大灾中死去了,现在是背都直不起来的老村长在与丰山骁骑交涉。 只是老村长眼花耳聋加上语言隔阂,双方的交涉效率极低下。 见秦璎三人来,老村长松口气,拄着拐杖让开了位置。 与老村长交涉的人,估计也早不耐烦这老头子见换人还心里高兴。 只是扫了一眼秦璎三人,又垮下脸。 库西部的老萨满皮肤涂抹得花里胡哨,满脸穿着钉子。 同行的阿曼脸上包着绷带布条,一身黑袍子看着就很不像好人。 最后一个秦璎,新换的米色防风罩袍和面纱挡得整个人看不见脸。 单纯看画风,三个组合在一起都不像是什么好玩意。 懂沙民语言来当翻译的军士脸上满是不耐,最终视线落在了秦璎身上。 “昨日我军士在你们库西部吃了东西,今早呕吐腹泻不止,出现狂乱幻觉。” “查验呕吐物和排泄物,军医用的银针均发蓝。” “究竟为何,还请贵方给我们一个交代!” 说到最后时,他声音低了下去,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 秦璎也不知他为何鬼摸头的冲她来了,但这人并没有说谎。 确实有丰山骁骑军士在库西部吃了东西中毒,并用银针查出了毒物。 既然对方是在冲她嚷嚷,秦璎也没当缩头乌龟。 她手拢在袖中,轻声道:“情况我方已知晓,劳烦稍等,我在族中问问是什么情况。” 听她说得一口流利大夏话,讲话也有条理,对方略放缓了口气:“快点!” 秦璎应了一声,折身找来库西部中知情人询问。 在阿曼的同声传译下,这才得知昨天确实有两个丰山骁骑的军士来过。 不知是出于轻视还是不愿滋扰,丰山骁骑并未在库西部驻军。 但每日都会有人来巡查。 这种霸道作风,库西部没有一个敢言语的——毕竟那座巨兽围成的大营实在太恐怖。 别人移动要塞都停在你家门前了,难道还要拎着弯刀去搏命争尊严不成? 库西部索性敞开大门,无不配合地接受巡查。 头一天来巡视的还好,只在村落绕了一圈就走。 昨天却来了两个兵油子。 进了村子贼眼溜溜在女人身上看,后来见库西部女人都爱将脸涂得脏兮兮,又开始索要钱财。 但库西部的金银大半搜罗送去黑石部祭祀了,哪还有闲钱。 这两兵油子骂骂咧咧,最后硬从村长家掏了两块骆驼刺粉烙的干饼和一袋沙鼠肉干走。 秦璎听得皱眉,一是为这些沙民掏空家底祭祀她觉得不妥,决意稍后把那些小金首饰还回来。 二是…… “那两个人,有在族中喝水吗?” 原本秦璎猜测,可能是这两人不适应库西部的水,肠胃功能紊乱之类。 可现在听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愁得眉毛都耷拉下来的老村长,听见阿曼转述的疑问苦涩一笑。 “他们的水,比我们的好,他们都不喝的。” 豁牙老村长的表达能力实在有点差。 但秦璎还是确定了一件事,那两个士兵确实没喝过库西部的水。 至于投毒之说就比较荒诞了,沙民哪有那胆子。 她叹了口气,重新找到丰山骁骑的人。 “这位官爷,实不相瞒库西部中,今日也险些死了一个孩子。” “同样是腹泻不止。” 其实二者不一定有关系,秦璎这样说只是为了先卖个惨,尽量洗清投毒嫌疑。 恐他们不信,秦璎还带着人去了一趟那孩子家。 事情发生太快,小孩还还光着屁股蛋,身下草席上也没来得及收拾,狼狈残样不像临时伪装。 来交涉的丰山骁骑军士面色缓和了些。 他蹲身摸了摸小孩的脉搏,见脉弱确实险些命悬一线,这才站起身。 他见孩子的母亲手中捧着木碗,问道:“喝的什么药?” 这库西部女人不懂大夏话,捧着一碗补液盐水不知所措。 阿曼翻译后,她才说是秦璎给的药,可以免得孩子腹泻而死。 丰山骁骑军士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秦璎身上。 他站起身,伸出一根手指在药碗里沾了一点。 舌尖尝到一点甜咸味道,自然而然命令道:“交出这些药。” 暴力面前是没有任何道理可以讲的,这军士作风蛮横又一指秦璎:“你跟我走一趟。” 阿曼顿时着急。 秦璎却颔首道:“好。” “我正好备下了些薄礼,想谢谢陈中郎将赠药。” 秦璎拿着韩烈用军功换的两株瑶草,硬说是陈中郎将赠药。 这顺杆子一爬,叫方才还跋扈的丰山骁骑军士气势一衰。 “你,认识陈中郎将?” 秦璎自若道:“认识。” 至于对方认不认识她,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话音落,这跋扈军士脸色果然转好许多:“那便请跟我们走一趟吧,若是误会及时澄清了也好。” 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璎随着他们回到了丰山骁骑中,被人一路领着进了后营。 伤兵营中两个士兵躺在帐中,嘴里横咬着两根木头,牙齿深深嵌入木头里,牙根见了血。 他们舌头向后缩,时不时发出一声含糊呓语。 秦璎走近,险些被馊臭味呛一跟头。 她这会庆幸自己脸上带着面纱,虽然遮不了多少臭气,但好歹不用直面。 她心里吐槽,面上镇定走过去看。 丰山骁骑军中有十五个军医,他们都很擅长治疗与野兽搏斗造成的撕裂外伤咬伤,也擅长治毒。 但这一次,却对着两个哎哟叫唤的军士发愁。 银针查验过,解毒的药剂也喝过,可两人还是没有好转。 甚至他们连是什么毒都没查出来。 如何不一筹莫展。 就在这莫名的氛围中,秦璎被带了进来。 第162章 急性食物中毒 秦璎面前,摆着几样东西。 放在布巾上的几根银针,针尖都发蓝。 秦璎不是医者,没有那种仁爱之心,想到这几根银针查验过什么她连碰也不想碰。 除却银针,放在她面前的,还有一些零碎玩意。 异兽胃囊做的水壶,啃了两口的干饼,一些肉干。 还有一个巴掌大的扁形铜酒壶。 秦璎绕开针尖发蓝的银针,优先拿起了水囊。 因她挂着萨满的名头,丰山骁骑中人以为她是什么专业人士,没一个阻挠的。 秦璎往手心倒了些水,轻嗅。 和库西部中满是水锈味的水不同,水囊里的水没有一丝异味。 一个下颌有几丝胡须的军医,带着白布做的手套,从旁解释道:“我们查过水,水中无毒。” 秦璎把手心的水洒在地上,又去看生着铜锈的酒壶。 酒壶里是一些看着就很浑浊的酒。 大夏异兽虽多,但上层富裕下层该穷还是穷。 很多好东西被上层人享受,并没有给下层人带来多少福祉。 农人保持着原始的耕种方法,田里禾苗亩产少得可怜。 因此粮食酒酿制水平并不高,铜酒壶里的浑酒没滤得太干净,已经有些变酸。 秦璎放下水壶前,旁边军医冲兑了带来的补液盐和蒙脱石粉,正在那研究。 面上惊疑不定打断道:“这两味何药?为何用这两味药?” 他满心求知欲,在不弄清楚前不太敢给两个军士用药。 秦璎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用他们应该能听懂又符合自己萨满巫医身份的话解释。 “两味药一味是蒙脱石,一味是……” “糖盐水。”她用了比较好理解的名词。 “各位可曾观察过沙漠中的沙鼠?” “若是吃错了东西腹泻不止它们便会去古河道舔舐露出的一种岩石石粉,很快便能止泻。” 沙鼠是遍布这种沙漠的小生物,是除了沙蜥尾巴之外,沙民们日常的肉食来源。 秦璎说话时不急不缓,瞎掰得很有说服力。 “我们的先辈发现后,便找到了这种名为蒙脱石的矿物石粉。” 她话音落,拈着胡须思索的军医点点头:“蒙脱石蒙脱石,确实不是大夏习惯的命名方式。” 到底是跟随丰山骁骑到处走的军医,见多识广一拍脑袋道:“蒙脱二字,听着像是某种西域的地面。” “蒙脱石确实在一处名为蒙脱的干涸河道发现的。” 眼也不眨撒大谎的秦璎,顺势拍了个马屁:“您着实见闻广博。” 她说话好听态度诚恳,那说话的军医连连摆手:“哎,只是走的地方多罢了。” “那这个呢?”他又指碾成沫的补液盐,“咸甜相冲,岂不伤脾胃?” “沙漠炎热,驮兽长途跋涉大出汗后爱就咸水滩,会寻蜜罐蚁吃。” “甜咸相配加上大量饮水,可迅速补充流失的体液,比单纯饮水效果更佳。” “若有人失血口渴,也饮糖盐水缓解。” 她的解释全从生活经验总结而来,很有说服力。 军医不疑有他,眼中异彩连连:“你是说这种糖盐对失血过多也有助益?” 秦璎嗯了一声。 在那军医迈欧琢磨时,她又拿起了放在面前的一块肉干。 这肉干是沙鼠肉,不知道放了多久,干巴得能当匕首扎人。 秦璎看了看,突然兽一顿,在肉干上发现了几处霉点。 一般而言,沙漠里东西不容易生霉,但也不绝对。 库西部存放在地窖里的沙鼠肉就有生霉的,昼夜温差冷凝水加上没有足量盐腌制,该发霉还是发霉。 昨天夜里阿曼还问她要不要尝尝沙鼠肉时,秦璎就从肉干里看见发霉的。 她左手拿着发霉肉干右手拿着沙棘籽和骆驼刺磨粉做的饼,感觉自己找到了答案。 持续干旱时,骆驼刺就会分泌出含生物碱的高浓度刺糖。 这是秦璎在科学杂志上看到的。 村民常年食用早都已经耐受,而这两个军士嘴馋吃掉就不一定了。 加上肉干上的霉,捂得发酸的低度酒,他两不急性食物中毒谁中毒。 要不是玉衡军都强化过身体,只怕早一命呜呼了。 秦璎起身细看这两个军士的指尖。 满是甲垢的指尖果然呈现绀色。 食物中毒和动物毒素植物毒素中毒机制不同。 军医喂食的解毒药不对症,自然无用。 秦璎转头,简单对几个军医解释了几句后道:“要不要服用蒙脱石,各位斟酌。” 她说完,几个军医商量了一阵,又找了个跑腿的士兵去禀告上官。 问问要不要先抓几只沙鼠来试药。 他们则协作着,先给那两个军士引吐。 跑腿的士兵去得快,回来得也很快。 “陈中郎将说了,直接在他们身上试药。” 对丰山骁骑而言,两种新药和两个普通士兵,当然是前者更重要。 再者这两人本就要死不活,倒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 真救活了,给了库西部沙民清白,他们也捡回条命。 要说军中医生就是行动力足,手也……比之辎重营的兽医也差不了多少。 把两个拉得开始抽抽的军士按住,鹤嘴壶往舌面一压便开始灌药。 吐了灌灌了吐。 可能场面实在不堪,见秦璎是个女子,便让她去另一个营帐等。 当然,离开是不可能的。 秦璎饿着肚子静静坐在帐中等待,一直到下午,外头才传来好消息。 “醒了,醒了。” 无聊到在帐子里转圈的秦璎终于松口气。 一个士兵进来,对她说话时态度都好转很多。 稍一询问后得知,那两个军士遭了一番大罪后,已经止住腹泻和胡乱呓语。 以他们强壮的身体,明天应该能自己爬起来喝粥了。 说完那两个贪心倒霉蛋,这军士朝着秦璎一拱手道:“库西部外的骑兵已经撤走。” “陈中郎将请你过去一趟。” 以为事了的秦璎闻言一愣,陈中郎将…… 那不是韩烈口中的陈叔吗? 这位中郎将怎么突然想起来让她过去了? 因为今天这事吗? 秦璎心中不解,但保持着些警惕,跟着这士兵朝着军中最大那座营帐走去。 第163章 护帐小猴与试探 丰山骁骑大营中心最高的那顶帐子,就是中郎将的帅帐。 在一个士兵的带领下,秦璎站在了这顶帐子前。 丰山骁骑中不缺牲畜运力,可谓家大业大,帅帐几乎是四室一厅的大宅。 帐前木桩圈出的围栏里,有一杆子帅旗,旗杆几乎有两个碗口粗,上面拴着一头骑兽。 看着像是一匹极为神骏的马,雪白皮毛在赤霞地区独特的光下散发银色光晕。 长长紫蓝色鬃毛打着卷垂下,眉心一支尖尖独角似白玉。 秦璎看见,脚步猛地站定。 接连几个词从脑海深处依次钻了出来。 小马宝莉,马中美人儿…… 独角兽! 不怪秦璎被M国文化洗脑太深,实在是这种美丽的生物实在容易让人联想。 被她注视着的美丽生物呼噜打了个响鼻。 随着它甩动脑袋,脖子上的銮铃叮叮作响,也让它身上套着的缰绳越发显眼。 见秦璎脚步微停,领路的士兵循着她视线看去就晓得怎么回事。 士兵神情一言难尽,终究还是提醒道:“那是陈中郎将的坐骑,你别靠近免得惹上麻烦。” 秦璎还以为是陈中郎将宝贝这布灵布灵的美丽生物,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他们踏进篱笆的下一瞬,那栓在旗杆上的美马尾巴一翘。 光天化日下,拉了几坨热气腾腾的圆溜马粪。 秦璎恍惚间觉得,有什么滤镜悄然破碎了。 领路的士兵神色大变,喊道:“快走!” 说罢,他埋头就跑。 左右已经出言提醒过了,哪还有功夫管秦璎死活。 跑了没两步,身侧一个声音嗖一下从他身边窜过。 却是那一身罩袍看着神秘得很的沙族萨满,跑得堪比他还快。 双手拎着罩袍,毫无形象可言。 士兵来不及感叹她的求生欲,刚刚造出几坨粪便的美丽骏马后蹄一扬。 像是打雪仗一样,把它新鲜拉的粪便连踩带踹,朝着秦璎二人这边踢来。 一股子难言的发酵臭气在空气中弥漫。 士兵歪头看秦璎时速度慢了些,屎到淋头。 他被脸上温热浇得一懵,就见秦璎已经闪身进了帐中。 身上脏污的士兵呆站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帐子门帘悄么掀开一条细细的缝,陈中郎将露出一只眼睛对他嫌弃呿呿摆手。 “别进来啊,自己领一点幽草粉洗洗去。” 顶头上司毫无良心,始作俑者又扭屁股去吃草料了,士兵哭丧脸一拱手离开。 门帘悄无声合上。 “见笑了见笑了。” 本在案桌后凹造型等人的陈中郎将,熟门熟路拿出一大罐子幽草粉。 在恶臭弥漫的帐中四处撒。 幽草粉不愧藏匿气味的佳品,一个角落洒一点,很快弥漫开来的恶臭消失无踪。 从来听人劝,以为有危险提起罩袍就跑的秦璎,就这样尴尬在旁边看了一阵后自若放下罩袍强装无事发生。 并非她脸皮厚,只是她比较能装。 见她这样陈中郎将一张方得标标准准的脸上,反而现出尴尬。 轻咳一声,他放下手里一大罐幽草粉对秦璎道:“外面是我的坐骑燎原,性格……活泼了点。” 秦璎面纱后的脸意味深长。 那是活泼了一点吗?拉屎砸人真是白瞎了那马的美貌。 她的反应陈中郎将见过许多次,再一次觉得挂不住脸,摆手道:“你先坐下,我去处理了外边。” 说罢他掀帘出去,竟就这样把目前挂着沙民身份的秦璎独个丢在了帐中。 自出去铲马粪,除味。 秦璎还听他轻声哄那匹名叫燎原的马,一声接一声地喊着祖宗。 秦璎藏在兜帽后的眉毛微微挑起,转身去放置在帐中的蒲草席前,她借势环视一圈。 这典型的军帐,有胡凳有放着军报的案几,一角立着一张巨大的舆图。 不知是什么兽皮制作,绘在上面的颜色十分鲜艳显眼。 秦璎眼力好,能看见上头山川水脉和异兽栖息标注。 她对这些很感兴趣,可她也知道一项铁律——不合时宜的好奇心等于找死。 她现在装脏身体并不惧死,但她现在假借沙民身份,稍有差池绘害死很多人。 秦璎自寻了个小马扎背身坐下,扯扯兜帽下沿闭眼假寐。 不大一会,身后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嘁声。 这声响凭空响起。 就像是有人悄无声息站到你身后,越过肩膀偷窥你的手机没看到想看的,发出无趣抱怨。 秦璎心跳狂飙,手肘猛向后一击却落了个空。 没击到实处,但她有一瞬间闻到了动物的腥臊味。 秦璎以最快速度站起身,抽出腰间护身的小匕首。 坐着的小马扎翻到在地,发出啪嗒声响。 一个半人高的白影,手臂奇长攀着撑帐的杆子跃进了阴影中。 秦璎没去追,谨慎握着匕首朝帐门退。 刚退到门前,一只手伸来按在了她的后肩。 “别怕。” 话音未落,秦璎听见是个男人声音,转身提膝就撞。 谁知现代无往不利的一踢,被人轻描淡写一下拍开。 陈中郎将笑嘻嘻的脸出现在眼前:“是我养的护帐小猴。” “见你有趣,故意戏耍你。” 他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方正如红桃K的脸上挤出一道道笑褶。 “是猴戏耍我吗?”秦璎声音冷下。 她径自越过陈中郎将,作势要走。 “哎,哎。这气性真大。”陈中郎将晓得自己的试探小把戏被看穿,出言阻拦,“回来回来。” “既是族中萨满,如何耍这小女子脾气?” 秦璎顿住脚步,一点不吃他激将也不内耗,不客气回身怼道:“试探是因无礼猜忌与不尊重,与男女有何关系。” “任何人不被尊重,都有发脾气的资格。” 陈中郎将被她一怼反而笑了:“罢了罢了,是我过错。” 他也是担心韩烈这小子,初入情场遭了异族算计。 秦璎顿住脚步,为了不给沙民惹麻烦重新坐回了小马扎上。 许是看她冷淡,帐顶上传来一阵似人的桀桀桀笑声。 一只半人高的猴子从帐顶落了下来,后背背着的一柄金刀。 这猴子黑脸膛,嘴筒子有点像狗,一身白毛。 对着秦璎一个劲捂嘴桀桀笑,给人感官很是怪异。 陈中郎将拍了一下它的后脑,对秦璎道:“坐下吧,谈谈你拿出药救下我军士兵的报酬。” 第164章 锈色石廊 “玉衡军中有名物册,每添加一项便是一份功劳。” 可能是先前试探秦璎通过了智力检测,中郎将陈昭将话摊开了说。 一边说着他在秦璎面前放了只木碗,拿起旁边的长嘴壶往里倒了些像酸奶,但要稀一点的白色液体。 把碗朝秦璎一推:“尝尝,盐渍兽奶。” “你今天拿出的两样东西,不大不小也是份功劳,你想要什么?” “异兽、异草?” 可能是韩烈以军功找他换瑶草和鳛鳛鱼,又转手把瑶草交给秦璎,让陈昭留下印象。 在谈及要什么时,他一一例举了几样稀罕东西。 秦璎当然是心动的,可垂眼想了一阵,她的答案是:“我要水源。” 丰山骁骑在这沙漠里有水供养巨兽重鼋,有水种菜种祝余草。 并且军中普通军士也有水洗漱沐浴。 他们一定掌握着可移动携带的水源。 “水源?”陈昭一边眉毛高高挑起,“你确定?” 听他说法,秦璎就知道有戏。 她举手摘下了戴着的风帽,颔首道:“确定。” 说着,她捧起陈昭倒给她的盐渍兽奶,抿了一小口。 加了粗盐发酵后的兽奶,喝着没什么膻味,但咸酸奶臭。 喝惯甜酸奶的秦璎不喜欢这种味道。 倒是那只背金刀的白猴,将自己那碗一饮而尽后原地欢呼。 秦璎试探着将碗推给它,它一点不嫌弃也喝了下去。 顿了顿秦璎解释自己为什么讨要水源。 “今早,库西部中有个孩子差点死了。” “和贵军中两个军士不同,他病因是库西部水窖水源出了问题。” “水色发红浑浊,满是铁锈味,再继续饮用会出问题。” 秦璎自认并不算什么好人,但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还是有的。 她确实可以从箱子外短暂供水,但沙民们总不能世世代代都指望她。 听她道出理由,陈昭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你可是要亏的。” 见秦璎惊讶,他道:“跟我来。” 这一次他亲自领路,带着秦璎穿过大营来到后勤辎重营。 提供水源的地方很靠近驮翠兽,沿路有好些无肠人在担水。 这些无肠人都很瘦,担着两只大水桶让人担心他们会不会折断腰。 他们似乎已经失去了基本的情感,只知麻木干活。 沿途的监工倒是停下手里活,向陈昭问好。 沿路走了一截,秦璎明显感觉到空气湿润了很多。 眼前豁然开朗,沙丘上突兀出现了一个大池子。 水源重地有重重看守,几经查验才得靠近。 站在池边,秦璎看见了池底的一层圆形玉石。 陈昭哈哈大笑:“想来阿烈没告诉过你,生水的正是这些水玉。” “水玉,生在堂庭之山,所在之处泉涌不止。” “并不是什么太稀罕的东西。” 陈昭身边白猴踮脚,想看秦璎露出懊悔神色。 可它注定失望。 黄金白玉稀罕吗?极限情况下不如一口水一口饭。 用稀罕来界定一样东西,本来就很局限。 不过秦璎顺势开口道:“既不稀罕,劳烦中郎将多给我几车吧。” 对她这顺杆子上狮子大开口的态度,陈昭只笑了笑便一摆手,当真命辎重营管事给了她几车。 想来这东西真的很不值钱。 秦璎暗自摇了摇头,托了个士兵去库西部通知人来拉水玉。 晓得她居然弄来了可以生水的水玉,库西部的老萨满和阿曼骑着沙蜥就来了。 秦璎讨要到的水玉各部分分,应该能保证基本饮用水。 见木板车上清水哗啦流淌,老萨满扑来。 沾了沙子的手捧了一捧,全倒进了嘴里。 随后,老泪纵横。 秦璎重新戴起风帽,向陈昭告辞。 这时陈昭还不死心,又问:“当真换水玉?你还可以考虑换别的。” “是。”秦璎神色淡淡,甚至被他问得有点烦。 一直跟在陈昭身边的小白猴,终于不再捂嘴对着秦璎桀桀笑了。 而是站在沙丘上仰着脑袋看她,一直目送她离开。 回到库西部中,秦璎先盯着将水玉合理分配送出。 然后,开始指挥库西部中的人重修水窖。 原本村中心的水窖,用了不知多少年村民都有了感情,加上库西部中才经历过大灾,一时半会难抽调青壮挖掘。 索性改造原本的旧水窖。 秦璎没有随意把水玉丢下去了事,而是先清除掉那浅浅一层满是锈味的浑水,然后扩大一点水窖。 仅是这一步,库西部现存的人齐上阵忙活。 秦璎回了一趟箱外,在旺财无比哀怨的眼神中,给他开了罐罐作为失约晚归的补偿。 给雷鸟开了一包新买来的鸟粮,雷鸟嗑瓜子水平一流,就蹲在垃圾桶沿上一粒接一粒的嗑。 喂兽犼群火焰后,秦璎这才给自己的胃里也填了点东西。 然后详细查手机,琢磨出可行的防蚀层方案,记下了水过滤装置。 在第二天太阳升起来后,老萨满依她之言带人去古赤水河道下,挖掘白垩土。 以白垩土涂抹水池内部,减少渗透。 秦璎则教阿曼如何烧炭。 就在改造事业进展顺利时,负责扩宽水窖的人中发出一声惊呼。 用石片挖掘砂岩的半大孩子,突然手上一空,竟在水池侧面掘出一个空洞来。 有凉风呼呼地吹,裹挟着浓烈的铁腥味。 这半大孩子凑眼睛上去看,随后就是一惊:“我挖着石房子了。” 他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看见的赤色石头长廊,只以石房子称呼,一时叫嚷开来。 他旁边的大人也凑来看了一眼。 只见巴掌大的孔洞有红光泄出,凑眼上去观看,有雕刻古朴石雕的红石长廊。 长廊上遍布红色锈斑,湿哒哒经年与库西部的水窖相通,地面长满了锈。 若非秦璎找来水玉重修水窖,库西部的人只怕永远不知道他们的村子下有这样一个怪地方。 老萨满不敢擅自做主,急忙将秦璎请到水窖下。 那个小小的孔洞中,锈风的气味越发浓烈。 第165章 锈迹蔓延 发挥牛马精神忙活一大早的秦璎,满脸灰扑扑。 说是教导阿曼用闷烧法烧过滤碳,但她知道自己就是个嘴强王者,现补了理论知识,却没上过手。 秦璎是务实派,不会随意把理论甩出去,就假设方法一定能成功。 所以她和阿曼以及充当护卫的沙民,一起做烧炭实验。 最后千挑万选选择了干枯骆驼刺根。 干枯骆驼刺根,村外沙丘上遍地都是。 三年以上生的根,横切可见天然蜂窝状空隙,枯死埋在沙中还省去了干燥脱水的步骤。 旁边的小坑里养着水玉,源源不绝流淌出清水。 干涸赤水河道底挖出的黏土打碎。 分层码放砍整齐的刺根后,将黏土和水垒成半地下式馒头窑。 秦璎全程参与,整个人灰头土脸。 点火后,她和阿曼等蹲一排在坎上吃干饼。 她昨天投下了米粒,但村中有丰山骁骑的人走动,那些米都藏起来了。 秦璎也乐意尝试不一样的东西,就跟着阿曼他们一起吃库西部特产的沙棘骆驼刺饼。 库西部老萨满一副天塌模样跑来时,秦璎被干巴剌嗓子的饼哽得脖子抻出二里地。 远远看见老萨满脚步匆匆来,她费力把那口饼咽下,直觉出事了。 果不其然,人还没跑近声音先传了过来:“阿璎萨满,我们挖到东西了!” 秦璎一支棱。 挖到东西?祖上传下来的宝藏? “嘘!”她竖起手指,示意老萨满别嚷嚷,财不外露。 然后把吃剩的半块饼子往怀里一收,兴奋低声道:“去看看,管束族人别乱说话。” 她也不管老萨满听不听得懂,提着罩袍往那边跑。 也被一口饼哽得嗓子眼疼得阿曼,急忙起身追。 距离是最好的滤镜,相处几日,阿曼觉得……神使似乎并不是那么高高在上。 用大夏人的话来说,有些静若处子动若疯兔的意思。 可以静坐半日发呆,也会在沙丘上追沙鼠。 他把喉咙里那口饼强吞下去,对着秦璎的背影喊:“等等我们。” 别看库西部老萨满年纪不小,腿脚很利索。 速度一点不逊于秦璎,两人一前一后下到了水窖。 水窖里,挖掘的人都停了手。 漆黑水窖满是积水和锈味,右侧墙上有一孔,锈红色的光从中泄出。 秦璎一下来就发现了不对,这封闭地窖竟有凉风,且隐约能听见风吹过细孔的呼呼声。 她踩着二指深的锈水走过去,凑眼在那墙上孔洞看。 第一印象,就是锈。 赤红色的通道分不清原本就是红石,还是被锈迹侵蚀。 秦璎留意到,这条满是锈迹的石廊与库西部的水窖只隔着一堵岩墙。 换言之,水中的铁锈味并不是因为岩层渗水,而是因为…… 他们世代饮用的水是从这锈迹石廊里流淌出来的。 秦璎轻轻啧了一声,库西部老萨满在旁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 阿曼翻译到:“他问,是不是挖掘开进去看看。” 秦璎皱了皱眉。 照理来说,库西部一直喝着这里头渗出的水,里面应该不会又什么致命的病菌。 但是万事稳一手! 秦璎就是靠这点,才能不停作死又活蹦乱跳长大。 她从这拳头大小的孔前移开,徒手在地面团了一团湿泥,将孔洞堵住。 安排道:“用湿毛毡加固,封堵洞口。” “所有接触过这个洞的人,全集中在无人房间暂住,观察一天。” 阿曼感觉好像有点严重,他扯下风帽在地面浸湿后糊在洞口。 将秦璎的话原样翻译给库西部的萨满听。 很快,在水窖挖掘的人都聚集在了村中无人的窑洞里。 那个挖出孔洞的小孩,领到了单间待遇。 秦璎也没乱走,单独在一间死了主人的窑洞里坐下。 她没觉得慌,反而骨子里的那点不安分被勾了出来。 那条石廊后说不定是比什么先祖宝藏更有趣的东西。 秦璎双眼都放光,命人去捕捉些沙鼠,再准备点测试空气的火把。 因旱魃的缘故,这片沙漠炎热到沙鼠都快灭绝。 库西部的几个半大小子全员出动,带着有发情期雌鼠尿的诱捕笼才抓到了十来只。 沙鼠有大有小,都因好色而倒大霉。 水窖之中,小小的孔洞被扩大到将近铅球大小。 火把火查验后发现空气倒是正常的。 一只拴着沙蜥皮绳的沙鼠,被从这洞里塞了进去。 这只沙鼠入了洞中,便沿着回廊逃窜,眨眼间消失在远处。 旁观的阿曼松口气:“沙鼠最胆小警觉,感知到危险就会把自己团成一团,看这样应该没什么危险。” 话音落,牵在手里的沙蜥皮绳一紧簌簌颤抖,阿曼顿时色变。 “收!”秦璎一声令下后,他急挽绳子。 但绳子那端明显重量不对——重了很多。 随着皮绳渐渐收回,沙鼠尸体被拖拽着收回了洞口。 待看清沙鼠尸体后,水窖重秦璎阿曼和老萨满三人,齐齐吸口气。 老萨满用沙民俚语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 阿曼下意识道:“上神保佑。” 就蹲在他旁边的上神本尊,心都加快了点。 只见这只一两分钟前还活生生的沙鼠,身上覆满了红色锈迹。 一大坨铁锈完全将沙鼠的头部包裹,让它像是带了畸形的头盔。 …… “是窒息加上挤压而死的。” 矮桌上,秦璎用木头夹子夹着沙鼠头。 在她面前,是被匕首粗糙拆成几块的沙鼠。 “你们离那么远干什么?”见没人搭话,秦璎不解看着闪老远的老萨满和阿曼,“没杀过沙鼠?” 一副怂样。 阿曼缩了缩脖子,心说杀是杀过,这样细细扒开肠肚喉管看的情况,那是真没有。 看他们两个指望不上,秦璎转回头,继续观察剥离了锈块的鼠尸。 “爪子呈现青紫色,口腔有泡沫。” “但气管肺部和肌肉内脏都没有锈迹,这是好消息。” 说明这种包裹老鼠头部的锈没有入侵体内。 阿曼一点不明白这好在哪,只觉得神使夹着沙鼠肺看那样有点让人害怕。 秦璎放下手上的木夹道:“沙蜥绳记录长度,继续分批放沙鼠。” 看这些沙鼠,究竟是在什么距离遭遇致命危险的。 第166章 神的杯盏与鞭子 一次又一次,窒息而死的沙鼠尸体被拖出。 秦璎她们终于得到了一个十分准确的数字,回廊末端右转五十米处,沙鼠就会遭遇危险。 这个数字十分精准,且死去的沙鼠都是被锈包裹头部窒息挤压而死。 锈块并没有侵蚀进沙鼠的身体内部,像病毒一样攻击它的内脏。 天色已晚一切暂停,秦璎在隔离的窑洞里将就一夜。 这里的沙漠夜间很冷,她坐在火塘边直打哈欠。 她困了。 这种困源自于身体和精神,她忍不住按住自己的腹部。 这几天她都正常饮食睡眠,但没有排泄之类的需求。 只是困乏的时间越来越多,皮肤也在变干瘪。 这具身体里的装脏物,特别填充的那丝血肉正在消耗。 等彻底消耗殆尽,秦璎就得重新装脏了。 她测算着时间,想看看究竟能够坚持几天,当然心里也计算着回到箱外的时间——她还得去开会呢。 这般想着,秦璎在火塘旁睡去。 这一夜她并没睡踏实,装脏的人偶之躯也做起了梦。 摇晃的梦境中,她立在很高的地方,俯瞰一个亮着微光的巨大洞穴。 铁锈污水搅和成及膝深的污物,看一眼都会破伤风。 萨满模样的人,用骨头杖驱赶一些覆盖满铁锈匍匐在地上爬的玩意。 人形,靠双肘双膝爬行,行走间身上的铁锈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秦璎只恨不得手上有把铁刷子,沾上除锈剂把这些人刷个锃光瓦亮。 就在这种堪称折磨的声响中,秦璎骤然睁开眼睛。 窑洞里的火塘火焰将熄。 她看向紧闭的窑洞门。 外头月色一定不错,如水的光从门缝泄下。 唯独……门正中光被遮挡了一块。 有人站在她的门前。 秦璎反手握住腰间的护身匕首同时,高声呼喊道:“阿曼!” 她知道阿曼和侍卫会守在门前。 夜间的呼喊声极为响亮。 外边传来动静,秦璎听见了打斗声,还有阿曼的呼喊声。 秦璎缓缓上前,打算开门查看。 谁知下一瞬,从门底缝隙弹射来一样亮银色的东西。 只有水滴大小,但速度极快。 几乎是眨眼间,扑到了眼前。 秦璎勉力挥匕首,只听叮地一声。 刀尖撞上什么东西,眨眼间多了个圆润的缺口。 那水滴状的银色玩意顺刀一弹。 从秦璎的袖子钻入,十分灵活地打着圈滑过皮肤。 秦璎下意识撩开袖子后,便是一惊。 只见手腕上的金饰上粘了一小粒水银一样的东西。 这东西正以缓慢的速度,吞噬着……秦璎手腕上的金饰。 这些饰品都是在黑石部时忽兰给她的。 秦璎当做应急财货带着。 这水银蠕动着,一寸寸覆盖秦璎腕子上的黄金,绕开了饰品上的宝石。 若是细听,甚至能听见咬薯片似的嚓嚓声。 秦璎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大气也不敢喘,以极慢动作将手上镯子褪下。 在她褪镯子的过程中,那滴水银似乎通过吞噬黄金壮大了些。 在手镯完全离体时,它动弹了一下。 但秦璎甩手,将手镯整个丢进了空瓦罐中。 随后她迅速开门出去。 月光下,阿曼等人七手八脚按着一个人,一点没发现已经被人绕后偷家。 “阿曼。”秦璎喊了一声,想让他们松开地上的人,离远点。 听她喊声,阿曼下意识抬头。 在他抬头瞬间,一根二指长如银针似极其尖锐的东西,擦着他头皮而过。 直穿透了兜帽,将阿曼的头皮犁出一道见骨的血痕。 汩汩鲜血淌下,要不是秦璎喊那一声,阿曼脑浆子都要被扎出来。 这银针伤了阿曼后去势不止,飞在空中一阵蠕动,竟化为水银似的液体。 在沙地上一弹后,转向朝着秦璎而来。 更准确点说,是朝着秦璎衣下的金首而来。 秦璎眼疾手快,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金饰,朝远处丢去,后颈划出一道血痕。 银色水滴带着银芒在月下一转,整个扑倒了那金链上。 阿曼疼得嘶嘶抽气,爬起身来。 秦璎这才看见,被压在砂砾里的是第一个掘开石廊的那个半大孩子。 她眼神好,借着月色看见这孩子双眼眼瞳一寸寸褪去银芒恢复正常。 见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在这被人压住,他惊恐喊出一串沙民语言。 这处动静已经惊扰了所有人。 秦璎叫老萨满将人群驱散。 她看了看,两滴水滴似的东西老实安分趴着啃食金首饰。 对自己怎么来到这的,库西部那半大孩子一点也不记得。 但他带着的银耳环消失不见。 连带着他住处一把小铁铲,也被啃食了个干净,只留一个木头柄。 见这两东西吃着黄金还算安静,阿曼用两根木棍将两样金饰一道挑进瓦罐中。 众目睽睽下,两滴水银样玩意探出细细的金属丝,竟然融为一体。 或许,它们本来就是一体的,只是在分头捕食。 这时去查看水窖的老萨满也回来了。 水窖里的孔洞封闭得很完整。 这东西应该是一开始,就跟着挖穿墙壁的半大小子出了石头回廊。 随着它们啃噬黄金,体型肉眼可见的在增大。 秦璎用手里的匕首轻轻戳了一下在进食的水银滴,想看看是不是它们吃掉了匕首尖尖, 可啃黄金的水银滴蠕动,伸出根小手似的金属须,将匕首拍开。 好像在说,在吃饭别烦。 秦璎轻轻咋舌。 随后思考了一瞬,将阿曼拉到远处低语两声。 在金饰被吃了一小截的时候,阿曼带着一个常年泡在水里的锈铁罐回来了。 锈味还没靠近,盘在金子上的那滴水银便不安异动。 但又舍不得松开金饰,最终被阿曼带来的锈罐扣住。 咚的一声,锈罐子被撞了一下。 但相比之前,这力道弱得仿佛是蟑螂蹦跳。 如秦璎所猜想,这种东西果然厌恶铁锈,会被铁锈所困。 那么,那通道中…… 在她脑中猜测纷纷时,一个出乎意料的人说话了。 库西部中,老得背都直不起的老村长用沙民语言说了几句话。 阿曼神色变幻数下后,望向秦璎:“村长说,这是帝熵。” “从高塔上走下的神祇的杯盏、铠甲、枪戈与鞭子。” 第167章 帝熵 帝熵? 熵是在物理学、信息论等多个领域都有重要意义的概念。 熵就是衡量一个系统有多混乱或者不确定的指标。 越混乱越难预测,熵就越高。 沙民语言里并没有熵这个词,因此老村长跟阿曼连说带比画,喷了阿曼满脸唾沫星子这才说明白。 秦璎一直旁听。 这几日她也不是白混的,一直在学习沙民语言,已经能听懂一些诸如水、肉之类的简单词汇。 在老村长已经着急得仅存的后槽牙摇摇欲坠时,秦璎用一个词粗糙概括——无序。 这种如水银的东西混沌无序,传言中是天神带来的。 可以是杯盏可以是甲胄也可以是刀尖或鞭子。 从这种东西化为梭形,险些将阿曼脑袋扎开花来看,它具备变形能力可以化生万千。 好东西啊! 秦璎谨慎凑近关着水银滴的锈水罐。 罐子是很多年前沙民遗落在水窖底部的打水罐,上边全是铜锈。 被阿曼捡来充作临时小监狱。 那一滴帝熵被关押在里头左冲右突。 却撞不破人手可以捏碎的锈罐。 就在这时,锈罐里的帝熵突然趴在金饰上迅速震颤起来。 分明只是指甲盖大小一滴,但颤动之下,竟发出如拉响警报般的刺耳声音。 此时正是半夜,这声音尖锐至极。 秦璎暗道不好。 “它可能在召唤同伴,阿曼告诉村长让村民们立刻远离所有金属物。” “身上的饰品也摘下。” 这种东西吞噬金属,尤其喜欢黄金。 而库西部的人,爱用骆驼刺穿孔往身上扎钉子。 假设这种尖锐的声音是在召唤同伴,那么佩戴金属饰品或许会成为第一攻击目标。 仅是寻来水玉带来稳定水源这一点,秦璎库西部声望获得了极高声望。 路过小孩都要给她递只当零食的烤甲虫。 她一声令下,老村长吆喝起来。 除了阿曼和秦璎,在场所有人都在摘饰品和钉子。 其中最痛苦的,莫过于库西部的老萨满。 这位放到现代也堪称行为艺术家。 自十二岁在鼻翼扎下第一颗钉子,至今四十五年,金银铜铁遍布全身。 他摘了横贯鼻梁的,又解开腰带,往胸前和裤裆里掏。 秦璎瞟了一眼,和阿曼齐齐觉得辣眼睛别开头不看。 红色砂岩上,一件件铁器和钉子被聚拢在一堆。 旁人身上的钉子都摘尽了,只有老萨满还在那掏裤裆忙活。 不知他把钉子扎在了哪,想保命但生扯着又疼。 龇牙咧嘴在裆里忙活半天没摘下来,夜里只听他嘶嘶抽气的声音。 秦璎简直气笑。 锈罐子里那滴‘水银’发出的声音越发高亢。 月色下簌簌声响起,是从水窖里传来的。 夜半月明如水,月下突然亮起一道银芒。 银芒通天接地,反射银色月光,像是一条连通天地的银线。 银芒一闪,直直朝着这边来,速度极快眨眼间就要到眼前。 见老萨满还在那畏手畏脚,秦璎将丢下的小匕首捡起,抛到他脚边,果断道:“剁了!” 她几天只能学会简单的词,发音还不太标准,但这个剁字还是能让人听懂的。 老萨满难以置信地抬头。 神使大人这下的是哪门子可怕命令啊? 那玩意是随便能剁的吗? 老萨满看看秦璎,又垂眼看看裤裆,最终闭眼一咬牙,硬生一拽。 手再拿出来时食指上套了个带血的小环,他捂裆将这小环远远丢开。 在这刹那,所有人都看见一道飞驰而来的水银一头撞在了锈水罐上。 咚的一声,借着全力冲来的力道,竟在锈烂的罐壁上撞出了一个黄豆大小的眼。 被囚禁在锈罐里那一滴,立刻朝着这缺口挤出,与后来的这滴水银汇作一道。 放弃了两件黄金首饰,直扑向遍地铁器。 和食黄金不同,这‘水银’吞噬其他金属的速度快到让人头皮发麻。 银铜铁,不拘什么材质悉数覆盖上去,眨眼间靠着吞噬膨胀到了拳头大小。 随后,众目睽睽下,这拳头大小的玩意一阵蠕动化为一杆小枪,枪尖直指秦璎。 秦璎头皮都发炸,没想到这死玩意竟那么记仇。 阿曼闪身挡在秦璎面前,但他弯刀都被吃掉了,赤手空拳干不了什么。 在那小枪急射而来时,秦璎将阿曼推开。 勉励避让同时手指画了一个符号,准备放弃这具身体回归箱子外。 阿曼猝不及防,被她推得滚落在黄沙中。 目眦欲裂看着那道银芒即将从眉心贯穿秦璎的脑袋。 就在这时,只听叮的一声。 九环哗啦作响,半人高的白色猿猴跃起。 如身手矫健的刀客,在电光火石间以背负的金刀将袭来的银芒拍开。 陈中郎将的护帐小猴,长臂握着与它同高的金背刀,护在秦璎面前。 见武器上被吞噬了一个小口,这狗脸小猴一龇牙,冲着弹飞的帝熵发出尖锐威吓叫声。 见护帐小猴来了,秦璎知道这处的动静引来了丰山骁骑的注意。 她侧头,果然见一小队骑兵借月色在朝这边赶。 为首的,正是中郎将陈昭。 方块脸的武将骑着他的美丽小马,一手控缰一边眯眼看。 方脸眯眼,远看像是只留胡须的藏狐。 这支骑队来势汹汹,地面砂砾都振得簌簌颤动。 被护帐小猴拍开的水银帝熵,滴溜溜滚动了一圈后,化为圆形,竟朝着水窖逃去。 “怎么回事?” 还没到近前,陈昭的喝问先响起。 他翻身下了坐骑,神情惊疑不定看向秦璎。 事到如今,想要独自发掘探索水窖下的回廊已是不可能了。 秦璎只得老实交代。 她表达能力不错,几句将事情始末说清。 陈昭脸上神色变换数次,最终定格为一种牙疼三天没地看牙医的扭曲表情。 他一张嘴鸟语花香:“爷爷的,这破地怎么会有帝熵这种东西。” 他扭头对身边一个士兵吩咐道:“传令,拔寨东移五十里。” 听他意思,这玩意他认识。 秦璎神情一动,打听道:“为什么要拔寨离开?这种东西很可怕吗?” 要是真很可怕,她就得准备带着库西部迁移跑路了。 陈昭连下了几道军令后,这才抽空对她道:“倒也不是可怕,只是此物缠人麻烦。” 丰山骁骑里武器军械众多,还有束缚大型异兽的锁链镣铐。 要是被这种东西沾上吞噬,必生大乱。 哪怕只招惹到指甲盖那么大一点,也能吞噬增大,和蟑螂具有共性——都可以一拖鞋拍死,但繁殖能力叫人头疼。 陈昭急令大营后撤后,视线转移向了秦璎。 “得将帝熵关住!” 第168章 石棺 “这地下水窖应该是帝熵的囚笼。” “却被你们误打误撞放了出来。” 陈昭将秦璎视为沙民,说话时理所当然。 秦璎没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她在乎的是怎么把牢笼关上。 “没有武器,我们用什么关?” 那种水银滴并不是刀剑能伤的血肉之躯。 难道赤手空拳去应付那种玩意? 陈昭道:“你不是已经发现了吗?帝熵厌恶铁锈。” 顿了顿,他看着秦璎。 许是想到还在外执行任务的韩烈,陈昭态度算是比较温和的。 他道:“走吧,去这库西部的水窖看看。” 语罢,他点了几个士兵护送,领着秦璎去水窖。 而他豢养那只护帐小猴,一直跟随在秦璎左右。 到水窖附近时,护帐小猴在仰头轻嗅。 它面部似犬,嘴筒子尖长鼻腔狭长,嗅觉很是发达。 从锈水味中,闻到了金属气。 蹦跳几步,指着地面的痕迹冲着陈昭吱吱叫。 解了甲胄只穿布衣的陈昭蹲身查看,顿时皱眉。 “这地下究竟有什么,能叫帝熵不顾锈水也要归巢。” 秦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我们曾经以活沙鼠做实验,每次沙鼠都会被锈块封住口鼻。” 秦璎回忆起她曾做的梦,那些生满锈的人形生物。 本能觉得不舒服。 她把梦中所见,以梦兆的名义告知过陈昭。 但显然,陈昭不喜沙民萨满装神弄鬼的作风,并没当回事。 他们追着那粒帝熵进了水窖底。 陈昭手中拿着先前那只锈罐,打算尝试再用这只罐子捕捉。 被陈昭点名的几个士兵,从后腰摘下马灯似的东西。 在巴掌大的灯上一拧,迷毂花的冷光霎时间照亮了水窖。 秦璎左右看看,在靠墙位置找了根长短类似棒球棍的木棍在手。 她掂了两下,觉得还停顺手,往地上一杵在棍头沾了点锈水,充当临时武器。 陈昭眼尾余光看见,对一个士兵示意道:“给她一盏灯。” 一盏盛开着迷毂花的冷光灯,交到了秦璎手上。 她左右看了看,学着丰山骁骑的士兵把开着迷毂花的灯挂在了腰间。 然后抡棒球棍一样,拎着那根木棒向下走。 库西部的水窖,窄小木楼梯踩着吱嘎吱嘎,夜里寒凉许多。 当秦璎她们下到最底层时,迷毂花灯一照,只见墙上那个用湿泥封住的小孔竟然又打开了。 后面锈红色长廊的光泄了出来。 地面还有没排空的锈水,这些锈水寒凉没过了秦璎的脚趾。 她却并没嫌弃,在陈昭下令前,先自顾自脱下外头的罩袍在锈水中一泡,然后将湿哒哒满是锈水的罩袍披在身上。 陈昭见状不自觉点头,这才道:“照着做。” 他自己也在锈水里滚了一圈。 拿着刀护卫的小白猴子爱惜毛发很不乐意,陈昭在它脑袋上摸了一把:“乖,回去给你糖吃。” 得了许诺,这小白猴踩在脏污的锈水里咕噜一滚。 原本棉花糖似的白毛,立时脏污滴水。 做完这些,陈昭凑脸在那小孔前看。 见到了后边的红石长廊,脸色一点点变差。 “这条石廊,原本应该是浸泡在地下寒泉中的吗?” “因旱魃的缘故,寒泉干涸。” 这条本该沉在水下的铁锈牢笼露出水面,囚笼这才失效。 陈昭沉默,不停变换方向看石廊墙壁上的水锈。 许久,才颔首道:“没错。” 他眯着眼睛,试图辨认墙上的石头雕塑。 但锈实在太厚,看不清。 想了想,陈昭突然道:“扩开洞穴,我们进去看看。” 随他一声令下,跟随左右护卫的三个士兵开始动手。 库西部沙民需要借助工具才能扩开的孔洞,被他们一双肉掌掘开至供一人躬身钻入。 秦璎暗自咋舌。 不知是不是她之前表现挺机灵,陈昭难得耐心解释:“莫听那些沙民说得玄妙。” 说完这句,他这才意识到秦璎也是沙民,但他没道歉,顿了顿继续道:“帝熵说起来玄妙,但在其讨厌之处在于噬金石造成的损失。” 不同见识境地的人,对某样事物的看法完全不同。 在老村长口中神神叨叨的帝熵,从陈昭这说来,令人烦扰的却只是帝熵会损害军械武器。 这也让秦璎再一次意识到,玉衡军与普通人是不同的。 话说到此时,一个士兵从扩宽的孔洞钻入,脚踏在了结满锈块的石廊上。 陈昭对另两人道:“你们留下看守。” 他视线落在秦璎身上。 正要令她也留下,谁知在他说话前,秦璎一猫腰已钻进了洞里。 她早想看看里头究竟有什么,难得身边有保镖加解说,当然要进去长长见识。 她动作麻利丝滑,陈昭反应过来前,她已经踏上锈色石廊作势研究旁边的石壁。 看她一副厚脸皮喊也不会出来的样子,陈昭嘿了一声。 不过他没让人把秦璎押出来,算是默许她此次同行。 一拍身边犬面小猴的后脑勺,示意小猴跟着秦璎保护她。 秦璎没乱走乱动,而是站在右边墙壁前,看被锈迹包裹石头雕塑。 鼻腔里满是铁锈水腥。 这石廊宽可行一架双辕马车,两侧原本应该有石雕和壁画的,都被水锈覆盖了。 秦璎非常想剥离一块铁锈,看看这些锈坨坨下是什么。 但思虑再三,强行管住了自己的那双手。 陈昭也猫腰进来,留守外头的两个士兵,褪下被锈水沾湿的罩袍将洞口封住。 和老实本分没乱动的秦璎不同,陈昭行事大开大合许多。 藏狐脸眯眼在回廊两侧看了一阵后,他指向墙壁的一处。 有意考校般问秦璎:“你看,那里可有异处?” 秦璎身上穿着湿漉漉的袍子,冷得呵白气,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 许久,有点迟疑道:“锈下有东西,方形,像……棺材。” 嵌在墙壁里的棺材。 陈昭满意点点头,大步上前去。 赤手插进了红色锈块中,将锈块掰开。 在秦璎看着都害怕他破伤风的大动作下,陈昭撕开了那块墙的锈。 里面果然有一口较小的石棺。 陈昭拍着手上的碎屑,肯定道:“是屈肢葬。” 秦璎想上前查看。 然而她脚步挪动的一瞬间,锈块中一团银色史莱姆似的玩意朝她撞来。 秦璎眼尾余光看见,心里暗骂一声。 这坏东西是看她最好欺负吗,专冲她来! 她攥紧手里浸过锈水的木棍。 在她身侧护卫的小白猴记恨帝熵吃了一口它的刀,吱吱一声叫后跃起便拍。 帝熵在半空中挨了小白猴一刀背,还没落地便被一木棍砸中。 秦璎用标准的本垒打姿势挥棍,将这团帝熵击飞。 陈昭先还看热闹,但见那团玩意直冲他面门后,笑容凝固在脸上。 “死丫头,往哪打呢?” 他暗骂一声,猛然一蹲。 啪叽,那团拳头大小的帝熵像是团银色糯米糍,在被锈封住的石棺上摔成了一团饼状。 陈昭站起身还欲骂,却听石棺吱嘎一声响。 一只满是铁锈的手,从棺中伸出攥住了那团帝熵。 第169章 放牧的骨杖 棺材里异动来得很突然。 从石棺中伸出的那只锈迹斑斑的人手,恰好垂在陈昭脸侧,擦着他一缕头发而过。 秦璎服用当扈后眼神极好,看见陈昭那张气定神闲的藏狐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惊吓。 也看见他脸颊边那缕头发丝,眨眼间裹上一层锈红色。 随行的那个士兵不爱说话,但很机灵,一个箭步上前,将陈昭从石棺旁拖开。 石棺里伸出的那只手并没有去管他们,而是死死攥着被秦璎击飞出去的那团帝熵。 水银果冻状的帝熵,在那只锈手中挣扎。 震颤着发出尖锐的声音。 这种警报似的声音,在外头听是一种感觉, 但在这狭长的回廊听时,却又是另一种扎人耳膜的噪音。 秦璎咬紧牙关,见她身边那只背着刀的小白猴捂着耳朵一副头疼欲裂的模样,她上前一步。 湿衣往它头上一罩,顺带手把半人高的小猴抱在身侧帮它堵住耳朵。 听觉较人类更敏锐的小白猴,这才缓过口气。 它一转身,抱住秦璎的大腿。 在刺耳的噪音中,两个也算共患难一回。 “退!” 陈昭不是什么莽夫,为个小小帝熵犯险实在不值当。 他一声令下,便要领着秦璎她们撤出。 但异变突生。 只见左右锈块簌簌蠕动,竟像是活物一般在墙上攀援。 很快,最为薄弱处的孔洞被锈封闭。 与此同时,曾经逃出牢笼又回来的那团帝熵上,锈迹如霉菌一般将它包裹。 随着锈块增厚,这团震动尖叫的帝熵恢复平静,化为一个极规整的圆球。 从棺中探出的那只锈手,像是捕食完毕的蛇缓缓缩回,只余一条未关合的缝隙。 噪音虽停止,但秦璎耳朵依旧嗡嗡作响。 她拍了拍耳朵,看向陈昭。 陈昭一改之前的轻松,和跟随而来的士兵对视一眼后,齐转身走回入口去扒开锈迹。 他们在锈红色长廊上几乎只走动了几步,按理说就算洞口被锈封住也是很好找到出口的。 然而,当陈昭和那士兵开始挖掘洞口时,事态显然失控了。 陈昭手指前端的厚茧磨得开了大口子,秦璎也上前帮忙用木棍砸。 可触发了机制后,他们挖的速度比不上锈块增殖的速度。 这些锈活了! 陈昭嘶了一声,看着手掌暗骂道:“被雁啄了眼。” 秦璎凑去看,这才发现他掌心厚茧上,竟出现了几小块锈点。 红茸茸的铁锈,像是团小蘑菇生长在他厚茧开裂处。 陈昭掌心相对一撮,才将这些锈刺丛搓掉。 他还想说些什么。 突然听见秦璎平静无波的声音道:“我觉得,我们应该跑路了。” 陈昭没反应过来跑路是什么,又听秦璎道:“那些锈似乎在朝我们生长。” 陈昭抬头,头皮麻了一瞬。 如秦璎所言,地面和天花的锈在朝他们挤来。 要是不跑,等待他们的就是被挤死在这些尖锐的锈中。 “你别觉得了,跑吧!”陈昭该果断时很果断。 打了个呼哨,他对小白猴道:“上来。” 他生怕宝贝小猴脚掌染了锈,背上小猴才开始拔步跑。 他自己为先锋,那士兵殿后。 秦璎居中,处于被保护的位置。 在跑过长廊后,她提醒道:“前面就是沙鼠死亡的位置,那里一定有什么,中郎将小心!” 提醒之声刚落,她听见前面跑的陈昭嘴里一声骂。 陈昭背着的小白猴浑身炸毛。 秦璎探出脑袋一看,原模原样学着骂了一声。 只见十几步之外,长廊上都是裹着锈的石棺材。 只余一条蜿蜒狭窄的缝隙。 要想穿过,而不碰到这些石棺得像走钢丝一样小心。 在这段长廊末端,是一扇巨大的石门。 石门的门框缝隙,都粘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这些生满水锈的玩意,把石门封闭同时像是浮雕装饰一样扒在门上。 秦璎脚步微顿了一瞬。 要是她记忆没出错,墙上那些想让人泼除锈剂的玩意,就是她在梦境中曾见过的东西。 那些,被萨满模样的老者,用骨头杖放牧的不知名玩意。 秦璎心念一动,骨头杖! 她扭头左右四处寻找。 大概是她看起来像是分神的样子,背着猴的陈昭肃声道:“别分神。” “还没到绝境。” 秦璎却抬手指向石门右下角:“那里。” 石缝间斜斜插着一根什么动物的大腿棒子骨。 这骨头棒子用古朴的技法雕琢过。 那就是秦璎梦中,用以放牧怪种的杖子。 在这骨头杖子周围三尺地板,都不见丁点锈色。 这些如活物的锈,害怕这根骨杖。 秦璎笃定道:“我们去那!” 第170章 血统问题 迷毂花小灯的冷光照在满目锈迹上。 湿哒哒的石头回廊中,满鼻子嗅到的都是带着点点甜味的铁腥气。 这里的积水比前一段长廊要深一点,几乎没过了秦璎的脚背。 她双脚浸泡在寒透骨的积水中,只觉脚步沉重。 “去那。” 背着金刀的小白猴把陈昭当作爬架,踩着他的脑袋垫高身位。 它朝秦璎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吱吱两声。 陈昭侧着耳朵,似乎在倾听。 下一瞬,他颔首道:“走!” 就在耽误的这点时间里,后面的锈块已然挤压过来。 他们来时的路都被红色锈簇占领。 秦璎身上袍子累赘,她提袍角准备上前。 然而手感无比之重,好像无数只手在沉积的锈水中拽着她的衣角。 她垂头看了一眼,便发现不少锈已经攀着她脚和衣摆向上。 她的双脚裹在两坨沉重的锈坨子里。 秦璎忍不住跺脚,想在地面将这种镣铐似的玩意磕碎。 下一秒却见一双手伸来,捆住她双脚的锈坨在这双手中化为簌簌赤褐色粉尘。 是跟随他们一起进石廊的那个士兵帮了忙。 陈昭道:“粱普,护着她。” 帮秦璎脱困的这士兵粱普是陈昭亲随,得令后一颔首。 秦璎双脚得了解脱,便伸手扯下了爬满锈块重得好像铁皮的罩袍。 依旧是陈昭背着小白猴当先,秦璎居中,而粱普在后。 他们一字型小心在石棺之间穿行。 陈昭和粱普都是玉衡军,身手矫健。 秦璎的身手这会就不太够用,几次侧身穿过石棺间隙时都险些碰上棺材。 幸好有粱普帮上一把。 但她们的速度还是没有簇拥过来的锈快。 秦璎身上衣服越发沉重,走到后半段时,那锈潮几乎是撵着他们脚后跟追来。 终于,在她衣服都快被锈坠烂前,她们来到了那根斜插着的白骨杖前。 白骨杖附近几尺石面干干净净,只见清澈的积水而不见锈色。 一脚踩在石板上时,秦璎长出口气。 她身上衣服已经被暗红锈迹侵蚀,鞋底都被锈垫高了一大截。 她原地蹦跶了一下,转回头,果然见涌来的锈潮停下。 秦璎这时才发现自己冷得止不住发抖,每次喘气都呵出一股股白雾。 “接下来怎么办?”秦璎回头问陈昭的意见。 其实他们选择不多,要么拿上骨杖原路返回,要么拿上骨杖进入后头的石门。 但两条路,都面临一个相同的问题——妄动这根骨头杖,会不会有更大的风险。 秦璎在梦兆中,看见一个萨满似的老者以骨杖放牧长满锈的人形生物。 要是没猜错,石棺里就是那种东西。 如果随意动了这根骨杖,棺材里的那些破玩意会不会诈尸? 她将问题抛给陈昭,寄望陈昭能晓得这些是什么,找到更好破局之法。 可她转头一看,霎时间心口泛起一阵凉意。 好像无数铁锈顺着她的气管,爬进了胸腔。 只见站在她身后的陈昭、粱普包括陈昭后背的小白猴,面部毛发都染上大片锈色。 陈昭脸上带着丝狠意,举手将封住他嘴巴的锈块搓开。 动作间,他像是生锈的铁皮玩具般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随他动作崩开的锈迹裂缝,涌出大股大股鲜血,可见殷红的肉。 他用砂纸似的掌心,硬将糊着他嘴唇的锈揉开。 嘴巴解脱出来他先骂了一声娘,随后往地上吐了几口带着血和锈屑的唾沫。 粱普行动也跟他差不多。 较幸运的是被陈昭背在后背的小猴。 虽甩掉结块生锈的毛后背斑秃,头顶也秃了一块如地中海老头,但好歹是没伤到皮。 看他们三个的惨样,秦璎以为自己也差不多,正要垂眼查。 谁知两片嘴皮子都搓掉的陈昭,愕然看着她神情惊疑:“你怎么没事?” 秦璎这才看自己的手。 掌心掌纹杂乱,但还是白生生的。 那些侵蚀的锈迹,只沾染了秦璎的衣服和鞋子,并未沾染到她的皮肤身体。 秦璎知道她的身体有异,陈昭的问话她无法回答。 只以更迷茫的眼神回望过去:“我不知道啊。” 陈昭舔了舔露肉的嘴皮,最终喃喃:“因为你是沙民?” 陈昭没小人之心猜想什么阴谋论,秦璎没有动机害人也无害人之举。 他只将秦璎肉身没受锈迹侵蚀的原因,认定为是她血脉的缘故。 一边说着,他和粱普都在身上掏摸出随身携带的药粉打算止住血流。 但小药瓶一摸出,倒出来的却是些铁屑。 陈昭背着的小白猴,摸着自己已经完全报废的金刀,猴脸上一副崩溃模样。 但接下来更让它崩溃的事情出现了。 它无意间低头,借着迷毂花冷光和地面积水看到自己秃掉的头顶。 它弃了刀,双爪不可思议的捂住哇凉哇凉的天灵盖。 下一瞬,原地蹦跳吱哇乱叫。 陈昭没功夫哄它,开始研究斜插地面的骨杖。 团团锈迹如牢笼一样将他们困在这方寸之间,如不想法子破局,冻死饿死在这只是时间问题。 那样还不如直接抹脖子死得清净。 “中郎将,这似乎是什么巨兽的胫骨。”也在研究的粱普迟疑道。 陈昭蹲身细看这截洁白如玉的骨头,片刻后他仰头问秦璎:“之前对不住,并没相信你的话。” 他指的,是秦璎提过的梦兆之事。 那时他心中傲慢,并没当回事。 现在先道歉,才道:“你详细说说,梦中你看见了什么。” 三人同陷险境,秦璎吃撑了才会在这时拿乔计较信任问题。 她很快将梦中所见复述了一遍,一边说一边竭力回忆梦中细节。 陈昭认真听,许久才道:“或许,该是由你拔出这支骨杖。” “你梦中所见是沙民萨满以白骨杖放牧,你不就是沙民萨满吗?且你不被锈迹侵蚀,这叫什么?” “这叫命该如此啊!” 陈昭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粱普也转头用一种靠你了的眼神看来。 秦璎后背生汗,面纱后的脸扭曲了一下,尝试辩解:“我,可能沙民血统并没有那么纯?” 她是个蛋的沙民萨满啊! 没等秦璎继续挣扎,那只秃头小白猴跳来,硬将她拉到了骨杖旁。 比划着,让她快动手。 事已至此,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秦璎揉了揉冻得有点麻的手,先给陈昭和粱普打了预防针。 “我拔骨杖极有可能是要出事的,我们得做好跑路的准备。” 陈昭这会已经大概领悟跑路二字的含义。 他又活动了一下身体,把关节上覆盖的锈抻开后,道:“拔吧。” 粱普也站在了她身后。 秦璎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握住那根骨杖。 骨杖入手寒凉,她握住缓缓向上提。 斜插地面的骨杖被她一点点拔出。 最后一点离开地面的瞬间,秦璎掌心剧痛。 骨杖上横生一根极尖的刺,深深扎进了她的掌心。 尖端刺穿手背。 秦璎猝不及防受痛,死死咬紧牙关方才没有惨叫出声。 但她的右手掌已然被钉在了骨杖上。 与常人无异的殷红鲜血汩汩顺着骨杖流下。 血肉消耗,瞬间手掌看着便皮肉干瘪下去。 就在她的血将骨杖染红瞬间,只听一声闷响。 他们身后爬满人形铁锈的石门一颤,打开了一丝缝隙。 秦璎扭头看去,却又听见吱嘎一声叫人尖锐牙酸的响动。 装饰一样趴在石门上的锈人倏而扭头,直直看向秦璎。 满目锈色沸腾,一口接一口石棺棺材板同时炸锅掀开。 见状,一直沉默寡言的粱普咽了口唾沫:“姑娘,你这血统确实不太纯啊。” 陈昭朝他屁股踹了一脚:“别废话,跑路吧!” 在无数锈块人形齐齐扭头看来时,陈昭一指石门打开的那条缝隙。 相比起已经被锈占满的通道,那里还有片空白之地,可顺缝隙溜入。 “走!” 陈昭言简意赅,一把操起了秃顶小白猴扛在肩上。 粱普却是伸手,拽住了秦璎的胳膊。 硬生将手钉在白骨杖上的她拉着,朝石门缝隙跑去。 第171章 锈人之潮 咔嚓咔嚓—— 无数生锈机关和簌簌铁屑掉落的声音中,陈昭领头带着秦璎粱普夺路而逃。 和上一次因锈潮跑路不同,这一次的危机更直观可怖,也更令人作呕。 让人尖锐牙酸的声响中,秦璎手里的迷毂花灯遗失。 她右掌穿刺在骨杖上,迫不得已带着这件累赘玩意跑路。 许是这装脏身体也能肾上腺素飙升,秦璎现在已经完全没觉得疼了。 耳边突突回响的是她的心跳声。 靠近石门时,粱普的警示声响起:“小心。” 秦璎察觉到斜侧面有风声袭来。 她用有点丑陋的姿势,猫腰向前一扑踉跄躲过。 眼尾余光,只见一个粘在石门上的锈人收回了想要抱住她的双臂。 它如活人一般,扭动脖子追随秦璎跑路的背影。 被锈覆盖的面部,异常恶心狰狞。 粱普将险些摔一马趴的秦璎拉起,两人一前一后跟随陈昭挤进了石门缝隙。 在他们身后,涌动的锈潮中,一个个以双肘双膝爬动似壁虎的锈人朝他们追赶而来。 虽遍体都是锈一爬吱嘎作响如老旧齿轮,却违和爬出了短跑健将的速度。 爬行时手脚倒腾出残影。 如虫一般追逐在后,时不时从高高跃起想要抱住拿着骨头杖的秦璎。 秦璎也察觉到这些玩意可能目标是钉在她手掌上的骨杖,她尝试丢掉这破玩意。 可尖刺卡柱骨头长出倒刺,跗骨之蛆一般甩脱不得。 跌跌撞撞奔跑间,秦璎数次险险避过。 见护在她身边的粱普也跟着陷入危险,秦璎心一横道:“粱普大哥,别管我你自己跑吧。” 她大不了放弃这装脏身体回箱外去。 但粱普不一样,血肉之躯死了就真的一了百了了。 她喘息道:“这根骨杖克锈潮不克锈人,你砍下我的右手,借我的手将骨杖取走。” 以粱普的表现出的身手,他拿着这根骨杖反而能更轻松避开这些锈人的追逐。 秦璎功利的思考逻辑,在粱普听来却带着些惨烈意味。 他和前头的陈昭齐齐叱骂道:“别胡说。” 陈昭回身来也拉了秦璎一把:“还不到那一步。” 说话间,前方微光一现。 秦璎只觉脚下寒凉,竟踩进了及膝深的积水中。 和梦中一样,铁锈污水搅和成一种混沌又尖利的污物。 秦璎皮肤被藏在其中的尖锐锈蚀划破。 疼痛中,她突然想起在梦中是在高处向下俯瞰。 鬼使神差的,她仰头望向头顶。 紧接着,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把。 一个巨大兽形影子,正俯瞰着他们慌不择路的奔逃。 她的动作被陈昭和粱普留意到,两人同时抬头。 和秦璎一样,他们也震慑在原处。 这时,后方一个锈人跃起。 眼见着就要扑上粱普后背,及时回神的秦璎脚跟一转。 抡棒球一样,把死钉在她右手的骨杖抡出。 染满她鲜血的骨头杖,一杖抡在那锈人的脑袋上。 只听一声脆响。 锈人半边脑袋像被踩扁的水罐般瘪下,里面金属色颅骨耷拉下来。 这动静把陈昭和粱普齐齐唤醒。 陈昭背着的护帐小白猴,先也露出畏惧神色。 可后来它鼻头耸动嗅了嗅,发出尖锐叫声,然后敲鼓一样敲打陈昭的脑袋。 “小猴说,那不是活物!” 能同豢养猴儿沟通的陈昭说罢,他自己都先松口气。 天花上那玩意体型更胜丰山骁骑中豢养的重鼋,他们在这小山洞里撞见这种等级的玩意有死无生。 别说他们两个,就是秦璎也松口气。 她自暴自弃把钉在手掌上的骨杖当棒球棍使,接连轮飞两三个锈人。 气喘之余,觉得还挺顺手。 趴在陈昭后背的小白猴,吱吱叫着朝着黑暗中一指。 秦璎她们携带的迷毂花灯只剩一盏,能见度十分有限。 在黑黢黢的洞窟中,全靠这小猴指路。 陈昭道:“跟上!” 他们便又朝着那个方向去。 跑了一段,一个深深的巨坑豁然出现在眼前。 极其简陋像开玩笑的栈道盘旋而下,通往底部祭台似的地方。 比起遍地污水的这里,那白石祭台看着干净圣洁。 秦璎他们没得选,身后黑暗中水声哗啦哗啦,那些东西还在追。 陈昭一个箭步,踩上了栈道。 拖着秦璎的粱普跟随其后。 跑了几步,只见一个个锈红色人形趴在栈道边缘。 它们终于放弃了追逐。 秦璎三人这才靠在栈道上,长出了口气。 左右看看,三人都狼狈得要死。 陈昭和粱普身上就没一块好肉,秦璎也不遑多让,手掌上还钉着根骨头棍。 她弓着背,肺都快咳出来——如果这装脏人偶身体存在肺这一器官的话。 在栈道上休息了一小会,那些锈人还层摞层叠高高一样围在栈道出口,沉默无声的看着他们。 陈昭活动活动肩膀,没好气道:“这些鬼玩意,在忌惮什么?” 这问题谁也回答不了他。 他们只能去到下方的祭台,找线索找出口。 陈昭拉了一把秦璎:“走吧,先去下面,给你手上这玩意拔了。” “谢谢,中郎将。”秦璎道谢一声,扶着岩壁站起。 陈昭这才嘿嘿笑道:“客气什么?以后便随阿烈叫我陈叔。” 说罢,他拍了拍背着的小白猴:“背了你这猢狲一路,现在该你去探路了。” 闻言,小挂件一样趴在他背上的护帐小猴跃下,善攀爬的长爪抓住栈道边缘荡下。 充当了探路的先锋。 不多时,下边传来猢狲哦哦的叫声。 陈昭侧耳听了一阵后,道:“走吧,下面安全。” 第172章 始末 陈昭豢养的耍刀小白猴并非凡物,名叫犬禺。 是幽鴳与普通猿猴的后代,善观人心喜欢笑。 对危险感知极为敏感,因此被陈昭豢养在军帐之中充作护卫。 有它探查,理论而言现在的坑洞底部是没有危险的。 秦璎三人沿简陋的栈道向下。 这条栈道一端深深嵌入满是青苔的岩壁。 虽然是石制但空隙极大没有护栏,稍有不慎摔下去不至于东一块西一块,也足够折断脖子。 秦璎三人都受伤,因此走得很小心。 尤其右手挂着累赘的秦璎,每一步扶着岩壁踏实了才走下一步。 约一炷香,他们才终于下到洞底。 精神松懈后,秦璎便觉一阵腿软。 她的面纱牢牢戴在脸上,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她衣下已是皮肉干瘪。 只怕再耽误一阵,再受伤的话,装脏在人偶腹腔的那条血肉就要消耗殆尽了。 她撑着那根骨头杖,脚尖踢到了一个滴溜溜的圆球。 这种包裹着锈的圆球遍布洞底祭台雕刻的纹路中。 秦璎有一瞬间幻视消珠子的祖玛游戏。 陈昭提醒道:“别踩到这些球。” “里面应该是被囚的帝熵。” 可化生的帝熵被锈包裹就失去活力被囚禁。 秦璎扫了一圈,都为惊人的数量咋舌。 这些玩意要是破开锈层,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秦璎小心绕靠这些球,跟着陈昭两人来到了祭台中心。 秃顶小猴正蹲坐在最中心,一块两人高的铁像上。 这铁像没有半点锈迹,像是才从铁匠熔炉里铸造出来的一样。 形状有点抽象,像是一团糊馒头。 上面刻着一种十分抽象的文字。 陈昭以手摸索道:“这是一种很古老的文字。” 粱普追问:“中郎将可识得?” 问完就遭了陈昭一记白眼,答案不言而喻。 两人麻爪时,秦璎也麻爪。 她发现,她能看懂。 这种字和夫诸等异兽交付印记时的文字同源。 她神色不变,绕着铁像走了一圈。 文字晦涩解读有些困难。 她看了许久才读明白。 如先前所猜想,这里确实是一个囚笼,封禁的正是帝熵。 囚笼存在年代比如今的大夏朝还要久远。 空洞原本是沙民们的矿脉,至于是哪一只部族并未说明。 不过此地建立在库西族地上,想来应该是库西族的先祖。 这是条铁矿,这里的人顺缝隙向下开采矿石,熔炉日夜不息。 有四方商人前来收购铁矿,这里曾经很是富裕过一阵。 不过只一阵,某个日食之日,有人在山底罅隙中捡到了一个鸡卵大小的锈球。 人这种生物天生自带手欠。 这捡到东西的仁兄闲着无事,把球丢进熔炉中焚烧。 锈块在烈焰中裂开,里面是一团水银似的东西。 这东西水一样从熔炉中流淌而出。 遇铁而噬,最喜黄金。 好好一个富庶部族,短短时间财富矿藏消耗一空。 取而代之的,庞大的帝熵。 占据矿脉的帝熵成日吃自助快活逍遥。 就在事情难以收拾的时候…… 巨神之影出现了。 铸造这个铜像的萨满巫祝,用极为夸张崇拜的诗歌赞颂从天而降的巨神。 象征财富的巨神,以巨量黄金收服了帝熵。 从此,帝熵成为巨神的酒盏、鞭子和铠甲。 铁像上记载,巨神平息了人间纷争,决意将象征战乱的帝熵封存。 于是便有了这座地牢,便有了放牧的骨杖和被放牧的看守——也就是那些锈。 截至此处,有用的信息已经很少很少了,剩下的都是那时的沙民对神的歌功颂德。 他们将一切美好的词汇编著给那位巨神。 但秦璎心里有别的猜测。 那位巨神,或许与秦璎一样来自门的另一边。 这结论,让她心跳如擂鼓。 她并不是第一个开门人。 她心绪激荡下,被陈昭二人看出了些什么。 因她挂着沙民萨满的名头,理论上她能看懂这种古文字并不稀奇。 两人都没打扰她,只是满目期待看着秦璎。 将希望寄予她的身上。 秦璎看了很久,久到身上衣衫都快干透。 她终于抬起头指向祭台旁的一个方向。 “那里有条安全离开的道路。” 专供放牧看守的牧羊人通行,秦璎举了举手里那根白骨杖。 她想着,先离开回头再回来取出帝熵。 既然前辈可以用黄金与帝熵交换,那她又有何不可? 她也想有杯盏、甲胄与武器。 而握住帝熵的关键印迹,就在铁像中间。 秦璎念头刚起,手中骨杖不小心磕托撞在了铁像上。 第173章 回归箱外 “咔哒——” 骨头杖敲在铁像上,声音并不大。 但所有人都诡异的屏息沉默。 秦璎攥着钉在她右掌心的骨杖,大气不敢喘。 陈昭和粱普也一样,两人僵站着。 声音沿着栈道盘旋,如涟漪一圈圈回荡在空洞中。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一直到秦璎憋气憋得胸口疼。 她小心移开骨杖,在凝滞的空气声中干笑一声:“我不小心的。” 毕竟谁掌心钉着根那么老长的玩意,一时间也难适应。 “应该,没事吧。”她自己安慰自己。 但好像是为了特意打她的脸,话音刚落,白猴犬禺突然发出极尖锐的啼叫。 它身上斑秃的白毛炸起,从那铁像上跳开。 原本看着就很灵慧的眼睛里,光芒熄灭。 眼底一片猩红,不安绕圈,将平常最宝贝的尾巴衔在利齿间啃咬。 已然是被吓得灵性全失,变得如寻常猕猴。 它骤然发出的声音太尖锐,陈昭神色大变。 犬禺对于危险十分敏感,目下这种状况显见是出了大问题。 陈昭展臂将白猴犬禺抱在怀中,便是被咬也没松手。 嘴上喊道:“走。” 粱普反应很快,便要来拉秦璎。 只是这一拉,他顿时僵住。 只觉得掌中扯着的手腕细到不正常。 就像……没有血肉只有骨头。 一刻钟前,分明还不是这样的。 粱普骇然分神看了一眼秦璎。 却只看见她侧颜眼眶深陷,颧骨突出。 竟消瘦得像骷髅一般。 粱普心一惊。 下一瞬他神情一变,视线落在了钉在秦璎右手掌的骨杖上。 定是这玩意吸走了血肉精气。 粱普佩刀早就在锈潮中化为废铁,他双手攥住秦璎的手腕喝道:“小姑娘,忍着点!” “再不取下这根骨杖,你会死的。” 说罢,双手使力。 秦璎回神,一转眼就看见粱普在拿她右手当碎冰冰掰。 “等会!”话没喊完,剧痛传来。 粱普能混到陈昭身旁亲随,有的是力气和力气,咬紧了后槽牙,手一错。 只听一声脆响。 秦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腕子,折成两截只有一层皮连着。 粱普手没停,还要生扯断这层皮,把那只扎在秦璎右手的骨杖分离开来。 接着借她断臂,代持这支克制锈潮的骨杖。 “之后我自会寻药为你接上手臂,别担心!” “不担心才怪。”虽然是装脏人偶之躯,但秦璎还是脸色惨白疼出狗叫。 她是有跑不出去就断手的计划,但是生掰手腕不在她的计划内。 这说话的功夫里,手臂撕扯开一些。 少量鲜血淌出,顺着骨杖蜿蜒而下。 滴答—— 一滴浓稠血珠滴落在地。 整个空洞山谷一颤。 立在秦璎她们面前的铁像表面开始剥落。 并非受锈蚀影响,而是在融解。 暗银色液体从溶解的裂口流淌出,想无数条水银蛇以极慢的速度缠绕游走。 整片石条沟槽里的锈球都小幅度震颤起来。 秦璎是所有人中离铁像最近的。 她第一时间向后跳开一步,然而鞋跟踩到了什么东西。 接着脚踝一紧,她险些被拉扯倒地。 幸好粱普和急赶来的陈昭联手将她向后拔,这才僵持住没有让她被拖走。 秦璎整个人抻面条一样,险些被生拉成两截。 一边是很义气没有放弃她的陈昭粱普,一边是那团帝熵。 秦璎一咬牙,摆手道:“你们走,别管我了。” 大不了放弃这具装脏人偶离开。 陈昭和粱普二人,大可不必折在这。 本就僵持的双方,因秦璎的挣扎而偏向了另一方。 她整个被液态金属腕触拖走,只来得回头看了一眼陈昭二人:“快走。” 她骨瘦嶙峋的手指,指向可安全通行的牧羊人通道方向。 旋即,被水银似的液体包裹。 见事不可为,陈昭和粱普奔至远处,只远远看见一团不停蠕动仿佛在进食的帝熵。 陈昭心中凉凉,都不知侥幸逃生的话如何对韩烈说这件事。 但他终究保有理智,心中惋惜之余,拍了拍粱普。 粱普叹息一声,跟随陈昭撤走。 奔逃时,趴在陈昭后背的犬禺小猴扭头看了一眼那团蠕动的帝熵。 低低吱了一声。 陈昭正忙着跑向一条看着黝黑狭长的山中罅隙,没听见它的声音。 没了秦璎拖着那根白骨杖,他两个的机动能力反而上升了一个档次。 眨眼间消失在了那条供牧羊人离开的废弃矿道。 秦璎的迷毂花灯早都遗失,随着他们离开,这里没了照明光源,陷入黑暗之中。 秦璎静静躺在一团滑腻冰凉的东西里。 她口鼻被带着湿凉液体包裹,整个人如在深海之中。 溺水加上身体被压迫的窒息,在她几乎受不住这样的痛苦,打算脱离装脏人偶身体时。 后背触碰到了什么坚硬的玩意。 紧接着,将她包裹住的东西一时间溃散。 秦璎咳嗽着,躺在了一块坚硬的石板上。 这石板上画着银色圆形,正是帝熵的印迹。 秦璎身体已经只有一层几乎透明的皮,皮下透出原木色。 覆面的面纱不知遗失在何处,五官都有溶解的迹象。 要是不知情的人来看,大抵也会将她认作某种异类。 她躺在这印记上,半天没有缓过气。 她被粱普掰断的右手,还连着那根骨杖。 秦璎现在肉体溶解得差不多,反而没觉得疼,勉力撑起身体。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保留完好的左手,在身下石板上摸到了纹路。 她心一定,立刻意识到这就是古老文字所说的被封存的帝熵印迹。 秦璎左手勉力滑动,在石板上画出一个无限符号。 她打算将这块石板献祭给自己。 她从虚弱和痛苦中剥离出来,进入一种舒服的空灵状态。 在黑雾中,寻觅箱子外的自己。 然后,顺着那丝联系向上。 下一秒,秦璎捂着眼睛从她的床上坐起,干呕几下。 惊魂未定看向自己完好的右手。 确定自己安全回到箱外后,她跌跌撞撞爬起身来到了箱子旁。 焚烧白茅草的香味中,赫然看见箱子前堆着好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 有芝麻大的米饼,沙民们献祭来的整条烤沙蜥尾巴,到了箱外只有壁虎尾大小。 还有一些植物之类。 在这些杂物的最顶端,秦璎看见了一块无事牌大小的石板。 石板上赫然躺着极其凄惨,已恢复原木色的装脏木偶。 险些让她丢掉右手的骨杖掉落在旁边。 秦璎想伸手拿那块石板细看,那堆杂物中却钻出条水银蛇一般的帝熵。 约有秦璎食指粗细,比巴掌长些。 它与石板一体,也被献祭出了箱子外。 保护在石板周围,在秦璎手指伸来时如刺猬一般,竖起无数尖锐的刺。 然而,当体型差足够大时,武装也变成了炸刺一般的可爱。 秦璎面无表情从脚上摘下拖鞋,狠狠拍下。 将这一次悲剧大冒险中积累的全部怨气,都积累在这一击中。 第174章 黄金之愿 啪叽的声音中,差点淹死秦璎的帝熵碎在她的拖鞋下。 帝熵和水银很相似,不管是形态还是特性。 被塑料拖鞋底一拍,崩做无数银珠子滴溜溜滚动。 拍散了帝熵,秦璎一把将石板连带着上面人偶和骨杖一起拿起。 散开的银珠子立时一聚,又簇成一团,蠕动一下化为一杆枪矛。 只是还没急射而出,又挨了一拖鞋。 秦璎一只脚光着站在地面,拖鞋底将书桌桌板拍得震天响。 外头接近黄昏,一楼播着动画,响声惊动了楼下看电视的一群小玩意。 抱着狗妈妈玩偶的旺财耳朵支棱,抬爪按在遥控器上,先将动画片暂停才楼上追。 在这会功夫里,嗑瓜子的雷鸟依振翅飞起,蓝色小鹦鹉一样飞上了二楼。 在靠垫上窝着的兽犼们,齐齐嗷呜一叫,各使神通。 以小杀为首三十来头的族群护卫跃起,跳到了旺财的背上搭顺风车。 剩余的,站在对它们如悬崖般的沙发边缘嚎叫着……助威,以示参与。 雷鸟冲上二楼时,就见秦璎光着脚,拿着拖鞋满地拍。 地上散落好些滴溜溜的小银珠子,油滑到处乱窜。 雷鸟叽叽叫了一声,一丝紫蓝闪电缠绕在它的翅尖,率先发起冲锋。 超迷你牙签闪电落下,在秦璎家的地板上,留下好些针鼻子大小的黑点。 被它闪电击中的帝熵颤抖着,然后无事发生。 雷鸟不甘心,还要发起第二次攻击。 被秦璎叫停:“停,我的地板!” 雷鸟冲势顿止,在空中蹬了两下小短腿,转身一折。 后头赶来的旺财一时不察,踩到了一小颗被拍散的帝熵上。 随后爪垫被化为小刺的帝熵扎到,疼得嗷嗷叫。 反而体型更小的兽犼,能和这些分散开的帝熵周旋,斗个有来有回。 滴溜溜的帝熵珠子在秦璎的卧室中满地滚。 很是发了一通火的秦璎,活动着幻痛的右手腕子。 在这些小东西打斗时去了一趟楼下,又很快回来。 回来时,手里多了楼下鞋柜上装零钱的罐子。 她丁零当啷掏了一阵,在里面翻出一只足金耳环。 是那天她去买药时,拖鞋踩着带回来的。 她指尖捏着这枚金耳环时,满地滚的帝熵行动都缓慢了一瞬。 她松手,那颗金耳环掉落在满是电击痕迹的地板上发出一声响。 一颗两颗,散落满地的帝熵水银珠子滚动聚合。 朝着这枚黄金耳环奔来。 眨眼间裹着这团对它体型而言相当有分量的耳环,再不动弹。 连秦璎用张小卡片把它扫进个塑料盒里,也一点反应没有。 做完这些,秦璎这才瘫坐在椅子上。 鬼知道下趟水窖,能折腾成这样。 也不知陈昭和粱普两人脱离险境没有。 可能是看见她精神状态不佳,雷鸟有点担心地落在她肩上,用喙啄了啄她的耳垂。 秦璎摸了它一下,又摸了摸旺财的狗头:“你们去玩吧,等我处理好事情,给你们喂饭。” 看出她不舒服,一向最嘴馋的旺财喉中呜呜一声。 它踱步走到卧室门前的垫子上趴下,雷鸟收起翅膀落在他的脑袋上。 秦璎强撑着打起精神。 目前她家里找不到生锈的东西关住帝熵,她得尽快解决印记问题。 在帝熵完全吞噬掉那块黄金前,把这玩意丢回箱子。 否则,在现代钢铁都市,这玩意逃窜出去能造成多可怕的破坏力秦璎不敢想。 她强忍双眼疼痛和突突跳着疼得太阳穴,先将残破的装脏人偶和骨杖收起。 然后,把那块石板拿到眼前研究。 那块石板正面是银色圆环印记,看不出什么稀奇。 但背后却摸着麻麻赖赖。 秦璎手摸了一下,发现是一些很小很小的字。 她去外婆房间拿到老人看东西的放大镜,在灯下一照。 这才看清上面的文字。 上面依旧是沙民风格的夸张诗歌叙事,歌颂巨神称量黄金换取吞噬城邦的帝熵臣服。 称呼巨神为熔炉之主,黄金财富化身。 并将那种蔓延的锈潮,称呼为锈蚀的泪滴。 看似没什么用,但秦璎以笔在纸上记下了几个关键点。 石板背后的神诗在描述巨神时,将他描述成一个手握黄金秤杆的形象。 手腕上缠绕着可化武器的帝熵银环。 秦璎笔尖重重一顿后,她撕下这一页,点燃后丢进玻璃烟灰缸。 在纸化为灰烬时,她打开了一只小盒子。 里面满满当当装着沙民们献祭过来的小首饰。 这些小首饰都很迷你,但全收拢在一起也差不多有两个拇指大小。 沉甸甸的一团。 秦璎视线移向装着帝熵的塑料盒。 察觉到些什么,蠕动的帝熵瞬间炸刺,死死包裹住那颗舔掉一层皮的金耳环不松开。 秦璎没什么表情,用细胞夹夹住一小条金首饰。 像是投喂什么东西一样,将那金链丢到了帝熵旁边。 帝熵炸出的小尖刺瞬间软塌下去。 肉眼可见的没出息。 鬼鬼祟祟伸出根小须须,把那件金饰扒拉到了身下,母鸡一般窝住。 刚藏好,秦璎又丢了一条。 这一次丢在了比较远的地方。 帝熵如被溜的狗,拖着沉甸甸的首饰在盒子里乱转到处捡黄金。 很快,便在塑料盒里团成一个臃肿的馒头形。 秦璎倒空了盒子,这才把脸凑了过去,低声问道:“要不然,谈谈?” “我给你十倍黄金。” 帝熵炸开的尖刺齐齐一弯,许久许久,缓缓朝秦璎伸出一根细细的须须。 凉丝丝缠着她的食指,竟带着些小心翼翼。 这时,旁边的小石板一塌,化为粉末。 银色圆环印记浮出,乖顺落在了秦璎的掌心。 第175章 汽笛 当那团不可控的小东西安分消化黄金时,秦璎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一次往返,对她精神消耗极大。 她困得要死,眼皮都快抬不起来。 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脑子一片空白,灵魂都合上眼睛要睡过去的疲惫。 但秦璎强打起精神,来到了箱子旁打开盖子。 箱盖打开时,光泄了出来。 目之所及遍地红黄沙漠,一小队骑兵马力全开在沙丘上奔驰。 滚滚黄沙中,一头脑门有红鳞的沙蜥跑得格外快。 它截断的尾巴已然长出一截,厚厚的爪垫踏在炙热砂砾上不被热砂灼伤。 沙蜥背上有个小人,秦璎只看脑门顶都能认出韩烈。 她手按在箱子雕花上,轻声唤道:“韩烈。” 驾着沙蜥返回库西部的韩烈,有一瞬间以为他幻听。 怎么会在这里听见上神的声音。 为什么她的声音听着很虚弱? 他心中一突以为出事,正要勒缰时,耳边又传来秦璎的声音。 “别停,继续走。” 秦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着额角时,听见翅膀扑腾的声音。 雷鸟抓着一粒奶糖,放在了她面前歪着脑袋看她。 秦璎剥了糖含在嘴里,揉了揉它的脑袋。 又对韩烈道:“我已经回来了。” 她尽量以最简短的语言,把这桩破事发生的全过程告诉了他。 脸藏在风帽后的韩烈,神色变换数下。 他万万没想到,在他离开的时间里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秦璎又道:“你还有多久能回到库西部?” 韩烈用极低的声音答道:“快马加鞭只需半日。” “好,尽快赶回去,先稳住情况。” 别看名号拉,陈昭已经是丰山骁骑军中独领一军的中郎将。 他走丢在库西部的水窖里,绝对是大事一桩。 只怕双方又要生出矛盾。 再者,陈昭和粱普不知现状如何,还需尽快救援善后。 简单交代了几句,秦璎实在脑子糊涂。 韩烈自然也听出来,他有心说些什么,但身在骑队左右都有人,诸般关心没能说出口。 把这最后一桩事情交代完,秦璎就什么都顾不得,踉踉跄跄走到床边。 甚至没来得及掀开被子,人便已经趴在床上睡着。 雷鸟飞来帮她脱掉了要掉不掉的拖鞋。 旺财则跳上床,窝在了她旁边守候。 这一夜秦璎睡得很不踏实。 梦中也觉极度疲惫,却总看见些杂乱的画面无法安睡。 闪现的光影中,她看见了遮天蔽日的黑影。 看见了缠绕在那黑影手腕上的帝熵。 然后又站在了那片湿哒哒冰凉凉的锈潮中,看见用骨杖放牧锈人的沙民萨满。 她疲惫无比的,记住了沙民萨满放牧锈人时重复吟唱的一句调子。 等到第二天中午起来时,秦璎气色比鬼都差。 她哄着自己洗漱后,味如嚼蜡往嘴里填干面包时,总觉得好像忘记了点什么事。 等她喂了家里的小动物,拿上手机看到未接来电,才突然记起。 今天她得开会,她迟到了。 秦璎捏着手机发了会呆,随后将手机往旁边一放。 迟到这种事情,晚了一两分钟会急,晚了一二十分钟会慌。 但晚了两三个小时,便大可以彻底放下,不必内耗自己了。 秦璎决定摆烂。 她现在连说话都觉得累,就给尹敏敏发了一条消息,随便扯了谎。 尹敏敏没有回。 她拖着脚步回到房间,书桌上的塑料盒里,银色史莱姆似的帝熵还肚子鼓鼓,正全心全意消化黄金。 秦璎没个坐样趴在书桌上,观察她那个破破烂烂的装脏人偶。 已经恢复了原木色的小人偶静静躺着,右边小手和本体分离。 秦璎只觉得脑仁疼,不知道怎么还原。 难道以后得在箱子里当独臂侠了吗? 她拿放大镜照着,用细胞夹夹住那只断手,往木偶上对了一下。 想看看缺口吻不吻合,能不能用胶黏上。 试了好几次没对准,即将耐心嚎叫时,帝熵像是史莱姆一样慢腾腾蛄蛹来。 探出一根只有头发丝十分之一粗细的细丝,攀上了秦璎的装脏人偶。 眨眼间原木色人偶上,爬满银色金属纹路。 这种纹路如经络,让秦璎烦恼的那只断腕,也在这种细丝连接下归位。 经这一遭,原本平平无奇的小木偶看着竟感觉贵了一些。 帝熵默默做完,默默爬到远处。 干的活计,堪比外科医生。 秦璎心情转好了一些,伸手去摸它。 帝熵并不避让她的触摸,但也没表现出过渡亲近。 现在还有不少黄金存活的它,只是一个无情的干饭机器。 小人偶的事情解决,秦璎正要打开箱子看看韩烈那边的情况。 手机突然想起。 来电的是尹敏敏,秦璎忙接起。 还没开口,那边传来尹敏敏有点着急的声音:“璎姐,没联系上你,我们出紧急任务了。” 电话那端叮叮哐哐,能听见马达的嗡鸣。 紧急任务? 秦璎先道歉这才解释道:“我这两天身体不舒服,今天有点发烧。” 她随便扯了个谎,算是解释了一下自己为啥一声不吭缺席。 随后,正犹豫要不要问问尹敏敏出什么紧急任务时,电话那边先响起一阵火车汽笛声。 这种汽笛声秦璎已经很久没再听见。 出现的场景,有且只有云岚市中一条很老的铁路线。 尹敏敏那边估计也觉得笛声会泄密,只撂下两句话后便匆匆挂了电话。 秦璎捏着手机若有所思。 紧急任务,老旧铁路有关? 她想了想,开始带本地铁路为关键词,在社交媒体上搜索。 很快,一条帖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发帖人用极有煽动性的标题问:在铁路隧道里见鬼了怎么办? 点赞一个没有,一分钟前才发布。 没等秦璎细看内容,这个贴子已显示不可见。 第176章 葬礼 那条帖子被删除了,只是不知道是帖主自己删的,还是因为什么不可控因素。 秦璎不死心,又搜索了一遍,几乎全网的消息都在短时间内清空。 换做往日,她一定掘地三尺去挖掘背后的秘密,以满足好奇心。 可今天秦璎状态实在差,身体的不适只是一部分,更严重的是精神力的透支。 她右手好好的,手腕部分却时不时幻疼。 箱中受到的伤害,没有她预想中那么轻松。 秦璎把手边最后一株瑶草切下一半,扔进养生壶。 在等待的过程中,打开连接箱中世界的那只木箱。 她昏睡了将近十四个小时,箱中世界已经过去四天。 不知陈昭二人有没有安全脱险。 箱盖掀开,先听见一阵阵哭声。 她心咯噔一下,以为发生了什么惨事。 定睛细看,只见大量沙民聚集在库西部村落前。 众人中心,是一根掏空的胡杨木树干。 树干前供奉着些什么,焚烧植物的黑色烟气,一缕缕盘旋消散在空中。 这是一场葬礼。 那截双人合抱的胡杨木前,韩烈像是根小牙签一样直戳戳站着。 秦璎心道难道陈昭和粱普死了? 她还没来得及难过,就看见一个包裹得像是木乃伊的人越众而出。 从皮甲样式看,正是陈昭。 陈昭没事,那是粱普死了吗? 念及粱普在锈潮中对她的诸般关照,秦璎越发难过。 那位老哥虽然过于杀伐果断,把她手臂当做碎冰冰掰,但秦璎并没有丝毫怨恨。 那是一位很靠得住的同伴。 她气刚叹了一半,就看见同样包裹成木乃伊的粱普牵着犬禺小猴也走到韩烈身边。 小白猴秃掉的头顶,反射出布灵布灵的光。 全员都在,那丧事给谁办的? 秦璎脑中隐约闪过一丝明悟,下一秒果然听陈昭道:“阿烈,节哀顺变。” “那是个好姑娘,可惜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左右顿时一阵呜呜哭声。 是阿曼和库西部的人在哭丧。 秦璎的脸僵住。 三人一猴进入水窖,只有她一个丢在了里面。 那这葬礼还能是给谁办的? 她呗! 看那截胡杨木,葬礼规格还不低。 沙民们真情实意的哭声响亮。 知道她神使马甲的阿曼和库西部老萨满,更是悲痛欲绝。 现场唯一知晓内情的韩烈不擅演戏伪装,他只得死死埋着头攥紧拳头。 这在陈昭看来,反而是伤心至极的模样。 他伸手想揽住韩烈的肩膀宽慰。 却发现,阵亡同袍遗孤个头早已比他高了,陈昭心中越发难过。 许是受了左右环境的影响,斑秃犬禺小猴左右看看,往那截充作棺木的胡杨木桩前放了一粒小石子。 就在这种气氛中,那截没装尸身的胡杨木芯被埋入了古赤水河床底部。插了根沙蜥肋骨当墓碑。 此情此景,秦璎都不好意思出现跟韩烈说话,怕他演技不行露出破绽。 她悄然看着自己葬礼举行完毕。 因她‘死亡’时的马甲是沙民萨满,葬礼的一切都按照沙民习俗来。 只是本该包裹在胡杨木桩里的尸体,用了个泥偶替代。 秦璎感觉微妙之际,库西部中有了新动静。 好些丰山骁骑的士兵进进出出,运来石块将地下水窖填平。 秦璎还听陈昭对韩烈道,让他劝库西部的人迁移。 想来也是忌惮水窖中的锈潮和帝熵。 说是让韩烈劝,但无论韩烈还是箱外的秦璎都知道,库西部迁移势在必行。 陈昭道:“我可派遣一些驮兽,协助迁移。” “还可再给两车水玉,以保库西部中水源。” 本着死者为大,念着秦璎的陈昭态度还是比较温和的,没有直接采取强硬手段。 韩烈默然拱手领命。 他回到库西部中,将这事与阿曼一说,所有人都沉默。 老萨满摘了钉子的脸上全是小眼,老头肩膀无力垂下。 对箱中世界的人而言,大迁移是一件大得不能再大的事情。 他们面临的不仅仅是生计问题,还有异兽侵扰。 可以说,现在沙民居住地都是世代先祖以生命试出来的宜居地。 现在若令他们迁走,茫茫大漠他们该往何处? 老萨满哀切看着韩烈,想请他求情。 谁知阿曼先摇了摇头:“您别让韩兄弟为难了。” “玉衡军作风向来霸道,此番提前通知而不是直接进军灭杀库西部知情者,已是陈中郎将留情。” “这件事没有转圜余地的。” 阿曼用沙民语言说罢,老萨满颓然捂脸。 “我等保护神使不利,果然遭了天谴。” 阿曼听他说得不像话,急急喝止。 一直旁听的秦璎听到这终于忍不住,对韩烈道:“告诉他们,神使还会回来的。” “他们放心迁走,我会帮助他们在新地方建立家园。” 她突然出声,叫韩烈又惊又喜。 又听她声音不似前次那般虚弱,他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领着阿曼和老萨满到了无人处。 听他说神使只是回归,还会重回人间,阿曼惊得忘了翻译。 又听见韩烈说,神使会重临指导他们建立家园,阿曼双眼刷地一亮。 顾不得焦急的老萨满,扯着韩烈袖子问:“那,我们黑石部也能去吗?” 神选之地,这光黑石部也想沾一下。 他那边顾着讨好处,听不懂大夏话的老萨满只见他表情变化莫测,在旁边着急得跳脚。 本着一群羊是放两群羊也是放原则,秦璎道:“可以。” 得了韩烈转达的肯定回答后,阿曼笑得脸上烧伤疤痕花一样绽放。 忙不迭道:“那我等这便先去准备准备。” 他这边一扫之前哭丧的悲气,扯着库西部的老萨满走了。 见他两精神状况还不错,秦璎暗子摇了摇头。 四下无人,韩烈这才仰头问道:“上神,您还好吗?” 秦璎俯瞰,正好可以看见他被烈日晒伤的脸上写满担忧。 她轻笑一声,这才道没事。 跟韩烈闲聊两句,稍安抚了不安的他后,秦璎疲惫合上箱盖。 或许是这趟箱中行损耗了心神,她多看一会箱子都觉得疲累。 揉着跳痛的太阳穴又小睡了一阵。 下午时,她睡梦中只觉脸被糊在一团光滑冰凉的东西里面。 险些窒息之际,从床上坐起,把糊住她口鼻的那团银色史莱姆撕扯了下去。 掉落在她腿上的那团水银玩意,果冻一样晃了几下。 清晰地通过秦璎掌握的印记,传达了它的目的——约定好的黄金,该给它了。 秦璎细看,这玩意已经吃光了秦璎丢给它的黄金。 沙民上供的金饰中,宝石和一些杂质被它精准呸了出来。 秦璎没休息好,一股子邪火没处发,右手将拳头大小的帝熵掐住,当做捏捏使劲揉了几把。 帝熵随着她的力道变换形状,不停在意识中重复:黄金黄金黄金黄金黄金…… 堪称讨债的鬼。 被它吵得受不了,秦璎摇摇晃晃起来,将它一巴掌拍开。 “知道了!烦死了!” 在那催命玩意的催促下,秦璎起身洗漱换身休闲服往脸上戴了个口罩出了趟门。 不多时,几个购物袋回来。。 其中一只金店袋子里是两只金手镯,和一对耳环。 买金饰作消耗品实非上策,秦璎想着她应该抽空去趟银行或者联系靠谱的黄金投资公司。 低调不引注意的,弄一批黄金回来喂养大肚汉。 从她跨进门那一瞬,帝熵弹射而起,攀上了她的手腕,像蛇一样往袋子里钻。 秦璎环视一圈,见家里连颗钉子也没少,长出口气。 看来帝熵还是比较听话的,没有乱动家里的金属。 秦璎扯着帝熵滑溜溜的尾巴,将它从购物袋里拔出来,另一只手拿来玻璃零钱罐子。 往一堆零钱上丢了只耳环,帝熵如恶虎一般整个扑上。 小票从购物袋里飘出来,正好掉在假意路过的旺财头上。 它扒拉到眼前看。 小狗不大认得字,但秦璎买狗罐的小票它见过,会数零。 狗眼圆瞪,不敢置信地数了几遍这张小票上的零,它嗷地一声扑来撕咬秦璎的拖鞋。 偏心鬼!平常开个罐罐扣扣索索。 给这怪玩意买东西眼都不眨! 秦璎自知理亏,带着些讨好打开另一个购物袋:“我给你买了新口味的罐罐和狗饼干。” 她又看落在她右肩的雷鸟,对它道:“给你买了瓜子。” 连兽犼们,她都给买了一小包炭,等会点燃了给它们换换口味。 一番端水后,估计看她一副病样还撑着去买了新口味罐罐和狗饼干,旺财这才松开她的拖鞋。 秦璎松口气,正要往沙发上一趟,突然外院的门被敲响。 她急急摆手,叫家里这些小玩意都藏好,这才去开门。 门一开,就见石婆站在门前。 一见她便道:“阿璎,五街许婆婆,在铁路工作的那三儿子过世了。” “你外婆生前和许婆婆关系不错。” 街道上街坊互帮互助人情往来,构架起庞大关系网。 石婆说的这个许婆婆,在秦璎外婆过世时来过,按道理她就得去把这人情还了。 石婆这才来叫她。 话说完,却看见秦璎脸色苍白。 不由一惊:“你病了?” 她迟疑道:“那不如就别去了,灵堂里边气场不好。” 秦璎听见铁路上二字,总觉得得走一趟。 加上从前许婆婆老爱给她糖吃,再怎么样也是该去的。 秦璎迅速换了身适合出席葬礼的衣服。 给旺财开了罐头换了水后,跟着石婆一道去了殡仪馆。 第177章 灵堂插曲 殡仪馆租的一个厅做灵堂,与秦璎外婆交好的许婆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哭晕了几次。 石婆眼窝浅,见老姐妹伤心,又想到许家老三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心里也难过。 本来是安慰人的,谁知安慰了两句她也抱着许婆婆呜呜地哭。 这种场合秦璎不太适应,照理她还得叫死者一声三叔,但实在是不太熟。 她走出小房间,打算给死者上一炷香。 云澜市这边丧礼沿袭旧俗,破规矩很多。 灵堂得有家属谢礼,停灵得有孝子绕棺守灵。 来的宾客若是能陪着守灵,那是莫大的恩情。 因此,常常出现很诡异的一幕。 在外头黑棚子里,宾客摆几桌打麻将,一会碰了一会胡了玩一整晚。 灵堂里,家属服白哭得死去活来。 秦璎踏进灵堂,就听见有主持吊唁的司仪引导她上香。 跪在灵堂里的家属神情都很憔悴。 其中最小的一个女孩四五岁的样子,披麻戴孝跪着烧纸钱。 年纪小不知发生了什么,不安地四处看。 灵堂后是摆放遗体的冰棺,秦璎上香时,总觉除了焚香的味道还有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这种味道难以形容,像是用了很久的冰箱冰冻室。 她本就身体不适,闻到这种味道更是难受。 上香速度加快了些,就走到旁边想着烧几张纸钱。 谁知,就在死者家属答谢时,刚才看见那个小姑娘,突然像是跪不稳,一头向前朝着烧纸钱的火盆栽去。 家属中传来阵阵惊呼。 死者许三叔的老婆,也就是这孩子的奶奶,眼尾余光见这一幕,心突突直跳。 连喊都喊不出声。 就在这小孩险些栽进火盆时,恰好站在火盆前的秦璎手一捞,提起了她的后脖领将人扯回。 这小女孩的爸爸这才回神,心有余悸把女儿抱起。 正想对秦璎道谢,便觉怀里的女儿正在抽搐。 秦璎垂眼一眼,只见方才还好好的小女孩脸色铁青,死死咬紧牙关。 看着像是癫痫。 孩子爸爸着急,忙去捏女孩的两腮,手去按她的腿想强行制住抽搐。 看着手忙脚乱,竟像是不知道他孩子有这病。 秦璎看不过去,绕过火盆,喝道:“别压她腿。” 在癫痫抽搐时强行按压,会造成肌肉受伤甚至骨折。 “应该是癫痫,让她侧卧。” 女孩爸爸口中喃喃不已,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莫名其妙突发癫痫。 秦璎摸出手机,打算打急救电话。 就在这时,那抽搐的小女孩又突然停止了抽抽,小声地哭出声来。 女孩爸爸抱着她,忙要安慰,却听见她细声细气道:“爷爷,别拉我。” 这话在灵堂前说出来,所有人都觉后背嗖嗖凉。 女孩爸爸脸色铁青,秦璎看见他额角冷汗不要钱似的淌了下来。 旁边的家属也听到了。 整间灵堂除却吊唁的背景音,所有人都诡异又默契地沉默了一瞬。 最终还是女孩的爸爸,扯着嘴角打圆场,他干巴巴道:“你这孩子,别瞎说!” 秦璎见那小女孩脸色还是不好,扬了扬手里的电话:“不然,我还是打个急救?” 这孩子说的话很晦气,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先打个电话送医院去保险一点。 女孩爸爸脑子里,科学和迷信搏斗一番,终究是疼女儿的。 道:“那就麻烦你了。” 说话间,这里的骚动引来了石婆等人。 刚才那一幕目击者不少,话很快风传。 许三叔的老婆脸色煞白,看着有点喘不过气的样子,秦璎将她搀扶进旁边休息的小屋。 连带刚才抽抽那小女孩。 许三叔的老婆抱住女儿这才哭出声来。 秦璎眼神毒,清楚的能看见许三婶在哭泣时,脸上时不时闪过的害怕神色。 她想打听,但念及这里有刚刚发病等救护车的孩子,到底没问出口。 谁知,她没问许三婶却将她当成倾诉对象说起话来。 “你是秦家的秦璎对吧?”许三婶细打量她,将她认了出来,“刚才多谢你了。” 秦璎还没答话,她已自顾自说了起来:“你三叔生前,最疼这孙女,估计是惦记孩子呢。” “这老东西,活着时安分死了反倒作怪!” 秦璎扯出一个笑,这话不好附和,人家骂人家死掉的老公,她总不能跟着一起骂。 等许三婶骂了个够,才幽幽叹了口气:“我老头子,他死得冤啊。” “他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上个月检查身体都还好好的,怎么,怎么就猝死在了站台上呢。” 第178章 铁路怪事 猝死? 秦璎拖了张凳子坐下,观察这许三婶的神情。 亲人突然离世,还离世得有些蹊跷,许三婶压力极大。 难得有秦璎这陌生人,竟生出些倾诉欲望。 说话间,她抱着的那个小女孩已经困顿睡去。 秦璎见小孩睡了,问道:“三叔是心脏病猝死的?” 许三婶先是点头,然后迟疑了。 默然许久,叹了口气:“公家要求对外这么说。” “但,没那么简单。” 许三叔是铁路线上一个小站的站长。 和秦志国同岁,也是再过几年就退休的年纪。 他工作的站点比较偏远,工作说忙也不忙。 他算是比较自律的,不抽烟不喝酒。 每天巡站当遛弯,身体健康得不得了。 但就这样一个好身体的人,头天在家过七月半还能搬能扛。 谁知上了趟夜班,接了趟车,就失去了联系。 第二天出现在一个隧道口时,却已经是尸体一具。 许三婶不安蠕动嘴唇:“公家让我领尸体,说是心源性急病导致的猝死。” “那我不信。” 她摇了摇头:“我家老头子的身体我清楚。” “而且……”犹豫了下,她低声道,“而且我看了尸体。” 许三婶难以形容枕边人尸身那扭曲的面容。 想起那张白布下的脸,都还心有余悸。 “那表情,分明……像是被吓死的。” “怕老太太难过,到现在都没敢让她看遗容。” 许三婶说到这,才像是醒神一般嗨了一声:“看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你别放在心上,也别往外说。” 她细看秦璎嘴唇发白以为她被吓到,还要道歉。 就听秦璎问:“许三婶,你再详细给我说说吧。” “其实,我有个朋友,好像也遇到了点事。” 秦璎无中生友,想要再从许三婶这问出点话。 就将那天搜索到的帖子标题说了出来。 “我朋友说,隧道那边不干净。” 话音落,果然见许三婶表情一边。 “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许三婶显然知道些什么。 喃喃道:“我早就劝你三叔,不行就请假,别去那邪门路段。” “可他就是不听。” 秦璎一听就知道,许三叔一定回来说过些什么。 她追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许三婶迟疑一阵,还是说了出来。 现在遍地高铁,但也有些地方还得靠绿皮火车。 云澜市地貌特殊,还保留着惠民专列。 方便偏远地区乡村出行。 这些绿皮车运行时间久了,总有些公认的默契。 别看公家说反迷信,考古队开棺前还偷摸往棺材里塞主任名片,让墓主人要找找主任呢。 走南闯北的见识多了,反而更加相信一些规矩。 常年行驶在大山里的绿皮车就有些规矩。 比如夜间的拉上车帘。 尤其过隧道时,不要随便往外看。 许三叔每天半夜接的一趟车,就得坚守这种规矩。 但就算是守规矩,也不一定没事。 从两个多星期前起,乘务员就常听见旅客说些有点奇怪的话。 比如,穿着上世纪制服拿着保温瓶的乘务员,挨个问顾客要不要水。 要是不知情的,伸被子接了,就会得到一杯子腥臭哇凉的凉水。 比如,有人夜里坐在车窗边玩手机,看见外头挂着个白影。 始终跟着列车走。 比如,有人在车厢睡得迷糊,被一个秃瓢梳鞭子的人推醒,问他是哪人。 …… 就是乘务员也经常遇上怪事。 有时车厢里会莫名其妙多人,那些人穿着破烂夹袄数着辫子头,像活人一样在车厢里行走。 偶尔还这摸摸那摸摸,嬉皮笑脸找乘务员要东西吃。 这种情况没有敢不给的。 以上所有情况,都发生在进出隧道前后。 而这频繁出事的隧道,正好就在许三叔工作的小站。 是他负责的路线。 许三叔也遇到过些怪事,在雾天看见有影子站在灯旁招手。 在灯的照射下,这些影子脖子拉得老长。 要说许三叔也是胆大的,看见过几次还回家把这事当做乐子说给了许三婶听。 让他别去上班了,他也不听, 他出事那天也是个雾天,他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接完站后拿着手电筒踏着雾进了那隧道里。 等在被发现,尸体已经僵硬了。 第179章 吴胖子 许三婶说到尸体二字,又开始抹眼泪。 秦璎并不太擅长安慰人,再说家里人去世这事也不是外人几句安慰,家属就不难过了。 她在旁陪坐了一小会,门突然打开。 秦璎还以为是救护车来了,谁知许三婶的儿子有点为难的进来。 见秦璎在他还有点支吾,被许三婶骂了两句:“都是街坊,又不是什么外人别整那套。” 见双眼红肿的老娘发话,许三婶她儿子这才说出来。 突然抽搐的小女孩,还有她喊出的那句爷爷别拉我,搁在这场景下妥妥鬼故事。 这事传到了外头,就有人猜测是不是孩子爷爷走不安心,说找人看看事。 许三婶的儿子犹豫不肯说,是因为秦璎前脚叫了救护车,他们后脚搞封建迷信请人看事,显得他们多迷信落后似的。 说话间,又来几个人。 都是街上的老辈子,这请人看事的主意不必想肯定就是她们出的主意。 石婆赫然在列,直冲秦璎招手,示意她快过去。 在这些人后边,跟了个中年胖子。 这胖子胖得很有特色,皮肤白里透红,脸圆得极为规整。 他穿着一件黑对襟衫子,米其林一样堆肉的手腕上戴着串龙眼大小的佛珠。 双下巴摞着,随时一副笑模样,俨然一尊胖弥勒佛,往那一站门都堵住。 许三婶的儿子态度恭敬,一开口道:“道长,拜托您了。” 已经站起来,朝石婆走的秦璎猛回头。 道长? 许是发现她惊讶,门前的胖子眼一眯笑起来:“不要在意细节。” “我有道士冠巾证的。”他说话间将手腕佛珠向下一捋,跟带指虎似的套在了手指头上。 不必秦璎去吐槽,许三婶先抱紧怀里的孩子:“不对劲啊!” 哪哪都不对劲! 可能是她力气大了些,刚刚才睡着的小姑娘,突然吚呜出声。 随即双手双脚直挺挺抻着抽搐起来。 见状满屋子的人都是一慌。 那圆胖子上前一步,掌心按在了小女孩的脑门上。 他肉乎手掌极大,几乎可以包住小孩的脑袋,圈在虎口的佛珠正好硌在小女孩的眉心。 别看他胖,动作极为敏捷。 抱着孩子的许三婶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张嘴想飙国粹时,她儿子惊呼道:“小雨没抽了。” 许三婶定睛一看,怀里的孩子果然安静下来。 虽双眼闭着,但肉眼可见地放松了很多。 许三婶把满嘴脏话咽下,张嘴谢道:“多谢大师!” 后边跟来的石婆等人,也面露惊诧。 只有秦璎鼻尖微动,向后退了一步。 众人瞩目之下的胖子,荣辱不惊,淡淡道:“先别着急谢,还没完呢。” 听到事还没了,许三婶的儿子脸上喜色一消:“啊?” 这戴佛珠的胖道长道:“你们全出去,留下孩子就行。” 许三婶闻言迟疑。 活那么大半辈子,经验告诉她,孩子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把女孩交给一个男人,是什么蠢猪才能干出的事情。 见许三婶不动,胖子笑着摇摇头:“你们家属不配合,这治病缘法不到,出了事你们可别怪我。” “等等。”许三婶还想跟这人讲讲价,哪怕留孩子亲爹在旁边看着也成啊。 见她还在迟疑,胖子作势要收回手。 口中遗憾道:“可惜,可惜。” 两声可惜说得许三婶动摇务必。 第三声可惜还没说出口,一个声音突然插话:“可惜什么?” 这胖子下意识转头,却见一根外头灵堂供桌上的一只花瓶。 胖子反应很快,竭力向后躲闪。 但砸人的也是出了名的手快,嘭一声花瓶在他额角迸开。 瓷瓷实实的花瓶碎了满地,这胖子捂着脑袋就地蹲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被开瓢了,一截花瓶断茬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生得明艳高挑的秦璎,将花瓶茬子抵在他脖圈肥肉上,眼睛似盯着他。 这才对惊呆的众人道:“报警!” “这人刚刚往孩子脸上洒了药粉。” 现在的秦璎眼神贼好使,在这胖子出手装样时,她看见他袖子里飞散出一蓬淡绿的粉末。 细嗅还能闻到掺和在灵堂檀香中的药味。 若只是这样,秦璎还不至于找花瓶给他开瓢。 可这死胖子居然敢提议,让孩子跟他单独留在一间房间。 秦璎的原则是,骗子打断抽烂嘴,行骗还心怀不轨的,打断五肢人道毁灭。 听她喊报警,脸上血流成瀑布的胖子嗷嗷叫:“等会,别报警,犯不着。” “让你说话了?”秦璎把手上用劲,花瓶茬刺进他脖子肥肉。 “抱着孩子走远点。”秦璎对许三婶示意了一下,“别给孩子洗脸,等会警察好取证。” 旁观人皆目瞪口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哎哟!真犯不上报警。”胖子脑袋疼脖子也疼。 血汩汩流下,将他黑对襟衫子染成深褐色。 “我办事呢,秦璎!”从这胖子嘴里喊出了秦璎的名字。 “文保局的!” 他压低了声音道:“我口袋里有证!刚刚就是试试你警觉性。” …… 啪! 一本道士冠巾证上摔了一本度牒。 这中年白胖子头上捂着条孝帕止血,一只手在口袋里掏。 很快又摸出一个木头镶银的十字架。 最后,才从兜底掏出证件递来。 秦璎打开一看,顿时咬紧了后槽牙。 这胖子叫吴谦,还真是文保局的。 “信了吧?”吴胖子犯人似的蹲地上。 见秦璎缓和了面色,拿着手机的石婆问道:“还报警吗?” 老太太多机灵一人,见秦璎动手第一时间就掏出了手机。 秦璎那一花瓶太唬人,就是丧事主家都不敢言语,全看她指挥。 迟疑了一下,秦璎决定听听这胖子怎么说。 没问题了则罢,要是这人只是挂了文保局的名行事,那就继续走销毁程序。 所有人从屋中退出,临去前石婆道:“璎璎,要是这胖子不老实你就大声喊。” 屋中暂时空下去,秦璎这才低声问:“你来干嘛的?怎么知道我名字?那孩子怎么了?” 面对她三连问,吴胖子哭丧脸答道:“这小女孩爷爷死因有点问题,我来查啊!” “我认识你,那不是因为我要调来第三文保所当所长呢嘛,就见过你资料。” 第180章 黄泉眼石 殡仪馆灵堂旁的小房间,被砸了一脸血的吴胖子终于混上了条小板凳坐。 他龇牙咧嘴坐着,身上的肉挤成一堆。 手里捂伤口的孝布已全被血染红。 “咱们不是小组下来云澜市说是开会嘛,谁知会没开成先接到任务。” “在青寨山铁路路段,近来老是生事。” “有多起灵异目击报告,还闹出了命案。” 吴胖子指了指外头灵堂:“这是吓死的第三个。” “前两个是附近的村民,比这个死亡时间要早。” “局长让我来查查。” 秦璎对他的说辞并不算太满意,问道:“那小女孩怎么回事?” 她没有因为这胖子可能是未来文保所局长就收敛着点,依旧是审犯人那姿态。 吴胖子也没脾气,老实蹲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回答道:“理论上说应该是惊到了,我那些药是安神助眠的。” “理论?”秦璎手里还捏着那半截花瓶茬。 看她模样一个不好又要爆发,吴胖子忙解释道:“我这不是想留下孩子好单独查嘛。” 至于为什么一开始认出秦璎没说话,那就纯是他犯贱了。 想试试秦璎面对这些异常状况时候的反应。 吴胖子哭丧脸:“我想着吧,你顶多联合街坊揭穿我审判我来着。” “我都想好,怎么拿出证据反驳你了。” 谁知这死丫头动如疯狗,直接动手给他脑袋开了瓢。 后半句他没敢说出口,但忍不住抱怨:“法治社会,怎么那么暴力呢?小秦啊,你以后要小心点。” 话音落,就被秦璎撅了回来:“谁叫你一脸要犯罪的样。” 这胖子确实没撒谎。 她还是最关心外头的小孩子,问到:“孩子怎么办?你要怎么查?” 顿了顿,她补充了一句:“我先前叫了救护车,一会你顺带着可以搭顺风车。” “没听说过!”吴胖子一口京片子,摇晃站起身来,“先带孩子进来瞧瞧吧。” 石婆等人在门外,都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许三婶悄声问石婆:“婶,怎么回事?” 石婆哪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秦璎她是一定要力挺的。 嘘了一声,高深莫测道:“秦家两代警察,搁以前也是警察世家。” “秦璎估计是发现了点什么,我们等着看就行。” 许三婶急急点头应和:“对,对。” 显然相比起自己找上门来的吴胖子,秦璎这知根知底的更能让他们信任。 这时,那小房子门打开。 脸色还苍白的秦璎先出来,身后跟着一脸血的吴胖子。 别看吴胖子血顺着鼻梁淌,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没事了啊,没事了,误会!” 看他那样许三婶的儿子都害怕,低声问道:“要不,你先止止血再说?” 他怕人死这灵堂上。 吴胖子急摆手:“没事,等会救护车来我跟着去躺医院。” 那边,秦璎也低声给石婆和许三婶解释了一下。 “这胖子确实是我们总局的同事,救护车来之前我们先让他给孩子看看。” “反正不要钱,都试试。” “我盯着他。” 话说到此,许三婶将信将疑才把怀里的孩子递给秦璎。 秦璎把孩子抱进房里,她身体还很虚弱,走着一小段就有点头晕。 看她这样吴胖子道:“看来你还真是生病啊?我还以为你这是睡过头迟到,给尹敏敏扯的谎呢。” “难为你这病着,还能敲我一脸血。” 打了一番交道,秦璎对这可能的不靠谱上司实在尊敬不起来,没好气道:“挨打是你自己该反省的事。” “嘿,你是一点内耗啊!”吴胖子抹了一下脸上的血,没等秦璎怼他,突然正色,“办正事!” 房间里,许三叔的小孙女小雨安静躺在三根塑料凳拼成的小床上。 秦璎蹲下身查看,从她的鼻翼和领口都摸到了一些淡绿色的药粉。 “这不是迷药,是安神的熏草粉。” 熏草? 又一次听见这名词,秦璎一愣:“消除毒瘴的熏草花喷雾?” 吴胖子蹲在另一边,摇了摇头:“花和草叶作用不同,草叶破壁粉可以安养心神。” 秦璎冲他伸手:“我最近睡不好,给我点试试。” 她损耗了精神,这东西理论上对她应该是有用的。 她一点没客气,张嘴就要。 吴胖子对她是一点脾气也没有,又看她确实眼底全是红血丝,摸出一个食指长的小玻璃瓶给她。 “谢谢!”秦璎礼貌谢过后,将注意力转回小雨身上。 吴胖子蹲在小雨头那一端,在她头发里找虱子似的找,眼皮也没抬对秦璎道:“你也帮忙找找,孩子身上有没有异常。” 秦璎蹲着挪了个位置:“异常?” “就是身上奇怪的印记,手指印之类。” 闻言秦璎避着吴胖子掀开小雨的衣服看。 找了一圈,出去小腿上有些淤青并没发现什么问题。 但小雨在灵堂跪灵,有淤青很正常。 吴胖子闻言叹口气:“那可能真是孩子受惊发急病。” 他正要摸出手机发消息,却听见秦璎喊了一声:“奇怪的护身符之类算吗?” 她从小雨的脖子上,摘下了一个小护符。 这种小荷包护符在云澜市很常见,端午前后是五毒护符,七月半换做鬼脸符,过年里头装桃木符。 都是给孩子带的,不稀奇。 但秦璎手指在摸到这东西时,直觉不对劲。 她直觉从来很准,将护符从小雨脖子上摘下,扯松开口往地上一倒。 里头滴溜溜掉出一块裹着束头发的黑色小石子。 秦璎用纸巾折成角,拨弄了一下:“护符不对,现在是农历七月一般戴的是鬼脸符,没听说过戴石头籽的。” 吴胖子却脸色大变,一把攥住秦璎的手让她别碰。 “这是黄泉眼石。” 他急拂开小雨头顶发旋,果然看见发旋一撮剪短的头发。 “开山取石若见黄泉眼,须以童男童女发辫镇压,否则隧魄聚怨成形。” “他娘的,这种巫祝石怎么能会戴在人身上?” 吴胖子有恍然大悟道:“难怪,这小姑娘说爷爷别拉她。” “她爷爷吓死成了隧魄,循着石头来扯她呢。” “要不是这孩子离青寨隧远,说不定……也扯进山里去了。” 吴胖子这会再没有之前那嘻哈模样,神情严肃对秦璎道:“你去问问孩子奶奶,这小荷包怎么回事?” “我马上通知青寨隧那边的同事。” “那青寨隧里,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第181章 隧魄 吴胖子左右看看,一脸血地跑出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供桌上拿了个花瓶。 那花瓶原本是一对,一个被秦璎砸他头上了,另一个被他拿来装了地上的小石子。 他拿着这瓶子去外头打电话。 秦璎则把小雨还给她奶奶后,问起了那护符的事情。 许三婶神情一变:“那是我家老许从青寨得的护身符,说是缠上孩子头发,能保平安。” “是挖掘青寨隧道时,从山心炸出来的,小雨夜里常夜哭,老许托了关系才在青寨村求到这个。” 许三婶发散了一下思维,顿时神情大变:“有人做法要害我家?” “别多想。”秦璎忙制止。 且不论真相怎么样,不能发酵出些神神鬼鬼的玩意来。 “这石头可能有微量辐射,我们先带走检验。” 吴谦拿着电话走回来:“山里有干扰,电话没打通,我现在回去一趟。” 说话间,外头迟迟响起救护车的声音。 小雨送上了救护车,吴谦却只找医生要了个急救包包扎了一下,然后匆匆往殡仪馆停车场走。 看他那样是要马上赶去青寨隧。 他脑袋上还是秦璎砸出来的血,她哪那么没良心看他一个人去。 急忙跟上,临走前回头让许家人把急救包扎的钱先结一下,她回头会付。 将近晚上的殡仪馆停车场安静又空荡荡,吴胖子快步走到文保所那辆破面包车前。 刚关上车门,就看见秦璎坐到了副驾驶上,讶然道:“你来干嘛?” “你看看你脸色,好好回家休息,别跟去了。” 秦璎已经坐上车,他没把秦璎往下赶,而是把那只装着石头子的花瓶交给她拿着。 破烂面包车发动机轰隆响时,吴胖子道:“来都来了,帮我拿下药。” 在他的指示下,秦璎在副驾驶找到了一个四格的药盒子。 每一格里都躺着一粒白色胶囊。 吴胖子把着方向盘,拿了一颗放进嘴里。 他记起秦璎才刚转正,还没参加过任务,对她道:“这是配置的伤药。” “脑袋上这点伤都不是事。” 听他这样说,秦璎放下心来。 这文保局别看好像是个大漏勺,但那支让她脱皮没留一点疤的三号药剂效果她还是记得的。 不知道是不是文保所的人都这样,吴胖子把这破面包车开得飞起。 抽空还对秦璎道:“到老城区你就下去自己回家,不行去医院,你脸色比我还难看。” “回去保持电话畅通,有事我们联系你。” 殡仪馆一般在远离城区的地方,这段正在修路,正好压倒块石头,车整体一颠。 要不是系着安全带,秦璎都快被抖飞出去。 她一手护着花瓶,用手心把险些颠出来的石头按了回去。 但就掌心短暂接触石子那一瞬间,她脑袋嗡的一声。 好像手摸到冰块上,那种寒意顺着手将脑袋都冻住。 同时,耳边嗡鸣不已。 听到了,一个声音。 她猛转头,在面包车后座看见了一个捂脸面朝车尾哭的黑影。 这黑影佝偻着背,浑身湿哒哒。 在秦璎的注视下,缓缓转过头来。 恰好经过一个路灯,发黄的灯光下秦璎看见那影子的脸。 一刻钟前,还在灵堂供桌上看见过照片。 秦璎心跳失序一拍,便见那黑影以极慢的速度转身,指甲缝里还带泥垢的手要来拉她。 就在那只手越来越靠近时,秦璎猛吸一口气,给了自己一耳光。 清脆的声音响起,秦璎眼前骤然一亮,后座那影子消失无踪。 开车的吴胖子嘶了一声:“对自己下手也挺狠。” “那是隧魄。”吴胖子一边解释,一边道,“你到底干了什么损耗精神的事?居然只接触一下就看见了。” “精神状态还不如一个小孩子。” 吴胖子看见过秦璎的档案,不无担心道:“被前两桩案子吓坏了,创后应激?夜里失眠?” 秦璎揉了把脸,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否则总不能说,她是去异世界旅游折腾坏了吧? 她岔开话题:“隧魄到底是什么?” 吴胖子一脚油门又加快了速度:“你知道打生桩吗?” 秦璎点头:“知道。” 打生桩,一种亚洲常出现的人祭活动。 修桥铺路建屋的时候,任务动了风水,得献祭点什么来安抚。 古时候缺德都用活人。 秦璎家原本的老宅,听她外婆说就往宅地基埋过一只乌龟镇宅。 到了现代,这种陋习已经比较少见了。 吴胖子道:“比较少见了不是没有。” “青寨隧修建于一百多年前,是云澜市第一条铁路,在修建时动了黄泉眼,出过大事故。” “后来打生桩才把路修通。” “传闻,事故死的和打生桩死在深山隧道的人,就会化怨为隧魄。” 秦璎眼中满是思索:“那路修了那么久,怎么这几天才开始闹腾?” 她话音落,车噶一下停在了古镇旧城门前。 吴胖子脸上的血止住了,接过了秦璎手里的那只花瓶,冲她一摆头:“那就是我们要查的事情,你现在回家去。” 话说了一半,秦璎好奇得很,正是难受的时候,但她知道自己状态差,不想去拖后腿。 不甘愿下了车。 吴胖子大概也晓得,文保所里的人都是些好奇心爆棚的货色,补了一句话。 “回去点熏草粉做熏香,好好睡一觉,明天状态好点来青寨找我们。” 说罢,只给秦璎留下一道车尾气,扬长而去。 第182章 青寨准备 被撇在路边的秦璎一个人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想到家里那堆小东西,她特意走了另一条路去夜市买了好些零食夜宵。 走到家附近时,一道蓝光闪过,雷鸟啾啾叫着飞来站到了她的肩膀上。 蹭着秦璎的脸欢快蹦跳。 要说秦璎家里现在这些小动物,最省事的是雷鸟。 长着翅膀哪都可以去。 雷鸟在金鞍山守护神祠,但看守亦是囚徒。 它不比兽犼们有族群同伴,漫长岁月里都是独自一个。 每月盼着活人来,得到骏马吃同时,看见人类也是很开心的。 但欢乐话痨小鸟被沙民投毒,要不是它位格高够皮实,说不定就死了。 所以,才那般记恨沙民。 到了箱子外,它偶尔会从秦璎给它留的窗户缝隙飞出去,在房子周围巡视。 可是都不会飞远,在天上盘旋一阵就自己飞回来。 它很执着于呆在秦璎身边。 秦璎前脚出门,后脚它就蹲坐在屋顶上,把脑袋插进了翅膀等候。 远远看见秦璎回来,拖着蓝色的尾羽飞来接,还试图帮忙提东西。 秦璎腾不出手,只笑着夸了它一句后,让它蹲到肩上来又一次叮嘱道:“街道上猫很多,你别飞太低,也要小心人类。” 雷鸟只有拳头大小,站在秦璎肩上,尾羽拖下仿佛什么装饰品。 秦璎一开门,就看见旺柴站在地垫上,脖子扭了一样别着个脑袋,但尾巴呼呼直甩。 她正要说话,迎面啪叽糊来一坨冰凉液体金属。 帝熵大抵已经晓得眼前这人是饭票,没有像之前一样糊住她口鼻。 但它身体独特的冰凉油腻感,总让秦璎觉得她是被人迎面糊了一团史莱姆。 雷鸟身上羽毛炸开,翅尖紫蓝电光闪烁,啪嗒用电弧电了一下帝熵。 帝熵啪叽一下掉到地上,秦璎也瞬间周身一麻,发根竖起。 好悬没把手上东西甩出去。 雷鸟意识到自己干了坏事,吱吱两声飞到了电视机后头。 秦璎被它电清醒了,但看它在电视机后面冒出个小脑袋看,心又一软。 换了鞋吆喝一声:“来吃东西。” 家里这些异兽什么都不用忌口,身体也很皮实,秦璎买回来都给它们尝尝当丰荣了。 看秦璎不生气,欢乐雷鸟上线,飞来飞去帮拿筷子。 兽犼们不吃,帝熵独爱黄金,秦璎身体不舒服吃得不多。 只有旺财埋头,酷酷选肉吃。 它不担心吃坏肚子,这家伙吃撑了跑去后院,转换个形态就能迅速清空肚皮。 吃了半碗粥,秦璎实在困倦,强撑着去洗了个澡,拿着半袋肉脯坐到了箱子旁。 秦璎手指画了一个无限符号,眼前黑雾涌动,代表她信徒的光点忽明忽灭闪烁。 她以意识轻拂开雾气,侧耳倾听了一阵。 无数耳语窸窸窣窣传来,都是箱中世界信徒在祈祷或者说话。 秦璎仿佛打开了一个老旧是收音机,能倾听到那边的动静。 她听见韩烈在为库西部迁移之事,像陈昭讨要粮草驮兽。 也听见忽兰的祈祷。 秦璎突然一顿,听见雨声。 还有在雨中呦呦鹿鸣。 夫诸仰头看天空,嘴里吧嗒吧嗒嚼着草,但心里却像饿死鬼一样念叨着一个字——肉! 求上神赐予忠诚勇敢的小鹿很多肉! 秦璎站起身,俯瞰箱中。 朝夫诸的那个光点看了一眼,见它站在一处沼泽中四下无人。 就从手边拿了块巴掌大的肉脯,无良高空抛物丢向了夫诸旁边的那座山头。 百无聊赖嚼着草的夫诸,被云中突然出现的巨物吓一跳。 嘴里叼着草,但见那红褐色的片状物从云中打着旋飞下,轰然撞在了旁边的山头。 夫诸闭眼抵御飞沙走石,嘴里叼着那把草随风飞舞。 片刻后,待凌风平息,它嗅到了弥漫整座山头的肉干香。 是它在神界曾经吃过的肉脯。 感谢上神。 夫诸傻狍子一样跑去,路上还用蹄子踹飞了一头沼泽中的食肉乌龟。 天空云呈螺旋状,不少飞禽走兽循香追来,都被霸道的夫诸以鹿角驱走。 秦璎没再看它那恶霸作风,丢下那块肉干后,她脑袋晕眩感更重。 ‘看’对于她都是一种负担,更不用说投放干涉。 秦璎不敢再作死,合上了箱盖。 把吴胖子给她的那瓶熏草粉拿在手中。 旺财鼻子灵,没在这瓶粉末里嗅到不好的东西。 秦璎犹豫了一下,把小瓶里的熏草粉倒出。 现搓香泥制香显然不现实,秦璎把这些粉末洒在了一盘蚊香上。 蚊香是之前买的,但家里没半只蚊子一直没派上用场。 现在凑活凑活也是一样的。 秦璎点燃蚊香,在躺下之前给帝熵一只耳环,保证这饿死鬼不会扰她清梦。 秦璎靠在枕上,什么时候睡去的都不记得。 雷鸟扑腾翅膀飞来,用喙在灯开关上一撞把灯关上。 然后飞到秦璎枕边窝着。 不知何时,旺财腆着小肥肚子叼着它的狗妈妈玩具,跳到了秦璎脚边躺下。 帝熵拖着秦璎给的那只金耳环,蛄蛹到了床下。 秦璎给龙骨换了一只比较贵的首饰盒装,帝熵就躺在这首饰盒旁消化着身体内的黄金。 熏草粉随着蚊香静静燃烧,青烟袅袅。 秦璎这一夜睡得算是踏实,没有再陷入杂乱的梦境。 翌日醒来,她静躺了好一阵才醒来。 精神果然比昨天好了很多。 她伸着懒腰坐到箱子旁,随意看了一眼。 两族迁徙不是小事,够韩烈他们忙活上一段时间了。 秦璎合上箱盖,看了一眼她的人偶娃娃。 装脏人偶是可以自愈的,一夜之后断臂已经重新长了回去。 但帝熵帮着拼接手臂的那些银丝,化为纹路深深刻进了木纹中。 秦璎不知道会给人偶带来什么变化,她现在没空去实验。 自觉精神恢复得挺好,洗漱后便准备这次出行携带的东西。 青寨隧中肯定有问题,秦璎不打算只身去闯。 她把韩烈献祭上来的幽草粉带上。 箱子世界分量不小的幽草粉,到了秦璎手里只有一丁点。 她双指捻起,洒在了雷鸟的小脑袋上:“这次跟我出去,一定不要乱跑哦。” “如果飞丢了就留在原地,我回去找你的。” 雷鸟小脑袋鸡啄米似的快速点了几下。 秦璎又朝着帝熵伸出右手道:“上来。” 帝熵慢吞吞攀上她的手腕,化为一个宽手镯,贴着皮肤藏在袖下。 一身利索打扮竖着高马尾的秦璎,将从地下斗犬场得到的狰药剂贴身藏了一支。 临出门前,摸了摸旺财的脑袋:“我出门了,你好好看家,要是有什么问题,去找隔壁石婆婆。” 旺财视线落在引吭高歌的雷鸟身上,一转身留了个屁股给秦璎,以示抗议。 出了家门,秦璎直奔租车行。 第183章 雾中所遇 秦璎是回来躺平的,加上老宅街道狭窄,她压根没考虑过代步工具的问题。 现在突发状况,她在租车行租了一辆加满油的全地形越野,一脚油门朝着青寨隧旁的青寨村而去。 青寨村距离云澜市大概三个小时车程。 秦璎开车时,头一遭坐车的雷鸟一直在车窗旁看外头。 被烈风吹得好几次跌出车去,它又扑腾翅膀自己飞回来。 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 等下高速时,它被风吹成了一团蓝色绒毛球。 蹲在秦璎头上用喙梳理羽毛。 青寨村是少数民族村落,在深山里,下了高速后路况差了很多。 很多路都十分险峻,路又陡又窄,一面临着悬崖。 秦璎很少开这种路,自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停导航提示抵达青寨村时,她长松口气。 降下车窗看,只见路右方一座古村落坐落在大片翠竹间。 一条碧色蜿蜒河水绕村而过。 她路上去了一趟户外店,买了个背包,买了些户外用品。 秦璎拿起副驾驶的黑色背包,下车先套上一件登山服。 现在虽然天还热,但山里气温偏低,说不定会碰上户外环境。 她得小心失温问题。 拉上拉链,秦璎吹了个口哨,轻声对雷鸟道:“去望望风。” 雷鸟振翅一飞,高高飞入云中,如一道小闪电朝着青寨村而去。 秦璎左右看了看,路旁停着好几辆车。 有几辆酷炫越野挂着京牌,云澜市文保所那辆快散架的破面包,停在这些车后边看着十分不体面。 确定了就是这个地方,秦璎按照手机的导航,步行走下了左侧一条山道。 路上她给尹敏敏打过电话,也给吴胖子打过电话,但都没打通。 山间雾大,两侧都是竹子。 秦璎走着走着,明显发现温度变低。 脚下竟有雾气开始弥漫。 她提起些警觉,捏了一下手腕上的帝熵。 感受到她的意念,帝熵微微一动,如水银般沿着她的皮肤流淌延展。 黄金延展力在所有元素中,也是最为出色的之一。 帝熵喜黄金,也具备了这种超常的延展力。 在袖下化为一只银色长手套,将秦璎整只右手臂包裹。 自右肩包裹在冰凉的金属物里,秦璎不适地活动了一下。 但目前感觉出帝熵作为神之甲胄武器有啥优点。 她甩出一根登山杖,想作为临时武器。 谁知,一直很老实的帝熵突然传来不满之意。 没等秦璎反应过来,它探出一捋头发丝粗细的银线,缠绕在登山杖上如蟒蛇般一缠。 碳纤维材质的登山杖,杖身发出刺耳声音,须臾间扭成几截。 搅烂登山杖,帝熵才恢复安静。 秦璎无语了一瞬,如果她没理解错这家伙还挺霸道,根本容不得她持有其他武器。 早知道她不浪费那几百块了。 秦璎把报废的登山杖拿在另一只手里。 见她还拿着,帝熵又是一阵蠕动。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力,一根鞭子似的触须甩出,要将她手里的登山杖打落。 秦璎早有防备,及时何止:“安分点,山路上不能乱丢垃圾。” “有没有点素质。” 帝熵愣住,似乎在思考什么是素质。 许是被秦璎的大义凛然震慑住,它这才安分老实下去。 就在这出小插曲发生时,秦璎又向前走了一截。 山道上,雾气越来越大。 体感甚至有些冷了。 就在秦璎绕过一道弯道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点摇曳的红光。 这点红光在雾中飘飘忽忽若隐若现。 秦璎在左右竹林沙沙的响声中,小心靠近过去。 这才看见,原来是一座小庙。 这种石头小庙只及人腰部高,一般供奉些土地神之类。 不知是谁在小庙前点了一根红蜡烛,烛火燃烧过半,一点红焰摇曳。 在红烛旁是个高足盘,里边有些供奉。 供奉的东西挺与时俱进,有好丽友派和大白兔奶糖。 秦璎蹲下查看,就发现这些东西应该才放不久,大白兔奶糖都还没化。 看着这两颗糖,她不由想到尹敏敏。 那小姑娘是能干出这事的人。 秦璎又低头,只见小庙里黑黢黢供奉着一团像是石头的东西。 她不太清楚这里的民俗,没太认出这是什么。 正想掏出手机拍一张照时,突然手机叮的一声。 这雾气弥漫十分安静的环境下,手机消息提示响声要说不吓人那是假的。 秦璎手抖了一瞬,查看手机发现是尹敏敏发来的消息。 [敏敏:别来。] 秦璎几乎是立刻皱紧眉头。 人的性格经历,决定他的行为举止和语言。 尹敏敏是个很乖巧的女孩,文静秀气有礼貌。 她不会发这样发这样没礼貌的消息。 出事了! 秦璎手指微微收紧,第一反应是站起身先离开。 但就在她起身过程中,突然从点着红烛的石头小庙后急射出一道绿色影子。 是一条细长的翠青蛇,从脑袋形状看是剧毒。 这蛇蛇牙弹出,直奔秦璎脖子咬来。 秦璎竭力后仰想要避让,但右手却突然自发动了起来。 以闪电般的速度探出,一把将这条毒蛇扼住。 青蛇毒牙一口咬在秦璎虎口覆盖的帝熵上。 别看只薄薄一层,蛇牙竟没有咬穿。 秦璎甚至没有察觉到半分痛感,右手仿若无情的机器扼住这毒蛇往地上一碾。 细微的声响中,碾成肉泥。 绿色蛇鳞嚓嚓地揉了秦璎满手。 她有点犯恶心,又在地上擦了两下擦去蛇尸。 就在此时,小庙前红烛一晃,有风吹过。 一道紫蓝影子掠下,雷鸟在秦璎面前扇了两下翅膀在前引路。 领着秦璎走了一小段路,它收起翅膀藏进了她的登山服帽子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前方隐约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 还有锣鼓声。 雾中影影绰绰走来一队人,漫天纸钱纷纷扬扬。 第184章 丧喜同事 山间,竹林中大雾弥漫。 吹吹打打一队人沿着狭窄小道走来。 敲锣打鼓的走前边,哭丧吊孝的走中间。 举着哭丧棒的一个个人影,抬着一口黑皮棺材走来。 骤然遭遇的场景有些诡异,秦璎却没仓皇自乱阵脚。 她蹙眉细看,这边发现这伙都是能喘气的人。 并非什么怪奇之物。 她走上前,打头的人也看见她。 估计没想到雾中间会站着这么一个人。 秦璎前几天才换了一身新皮,现在是正儿八经的乌发雪肤,白如女鬼。 突兀站在路中间,把最前面的先吓了个够呛,队伍顿时乱了。 好悬没把棺材摔出去。 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看清秦璎后,气急上来:“这谁啊?站这路中间干嘛?” 他本来是想发大火的,但走进了看秦璎好看吧有缓和语气:“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一个人站在这?” 见秦璎背着背包,穿着登山服,这男的不可思议道:“别跟我说是做自媒体来探险的!” “别管干嘛的,懂不懂规矩,哪有挡死人道的道理?” “还不快让开!” 这中年人是个急脾气,一串话说出来跟机关枪一样。 秦璎后撤了半步,让开他飞溅的唾沫星子。 “我来找人。” 她不确定文保局的人是用什么身份来这的,因此说得含糊。 说话间,先礼貌让开了道路。 发丧的队伍从她身边经过,不少人好奇看她。 等发丧队伍经过,刚才问话的中年人才哦了一声道:“你找什么文保局的人?” 话音落,秦璎微微皱眉。 这人没撒谎,难道尹敏敏他们是在山里出了事? 她迟疑了一下,正想问这中年人文保局的人去向。 谁知,旁边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插嘴道:“他们进山去了。” “说是探查什么隧道。” 说话的是个紧身裤黄毛,冲着秦璎嬉皮笑脸的。 秦璎哦了一声道:“好,那我走了。” 这黄毛没说谎,但没说谎不代表尹敏敏那条信息没问题。 文保局那帮人都可能出事,她一个人闯个鬼。 秦璎说罢,转身准备走。 却被最先说话的中年人叫住:“等会,那些人说是中午就回来了。” “你不然跟我们进村等吧,这雾太大,你一个人太危险。” 秦璎转身的脚步僵了一瞬。 她转头看着笑模样的中年人。 这个人在说谎,两句话都是谎言。 文保局的人没有说中午要回来。 这个人也并不是担心秦璎危险不危险。 他整句话里,只有一句是真的——跟我们进村吧。 秦璎没什么表情,语气有礼而疏离:“谢谢,不用了。” “我直接去找他们。” 说罢,她如耳背一般自顾自离开。 不料流里流气那黄毛,好似被瞧不起一般骂道:“拽什么拽?” “瞧不起我们村里人吗?” 秦璎脚步顿住。 那只送葬队伍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好几个青壮。 堵在狭窄的路中。 秦璎强行按住异动的右手,脸沉了下去,问道:“什么意思?” 她左手还攥着那只报废的登山杖。 心中计算倚靠帝熵能不能搞定这些人。 “没什么意思,张老三你别在这乱说。” 中年人作势踹了一脚黄毛,又温声对秦璎道:“法治社会,我们可不敢乱来。” “真的是那些人说,中午就回来,我也是好心。” 他说话时,快把老实本分写在脸上。 但秦璎心中冷嗤一声,又随随便便撒了两句谎。 不过现在情况是,她走了可能会打草惊蛇。 秦璎思忖了一下,摸了摸藏在身上的那只狰狞药剂后心一定。 大不了,让雷鸟用药剂出来扫尾。 见她没再想走,自称是村长的中年人又打圆场。 秦璎顺势同意,跟他们进青寨村去。 路上,叫张老三的黄毛脸上一喜,凑秦璎旁边来叽叽哇哇说了些废话。 秦璎没搭理。 张老三又臭着一张脸走开。 后来的几个人嘲笑他道:“就你这死样还想勾搭美女。” 张老三被笑得挂不住脸。 自称村长的中年人叫张玉波,见他们闹得声音大,转头怒瞪:“别吵。”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秦璎先前看见过的村子里。 这村子还保留着相当古旧的风貌。 村中大多是木楼瓦房,此地多雾瘴湿寒,因此都是吊脚楼样式。 一楼放杂物养猪,二楼才主人。 村子在云澜市范围,习俗差不多,几乎每家一楼都摆着口棺材。 张玉波道:“别怕,都是空棺,里面没人。” 秦璎说话时没用本地话,张玉波把她当成了外地的给她解释。 秦璎回应得不算热情。 在木楼之间穿行了一阵,地面纸钱越来越多。 就在秦璎以为她会被带到办丧那户人家时,前面突然出现红灯喜字。 她被带到了一户办喜事的人家。 张玉波道:“怕你忌讳丧事,带你来办喜事这家坐。” 秦璎心说他们这村挺忙。 张玉波扬声喊道:“张珍涛她媳妇。” 应他喊声,一个穿着蓝布围裙的中年妇女走出来。 “怎么了?张四叔。” 张玉波一指秦璎道:“这姑娘来找文保局的人,让她在你家坐着等。” 这中年女人十分热情,手在围裙上一擦,就引秦璎往里走。 “不巧了,我嫁女儿,同村人过世,让你撞上这种丧事喜事同办的情况。” “不过咱们也是没办法。” 她招呼秦璎到木楼一楼坐下,又道:“你随意坐,只是别上二楼。” “我女儿在二楼,照我们这的习俗婚前不能见外人。” 中年妇女似乎想到女儿喜事,笑得更开心,对秦璎道:“你就在这等着,没什么意外的话你等的人一会就回来了。” 话音落,外头轰隆一声惊雷。 旋即大雨倾盆。 第185章 山雨欲来 山里的雨来得又大又急。 霎时间笼罩的白雾就被吹散,山脊线黑沉沉压着抹匀。 雷声隆隆滚过,骤雨噼啪打在吊脚楼前的水泥空地上。 原本为婚礼准备的红纸喜字,霎时间褪色打落,至于两盏红灯笼挂在檐下打转。 一蓬水雾被风拍进屋里,将堂屋火塘中的碳灰吹得到处都是。 领秦璎坐到屋中的蓝围裙妇女一声惊呼,忙去收回廊上簸箕里晾着的山货。 秦璎也站起身去帮忙。 那蓝围裙妇女见了,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得很,死者为大村里人都先去那边帮忙了。” 秦璎对她露出个淡淡的笑:“这种意外谁也说不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着,她弯腰将一个磨盘大小的竹簸箕端起来,干山菌独有的味道传来。 等她帮着把一个个簸箕端回吊脚楼堂屋时,半边身子都被吹来的雨水打湿,一缕头发粘在脸上。 蓝围裙的中年妇女,取了块崭新的红毛巾来给秦璎:“不好意思咯,你身上都被打湿了,来给你擦擦。” 递来前,她局促解释道:“这是我女儿的买多出来的陪嫁毛巾,干净的新的。” “谢谢。” 帝熵已缩回袖中,秦璎接过。 状似不经意在毛巾上捋了一遍,没见异状她才轻轻用毛巾沾了沾自己脸上的雨滴。 吊脚楼木门关上,挡住了外头的风雨,也让屋中光线暗下。 头顶被火塘烟熏得发黄的灯泡,散发昏暗光芒。 秦璎侧首坐在火塘旁擦拭头发,拉链拉下一些,露出半截细白像玉一样的脖颈。 她突然手一顿,看向旁边。 那蓝围裙的妇女手上在生火,眼睛却盯着秦璎脖子和脸看,一点也不避讳。 “幺妹,你皮肤好白耶。” 说这话时,她视线还黏在秦璎颈子上。 秦璎一把将拉链拉起,反惹她嗔怪道:“都是女的,你害羞什么嘛。” 说着,火塘里的火焰呼啦一下升起。 “我姓莫,你跟我女儿差不多大,就喊我莫婶嘛。” 不知为什么,这莫婶对秦璎突然热情了几个度,笑道:“你看你衣服都湿了,我给你找身衣服。” 秦璎想也没想拒绝道:“不用了谢谢。” “别怕嘛,我给你找新的衣服换上,保证干净的。” 莫婶来拉秦璎,但她向后避让开,又强调了一遍:“不用给我找衣服,我不打算换。” 秦璎就是这性子,这种情况下,她宁愿得罪人也不会为了成全谁的面子在陌生地方换劳什子衣服。 许是没想过她油盐不进,莫婶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幺妹,你别嫌弃我们山里人,我们爱干净的。” 换做别人,说不得为了自证不是看不清就软下态度,顺势依了。 但秦璎不同,她不吃这套攻击。 坐在火塘旁道:“衣服烤一烤就干,不用麻烦。” 莫婶被下了面子,消瘦的脸上脸颊肉颤了颤,没说话走开。 外头雨一直下,秦璎看着火苗,藏在她帽子里的雷鸟动了一下。 秦璎察觉到,有一道窥看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她转头,却只看见黑洞洞的,通往二楼的楼梯。 秦璎转回头,那道视线又黏在了她的背上。 她索性站起身,搬着小板凳换了个位置。 背靠着墙,面朝楼梯。 抱着手臂看谁在窥视。 后厨响起锅碗响动,传来饭菜的味道。 秦璎神情微动,从背包里掏出一块应急用的压缩饼干和矿泉水。 打开压缩口袋吃了两口,果然见莫婶端着个饭碗出来。 “幺妹,我给你做了点……吃,的。” 见她大口啃压缩饼干,莫婶嘴边的话停下。 “你怎么先吃了?”莫婶上来热情将碗往秦璎手里放,要夺过她的压缩饼干,“吃饭。” 碗里是一些米饭和青椒腊肉炒山菌。 秦璎只看了一眼,就推拒。 “我已经吃饱了。”说着她顿顿灌了几口矿泉水,再次拒绝。 做到这地步,莫婶真的恼了,踢踢打打向后走。 但就这样也没提把秦璎扫地出门。 山雨一直下了两个小时,眼见快到下午雨还没小,秦璎站起身。 将背包背上,拉开了吊脚楼的门。 见她一副冒雨要走的样子,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莫婶及时出现。 又是那十分热情的模样,好像已经忘记了刚才生的气。 “雨大呢,幺妹你去哪?” 秦璎对她礼貌道:“我还有事不在这耽搁了,谢谢招待。” 她跨步朝外走,谁知莫婶拽住她右臂依旧劝道:“不着急,你等的人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秦璎浅笑着,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我不等他们了。” 莫婶敌不过她力气,就要被她挣开前,秦璎的手机突然响起。 她一愣后,看见来电显示的是尹敏敏。 哗啦了一下,那边传来雷声雨声大作,还有尹敏敏的声音。 “我们,马,上回来。” 秦璎喊了两声,没听见那边答话,只有风声和哗啦啦水声。 接着,电话就挂断了。 旁边的莫婶也听见了电话里头的声音,她笑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外头风大雨大,你安心留下吧。”她拉着秦璎的手,拇指在她手背摩擦了一下。 秦璎皱眉抽回,莫婶也不见生气,打趣道:“你手嫩得跟豆腐似的,就该享福。” “不劳您操心了。”秦璎后退两步。 这时雨中走来几个穿着黑雨衣的人,嘴上叫嚷着让莫婶去打点酒喝。 那个叫张老三的黄毛就在其中,看见秦璎还在,他咧嘴直笑。 莫婶皱紧眉头,挡住秦璎,低声道:“这些人喝了猫尿混账得很,你跟我来。” 她一转身,竟带着秦璎上了二楼。 上楼过程中,秦璎还能感觉到那种紧紧追随着她的视线。 二楼只两间房间,一间房门紧闭,一间收拾得还算干净,里面摆了好些被褥之类的嫁妆。 莫婶一指后道:“你在这坐。” “我女儿在隔壁,新娘子不能见外人,你可千万别过去。” 说罢,也不等秦璎反应,自顾自下楼。 把秦璎留在了一堆嫁妆里。 第186章 出逃计划 秦璎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那个电话绝不是尹敏敏打的。 那结论只有一个了——尹敏敏的手机,落在了外人手里。 那些人在想方设法阻止她离开。 那个电话是,下面那些及时赶回来要吃酒的人也是。 如果刚才她执意要走,撕破脸对方就会动武了。 一旦动手,秦璎或许得一个人赤手空拳打穿这个村子。 她走到窗边,掀开布窗帘看。 正对楼下的院子旁站在一个穿黑雨衣的人,想来就是看守了。 楼下传来人喝酒打牌的声音,秦璎放下布帘,环视了一圈周围。 这间房原本应该是卧室,但现在堆满了陪嫁品。 陪嫁品利最多的是被子,还有按照本地习俗置备的几担米以及染红的鸡蛋。 最顶端托盘上,还有一身少数民族的新娘裙装以及银饰和一个银花头冠。 帝熵有一瞬的蠢蠢欲动,探出一根细细的须须。 被秦璎在袖中掐住。 她举手掩唇,嘴唇翕动无声唤道:雷鸟。 窝在她帽子里的长尾小蓝鸟动了动。 秦璎脸颊瞬间觉得有些酥麻静电感,扎在脑后的头发竖起。 是雷鸟主动释放了它身上携带的电磁,这种微微的电磁对人没影响,却可以干扰监视和电话设备。 秦璎什么也没做,寻了条小板凳安静坐下。 不大会,几个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莫婶领着几人冲了上来。 “她跑……” 看见秦璎,他们全停住。 莫婶脸上戾气换作讪笑:“我们上来看看。” 秦璎微挑眉:“是怕我偷你们家嫁妆不成?” 莫婶急道:“没有没有。” 她视线扫了一圈,在某处微停,然后又带着几人退下楼去。 等他们走后,秦璎才啧了一声。 她站起身,走到莫婶视线停顿的那个地方。 那是个很新的粉红色台灯,掀开灯罩可以看见没装灯泡的灯座子里,一个小红灯闪烁。 是个针孔摄像头。 秦璎把灯罩放回去,大喇喇走到窗边,瞭望笼罩在雨雾中的青寨村。 看来此行不单是异常状况,还有人祸助纣为虐。 只是,这些人到底将她拖在这干什么。 她视线落在墙壁上,一直强调的新娘不能见人,又是想要引她做什么? 秦璎在登山包里,摸出一截剪断的黄金镯。 将四五克的断镯递进了右边袖口。 帝熵迫不及待将断镯包裹进去,贪婪舔舐消化。 先投喂了这家伙,秦璎不再行动。 抱臂坐在屋子一角假寐。 期间莫婶好几次借故上来查看,见秦璎异常安分也没有多余的行动,这才离开。 到了下午四五点,雨停了。 但天已陡然暗下。 吊脚楼前火光乱晃,去送葬的人陆续回来。 这时楼下人来人往才有了点办喜事的样子。 秦璎看了看时间,按照云澜市习俗都是晚上嫁娶。 天完全黑下,接亲的队伍才来。 许是下头开始忙碌,又可能是想着这会人多秦璎不会异动,莫婶没再来。 秦璎却站起身,直直朝着隔壁新娘子呆的房间走去。 算起来这新娘子已经在屋里,不吃不喝呆了不知多久。 她站在锁死的门前,伸出食指抵住锁眼。 一缕银丝攀上她的手背,接触到的金属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为液态。 眨眼间,整把锁的锁芯消失,咔哒一声响。 门发出悠长的吱呀声缓缓打开。 露出了,规矩坐在床上,穿着红色喜褂盖着盖头的新娘。 屋中黑暗,喜褂呈现暗红颜色。 听到声音,盖头后传出呜呜两声。 秦璎上前,掀开了盖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泪目。 双眼蓄着泪水的新娘子,嘴里严严实实堵着一条帕子。 看见不是尹敏敏,秦璎长出口气。 这陌生的新娘,生得清秀细长眼,被数根绳子绑在床沿坐着。 人偶一样被迫凹出一个乖巧的坐姿。 她脖子上绑着根绳子,眼泪直掉冲着秦璎以极小弧度摇头。 “你会大叫吗?”秦璎压低了声音问。 新娘又一阵摇头,鬓边的红穗子轻轻晃。 秦璎这才把她嘴里堵着的毛巾扯出来。 新娘果然没有尖叫,她活动了一下嘴巴,急道:“救救我。” “我是被拐来的,他们要逼我嫁人。” 秦璎神情微动,正正盯着这哭得梨花带雨的新娘。 她露出点迟疑之色,问道:“你知道文保局的人吗?” 新娘呜了一声:“他们都被害了,还有个叫敏敏的小姑娘。” 说到这,她终于看见秦璎露出惊骇神色。 新娘哀求道:“求你放了我,我们一起跑出去。” 秦璎眨了一下眼睛,凝重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先放开我,我再告诉你。” 秦璎直起身子,似是沉思片刻后,从高筒登山靴中摸出一把瑞士军刀。 军刀钢口极好,两下割断了新娘身上的绳子。 新娘一下站起身,迫不及待对秦璎道:“谢谢,我们快走。” 她说话声音压低,语速很快,无形中塑造出一种极为紧迫的气氛。 秦璎垂下眼睫,眼中莫名一闪即逝,也道:“我开了车来,就在路边。” 新娘却道:“不可以从大路走,这个村子有古怪。” “闹鬼。” 她话音落,外头窗户咔哒一响。 “哦?”秦璎还想问,已被新娘握住手腕,“来不及了,我们先走再说。” 两人轻手轻脚绕至后窗。 窗户下黑黢黢一片,雨后湿哒哒的竹林沙沙作响。 吊脚楼二层不算高,地下还有柴火垛,属于四肢不勤也能努努力爬下去的难度。 新娘别看穿着喜褂,翻墙还挺麻利。 秦璎紧跟其后,从柴火垛跳下时,下边的新娘还伸手来接她。 就这样前边吵吵闹闹,两人竟没惊动一人,跑进了竹林中。 四周光线很差,及腰高的荒草一走动便窣窣作响,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人。 新娘像是受惊的黄雀,牵着秦璎的手在前引路:“这村里一到晚上就有古怪,有好多……” 她后话卡在嗓子眼里,前方冷白幽光亮起。 一盏又一盏,悬浮着的白灯笼凭空出现。 灯下一个个脖颈拉伸至几尺长的白影,竭力朝着白灯探出脑袋。 像吸鸦片的烟鬼一样,吸取里面的烟气。 第187章 青寨奇事 “啊——” 惨叫声回荡在竹林。 方才还拉着秦璎跑路的新娘,发出一声穿云尖叫。 这声尖叫惊扰了灯下脖颈细长的白影,那些东西倏然缩回黑暗中。 白灯笼也齐齐熄灭。 左右荒草都在响动,不知是风声还是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秦璎揉了一下耳朵,对新娘道:“你别叫了。” 说话间,后面吊脚楼有人惊呼:“人跑了。” 整个青寨村都热闹起来。 新娘哆哆嗦嗦抱住秦璎手臂:“那些是鬼吗?” 秦璎抽了一下手臂,但没抽出来,被她死死拖在原地。 她冷声道:“不知道,但是我们可能要变鬼了。” 说话间,荒草里亮起好些手电的光。 “她们在这。” 随着一声喊,电筒光晃了一下秦璎的眼睛。 她侧头避了一下,五六个脚步声朝着这边跑来。 “我们跑不掉了!” 耳边传来新娘绝望的声音。 秦璎木然道:“是啊,跑不掉了。” 名叫张老三的黄毛走过来,他常年吃槟榔,嘴有点张不开。 咧开的笑里露出发黑的牙龈。 “差点叫你们两个跑了啊。” 他上前一步,举起手里的砍柴刀。 见他欲行不轨,新娘惊叫一声把头埋在了秦璎肩头。 这时一个声音喝止道:“老三,别乱来。” 白天那个叫张玉波的中年男人走上前,见秦璎叹了口气:“都叫你别去看新娘子。” 他似有无数苦楚,皱起一张脸:“婚礼完不成,我们全村都得死。” 秦璎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这句话,是真话。 在张玉波的周旋下,来搜的青壮都放下了手里的柴刀武器。 张玉波颓然道:“你们跟我来吧。” 他在前引路,带着秦璎两人来到了村子里一座石片垒成的圆屋中。 屋里摆着几口棺材,正中坐着个老得很的干巴老头。 路过棺材时,秦璎闻到了一些腥甜的腐臭。 见她们,这干巴老头冷哼一声道:“祸事精!” “要害死多少人啊。” 秦璎没什么表情站着,闻言看向新娘。 说你呢。 瑟缩在她身边的新娘一僵,随后强辩道:“你们拐卖人口还有理了?” 老头扼腕叹息,从后腰摘下了一支水烟袋:“要是有办法,谁想干这丧尽天良的事情?” “我们也是为了自救啊。” 老头摆手,命左右人退开,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锅袋:“前些时候有人炸山,惊动了山神老爷啊。” “山神要新娘才肯息怒,我们也是没办法。” “什么山神?”说到这,秦璎出声询问。 老者吸了口烟,絮絮叨叨说起了一个故事。 青寨村位于山里,有青寨小站每天列车停靠两次。 一直都挺平静,但前段时间有人承包石场炸山,操作没规范火药放多,炸塌方了。 这一炸,从山里炸出个石洞,里面有好些石像。 事情到这本没什么,跟青寨村没什么关系。 但偏生,从炸出石洞的那时候起,青寨村青寨隧开始闹鬼。 路过青寨隧的人,有无数怪奇遭遇且不说。 青寨村整个村子都开始不太平。 时不时路上就会出现鬼火白灯笼,还会出现那种脖子长长的玩意。 有时村里人去蹲个茅坑,一扭头却发现旁边是个穿破马褂的人,脑后挂着辫子。 也有人撞上些像是古代力巴的人,在路边搬石头修路。 这事不是一桩两桩,几乎全村人部分老小都看见了。 正人心惶惶时,村里陆续开始死人。 “死了两个了!”老头眉头紧锁,冲秦璎比了个数字。 “都是活生生吓死的。” 秦璎白天看见的那口棺材,就是发丧的死者。 青寨村出了这邪门事,有人就出主意说请人来看事。 谁知找了个问米的师娘来,刚敲了一下鼓就开始吐血四肢抽搐。 好悬死在那,等缓过口气,瞎眼问米婆突然坐起。 一边吐血一边说,她是山神,炸山动了她的道场,得在今天嫁个新娘过去。 否则…… 否则什么那瞎眼师娘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现在摆在青寨村所有人面前的问题只有一个——嫁谁家姑娘? 现代社会不是宗族村霸一言堂,谁家舍得好好的女儿去送死? 家家都把女儿姐妹送了出去。 最后没得法,全村凑钱,村里‘有本事’的黄毛张老三,找人犯买了个人。 也就是现在站在秦璎身边的这个新娘。 话说到这,秦璎问道:“我们文保局的同事们呢?” 抽烟锅袋的老者长叹一口气:“我们发现异常也想着要报警的。” “当时上面来人我们还高兴。” “可昨天晚上那些上头来的人进山去了,再也没回来。” “我们能怎么办?” 眼见这事解决不了,秦寨村的人只能硬着头皮把婚礼办下去。 这时秦璎闯了进来,他们的行为是犯法的,因此只想把事瞒下去。 谁知秦璎硬是撞破了禁忌,和新娘见了面。 老者磕了磕烟袋,抬眼问:“现在你让我们怎么办?” “山神迎亲的时辰马上就到了。” 闻言秦璎身边新娘一声惊叫:“我不嫁,我不嫁。” 所有人视线落在了秦璎身上。 沉默了片刻,她反问道:“你们想怎么样呢?” 老者冷哼一声:“现在可由不得你们说嫁不嫁了。” “撞破了禁忌,你们两个都得嫁。” 说罢,他一招手道:“衣服呢?” 两个托盘托上来,上面摆着嫁衣和那只银头冠。 这两样东西怼到了秦璎眼皮子底下。 黄毛张老三狞笑一声:“要不要我帮你换?” 所有人一时沉默。 青寨村的干巴老者哀叹道:“求二位救救我们。” 秦璎垂眼看了一眼,然后缓缓抬手。 在诸人期待的注视下,一把掀翻了托盘。 银头冠坠地,砸得上头的花儿有些变形。 众人神色剧变。 捧托盘的张老三狞笑僵在脸上,瞬间涌上来的恐惧让他表情扭曲成一团。 他向后退了一步,没等他说话。 外头突然一声高亢的喇叭声。 老者猛一哆嗦:“山神怒了,迎亲的来了!” 第188章 谎言吞下 不知何时起,山间雾气开始弥漫。 老旧石片祠堂中,飞檐耷拉着一段不知是何年月挂上去的褪色红绸。 雾似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淹没了长满青苔的门前排水沟和污水里飘着的破碎囍字剪纸。 在石制门槛前涌动。 老者尖细着声音的一喊,让祠堂中的氛围瞬间达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 黄毛张老三目眦欲裂地看着地上掉落的花冠,向后退了几步。 这一刻他的恐惧不似作伪。 “雾里有东西。” 新娘靠在秦璎身边,因恐惧颤抖的声音拉长,凭添几分鬼魅。 秦璎转头看,只见祠堂外浓雾翻搅,里面真的有‘人’在走动。 那些人好像古旧的黑白默剧,在雾中走到干活。 大多衣衫褴褛,露出大半边消瘦的肋巴骨。 整个祠堂落针可闻,只余粗重的鼻息。 突然雾气翻搅雾中人消失不见,橐橐脚步声响起。 一个穿着赭石色褂子的男人佝偻着背走来。 在他右肩坐着个脸似发面饼般白,一双细长眼如鬓的女孩。 女孩鬓边簪着支红花,年约十六七岁,也很瘦。 坐在那佝背男人肩上,是一根粗火柴棍上架一根细火柴棍。 男人扭头,咧嘴笑,用带着非常重口音的声音问了一句什么。 七月间的天气,他却好像很冷一张嘴呵出一股白气。 不知其他人如何,左右秦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没人敢开口答话,立在石门槛前的男人又问了一遍。 这下秦璎听懂了,那男人在问:买吗? 买什么? 没等她细想,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响动。 方才被吓得如瘟鸡一样的张老三,一个箭步上前,便要伸手去抓地上那顶银花冠。 “老三,不要碰!”同在祠堂的干巴老者见了一声惊呼。 但张老三已将银花冠一把抓起。 白银打制的凤鸟花冠下,水滴样的吊穗银铃相互碰撞,铃铃作响。 张老三抓住这顶花冠,直奔秦璎而来。 嘴里还道:“你快戴上,快点!” 极致的恐惧转化为愤怒,让他像头醉酒的发怒公牛。 嘴里污言秽语骂着,要把这顶花冠扣在秦璎头上。 秦璎想向后避让开,却踩到了紧挨着她的那个新娘。 新娘闭着眼惊叫,手像藤蔓一样攀着秦璎的胳膊。 这一耽搁,张老三已经到了眼前。 在他眼中闪过一丝得逞时,秦璎面无表情抬脚飞踹。 张老三横飞出几步,那顶花冠又掉落在地上。 上头薄银片打制的银花鸟撞在地面变了形。 磕托—— 一粒黑色石子,从花冠中滚落出来。 咕噜噜,朝着秦璎这边滚来。 耳朵旁传来那位新娘的惊叫。 她双眼紧闭,惊叫之余像是个枷锁将人拖在原地,力气大得不可思议。 “别叫了。”秦璎出奇冷静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新娘刺耳的声音一停。 只觉手腕被一只手扼住,下一秒天旋地转。 秦璎一记背摔,将这新娘摔了出去。 在她的裙角划过一道圆弧时,又听见了秦璎的声音。 “那么能叫那么能装,你属开水壶的?” “哎?” 半空中的新娘只来得及疑惑了一声,下一瞬后背重重掼在了地面上。 剧痛蔓延全身,她一口气哽在喉中。 还没缓过口气来,两腮一痛牙关被人强行捏开。 从花冠里掉出来的那粒黑石头子被秦璎塞进了她嘴里。 “不就想要让我碰这粒黄泉眼石吗?” “我看看,碰了有什么后果。” 说着,秦璎收回把石头捅进新娘喉咙眼的右手。 微弱的灯光下,手部皮肤可见银色金属光泽。 祠堂中只听见那位新娘不停的咳嗽声。 祠堂里,有十来个青寨村的村民。 见这一幕,纷纷呆站原地。 直到那叫张玉波的人扭曲着脸孔一声喊:“玉沁!” 他的喊,才让满屋呆站的人惊醒。 除却被秦璎一脚横踹,在地上站不起来的黄毛张老三,所有人如梦初醒朝这边涌来。 秦璎站定原地,举手拍了拍自己的帽子。 “全弄晕过去。” 话落,她没回头看,而是弯腰扯住地上咳得满脸唾沫的新娘衣领:“玉沁,张玉沁?” 随着她问话声响起的,是一阵噼啪电击声。 一道紫蓝电光从她兜帽中一闪。 以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直冲天花后,在村民中几次折返。 噼啪声响中,一个接一个气势汹汹的村民躺倒在地。 四肢抽搐之余,在电压下失禁。 就连那个干巴老头和倒地的张老三都没例外。 及至失去意识,他们也没看清自己是被什么攻击。 那道电光飞回了秦璎的兜帽。 这一秒的时间内,满祠堂只有秦璎一个站着的人。 “做得很好。”她对着空气夸了一句。 已将哽在喉间的石头子咽下的新娘,或者说青寨村张玉沁,满脸涕泪抬眼看, 见四周模样,她扯了扯嘴角还欲辩道:“你在说什么?” 秦璎叹了口气:“如果刚才我乱了阵脚,被戴上那顶嵌了黄泉眼石的花冠,你们会怎么样?” “会把我送嫁进山里吗?” 说话间她转头看祠堂外, 祠堂外依旧浓雾涌动,但那立在门前的赭石衣衫男人已是不见了。 新娘猛摇头,下意识想否认。 可随即想起些什么,心神巨震连扯谎也忘记了。 秦璎扯了扯嘴角:“记起来了?那颗破石头你吞下去了,现在倒霉的是你了。” 半躺在地上的新娘,面容逐渐扭曲。 她忙趴在地上,试图抠嗓子眼把吞下去的石头吐出来。 只是还没得逞,就被秦璎一脚踹翻。 “你们是不是用那个山神新娘的故事,哄骗了文保局的人?” 念及尹敏敏,秦璎气极反笑:“说不定还骗了敏敏当新娘?” 这新娘嘴里说出的话,秦璎从一开始就没信过半个字。 张玉沁不再是之前那模样,从地上爬起捡起村民掉落的柴刀,朝秦璎劈砍而来:“我要杀了你。” 一想到她吞下去那玩意,张玉沁双目赤红。 完了,她完了。 脑中几个大字刷屏,拿着柴刀要找秦璎拼命的她又一次被秦璎掀翻在地。 就在秦璎还想问话时,祠堂外的屋中突然传来一阵阵惊呼。 第189章 错乱时空 雾气更浓了。 浓雾中,一阵人的惊叫后又恢复死寂。 一身龙凤褂的张玉沁满眼绝望:“山神发怒了。” 她瑟缩着往祠堂供桌下爬。 供桌很久没人收拾,苹果霉烂落满香灰,想来上头供着的先祖也不会保佑她。 秦璎不容她装疯卖傻,硬扯着她的脖领把她扯出来。 “你们到底把文保局的人都骗哪去了?” 张玉沁抱着头,冷汗如雨下。 却不回答秦璎的问题,喃喃道:“山神真的要来迎亲了。” 秦璎抬手想给她一记醒神的大耳瓜子时,她突然双目圆瞪,看向……秦璎身后。 秦璎一顿,急忙撒手跳开。 但她回头看什么都没有,只见冷风卷寒雾在祠堂外涌动。 可张玉沁的视线紧紧盯着一处,眼睛瞪大到不可思议,喉中咯咯作响。 “走开,走开。” 她手脚并用攀着供桌腿爬起来,将桌上香炉供果一应砸向空无一物的前方。 又从旁拿起一根电子蜡烛。 为省事代替长明灯的电子蜡烛电力不足,红光一闪一闪。 张玉沁用尽力气,把蜡烛丢出去,好像空气里站着什么勾魂的鬼。 秦璎惜命站在远处,看见张玉沁的样子她知道,应该是隧魄出现了。 她之前接触过那粒裹了小孩头发,应该还没那么凶戾。 张玉沁吞下去的,是没头发裹住的,也不知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 秦璎缓步换了个方向。 一边朝祠堂门移动,一边观察着张玉沁。 突然,发疯一样丢东西的张玉沁一僵。 秦璎以为她已吓死了,可下一秒她竟然缓缓垂下手臂。 一直十分紧张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站起身踮脚尖,一步一晃地穿着红色龙凤褂出了祠堂。 只看模样,倒像是传说中的鬼附身。 秦璎心中有点毛,定了定心神后悄声跟了上去。 人偶似的张玉沁一步步走进了雾中。 秦璎悄默声在后头跟着。 雾很凉,带着雨后的水腥。 整个青寨村的街道都被浓雾淹没。 整个村子没有一家亮灯,只有主道上吊在铁皮灯罩下的路灯照明。 张玉沁一步步走,竟朝着村外方向去。 站在村口那座石头矮庙前,秦璎有一瞬犹豫要跟上还是撤走。 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跟上。 浓雾山道上,张玉沁那身喜褂颜色艳得扎眼。 秦璎心里也是有点发毛的,她手向后一捞。 把传说中凤羽九雏之一的雷鸟掏出来,放在肩膀上站着。 雷鸟不知什么叫恐惧,它得出来了,就用喙蹭了蹭秦璎的耳垂。 听它发出小鸡叫,秦璎胆气大壮提步跟了上去。 别看张玉沁一摇一摆,实际在山路上如履平地,速度一点不慢。 秦璎紧紧跟在后面。 中途她掏手机想看看走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间。 没信号在她意料之中,但让她心一跳的是,手机时间在乱跳。 被秦璎保护得很好的手机,在没进水没受到任何撞击的情况下,日期一会是现代一会又跳到百年前。 秦璎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把调成静音的手机放回背包里继续追了上去。 只对雷鸟道:“你能记住方向吗?” 雷鸟啾啾叫,点了点头。 秦璎本以为自己会被带到什么深山老林,谁知道走着走着脚下的山路变成了水泥路。 不多时,雾中出现了两道昏黄光芒和一个蓝底牌子——青寨站。 居然来了火车站。 不管什么时候,光就是人的安心之源。 秦璎扯了扯背包带,大步追了上去。 乡村小站设施很简陋,只有一个简陋的站台。 不知是不是工作人员失职,进站的铁门竟然没有关。 张玉沁很简单就闯了进去,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下去。 秦璎紧随其后,跨过铁门的瞬间,她耳朵嗡鸣一声。 好像脑袋旁放了一台很老旧的录音机。 滋滋声尖锐干涩。 秦璎还没适应这种难受,迎面竟走来一个穿着黑布马褂的人。 这人梳着辫子,一身旧马褂脏污板结擀毡。 他无视了前面的张玉沁,在雾中和秦璎看了个对眼。 旋即双方都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又同时避开视线。 秦璎心跳如擂鼓,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迎面走来那人垂着头,小跑着从秦璎身边绕开,神情畏惧中带着谦卑。 在他跑进浓雾中前,秦璎听见他用标准又老的北方口音说道:“这留洋的小姐,真气派。” 秦璎脚步像是被钉子钉住。 留洋? 这种老派的词汇,已经只在年代剧里出现了。 又回想那人身上褂子,秦璎有一瞬间觉得像是穿越了时空。 走下楼梯,秦璎看见了一座二层小楼,楼前还立着站台名。 浓雾中若隐若现的站台很平常,不平常的是深更半夜在站台见站着候车的三五个‘人’。 暂且假定是人吧,秦璎心里补充道。 他们穿着和刚才离开那男人一样的褂子,有些手里提着藤编箱子,有些空着手。 都对站在站台前的张玉沁视而不见。 “小姐,买报纸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秦璎汗毛倒竖。 雷鸟扑腾了两下翅膀,身上劈啪作响。 秦璎心跳超过一百八,僵着脖子拧头看。 就看见旁边站了个面黄肌瘦的小孩。 这小孩像颗大头豆芽,细脖子支棱着大脑袋。 一看就营养不良,攥着斜挎的褐布包,仰头对秦璎讨好笑:“买份报纸吧。” 秦璎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这会她去买什么鬼报纸。 她没答话,僵硬把视线移开假装看不见。 就在她视线移开的瞬间,耳边又是滋啦一声。 眼尾余光看见,那卖报的小孩凭空消失不见。 站在秦璎肩上的雷鸟,歪着脑袋啾啾疑惑叫了两声。 秦璎努力平复失序的心跳,深深吸一口气。 这时雾中传来悠长的汽笛声。 冒着滚滚黑烟的蒸汽火车头,冲出浓雾,哐哧哐哧驶来。 不多时,吱嘎一声停在了站台前。 第190章 鬼车见闻 秦璎像是误入怪奇世界,看着那辆蒸汽火车停靠在站台。 在乘务员摇铃的声响中,零星几个影子从雾中走出,登上列车。 秦璎藏身在一个石柱后,盯着张玉沁的背影。 张玉沁一晃,行尸走肉般一步步走上了这架鬼列车。 在要不要跟上去这件事上,秦璎自我拉扯了三秒。 最终还是克制住自己,没去作死。 “我也没票啊。”她干笑自己安慰自己。 谁知下一秒,旁边的雾气涌动。 两个行色匆匆的‘人’突然出现,擦身而过时撞了一下。 其中一个捂着肚子念叨茅房的人身上,掉下一张车票。 两‘人’匆匆经过,再入雾中后不见踪影。 只余下一张二指宽的手写车票,躺在秦璎三四步之外。 等她回神时,已经将那张车票捡起。 她转头看向雾中的那辆列车。 上去她可能会后悔,但是不上去一定会后悔。 后半生都得琢磨,上了会发生什么。 她迟疑着,朝列车走去。 远远地看见摇铃催促的列车员。 穿着天青色哔叽立领对襟衫的中年列车员,不知是不是灯光原因脸色显得有种不太正常的油光。 他右手摇铃,嘴上懒洋洋催促。 远远看见秦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旋即又换上些尊敬神情。 在秦璎强行克制手抖把车票递过去前,他陪笑着做了个请上车的动作。 秦璎向前一步,踏上蒸汽火车。 嗅到车厢里焦煤烟气和人身上的汗臭味。 耳边刺啦的声音又响起,这次更尖锐。 秦璎耳膜一痛同时,感觉眼前一亮。 一盏煤油灯挂在头顶,昏黄的光洒落。 秦璎大着胆子,探头往车厢看了一眼。 逼仄狭窄的火车厢里,各种刺鼻臭味混在一起,先朝她涌来。 随后她傻眼地看见了很多‘人’。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穿着长衫袄裙。 三等车厢是杂乱硬板座,穿着各色衣衫的人挤在一起。 有的在吃牛皮纸里的花生下老白干,有的在假寐有的在争吵。 一个端着茶缸子的人,从秦璎身边路过。 见她一身登山服高筒靴,便远远绕开。 秦璎站定在车厢口,突然身后传来关门声。 与此同时汽笛声响起。 车要开了。 秦璎肩上站着雷鸟,站在车厢连接处。 车子摇晃开动起来。 她打量着车厢里的一切,整个世界蒙上一层灰扑扑的黄。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您好,请问您怎么不坐呢?” 秦璎本就绷紧神经,闻言向后一跳。 是刚才那列车员,他手里多了个藤编保温瓶,见吓到秦璎忙道歉。 态度好得不可思议。 秦璎手里攥着车票,随意摇了摇头。 见她不说话,这列车员讪讪走开。 但他没走远,走到另一节车厢还看着秦璎。 这种或许友好的注视,让秦璎额头生汗。 她深吸口气,就被空气中复杂的气味熏得想作呕。 这一难受,反倒神志清醒起来。 她把车票妥善收好,四下张望,想找到张玉沁。 四下看了一遍,她很快确定了目标。 在一片黑黄中,张玉沁那身红褂子实在显眼。 她像是什么旧时空里走出的淑女,双手放在膝盖上,独自坐在一个座位上。 左右都挤挤挨挨,唯独没人与她同坐。 好像所有‘人’都默契地无视了她。 秦璎远远看着张玉沁,见她还是瞳孔扩散的模样,没有上前。 “毛豆,卖毛豆了——” 一声吆喝起,浑浊光线中走来个小女孩。 和卖报的男孩一样,这兜售毛豆的小女孩也瘦得可怕。 左手边挎着只竹篮子,一边走一边像是灵巧的小山雀跳开坐位下睡大觉的人伸出的脚丫子。 正是晚上,零星有两个人找她买了点摊在碎报纸上的毛豆。 女孩挎着篮子路过秦璎身边时,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和其他人一样,她也绕远了走。 谁知经过时,站在秦璎肩上的雷鸟突然喳喳叫了起来,扑腾着翅膀绕着小女孩的篮子飞了一圈。 “好漂亮的鸟。”女孩惊呼一声后,急忙捂嘴。 畏惧看着秦璎,恐冒犯了她。 雷鸟站在她的篮子边上,低下脑袋朝里头看。 秦璎只想将它一屁股坐死,她紧张得要死这小鸟还想吃毛豆。 她伸出手去抓雷鸟,谁知雷鸟的一根尾羽卡在藤编篮子的缝隙被夹掉,落进了女孩卖毛豆的筐子里。 女孩小心翼翼在裤子上擦了几下手,然后捡起那根蓝色翎羽托在掌心。 “大姐姐,还给你。” 她声音都在发抖,掌心也在抖。 秦璎看着她的眼睛,扯了个笑来,说出了上到车上的第一句话:“送你了。” 惊讶喜悦,次第在女孩眼中闪过。 她眼睛亮晶晶,几乎放出光来:“真的给我吗?” 秦璎不愿多说话,点了点头就侧过身去。 就在她以为那女孩已经走了时,听见她道:“大姐姐,给漂亮小鸟吃。” 剪成方形的报纸上有一小把毛豆,女孩双手小心翼翼捧到秦璎面前。 笑容不无讨好。 秦璎神情恍惚了一瞬,答道:“我没钱。” 女孩急急摇头,两根小辫子一甩:“不要钱。” 秦璎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 捂在厚毛巾里的盐水煮毛豆还热着,手心隔着散发油墨香的报纸能感觉到一丝温度。 女孩把那根翎羽收在口袋里:“大姐姐,你……是不是留洋回来的?” 她视线扫过秦璎身上的登山服,眼睛里的好奇和求知欲几乎要溢出来。 秦璎不知怎么回答她,只微笑不说话。 女孩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车厢末端走来的人却表情一僵。 秦璎顺着方向看去,只见几个一眼混子的人,正朝着这边走来。 目标十分明确地直奔她们这边而来。 其中一个瘦子抬手指来:“越线跑来我们车厢卖毛豆的小丫头在那呢!” 最前面一个胖子冷哼一声:“拎过来看看。” 那伙人朝着这边而来。 女孩呀了一声转身就要跑,只是临转身前看见秦璎,她又担心道:“他们不好惹的,姐姐你也小心。” 第191章 时空列车 这些青皮混子当然不好惹,旧时火车上都被这些人包了,垄断些卖瓜子花生之类的小买卖。 听着荒谬,但在某个时段这些确是存在的。 当然那些都是小业务,这些青皮只要能搞钱的都干。 拐卖、走私,盗窃,敲诈勒索。 这小小的火车,就是三教九流牛鬼蛇神都有。 恶劣的环境催生出恶劣的人,这些家伙对付人的手段极狠。 秦璎住着的老城区,以前还存在着这种人,后来扫黑除恶才打掉。 听那混子说,这小女孩是越线来到了他们的势力范围卖毛豆。 别看好像只是一桩小事,若这半大小姑娘被抓住,下场一定极凄惨。 秦璎左右看了看,狭窄的列车连接处没有避让的余地。 她不觉得这伙人能守规矩不滋扰她。 那就只能想办法解决了。 秦璎一抖肩膀,示意雷鸟准备。 谁知手却被扯住,已经跑了一半的小姑娘折返回来,拉住秦璎的手。 秦璎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温度和微微汗渍。 就像活人。 这一愣神间,她被折返回来的小姑娘拉着朝前一个车厢跑去。 拥挤的车厢里,各种臭味更重。 这小姑娘拉着秦璎,像是跑酷一般在车厢里蹦跶。 车厢里的人有惊奇看着她们的,也有完全无视她们的。 在路过张玉沁位置时,秦璎刻意放缓了步子。 相比起之前做戏哄骗秦璎的样子,现在的张玉沁一看就不正常,石膏色的脸上爬满黑色纹路。 整个人好像破碎,又被拼凑起来的瓷片。 路过时的风带起了她的衣角,她双手放在膝上,完全无视了秦璎。 “抓住她,抓住她。” 后边传来那些青皮混子的喊声,那些人一路摔摔打打越过人群而来。 秦璎跟着小女孩跑过了这截车厢,脚下触感突然一变,踩在了有点脏的金红绒地毯上。 与硬座车厢不同,这里的装饰明显奢华起来,胡桃木隔成一个又一个小包间。 那些混子不敢再呼呼喝喝,速度也慢了很多。 “好奇怪,怎么没人拦我们。” 小女孩这才放缓了步子,纳闷左右看。 一般而言,这样豪华的包厢区设置在远离车头,相对安静舒适的区域。 都有列车员在车厢连接处看守,免得些不入流的混进来扰了这截车厢贵客的清净。 但今天居然没有拦截,小女孩这才纳闷。 不多随即她的视线落在秦璎身上,顿时顿悟。 秦璎的样貌打扮,放在这辆列车原本该存在时段是十分独特的。 相比站在混乱的三等车厢,她站在这似乎才更合适。 小女孩急急撒手道:“对不起。” 秦璎摇了摇头,她眼睛看向右侧车厢上的号码。 她掏出上车时那张票在手中看。 这张以繁体字手写的票据上盖着红色印,上面写着:第叁拾柒次特快。 瑞熙叁年閏柒月捌日。 由云澜府站至漳府站。 叁等客票玖号车厢,價洋貳圓柒角 票號:云字第捌佰零肆號 另有凭票登车,越站加价,遗失不补等字样。 当时秦璎凭借这张车票登车,上车时留意过,她上的那截车厢正是九号车。 她在九号车和八号车的连接处遇见这个小姑娘,跟她跑过了八号车厢。 按理说,她们应该站在七号车。 可现在,右侧车厢胡桃木板上烫金字样写着的赫然是二号车厢。 秦璎又回头看,身后还是杂乱的八号车厢,从她这看去还能看见张玉沁盘着的发髻。 能看见那些站在远处骂骂咧咧的青皮混子。 但没有一个人觉得哪里不对劲。 秦璎又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手机上的日期还像见鬼了一样,在2025年和瑞熙三年也就是1910年之间反复跳跃。 她登上了一辆一百多年前的火车? 见她神情有点不对,挽着篮子卖毛豆的小姑娘以为触怒了秦璎,越发小心翼翼。 小声道:“我这就离开。” 谁知刚刚迈了一步,被秦璎按住肩膀:“你先别走,我有话问你。” 卖毛豆的小姑娘答话前,一个声音先骂起来:“黑七,你们干什么呢?” 原来是给秦璎检票那个列车员在骂。 火车上是个小社会,那就有地位高有地位低,混子再浑一般不开罪列车员。 站在八号车厢虎视眈眈的那伙人纷纷换了副面孔,腆脸赔笑。 手里拿着个黄铜摇铃的列车员一瞪眼:“瞎了眼你们,什么人都敢追!” “也不怕引火烧身。” 带人追的胖子愣了一下,讪讪道:“是那小丫头越线来卖毛豆,还不交水钱。” “一个卖毛豆的丫头,引火烧什么身啊。” 列车员气得脖子粗:“你们是瞎了吗?” 他压着嗓音道:“小丫头旁边那个呢!” “那衣着打扮一看就是留洋回来的大小姐,人家来三等车玩耍,你们可别随意招惹。” 他说完,自觉已经能说服这些混账东西了。 谁知那伙青皮面面相觑,相互看看都不吱声。 只有那嘴快的瘦子低声道:“那小丫头旁边,哪有什么人啊?” 车厢台嘈杂,列车员没听见他这话。 摆手像赶苍蝇似的赶他们:“走走,回你们自己地方呆着去,一会就进青寨隧了,你们不怕啊?” 青寨隧这三个字,好像是这伙人的死穴。 几个青皮都脸色一变。 为首的胖子干笑道:“哪能不怕呢,许是将近七月半,是越来越邪乎了。” 列车员听不得她说邪字,没好气撵人:“都走都走,最近少惹事。” 打发了那帮混子,这列车员才走向秦璎她们。 他又细打量秦璎模样,看她身上迥异于长衫袄裙的衣裳,看她穿着裤装的两条大长腿。 暗自咋舌,心说这留洋回来的就是不一样,真是大胆得很。 他冲秦璎一笑,拱手抱拳但又觉得不对,换举手致意,只是腰杆子弯得厉害。 “小姐,您好啊,您这是去哪?” 他说话时口音很重,黄脸上泛着油光。 秦璎牵了一下唇角,道:“去漳府。” “听说这个路段最近生怪事,我来了解了解。” 第192章 打生桩 听说生了怪事,自然是刚刚从列车员和那伙青皮之间的对话听说的。 至于了解了解这说法,调子就起得比较高。 秦璎注意到列车员偷偷打量她的视线。 她摆出冷脸,紧了紧背包的带子:“您贵姓?” 还在猜测她是哪路人的列车员一正色忙道:“免贵姓赵,赵继贤。” 他向秦璎伸出右手。 秦璎十分敷衍地握了一下,又道:“方才听见赵先生和那些流氓混子的对话,您似乎也知道些什么,能了解了解吗。” 赵继贤犹豫了下,做出邀请的手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我们去后车详谈?” 秦璎顿了一下,先问:“还有多久进青寨隧?” 赵继贤还没回答,车吱嘎一下停了。 他看手表的动作停住,对秦璎苦笑道:“应该是有山间落石,临时停车了。” “没停车的话还有七分钟到,这停车以后时间就说不准了。” 秦璎看了一样张玉沁的方向,点了点头:“那去后车详谈吧。” 她态度傲慢,但赵继贤或者说那个年代的人就吃这套。 他引着秦璎向车后走,嘴上道:“二号车尾有个无人的包厢,您跟我来。” 旁边那小女孩左看右看,留下和走都为难。 秦璎对她道:“你也来。” 历来人都忌讳尾房,哪怕是列车也一样。 这间尾端包房票没卖出去,赵继贤带着秦璎和卖毛豆的小女孩一道进去。 要说不管哪个年代,有钱人都是一样享受的,这间包房里胡桃木装饰,两个软包椅,窗户上挂着红天鹅绒窗帘。 车里没什么明显异味,只是略有点闷。 卖毛豆的小姑娘第一次进来,好奇得左看右看,半晌没敢坐。 秦璎其实也第一次进来,但她要镇定得多,往那一坐如同大爷。 赵继贤带她们坐下,折身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上拿了一个藤编的保温壶和两个瓷杯子。 瓷杯里两片茶叶,不算烫的水冲下去叶片也展不开。 但卖毛豆的小姑娘双手捧着,像是捧什么宝贝。 她想到些什么,忙活了一阵,从她的篮子里弄了一捧报纸包的毛豆。 见秦璎没喝茶,赵继贤赔笑圆场:“不知您爱喝什么,就随便抓了点茶叶。” 但秦璎从背包中拿出了一瓶矿泉水,手挡住标签,拧开喝了半瓶:“医生说,我结石不能喝茶。” 她谎话张嘴就来,把赵继贤和卖毛豆的小姑娘唬得一愣一愣。 赵继贤点头附和:“对,结石是不能喝茶。” 话是这么说,他眼睛还是一直在看秦璎手上的透明矿泉水瓶。 秦璎轻咳一声,拉回他的注意力:“青寨隧究出了什么事?” 她单刀直入,赵继贤和卖毛豆的小姑娘听了都打个哆嗦。 “怎么了?”秦璎疑问。 卖毛豆的小姑娘缩着脖子道:“大姐姐,晚上不要说那些。” 赵继贤则起身拉拢金红色天鹅绒窗帘,挡住黑黢黢的外头。 秦璎有模有样翻出背包里的小红本,雷鸟在她肩上躁动想下去吃毛豆。 一百多年前人卖的毛豆,秦璎哪敢给它吃,不得已从背包里撕开一块压缩饼干给它啄着玩。 见还有条巧克力,秦璎想了想拿出来给赵继贤和卖毛豆的小姑娘一人分了一半。 “这是巧克力,你们尝尝。”秦璎将空包装回收,就看见两人望着黑乎乎的巧克力,好像有点不敢下嘴。 最后还是赵继贤道:“巧克力我记起来了,是洋行卖的糖,很贵很贵的!” 他自得于知道这玩意,像是得了珍贵东西将那半边巧克力在嘴里咬了指甲盖那么大一点。 卖毛豆的小姑娘学着,也咬了一点,先皱眉然后双眼猛地一亮:“甜的!” 赵继贤笑着找小姑娘要了一张包毛豆的报纸,对秦璎笑道:“这好东西,我带回去给我家儿子姑娘尝个味。” 卖毛豆的小姑娘也学着,将吃了两口的巧克力收好:“我也拿回去给我弟。” 他们如何处置一块糖果秦璎管不着,她只是点了点红皮笔记本又问:“现在给我说说,最近究竟出了什么事吧。” “我。”她微妙停顿了一下,“我回去写成稿子登报,说不得能替二位留下名字。” 闻言卖毛豆那小姑娘先举起手:“我,我姓封,封美玉!” 封? 秦璎不由抬头看她,把她看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吗?大姐姐。” 秦璎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你的姓,我和认识的一个人一样。” 赵继贤听说能登报,俨然已经将秦璎当成了什么记者之类。 央秦璎帮他扯了个化名后,终于开口道:“您知道,修建青寨隧的时候,那起塌方事件吧?” 秦璎哦了一声,做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其实她哪知道什么塌方事件啊,在晓得事情发生在青寨后她查过资料。 但关于这个地名,资料上一片空白。 有可能有记载的档案馆在战争中起过大火,旧报纸县志全都烧了个干净。 看她模样好像不知道,赵继贤道:“五年前,修这条铁路时曾经发生过塌方,当时埋了五六十个劳工在里头。” “后来也没费劲找遗体,直接给家属一笔钱,用雷管炸开的。” 秦璎微微挑眉,这种事情挺缺德,但在那个人不当人的年代应该算不上稀罕事。 “那些劳工。”赵继贤啧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但封美玉没顾忌,小手一举道:“我知道,不是塌方,其实就是故意埋里头的生桩!” “我家就是附近人,我听家里老人说过。” “说那些所谓的劳工,全是工头骗去的。” “当时修隧道老是出怪事修不通,怕耽误了工期,就有人给上头出主意,说是打了生桩,路才能修通。” 赵继贤闻言脸色变幻数下,他没反驳只低声对秦璎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啊!” 话里话外,却已经是承认了这种说法。 有五十多个青壮,被人弄死在了青寨隧中。 第193章 超时空链接 “修铁路的,事后给了每家一点钱,就把这事平了。” 赵继贤端着秦璎没喝的那杯茶,啜饮一口。 “有些家属即便知道有问题,但……有人买通了地方青皮,成日里往家属门前一堵。” “再滔天怨气吧,那也得忍气吞声了。” 秦璎在笔记本上记下几笔。 要说打生桩这种事情真不算什么特别少见的,当初修珠海桥时,就有军阀明着将童男女灌醉绑在桩上沉海。 但一次性五十来个青壮,搞那么大至于吗? 或许是看出她的疑问,赵继贤做贼似的左右看看:“我随便说,您记得别登报写我大名。” 他这铁路上工作的,自然更能了解内幕,他低声道:“据说在修建时,是外国佬。” “咳咳,是外国工程师友人。” “那些外国友人呐,不知道咱们的忌讳。” “一不祭天二不祭神的,就硬炸,谁知在山中炸出一具特别大的玩意。” “那玩意包裹在黑色石块里,看着像是狸子,但是据说白色尾巴特别长。” “但要大得多,听说炸的时候碎骨头血肉乱飞,连颈子都炸得吊老长一截,脑浆迸裂。” “但是那傻洋人还说是什么稀有动物,还让人收集起来说做什么标本呢。” “谁知啊,后来就出事了。” “炸死的白狸子不是被收集起来了吗?” “一个晚上,皮肉骨就全烂化成了汤。” 听赵继贤说得可怕,封美玉冷似地缩了缩脖子。 秦璎在笔记上记道:狸形白尾,生活在山中。 想了想她又补充,体型极大。 赵继贤可能是说上了头,继续道:“那洋人第二天还站老远,叫人给他铲那些化成汤的玩意呢,说是找什么髓液。” 髓液,秦璎心重重一跳。 封美玉追问道:“那玩意拿干什么啊?” 赵继贤没好气:“我哪知道,听说哪能知道那么详细。” 他接着道:“从炸死那只狸子后,这青寨隧就不太平起来。” “好些人啊,常看见莫名其妙亮起的鬼灯笼,灯下有个脖子特长的影子站着。” “有胆大的好奇凑近看,回来就像丢了魂一样,不出七日吓死在家里。” 话说到这,秦璎已经在脑袋里把这脖子特长的玩意对上号了。 这些影子不可怕,但青寨隧从此工程进度缓慢就很可怕了。 今天山体滑坡,明天局部大雨的,总之一动工就出事。 当时负责的总工程师到了最后也不得不信邪门,在当地找了个顾问。 说是顾问,倒不如说是个出点子的白扇子师爷。 这白扇子师爷很有学问,却不是个东西。 黑心烂肺很不是个玩意。 为了攀上洋人的路子,他查阅书籍最后想出了个点子,那就是打生桩! 用人祭来平息被炸死的狸子的怨气。 人祭,人祭,人从哪来?自然是从左近的山村寨子里骗来的。 以募工为名,骗了百十来号人。 原本是打算百十来号人一齐埋进去的,谁知本地师爷不心疼,那洋人反倒怕事闹大。 最后折中,只取半数。 择了良辰吉日,说是开工,把这些青壮全骗进了修小半的隧道。 然后,引爆了埋在活人脚下的炸药。 连着山石和人,全炸成了碎片,血肉均匀涂抹在山洞里。 隔了许久,才去各家报丧,花了一笔钱简单把这事给平了。 秦璎听得后背生寒。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打生桩起了效果,反正工程进度顺利了很多。 没多久,打通了青寨隧,又修通了这条铁路。 听到这秦璎有点忍不住:“那最近的不安定是怎么回事?” “是那些长脖影子又出现了吗?” 她这样问,谁知得到的答案却出乎她的意料。 “远不止。” “出了那些长脖子影子出现,还有很多不对劲。” “但最吓人的……”赵继贤和封美玉对视了一眼,两人齐齐露出惧色。 “最吓人的是,在车子经过青寨隧时,会出现很多怪相。” “有人好好坐在椅子上打盹呢,突然出现看见有人在车厢里推着小车走动,小车上花花绿绿。” “还有人睡得好好的,突然旁边多出个人,还鬼喊鬼叫的。” “还有,我们列车乘务倒热水呢,突然发现面前的人脸变了。” “据说那些鬼影都穿得怪模怪样。” 赵继贤说到这,好像想到传闻里的什么事,微妙打量了一眼秦璎。 秦璎现在没工夫管他,她脑子被超载的信息量弄得糊里糊涂。 结合许三婶嘴里说出来的情报,在过青寨隧时,是两辆不同时空的火车出现了交叠状况? 双方都有幸运儿,在某一个时刻无意间乱入到对方的时空吗? 那现在的她,又算怎么个事? 秦璎想着忍不住咬住下唇。 她那边烦恼,赵继贤灯下看她白皙侧脸有点发毛。 正自己劝自己应该不会那么邪乎时,突然列车一晃。 重新开动了。 赵继贤心一跳,前面就是青寨大桥了。 他又看秦璎在煤油灯下的脸,总觉得白过头了。 他干笑两声,心说不会吧? 这看着跟活人似的,跟传闻也不像啊。 就在他想溜时,突然在桌板上啄压缩饼干的雷鸟震动喉头叫了起来。 雷鸟平常有很多种叫声,高兴时叽叽喳喳小鸡叫,但遇敌时,就是威猛穿透力极强的清啸。 巴掌大的小蓝鸟振翅,在包厢里盘旋了一圈。 秦璎神色一变,本就生疑心的赵继贤更是险些吓得心脏从嘴里跳出来。 反倒什么都不知道的封美玉,还仰着脖子看雷鸟。 秦璎站起身,雷鸟落在她的肩上。 她侧耳听了一下,问:“窗户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说话间,火车拉着汽笛进了隧道。 悠长的汽笛上,经过隧道放大成一种巨大的嗡鸣,将秦璎的话音淹没。 雷鸟停在秦璎的右肩,炸毛似的竖起头冠后的蓝羽,冲着窗外叫。 秦璎伸手,一把将窗帘扯开一条细缝。 下一秒包厢中三人顿时浑身汗毛倒竖。 只见窗外,凑这一张惨白的脸,扁扁压平在车窗上。 第194章 幽邃之前 车窗上的脸,五官挤成一团,鼻子没骨头似的压得扁扁。 秦璎第一反应就是深海捕捞上来的水滴鱼。 那种在生活在黑暗海沟里,长相随意,有五官有眼睛裹着黏糊糊粘液的大头怪鱼。 她靠窗最近,脑中思维发散时,身体自发后退了一步。 在她身后的赵继贤和封美玉两个眼神没她好。 摇晃的煤油灯光下,两个呼吸后他们才反应过来车窗上有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惊叫。 仿佛连锁反应,车厢里接二连三开始响起惊呼惨叫。 黑黢黢窗户上,那个苍白的怪脸吧唧向下滑了一点,三人几乎可能幻听到湿手擦玻璃的吱嘎声。 雷鸟站在秦璎肩膀,头冠后的羽毛倒竖。 就算是语言不通,秦璎也听明白了雷鸟的催促之意。 有危险。 秦璎回神,那种骨子里出了问题后反而越冷静的性格被激活。 她面无表情把红丝绒窗帘一扯,又将那张脸遮住。 另一只手操起背包,背在了身上。 包里有她准备的食物,简易急救包,还有防止失温的应急毯。 她将背包腰扣扣紧,一点没素质地踩上包厢座椅,去摘顶上那只煤油灯。 同时喊道:“别慌,我们先撤到一号车厢。” 之前赵继贤说过,二号车厢后挂着的尾厢就是一号。 若有万一,从尾厢跳车逃离。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悠长刺耳的吱嘎声。 车厢大幅度向前一倾,列车紧急制动停了下来。 站在座位上摘煤油灯的秦璎,没保持住平衡险些一头栽下去。 危急之时,她右手袖中突然以极快速度飞出一根银色金属触须。 一头深深扎进车厢胡桃木天花板,只有两根头发丝粗细,却像挂腊肉一样,把秦璎吊在了天花上。 秦璎晃了两下,一脚踩在对面座椅站稳,她袖子里那根银丝深藏功与名缓缓缩回袖子。 整个过程中没叫人发现。 慌乱四顾的赵继贤和封美玉,只看见秦璎杂耍了一样踮脚一晃就站稳。 下意识伸手准备接她的赵继贤,眼中异彩连连。 脱口道:“这般身手,难道您是报上说的大侦探吗?” 1896年,时务报上开始名侦探福尔摩斯连载。 到了瑞熙叁年也就是1910年,已经是家喻户晓的经典之作。 赵继贤显然就是个侦探迷,只是思维有些发散。 秦璎没答话,从座椅上拿着煤油灯跳下,转头用一种十分坚毅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既然被你们发现,那我也不装了。” “现在我们正面临着一桩大危机,我需要你们听话并且帮助我!” 她这临时发挥,唬得赵继贤一愣一愣,行了个少先队似的礼,坚定得像是要殉国。 “都听您的,请您指挥!” 见封美玉没反应,他还从后面捅咕了一下封美玉的肩膀。 “是!”封美玉哪知道什么,见状也跟着学,“您吩咐。” “很好。”秦璎举起煤油灯调想调亮度不知道怎么调,随手把灯塞给赵继贤,“调亮点,我们走。” 赵继贤没心思去想,这执行秘密任务的大侦探为什么连个灯也不会调。 他依言照做后,跟在秦璎身后。 “保护好这个小姑娘,后辈是国家的花朵与栋梁。” 秦璎在拉开车门前,有点入戏的胡说。 赵继贤眼睛越发的亮,用一种敬佩的眼神看着秦璎,也顺手去拉封美玉。 哗啦—— 拉开车门的声音,在夜里很响。 外头不知为何已经安静下来,黑洞洞一点亮光都没有。 包厢门拉开,才有煤油灯昏黄的灯照亮。 秦璎探出头,左右看看,侧身招手示意赵继贤和封美玉出来。 他们本来就在第二层车厢尾房,只需走到车厢连接处打开封闭的门即可到达一号车厢——只要不出状况的话。 漆黑的车厢过道,独一盏煤油灯在秦璎手里,她负责垫后。 赵继贤一马当先在,封美玉在中间。 一片寂静中,只能听见他们三人的呼吸声。 警觉着走到一号车厢门前,秦璎正松口气。 就听赵继贤哎呦一声气恼叫唤。 除却防备外头的不知名变故,也防备着他们的秦璎汗毛竖了一下,定神后才听赵继贤道:“我没车厢钥匙。” 这尾一节车厢,摆放着杂物之类,钥匙都在列车长手里。 眼见一门之隔过不去,赵继贤正要顿足叹息,就被秦璎挤开。 没钥匙不是大事,别一惊一乍就行。 “你们盯着后面。” 秦璎背靠门板,将右手伸向车门。 一边盯着赵继贤和封美玉一边让帝熵吞噬锁芯。 有帝熵在不存在打不开的铁锁。 不大会功夫,门无声无息打开一条缝。 赵继贤也不知秦璎是怎么做到背手无工具开门的,狂喜之下正想捧两句。 飞在他们头顶的雷鸟突然一声尖锐地叫。 接着赵继贤见黑暗中闪过两道紫蓝电弧。 他头上头发都跟着一立,只觉脸上麻麻痒痒。 再定睛一看,秦璎已经进了一号车厢,将什么凌空一脚踢了出去。 远处传来东西翻倒的声音。 煤油灯中的火光晃了两下,秦璎站定。 咬紧牙关用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雷鸟,控制一下电力。” 虽说帮她御敌,但也差点把她给电到。 那种皮肤过电的感觉,实在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雷鸟委屈啾啾了两声,落在秦璎肩膀。 秦璎走到打乱的杂物中看,只见煤灰碎木箱里躺着一团难以形容的血肉块。 秦璎用登山靴的靴尖拨弄了一下。 粘腻的声响中,把那团烧糊的血肉翻了个面。 只见那东西裹着血和发黄的粘液,整体篮球大小。 有鼻子有眼,细论的话鼻子老大一个还挺高挺。 正是之前糊在车窗上那东西。 后面跟上来的赵继贤也借着煤油灯光看见了,他惊道:“这是什么东西?” 封美玉想象力更丰富点,抱紧了她死死挎在胳膊上的那篮毛豆:“是,是山里的冤魂。” 她这话一出,就是秦璎也心里有点发毛。 但这会该强撑还得撑。 秦璎面上镇定道:“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左右看看,本想找点东西把这玩意打包带走。 但见这东西身上黏唧唧的粘液,在金红地毯上烧出一个印,她就知道带不走了。 她继续向前走,走到车尾门前,照旧让帝熵吞掉锁芯。 门开的一瞬间,带着水腥气的风扑面而来。 秦璎手中的孤灯只能照亮咫尺位置。 面前的隧道向远处延伸,仿佛一张吞噬活物的巨口。 风吹过,经弧形洞顶放大,如同异兽的喘息。 第195章 深隧之中 滴答——滴答—— 隧道顶不知是渗水还是什么,滴落在铁路轨道上。 秦璎抿了下唇,侧身把灯交给赵继贤,对他们道:“你们先跳下去,我殿后处理那种怪物。” 许是她脸和眼神都太像正经人,赵继贤和封美玉两个没有丝毫犹豫。 赵继贤先爬下列车,封美玉随后跳下去。 秦璎这才跟随在他们之后跳下。 有地面的铁轨在,他们理论上是不会迷失方向的。 只需沿着铁轨向后退出即可。 但赵继贤提着灯在前面越走越心慌。 突然他顿住脚步,抖着声喊道:“大,大侦探,劳您来瞧瞧,前面是不是有一点不大对。” 秦璎小心跟在他们身后,精神意志紧绷。 害怕后面有东西突袭,也害怕前面两个突然一百八十度扭头冲她桀桀笑。 听赵继贤突然喊,她心肝又颤了两下,半天才反应过来大侦探喊的是她。 她嘴角抽搐了数下,强行管住了自己的嘴。 她本想着,前面再麻烦顶多就是山石堵塞之类。 谁知道走到最前面,她也呆站原地。 “你管这叫有一点不对劲?” 这是一点? 秦璎的声音,循着空洞隧道回响放大。 雷鸟振翅飞向上空。 在秦璎脚下四条铁轨,向着东南西北四方延伸。 煤油灯的星点光芒中,站在铁轨上的他们站在岔路口,如同三只小蚂蚁。 “铁路会带十字路口吗?”秦璎面无表情问。 赵继贤哭哭啼啼道:“我不知道啊,理论上没有。” 封美玉倒吸口凉气:“鬼打墙!” 该说不说,封美玉的这猜测是目前而言最靠谱的。 秦璎深吸口气,把带着青苔水汽的空气吸进肺里,然后冷静下来。 她上前几步,走到十字路中心,将手指按在铁轨上。 让帝熵浅浅舔舐了一下,想靠辨别金属虚实,分辨眼前的道路是不是障眼法。 如果两条真两条假,那说明只是一个幻影,她们只需要朝着真路走就行。 然而事实很打脸,从帝熵的反馈看,四条都是货真价实的铁路。 秦璎蹲在铁路前紧急头脑风暴。 在她身后,封美玉害怕地抱紧她的小竹篮:“大姐姐在做什么?” 赵继贤忙嘘声道:“别说话,大侦探一定是用手指按在铁轨上感知震动,从震动的方向探查出口。” 他这边说完,那边秦璎啊了一声。 金属具备较高振动传导性,矿物勘探等就是利用这类特性。 有道理哎!就这么办! 她右手手指覆盖一层薄薄的金属物,食指和中指按在铁轨上细细感知震动。 她凝神,手上覆盖的金属帝熵静静覆盖住皮肤。 就在她以为失败了时,突然帝熵化成的银色薄膜颤抖了一下,像是炸刺振出一些波纹。 右边铁轨,有人在跑动。 秦璎激动站起身来,手指向右边对雷鸟打了个呼哨。 拳头大的雷鸟,轻盈划过半空沿着右边铁轨飞去。 不多时,黑暗中传来雷鸟的清啸。 秦璎一喜,对赵继贤和封美玉招呼道:“走!” 她踩着铁轨枕木,踏上了右边铁轨。 跑了几步,听见前边传来各色鬼哭狼嚎的声音。 很快,迎面影影绰绰来了一伙人。 跑到近前一看,赵继贤都傻眼了:“黑七,怎么是你们?” 来的这些人不是别人,为首的正是要追封美玉和秦璎那活青皮混子。 这些青皮沿着铁轨跑,被雷鸟一声叫险些惊飞魂魄。 秦璎看见是这些人也一愣,忍不住回头看。 秦璎三个是从一号车厢车尾下来的,然后退向隧道出口。 为什么会撞上车头方向九号车厢的这伙混子? 又是空间错乱吗? 没等她多想,叫黑七那个黑褂胖子一身热汗臭已经跑到了近前。 他手里舞着一个黑家伙,见秦璎他们抖着手将那东西对准了过来。 “你们是,是人是鬼?老实说,爷爷手里的玩意可不长眼!” 看清那是一把土造的单响枪,秦璎微微皱眉。 土话叫这种枪撅把子。 可能打不死人,但秦璎第一次直面这种玩意,心中还是有点忌惮的。 幸好队伍中还有赵继贤,秦璎回头对他使了个眼色。 赵继贤知根底反而不怕这种鸟都打不死的烂铁坨,也不知他怎么理解秦璎眼神的,上前一步道:“黑七,是我们!” 煤油灯在他手里,他把灯举高了一点,照出脸来。 黑七几个仓皇沿着铁路跑,早慌得很了,看见个熟人觉得异常亲切。 上前两步来拉赵继贤的手:“赵先生!” 赵继贤看他也亲切,只是靠近了手一递去,还没握手先闻到一阵刺鼻的臭味。 长年累月不洗澡的小黑胖子,一身臭汗加之一种难闻的臭味扑面而来。 赵继贤一顿,就觉被双湿哒哒的手握住。 他垂眼一看,黑七估计是汗手,掌心窝了一捧热汗。 除却汗水,黑七手上还沾着一种粘液。 赵继贤就是没洁癖,浑身汗毛也竖了起来。 黑七没留意他的心灵受创,还在哭诉:“车里进了东西,这,这隧道里也有怪物!” 激动之余,他指着后方一伙人结巴起来:“我弟兄受了伤。” 赵继贤还僵硬着,秦璎接了他手里的煤油灯一照。 跟在胖子后边跑的,除了那帮青皮还有一些寻常的旅客。 那帮青皮搀扶着两个人。 秦璎照了一下,发现是那个瘦子还有另一个不认识的。 两人伤很重,脚拖拉在铁轨上,出气多进气少。 秦璎细看后,忍不住嘶了一声。 瘦子半边脸不见了,面皮颊肉不知被什么东西啃了去。 露出森森颅骨和一排臼齿,秦璎眼神好还能看见一颗蛀牙。 伤口边缘很不规整,有淡黄粘液。 凶手应该是那种长相似人,软塌塌的高鼻子玩意。 就在秦璎看这瘦子时,他浑身抽搐起来。 突然,抽搐一顿咽了气。 秦璎侧脸避让他临死前的一口恶气,对搀扶着他的两个人道:“死了。” 她又转头去看另一个,有些讶然发现,这个居然受的是爪伤。 淅淅沥沥的血顺着他衣衫滴下,后背一道爪痕。 像是被猛虎在后背猛挠一把,皮开肉绽。 秦璎莫名觉得这种爪痕有点眼熟,但没等她多想,隧道中突然生变。 雷鸟一声清啸,翅尖裹着紫蓝雷霆在黑暗中舞如磷火,隧道上重重落下一个人形黑影。 雷鸟的电弧噼啪,将那黑影电得抽搐,从地上鱼跃跳起奔向黑暗之中。 雷鸟想索敌,但又怕离开秦璎她遭遇危险,收拢翅膀继续在众人头顶徘徊。 谁知方才的变故和电光,早将铁轨上站着的几人吓得神魂俱颤。 尤其后头的一些旅客,高喊着什么鬼眼,就无头苍蝇似的跑走。 秦璎喊了两声,但群体性恐惧已经蔓延开来。 见喊不住,她闪身在一边让这些人离开,同时举高灯,看张玉沁在不在里头。 等人全跑光了,她也没看见邪门的张玉沁。 铁轨上,只余下秦璎赵继贤,害怕的封美玉和黑七几个青皮。 八竿子打不着的他们就这样,临时组成一支队伍。 第196章 路口抉择 当前秦璎她们选择不多。 折返回十字路口——如果那个十字路口还在的话。 或者继续向前走。 黑七几个青皮混子早慌了神,都指望着赵继贤,而赵继贤这会还惦记着秦璎说的什么秘密任务,全心全意仰赖着她。 如此一番顺下来,一时间倒达成了一致,向前走吧。 秦璎想着回八号车厢看看张玉沁还在不在。 她总觉得张玉沁登上这辆车不是为了坐着好玩。 跟着她走,说不得能发现点什么。 黑七几个把死掉的瘦子放在铁道旁。 另一个伤很重的,简单撕衣裳下摆包扎后,还是带走了。 许是人多壮胆气,向前走的路上秦璎问话,黑胖子都回答得顺畅许多。 原来,自他们离开后就老实回到了九号车厢。 那一节车厢最靠近车头,最吵闹煤烟炭灰最重,却是这些青皮混子的老窝。 他们用板子挡住了窗户,不看外头,窝在一起打桥牌。 临时停车后,列车进入青寨隧。 变故突起时,也是他们那第一时间发现的。 先是听见司机一声惨叫,又听见给锅炉添煤炭的司炉叫。 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打赤膊的司炉碳工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火车上的司炉工常年只穿条裤衩,赤裸的皮肤上粘苍耳子一样,粘了好几个那种高鼻子的人面肉坨。 那些玩意别看脸像人,其实嘴巴一裂好像那沾老鼠的板子,沾住人不放便是一阵蠕动。 几下,就能吞吃掉一大块肉。 瘦子就是命中带衰,一时躲闪不急被司炉工扑倒。 司炉工脸上那只玩意,嘴一张粘住了瘦子的脸。 这时,许是前面没死透的司机拉下紧急制动。 凹台式火车轮在铁轨上刹出火星子,把所有人晃了个人仰马翻。 后边车厢的人,也传来动静闹起来。 慌乱之前,胖子几个强用煤铲把那东西从瘦子脸上铲开,架着瘦子随人群慌乱向前跑。 听到这时,秦璎插嘴道:“那另一个人是怎么受伤的?” 黑胖子这才好像看清秦璎的脸似的,茫然问赵继贤:“这位是?” 赵继贤连秦璎的名字都不晓得,只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语气道:“这位是上头来查事的,不该问的你别问。” “那只鸟,噼啪噼啪那个,就是这位的宠物!” 黑七一听顿生敬仰,小眯缝眼也不再往秦璎身上乱瞟了。 老实答道:“另一个弟兄,实在跑的时候受伤的。” 黑七他们黑暗中早怕成狗,但走的策略和秦璎她们是一致的,那就是沿着铁轨走。 想着只要摸着铁轨,总能走出去。 谁知,他们没遇到十字路难题,而是半道上遇见一个从顶上掉下来的黑影。 这位有一人多高,有头有尾实在不像个人。 黑七手一快,啪一下朝那黑影射了一枪。 这枪就是他摆威风用的,打没打中他心里没底,但确实激怒了怪物。 人仰马翻的嘈杂呼喊中,黑七一个弟兄就受了伤。 他们继续向前跑,遇见了秦璎三人。 没想到的是,那个怪异黑影并没有离开,而是跟在后面被雷鸟赶跑。 一通交流后,黑七指着前头道:“我们就在车头前,遇见那玩意的。” 秦璎望去,只见前方黑暗中两道强光。 是紧急制动的列车车头灯。 相比起煤油灯,这两大灯实在亮堂很多。 但秦璎并没觉得轻松。 靠近列车,就代表他们又重新回到了遭遇危险的地方。 “所有人小心!”在黑七说话前,秦璎先开口道。 黑七被抢了词,吧唧着嘴有点不甘。 但情况如此不敢多言。 靠近车头,适应强光后,秦璎先看见的是地上的尸体。 这些尸体已经被吃得只剩半个光骨架,躺在铁轨旁的积水里。 黑七几个乱世走江湖,吃过见过。 赵继贤常在铁路上,更惨的酱都见过。 只有不吭声的封美玉吓得直哆嗦。 看见这里的积水,秦璎头疼先警告了一下雷鸟。 然后才小心走过去。 火车司机半边身子耷拉在外头,也都吃光了。 那些嗜肉的人脸肉坨不见踪影。 秦璎打着胆绕这头走了一圈后,一指胖子黑七:“你来把这尸体拖下去。” 被指着的胖子啊了一声,随后醒神,随他手下人道:“你们去,把尸体拖下来。” 接了外包工作的几个小混子不敢吱声,其中一个扯裤腰带打了个套套着残尸的脖子将尸体拖了下来。 秦璎寻了个干净地,爬上了车头。 车头煤炉火光暗下,只余些红色炭火。 秦璎在仪表盘上鼓捣了一阵,伸头问赵继贤:“你会开火车吗?” 赵继贤苦着脸摇头。 见没指望,秦璎转身朝着八号车厢走去。 九号车厢已是一片尸山血海,木头地面上一指厚的粘液里裹满了光骨头架。 秦璎看着头皮发麻同时,也提高了警惕。 就在她踏上八号车厢的连接处时,回到她肩膀上的雷鸟突然炸毛。 远处的座位后,可见一个黑影在动。 第197章 有一个鬼新娘 看见那黑影的瞬间,秦璎心突了一下。 但她没吱声,看轮廓在车椅背后的那个黑影像是个人的轮廓。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种人脸坨坨罩在了某个倒霉蛋的头上,正在那吃宵夜。 秦璎舔了舔嘴唇,眼尾余光看见旁边有个往火车锅炉里填煤发软木柄铁铲,她悄么声把这铲子抄起拿在了手上。 借着车头大灯的光小心靠过去,手中分量不轻的铲子扬起就准备劈下。 就在这当口,突然听见那黑影一声呻吟。 秦璎的手腕一翻,硬把铲头切了个方向。 锃一声,铲子重重砸在老旧火车黑包浆的木板上。 秦璎惊疑不定看向黑影:“敏敏?” 她弯腰查看。 先嗅到了一阵熏草花喷雾的气味,然后看见了靠坐在车椅背后的人。 正是消失的尹敏敏。 她也穿着登山服,滚得一身泥巴,看模样已是失去了意识,松开的手里握着一瓶熏草花喷雾。 “敏敏!”秦璎将她扶起。 尹敏敏牙关咬紧,不知是冷还是受了伤,正瑟瑟发抖。 秦璎视线扫了一圈,想到先前闻到的熏草花喷雾。 在这遍地粘液应该很多人面肉坨出没的地方,尹敏敏安全昏倒在这而不是被啃光,应该是这种喷雾起了效果。 秦璎先取了尹敏敏手中的喷雾,在自己身上喷了两下。 旁边黏菌的丝状物中,立时传来软体动物滑行的诡异声响。 熏草花喷雾,果然能驱除这种人面肉坨。 秦璎心安了几分,将还剩一半的喷雾妥善收好。 她手在尹敏敏脸上拍了两下,触手一片烫热。 尹敏敏在发高烧,口中发出些呓语。 秦璎不知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独自一人躺在这。 只得想办法将她扶起,到相对安全的地方看看她是不是伤到了哪里。 话说死沉死沉,人失去意识时不知配合是十分重的。 秦璎废了老大劲,才把她扶起。 但如此一来,她就不能自由活动,在这处处危险的地方,两人都不能安全。 想了想,秦璎放弃自己来。 她先将尹敏敏放下,用手指托了雷鸟站在她的脑门上。 “保护好她。” 交代了雷鸟一声后,秦璎提着煤油灯,走向八号车厢。 八号车厢比九号车厢还惨烈,带血的黏菌在车厢里交织成网状。 已经没有活人了。 秦璎踩着二指厚的粘液,用那把沉重的挖煤铲子掘开粘液向前。 红黄粘液组成的巢穴,因带着熏草花气味的秦璎而骚动,很多看不见的东西顺着粘菌逃向远方。 她凭着记忆找到张玉沁坐的位置。 那里空空荡荡,张玉沁不见踪影。 不得已秦璎只能折返回去。 她用覆盖帝熵的右手弹掉肩上一坨粘液,见赵继贤等人老实呆着,对他们招呼了一声:“上来帮忙。” 闻言,黑七那几个青皮混子站定原地。 显然他们是不打算帮忙的。 赵继贤和封美玉两个倒是踟蹰了一下,上前来帮忙。 秦璎不勉强黑七他们,只是在赵继贤和封美玉爬上车头后,领着他们来到尹敏敏处。 “这是我的同事,你们帮忙扶着她。” 她在椅背悄悄取出熏草花喷雾:“这种水,可以祛除毒瘴病疫与恶虫。” 秦璎暂且将封美玉和赵继贤二人视为活人同盟,那么该施恩展示手段时就要展示。 当着他们的面,在他们左右肩膀按了两下喷洒喷雾后,她低声道:“此物贵必黄金,黑七那几个人不配享。” “你们别做声,别往水里去。” 闻言赵继贤一脸激动。 封美玉也像是知道了什么大秘密,闭紧嘴巴点了几下头。 有他们两个帮忙,尹敏敏被成功从车上带下去。 “隧道里有避车洞吗?”秦璎问赵继贤。 得了他肯定的回答后,秦璎示意道:“指路,我们去避车洞。” 她手里还握着那边捡来的铁锹,在她身后封美玉和赵继贤搀扶着昏死的尹敏敏。 见她们要走,刚才装死装瞎的黑七几个神色一动。 黑七的一个手下问:“老大,我们跟不跟?” 黑七白了他一眼,一摆头:“跟上。” 他在口袋里手紧紧攥着那柄土手枪,枪里就三颗子弹,遇上事都不算个个,当然得跟上。 秦璎所说的避车洞,铁路隧道里都会有的,以方便机械掉头或者施工完毕后供人员临时躲避列车,存放器械。 秦璎她们贴着一侧走,很快在赵继贤的口头指示下,一行人走了四百米左右发现了一个较大的避车洞。 避车洞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头,帝熵不愿意触碰。 秦璎只得自己上阵,亲自操起铁锹狠砸那把铁锁。 金属敲击的声音,在隧道中层层放大,震天响。 黑七那胖子几步上前来,喝止道:“别敲了,你想将那些东西引来吗?” 巨大的声音,将他的不安放大,见秦璎不理他,这种街头混子的混账性冒头。 他下意识去抓手枪,但枪还没来得及掏出摆威风,站在秦璎肩上的雷鸟头转向他。 翅膀上隐约可见蓝光浮起。 黑七手一哆嗦,从口袋里掏出。 他视线隐晦看了几眼雷鸟,转身对手下几个人说了几句话。 这时哐的一声,避车洞的门被秦璎硬生砸开。 她手臂酸痛,放下沉重的铁锹,伴随吱嘎一声响。 这个尘封多年的洞穴,铁门被拉开。 里面一股霉锈味道,秦璎手臂上的帝熵不适的蠕动了一下。 雷鸟先在里头飞了一圈,确认空气没问题后,秦璎几人陆续进入。 将铁门关好,煤油灯一照,才见得这洞里空荡荡,只有些碎木板和破布。 秦璎有些疑惑,这种洞里一般应该有点杂物之类吧。 黑七觑见她疑惑神情,呵呵笑了一声:“您不知,这里头的东西,能卖的早卖了。” 1910年乱七八糟的社会里,铁路里的东西那跟没人要的一样,是手快有手慢无,早已经盗卖一空了。 秦璎微挑了挑眉没说话。 将尹敏敏放躺在避人之地后,她从旁边扯来一张破布,然封美玉帮着举起。 勉强构建出一个小空间,这便给尹敏敏检查身体。 拉开她的衣领,秦璎手一顿。 接着煤油灯的光,她可以看见尹敏敏登山服外衣底下竟然穿着件红龙凤褂。 秦璎心一沉,用手拂开尹敏敏脸上泥。 只见她虽然皮肤烫热,但脸色惨白至极,半边脸都是黑色经络。 和张玉沁脸上一样的纹路。 尹敏敏,也是鬼新娘。 这念头刚起,躺在地上的尹敏敏猛睁开眼睛发出一声含糊呓语。 第198章 避车洞惊魂 黑暗中,猛然睁开眼睛的尹敏敏瞳仁缩得只有一丁点。 她仿佛诈尸一般的动静,在这积年累月不见天日的避车洞里,是十分吓人的。 秦璎警惕后仰,扯着破布遮挡的封美玉却一声惊呼,吓得失手丢开。 黑七几人方才靠着墙壁喘口气,听到这边的动静被吓得一激灵。 等转头一看,顿时警觉起来。 黑七一把掏出兜里的枪,脱口道:“我就知道能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不是正常人。” 说话间,尹敏敏像是扯线木偶一般站起。 敞开的登山服下,来自二十一世纪工业社会,红得艳丽的机绣龙凤褂露了出来。 这下别说黑七几个,就是赵继贤封美玉也受到了惊吓。 黑七手都如筛糠,秦璎喝道:“把枪放下!” 结合张玉沁的模样,秦璎知道尹敏敏只是接触黄泉眼石中了邪道。 她可以放任张玉沁自作自受,却不会放黑七伤害到尹敏敏。 感知到她的意图,极度不喜锈味的帝熵被迫蠕动着悄然覆盖她的手臂。 “我的同事只是任务中被人暗算,你把枪放下。” 黑七却冷哼道:“空口无凭,你拿什么证明。” “我们那么多人的安全,总不能你一句话就算了。” “你得给我们个交代。” 黑七不愧是青皮混子,拉帮结派张嘴就来。 试图以众人的安全要挟。 他舔了舔嘴唇,狮子大开口:“除非你叫那小鸟暂时保护我们。” 闻弦知雅意,黑七身后几个人附和。 就连身负重伤要死那个,也应景抽搐了两下。 在七八个混子起哄架秧子的声音中,秦璎忽而松了皱紧的眉头。 好声问:“还有别的要求吗?” 想当和事佬的赵继贤左看右看,觉得不对劲暂且退开。 黑七也不知道她话是真是假,又试探道:“你那包里有什么,也给我瞧瞧。” 他细看秦璎灯下面白如玉的模样,咧出个笑来。 第三个要求还没说出口,就见秦璎笑容一敛。 潋滟眉眼隐隐含煞,眼角那粒朱红小痣红得好像要滴血。 黑七心道不好,下意识手一抬扣下扳机。 他这歪把子枪平常老卡壳,但今天许是吉星高照,一颗子弹射出。 秦璎一手拉着尹敏敏一手拽着封美玉,口中道:“雷鸟。” 秦璎掌握着暴力的时候,从不跟无理之人讲什么公平。 随着枪声,一道雷光急射而出。 比雷鸟先一步到的,却是另一样东西——一颗跳弹。 从胖子黑七那把土手枪里射出的子弹,没打中秦璎反倒是打到了避车洞里的水泥墙壁。 然后用微妙角度,弹射回来。 胖子黑七用他惊人的幸运值,以堪比中彩票的几率用眉心迎来了他射出的子弹。 只听噗嗤一声闷响。 半片带着头发的枕骨飞在半空,胖子黑七脸上挂着惊诧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 这变故来得突然,飞在半空的雷鸟都耽搁了一下,才冲进那帮混子中。 电光闪烁数下,避车洞里躺了满地的人和两具尸体。 变故发生时,好像勾魂使光临这避车洞。 重伤那个混子脚后跟一蹬,黑布鞋将灰尘擦出一道印子,也嗝屁咽气。 秦璎心有余悸起来,揉了揉被枪声震疼的耳朵。 见地上黑七那具尸体,有一瞬恶心作呕。 不过她心态调整很快,很快回复自若。 封美玉吓得哆哆嗦嗦爬起,就这时候,她手上还死命抓着那只毛豆竹篮。 满洞血腥味弥漫,秦璎隐约觉得不妥,正想寻个什么将避车洞门堵一堵。 谁知从天花板吧唧一下,掉下来个果冻似的玩意。 雷鸟身上电光一亮,将那掉下来的玩意点了个半糊。 浓郁肉香味弥漫开来。 地上是一只烧焦的人面肉坨。 这只人面肉坨刚刚才落地,避车洞顶接二连三下雨似的掉下无数人面肉坨。 这些玩意聚集在一起时,类人的脸看着邪恶无比。 一股脑朝着地上的尸体和被电晕的那伙混子去了。 一堆一堆覆成肉山,压在底下的人可想而知。 只是这些东西忌惮熏草花水,咱没有往秦璎她们这边靠。 但这里到底难称安全了。 恐这些从通风管道挤来的玩意越积越多,秦璎道:“走!” 言罢,她先扯着尹敏敏的手腕捡了煤油灯离开。 赵继贤忙对惊呆的封美玉道:“看什么,快跟上。” 他倒算有良心的,让封美玉先走。 就在赵继贤剩下那只脚要踏出避车洞时,他脚下一踉跄跌倒在地。 他顺着裤腿往下看去,就见自己的脚脖子被一个黑黢黢的影子拽着。 这影子胖墩,一看就是胖子黑七。 赵继贤惨叫连连,使劲蹬脚却蹬不开。 正绝望时,秦璎伸手来,操起那把铲煤磨得锋利的铁锹一斩。 只听一声响,那黑影缩回了黑暗。 等秦璎把赵继贤扶起,那边封美玉又喊:“大姐姐,你同事走了。” 秦璎一看,尹敏敏梦游一样踮着脚向前走。 已经走了一截,眼看着就要隐没在黑暗中。 她顾不得其他,只得把赵继贤拉起便去追尹敏敏。 赵继贤这会就是骨折了也得爬起来。 他瘸着腿,踉跄跟了上去。 秦璎扯住游魂似的尹敏敏,一狠心扬起胳膊扇下。 清脆巴掌声回响在隧道。 尹敏敏睫毛抖了一下,没醒。 秦璎又扇。 这一耳刮子下去,尹敏敏面条一样靠着墙壁软倒下去。 趴在她脸上的黑色纹路,淡了三分。 秦璎心说,早知道有效她就早点扇了。 背靠着墙壁的尹敏敏,喉中发出微弱气音。 秦璎取出水瓶,给她喝了一些。 她这才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睛。 先喊了一声:“张朗。” 而后看清秦璎的脸,唔的一声哭了出来。 “璎姐,我总算出来了。” 话音落许是察觉到光线不对。 尹敏敏左右看看,见自己还在这隧道里,绝望道:“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还在这?” “其他人是不是出不来了。” 第199章 另一边 严格而言,秦璎和尹敏敏相处不算很久,但还没见过她这样绝望。 又听她话音不对,一手重重按在她肩上:“你先别慌,我们走远点再说。” 后面还有很多那种人面肉坨,和黑暗里疑似死掉黑胖子的玩意。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尹敏敏不知经历了什么,精神很恍惚,被秦璎牵着迷迷糊糊跟着走。 封美玉和赵继贤在后边跟着。 他们一直向前走了不知道多久。 这才在煤油灯火光黯淡时,来到了个稍小的避车洞。 这里无门无墙,只向内凹陷了一个两米宽的弧度。 刚好够三五个人暂避。 秦璎往尹敏敏嘴里塞了两条巧克力,她吨吨吨灌了一瓶矿泉水。 这才有些缓过气来。 一惊后才记起什么似的,左顾右盼:“璎姐,张朗呢?” “他保护我出来的,怎么不见了?” 一想到张朗在这见鬼的隧道里走丢了,尹敏敏如天塌陷。 秦璎闻言细回想后,忍不住一拍脑门。 回想起来,那个重伤的混子后背爪痕,倒真像是异兽化的张朗所为。 难道黑七他们在车灯前,遭遇的怪物就是张朗? 让秦璎更头疼的是,在那一波乌龙遭遇中,张朗很可能在雷鸟手下吃了大亏。 现在不知负伤走丢到了哪里,不知是死是活。 秦璎忍不住看肩膀上站着的雷鸟。 只怪雷鸟没见过张朗,张朗也没见过雷鸟,这才生出这种大乌龙。 尹敏敏看她脸色不对小心问道:“怎么了?” 她生怕秦璎说出看见张朗尸体之类的话。 秦璎张了张嘴,又看了看旁边的赵继贤和封美玉,没有着急解释。 尹敏敏移动视线,见梳着麻花辫和老式列车员制服的赵继贤一缩脖子,嘴皮子都哆嗦起来。 见她好似又要吓丢魂,秦璎忙捏住她的手。 对她介绍道:“他们是瑞熙三年,第三十七次特快上的人。” 秦璎照着她身上那张车票,念了出来。 尹敏敏果然机灵,神情一苦明白这是两个异时空的人。 她心里素质没秦璎好能把这两人当活人,鹌鹑一样缩在后边。 秦璎也知道她们的谈话,被封美玉和赵继贤听去要惹麻烦。 别的没说,只问道:“你们究竟怎么回事?” 一想起那段糟心经历尹敏敏就脸苦:“我们都被那个村里的人阴了。” 尹敏敏他们一行来这,很正常地走程序查访。 谁知会在青寨村,莫名其妙被人阴了。 和秦璎遭遇的骗局一样,丧事和喜事同办。 但不一样的是,他们没秦璎这辨识谎言的能力,一开始就被人牵着鼻子走。 很快落入了张玉沁等人的圈套。 听闻村中山神娶亲的故事,尹敏敏他们做了一个决定。 让尹敏敏穿上红褂替嫁,看看这山神究竟是什么玩意。 谁知尹敏敏戴上那顶头冠就开始迷糊。 等她醒来已经一身湿透,站在了这隧道里。 “这隧道好像米诺斯迷宫,根本走不出去,我们在这走了好几天。” 秦璎意识到不对,转头看尹敏敏。 几天? 满打满算,他们失踪在这应该不超过四十八小时。 秦璎心中疑惑,但没打断尹敏敏的话。 尹敏敏他们一行五人,这几天全靠喝渗下的水,宗利去狩猎那种人头肉坨饱腹。 最后还得亏张朗异兽形态是犰狳,爪子尖利擅长挖洞。 踩在一间有异样的避车洞里,挖出一个洞。 本以为可以从那离开,谁知却挖到了一个旧工程里。 那里水泥钢筋,好工好料修了个小型地下工事。 同样弯弯绕绕迷宫似的,走到中心才发现最里面是个被炸开的山洞。 里面全是黑色黄泉眼石,还有西式祭台上的半个兽骨。 还没等吴谦几人研究明白,那骨头架子突然炸了。 物理意义上的炸。 祭台下被人埋了老式雷管,整个石台都炸飞。 那种距离下,吴谦宗利几个就是神仙都吃不住。 只留下在后头的张朗和尹敏敏两个伤势比较轻。 吴谦宗利和另一个行动队的人,全靠那人异兽化临时挡了一下,才没炸成碎片。 但也动不了,绝境之下,只能安排张朗带着尹敏敏从掘出的地方返回,尝试向外求援。 听完全过程,秦璎叹了口气。 西式祭台,地下工事,雷管。 要是没猜错,就是那位外国总工程师的手笔。 那个鬼佬,绝对不是修了隧道那么简单。 一定还在背后做了什么。 秦璎深吸口气,对尹敏敏道:“我们先回张朗挖出的地道。” 左右这隧道走不出去,倒不如上去碰碰运气。 按照动物习性,受伤的张朗搞不好也回他挖的洞藏身了。 秦璎的提议,在这绝境之中只能算是一种尝试。 但谁也没有更好的点子了。 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的赵继贤和封美玉都没反对。 四人又朝着车头的方向走。 这一次又情形的尹敏敏带路,很快他们在车头左侧进了一个避车洞。 这避车洞收拾了一下,地面还有篝火痕迹。 文保局的人在这呆了不短时间。 在一侧墙壁上,有个土洞。 约莫半人高,以舒缓的坡度向上延伸。 秦璎弯腰看了一眼,发现里头黑黢黢。 她往身上补了一次熏草花水,带着雷鸟先爬了进去。 黑灯瞎火的洞里,体验了一把耗子的感觉。 不多时,在洞的中段,她手摸到了一样覆盖鳞甲的东西。 她先一惊随后一喜。 就着已经没多少燃料的煤油灯一照,果然看见蜷缩成一团半边身体都烧焦的张朗。 秦璎够着手摸了一下他的颈侧,发现脉搏还跳着,她心里长出一口气。 等到把张朗从洞里拖出来,她整个人都虚脱一截。 第200章 巧合之下 “这,这是何物?” 避车洞中光线黯淡,秦璎带进洞中那盏煤油灯里燃料所剩不多。 在飘摇的光焰中,赵继贤见秦璎从洞中拖出一个庞大的黑影,忙殷勤上来接了煤油灯。 谁知油灯的光恰好照在张朗异兽化的脸上。 他惊呼一声后手中煤油灯失手掉下。 幸好这盏来自火车贵宾包厢的油灯够结实,这才没打碎。 尹敏敏忙上前,将灯捡起。 但赵继贤和封美玉已将张朗畸变不似人的模样,看了个全部。 两人哪见过这个啊。 在1910年代,人能想象的怪异也就是长着狐狸尾巴的妖精之类。 张朗这种半人半兽的样子,他们就是想也没想过。 紧张的空气逐渐蔓延。 这时,累瘫在墙根稍喘匀了一口气的秦璎,清了清嗓子。 “别慌,这是……我们单位驯化的同僚。” 她眼也不眨地开始忽悠。 抬手示意雷鸟站在她的手上,对赵继贤和封美玉道:“就和它一样。” 尹敏敏不知秦璎身边这只小蓝鸟是怎么回事,但她也挺机灵,晓得现在得稳住这两人。 忙应和道:“对,对!” “就像老盗墓贼掘坟驯化穿山甲一样,只是我们的比较高端,是……犰狳精。” 尹敏敏这姑娘嘴里跑起火车来也是控制不住,连什么盗墓贼都扯了出来。 “盗墓的北派南派知道吧,其中一派就是驯兽,靠老鼠嗅封土,驱使穿山甲掘坟砖。” “还有驯斗兽,来对付墓穴秘境中的恶物。” 尹敏敏竖起手指一痛乱编。 和秦璎不一样,尹敏敏长得很官面,一看就是安安分分考公的那种小姑娘。 因此说起话来,唬得赵继贤一愣一愣。 旁边的封美玉也双眼亮晶晶听:“真的有人这样盗墓吗?” “当然!”尹敏敏坚定一点头,“有些人靠这个发大财了。” 听见发大财,死境也舍不得丢掉她毛豆篮子的封美玉终于撒开手,蹲身来摸了摸张朗身上的鳞甲。 随后激动道:“还热乎的。” “这个,一定很珍贵吧?”她喃喃,“怎么养啊?” 这小姑娘也是个爱钱的,否则干不出背着黑七那些混子越线买毛豆,不交保护费这种事。 尹敏敏哪知道怎么养啊,只随口糊弄道:“这是秘密,可不能告诉你。” 闻言封美玉有点失落,她手又在张朗露出的鳞甲上摸了下。 “真羡慕。” 想要,想赚大钱。 这避车洞里三个姑娘,只有赵继贤年纪大的男人和躺尸的张朗,他一时有点跟不上她们的节奏。 秦璎和尹敏敏他不敢说,就对着封美玉道:“你羡慕什么,你又不盗墓。” 封美玉讷讷没说话 但秦璎看见她眼神闪躲了一下。 秦璎不由得想到了她那个遭瘟的前任——封牧。 听给后人取的这死名字就知道,封家不是一般人。 秦璎曾听说过,封家祖上发家史并不那么光彩,和盗墓行当有颇深瓜葛。 所以封牧那王八蛋才不择手段想改换门庭。 她看着封美玉,心说世界上不会真有那么巧的事情吧。 她的视线看得封美玉别扭。 封美玉家里父兄干的那些事,说来是要杀头的,她怕官面上的人看出什么异常,垂下头不再说话。 赵继贤虽心中怕张朗,但他哪敢言语,怕被撵出去面对那些怪异玩意。 张朗的异常,就这样在众人心思各异下被打岔。 借着那盏煤油灯的光,秦璎和尹敏敏协力将张朗放平救治。 张朗受伤后和犰狳一样蜷缩成一团,不得已秦璎和尹敏敏压头压脚将他掰直。 细看伤势,尹敏敏倒吸口凉气:“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到现在没亲眼见识过雷鸟的尹敏敏不解。 秦璎不好答话,只是从背包里摸出急救包。 急救包算是准备齐全的,但她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人会被雷鸟电伤。 因此大多药物派不上用场,万幸秦璎手上剩余的两株不死草和半株瑶草,她都带来了。 还有肥遗蛇尸,都被秦璎灌装在空胶囊里。 想了想,秦璎从药盒里挑了一颗装了不死草的胶囊塞进张朗嘴里。 尹敏敏还在那老实巴交凑着灯看急救包里有哪些药。 见秦璎手快,她茫然道:“璎姐,那是什么药啊?” 能乱吃吗? 后话她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张朗一声咳嗽,顿时惊道:“那么有效?” 那药才到嗓子眼呢吧! 秦璎无奈看了她一眼:“他自己醒的。” 说罢,她俯身去看张朗。 谁知张朗见了她跟见鬼一样,抱着头瑟瑟发抖,扯得身上焦黑的皮裂开。 他从一开始就这怕人社恐的德性,秦璎忙举手退开些。 “张朗,你现在神志清醒吗?” 面对尹敏敏张朗倒没有那么怕,痛苦皱眉面前点了点头。 秦璎从背包里,取出最后一瓶水递给尹敏敏让她喂给张朗喝。 就这一举手的动作,张朗瞬间抱住脑袋。 不知道的还以为秦璎多凶的打过他。 估计是张朗表现出的模样太窝囊,一直十分警惕的赵继贤也放松了一点。 张朗喝了水,缓了一阵,秦璎喂下去的那株不死草生效了,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发现身上没有那么疼了。 偷偷看了一样秦璎,又偷看一眼秦璎肩膀上站着的雷鸟。 到底没敢张嘴问。 随着喂下去的不死草生效,张朗状态明显好转很多。 他缩着脖子低声对秦璎道:“我去接宗利他们。” 末了,又小心补了一句:“可以吗?” 秦璎不知张朗为什么一见面就怕她,面对他的询问沉思了片刻后答道:“一起去吧。” 下面的隧道好像无尽折叠的空间,要想走出去太难,问题的关键恐怕还在上边被炸毁的祭台。 这时,拿着空矿泉水瓶去避车洞渗水处接水的尹敏敏和封美玉回来。 这洞里沿墙渗下的水是不能细想的。 秦璎只当是山泉,往里头丢了一片户外净水片。 然后与尹敏敏、赵继贤封美玉一人分了一口,多半还是给了伤重的张朗。 接下来的路程,挎着篮子不合适了,封美玉把那竹篮往地上一放后道:“吃吧!” 在那篮子里,毛豆竟然还是温热的。 这地步了,赵继贤实在是吃不下去。 秦璎和尹敏敏也没吃。 只身体强壮的张朗,盘坐在地上,背对所有人把毛豆都带壳吃了进去。 第201章 洞中惊魂 等张朗嚼马草一样,吃掉了封美玉篮子里的全部毛豆。 他身体又恢复了很多。 有他这生力军,进洞时不再需要秦璎打头阵。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在身上按了几下。 发现被雷烧焦的伤处,痛感几乎消失。 张朗又看了一眼秦璎,率先钻进了他在避车洞墙壁上掘出的洞。 尹敏敏正要上前,秦璎冲她使了个眼色后,对赵继贤和封美玉道:“你们先上,我们垫后保护你们。” 她还是用了那套保护的话术,赵继贤和封美玉没察觉异常,面带感激跟随张朗后面钻进了洞中。 秦璎这才让尹敏敏跟上。 而她在最后。 张朗不愧是犰狳,异兽化后一手挖洞技术非凡。 避车洞厚实的水泥墙在他右爪下像豆腐块。 秦璎伸手摸了一下洞穴的岩壁,发现上头满是类似矿铲打的鱼鳞纹。 尹敏敏胡扯那个说法倒不算纯胡扯,张朗要是真去盗墓的话,掘盗洞一定会是个好手。 洞穴角度舒缓向上。 在黑暗中也不知爬了多久。 肩膀上站着的雷鸟突然躁动。 它一蹦调转了个头,面朝秦璎身后的黑暗。 秦璎冷汗都下来了。 她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跟上来了。 不是人面肉坨,她们在进洞在洞口喷了熏草花水,那些人面肉坨绝对跟不上来。 那,尾随在黑暗中的玩意是什么? 秦璎想了想,只能想到那个拽了赵继贤一把的玩意。 想什么来什么,秦璎果然闻到洞中多了一股子臭味。 除却血腥味,还有十分熟悉的,死胖子黑七身上不洗澡的汗臭味。 这种臭味实在明显,就连前面的赵继贤几人都闻到了。 前面传来张朗的声音:“秦、秦璎?你没事吧?” 他喊秦璎的名字,声音都带着抖。 “没事!”秦璎强自镇定,攀爬的右手悄然覆盖上一层银色金属薄膜。 现在有事也停不下来,硬着头皮上吧。 “璎姐。”尹敏敏又急又担心。 秦璎道:“继续爬。” 无人都默契加快了速度。 但后头尾随来的玩意也加快了速度。 那股复合臭味越来越近。 秦璎肩上的雷鸟按捺不住,先扑进了黑暗中。 这洞穴实在狭小,雷鸟失去灵活机动,秦璎心中担心,叮嘱道:“小心。” 话音落,后边传来滋滋啦啦的电击声。 张朗挖掘出的洞穴算是宽敞,秦璎勉强可以支着一条腿蹲着。 她费力回头,先闻到衣服和肉烧焦的气味。 这股烟气很呛人,洞里几人都咳嗽起来。 雷鸟簌簌从黑暗中飞回,落在秦璎肩膀上骄傲蹭了蹭她的耳垂。 以手肘掩住口鼻的秦璎松口气。 尹敏敏没回头,哪怕回头她也看不见黑暗中发生了什么,只担心地又问了一句:“璎姐,你没事吧。” 秦璎嗯了一声,在不停向上翻涌的烧焦气味中不想多说话。 只闷头向上爬。 这段地道说长不算长。 只是下边有个被电焦的胖子,烧糊的烟气犹如熏腊肉,熏得秦璎一身味。 她再强悍的心里,也不停犯呕。 约爬了十来分钟,秦璎听见前面的封美玉喜悦道:“出来了。” 她也跟着松口气,想再接再厉爬出去呼吸口新鲜空气。 谁知就在这时,脚踝猛被一样铁钳似的玩意攥住。 秦璎猝不及防之下,被拉扯着向后滑了一截。 隔着层裤子秦璎都能感觉到,拽住她脚踝那只手,掌心融化的肥腻感。 黑暗中,她心咚咚直跳,但反应还算迅速。 自由的那只脚朝着黑暗踹去。 鞋底踹在了什么东西上,软中带硬。 秦璎险些扭了脚踝。 但那黑暗中拽住她的玩意,丝毫没受影响。 反而两只手交替,既要拽着秦璎的腿往下拖。 力道之大,堪比某种捕食的野兽。 秦璎忙伸手撑住岩壁,但张朗打洞水平实在漂亮,岩壁鱼鳞状纹滑不留手。 秦璎又往下掉了一截,烧焦的肉香味更重。 她两只腿都被抱住。 正想着破罐破摔,滑下去正面刚时,一直没动静的帝熵突然一动。 秦璎撑在岩壁上打滑的右手一动,帝熵大部分聚成一团在秦璎手中化为一把一臂长的短刀。 秦璎回首一挥。 没有任何光影特效,她只觉在黑暗中砍到了什么东西。 没有一丝凝滞,如热刀切黄油丝滑划过。 已攀上秦璎小腿的那双手,顿时力道一松。 秦璎又蹬了两下,踢掉了其中一只手。 但另一只抓着她脚踝的却像个装饰挂件一样,死死抓住不掉。 秦璎又回头,掐着位置,右手银色刀刃斩下。 黑灯瞎火,她也怕把自己脚砍了,这不是在箱中世界的装脏人偶,而是她的本体。 因此秦璎砍得比较保守。 最后,就这样挂着脚踝上的装饰物向上爬。 洞口隐约泄下一丝光亮,她手才扒住洞边,就被尹敏敏和张朗合力拽出。 熏得一身油烟味的秦璎,跌坐在冰凉水泥地上。 带来的那盏煤油灯火光摇晃。 她这才回头看见自己脚踝上挂着的断手。 通体焦黑,从小臂中间丝滑斩断,黑皮下见红肉的肥壮手指蜷缩起,死死拽住秦璎脚踝。 那样子,倒好像要将秦璎拖下地狱去。 张朗上前,用畸变的手掰这断手。 他力道大,液压钳一样硬将断手手指全掰断,这才解了秦璎困境。 张朗捏着那只断手,见断处骨茬十分平滑,他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不敢看秦璎,正要将这只断手丢在地上,发现这玩意竟然动了两下。 张朗一惊后,丢进了洞里。 怕那玩意继续跟上惹出麻烦,他在洞口挖掘几下,利爪掘得些碎砖石将洞口堵住。 一番操作完成,几人才都松了口气。 秦璎扭头四处看,发现她们身处一个狭长的水泥通道里。 一看就是近代的工程,墙壁上还有已经废掉的矿灯。 尹敏敏指了一下前方道:“吴所长他们就在最深处。” “我们沿记号就能过去。” 顺着她指的方向,秦璎看见墙壁上一个绿色荧光漆喷的显眼标识。 第202章 死掉的新娘 “你们有调查过这处工程吗?” 秦璎问道。 张朗默然点了点头:“简单调查过。” 他还保持着异兽化形态,走在水泥通道里违和感十足。 “这里很大,应该是上世纪……” “是修建铁路时留下的工程。”听他要说上世纪,尹敏敏打岔道。 张朗立刻反应过来,话是说给赵继贤和封美玉听的。 对这两个1910年的生命形态,秦璎三人都很慎重。 张朗斟酌了一下后,继续道:“这是个仿造迷宫的工程。” “多房间多回廊,并不知道修建者的真是意图。” “我们水和食物都吃光了,并没有完全探索的机会。” “吴谦吴所长本想说,暂时脱困后再回来发掘,但是。” 但是吴谦误判了。 当然,这并不能怪他。 秦璎低声询问过张朗。 尹敏敏他们几人见被绑的张玉沁,做出了正常官方该有的反应——说服村民们放弃违法行为。 并且让尹敏敏暂成为新娘。 在尹敏敏接触头冠失去神志后,几人跟了上去。 以上都是很正常的反应。 只是他们全然误判了青寨村的村民行为逻辑。 陷入了张玉沁几人的陷阱,没有意识到尹敏敏失去神志与头冠里藏着的黄泉眼石有关。 一步错步步错,接下来的他们也踏上了和秦璎完全不同的道路。 失去意识的尹敏敏并没有像张玉沁登上那辆异时空列车。 而是游魂一样,步行走进了青寨隧道。 等吴谦几人发现这隧道走不出去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是什么变故,让张玉沁和尹敏敏的行为有这么巨大的差异。 秦璎想来想去,暂没有答案。 她不得不转向赵继贤和封美玉:“赵先生,美玉,你们两个有没有别的线索。” “无论是风闻还是听谁说过些什么?” 他们说话间,小心向前走。 赵继贤从车上就精神紧绷,又遭遇了好些变故,有些恍惚。 听了秦璎的话,慢半拍才反应过来。 他也晓得丁点线索都有可能成为出去的机会,冥思苦想许久。 反倒是封美玉,或许是丢掉了卖毛豆的篮子。 又或许是听尹敏敏说起盗墓,她精神很多。 听秦璎问话,迟疑了一阵后眼神游移道:“我倒是可能听说过一点。” 她咽了口口水,先打预防针道:“我有个邻居,就是那什么盗墓的。” 秦璎一听就知道,她在无中生邻。 但没揭穿,沉默听着。 封美玉道:“我那个盗墓的邻居说,在铁路修建时,在青寨山上曾有个土财主花大价钱在隧道上动工程。” “对外说是因为隧道为贯穿南北的龙脉,他要建祖宅在龙脉上。” “实际听我爹,不是,听那邻居说,没哪个瞎眼风水先生会点这样的地基。” “且,有风闻。” “那所谓土地主,可能压根就没那号人。” “只是一个幌子。” 封美玉的话说完,秦璎几人都不由放慢了脚步。 尤其赵继贤,好像被这番话触到了脑子里的某根神经,猛然将一些记忆深处的事情翻了出来。 他啊呀一声,顿足拍手道:“我也记起来了。” “曾经听说在修建这条铁路时,出了偷盗大案,不少水泥建材被倒售,最后内贼只抓到个顶罪的肺痨鬼,东西下落不明。” 那些被盗售水泥建材还能在哪呢? 秦璎抬手摸了一下身侧冰凉的墙壁:“好一招偷梁换柱。” 说着话,几人走到了一处岔路口。 岔路上,是红色荧光漆。 秦璎看向张朗,张朗道:“这条路我们走过,里面全是空房间。” 落下的标记规律是,绿色通行,红色不通或无意义。 秦璎了然点头。 他们继续向前,沿着绿色标识走。 唯一一盏煤油灯已然快要油尽,火焰微弱得看不见时。 一直算是比较安静的封美玉,突然惊叫一声:“前面有人。” 她声音不算小,惊得同行几人心扑通扑通直跳。 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尹敏敏喉中呜咽一声,朝着秦璎偎近。 前方黑暗中,赫然浮着一抹黯淡的红色。 像是将熄灭的红灯笼,无声一摇一晃。 赵继贤身子一歪靠在墙上往下滑,嘴里连喊都喊不出来,只发出些气音。 张朗倒是一惊后反应过来:“是人。” 秦璎霎时间想起什么。 她忙从身上翻出手机。 一直好好保存着的手机就等待着这一刻。 电筒打开,照得整个头通道亮亮堂堂。 也照亮了前方。 前面十来步,赫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红龙凤褂的背影。 脑袋歪着,踮着脚尖,一摇一晃。 不是秦璎跟丢的张玉沁又是谁。 “别动她。” 秦璎心中一喜,制止了张朗。 走丢的鱼饵重新出现,在着困境中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他们跟上去,秦璎细打量张玉沁。 本想看她是不是还那样脸上密布黑色纹路。 谁知一看就是一惊。 “死,死了?” 赵继贤价值观受到严重冲击。 骇然看着歪着脖子走路的张玉沁。 行走的张玉沁脖子异常的长,耷拉在一边肩膀上。 已经没有半点活人的样子了。 看脖子形状,好像是摔折的。 她们不敢冒然触碰张玉沁,耳朵灵的张朗侧耳倾听了一阵。 神情怪异道:“没心跳呼吸了。” 活人自不可能没这两样东西。 眼前一踮一踮行走的玩意,是一具死尸。 秦璎后背发凉,忍不住道:“能看出是怎么死的吗?” 她举高了手机打量张玉沁。 就见张玉沁那身喜褂上,有好多没纹路的脚印。 看脚印形状,倒好像…… “布鞋!” 秦璎和尹敏敏异口同声道。 她们对视了一眼。 难道张玉沁是在列车生变时,被车上慌乱的人挤掉下站台摔断了脖子! 然后,她的尸体还是踮着脚来继续当新娘? 那么执着吗? 秦璎思维来不及发散,踩到了些碎石子。 手机电筒光照向远处,一股子硝烟并着血腥味传来。 尹敏敏指向远处:“新所长!” 第203章 黄仙柳仙 听见尹敏敏呼喊,秦璎的手机电筒顺势照了过去。 一看,便见满地碎石中躺着三个影子。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昨天才见过的吴谦吴胖子。 他躺在地上老大一坨,半边身子掩埋在碎石里。 在他旁边还露出两双脚,想来应该是宗利和同行另一人。 吴谦的胸口还略见起伏,另两个就不知状况如何了。 赵继贤下意识上前,但被秦璎伸手拦下。 “不要过去。” 赵继贤纳闷:“为什么?” 地上躺那三人不是他们同一个部门吗? 秦璎视线扫过满地碎裂的黑石块,对他们道:“都小心点,别接触到这玩意。” 要是摸到活着迷魂,死不清净,会像张玉沁一样尸体也走回来。 秦璎看了一眼张朗。 他身体畸变,黑风衣早不知去向,鞋子也烂兮兮。 又看尹敏敏…… 算了,秦璎道:“我过去救人,张朗,敏敏你们两个盯着点左右。” 在她们说话时,只见张玉沁歪着脖子的尸体不急不缓绕着这间半个篮球场大小的水泥房子绕圈。 但秦璎说的盯着点左右,指的可不单单是张玉沁。 张朗胆小窝囊但不傻,尹敏敏挺聪明,两人一前一后点了点头,分站左右护住秦璎。 隐约也防备着赵继贤和封美玉。 秦璎浑身烧胖子的烟灰,脏得不像样。 她上前之前,先查看了自己的登山靴靴底。 确认没有破损后,才小心踏着满地黑色碎石上前。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一股股凉气顺着靴底凹凸不平的石子传来。 等秦璎走到吴谦几人面前后,后面的尹敏敏提醒道:“璎姐,吴所长他们那有电筒。” “都是户外狼眼手电,很结实应该没炸坏还能用。” 秦璎点了点头,用脚尖拨开覆盖在吴谦身上的碎石头块。 手机一照,顿时倒吸口凉气。 只见昨天还在殡仪馆见过的白胖子,半边后背血肉模糊糊满碎石粉。 他呈现趴的姿态,护着身下的一个人,爆炸时应该用后背抵挡了不少伤害。 被他护在身下那人,看露出的一角风衣,应该时宗利那个倒霉蛋。 旁边还有一个人,大半身子掩埋在碎石里,看不出死活。 秦璎看见碎石块下露出半截手电屁股,单脚站立用脚尖去拨开。 然后才地上捡起了一支一臂长的手电。 见手电外观还算完整,秦璎吹了吹灰,试着拨动开关。 只见一道强光骤然亮起。 这光在黑暗中像小太阳一样,满室的人都松了口气。 “敏敏,接着!”秦璎把这支手电抛给尹敏敏。 小姑娘机灵,接住手电后,马上在后头为秦璎照亮。 秦璎拨开吴谦背上的黑色黄泉眼石,这才伸出覆盖帝熵的右手去拉吴谦。 吴谦胖壮,她使出吃奶的里,才扯着他登山服的衣领,将人脱开。 只是露出下头的宗利时,秦璎手一哆嗦。 宗利身上的黑风衣炸得破破烂烂,失去掩盖兽化的效果,上半边身子已经兽化。 他异兽化后的脸露了出来,如果说张朗还有半边脸保留着人的模样。 宗利只看脸已经完全是传说中的精怪一流了。 半边脸胡子和蓬松松毛发烧得焦黑,俨然是一只人身的蓬脸仓鼠! 秦璎一脸惊诧回头看张朗:“宗利,融合了什么鬼玩意?” 山海经里也没仓鼠这号异兽啊。 难怪这家伙打死不脱他那身黑风衣。 张朗那边还没说话,没了吴胖子压着的宗利胡须一抖,喘了口粗气。 他猛地咳嗽起来,保持着人形的腿在地上蹬了两下,然后费力睁开眼睛:“秦,秦璎?” 他一双水汪汪的仓鼠眼睛,实在太泄露情感。 看秦璎的模样好像快要哭出来。 秦璎低声道:“先别说话了,你们身上有没有伤药?” 宗利兽化后,异常水汪汪的仓鼠眼朝吴谦的方向斜了一下,然后就有气无力合上眼睛。 见状秦璎也知道东西在吴谦那,她深吸口气,单手拽着吴谦向后拖。 现在也不是顾及伤势的时候了,她粗暴地把吴谦拖行了十来步。 张朗忙上前来接。 “吴胖子身上有伤药,你们找找。” 说罢,秦璎继续去拖宗利。 看清楚宗利时,连带着尹敏敏都抽口气。 赵继贤敬畏道:“这便是传说中黄大仙吧?” 秦璎累得直喘气,也没工夫去吐槽了。 都是黄色的,黄大仙就黄大仙吧。 倒是尹敏敏小声反驳了一下这是仓鼠。 吴谦一行人,石堆里那个被炸得最惨。 血糊糊一个,只能从鞋子式样分辨出是个男的。 秦璎喘着粗气,许久才把他扒拉出来。 也是个异兽化的人,身上如鳄鱼覆盖鳞甲。 听闻爆炸时,他承受了最多的伤害,就是靠这身硬甲才没成尸体一具。 前有仓鼠脸宗利,后有鳄鱼人,秦璎已经习惯很多。 弯腰下去,右手拽着这人头顶生出的尖刺,就往外拖。 快拖到地方时,手上一松听见ber的一声。 那人脑袋那根角一样的尖刺,被秦璎拽了下来。 她手里握着那根滴血的小角,眼睁睁看着那鳄鱼人表演了一个鲤鱼打挺。 生生从昏迷里疼醒的这人,一窜两米高。 惊得秦璎肩上的雷鸟身上噼啪闪电弧。 其他几人也吓一跳。 只有赵继贤还在那嚷嚷:“是,柳仙!” 他嘴里的柳仙一边字正腔圆的国骂,一边满地乱窜。 许久才平静下来,捂着伤处低头看秦璎:“你哪位。” 秦璎默默把手里那根小角递还给他。 …… 水泥通道中,地上横躺的三人吃了在吴谦身上找到的药。 别看那位柳仙刚刚生龙活虎,过了那口气后已经委顿趴窝如柳条,在墙角蜷缩成一团。 秦璎急救包里的绷带全用在了他身上。 她捏着药盒,打算要是情况没好转,就给他们喂下不死草和瑶草。 正在这时,尹敏敏跑到过道上,对秦璎道:“璎姐,美玉说她可能发现了点什么。” 美玉,封美玉? 秦璎一愣神后,跟着尹敏敏进了那间水泥屋子。 张玉沁的活尸,还执着地绕圈游荡,张朗封美玉几人聚在左侧一面墙壁前。 第204章 暗道 要说为什么能发现,还是多亏她那家学渊源。 除却新时代某些手艺粗糙,只知道用炸药的,旧时代的盗墓贼多半比较讲究。 很多就是入错行的建筑学大师。 “我跟着我那邻居,也学了一点点。” 封美玉手指在水泥墙上比画了一下。 这面墙壁在雷管爆炸时,裂开了一条大缝。 封美玉道:“你们看那。” 秦璎顺着她手指看去,只见放射状裂纹在墙上某一处突然诡异的转了个弯,末端呈现不自然的直角中止。 “一般来说,这种裂痕后边多半有暗道。” 她说罢又有些不自信,一只手拽住辫子低声道:“当然也可能没有。” 话说到这,秦璎他们没多少选择,怎么都得试试。 秦璎看向张朗。 张朗吃下的那株不死草生效,这种治疗外伤的圣品发挥可怕作用。 张朗谁都没告诉,但他自己能感觉到被电焦的结痂下肉在发痒生长。 得了秦璎的眼神示意,他老实上前。 双脚一前一后站定,畸变的右手猛砸向墙上裂缝。 只听一声闷响,墙上裂缝猛然扩大。 水泥碎末簌簌掉落。 张朗呈爪形的手深入裂缝猛然一掰,一大块水泥块被他撕下。 仿佛推倒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正面墙呈现鳞片式剥落。 露出后边的一种黏糊的泥面。 封美玉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兴奋道:“是含水银的青膏泥。” “青膏泥一般出现在墓里,难道里面是个墓穴?” 她的问题谁也回答不了,秦璎看向张朗:“你能不能找到暗道的入口?” 张朗干活时还是比较正经的,他把耳朵贴在青膏泥墙上认真听。 一时间满室寂静。 只有张玉沁活尸缓缓行走的在石头上沙沙声。 张朗趴在墙上听了很久,突然手掌有点迟疑地按在了一处。 “好像,在这。” 青膏泥墙太厚,他一时也不确定。 秦璎直接道:“别管了先挖吧。” 他们也没别的路可以选,只能趁着现在状态还不错多尝试。 免得多耽误几天水粮断绝,困死在这。 张朗嗯了一声,右手抬起,然后猛插入青膏泥墙中。 尹敏敏和赵继贤封美玉也帮着搬运。 秦璎却换了个方向,走到爆炸的那处石台附近。 据说这西式祭台上原本应该有一半个兽骨。 在下头预埋的雷管爆炸后,兽骨和祭台都被炸飞。 只在这中央留下一个满是硝烟气味的黑印。 秦璎侧头,轻声问雷鸟:“能找到那具骨头吗?” 雷鸟啾啾两声,歪着头。 见它没给反应,秦璎也没太失望。 那骨头不知多少年是什么状态,可能旺财来了也找不着。 她不泄气,蹲身打着手电想看看能不能拍下些祭台的细节。 在张朗的挖掘声中,满地危险的黄泉眼石里,她找到了一块相对完整的祭台碎片。 果如尹敏敏所说,上面是十分西式古朴的纹样。 “穆萨拉比齿文?”秦璎喃喃道。 这种纹样很有代表性,常出现在修道院中,是十分经典的宗教纹饰。 秦璎曾经在西内洛波利斯古城遗址,看到过无数次这个纹样。 她想到些什么问赵继贤道:“当年这条铁路的总工程师是不是意国人。” 赵继贤在那帮忙搬青泥呢,突然听见她问,脑袋空白了片刻。 要说他和封美玉也是传奇抗压王,左边一个张朗,后面一个游荡的活尸张玉沁。 外头过道上,还躺着黄仙柳仙,两人先还害怕,但现在已经麻木了。 赵继贤一直默念着家里儿子女儿的名,听到秦璎问话迟疑了一下。 他们那时候只知道都是鬼佬,哪晓得什么意国不意国的。 想了很久,他才哎了一声:“好,好像是。” “我们餐车上,有道什么西红柿肉丸面条,据说就是当时工程师爱吃,厨子学做的保留菜单。” “那什么意国人,听说就是喜欢吃打卤面条子。” 又确认了一点事情,秦璎继续找。 覆盖帝熵的右手搬开一块碎石后,她有些惊喜的发现,地上居然有块碎骨头。 看样子像是肋骨。 她惊喜用右手拿起一看,下一刻嘴巴一抽。 她看见这骨头上有明显酸化做旧的痕迹,暗处还有生锈的铁暗钉。 这是个被人为假造的假货。 摆在石台上的唯一目的,就是作为诱饵吸引人踩上雷管。 秦璎没素质的暗骂布局的人老阴比。 她随手把这根造假的羊骨丢开,心里骂声还未落,突然听见过道里传出声音。 像是有人便秘在哼哼。 秦璎急忙站起身:“你们继续,我去看看。” 她疾步走出去一看,顿时倒吸口凉气。 地上三人仓鼠头的宗利和那位柳仙兄看不太出来状况,但吴谦吴胖子脸扭曲成一团。 双眼圆瞪,死死盯着天顶。 好像那里趴着个索命的亡魂。 秦璎心知他是接触了黄泉眼石,正被隧魄影响。 这时理论上给他一巴掌应该能免他被吓死。 秦璎不耽误,一个箭步上前,抡圆了胳膊就抽。 只听啪啪啪三声脆响。 她用覆盖帝熵的右手,挨个给三人嘴巴子。 吴谦过电似的一哆嗦,然后两眼一闭昏睡过去。 想了想觉得不妥当,秦璎叫来尹敏敏。 让尹敏敏看着他们,要是不妥就扇他们,免得昏迷的他们被隧魄吓死。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封美玉雀跃的声音:“真有暗道。” 只见那面青泥膏墙上,被张朗挖掘出一个深达半米的洞。 洞后黑黢黢,一阵湿冷的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浓郁霉味。 张朗精神一振,把洞扩宽。 一道一人宽的狭窄石阶,出现在几人眼前。 这石阶狭窄陡峭,盘旋着向下。 秦璎在石阶右侧看见了很古旧的火把。 上满满是灰尘,叫张朗摘下一捏,火把上还残留着油脂。 张朗取了煤油灯里的点火灯芯一点,火把呼啦啦亮起。 他正想说他下去,突然一直匀速游荡的张玉沁活尸脚步一变,直直朝着这边走来。 赵继贤和封美玉急忙闪开。 耷拉着脖子,皮肤已发青的张玉沁就这样一歪一歪,走下了石阶。 第205章 地下囚室 古旧火把的光照亮咫尺,张玉沁穿着龙凤褂的活尸背影裙角轻摇,一步步走下石阶。 在张朗还没反应过来前,秦璎先道:“我下去看看。” 张朗拿着火把的手下意识一缩,就想拒绝。 “下面,危险。” 对他来说,面对秦璎挤出这四个字已是十分艰难的事情。 下边未知且危险这件事,秦璎自然也明白 但石阶狭窄,张朗进去都得半弓着腰,遇上点什么事转身都困难。 而且总不能让尹敏敏一个人留在这守着三个伤员。 相较之下,带着帝熵和雷鸟的秦璎,反而更加灵活适合探路。 留下赵继贤和封美玉,由张朗看住。 许是细想觉得她的方针有道理,张朗迟疑片刻后,把火把递了过来。 其实狼眼手电光线更亮,但这把狼眼手电不确定还有多少点亮,要是中途没电,秦璎只能在下头摸黑,太危险。 秦璎顺势将火把接过。 张玉沁的脚步声已经走远,秦璎只来得及叮嘱他们小心后,就带着雷鸟走下了石阶。 蜿蜒的台阶是石制的,看不出年代。 通道很窄,秦璎张开双臂指尖都可以摸到墙壁。 前面是个死人尸体,她走得十分小心。 万幸的是,底下并不算很深。 大概走了两三层楼高的样子,前面豁然开朗。 前面是一间感觉上很宽的空间,空气中的潮湿霉气也越重。 秦璎看见地上有散落的书页。 那张湿哒哒的书页不知躺在这凝固的空间里多久,被张玉沁的鞋子一脚踩过。 就在秦璎想跟上去的瞬间,黑暗中传来急促的啪嗒啪嗒声。 一个极高大的影子,从黑暗中以非人的速度窜了出来。 常人两三倍长的手臂瘦如枯枝,将张玉沁的活尸拦腰抱住。 用抱娃娃似的手法,抱在怀里。 随后一步步走进黑暗中。 秦璎缩在通道中,大气也不敢出。 那东西不一定很厉害,但是突然从黑暗中突脸出现真的很吓人。 在刚才的惊魂一瞥中,秦璎看见这东西约有两个成年男人高。 没有眼珠,很瘦很瘦,白色皮革似的皮肤紧紧贴着骨头。 但最让秦璎心惊的,却是这人影身上的另一处特征——极瘦极瘦的腰。 就像是欧洲某个阶段的女人束腰,腰身几乎呈现细漏斗形。 腹部扁平,仿佛没有内脏。 这种异类,秦璎在箱中世界看见过。 正是那种无肠人。 但与箱中世界的无肠人不同,这个影子赤裸胸腹上有巨大Y型伤口和缝线。 这种极细无内脏的腰,也是人为取出内脏后制造的。 秦璎从通道里伸出头,见那怪影抱着张玉沁的尸体,几乎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 她舔了舔起皮的嘴唇,深吸口气。 悄么声,跟了上去。 进了里面,这才发现底下是个仿造修道院地下的空间。 遍地堆放着纸张书籍,大量书架翻倒。 深处山中的空间渗水,让这里无处不是湿哒哒的。 书页以及大张的图纸霉变,粘黏成块状。 即便现代科技也是完全没法修复的。 除却这些书籍,还有很多秦璎先前见过的穆萨拉比齿文。 只是相比起上面祭台上的纹路,这里的纹路要粗糙很多。 都是水泥模具浇筑的,并不精致,反而给人一种穷鬼装富的伪精致感。 就和这地下书房一样。 秦璎仗着前面那玩意没有眼睛,对火光没有反应,大喇喇地跟着。 就在她要跟着那玩意走出书房时,突然一脚踩进了一处比较深的积水中。 沉这碎木块的积水没过秦璎登山靴的靴面。 哗啦一声响。 前面抱着张玉沁的那怪影,果然停下。 擀毡似面条的长发晃了一下,微微弯曲身子,向后看来。 秦璎手一抖,右手掌迅速覆盖一层薄薄的帝熵。 只等那玩意反扑过来。 出乎意料的是,前面那东西并没有攻击的意思。 野兽一样在空气中嗅了嗅,就继续前行。 秦璎一口气还没落下,突然脑后恶风袭来。 雷鸟猛振翅飞起,紫蓝电光噼啪闪烁。 帝熵在秦璎右手迅速凝结成一柄银色刀刃。 她下意识向后一挥。 啪嗒啪嗒。 两只枯瘦的手先后落下。 而后是一个怪影的齐腰斩断的身子。 秦璎身上汗毛头发直立,她揉了一把酥麻的脸,无奈对雷鸟招了招手。 再看地上那怪影。 秦璎方才盲砍出的那一刀,轻松将它细如杯口的腰部斩断。 故意束起的腰部断处一片漆黑,淌出好些刺鼻的液体。 这些液体在积水中洇开。 秦璎微微动了动鼻子,只能辨认出来这种液体是福尔马林的味道。 这似乎再一次证明,这种抠掉双眼的东西是人工制品。 秦璎甩去右手那柄短刀上的黑色液体,继续举着火把跟上去。 她倒想看看,那个异国人到底在这做了什么。 好奇心驱使下,她的动作又稳又快。 很快,又跟上了抱着张玉沁的那个怪影。 而这时,她们已经走到了一间十分长的回廊中。 说是回廊其实并不妥当。 看两侧的铁笼,倒不如说这里是一间监狱。 或者,实验室。 秦璎打着的火把亮光一闪,找到了朽烂笼子后的一具尸体上。 那尸体肉和衣服已经霉烂成板结的深绿的。 细看,秦璎能看见这尸体脑后一条细细的辫子。 这囚室里,没有马桶没有床。 只有从天花板垂下的一条铁索,拴狗一样拴着尸体的脖子上。 牢笼一半是空的。 另一半却都装着尸体。 某些是单人间,某些却挤挤挨挨全是尸体。 秦璎走过时的水波,让尸堆里的黑虫炸窝似的乱爬。 黑色水蛭噼啪落下。 秦璎看得肉麻,不由加快了脚步。 终于,走廊到了末端。 白色冷光从末端照来,秦璎小心走过去。 眼前赫然开阔。 秦璎看见了一株大树,树上开满碗口大小的花朵。 每一朵都悠然绽放,散发明亮冷白光照亮了黑暗。 正是迷毂花。 在迷毂花树下,是一张欧式橡木书桌。 椅子上上一具湿尸仰坐,身上一袭老式旧西装,破碎的单片眼睛架在左眼上。 第206章 黑暗中的声音 一树迷毂花的冷白光,照亮了这间仿造欧式建筑中庭花园的厅室。 秦璎做贼一样踏进门去。 在看见正常体型迷毂树后,她放弃了诸多莽撞念头。 站在通道口右侧,后背贴着满是青苔的墙壁,仔细观察这间厅室。 重新再心中估量此地的危险性。 这间像是浸泡在水底的湿哒哒房间呈环形,分上下两层。 穹形顶极高,滴答往下渗水,四处爬满霉斑。 直达天花的古木书架,以回廊相连。 书架背后有楼梯方便查找书籍,目之所及都是藏书。 这种布局风格秦璎一眼看出来,是照着意国安洁莉卡图书馆复制的低配版。 秦璎又将目光移向居中栽种的迷毂花。 两人高的花树,树上密密扎扎开满了迷毂花。 许是多年无人打理采摘,这些花生得十分繁茂,把这里照得亮堂。 迷毂花树下,橡木办公桌上那仰坐的尸体,从秦璎的角度能看见尸体蜡化的脸。 高耸鼻子上架着的单片眼镜,已经大半陷入蜡质的眼窝。 隔得有点远,秦璎没法确定尸体的死因。 只能看见书桌上搁着一张信纸,像是遗书之类。 秦璎很想上前看看,但有上头三个被炸重伤的倒霉蛋先例,她没有上前。 而是四下找了找。 见右手边书架有通往二层回廊的楼梯,秦璎一抖肩膀先让雷鸟去探路。 先前放电,电了秦璎一次,雷鸟现在正是愧疚想表现的时候。 已振翅朝里飞去,里外检查了两遍,才飞到二楼木头栏杆上,冲秦璎招手一样挥了挥翅膀。 秦璎踩着一指深的积水,上了二楼回廊。 站在高处能看得更清楚。 秦璎见那腰部细如杯口的怪异人影,抱着张玉沁的尸体走进房间尽头的门里。 想了想,她没有被那具湿尸分散注意力。 丢弃了手上的火把,指着迷毂树,唤雷鸟去叼来一朵照明的迷毂花。 雷鸟扑腾着翅膀,小闪电一样飞出去,须臾嘴里叼着迷毂花折返。 秦璎临时扯了登山服下缘的带子,绑住迷毂花下边的梗,然后挂在腰间,制成一盏照明的小灯。 随后,她踩着受潮翘边的木头回廊,朝房间尽头的那扇门走去。 雷鸟在前为她探路。 行至过半时,雷鸟突然啾啾冲秦璎示意。 秦璎急停住脚步。 顺着雷鸟指示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堆书后,跪着一个细腰怪物。 若只是这细腰怪物则罢,更关键的是,这怪物细腰被一根细链子拴住。 链子末端赫然是一只木箱。 若是细腰怪物动,就会牵着链子动,进而触发箱中的东西。 看上头的爆炸,这里头显然装的不会是个惊喜小丑。 秦璎有些后怕,无比庆幸自己克制住了冲动,选择绕路。 她想了想,轻轻弹了一下右手的短剑。 “你能解决吗?” 理论上这种雷管的是机械撞击触发,如果帝熵能移除撞针击锤,就可以解决。 许是感应到秦璎心中所想,她右手握着的那把短剑,剑尖像是融化似的滴落一滴液体。 这粒水珠大小的液体落地,化为极细的银线,顺着回廊地板翘边的缝隙滑落一层。 小蛇一般在积水中游动,然后悄无声息爬进那只木箱的缝隙。 秦璎看得紧张,又怕帝熵失手,谨慎向后退了两步。 不多时,木箱没有发生什么要命的变故,反而粗壮了一小圈的帝熵又从缝隙里钻出。 它像是顺路吃零嘴,爬上连接木箱和细腰怪物的链子上。 还没生锈的金属溶蜡似的消失,那滴帝熵的体形随之壮大。 链子哗啦断落在地,那细腰怪物受惊般一动。 秦璎心悬起一瞬,眼睛不自觉落在这细腰怪物的腰部。 下一秒,积水中一线银丝急射而出。 头发粗细,死死缠绕在怪物的腰上。 然后一收,棉线勒发糕一样,将细腰怪物勒成了两半。 怪物细如杯口的腰部平滑断作两截。 跌进积水中,内里黑色防腐液洇开。 回廊上的秦璎并着她肩上的雷鸟,都惊讶后仰。 她默默念道:“不愧是吃黄金的。” 好高的性价比! 雷鸟默默转头看她,眼神有点失落。 在积水中滚了一圈的帝熵,体型壮大到有蚯蚓粗细。 随后躯体一分,化为五六丝细线,朝着四处游去。 竟是在主动为秦璎盘查危险。 秦璎心中生出些感动,抹了一下手里的短剑道:“等出去,给你买根金条。” 帝熵干的活,值得这个价。 立在她肩膀上雷鸟着急蹦跳了两下。 秦璎也道:“你也有功劳,回去给你买,瓜子?” 说出来,她都觉得有点亏心。 幸而雷鸟是只不在乎物质的快乐小鸟,得了奖励哪怕只是一包瓜子也很开心。 秦璎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继续向前。 留帝熵在屋中化身无数,四处游荡,将所有没生锈的金属圈吞噬消化。 及至房间末端的门前,秦璎从二楼回廊绕下。 依旧是雷鸟先进探路。 秦璎从朽烂的门一进去,顿时愕然。 下边是一处下沉式的实验室。 遍地的锈水中,泡着许多发黄的器皿和标本瓶。 标本瓶大的有两人高,小的只有巴掌大。 浑浊的液体中,都泡着什么。 相较外边有迷毂花光线充足,这里只有几盏空的煤油灯。 想来原本是装着迷毂花照明的,只是摘下的花朵已经枯萎朽烂。 秦璎腰间的迷毂花灯,成为这房间里的唯一光源。 她脚尖微微一动,踢到了一个标本瓶。 这果酱罐头似的瓶子咕噜噜滚了出去。 寂静中,这声音突兀得很。 秦璎一凛,头向后仰。 恶风袭来,伴随着朽烂气味的枯瘦手臂,擦着她面门而过。 这手臂上缠着的发黄布带,在她侧脸留下一道湿漉漉的印子。 秦璎心中觉得恶心,右手一挥。 迷毂花的冷白光中,干树枝似的手臂齐肘而断。 秦璎踏前一步,手中短剑又斩出。 她没有刀法可言,全仰仗帝熵化身的武器足够锋利。 只听嚓的一声,循声突脸扑来的细腰怪物扑倒在地。 两截躯体落地,激起水声哗哗。 秦璎头皮发麻的察觉到,似乎有什么睁开眼睛,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又是新娘?” 黑暗中,一个仿佛喉咙里堵着锈水的声音说道。 第207章 河伯之叹 满是锈味的地下空间相当宽。 那黑暗中声音在房间中回荡,给秦璎一种有人贴在她耳根说话的错觉。 她就是挠破脑袋也想不到,这里居然有能说话的玩意。 周身汗毛倒竖,就要呼唤雷鸟。 同时她向后一退,打算先退出房间。 “嗯?好像不是新娘。” 许是见到了她的行动,那黑暗中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疑惑又再响起。 秦璎脚步不停,要退出门去。 黑暗中那声音又唤道:“别动,小姑娘,我很久没有看见光了。” “别动,走过来些。” 黑暗中说话的东西,说话不急不缓给人一种脾气很好的感觉,话音中竟带着丝哀求。 “我一直沉溺在梦中,只有光才能让我清醒。” “求求你留下,为我留一盏灯。” 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秦璎,终于慢下动作。 如果,她生来就有的识别谎言的天赋这时也生效的话,那么黑暗中那个东西并没有在撒谎。 她脚步不由放缓了一些。 意识到她态度松动,黑暗中的声音又哀求:“求求你,为我留下一盏灯。” “我想要片刻的清醒。” 秦璎停步在门边,半藏身在门框后。 她问道:“你是谁?想要光的话为什么不自己出来?” 顿了顿,她又问:“新娘是什么?” 许久,就在她怀疑里面那声音不会回答时, 黑暗中,有人沉闷咳嗽了两声。 先解释道:“我被锁住了。” “新娘,是人类自以为是要给我的。” “我没有名字,但……” “你们人类,曾经称呼我为……河伯。” 河伯。 这个词传进秦璎耳朵里时,她脑袋宕机了片刻。 随后猛一转身,把后背贴在了冰凉的墙壁上。 也不知道是墙壁上的青苔台潮,还是她一瞬间后脊生出来的冷汗。 总之,秦璎后背霎时间湿透。 她打了个冷颤:“河伯。” 传说中的河神? 关于河伯最出名的故事,自然是河伯娶妻。 魏文侯时期,西门豹任邺县令。 邺县的三老、廷掾与祝巫相互勾结,利用百姓对河神的敬畏,以给河伯娶妇为由搜刮钱财、坑害民女。 他们宣称若不给河伯娶妇,河水就会泛滥淹没百姓。 在河伯娶妻那日,西门豹来到河边整治了妖言惑众的巫祝乡老。 现在,黑暗里的那个东西自称河伯? 而且,它似乎没有撒谎。 秦璎舔了舔爆皮的嘴唇,陷入自我怀疑中。 世事无常,人心诡辩她不敢过于迷信自己那种便是谎言的天赋。 见她一直没有回应,也不在出现。 房间里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求道:“娶新娘并非我愿,乃你们人类强加于我。” “求你,别将我丢下。” “给我一盏灯吧。” 哭哭啼啼的声音,将秦璎理智拉回来了一些。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腰间迷毂花灯单手提起,往门里晃了一下。 这一晃的时间太短,门里那个自称河伯的东西叹息道:“将灯留下吧。” 秦璎答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在这,是谁困住了你。” 河伯沉默了一下,闷闷的声音回答道:“是你们人类啊。” 秦璎又举灯往门里晃了一下。 斟酌之后,她问到:“外头的异相是不是与你有关?” 对她来说,当务之急还是找到离开这鬼隧道的办法。 她没有细说是什么异常,只是想着若里面的玩意真那么想要光,自然会交代。 果不其然,门内传来应答声:“我被这山捆住,做了噩梦,那些……都是我的梦。” 都是它的梦? 秦璎微微皱眉,想到的却是。 “那你现在醒了,外面走不出去梦还存在吗?” 得到门里那东西肯定回答后,秦璎心中长松口气。 如果外头的错乱时空,是里面这东西的梦境,那是不是代表他们可以走出那条隧道了? 她又将迷毂花往门里递了一下,这一次停留的时间稍长。 门里的东西高兴得带出了哭腔,如挂了锈片的嗓子哑哑道:“真亮。” 它又道:“你进来吧,你进来就知道,我无法伤害你的。” 闻言,秦璎思考了半晌。 她看了一眼雷鸟,让雷鸟藏进了她登山服的帽子里。 然后小心举着迷毂花,重新踏进门中。 地上断成两截的尸体沉在锈水里。 秦璎路过时,脚步微顿。 这细腰怪物的后脑,有一根辫子。 她几乎可以确定这玩意也是1910年左右的产物。 原材料,许就是某个倒霉的失踪者。 秦璎一步步走进去,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她左右都是糊满了黄色污渍的标本瓶。 一些下头铁架子朽烂砸碎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早烂得不像样。 还有一些保存得比较完好。 秦璎驻足在一个一人多高的瓶子前,举袖在罐身上擦了一下。 一张泡得浮囊的异形脸,出现在她眼前。 她惊得向后退了半步,踢到了一个瓶子。 房间深处的那东西,急声关切道:“你没事吧?” “这房间里,可能有些游荡的东西,你要小心。” 话音落,秦璎已经知道游荡的是什么玩意了。 一个胸前有巨大Y形伤痕的细腰怪物,不知从哪个边角钻出,黑洞洞的嘴巴张着,朝秦璎抱来。 遭遇了几次,秦璎已经知道这东西远没有它看起来的那么可怕。 甚至因为被改造成这样,这种怪物弱点极其明显。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右手的短剑又一次横斩而出。 待断尸落地后,房间深处的东西又关心道:“你没事吧?” 秦璎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甩去帝熵短刀上的黑色防腐液。 见她真的没事,房间深处的‘河伯’有些做作的松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过来,再靠近一些。” 秦璎没搭理它,而是站在刚才擦拭干净的标本罐前,看里面泡着的东西。 里面是一个细腰怪物的半成品。 男性,Y字形敞开的胸腹内脏都被掏空。 可以看见刻意拆掉折断的肋骨断岔。 之所以说是半成品,是因为这罐子里的人还保留着正常的体型。 秦璎挨个看去,接连两三个标本瓶里都是这种东西。 降临过箱子世界的秦璎知道,有人在这实验室里,想仿造出箱中世界的无肠人。 但,为什么? 相比起箱中世界别的异兽,无肠人实在窝囊而没有牌面。 为什么,试图重现无肠人。 她揣着满肚子疑问,终于走到了房间末端。 这里遍布铁链。 链子密集从天花伸向满是浑水的池子里,将一个发白的东西牢牢锁在池中。 “啊。” 半身淹没在池水中的东西,如垂暮老者发出一声哀叹。 它缓缓抬起头,对站在池边栏杆后的秦璎道:“好久,没有看见光了。” 它咧开嘴,露出个笑来。 第208章 试验品 现在的秦璎视力极好,借着迷毂花的光看清楚池子里泡着的东西时,她瞳孔一缩。 哗啦哗啦—— 浑浊浓痰黄的池水荡漾,被铁索锁在池里的东西费劲仰着脑袋看秦璎。 它仿佛一个被熊孩子撕碎,又拼接起来的怪诞布娃娃。 身上密布缝合的粗线。 身体明显残缺,断处可见碎裂的锯齿伤。 秦璎下意识想到,赵继贤曾说的那件事。 修建这条隧道时,曾经从山心炸出一只包裹在黑石里的白狸子。 这狸子体型硕大,白色长尾。 秦璎移动视线去找它的长尾,却只看见它拼接的下半截人身。 上身兽下身人腿,怎么看都不协调,让人觉得反感恶心。 闭着眼睛像是沐浴享受着光的‘河伯’,察觉到秦璎一瞬的厌恶。 脱毛斑秃的脸上享受神情一顿,随后又隐去。 它自嘲似的低声笑。 震动的胸腔,让浑浊池水漾出一圈一圈波纹。 “很丑陋吗?”它问着,缓缓掀起过长的眼皮。 歪七扭八的眼眶里是一对不同色的眼珠,一看就知道不是原装的。 秦璎紧紧皱眉,视线扫过一处时握着帝熵的手一紧。 只见荡漾的污水中,一角被撕碎的红色衣料沉浮。 是张玉沁尸体上穿着的龙凤红褂。 要是秦璎记忆没出错,在张玉沁北细腰怪物送进来时,那身衣服还是很完好的。 现在,衣料碎片在。 张玉沁的尸身呢? 秦璎面色不改,但心沉了下去。 她视线自若从那角碎布上移开,眼尾余光只见漂浮在浑水中的碎布被什么一扯,扯进了水底。 池中的‘河伯’还在仰脸冲秦璎苦笑,它道:“我从前,很漂亮的。” “直到被人……” 它没把后话说完。 但秦璎猜测它想说的是,在被人类炸烂后。 秦璎静静站在石头制栏杆旁。 却只想提醒这位想要光,不要新娘的‘河伯’,它唇吻边上还残留着丁点没擦净的血迹。 她问:“不是说,新娘只是人类强加给你的吗?” ‘河伯’又笑。 笑着笑着猛烈像人一样咳嗽起来。 这一咳身体晃动,带着铁链哗啦哗啦。 它咳得弯下腰去,将后脊暴露在了秦璎面前。 秦璎这才看见,这被困的兽后脊柱上打了一排拳头大小的眼。 每一个眼连接着一条橡胶管子。 管子延伸向池子后方一架腐朽的机器。 是某种用作抽取髓液的机器。 只是这机器已经老化得不像样,连接的橡皮管子已经瘪塌。 猛烈咳嗽了一阵,河伯仰靠在池边喘息许久。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生物好像都已经命不久矣。 秦璎一直静静的看着它。 又问道:“那时的爆炸,你没炸死对吗?” 池中半人半兽的‘河伯’以极小弧度点了点头:“没错。” 它吐口说出没错两个字时,秦璎微微眯了眯眼。 ‘河伯’并未察觉,继续道:“他们想办法让我活了下来。” 它垂眼看自己下半截不协调的身子。 那所谓的办法,自然是将它炸碎的躯体拼凑成了这般模样。 然后锁在这抽取髓液。 秦璎看向后边的机器,又问:“他们抽取你的髓液干什么?” 她问话的声音很正常,髓液两个字却好像触碰到了什么要不得的开关。 池水中的‘河伯’喉中猛然发出一阵干哕声。 巨大的气音回响在池子上方,池中的河伯胸口鼓了一瞬。 喉部支棱出有一个圆溜溜,大小似人头骨的形状。 秦璎都以为它会吐满池子时,谁知它后头一动竟又咽了回去。 这一下,反而让秦璎恶心起来。 池中之物抽搐好一阵,突然仰头看她。 “干什么?干什么?” “你们人类当真不知吗?” 一反之前的虚弱和小心翼翼。 唇畔挂着些带血沫子的河伯,声音暴怒。 “当然,是打开门啊!” 持着迷毂花的秦璎,手猛然颤抖。 她屏住呼吸,脑中有一瞬间空白。 她知道面对池中‘河伯’时,不应该露出这样的弱点,应该强势而狡猾。 但听闻打开门这三个字时,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恐惧却由不得她。 池中‘河伯’一直仰头看着秦璎。 自然没错过她这瞬间的恐惧。 这半人半兽的生物默然片刻后,颜色大小都不一样的双眸涌出难以抑制的喜色。 “你的恐惧让我很熟悉。” “你,也是试验品对吗?” 秦璎没有听下去,她后退了三步,将自己的身体藏在了两个巨大的标本罐中间。 标本罐中,一左一右装着畸变的怪异人体。 秦璎冷似的抱住手臂,转身疾步朝外跑去。 “不要走,回来!”听见她的脚步声,池中河伯大声哀求。 “求你别走,回来,放了我。” “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才是同类。” 在秦璎脚步踏出实验室时,身后河伯的哀泣越发大声:“我愿意放你们离开,别丢下我一个。” 秦璎踉跄跑到一个书架旁,抱臂缩在一狭窄处。 耳边回响着她自己的心跳声,许久稍平复后,她环视这间满是书的书房,手指在地面蘸了一点水渍,在膝头画了一个无限符号。 唤道:“韩烈。” 第209章 傒囊 潮湿的书被人垒积木一样搭起,秦璎抱膝蹲坐在书架之间隔绝的三角形区域。 潮寒的渗水,让她脚指头都发僵。 在膝盖上画了三遍无限符号,眼前黑雾氤氲涌动。 见雾中明暗光点,秦璎第一次没有嫌弃这些光点里发出的祈祷之声。 她主动放开心神,任光点中各种细碎声响充斥耳畔。 稚嫩半大孩子哭道:“上神,昨日饿得很了,偷吃您的半块秫粥,别降罪于我。” 又听老者絮叨:“灶上陶甑空悬月余,新妇煮柘叶充饥,孙儿胀腹如鼓,求尊神赐予盐豉半升,滑溜溜药一盏。” …… 这些来自云武郡和沙民部落的零星祈祷,才让秦璎有些回到了人间的实感。 她双手捧着热乎毛球雷鸟,看向黑雾中最亮的那一颗。 “韩烈。” …… 仰躺在库西部窑洞的韩烈,身边火塘熊熊燃烧。 库西部迁移时间紧迫,作为库西部与丰山骁骑之间的沟通人,韩烈近几日忙得脚打后脑勺。 夜里,他躺在秦璎装脏人偶居住的那间窑洞,望着土黄的洞顶。 上神,应该好一点了吧? 他翻了个身,一只手曲起枕在脑袋下,视线看着堆在窑洞一角的箱子。 想到了秦璎有点睡不着,他索性爬起来,把箱子移动到了烧沙蜥粪的火塘旁。 箱子打开,火罐跳跃在箱中一卷卷细布锦罗和针线簧剪上。 韩烈捻了一根双股针在手,开始引线。 凭着等上神再降临箱中有漂亮衣服穿这点执着,就这样坐在火塘旁开始制衣。 别看他手大,长指捻针走线似模似样,快做完的细布里衣针脚匀净。 他回忆上神的世界,那个叫电视的神奇之物里小人穿的绣花衣裳,本想学着在领口绣个米奇头的。 但绣完歪头看了一阵,觉得不好看,又用剪子拆了。 正捏着剪子,突然胸口木珠一烫。 韩烈忙放下衣衫起身四顾。 果然紧接着就听见秦璎的声音:“韩烈。” 韩烈一愣,随即微微皱起眉头:“上神,我在。” 迟疑了一下,他想到秦璎说过喜欢利索坦率之人,就问道:“您还好吗?是不是还没有恢复好。” 虽只喊了一个名字,但他听着总觉得上神似乎不太舒服。 他道:“我会全力协助库西部迁移,这边您不用担心。” 抱膝坐在潮湿书堆里的秦璎,一时说不清楚听见这些话时候的感受。 愣神许久才低声道:“你在我放心的。” “我有些事要问你。” 点缀着信仰光点的黑雾如细纱,让这间四处渗水的书房看着越发黑沉湿冷。 秦璎问道:“你知道一种东西吗?形似狸子白色长尾,应该常年居住深山地脉之中。” 她细想后,补充道:“应该与一种致幻的黑石伴生,接触这种黑石就会陷入幻觉,尸体也会化为游走的活尸。” 秦璎没有直接说黄泉眼石这样的名词,免得两个世界叫法不一致干扰了韩烈的判断。 “这种生物,又被称为山君,可能也被称为河伯。” 秦璎把一路所见的怪异长脖影子,那种人面肉坨特征一一道出。 她皱起眉头继续道:“这种生物,或许还能制造一处时间停滞的囚笼,困住两个时空的人。” 说到这秦璎停了一下,像组织语言给韩烈说一下时空这个概念。 谁知她却是小瞧了韩烈,韩烈皱眉片刻,已答道:“我记得我听过。” “北荒有兽名傒囊,居敖山之中,穴地而处。” “腹生傀石,昼伏夜出,见人则诱入地脉为食。” “傒囊每食九百九十九女,则产子若肉胎,胎囊破而新生。” “常为无肠民所祭。” 随着韩烈的述说,秦璎知道敖山之中生着一种狸形长尾的兽类叫傒囊。 傒囊居住在深山地脉之中,见人则用腹部生的傀儡之石制造幻像,诱入深山吞食。 每吃九百九十九女,就会生下一个胎盘似的肉囊,新生在产下的肉囊中。 每新生一次,就长大一点。 只要不受致命伤,就不会老死。 可凭借食人,不停将自己生下来。 几乎就是不老不死的永生种,因此被同在北荒的无肠人视为神明供奉。 秦璎深吸了一口气。 那池子里的东西,或许就是想要获得新生,所以不停以黄泉眼石诱骗新娘前来食用。 实验室中仿造的无肠人,是人为想要还原傒囊被供奉的那段场景吗? 这只傒囊是本土原生,还是原本就是穿越了门来到这个世界的? 解开了一个谜题,又出现无数谜题的滋味不好受。 秦璎转头看向那扇黑洞洞的门。 她强行克制住自己进去询问的冲动,继续问韩烈道:“有没有傒囊能制造异时空的说法?” “有。”韩烈一边答话,一边往自己身上套皮甲。 听见他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秦璎愣了一下:“你在做什么?” “我去丰山骁骑。”韩烈抓上佩刀,拉开了窑洞的门。 “傒囊之说,是我幼年时听陈叔说起的,我这便去问问陈叔。” 他也管不得现在是不是深更半夜,只晓得上神似乎被傒囊困住。 相比起上神的安危,陈叔睡没睡的不要紧。 他一路疾行来到那头从黑石部带来的沙蜥旁。 夜里团身睡在沙子里的沙蜥,断掉的尾巴长出了一小截,硬被他拽着缰绳薅醒时,水汪汪的眼睛里一片茫然。 “乖,带你去吃鲜草。” 韩烈抚摸沙蜥头冠后的尖刺。 沙蜥支棱起来,甩开四条腿就跑。 奇物帝熵出现,丰山骁骑不打算放过,想将帝熵取出进献雒阳宝库。 将巨兽重鼋大营后撤了五十里后,陈昭带人在库西部附近单独扎寨。 韩烈的沙蜥一路疾行,至营门前就被巡逻军士拦下。 “韩烈,你来干嘛?” 今夜巡守的恰好是叶司马,见韩烈深夜前来,以为库西部中生变,神情一变。 谁知韩烈只是一抱拳后道:“我寻陈叔有点事。” 叶司马闻言,一边胡子翘了一下。 心说有关系了不起啊,还陈叔。 不过他没闲着没事得罪人,着人入营帐通报。 没一会,陈昭披着衣服,带着脑袋秃瓢如河童的白色护帐小猴出了营外。 “阿烈,出了什么事?” 夜里被叫醒的陈昭眼角还挂着眼屎。 他以为出事,一路出来得急。 谁知到了营门前,就看见韩烈神情严肃道:“幼时陈叔给我说过傒囊的故事,能再说一遍吗?” 趿拉着鞋一身单衣的陈昭站在寒风中,有一瞬间想抽刀将这夜半来听故事的小子攮死。 深吸几口气,默默在脑子里过了即便韩烈父亲的音容笑貌,这才按下怒意,没好气道:“跟我来。” 第210章 生前死后 紫蓝夜幕下,暗红色沙丘凝固成起伏的浪涛。 漫天星群倾泻银辉,风掠过细纱簌簌滚动。 看韩烈只穿着身薄皮甲,坐在火塘旁的陈昭看不过去,将搭在膝头的一条黑色异兽皮草丢给他。 “说吧,大半夜你想干嘛呢?” 韩烈这孩子从小省心,求生能力拉满从不让人操心。 最近几日,却时常走神。 听说还找军中司务换了细布和彩锦。 以为他因情窦初开的小花苞夭折而难过,陈昭心里对他比较宽容。 谁还没个死了的初恋呢。 陈昭叹了口气,扯了扯肩上大氅道:“想听什么故事,说吧。” 韩烈坐在块红色砂岩上,问道:“陈叔,小时候你曾给我说过无肠族山神傒囊的故事。” “这傒囊还有什么特性吗?” 陈昭方如藏狐的脸上大刀浓眉一挑,越发觉得大侄子韩烈不大正常。 “你晚上叫我起来,就为这个?” “嗯,就为这个,打搅了陈叔实在抱歉,待回京我为您买酒。” 陈昭暗自打量,见他眼神清明没有失心疯的征兆,拇指揉了揉下颌的短须开口。 “是说过傒囊。” “傒囊为无肠人侍奉的山神,你想听什么?” 临时升起的火堆照亮了韩烈的脸。 他知道秦璎不喜欢人留胡须,因此每天都剃须,在这晒得要死的丹霞地区没了胡须遮挡,俊脸晒得黢黑。 他神情严肃拱手道:“敢问陈叔,傒囊是不是有种神通,可以制造一方时间错乱停滞的空间。” 陈昭摸胡子的手一顿,惊疑不定看韩烈:“你问这个做什么?” 韩烈不想再撒谎骗他,默然不语。 陈昭一看就知道,这小子身上那股藏着的倔劲又出现了。 沉默半晌叹口气。 在旁边打瞌睡的秃头小白猴后背一拍:“去盯着点左右。” 小白猴被沙丘夜风吹得秃脑门嗖嗖凉,在火堆旁捡了一块热乎石头顶在脑袋上捂着蹦跶走开。 立在谈话的两人远处放哨。 陈昭这才正眼看韩烈:“这故事后半截本不该说,但陈年旧事了,倒也不必嘴那么严实。” “我便告诉你。” “傒囊活着时居于山中,吐地肺阴瘴,以傀石诱人入腹。” “若食九百九十九女后,产肉囊丸胎。” “但……”陈昭盯着跳跃的篝火道,“在肉囊丸胎已生下还未破出的时击杀傒囊。” “则会在那肉囊中化生傒囊鬼,能吐人言。” “脐带系傭囊尾,居于水脉,双目化赭石,能形一方困境。” “可做囚笼。” 韩烈闻言,猛抬起头:“所以,让时空错乱的,是傒囊死后的形态?” 隔着黑雾,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秦璎,总觉得脑中抓住了什么。 陈昭点了点头,向韩烈透露了一些:“昔年大夏北征无肠国,就曾捕到六头傒囊。” “当时的主帅,本想斩杀这种噬人重生的邪物。” 说到主帅时,陈昭看了一眼韩烈,这才继续道:“但跑了一个肉胎。” 韩烈追问:“怎么跑的?” 陈昭却摇了摇头:“百年前之事,记录早因一些原因毁去。” “只听闻,那肉胎逃入了归墟隙,或已不在此世。” 韩烈和秦璎同时沉默片刻后,韩烈对陈昭说了脖子细长的影子,又说了人面肉坨。 陈昭随意往火堆里添了些柴,道:“那些什么影子,不过是傒囊装神弄鬼的把戏。” 要没那些把戏,怎么诱惑恐吓那么些人给它送上可供食用的女子。 肉坨则是傒囊食人吐骨后,泄出的残秽。 韩烈深吸口气,终于问道:“陈叔,若人不小心被傒囊鬼所困,该如何破局离开?” 陈昭没好气道:“白教你了?”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一个杀字解决不了的。” 到底是四处征伐镇压巨兽的丰山骁骑中一员,陈昭给出的答案十分简单粗暴。 谈判什么的不存在,对大夏而言,不听话敢困人的玩意灭了便是。 韩烈得了这答案,并没有轻松多少。 他不知秦璎那边是什么情况,忧心忡忡就要告辞到远处和秦璎说话。 他这来去匆匆的模样,陈昭好脾气忍了。 只在他要离去前,对他背影叮嘱道:“回去好好休息,当心累死你。” 韩烈骑在叼着一束青草舍不得吃的沙蜥背上,回头应了一声:“知道了,陈叔。” “你也早点休息。” 最后休息两个字传来时,他人已经走出去老远。 陈昭又没好气嗤了两声,才灭掉了沙丘上篝火,独自回营补觉。 …… “上神,您有办法杀了那只傒囊吗?” 韩烈担忧问。 黑雾这端,旁听许久的秦璎揉了揉跳痛的额角。 她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凭黑雾与韩烈沟通对她来说有些负担。 只这一小会,脑袋就针扎似的疼。 不过也不算没收获。 至少知道了后边房间池水里,泡着的是什么。 还得到了一个走出去的办法——杀了制造牢笼的东西。 念及被锁在池水底下的傒囊状态,秦璎觉得,想办法弄死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她直起身子,看向下方。 如果一箱雷管解决不了,那……两箱呢? 经帝熵的排查,这书房里发现了两处。 一处时牵着细腰怪物的木箱,还有一处,在那鬼佬尸体的书桌下。 如果秦璎当时贸然走上去,她也逃不脱脸接雷管的命运。 她可不像上边黄仙柳仙那么皮实,脸接雷管一定是血肉均匀涂抹在地板上铲都铲不起来。 帝熵已将书桌下的雷管解除爆炸,现在,那玩意或许可以变成她的武器了。 想着,她只对黑雾那头的韩烈说了两句话后断掉联系。 然后她撑着膝盖站起身来。 第211章 装脏蜡尸 不管锁在水坑中的那位多么可怜,并且说漏嘴它可以主动放秦璎他们离开。 秦璎都没打算与虎谋皮,和这种食人并且定向食女人的玩意达成什么协议。 在那玩意叫破秦璎也是实验体时,它注定了得死。 知道它恶性,大抵也是能在道德层面让自己安慰一点。 但动手之前,秦璎还是得尽量在这里多找到些线索。 关于门,或者髓液。 她走到迷毂树下,小心翼翼问:“确定真不会爆了?” 被她询问的帝熵得了一小截黄金手镯后,态度比较好,融出一滴水银似的液体,化了个向前指的小手。 示意秦璎大胆去,相信它。 深吸了口气,秦璎提步上前靠近迷毂树下的书桌。 走近后,弯腰看了看书桌底,然后头上生出一层细汗。 书桌桌板下,贴着五六根雷管,触发机关是书桌附近的一圈地砖,是一点没留手。 秦璎生出点后怕,忍不住看坐在书桌后那具湿尸。 要不是怕尸蜡黏糊手,她多少得扇这坏玩意几大嘴巴子。 心中问候了这死鬼全家后,秦璎走到书桌旁,脚尖碰了一下明显凸起的石砖,果然感觉松动。 但这种松动很容易让人以为是泡水久了。 一时不察,整个上天。 脚尖踩了几下确认没危险,她站定书桌旁。 书桌后虽然有一具蜡尸,但年代久远其实已经闻不到什么臭味了。 只是木头朽烂的霉味和蜡尸融化的面部比较糟心。 帝熵覆盖秦璎的右手,化为一只银色金属手套,将她指尖关节都包裹。 她优先看橡木桌上那封遗书似的玩意。 不出乎意料,上面用铅笔写着意文。 秦璎只略懂一点意文,对着字迹潦草的书稿费力研究许久。 这才辨认出书稿第一句:后来者,当你看见这句话时,或许已经触碰到了死神的袍角。 秦璎忍不住看这湿尸融化的脸。 能看见这行字已经走到了书桌旁,说不得已经是被炸飞天了。 可不是已经碰到了死神吗? 秦璎动了动手指,继续看这封遗书。 让她失望的是,这人鬼画符,根本没写什么重要的东西。 秦璎掏出手机,打开飞行模式拍了一张照。 然后她将目标放在这具蜡尸上。 尽管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伸出了右手。 手指捏住蜡尸身上的西装拉开时,被尸蜡浸透的布料发出让人耳朵痒痒的粘黏声。 秦璎本意是想在这尸体上找找线索死因的,不料扯开西装的瞬间,露出了尸体空荡荡的胸腹腔。 这具看着西装革履的尸体,被人为掏空了内脏。 秦璎手指抖了一瞬。 随后她看见尸体肚皮豁开的空洞,竟然做过处理。 剖出的脊柱骨上有雕花。 处理过的脊柱呈黑色,将脊柱骨当成了骨雕来搞。 秦璎看得眼熟,突然回忆起,她曾经查阅过的装脏资料。 眼前这人,不就是人为制造的一个装脏躯体吗? 她恶心之余,顿时高兴。 要是真的是仿造装脏,那么腹腔里一定有代表这人的东西。 秦璎装脏人偶时,代表物是眼睛,所以很糊弄的用了附着蛋白的隐形眼镜,用染了血的米。 还用了她自己的带皮肉块,以及头发睫毛。 代表装脏神身份的东西,又是什么? 秦璎把湿尸坐着的椅子,拽着换了个方向。 看着黑洞洞的腹腔,深吸一口气。 用隔着帝熵就不算徒手掏来安慰了一下自己后,秦璎向上挽起袖子。 然后一点点伸进腊尸肚内摸索。 这位仁兄活着时不算健康,体脂偏高。 秦璎满手滑腻烂泥似的触感。 一边摸她一边念:“这是赶海,这是掏泥鳅。” 先把自己骗过了才能不马上吐出来。 雷鸟看得小脑袋后仰,飞到高处去给她望风。 秦璎碎碎念道:“帝熵,回去我给你加一块黄金,你可千万好好的。” 千万别突然消失,不然秦璎下半辈子吃不下饭了。 许是碎碎念分散了注意力,她恶心之感稍稍褪去。 她想着这尸体的坐姿,装脏物要是滑落应该已经掉到了腹腔。 顺着摸索后,指尖突然触到一样硬物。 秦璎心中一喜,从尸蜡中将手ber一下拔出后,看清了自己手中捏着的东西。 是,一个徽章样的东西。 上面糊满的不可名状之物,在迷毂树的冷光下,散发一种油腻的光。 眼不见心不烦,眼睛看见了自然压不住的恶心。 秦璎干哕着,把这枚徽章放到了旁边的书桌上。 然后,生无可恋继续摸索。 接下来,她又摸到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青铜片。 青铜片保存在油蜡之中,居然保留着金灿灿的光芒。 青铜片之后,秦璎从蜡尸的腹部,拔出了一个密封的铅匣。 铅匣用火漆封口,里面的东西应当保存得很完好。 除了这些,还有两只单独的小玻璃瓶。 各自泡着一只眼球。 翠绿色的眸子浸泡在发黄的瓶子里,随着液体起伏晃荡。 在秦璎快要吐出来时,她终于彻底摸遍了这具腊尸。 一时身心俱疲的她,最后摘掉下蜡尸鼻梁上的单片眼镜,检查了一下尸体的双眼。 凹陷的眼皮下,果然没有眼珠。 瓶子里的眼球,不出意外,就是尸体的眼珠子。 全部检查完,秦璎虚脱似的蹲下歇了会,把右手泡在地面积水中使劲洗洗涮涮。 只恨不得没把刷子和消毒液。 许是被她蹭地面弄得不耐烦,帝熵一阵蠕动就要融去。 秦璎察觉到它的意图,难得好声好气哀求道:“黄金,我给黄金,求求你别动。” 听见黄金,帝熵这才停住躁动安分呆着。 秦璎在水里,涮了很久的手。 也不确定算不算干净了,但时间不等人,她继续自己骗自己假装无事。 带着掏出来的东西,寻到安全处细看。 第212章 日志 从蜡尸腹腔取出的东西实在埋汰。 但再埋汰秦璎也得马上看。 那具蜡尸还躺在橡木书桌后,秦璎用一本湿透的书,将这些东西全托到了书架二层转角处。 一层好些泡在水里的书,已经烂得没法看,手一捏就是一把纸絮。 这会却正好方便了秦璎。 她在地上捡了两捧滴水的纸絮,用来擦拭那些沾满尸蜡的东西。 用湿润纸絮抹开徽章表面的尸蜡时,秦璎看清了上面的海蛇纹。 环形橄榄叶与青铜色海蛇纹交织,环绕在象征海洋、港湾和黑红色的火山上。 “西内洛波利斯古城遗址。” 秦璎喃喃道。 她曾因公去意国,闲暇时参观了西内洛波利斯古城遗址。 这个徽章上的橄榄叶、海洋、港湾和火山,毫无疑问都指向那座已经毁灭2000年的古城池。 埋在尸蜡里很多年,当拂去这枚徽章上的蜡质时,铜徽章依旧在冷白光下散发光泽。 徽章边缘有齿轮锯齿。 秦璎手指一动,将纽扣大小的徽章翻转。 看见背面刻着的一行字符。 用湿纸絮把这行字符又擦了擦。 她终于看清,拉丁语铭文写的是:Audentes fortuna iuvat。 秦璎不懂拉丁语,但她看过这句格言。 在一家意大利餐厅里,主厨兼老板曾经很自豪的给她介绍过,这句话的意思是命运眷顾勇者。 在这句铭文下,是一个鎏金日期——1910。 秦璎面带思索之色。 蜡尸装脏物毫无疑问会有明确指向。 装脏之物,一定是能代表主人的。 这枚徽章,对那具腊尸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所以才会被用作装脏物。 秦璎想了想,把背包里的急救包拿出来,将这枚徽章放进抗生素药盒。 接下来她又看了泡在标本瓶中的那对眼珠。 瓶子密封很好,轻轻晃动褐色瓶身还能看见里面的眼珠子在防腐液里晃。 眼珠虹膜是黯淡的绿色,想来鲜活长眼窝里时,应该是挺漂亮的。 秦璎把两只标本瓶分开存放。 一只放在急救包里,另一只放在了背包底。 她下来了一遭,总要弄点什么给文保局交差。 她像是整理家务的小能手,分门别类放好。 然后视线转向了刻意放在最后看的青铜片和那只铅匣子上。 耐心用纸屑一寸寸擦拭青铜片。 不出意外的发现,这是一件本土的玩意。 上面的铜锈已经处理过,露出青铜原本颜色。 凸起的铸造纹路,类似扉棱。 上面抽象的小人每一个都薄如纸片,腰部细如漏洞。 小人分跪在一棵生着五支根须的大树下。 大树具有很明显的宗教意味。 下层为地心,有很多奇怪杂乱的异兽形状,最中心是一只团在子宫状地洞中的长尾狸子。 中层是祭祀的小人,大抵象征人间。 而上层云雾缭绕日月同空,应该是仙界。 在十字刑架上,将倒吊绑缚的细腰人剖开腹部,剜出内里嘴巴联通下身泄殖腔的黑色管子。 亲眼降临过的秦璎知道,这被剖腹的正是无肠人。 她继续向下看,却微微愣怔。 无肠人,在装脏。 铜片上的无肠人,被生剜出直上直下的肠子后,往空腹腔照着五脏六腑的顺序填充身体。 然后,这具装脏后嗝屁的无肠人,被其他无肠人欢呼着献到了大树的顶端——也就是天界。 秦璎思考着,手举到了嘴边。 要不是突然想起自己手摸过什么,说不得已经将拇指咬进了嘴里。 幸而,她及时醒神把手放下。 秦璎不是什么宗教神学专家,只猜测,下面那具装脏尸会不会是发现了这青铜片的人,也想学着无肠人飞升。 这念头一起,她觉得荒诞搞笑。 秦璎没有直接下定论,她撕烂了背包底层衬布,把这片青铜片藏了进去。 最后的重头戏,就是那只被火漆封住的铅匣了。 秦璎覆盖帝熵的右手,食指指尖轻轻蠕动,如猫科动物一般延伸出一截弯弯的指甲。 这刀片指甲极锋利,绕着铅匣边缘一划,轻松就将封口的火漆切开。 “干得好。” 秦璎夸了一句帝熵,然后手按铅匣边缘打开。 看见里面的东西时,她内心止不住的一阵喜意。 是一本黑壳的小本子,封面有齿轮和铁路。 像是什么工程发的纪念笔记。 秦璎擦手翻了翻。 本子前三分之一都是意文,秦璎因朋友的缘故懂一点意文,但这种字迹潦草夹杂着大量专业名字的东西就真的看不懂了。 她眉头紧皱,以为一时难有突破时,看见了小本后半部分的中文。 从这里开始,这笔记从工作笔记变成了日记。 看得出来书写者的中文写得堪比小学生。 一笔一划恨不得戳破纸张。 仰赖这种小学生字体,秦璎每一个字都能看得更明白。 第一页的日记记与1905年9月4日。 只有一句话——常理世界之外还存在着别的东西,我们并不孤单。 秦璎的拇指不安摩挲着纸张。 从这里为开头,后面频繁出现了一个人名。 “师爷说,从那白狸腹中炸出的青铜上,记录着成仙的方法,名叫装脏。” “越是了解这个国家久远的文化,就越是觉得有趣。” 秦璎翻阅的手停顿了一下。 所以,这个意国人真的是当时哪个工程师? 只是,他似乎慢慢的不对劲起来。 在他的记录里频繁出现了这个师爷。 师爷说,师爷说。 这个意国人,好像是被忽悠瘸了一般,逐渐抛弃了他原本的信仰,转而开始以科技与古代巫术媾和。 其中比较要命的是,他们似乎将青铜片上的无肠人认为是上古人类先祖。 认为那种剖腹取肠,是登仙仪式。 秦璎内心暗骂了两句没文化的神经病。 又继续向后翻。 突然,一篇日志出现在她的眼前。 “或许是在修建这座地下工程时过于操劳,我不停的咳嗽。” “而这时,那个狸猫一样的生物只保留着头颅却还是没死。” “多么令人敬佩的生命力。” “真让人羡慕……又嫉妒。” 第213章 往事 “1907年5月。” “那炸烂的怪异生物被养在池水中,一直向我们讨要女人为食。” “看在天主的份上,我才不会满足这恶毒的要求。” …… “1907年9月12日。” “实验室建成了。” “1907年12月2日。” “我们第一次尝试研究这个怪物本身。” “这异常生物残废的肚脐中,会分泌出一种可以凝结成坚硬石头的液体,这可真恶心。” “1907年12月3日。” “实验室中发生了怪异的事情,那些长脖子的鬼影在各处出现。” “1907年12月7日。” “那该死的,令人作呕的怪物在作乱,所有接触到它凝结黑石的人,都会出现异常。” “如梦游的傀儡,走到它所在的池水旁,走进它的嘴里。” “1907年12月25日。” “今天感觉很沮丧,我想念我的妻子和女儿,给她们写了信却一直没有收到回信。” “1908年2月7日。” “我的咳嗽越来越严重,每天都睡不着。” “1908年3月。” “我们发现,那怪物生出的黑石,可以让死人行走。” “我们,开始尝试还原制作青铜片上的细腰古人类。” “或许有一天,我们能将那璀璨的文明重现。” “1908年5月9日” “今天又吐了血,医院开出的药物已经逐渐失效了。” “那个怪物满口谎言,它说,另一个世界是存在的,它就是那个世界的来客。” “谁会信呢?还是需要加大电击的强度。” “1908年8月7日。” “病痛折磨得我快疯了,我害怕死亡。” “在这黑不见底的地下基地,只有折磨那个怪物时,它发出的哀嚎之声才能让我的心安宁片刻。” “真是嫉妒啊,为什么它不会死呢?” “1908年8月26日。” “我的生命或许将要走到尽头了,神没有眷顾保护我。” “我觉得,师爷说得没错——该改变了。” “1908年9月9日。” “我们尝试从附近的村庄,买回了一个年幼的女孩。” “那个怪物,吃掉了女孩。” “师爷开玩笑说,或许该叫这怪物为河伯,我稍微了解了一下那个故事,传说中讨要新娘的河神吗?” “放在这藏匿在山中的怪物上,有一种怪诞的幽默感,好的,我们就叫它河伯。” “1908年12月5日。” “为了得到更多新娘,河伯终于配合了很多,它说在那个世界有治疗病痛的神奇药物。” “这种生物真是怪异,明明已经这个模样却还是想着口腹之欲。” “1908年12月20日。” “今天在抽取河伯的髓液时,我们观测到了异常的波动。” “好像……时空在折叠。” “师爷说,是通往天界的门打开了三十分之一秒。” “1909年5月3日。” “门计划进行十分不顺,即便有髓液作为媒介,我们依旧不能长久地稳定住门。” “今天我们给了河伯第七十个新娘。” “周围似乎因为女孩频繁买卖和失踪,有了不堪的传闻。” “我们以后的行动得小心了。” “1909年6月8日。” “在门开的一瞬间,我们成功取到了一片草叶。” “师爷说,门的打开与稳定似乎与河伯的情绪有关。” “情绪起伏越大,越能与门产生联系吗?” “1909年9月9日。” “今天是幸运日,我们成功从门后取到了一把草籽。” “会种出什么呢?真期待。” “1909年11月21日。” “河伯吞掉了它的第一百三十个新娘。” “我们成功制造出了第一只细腰人,它可真丑啊。” “1909年12月25日。” “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我或许快要死了,可我还没看看那个世界,真是不甘心。” “师爷说,会为我举行仪式,那种装脏仪式。” “1910年2月5日。” “我和师爷又发生了一次争吵。” “师爷说实验体死亡数量太多了,已经引起了当地巡警的主意。” “师爷说,那个姓秦的巡警就像是一只疯狗,被他盯上的人都会被咬伤,他建议我们立刻转移。” “可是,我快要死了,而且我也再没有财力重新修建一次这样的实验室。” “1910年3月3日。” “事情有了转机,我联系本国上报了实验内容,得到了一笔资金的资助。” “作为代价,我们上交了一支河伯的髓液。” “1910年4月13日。” “门打开了一秒,又关闭了。” “怎么稳固住门扉呢?” “1910年5月7日。” “我们从门后得到的草籽只有一株还活着,是用河伯髓液种植的。” “我们发现,门后的动物血液与河伯的髓液融合注入实验体身体内后,会让实验体产生一定程度的变化。” “实验体们变得强壮起来,但肢体也在畸变。” “我们决定将这种液体称呼为新血。” “1910年6月1日。” “师爷想办法找到了一些孕妇。” “腹中胎儿会与提炼的新血,会碰撞出什么奇妙的变化吗?真是期待!” “1910年6月2日。” “八个孕妇无论月份大小,无论是刚刚怀孕还是将要临盆,都在注入新血后,都在同一天同一时刻临盆了。” “怀胎三月的孕妇,一夜之间生下了一个足月的……小怪物。” “胎儿无一存活,全都畸变死亡。” “1910年6月8日。” “师爷最近有些不对劲,或许是外界的压力太大可吧。” “在寻找新实验体的过程中,本地姓秦的巡捕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 “1910年7月8日。” “新血实验屡次失败,让我从意国获得的资助变少了很多。” “青寨隧道中列车临时停车出了事故,死了很多人,或许是河伯的手笔,可我们电击它时,它又乖顺得像条狗。” “这里的人警觉性提高了,实验体越来越不好找,真是麻烦缠身。” “1910年9月3日。” “我们从门中获得了一块木头和一些或发光的花” “我和师爷决定将这块木头送回意国,换取更多资金的支持。” “留下会发光的花,尝试将提取的种子以髓液栽种。” “1910年11月3日。” “该死的,本打算送回意国的木块,被一伙劫列车的强盗土匪抢走。” “我们不得不向尝试其他实验,来争取更多的资金支持。” 第214章 实验 “1911年5月4日。” “我们从门后,发现了更多的东西。” “师爷似乎发现了什么,他背着我做了些什么。” “1911年7月13日。” “我们外出寻找实验体的鱼钩,没有回来。” “不知发生了什么,或许与当地的巡警有关。” “1911年7月15日。” “不幸的消息传来,常为我们带回实验体和新娘的蛇头被捕。” “我们不得不停止了一切行动,免得被查到青寨村。” “师爷日夜都在诅咒那姓秦的巡警。” “1911年8月2日。” “我和师爷有发生了争吵。” “我这才知道,这也华国人是如此的狡猾无耻。” “他背着我已与我的母国联系。” “他向我隐瞒了很多实验内容。” “他其实早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在我每天吃的药中做了手脚,我也是他的实验体。” “1911年,10月21日。” “行动不便的我膝盖烂生了蛆,我意识到这个基地的当家人早已经不是我了。” “我不得不向摇尾乞怜的狗,哀求师爷,重新获得他的友谊。” “1911年12月25日。” “又是圣诞节,我想念我的妻子和女儿。” “1911年12月26日。” “我在师爷的房间中发现了信件,这个该死的臭虫,居然一直背着我联系我的妻子。” “我得想想办法,杀死这个狡猾的华国人。” “1911年12月28日。” “我尝试为自己少量注射新血,效果还不错,至少我没有当场死去。” “但是,膝盖发生一点变化。” “1912年……” “实验失败,我的身体开始异变。” “我最近总在回忆以前,回忆在天主像下祈祷的样子。” “我似乎在这异国他乡,变成了魔鬼,这不是我的错。” “1912年3月。” “我们的行动被曝光了,我们得紧急撤离。” “河伯无法带走,我们决定将它封存,等到时机合适再回来。” “师爷带走了新血和许多资料,他将要前往意国。” “或许在那里会有更多的实验体和机会,让他对门的探索更近一步。” “异变的我不想成为实验体,我决定就这样死在这。” “我求师爷帮我照顾家人,求他保护我的妻女。” “1912年3月8日。” “看在从前的友谊上,师爷兑现诺言决定为我举行装脏仪式。” “我刚刚服下了三瓶氰化钾,该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师爷说极致的情感加上媒介,才是打开门的关键。” “他曾尝试了亲情,友情,爱情等等,可服下药等死的这一刻,我突然想到。” “这世间最强烈的感情,其实是恐惧吧。” “希望那些猎犬找来这里时,也能在爆炸中体会这种古老原始又强烈的恐惧!” …… “啪!” 秦璎将手中的笔记合拢。 她肩膀耸动了几下后,心里极度的恶心转化为生理反应。 她干呕了几声。 很久没吃东西,只吐出了几口胃液。 她坐在湿哒哒黏糊糊的书中,浑身冰凉。 忍不住用最激烈恶毒的语言,去咒骂这本日记的主人还有,那位师爷。 雷鸟见状,担心的飞到她的肩头,用脑袋蹭了蹭秦璎。 ‘门’实验一直在进行,这里就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内心的诸般情感,转化为极致的愤怒。 秦璎闭眼深吸了几口气,才缓和过来。 许久,她站起身。 搓了搓发麻的手指,吐出一口白雾。 “我没事了。”她对雷鸟道。 她一步步走下二层书架,想要找到点什么东西,将下面那具化成蜡的尸体点天灯。 她踩着积水绕到橡木书桌前,却一愣。 随后一股凉意顺着她的脊柱骨向上爬。 那具快化成浆糊的蜡尸,从椅子上消失了。 橡木椅上有深深的印记,边缘糊着白色尸蜡。 但原本坐在这上面的玩意不见了。 秦璎神情一凝,循着地面如蛞蝓爬行的痕迹找去。 那道白色痕迹,一直向着房间深处延伸。 秦璎没想到一具蜡尸,死成了这摸样居然还能动。 她紧了紧背包,本要追去,却又想到些什么。 来到橡木书桌旁,弯腰将贴在橡木桌下的雷管扯下一根。 右手是帝熵化成的小短刀,左手拿着一根雷管,缓步追了上去。 痕迹一直延伸至书房末端,河伯所在的那扇门后。 河伯之前还大声哭求,现在却没了声响。 秦璎提着迷毂花照亮,重新走了进去。 里面安静无比,左右都是泡着畸形细腰怪物的标本瓶。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雷鸟头后的头冠一根根竖起,小心警觉。 恐那具蜡尸,从某处扑来。 就在这时,池中河伯说话了。 “你回来了?”它声音中不无喜悦,“你来放了我吗?” “你看,我说过我们是同类。” 秦璎低着头,借着迷毂花的光照地面。 白色尸蜡痕迹,消失在池水附近不知去向。 她提着迷毂花站在了栏杆边缘。 浑身被链子死死绑住的河伯,还泡在浑浊的池水中。 它似乎对有东西靠近这事一无所知。 两只颜色不一的眼珠子,在过长的眼皮下期盼看着秦璎。 秦璎一言不发,静静看它许久,终于开口:“我如果放开你,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愿意为了自由付出些什么?” 池中的河伯似乎已经料到她会这么说。 眼皮掀了一下后,回答道:“所有,只要你要。” 秦璎看着它,缓缓扬起一个笑容来。 “所有?” “好大的口气啊!真是慷慨。” “那么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可以吗?” 她不等河伯答应,先说道:“你是什么时候苏醒的?” 照那本日志中所说,在封存这件实验室前,他们做了相应的措施。 比如,将河伯锁死在水底。 这怪物什么时候得意脱困,并且制造了外头的空间。 没料到她问这个,河伯的嘴巴咧开了一瞬。 “近几日。” 这东西狡猾,不吭当面回答问题。 秦璎抿紧嘴唇站在高处,冷冷看着它:“你藏得可真好。” 那么久的实验,这傒囊都没有展示过一次它这让空间重叠的手段。 想来是那时不敢,而现在它这样冒险,是因为新娘。 “你以什么法子,诱骗青寨村的人为你寻找新娘?” 第215章 同类的特征 迷毂花灯下,泡在青苔与污水中的异兽仰头看着秦璎。 在这奇异的空间之中,它泡了百年皮肤惨白,毛发掉光了大半。 剩余的一绺毛发并没有让它形象稍微好一点,蔫哒哒贴在槁骨腐肉上,反而更显得可怕怪异。 它咧嘴发出低沉的笑:“当然,他们来过很两次。” 说到多年后曾试图来寻找它的那些人,它话音中难掩得意。 “可我已经不再是从前任他们宰割的鱼肉,我将自己藏匿得很好。” 它嬉嬉笑笑,露出歪七扭八类食草动物的牙。 河伯泡着的污水不反光,它显然照不到自己现在歪曲的脸上表情多刻毒。 与它之前所表现出的可怜兮兮截然相反。 秦璎没戳穿它,只依旧站在高处的石栏杆旁。 藏在她帽子里的雷鸟察觉到恶意,小绒球一样轻轻动了动。 水中河伯独自笑了一阵,笑声逐渐在秦璎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干巴巴停住。 “不好笑吗?”它问。 秦璎不想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 “也是实验体。” 实验体三个字像是生锈的刀片,从她喉咙里生涩挤出。 河伯骤然抬头看来,异色双瞳直视秦璎:“你身上和我一样,有恐惧的味道。” 许是怕秦璎像刚才一样失态逃出去,一走了之。 它收敛了一下唬人欺诈的语气,转而打起了感情牌:“我曾遭遇、见过的可怕事情并不比你少。” 在外头略调整了一下心态的秦璎,再次盘问时已不复之前的慌张。 她提着迷毂花,散步一样绕道池水后。 随着她脚步站定在老旧的机械前,陈横池中的锁链哗啦直响。 河伯紧张转身过来:“你要做什么?” 这些老古董机器,显然曾经给它很严重心理阴影。 得益于这种恐惧,秦璎在它从池中转身时,看见了它藏在池水里的东西——一部分东西。 上半截碎兽尸下半截缝合人腿的河伯,在人腿之下还像赘生的肿块一样,生着傭囊尾。 傭囊尾上挂丸胎。 惊鸿一瞥,只见得那丸胎只鼓起一个小包。 大致一扫已经可见胎囊下包裹这狸子似的兽形。 只是这兽形还很小很瘦,发育不良无法产下。 秦璎手指在老旧机器的启动手柄上一揩。 在地下密闭空间没有什么灰尘,启动手柄上的木头裂开。 她手指擦到了刺刺的铁锈。 “别动!” 她这漫不经心的动作,却好像在揪着河伯的心在捏,它急喝道:“别碰那个。” 拴在池水中的河伯,对人类科技显然不那么了解。 不晓得还有生锈老化这事,在它心里,那台钢铁玩意依旧是它的噩梦。 秦璎闻言笑得温柔,举起右手。 动作虽无害友好,但她带着笑意的话却极其无情:“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诱骗新娘来吃的?” “我没有!”水中河伯更想扮演一个受害者,它一口否认,“那只是那些人类强加给我的。” 秦璎一笑不置可否:“你是十多天前再次苏醒的吗?” “苏醒后,吐地肺阴瘴制造幻象。” 在青寨村祠堂时,那老者大半说的是慌话。 什么鬼影,什么问米的神婆和山神都是假的。 但有一件事是真——事情开端确实是十多天前。 之后的青寨村中的雾中黑白默剧,和灯笼下的长颈怪影,恐怕就都是河伯诱骗人的手段了。 “你吓死了青寨村的人,让他们向你献上新娘?” 河伯可制造幻境,要蒙几个人实在太简单。 只是它没想到的是,时代变了。 不比1910年,现在的人命是比较值钱的。 青寨村的人大多选择带着家人离开。 废了半天劲,也只真骗到一个尹敏敏和张玉沁。 河伯吞噬女人结丸胎摆脱这副残躯的计划,不得不以失败告终。 秦璎看也不看池水中的河伯,只打量着眼前的机器。 和锈烂的木头柄不同,‘师爷’等人应该还想着找机会回来,这机器上厚厚的涂抹了防锈的油脂。 油脂凝结成黑色污垢,把操作仪表糊得脏兮兮。 一边看,她嘴上一边道:“只要接触过你肚脐黄泉眼石,也就是傀石的人,都会一定程度上受你摆弄。” 回忆起作为护身符,弄给许三叔孙女小鱼带着的那颗黄泉眼石。 秦璎冲池水中的河伯挑眉:“你授意相信你的青寨村人,有意将傀石扩散分发对吗?” 打算大量诱骗人,吃够九百九十九个从丸胎新生。 “只是,你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它的能力影响范围只在青寨山附近。 超出范围的,只能让幼儿惊厥。 只能让当时精神力受重创的秦璎吓了一跳,根本无法惑人心智。 随着秦璎的述说,河伯过长的眼皮耷拉下去。 它不说话,但某种程度上已经是默认。 秦璎叹道:“青寨范围内,只要接触过黄泉眼石,就会成为你的傀儡。” “你怎么敢将一切,都朝人类头上推啊,河伯。” 她说话尖酸刻薄,对这在黑暗中不知多少年的异兽来说难听得很。 河伯默然片刻后,抬起头。 这会它倒不装那可怜模样了,脱毛狸子脸上满是讥嘲:“你看看现在的我,我不该憎恨吗?” 秦璎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站在你的立场上,该恨!” 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河伯一惊后,有些喜悦。 但没等它高兴,秦璎的手覆盖帝熵,按在了机器启动手柄上。 “但我是人,被你困在这里的人。” 她脑子进了三吨水,才会认同一个想把他们困死在这的食人异兽。 在河伯目眦欲裂的注视下,秦璎抚摸爱宠一样摩挲沾着机油的手柄:“别云山雾绕说废话,现在老实告诉我,你怎么认出我也是实验体?” “恐惧味道什么的,哄鬼去吧。” “听说,你很害怕电击?” 她脸上的笑,如同什么深渊的诡物。 池中浊水晃动,河伯瑟瑟发抖:“别。” 回应它的,是秦璎倒计时的声音。 “三。” “二。” “一!” 她作势要拉下把手时,池中河伯从嗓子里艰难挤出两个字:“是,眼睛。” 第216章 小心落雷 被剜去双目,取名为河伯的异兽在污浊水中沉浮。 它沉重喘息,呼哧呼哧的声音回响在黑黢黢的实验室里。 在百年前,它每日都会被那种机器折磨。 真正的痛苦折磨,并不是时间长了就会习惯。 随着时间推进,那只机器把手就像是训犬师的狗哨。 就算还没按下把手,身体都已经开始先幻痛起来。 河伯也终于知道,这个不久前落荒而逃的女人并不好糊弄。 她没有半点柔软的怜悯之心。 河伯不得不放弃云山雾绕的糊弄之词,说了真话。 “眼睛。” 傒囊,双目化赭石,能形一方困境。 借此从归墟隙逃走的它,失去双目依旧保留着这样的特性。 青寨附近折叠两个时间的空间就是因它而形成。 秦璎冷然看着它,确定它没有说谎。 “你的眼睛与我一样,具有别的能力。”河伯说。 但在秦璎追问是时,这半截狸子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它没有说谎,秦璎将手从机器手柄上移开,河伯明显松口气。 这时,一角红色龙凤喜褂碎布,从池水中浮出。 河伯没再欲盖弥彰遮掩自己食人的事实。 它伸长了脖子试图说服秦璎。 “我们是可以合作的。” 对它这种说法,秦璎只嗤笑:“你把我们全困在,又来谈什么合作呢?” 河伯低声笑:“只要你将我放出来,我马上就放你们离开。” 秦璎又笑。 前半句话说得真心实意,后半句话就纯谎言了。 这玩意对他们,准确说对她已经生出了杀心。 巧合了,她也没打算放过它。 秦璎心知这一点,却没戳破,不满道:“你不是说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吗?” “我想要的不止是问几个问题那么简单。” 她直接讨要道:“我要你的髓液。” 铁链哗啦作响,池中的河伯愤愤不已。 秦璎好整以暇道:“礼貌问一下而已,你不给我就自己抽。” 河伯整个僵住。 见秦璎又要去动机器,它急道:“我给你。” “你,凑近些。” 秦璎弯腰在地面寻了个标本瓶子,扬手一丢。、 玻璃瓶碎裂在河伯的脑袋上,浑浊液体和里面泡着的肉坨顺着它脸滑下:“你想得美呢。” 河伯残缺的胸口剧烈起伏。 许久,在那标本瓶中肉坨将要顺着它脑门滑下去前,它探舌一舔。 嚼也不嚼,将那肉坨整个吞了下去。 巨大的咕咚声回响中,秦璎在机器后的烂木头堆里,找到了好几只试管。 想来原本就是用来分装髓液的。 现在秦璎也管不了什么污染不污染了,直接将几只试管丢给池中河伯。 “接着!” 河伯反应迟钝,枯爪只抓住了两只,其余的都摔进了池底。 它深深看了一眼秦璎,垂下头去。 笨拙的爪子向后探,将嵌入脊柱的一根橡皮管拔出一只。 夹杂着血液的淡黄色髓液挤出一些。 河伯一边喘息,一边将试管凑上。 这过程很慢很慢。 秦璎颇为耐心地等着。 突然,藏匿在她兜帽里的雷鸟动了一下,啄了啄秦璎的后颈。 雷鸟没发出声音,只示意秦璎头顶有东西。 啪叽—— 一小坨白色尸蜡掉落在积水中。 秦璎拍了拍兜帽,示意雷鸟稍安勿躁。 她不想这时分神,错过了得到髓液的好机会。 她不经意地向旁边走了一步。 池中,河伯终于将两只试管接满。 它将没木塞的试管夹在指缝间,对秦璎道:“你瞧,你还是不是得过来拿。” “或者……放开我。” 秦璎笑而不答,走到栏杆旁。 见她动作,河伯眼中喜色一闪即逝。 正盼着她再走近点时,秦璎右手微抬。 从她袖中闪电般探出两根金属细丝。 只头发粗细的细丝灵活似蛇,眨眼间探到河伯面前,夺了两只试管向后缩。 眨眼间,两只臭烘烘带着浑浊黄液的试管,到了秦璎手中。 她用两只防腐木塞塞住试管,举起对河伯亮了一下:“多谢。” 池水里的河伯许是被困沉睡太久,等秦璎把两只试管收进了背包,它这才反应过来。 畸形的嘴巴缓缓张开,不思议道:“帝熵。” “帝熵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你穿过了门,对吗?” 它质问时,粘稠的唾液飞溅。 一时用劲了些,一只眼珠掉出了眼眶。 “带我回去,只要你带我回去,我什么都听你的。” 相比之前,五分真情五分骗,这一次河伯倒是真情实感。 但秦璎只一挑眉:“哦,你认识帝熵?” 这河伯,果然就是从归墟隙逃过来的那只肉胎。 她话音落,一团果冻似的玩意从天花板朝着秦璎后背扑来。 作势要将她推进池中。 河伯那怪异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它张开双爪,作势要接住秦璎。 但秦璎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侧身避开同时,右手袖中一道银色细鞭一抽。 帝熵没有吃进足够多的黄金,体积不太够,只迅捷化为一条细丝似的长鞭。 说是长鞭,但锋利如刀。 一眨眼,将天花板扑下的那坨果冻烂肉一切为二。 两截蜡尸扑倒在地。 秦璎嫌弃的后让一步,对池中河伯道:“你是不是关太久,脑子有问题了。” 她明知这腊尸进来,怎么可能不防备。 秦璎冷冷嘲道:“蠢东西。” 河伯张开的手臂僵住,一息后无能狂怒在池水中乱抓。 污言秽语咒了几句,又哀求:“求你,打开门送我回去。” 昔年为了逃避大夏人的追捕,从归墟隙逃离的傒囊,经哀求人将它送回去。 想来,还是这边的世界更可怕些。 秦璎轻笑一声:“不可能。” 双方各自心怀鬼胎,送回箱子添乱做什么。 河伯真有心付出一切也要合作,早就将臣服印记交出。 现在说得天花乱坠,不过是糊弄鬼而已。 秦璎高筒登山靴,在地上挣扎的腊尸脑袋上一踏。 这位引发一切的罪魁祸首之一,脑袋裂开。 里面的内容物淌了满地。 在这黏腻又闷沉的声响中,黑暗里的个个标本瓶一次碎裂。 浓烈的福尔马林味传来,同时,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秦璎面无表情,爬到栏杆上坐着,然后一拍兜帽。 紫蓝小鸟扑腾着翅膀飞出。 确认主人脚不沾水,它飞翔着在空中旋转一圈。 在第一个标本瓶中怪物踏水扑来时,欢快唱起歌。 羽翼紫蓝雷霆缠绕,随后细细电光,无差别落了满地。 池水中,河伯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第217章 炸毁 地面升腾起一阵阵灼烧的烟气。 福尔马林、陈年积水、烧焦的尸臭…… 各种味道汇集,味道臭得呛鼻子。 秦璎掩鼻咳嗽了两声。 先前她还担心雷鸟体型小,电击强度不够。 现在却晓得,是她小瞧了孩子。 遍地紫色落雷,在黑屋中交织成一道奇景。 秦璎用帝熵把自己绑在栏杆上,免得失去平衡掉进池水里。 然后,就这样坐在干燥的石栏杆上,好整以暇看池水。 池水导电,陈横的铁链导电。 池里的河伯被电得直翻白眼,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嘈杂惨叫。 被电得很了,它无意识一吐,从腹中呕出好些裹着红色碎布的尸块。 张玉沁头发凌乱的头颅,在浑浊池水中沉浮。 想到自己和尹敏敏一步走错也会落到这样的下场,秦璎并无多少同情。 她直盯着河伯牵着下半身的傭囊尾。 随后紧紧皱眉。 对裹着电光在黑暗中翻飞的雷鸟道:“加大电量,电它尾巴。” 闻言,雷鸟啾啾两声,落下的电光更加密集。 从标本瓶中破出的无数畸形尸体,秦璎甚至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已经被点成焦炭。 池中河伯更是像煮糊的锅巴,身上没有一点好肉,就这样飘在池水中。 臃肿尾部,汤圆一样漂浮了起来,同样焦糊。 隔了许久,黑暗中畸型游尸悉数倒下后,雷鸟才飞回秦璎肩膀。 肉眼可见小东西毛发都黯淡了些,也不再吱吱唱歌。 秦璎看得心疼,忍不住用左手揉了揉它。 “回去,带你去逛公园好不好?” 雷鸟看过电视,知道公园是什么,小鸟眼一亮,叽叽喳喳凑在秦璎脖子旁撒娇。 秦璎唇边含着一抹淡笑。将视线移向池中不知死活的河伯。 右手轻动,手铐一样将她固定在栏杆上的帝熵重新化作一只手镯。 她把带进来那根雷管,抛在了河伯身上。 这东西得死,死得透透的。 这整间实验室也要毁掉,否则秦璎无法交代雷光从哪来。 她踏在积水中,朝外走去。 行至门前,她对雷鸟道:“电那根雷管,小心一点,别伤害到自己。” 雷鸟晓得什么是雷管,它看过猫和老鼠。 它飞进了黑暗中。 秦璎紧了紧背包带子,大步朝外跑去。 河伯曾说漏嘴,这处实验室是它故意藏起来的,以防被人找到。 若是河伯已死,那它制造的循环空间不一定还能在。 这实验室,会是什么状况当真说不准。 秦璎可不想莫名被挤死在山石之间。 她在书架之间快速奔跑,两条大长腿倒也不白长。 很快跑进了来时的通道。 再进这间两侧是回廊的铁囚室,秦璎本做好了要和这些霉烂尸体争斗一番的准备。 但拦路的只有一具,浑身绿毛霉斑的尸体,不知是从哪一间牢笼诈尸出来的。 拦在路中,还没等秦璎靠近,就以一种醉汉似的姿势歪倒下去。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化成了汤。 秦璎心知,这可能是河伯死亡的缘故。 只是这些尸水,实在有点恶心。 她腰间挂着迷毂花,踩着这些成分难说的积水,冲进了黑暗。 及至下来的狭窄楼梯前,秦璎扬声喊了一声:“动手,快回来!” 在她呼唤时,掌心亮起雷鸟的印记。 那印记传来清晰两声啾啾声。 随后噼啪声大作。 几乎是下一瞬,一阵地动山摇的轰鸣传来。 秦璎知道,雷鸟的速度不用她担心。 她沿着阶梯亡命奔逃。 跑了大半,次第又响起一阵接一阵的爆炸声。 是飞回的雷鸟很顺手地激活书房里的全部雷管。 整个楼梯簌簌掉土,在仿佛开山的动静中,裂开一道接一道的大裂缝。 秦璎耳朵嗡嗡作响,痛得要死。 她什么也不顾,朝着上面跑。 眼见出口有亮光有人影,似乎还有谁在喊。 但秦璎听不太清楚。 在巨大冲击波传来时,秦璎与后边飞来的雷鸟险之又险挤到青泥膏洞前。 她被土块砸得灰头土脸,险些摔倒时,两只手伸来。 一只是张朗畸变的手,另一只却覆盖着黑色鳞片。 这两只手像拖洗衣机里的衣服一样,拽住秦璎两只胳膊,把她拖出洞去。 随后,张朗身子一挡,用生鳞甲的后背将洞口堵住。 只听一声闷响,张朗脸上难看了一瞬。 鼻子两道鲜血汹涌涌出。 秦璎嗅着硝烟味,呛咳了几声,身上没有哪里是不痛的。 尹敏敏在对她说什么,但她耳朵嗡嗡听不见。 稍缓了口气,看了看安全回来的雷鸟,她扬声道:“先走,这里可能会塌。” 她耳朵听不见,声音极高。 在场人都脸色一变。 秦璎环视了一圈,除了她下去时在的赵继贤封美玉等人,刚刚拉她的正是那位伤很重的柳仙。 这位恢复能力似乎很可以,这会功夫已经能站起来了。 秦璎顾不得计较,又喊道:“走!” 下一秒,她被人架起,朝着外头撤去。 赵继贤和封美玉不知发生了什么,也跟着跑。 几人跑到过道就是一愣。 眼前的场景变了。 吴胖子和仓鼠脸的宗利还躺着。 原本应该是复杂迷宫似的水泥通道,可现在水泥通道末端出现了一条向上的水泥台阶,那套娃迷宫似的工事消失了。 几人还惊讶时,整个建筑剧烈摇晃起来,墙壁上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裂痕。 满脸血的张朗,将吴胖子和宗利一左一右扛在肩上:“你们先走。” 那位还不知道名字的柳仙,浑身飙血但很顽强地把秦璎扛在了肩上,秦璎被他肩膀凸起的刺顶住胃险些吐了他一身。 尹敏敏和赵继贤封美玉也跟在后头。 满是灰尘的长廊跑到末端,沿着长石阶而上,末端是一扇锈得不像样的铁门。 被扛着秦璎的柳仙一脚踹开,外头乌漆嘛黑。 四处大雾弥散。 雾中似还有人影晃动。 秦璎晕头转向,只有一句话:“往山里跑。” 第218章 山崩 秦璎耳朵痛得要死,各种声音刺进耳膜。 她胃抵在那位不知名的柳仙同僚肩膀小刺上,随着他大步颠簸险些被顶吐。 实在受不了,急拍打这位兄台的肩膀:“放我下来。” 她现在耳朵不好使,说话很大声。 在从山腹传来的一阵阵轰鸣声中,传进了扛着她的柳仙耳朵里。 但这位经过了爆炸浑身小喷泉一样冒血还是健步如飞的兄弟,显然是误解了她的意思。 脑袋上血滋滋冒,他一边爬一边豪爽道:“别担心,我扛得住。” “咱恢复能力不是一般的。” 说话间,他一个大跨步越过了一道人工修建,用以排水的沟渠。 “哕——” 秦璎一口酸水几乎呕出来。 身后,轰鸣声越来越大,整座山体都在震颤。 水泥墙绽开大片蛛网般的裂痕。 整座山山体都在剧烈震颤。 这种情况下,秦璎不敢多说话添乱了,她强忍恶心抬头看。 地动山摇之中,她看见了她们刚刚跑出来的那处建筑。 修在山间的建筑,地面部分看起来完全是正常的大型民居。 蛰伏在山间,隐约可见轮廓如一只蛰伏的巨兽。 突然,秦璎看见黑暗中似乎有人在跑动。 不算明亮的电筒灯乱晃。 正有人朝着他们这边追来。 电筒灯柱乱晃的一瞬间,秦璎看清追来者的打扮。 穿灰布衫子,手中端着老式步枪。 秦璎骤然想到,如果河伯制造的空间笼罩整座青寨山。 那么在两个时间交汇时,修建在实验室地面的建筑应该有一座用以遮掩的老宅。 在1910年时,这座老宅还没有废弃,还有看守力量。 追来的,是1910年的实验室看守。 这念头只是一瞬间,她在看见那帮持枪之人时,已扬声喊道:“都小心,后面有敌人,他们有枪!” 扛着秦璎的柳仙,脚步一顿,向后看了一眼。 他眼神也挺好,看清楚后嘴上骂了一声。 然后猛一弯腰。 被他扛在肩膀上的秦璎,脸颊一痛。 像是一道凌厉的刀,刀刃贴着脸颊皮肤而过。 虽没受伤,但皮肤真切感受到了那种疼痛。 她嗅到了一瞬间的硝烟味,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有一颗子弹擦着她的脸而过。 要不是柳仙兄反应够快,就击中她的眼窝,掀开她的头盖骨了。 与死神擦身而过,她的脑中空白了一瞬。 而后,一股子愤怒涌上心头。 哪个王八蛋要杀她? 秦璎猛抬头,看向子弹射来的黑暗处。 恰见手电光柱下,一人再次抬枪瞄准。 看清这人长相的一瞬间,秦璎脑中冒出一个词——凌迟。 旧时出发极恶凶徒,便在菜市口搭个架子,将浑身赤裸的犯人罩在渔网之中,然后片烤鸭一样,犯人的肉薄薄片下。 直至犯人只剩一个光骨架子。 后面那开枪之人,就像是一个受了凌迟之刑的人。 头顶、脸上没有半分皮肉,密布二指宽的鱼鳞状疤痕。 在黑暗中,仿佛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 秦璎隔着黑暗,与这恶形恶状的男人对视。 下一秒,那满脸疤的男人抬枪又扣下扳机。 秦璎只听见枪响,心中一慌时,一直飞在她左右的雷鸟一扇翅膀。 紫蓝电光噼啪一闪。 远超子弹速度的雷光凌空将子弹击落。 那疤脸男人露出惊讶迷茫之色,他眯眼看似乎想看清刚刚一闪的是什么。 其实不止他惊讶,秦璎这边的尹敏敏三人也惊讶。 只是这会都忙着跑路,没工夫问这小鸟怎么还会放电。 唯有赵继贤和封美玉,曾见识过雷鸟发威。 但生活在乱糟糟1910年的时代的两人,对枪声的敏感度更超旁人。 听见后边有枪声,头皮都发紧,慌乱沿着山道跑。 那疤脸男再拉动枪栓时,突然又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山脊隆起巨大弧度,好像有巨蟒在岩层下游走。 碗口粗的树木齐刷刷倒下,树根翻倒带出的泥土在黑暗中扬起漫天尘泥。 拿枪的疤脸男身形晃了数下,他们追击的脚步也被树木阻拦。 秦璎一行人也不好过,在山间狂奔的他们在岩石摩擦声中,不得不面对大片裂开的缝隙。 这山崩地裂的动静,比之地震并没有好多少。 他们必须避开这些巨大裂缝,免得跌进去被挤压死在岩缝里。 负担最重的是张朗,他一边扛了一个人,尤其胖所长吴谦着实分量不轻。 即便是异兽化的他,也发出气喘的声音。 尹敏敏和封美玉像两只蹦跶的兔子,山石间灵活蹦蹦跳跳。 反而赵继贤,已经落到了最后。 见状,秦璎不得不又拍打柳仙兄的肩膀:“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跑,你去帮张朗。” 闻言,柳仙兄才停在一株翻倒的大树旁把秦璎放下。 秦璎喘着气,也想上前帮忙时,她愕然看见赵继贤和封美玉正笼罩在一层不正常的雾气中。 他们的身影若隐若现,眼见着就要消失了。 秦璎知道他们将要回到属于他们的时间了。 她心中一急,忙对站在封美玉旁边的尹敏敏道:“敏敏,站远点。” 然后她掏出背包里,两截钳断的金镯。 本来是帝熵的食物,但现在还是先尽着别的用途吧。 她远远将两截金镯分别丢给赵继贤和封美玉。 又摘下腰间迷毂花给赵继贤,让他们照亮。 他们下意识接住后,听秦璎道:“你们认真听好,别回头马上跑。” “尤其你,赵先生。” “最好只当自己已经死了,否则你会有大祸临头。” 响鼓不用重锤敲,赵继贤不笨,他很清楚列车上的人都被怪物祸害了。 他一个人活着回去,面临的将是无尽的审问,甚至灭口。 他把秦璎丢给他的那截金镯,紧紧捏在手心,提着迷毂花郑重点了点头。 秦璎又看封美玉。 封美玉是半路扒着火车上去的,车票都没有应该查不到她身上。 除非赵继贤把她出卖了。 她言简意赅对封美玉道:“你也一样,想办法走得越远越好。” “隐姓埋名,都不要再回云澜。” 封美玉到底年纪小点,听秦璎叮嘱只知点头。 想到他们所处的年代,和将至的浩劫。 秦璎补充道:“未来将有自北往南的大浩劫,你们想办法去南洋。” “若是想拼一番作为,十一年后的七月……” 她摇了摇头,到底没把话说完。 然后指向远处雾中,对他们道:“别回头,朝雾里跑!” 封美玉还仓皇站着,赵继贤一上前扯住她手腕:“走吧,别耽误了诸位好汉。” 只当秦璎她们将要和后头的追兵决一死战。 封美玉跑了几步又顿住。 她摸了摸口袋,里面还躺着秦璎送她的那根雷鸟羽毛。 她转身,从颈子上扯下一样红绳系着的东西远远丢给秦璎。 “大姐姐,再见。” 话音落,雾气与翻山泥土中,她和赵继贤的身影像是被橡皮一点点擦去。 彻底消失在了原地。 第219章 后续 山崩的千沟万壑间,秦璎几人并肩看着赵继贤和封美玉的身影消失。 跨越时间的短暂接触,感觉是十分奇妙的。 秦璎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逃过追兵的追捕。 她也帮不了他们,只能心中祝愿两人交好运,躲过一劫。 尹敏敏跑得灰头土脸,遥望着越来越淡的雾气,感慨道:“我们,在和一百年前的人说话。” 张朗没说话,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从张朗手中接了仓鼠脸宗利在手的柳仙不解。 他哪知道赵继贤和封美玉是什么来路,只将宗利扛在肩上后就催促道:“走吧!” “这山崩地裂的,我们还没安全呢。” 他不知道秦璎为什么突然让赵继贤和封美玉离开,更关注着当前的危机。 秦璎看了一眼封美玉丢来的东西。 那是一支红线系着的护身符,看着像狼牙,但更长一些,上面有填了朱砂的雕刻。 黑漆漆看不清雕的是什么,秦璎将这只护符往登山服兜里一揣,道:“走,下山去。” 随着赵继贤和封美玉的离开,山上笼罩的雾气淡去。 两条交汇的时间,正逐渐恢复到原本的轨道。 没了照亮的迷毂花,秦璎和尹敏敏打着电量不多的手电在前。 身后跟着张朗和柳仙兄。 一直下到山脚,他们看见了一片铁丝网。 看见了铁路轨道和立的坡度标。 几人都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 一时瘫坐在铁路旁的乱草中,谁也不想说话。 秦璎勉强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手机信号已经恢复了正常,但电量只余下10%,她把手机丢给张朗。 “打电话求救吧。” 尹敏敏说过,文保局下来的专案组分散四处。 最精锐一支,被局长带着去了翠屏山外围监察。 另一支是那个双开门壮老头副局长,领人在云澜市找祸斗。 第三支队伍,就是来青寨隧道查事的吴谦这一行。 张朗和柳仙兄以及仓鼠脸的宗利,都不是能见人的样。 被人看见拍下,只怕拍十期走近科学也救不回来。 加上队伍里的重伤员,他们还是先求援吧。 张朗拨通了一个号码,说了两句话,那边传来巨大的咆哮声。 张朗被吼得窝囊缩在杂草里挨训。 把这里的定位发进群里后,他才将电话递还给秦璎。 秦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我的车在青寨村,我去开车过来。” 她也顺道分配处理一下身上的东西。 哪些该上交换东西,哪些该自己藏好。 瘫在地上的柳仙,看飞在秦璎肩膀上的雷鸟,舔了舔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张朗看了他一眼,打断道:“我们的车也在青寨,车上有药和急救包。” “有劳了。” 被张朗截断了话头,本就重伤失血过多的柳仙一时忘了雷电小鸟这一茬。 仰躺在地道:“在带点吃的吧,我快……饿……死。” 话没说完,他的眼皮子直耷拉已经迷糊了过去。 尹敏敏本想和秦璎去的,但被她拒绝了:“你留在这,如果有人靠近你出面周旋一下,别让他们被人看见。” 尹敏敏老实点了点头。 秦璎腿沉得要死,登山服上都是柳仙兄的血,蹚着荒草一步步走下坡去。 一直沿着铁轨走,天亮时前面出现了一个小站。 青天白日,青寨站站台的三层水泥小楼让她觉得亲切得很。 可她这样,一身是血的出现,却险些没让青寨站的人吓死。 车站值班的七手八脚把她拉上站台。 又是倒水又是要报警的。 在秦璎说她是去登山,遭遇了山崩时,收获了不好奇怪的眼神。 因青寨山崩,隧道塌陷了一半,这小站的人忙得要死。 一时也没人管她,秦璎趁机从出站口走了。 青寨小站距离青寨村不远,秦璎绕了一下路,来到她停车的地方。 一到车旁,秦璎先爆了一句粗口。 可能是防她跑路,这排车的车轮全都被人放了气。 秦璎租来那辆越野,更是被人泄愤一样泼了好些刷棺材的生漆。 整辆车面目全非。 一想到自己的押金,秦璎血压直线飙升。 秦璎强压怒气,拉开车门坐上车去。 刚坐下,飞到副驾驶的雷鸟身上突然噼啪炸出一道电弧。 电弧擦着座椅而过。 一阵焦糊的味道后,一条青色头吻尖尖的蛇掉了下来。 雷鸟在后座飞了一圈,电死好些蛇。 秦璎这才意识到,青寨村的人不但放了轮胎气,还往她车里倒了毒蛇。 这边雷鸟刚将毒蛇清理完,沿山道上吵吵嚷嚷来了一队人。 想是青寨村有人盯梢,看见秦璎回来了都来找麻烦。 秦璎看见队伍前边就是那个莫婶。 她怒从心头起,真想一脚油门踩下全撞死。 但法治社会让她强按下了这种冲动。 不顾轮胎被放气,强行启动了车子。 这样轮胎必然完全报废,但也比被这些人堵在这强。 “玉沁,我家玉沁。” 莫婶这会哭是真心的。 “还有祠堂里的人,都被人害惨了。” 她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干的事有多缺德。 指着秦璎的车就骂骂咧咧,村民们就要围上来。 秦璎一脚油门,瘪车轮在地面捻得火花带闪电,从村民面前疾驰而过。 临去前,摇下车窗对着这些村民比画了一个中指。 她有点太嚣张,倒叫青寨村的人都有点愣住。 放了气的车轮,开启了叮叮哐哐。 前面挡风玻璃上的漆,也刷不掉,沿山公路秦璎开得很小心。 她知道青寨村的人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直接把车朝着青寨站开。 开到青寨站前,她停下车。 这才开始整理背包里的东西。 她从那蜡尸身上找到的东西,并不打算全吞下。 东西拿在手上,要紧的是派上用场,而不是仅收藏。 这些徽章交给文保局更有利,能帮助秦璎找到蜡尸的身份。 以顺藤摸瓜找到那位去了意国的师爷下落。 还有,从河伯手里诓骗来的髓液,秦璎只打算昧下一支。 另一支,交给文保局。 她得在和大部队接头前,把该藏的东西藏起来。 秦璎坐到后座,藏身在座椅后。 手指画了一个无限符号。 眼前顿时涌起黑纱似的雾气。 数颗明亮的光点在雾气中闪烁。 第220章 冲突 夜里的沙丘上。 韩烈肩上披着御寒防寒露的大氅。 在他身侧,脑门上有一片红鳞的沙蜥蜷缩成一团球。 韩烈就这般独自等候在漫天星辰下。 “韩烈。” 突然响起的呼唤,夜里跟鬼叫魂一般。 韩烈非但不慌,反而高兴起来。 他四处看,低声道:“上神?” 下一秒,他面前的空气小幅度扭曲起来。 “帮我收着这些东西。” 话音落,韩烈清楚看见虚空中印出一只巨大的手掌。 不见身子不见影。 分明空物一物,但那只骨节纤细的手掌却像是按在了透明无形的阻碍上,难以寸进。 韩烈看得心提起半截。 车里的秦璎也不好过。 她第一次尝试隔着世界打开门扉。 比上一次在箱子中‘开门’时,困难了不知多少倍。 她闭眼尝试许久。 只觉得脑浆子都快顶着天灵盖沸腾了,依旧是差了一线。 雷鸟也察觉到了什么,焦急的在旁飞来飞去。 许久,秦璎鼻子下汹涌淌出两管鲜血。 她有一瞬间,失去了神志。 就那样蜷缩在椅背后,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 感觉上过了很久,秦璎突然清醒。 回忆起腊尸日记中的内容——情感与媒介。 秦璎混沌的脑子,闪过一丝明悟。 她急忙打开装着髓液的试管,托了一滴恶臭的液体在手上。 下一瞬,秦璎手按了空,眼前的空间像是一副撕开一道口子的画。 她在这口子里,摸到了丹霞山特产的砂砾。 秦璎心中一阵狂喜。 这一次的媒介是河伯的髓液。 上一次在箱中开门时的媒介,是箱子本身还是那副装脏身体? 而上一次开门时,极端的情感会不会是李主簿虔诚的信仰? 她对眼前这道裂缝掌控告诉她,缝隙维持时间不会长。 喜悦让她忽略了简直要痛死的头,暂抛开杂念。 忙将试管木塞塞回,然后将这支髓液与随身携带的狰药剂还有标本瓶里泡着的眼珠,以及青铜片,一股脑塞进了缝隙。 交由箱中世界的韩烈暂时看守。 等这边的事情完毕,她再从箱中取回。 秦璎动作很迅速,将东西塞进去的瞬间,缝隙擦着她的手指合拢。 要不是缩手够快,韩烈那边估计还能捡到一截上神血淋淋的手指头。 且不论,这举动又在箱中世界和本世界引发一阵骚乱。 秦璎心中庆幸之余,脑子里越发混沌糊涂。 打开门后的后遗症,让她恨不得将胃都呕出来。 将脑门挨在后座靠背椅上,缓了许久都没缓过气。 她强撑着坐回驾驶位。 在群里发了一条求救信息后,发动车子向青寨站开去。 这辆越野车车轮已经完全报废,一路叮叮哐哐。 开到青寨站门口时,正好趴窝。 秦璎软着脚下车时,车轮侧壁已经折叠碾压废了。 她这车在哪都十分吸引人眼球。 青寨站的铁路工作人员,急忙来查看情况。 一看她这浑身血泥的模样,吓了一跳。 忙喊人来救。 后边一阵阵摩托声传来。 好巧不巧,竟是青寨村的全赶了来。 青寨村里,稍开明有门路一点的,在村中疑似闹鬼要献祭新娘时,就已经想办法离开了。 留下的都是些牛鬼蛇神,蛮不讲理的。 在莫婶哭哭啼啼说了几句后,又见祠堂躺了好几个被电得失禁的。 自然而然,将全部都怪到了秦璎身上。 觉得是她破坏了嫁新娘仪式,以后必要触怒山神的。 在秦璎开车走还挑衅后,一行人着急忙慌追着来。 青寨站的人一看这架势,急忙联系了驻站铁路警。 一边将看着就是受害者的秦璎,七手八脚往站里送。 青寨村的人哪允许。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说站上的包庇秦璎。 一时间剑拔弩张,双方竟然对峙起来。 驻站的铁路警,恐惹出恶性事件,急挡在路中喊话。 “诸位,究竟什么事,大家好好说。” 青寨村的哪说得出什么一二三,从不能说他们设局于要哄人去嫁山神吧? 他们不说,秦璎说。 还保留着神志的秦璎道:“他们村拐卖人口,要把女人骗去嫁山神。” 这事说出来,青寨站的和铁路警都愣住。 没想过,这年头还会发生这样扯淡的事情。 又听说还有拐卖人口的事,铁路警急忙呼叫支援。 见状,一直藏在莫婶等人后面的人终于站不住了。 一瘸一拐的张玉波,身上还可见被电击后的痕迹。 他藏身人群后,喊道:“这娘们胡说八道,分明是她偷偷跑进我们的祠堂搞破坏。” 熟悉本村村民的他,太懂煽动之道。 几句话,喊得几个愣头青上前当出头鸟。 其中几个跟着张老三混的混子,不知从哪抽出些棍棒就要上前。 眼见就要推攘起冲突,人群后的张玉波示意莫婶上前去闹。 就在这时,诸人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紧接着,张玉波只觉后脖一疼。 竟像小鸡一样被人抓住了后颈。 张玉波只觉得颈骨都要被捏断,翻着眼睛向后看, 却没看见人脸,只看见壮得可怕胸肌。 “王八蛋。” 一声骂后,张玉波整个断线风筝似的横飞出去。 眼一翻失去意识。 莫婶下意识想撒泼,但看清来的那伙人后一时顿时哑了。 只见为首一个壮老头,接近两米的身高,胸肌肱二头肌壮硕得吓人。 在他身后跟了三四个大热天穿黑风衣的,一眼看去不正常,且不像好人。 连青寨站的铁路警也向后退了半步,以为是什么涉黑团体。 秦璎却长松了口气:“陈局。” 第221章 善后 青寨小站从没有这么热闹过。 青寨村的人聚集,而秦璎又一身狼狈,铁路警觉得棘手。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什么时候来了第三方人马。 见领头那眉毛胡子全白,但精神矍铄的双开门壮老头动手,铁路警下意识喊。 “干什么?别动手!” 青寨不是什么大站,铁路警平常也就管一下村民带违禁物品上车,或者口角纠纷之类的事。 身上连瓶催泪喷雾都没有,他按住腰间的警棍,心里也有点虚。 看着眼前几个人,心里直泛嘀咕。 这伙人说是涉黑团体也不大像。 涉黑团体可能嚣张跋扈,但人也不傻啊,谁站着都冒汗的大夏天一身黑风衣! 或许,精神病? 铁路警思维只发散了那么一下,他扬声还要喊,维持现场秩序。 谁知刚才单手把人丢出去那白短寸老头,往人群后一站。 手臂一张,好家伙那手大得可以去打NBA,直接按在了一个黄毛的头顶。 手掌几乎罩住那黄毛的整张脸。 给人一种,只要手指一收就能把人脑袋当捏捏,揉着脑浆子玩的感觉。 “大爷,你别冲动啊!” 铁路警自己都发现自己声音有点抖。 那白短寸的大爷眼皮一掀,视线在秦璎身上一扫。 见她半身都是血,脸色惨白得像纸。 又转身看了一眼秦璎那辆被泼棺材漆,四个轮子全瘪的车子。 缓缓回头,视线落在了青寨村这伙人身上。 花白短发针一样竖起,眼神莫名带着一种不似常人的威压。 脑袋被他当篮球抓手里那黄毛,更是慌神无比。 没敢叫唤,只是腿软得站不住,直往下坐。 上一次见,秦璎就从这位陈副局长骂人的嗓门里听出他是个暴躁老哥。 见状,在后边的秦璎虽虚弱,但不耽误她陈诉案情道:“陈局,就是这些人设局阴了我们。” “砸车,还往车里放了毒蛇。” “我也差点落他们手上。” 她的话绝对保真,话音落就听那黄毛一声惨叫。 脑袋都快被双开门的陈副局长给单手捏烂。 陈副局长看了一眼秦璎道:“我知道了。” 话音落,他一摆手。 他捏着那小黄毛虽然干瘦,但也有一米七,竟被他像甩麦秸秆一样单手摔出去。 稳稳砸在张玉波身上。 张玉波藏在人群后煽风点火,先是挨了一脚横飞出去昏迷未醒。 被这黄毛一砸,所有人都能听见他身上骨头咔嚓碎的声音。 好像发了信号,青寨村的这伙人相互看看,就要一窝蜂散去。 谁知陈副局长怒声骂跟他来的几人:“站着干什么,等给你们发奖金?” 他后边站着四个牛高马大的黑风衣这才上前。 这些人都和张朗一样,接受过异兽基因改造,抓这帮村民像是比抓兔子还轻松。 人群中的莫婶见状,朝着铁路警这边跑。 哪还有之前那寻事的嚣张跋扈。 一边跑一边扯散了头发,嘴上喊道:“黑社会打人了,请公家为我们做主。” 按着警棍的铁路警见乱了起来,正要伸手去拉她。 谁知斜刺里,一条腿踹来。 秦璎脑袋疼得要炸了,但仇是不能忘的。 抬脚将莫婶踹了个屁股墩。 她才开过‘门’站都站不稳,这一脚绵软软没踹出什么伤害。 见状,她左右找了找,没看见什么趁手的道具,就掏出手机,握着去砸莫婶。 莫婶扯乱头发是习惯性撒泼套路,乱发覆面恰好没躲开。 脑袋上被秦璎哐哐用手机角砸了两下,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脑袋上一股股热血先淌了下来。 秦璎没太过分,手快砸了两下后,迅速收手站到了一边。 不多时,一帮闹事的全在墙角蹲成一排。 随便坐在台阶上的秦璎眼睛一扫,见这些人个个鼻青脸肿顿时放心了。 看样子,来的同事里没有圣母的。 雷鸟站在她肩膀上看热闹。 一边,陈副局长正拿着黑皮证件和驻站警交涉。 一个黑脸高个风衣男,检查了一遍秦璎那辆报废的车,从后座拎了条被雷鸟电死的死蛇提过来。 驻站的警察一看蛇尸,翠青色脑袋尖细,正是青寨山中一种剧毒蛇。 陈副局长脸色一变,大步走到秦璎身边蹲身看她,问道:“你被咬了?” 他以为秦璎这模样是中了蛇毒,但秦璎摇了摇头:“没有。” 她指了指肩上的雷鸟:“被我的小宠物救了。” 那蛇明显被电死的,秦璎不能把雷鸟藏一辈子。 与其以后被查出,倒不如现在先暴露出一部分。 能在官面上过个明路再好不过。 闻言,陈副局长瞥了一眼她肩上的雷鸟。 见雷鸟浑身羽翼紫蓝,尾羽较长,只觉这小玩意不简单。 本想伸手,谁知雷鸟预先察觉他意图,振翅飞起伸嘴就要啄。 它在秦璎面前再怎么乖顺,也是凤之九雏鸟,是沙民们供奉百年的神鸟。 哪容许一般人动手动脚,没电人全因秦璎的叮嘱。 摸了个空,陈副局长不恼,收回手道:“没被咬就行。” 他在内兜一掏,摸出个塑料药盒。 打开示意秦璎拿一颗。 见是吴谦他们吃的那种伤药,秦璎没客气,擦了擦左手拿了一颗压在舌下。 重伤的吴谦他们还在山坡上等人去接。 看秦璎状态差,没让她跟着去,而是留在青寨站里休息。 秦璎在青寨站,有人给她煮了一碗面条,面没吃完她眼皮直坠只想睡觉。 青寨站的人都怕她死餐桌上,忙协调了一间房让她休息。 又损耗了精神力的秦璎,脱了脏兮兮的登山服,这一觉睡得很沉。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感觉旁边有人。 一睁眼睛,就看秦志国一张大黑脸,旁边还跟着谭院长。 看见她醒来,两人都松口气。 秦璎动了一下,秦志国忙喊:“好好躺着。” 她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 “舅舅,你怎么来了?” 她有气无力的问,眼皮耷拉又要睡去。 秦志国看见她这样,是又气又心疼:“出了人命我能不来吗?” 想了想,骂道:“哪哪都有你,一个人就敢来,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 听秦志国骂人,站在她枕头边的雷鸟头冠后羽毛一竖。 同样在医务室的陈副局长见状,一手将秦志国拦住:“离远点,这鸟护主。” 发现秦璎状态不对,他们本来是想立刻救治的,但雷鸟见人就啄。 它虽没电人,但那速度也让人吃不消。 眼睛只见蓝光一闪,脑袋已经被连啄了五六下。 等人回过神,额头已经肿起老大个包。 要不是雷鸟认得秦志国,在送秦璎来医务室的这小段路上不知要电死多少个人。 第222章 跨越时间的车票 听完始末,躺在青寨站医务室的秦璎叹了口气。 她勉力抬手,雷鸟立时飞到了她掌心站着。 “他们不是敌人。”顿了顿,考虑到雷鸟这名字喊出来跟报身份证没区别,她临时捏了个名,“进宝。” 雷鸟哪知道进宝是谁,歪着脑袋思考了一阵。 她临时取的这破名,听得陈副局长三个眼角直抽抽。 倒是秦志国,到底是亲大舅,比起鸟名更关心她的身体。 对谭院长道:“先给她输液。” 没了雷鸟的阻拦,这一次输液倒是很顺利。 这里没什么外人,秦璎半坐起问道:“吴所长他们怎么样了?” 陈副所长答道:“他们几个都紧急送回云澜市了。” 他突然正色看秦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志国和谭院长对视一眼,两人默默出了门去。 陈副所长又问:“这鸟怎么回事?” 秦璎垂下眼睫,问道:“我背包呢?” 陈副所长很快去,将她的背包提了过来。 秦璎有点惊讶,这背包没被人动过。 陈副所长坦然道:“我们还不至于在同僚昏睡时,去查人的包。” 该说不说,这点小细节很让人有好感。 秦璎直言道:“这是个好习惯。” 她强撑着坐起,拉开了背包的拉链。 同时,从她如何从殡仪馆遇到吴谦开始说起,说到她怎么会一个人来青寨。 “我发现敏敏发信息的语气不对。” “看见张玉沁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个骗局。” 医务室里的木头板凳,在陈副局长屁股底下小得跟马扎一样,他憋屈坐着,忍不住问:“哪里看出了破绽?” 秦璎隐去雷鸟干扰监控一事,只道:“张玉沁五花大绑在床上坐了一天,绳子一解立刻活蹦乱跳带我爬窗,再傻也能看出问题。” “我知道她们在试图引导我做什么。” 顿了顿,她突然问道:“青寨站的监控有拍到什么吗?” 秦璎这一问不是突然兴起,而是她的确定监控有没有拍到她。 虽然当时雾极大,但雷鸟站在她肩上,要是她被监控拍到了,那么接下来她关于雷鸟的故事,就需要变一个版本了。 让她高兴的是,陈副局长摇了摇头,遗憾道:“雾太大了,什么都没拍到。” 他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给秦璎看。 这段视频显示,大约凌晨一点时,突然升起诡异的大雾。 青寨站的监控摄像头设备是真差,雾气涌动只能看见雾中一角红衣,缓缓走近。 反复看了很多遍,确认自己,尤其是雷鸟都被雾气遮掩身形后,她内心松了口气。 脸色严肃道:“青寨站为什么晚上不锁门?” 陈副局长叹了口气:“最近青寨站一直很不太平,夜里总有人影出现,门锁也经常无缘无故被撬烂。” 他总不能说,自从站里吓死了人,这站里就有很多闹鬼的传言。 其实也不算传言,在接夜车时,接站工作人员常常看见些影子在山里走动。 锁烂了几回,不知是谁说的,怪门锁挡了阴路,所以站里索性在夜间敞开大门。 这事说出去不少人要倒霉,陈副局长没多嘴。 秦璎也唔了一声,没继续问这个问题。 视频播放到最后,突然刺啦一声全是雪花点。 秦璎知道,要么是雷鸟的干扰,要么就是那辆超时空列车进站与现实重叠了。 她把自己捡到车票的过程说完,从背包里翻出了那张1910年的车票递过去。 陈副局长看了许久,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太莽撞了。” 不过他没有深究,好奇心爆棚的人在文保局不在少数。 比秦璎更作死的,那可多了去了。 他早已见怪不怪。 甚至连他自己,在手指摩挲着这张一百多年前的票根时,也有点压抑不住的激动。 平心而论,要是他捡到这样一张车票,他也会毫不犹豫上车去。 陈副局长有点感慨,起身从旁边拿来一本资料。 翻到一页,指着上面一张旧报纸的复印件让秦璎看。 这是一张1910年的报纸,排版不太符合现在人的习惯。 秦璎看了好一阵,才在其中找到想要看的。 报纸报道的,是1910年一桩列车事故。 报纸上说,山体塌方死了很多人。 比对报纸上的时间和车次,正是秦璎踏上的那辆列车。 有幸存者被记者采访时,颇侥幸说道,他本该踏上第九号车厢,幸好那天吃坏了肚子,又遗失了车票。 秦璎看了一眼陈副局长手里那张车票,问道:“这张车票,能留给我做纪念吗?” 陈副局长直接摆手:“你别想了,这得送去总部。” 这是一张穿越时间的车票,其中的巧合性叫人瞠目结舌,自然不可能给秦璎个人收藏。 “小气。”秦璎面无表情抱怨了一句后,摸出一包报纸包的毛豆。 “这个是在车上时,人家送我的。” 开始还不知道她怎么摸出包毛豆来,一听是列车上得来的,陈副局长缓缓瞪大了眼睛。 “我要是吃了食物中毒,这应该能救吧?” 在隧道里时,再饿秦璎都没敢吃,现在却打起了主意。 只是想法没来及实施,那把封美玉给的毛豆被陈副局长接了过去。 “你也不怕吃死去。” 话是这么说,他自己却捻了起一颗:“我先试试。” “我吃了没事了你再吃,就一颗啊!” 没等秦璎反应,他先已剥开了一粒毛豆,丢进嘴嚼了两下,道:“天热,有点捂拉丝了。” 秦璎心说,文保局里的人真是好奇得恨不得屎都要尝尝咸淡。 她也伸出手:“我也要一颗。” 这包毛豆在她背包里捂了挺久,确实有点拉丝,再放一阵就该坏了。 秦璎还没放进嘴里,陈副局长咂摸了一下嘴道:“细嚼吧,怎么有点臭臭的。” 秦璎捏着毛豆的手骤然顿住。 她想起……背包里还有从腊尸身上掏出的东西。 默默放下手里那颗毛豆:“现在又不想吃了。” 第223章 髓液 那边,肱二头肌壮硕无比的陈副局长还在回味毛豆为什么臭臭的。 分析是不是因为跨越了时空的问题。 看秦璎突然老实乖巧放下毛豆,他顿时警觉:“怎么了?” 秦璎抿着嘴,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 这位年过半百,但能用背阔肌挤出仁字的大佬不知道是不是暴躁之辈。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几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吗?” 陈副局长工作环境中接触了不少坑货,已很有经验了。 他看手里这把超时空毛豆又看秦璎,默了片刻后道:“你包里,是不是还装了什么?” 秦璎无言点了点头:“一些,从尸体里掏出了的小玩意。” 她自顾自翻包,将从腊尸体内找到的玩意抖了出来。 看见徽章和日记时,陈副局长还算镇定,看见她抖出一个泡着眼珠的标本瓶时,脸有点发绿。 不过他很快调整心态:“原来,沾尸蜡味的东西是这味。” 秦璎听得都咧嘴,忍不住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您心态一流。” 对她的吹捧陈副局长又摆了摆手。 他没把那包毛豆乱丢,而是摆在一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留下,打算坑别人。 这通插曲后,秦璎继续说。 她在隧道中的经历,没什么需要特别隐瞒的。 只掩去了黑七几人的死因。 秦璎摸了摸雷鸟的小脑袋:“我就是在那无止境的隧道里,发现它的。 雷鸟不知道什么叫谎言,秦璎说什么就是什么,被摸了脑袋吱吱喳喳叫唤。 陈副局长的视线在雷鸟身上扫过,默默听秦璎说 一直听到她汇合了张朗等人后,进入实验室。 陈副局长脸上神色才突然一正。 “你说,那里面有一种腰很细的人造怪物?” 得了秦璎肯定点头后,他皱眉陷入沉思。 忙去看那枚徽章,又去看铅匣里的那本日记。 不知看到了哪里,他神情剧变。 秦璎一直观察着他,终于问出了她想要问的问题。 “那种新血,和张朗他们的基因实验有关吗?” 文保局中张朗或者宗利,身上那种畸变的状况,无异不吻合日志中所说的注射了新血后的实验体特征。 秦璎垂下眼睫,问道:“文保局和那个实验室是不是有关系。” 陈副局长一改之前模样,面沉如水。 许久,他才郑重道:“文保局的诞生是为了自保保家,我们绝不与这些歪门邪道媾和。” 秦璎斜眼看他。 这一刻,他没有说谎。 但文保局宛如大漏勺,这件事没法解释。 看出她的疑问,陈副局长又长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 “但导致目前局面的原因,还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牵出了话头,他却没继续说下去。 只是道:“张朗等人的实验,确实与新血有关。” “我们一直想要找到成功的异兽化的希望,但现存新血实在太少。” 他苦笑:“多年来,各国竭尽全力寻找新血的根源材料。” “我国这方面的研究是起步最晚的,可谁能想到,一切的起源居然就在我国境内。” 他的话说得云山雾罩,见秦璎还想追问,他迟疑了一阵后道:“下个月,你来一趟总部,以你找到的这些东西。” 他指着徽章日志和标本瓶,对秦璎道:“靠着这些,你已经够资格知道更多了。” 秦璎见状晓得,他不打算在这解密。 垂头想了想,她问:“新血很稀少吗?” 陈副局长想也不想点头。 “新血的价值某种程度上,还超过钫元素。” “我国一直被人卡脖子,每年唉声叹气才能求购到一点。” 说到这件憋屈事,他表情晦暗:“真是窝囊。” 秦璎眨了一下眼睛:“那日志里提及的髓液呢?” “如果这么多髓液能值多少?” 陈副局长听她话头不对,猛抬起头看她。 就见秦璎有点嫌弃的,用背包内衬包着一支浑浊的试管。 淡黄色的液体在发黄的脏试管内晃荡。 陈副局长倒吸一口凉气,猛捂住胸口。 “这是?” 他暗含希冀,却又怕失望。 秦璎没给他多少缓冲的时间,恶趣味一点头:“髓液。” “河伯体内的髓液。” 陈副局长屁股下的木凳,轰一下坍塌。 老头失态跌坐在地。 他也不知道疼,只愣愣仰头看着秦璎手指间夹着的试管。 见他脸色涨红成猪肝色,秦璎都慌了一瞬,恐他心梗正想喊进来急救。 跌坐在地的陈副局长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跃起。 “祖宗啊!你是我亲祖宗!” “这东西你就随便塞背包里?” 陈副局长痛心疾首,想来接但手抖得不像样。 “你拿稳了啊!”他交代了一声,冲出门去。 奔跑的架势如牛在冲锋。 不多时,一队人将医务室包围得水泄不通。 谭院长带着个医用箱,一脸莫名其妙被带进来。 陈副局长双手捧炸弹一样,将秦璎手里的试管接过放进了保存珍贵药物的箱子里。 然后在箱子外里三层外三层裹了好几圈。 没有半分等待,这支髓液将会以最高安保规格,一路亮着绿灯被送回云澜,送上飞往京市的飞机。 陈副局长来去匆匆,一时也顾不上秦璎。 她在医务室输了两瓶葡萄糖,到了将近下午时,陈副局长才一脸严肃的重新出现。 “秦璎,如果那只髓液是真的,你想要什么奖励。” “这份奖励将完全改变你的人生,你别草率回答。” 喂雷鸟吃饭粒的秦璎顿了顿,答道:“我想要留下这只鸟,还有……” 她直直看向陈副局长:“我要获得最高级权限。” 第224章 八极权限 文保局中权限和权力构成是什么样的,秦璎不了解,但不妨碍她狮子大开口直接要价。 陈副局长眼睛一瞪:“我都没有最高权限呢!” “全国拥有最高权限的人一掌有数。” “你想想都是些什么等级的人吧,小丫头挺敢想。” 还躺在病床上的秦璎,无辜一耸肩:“谈判时高高要价,这不是基础嘛。” “你当做买卖呢?”陈副局长作吹胡子瞪眼样,但实质看起来却并不是真生气。 “行,我帮你报价过去,至于成不成那不在我,我可做不了主。” “你先好好休息睡一觉。” 说罢,他看了看腻在秦璎脑袋旁的雷鸟,转身出去。 秦璎精神还没恢复就又开了一次‘门’,精神上的损耗并不是输两瓶葡萄糖睡几觉可以补足的。 文保局的药物主治疗外伤,对秦璎帮助不大,她还是头疼得要死。 谭院长给她开了些止疼的药,她这才能安稳坐在医务室的病床上,勉强保持清醒。 给雷鸟喂了点水后,想给石婆打了个电话,请石婆去她家看看。 旺财讨厌人类,但可能打小出生在地下斗狗场,还是比较向往自由的。 常在后院遛弯。 秦璎不在时,它也比较能担起责任,会在后院化身祸斗以身上火焰喂食兽犼群。 但秦璎到底担心一把火房子点了。 拿起电话才发现,早已经没电了。 幸好她背包还在,从背包取出充电宝。 电话刚刚冲电开机,铃声响了起来。 看打电话的是石婆,秦璎心中咯噔一下以为出事。 接起后,却听那边石婆神秘道:“阿璎,许三家的今天一早来找你。” 许三家的,自然是指许三婶。 许三婶上门找她干什么? 她还没问,电话那头石婆藏不住一点事,已经自己说道起来。 “许三婶问,你是不是去青寨隧道了?” 秦璎眉头不由蹙起:“为什么这么说?” 石婆压低了声音:“许三婶说,凌晨的时候她家小雨醒了。” “就是灵堂里,撞事那小姑娘。” 秦璎愣是没听明白其中的关系。 但那边石婆自顾自解释了起来:“小雨醒来,硬说看见她爷爷跟着个漂亮阿姨走出了长长的洞。” “许三婶她们一细问,小丫头说,是个眼角长了颗小红痣的漂亮阿姨。” 秦璎发毛了一瞬。 不过她话音听不出慌乱,解释道:“我哪去什么青寨隧道啊?我跟同事们在团建聚餐呢。” “那小姑娘在灵堂昏迷前见过我,应该是那时留下了印象,醒来在胡说呢。” 听她这话似乎有点道理,石婆嘶了一声后道:“反正许三婶那边感激你,送了点土特产,两只乡下养的大鹅来。” “你记得来我家拿啊。” 秦璎嗯了两声,问:“石婆,我家里养的狗崽没闹事吧?” “没有。”石婆一口答道,“那小玩意还挺乖一点不乱叫,只是不大亲人。” 有时看见在秦璎家前院溜达,嘬嘬嘬它也不过来,拿个小屁股对着人。 听见旺财没出什么状况,秦璎松口气。 不是没想过在家装监控,但现在监控被入侵几率极高。 一旦被入侵,几乎就是活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电话最后,秦璎劳烦石婆帮她看着点家,这才揉着太阳穴挂断电话。 看陈副局长一副一去不回的架势,她缩回被子里闭上眼睛。 藏在被下的食指微冻,画了个无限符号。 脑袋剧痛只余,眼前黑雾升腾。 循着最明亮的那颗光点看去,秦璎隐约间,见避光处异兽化的韩烈蹲在赤红色砂砾上。 秦璎把东西塞进‘门’时毫无章法。 韩烈废了一番劲,异兽化后,借麒麟身和他的沙蜥坐骑将东西全埋在沙中。 河伯为无肠人祭祀的神,曾进出过‘门’。 这只髓液对箱中异兽来说无异于唐僧肉。 为免异兽来夺,更为了避免引起丰山骁骑的注意。 韩烈此番借口外出寻找库西部迁移地址,独自外出。 在沙丘上遍撒幽草粉,这才勉强这盖住气息。 但他并不放心,依旧日夜蹲守在沙丘上。 不知是不是秦璎的错觉,总觉得他晒得鳞片都不大有光泽,尾巴蔫哒哒的垂着。 心中不由有点心疼。 但秦璎自己都说不定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实在不是取回试管的好时机。 她心中叹息一声,强行从黑雾中抽神退出。 这一番,她头又开始疼。 靠在硬如石头的枕头上睡去。 到了晚上时。 火车的汽笛嗡鸣声响彻山谷,秦璎晕头转向爬起来,透过窗户一看。 就见青寨小站后院停满了车。 看架势,是想炸塌的地方重新挖掘出来。 在云澜和青寨奔波了两趟,累得眼眶发黑的谭院长带着个护士进来。 他们给秦璎做了一次简单检查,给她带来了一身换洗的衣物。 借青寨站员工宿舍把自己洗涮干净,饿得前胸贴后背准备去寻点吃的东西,陈副局长来了。 老头子不知从哪来,满身尘土灰仆仆的。 但他给秦璎带了晚饭。 丰盛的三道菜,还有一大盅飘着一层黄油的浓鸡汤。 “快吃,多补充肉蛋奶好得快。” 催促秦璎吃饭后,他道:“本来白天就该安排你回云澜市修养的,但还让你留在这,这是我们做的得不对。” “但,这里确实很需要你。” 秦璎带出的那只髓液,对文保局乃至于对国家都十分重要。 虽然知道找到那只河伯很有难度,但终归是要试一试的,否则怎能甘心。 秦璎捧着装汤的不锈钢饭盒,吹吹上面飘着的鸡油:“我理解。” 只有她进去过那间藏匿在错乱时间中的实验室,换成她是上面人也会这样选择。 她为了离开那间实验室炸掉河伯,上面没追究其实已经很讲道理。 她喝着微微烫的鸡汤道:“能给我一些熏草粉吗?” “当熏香助眠,恢复很有效。” 熏草粉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陈副局长出去一趟又回来,手上多了几瓶。 等秦璎吃好了饭,陈副局长才严肃道:“我和局长已经与上级沟通争取过了。” “最高权限是不可能授权给你的,但……只要核实那只髓液是真,你可以得到八级权限。” 怕她不理解八级权限是什么概念,陈副局长补充道:“仅次于我和局长。” “你将可以查看大量绝密级资料,参与部分秘密行动。” “并且,能调动文保局中资源。” 见秦璎不说话也不点头,陈副局长又道:“除此之外,会给你一些现金补偿。” 秦璎对现金补偿是一点都不期待,毕竟看文保所那辆破烂面包就知道,经费紧缺。 但她也没太贪婪,终于一点头道:“好。” 这夜秦璎借住在青寨站的员工宿舍里。 点燃熏草粉一夜酣睡。 第二天起个大早,带着雷鸟去了青寨村。 第225章 剐刑之人 搭着文保局的车,重新来到青寨村上那条路,秦璎想到了她租来那辆车。 那辆车面目全非,她注定得赔钱。 顿时扭头看陈副局长:“陈局,我租来的车被青寨村的人弄废了,能报销吗?” 陈副局长豪爽得很,直接道:“回头打个报告交给吴谦。” 秦璎开车门下去前,想了想又问:“要是我能获得八级权限,是不是我得当所长了?” 陈副局长听了都笑:“你野心还挺大。” “等核实后再说吧,吴谦还躺医院里呢。” 不过他透露了一点消息:“云澜这边接二连三出事。” “还有这里。” 他抬手一指青寨村所在的那片大山:“上面很重视。” “第三文保所应该会重组。” 秦璎微愣神,摸了摸紧贴在腕子上的帝熵。 如果第三文保所真的重组,那她的行动就得更加小心了。 她思忖着,关上车门。 青寨村估计建村以来没那么热闹过。 沿山停满了车。 秦璎她们到时,正好几辆警车开过。 联合审讯后,如张玉波几个领头的必会重判。 其他不太清楚内情,纯跟着起哄闹事的,也落不到什么好,刚刚被警车拖走。 陈副局长道:“从青寨村一直往深山走,就是那间古宅。” 意国人和师爷修建在实验室上的遮掩。 这古宅藏得很深,恰好架在青寨隧道的正上方。 青寨隧道塌陷,他们只得绕路走。 山路难走,秦璎她们走了大半天才终于看见这栋隐藏在山中的古宅。 秦璎体虚走得出了一身热汗。 绕过山林,就是一惊。 夜里那场爆炸,她们忙着跑路没太意识到规模。 现在一看,半边山头像是被巨兽啃了一口。 大量山石树木垮塌,目之所及都是裸露的岩层和树根。 空气中弥漫着和泥土的味道。 秦璎都有些傻眼,愣愣道:“几根雷管能造成这种规模的灾害?” 眼前已经不仅仅是爆炸现场了,而达到了地质灾害的级别。 “这得挖到什么时候去?” 陈副局长也无奈。 别看他头发胡子全白,一通山路走下来,发型不带乱大气也不带喘的。 叹气道:“难挖也得挖。” 髓液对于研究实在太重要。 秦璎四下看了看,左右无人她没太多顾虑,直言道:“可能会白费功夫。” 河伯曾经说过,有人回来寻找实验室它将实验室藏了起来。 那处实验室,几乎可以视作是藏匿在了两处时间的夹缝之中。 只怕是空间的崩塌,而不是山体崩塌。 费劲挖掘,大概率不会得到什么结果。 陈副局长两条大刀眉皱紧,却道:“总得试试。” 话说到这,秦璎不再言语。 毕竟不是花她的经费。 简单对话后,接下来他们的路就更不好走了。 雷鸟得了可以呆在秦璎身边的允许,只等完全核实后就给它发个证件。 但雷鸟得贡献出几根羽毛,以确定它到底是什么。 但现在大名进宝的雷鸟,已经算是过了明路有了身份证。 可以自由自在四处飞,不必再藏在秦璎的帽子里。 一进山林,它就在山间乱飞,满山都能听见它欢唱的声音。 翻过山头,一行人站在了一处垮塌的废宅前。 这深山老林里,居然人来人往已经扯上了电线。 警戒线后,穿着防护服的人进进出出。 秦璎也得了一身防护服,戴上面罩把雷鸟藏在胸前,她站在一栋满是裂缝的老宅前。 有研究员递来了测绘的平面图。 秦璎大致一扫,下意识道:“怎么看着不像活人住的地方?” 这深山老宅四四方方,前有竖屏,中间鼓包形建筑跟封土一样。 只看这张平面图,俨然就是个巨型坟墓。 拿来平面图那位穿着防护服看不清长什么样,听声音是个中年人。 闻言解释道:“我们咨询了相关专家,确实是云澜本地的墓葬规格。” 秦璎抬头看了一眼,不少工作人员冒着建筑坍塌的危险进出探查。 她也道:“我也能进去看看吗?” 陈副局长欣然道:“我跟你一块。” 这位老者俨然也是常冲锋在第一线的,没人拦他。 他领着秦璎径直穿过了古宅。 过了石头牌坊,秦璎四处看。 这栋大宅里,果然有如同碉堡似的坞壁。 秦璎回忆了一下,想起什么问陈副局长:“陈局,云澜市废除剐刑是在什么时候?” “有没有受了剐刑还存活的人?” “怎么了?”也在四处看的陈副局长扭头问。 秦璎道:“我们之前逃出来时,带头追捕我们的人,满脸鱼鳞痕。” “看着是受过剐刑的样子。” 秦璎家住老城区,从前人受刑的图在文化馆了挂了专门的一个展区。 以前学校没事就组织去文化馆参观,她自信不会认错剐刑的疤痕。 “那人脸上疤痕十分均匀,一看就是老刑官下的手。” “假设追捕我们那批人是1910年的,那个时代已经很少用极刑了。” “大多都是砍头或者吊死,剐刑这种不人道的刑罚很少再上。” “排查剐刑,说不定能找到那疤脸男人的身份。” 再顺藤摸瓜,试试能不能找到师爷的线索。 秦璎说完,陈副局长啧了一声:“你怎么不早说?” 秦璎无辜道:“你拿着髓液就跑了啊。” 其实她当时脑子糊里糊涂,也确实没想起来这茬。 但甩锅是必要的。 陈副局长哑口半晌,摸出手机发了几条讯息。 一边发消息,一边对秦璎道:“受剐刑还没活着的人应该不多,不能粗暴认定那人就是云澜本地的,得费点时间全国排查。” “不过也算是个线索了。” 顿了顿,他转头看秦璎:“哎,不对啊。” “资料说你不是出了车祸,眼睛被弹出的气囊撞击受过重伤,视力下降吗?” 秦璎意识到她的过去被查得底掉,但她丝毫不慌,反而反问道:“我不是用过三号疗伤药剂吗?” “那之后眼睛就好转了啊。” 她反用惊异眼神看陈副局长,把陈副局长搞不自信起来。 “三号药剂,有这功能?” 秦璎一句话将他撅回:“你问我我问谁啊?” 陈副局长登时无言,暗琢磨了片刻后道:“回头你去总部做个体检。” 秦璎胡乱点了点头,但去不去的另说。 说话间,两人站在垮了一半的建筑前。 第226章 秦家 山中水汽大,这栋建筑密布青苔。 和地下实验室一样,总体笼罩在一种湿哒哒的环境里。 之前拿平面图那个中年人,应该是建筑学的专家,从旁解释道:“建筑主体是三段式划分,但有拱廊和柱式元素。” “在修建时,收了意国的影响。” 他下意识想扶眼镜,但穿着一提防护服,手只摸到了面罩。 他有点难受的动了动脖子,继续道:“建筑采用了面砖和部分石材,坡屋顶与红色陶瓦,轮廓和坡度……” 和他比较熟的陈副局长知道他又要长篇大论,直接截断了话头:“多余的话报告上说,你直接说结论。” 闻言,这中年人干脆利索道:“西内洛波利斯古城附近。” 他指着一处铲去青苔的墙角,那里深褐色面砖有典型的穆萨拉比齿纹。 “这种穆萨拉比齿纹样只在那出现过。” 闻言,秦璎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但她不觉得这事值得又拿出来说,不由看陈副局长。 隔着防护服面罩,看不出陈副局长的脸色,但秦璎只觉这老头周身气压比较低。 就听他道:“你是新进文保局,不知道穆萨拉比齿纹在的地方就代表着麻烦。” “什么麻烦?”秦璎有问题就问,全当这次是来游学。 陈副局长也比较有耐心,解答道:“一个邪教。” “与臭名昭著的科学教齐名,宣扬性乱和世界末日论。” “认为西内洛波利斯古城并不是因为火山爆发毁灭,而是因为一种……” 说到这时,陈副局长拉长了一点音调:“是因为一种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恶兽。” 秦璎面罩后的神情微凝,她猛转头看陈副局长。 “恶兽?” 这套路多熟悉啊。 要是七月半时祸斗在城中失控爆发,燃城大火会不会也被谣传为深渊中爬出的恶兽所为呢? 秦璎问:“这个教派的人想要铲除异兽?” 谁知陈副局长一声嗤笑:“要是是这种思路,就不能称为邪教了。” “他们认为末日一定会降临,认为导致古城毁灭的恶兽是神。” “他们崇拜毁灭,主张纵欲。” “在全球活动传教,想要让真正的末日降临。” 就是这种自己不活,要带全球人死的尿性,才被称之为邪教。 秦璎也被这种邪门的思路弄得脑袋一懵。 说话间,他们走进了这栋古宅。 宅门早就朽烂得一捏就像碎饼干,被人一整扇卸掉。 进门宽阔的客厅里,是一株巨大的树。 多年来,这巨树生长在屋里,早已经顶破了天花板,根须穿破了地面的砖石。 环绕大树,按照中式建筑规格摆放着桌椅。 先行探查的中年人,作为向导继续指引道:“这里的人撤离时很有序。” “能带走的都带走了。” “我们没找到什么太有价值的物品。” “只有一点。” 这中年人招手,引着秦璎和陈副所长进了一间书房样式的房间。 这里是一张和实验室同款的橡木书桌。 大概因为太沉重,并没有被带走。 上面的灰尘被清理干净。 中年人示意两人去看,他指着书桌左侧道。 “经轨迹学专家查看,常年使用这张书桌的人,应该是个左撇子。” 秦璎看见一些需要放大镜才能看清的磨损痕迹。 心中不由佩服这些人的眼睛之毒绝。 但这些东西目前来看并不是很能派上用场。 她们没法确定这张书桌的使用者就是师爷。 秦璎忍不住想挠头:“那,查过1911年左右前往意国的人吗?” 中年人摇了摇头:“这没法查,大量资料已经遗失。” “不过也不是没线索。”这时陈副局长突然说话。 他问秦璎:“你记得那日志里说过,云澜市本地姓秦的巡警吗?” 秦璎当然记得,她不但记得,甚至还能从某些特征猜测,这人或许跟她外祖家有关。 见她默默无言,陈副局长轻笑:“没错,那位猎犬一样的秦巡捕,极有可能就是你们秦家长辈。” “我们准备派人去查了,你要感兴趣可加入。” 秦璎毫不犹豫点头:“我加入!” 关乎自家,她当然得去查个明白。 陈副局长提出这事,本就有让她去的意思。 见她答应后道:“那你休息一天再出发,同行的人手回头你自己挑。” 秦璎自无不应。 又在这老宅里逛了几圈,后半部已经垮塌废墟还没清理。 她们走到了后院一处极为隐蔽处。 地面杂乱的脚印,一扇铁门后是条向下的水泥长阶。 只是和秦璎她们出来时不同,塌陷的通道里全是脏污的积水和浮木烂叶。 抽水机和大型机械还没有运进来,这里一时半会是难以清理出来了。 第227章 尸体 “呼。” 脱下防护服后的秦璎,站在林中长出口气。 在又潮又闷的林子里,她捂出了一身汗,一缕发丝黏在脸颊边。 来之前她们没有想到塌方的古宅下渗水那么严重,抽水机马力全开也得两三天才能抽光地下的积水。 秦璎被防护服闷得喘不过气,就走到林子旁边新搭的营地喘口气。 雷鸟被她揣在衣服里,也给闷得够呛,一得了自由立刻抖了抖羽毛飞到树上梳毛。 秦璎发现就她们进古宅这会,外头林子里已经搬运了不少帐篷之类的生活物资。 想来是要在这搭建营地,长期挖掘奋战。 “哎,要不要水?” 见她一身热汗,一个黑风衣男问道。 秦璎刚点头,他就拿了两瓶水递来。 “新人?”一看那身黑风衣就知道是文保局行动队的。 穿着黑风衣看不出融合了什么异兽基因。 晒得黢黑,下巴独溜溜留着一撮小指头粗细的胡须。 态度算是温和,但总有种自带的怪咖感。 “新人,谢了!”秦璎接过水道了声谢。 “谢绍,行动队的。” 叫谢邵的男人不是个话多脾性,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又折身去搭帐篷。 秦璎也不是什么热情的人,背靠着大树,拧开水瓶正要灌。 不料被后几步跟来的陈副局长喝止。 “刚刚发了一身汗,喝什么凉水?” 陈副局长防护服一脱,别看那壮实双开门身板,居然没出什么汗。 随手把防护服折叠包裹,废弃的黄色医疗废物袋密封。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秦璎:“瞧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那么虚呢?” 从前运动健将,近期时常躺尸进医院的秦璎没言语。 陈副局长上下打量她,道:“锻炼还是得提上来,有空去练练攀岩。” 他一身腱子肉,看秦璎状况给出的建议相当专业。 秦璎没接触过攀岩,听说过这项运动能锻炼全身肌群,能提升反应和决策能力。 对好的建议,她是很乐意接受的,点头道:“好,回去就开练。” 陈副局长很满意:“年轻人就是要有种这样的态度。” 他低声道:“别担心锻炼的身体负担,咱局里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正说罢,头顶嗡嗡作响。 是十几架无人机在往山上送物资。 雷鸟进宝没见过这些怪模怪样会飞的玩意,从树枝间伸出脑袋。 一振翅,只见天空紫蓝电光一闪。 它飞到送货的无人机旁,围着无人机转圈圈。 陈副局长见状,忙喊秦璎:“招呼着点,别弄伤了它。” 雷鸟的高清大头照发到了文保局,文保局中多人猜测纷纷。 有说是鴖鸟的,也有纯看颜色觉得是三青鸟的。 但特征又都不太对得上。 更多人则认为,雷鸟可能是和那些人面肉坨一样,因河伯而生的产物。 众说纷纭,有人提议将雷鸟运送回总部研究。 不过这提议,因秦璎提出的要求而中途夭折。 陈副局长不怕损毁一架无人机,他更担心雷鸟受伤。 秦璎闻言一抬头,看见雷鸟在空中小梭子一样飞来飞去。 就喊了一声:“进宝,回来!” 雷鸟还没习惯这名字,没意识到是在喊它。 秦璎又喊了两声,它才突然意识到,对了它现在叫进宝。 忙一收翅膀,小闪电一样回到了秦璎肩膀上。 陈副局长和左右人都好奇看,见它乖顺,新奇道:“这小鸟倒听话。” 话音落,天上刺啦刺啦。 众人抬头一看,却是两架无人机歪歪扭扭朝着远处山林栽了下去。 秦璎僵了一瞬,扭头看雷鸟。 是你电磁干扰的? 雷鸟无辜得要死,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不是它,主人说过让它平常收敛雷光,它有乖乖听话的。 看它无辜小鸟眼,秦璎伸手指揉了揉它的脑袋:“那没事了。” 天上两架无人机,底下悬吊着物资,坠毁在远处的林子。 那点物资损失倒没什么,只是怕自燃引发大火。 陈副局长招呼一声,领人带着小瓶灭火器去望无人机坠毁的方向。 秦璎这浑身透着虚的模样,陈副局长没让她去,叫她留在营地。 秦璎也乐得轻松。 这本是一桩小事,可就在秦璎带着雷鸟在营地吃能量棒时,方才给秦璎递水的谢绍,身上粘满草籽从林子里钻出来。 “秦璎,我们找到了点东西,陈局喊你过去看看。” 秦璎把手里剩下的半截坚果能量棒塞进嘴里。 跟着谢邵沿塌陷的山一直走,来到山阴处。 秦璎先看见两架坠毁的无人机,然后看见了站在无人机旁边的陈副局长等人。 走过去之前,见她嘴里还嚼着能量棒,谢邵提醒道:“顶好先把东西咽下去。” 秦璎一听就知道,那边估计有什么。 快速嚼了几下,把嘴里东西咽进去。 走近前,就看见陈副局长他们带着手套,在从一个地窝子里搬尸体。 一个中年人在旁边解说道:“这是战场上常见的防御工事。” “在地面挖掘带坡度的坑,再在上面掩盖树枝沙土伪装,常用作哨兵盯梢的点。” 听解说的声音,秦璎才发现这中年人就是之前穿防护服解说老宅那位。 秦璎看了一眼这土窝,感觉就是个常见的土坑。 但中年人显然是这方面的大拿,就连这种战场防御工事也信手拈来。 “你好,请问能看出是什么年代的吗?”本着不懂就问原则,秦璎问道。 中年人一扶鼻梁上的眼镜,肯定道:“是1920年以前的产物。” “没猜错,应该是那栋老宅的暗哨。” 在这设置暗哨,如果有外敌就可以立刻发出警示。 “后来发生了什么状况,让这处暗哨被废弃,连里面的尸体也没收拾,直接掩埋了。” “刚才无人机坠毁,砸穿了顶部,才将里面的尸体露了出来。” 听他说起尸体,秦璎转头看去。 只见地面横躺三具枯骨,满身裹着杂草和黑色甲虫尸。 就算秦璎不是什么专业法医,也能一眼从颅骨蛛网裂痕,和脖颈折断看出来,他们是被人杀死的。 陈副局长蹲在尸体前,粗壮得吓人的手臂虚空比了个裸绞的姿势。 斩钉截铁道:“这三个都是被同一人前后脚杀的。” 第228章 落齿重生方 行家看门道,陈副局长这身腱子肉,那是从年轻时就开始锻炼练出来的。 什么武术搏击,他扫量两眼大差不差能看出师门出处。 一指地上三人道:“左边这个,太阳穴挨了一下。” 或许是好为人师,或许是想提点提点秦璎,他招手道:“秦璎,你觉得攻击他的是什么武器?” 他本以为秦璎多少得思考一下。 谁知,秦璎侧头看了一眼后,答道:“肘部侧击。” 说别的她不熟,肘击她可熟了,以前没少打架。 手肘尺骨鹰嘴是人体最坚硬的骨骼之一,结合腰腹力量能造成巨大伤害。 同理,膝盖也是。 秦璎曲起手肘比了一下,随后微微挑眉。 要一击将人颅骨打成这样脑花都震碎当场死亡,动手的人下手狠功夫也硬。 见她懂行,陈副局长满意点头。 老头是个健身狂魔,喜欢后辈下属健健康康肯锻炼。 他又一指中间那具尸体:“这具尸体颈骨断裂,是被人裸绞绞杀的。” 说到这,他眯起眼睛:“暗哨一般警觉,杀人的下手极狠,一点余地没留。” 秦璎左右看看:“这里属于很好的观察点,暗哨死亡不至于废弃。” “三人连尸都没收,直接用暗哨点位当墓穴。” “这样仓促,说明这三人死亡时,老宅中情况已经十分严峻,连收尸也没空。” 结合以上,三人死亡的时间呼之欲出——就是1912年3月左右,师爷等人忙着撤离这里时。 秦璎看陈副局长,得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显然,两人都是同样看法。 给三具尸体拍照后,名叫谢邵的那个男人一点不嫌埋汰在尸体身上翻找。 尸体上衣服早就烂成了受潮海苔片,谢邵剥什么一样从尸体上将衣物剥离。 在拨开脖子被扭断那具尸体衣服时,一个东西啪嗒掉了出来。 像是本小册子,外层包着牛皮纸。 谢邵眼睛一亮,拎着这小册子随意甩两下,掀开外层包着的牛皮纸递过来。 陈副局长把册子调换一个角度,秦璎不见外的凑上去看。 只见册子上几个大字——齿方。 只看名字,秦璎还以为是什么邪门玩意。 可陈副局长翻了几页,她就看见册子上记载的,原来是些关于牙科的东西。 什么擦牙至宝散,以雄鼠骨磨碎和细辛、沉香、白芷等药材混合成粉末。 册子上说以这种粉末擦牙,可使牙齿不松不脱,到百岁还一口好牙。 这些方子看着,离谱中又有点合理。 秦璎纳闷道:“难道是个卖牙粉的?” 她转头去看那具尸体,出乎意料的是,地上三具尸体,牙歪东倒西最不好的就是中间这位仁兄。 秦璎忍不住托下巴:“他牙不好,所以四处收集秘方?” 没等她继续发散思维,沉气翻阅册子的陈副局长突然手一顿。 他道:“也可能是个牙科大夫。” 秦璎啊了一声,就见陈副局长将那本册子递了过来。 这册子在尸体上带了不知道多少年,秦璎是真不想接。 幸好有人及时递了双手套来给她。 她这才接过册子在手里看。 映入眼帘的,是一则看着就邪门不靠谱的落齿重生方。 上面记载以寻健康人齿,以雄鼠骨粉稻谷粒童子血窖藏一旬,然后在月弯之际,以齿尖挫入牙床。 布带捆绑下颌,使口不能开合,三日不饮不食,则新牙生根稳固。 秦璎看得咋舌。 要说前面那些药方,除了老鼠骨这样不太靠谱的原材料,别的看着还挺像个样。 到了这一则方子,那就已经跟医学没什么关系,纯玄学了, 谢邵又在尸体上翻找到了什么,喊道:“二位。” 循声看去,秦璎恰好看见谢邵手拎着个脏透的布荷包,扯开荷包口往下一道倒。 哗啦啦—— 发黄的骨粉血痂和稻谷粒子间,夹着摆花生米一般的牙齿掉落。 这被杀的,还真寻了健康人牙来作这牙齿重生的邪术。 秦璎眉头皱紧,脑中记起了点什么。 她道:“我似乎听过这事。” “啊?” 秦璎住的云澜古城,从前那真是牛鬼蛇神什么都有,常有孩子被拐。 因此大人们对小孩的教育,多靠吓唬为主。 其中就有一个从前传下来的旧事。 旧时,一个剃头挑子有多种用途,按摩剃头剃须掏耳朵有时还给人拔牙。 在街上也有游走的牙医。 云澜古城中,就有一家十分出名的看牙大夫。 据说这家上数三代也是剃头匠,但到了百多年前,突然发家。 据说是有什么秘方,看家手艺就是落齿重生方。 据说,只要有钱就是牙齿掉光烂完了也能三日使落齿重生。 靠着这门手艺,这胡家买了大铺子置办了大宅。 几进的大宅,至今还是古城中的保护建筑。 不知什么时候起城里出现了传闻说,胡家用以落齿重生的牙,必须保证是活人嘴里拔出来的。 那年头去哪找那么多活人收牙啊? 就说胡家的落齿重生方,其实是拐了城里的小孩子。 谣言越传越广,但没什么人有实质证据。 直到有一天,漫天大雪。 一个血糊滋啦的半大小乞丐,一步一个血脚印子跑进了当时的县衙。 一张嘴满嘴是血,嘴里的牙齿都不见踪影。 小乞丐连哭带比画,指着胡家的方向啊啊直喊。 只说他们都被胡家拐了,活养着供人拔牙治病。 这事发生在青天白日,就算当时的县衙已经名存实亡,但该管还是得管。 一个捕头带着人手去了胡家。 只是到时才发现,胡家家里只剩下些下人。 胡家人早已经搭火车举家离开了。 有人说他家去了南洋,有人说他家去了香江。 总之就是跑了。 走得匆忙没收拾干净首尾,这没灭口的小乞丐才将找到机会跑了出来。 “据说,后来在胡家地窖挖掘出了一百多具没牙的孩童骨。” 秦璎小时候实在太皮,秦志国老说这个故事吓唬她。 当然,吓唬是没吓唬住的。 但现在却给地上这尸体的身份,又提供了一丝线索。 第229章 重出 几人站在山坡上,面对这三具尸骨,听秦璎把这故事说完。 她话音落,戴眼镜的中年人一扶眼镜先点头道:“还真有可能是胡家人。” “而且,可能还是嫡系。” 古代每家发家的秘方都藏着掖着,恨不得夹在心肝里一辈子不见人。 假设册子里说的是真,那这落齿方就是妥妥的生财至宝。 一般不会轻易泄露出去。 地上这具骨头能随身带着,在胡家必须得有一定身份。 秦璎道:“难道胡家其实没跑路,而是进了山给人当马仔?” 胡家的宅子在现在也是参观的景点,那大宅子宜居无比。 不住大宅,跑来这苦哈哈的给人放哨,图什么? 不过这事牵扯邪教,和邪教沾边的时候,人是不能用常理来揣测的。 陈副局长摘了手套,手指在下巴摩挲了两下后道:“秦璎。” “嗯?” “这边地下水抽干挖掘还要几天,你在这也休息不好。” “等会你和谢邵送这三具尸体去云澜市尸检查。” “你回家好好休息两天,两天后感觉好转了配合谢邵查查这胡家。” 他又转头对谢邵道:“你去古城查查这胡家怎么发家的,与什么人什么势力交往过密。” 意国工程师的身份正在查,但更重要的是带着大量髓液离开的师爷。 这位神秘人必须想办法抓住他的尾巴。 谢邵和秦璎一起应了一声。 谢邵从送来的物资中找来裹尸袋,将尸体上的衣物和那袋牙一起带上。 秦璎坐他开的运尸车,顺道回到了云澜市。 谢邵这人不爱说话,一路音乐开着。 三具尸体摞在后备箱,秦璎就靠在副驾驶打瞌睡。 到了云澜市两人分道扬镳,离开互相加了微信。 谢邵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及时联系秦璎这地头蛇。 重新回到家里,秦璎一开门看见家里热热闹闹整个人卸了口气。 雷鸟吱吱喳喳和小伙伴们打招呼,也可能是显摆。 旺财被丢在家里,原本不爽得要死,打定主意不理秦璎的。 但等她进了门,却支棱起来跑到秦璎身边闻闻嗅嗅。 然后仰头看秦璎,似乎在问:你身上怎么一股尸臭。 秦璎自己闻不出来,只道:“和三具尸体搭一辆车回来的。” 她开始就有点膈应,这下一回想自己这两天都摸过什么,接触过什么顿时觉得自己浑身臭臭的。 拖鞋也没换,急忙上二楼先好好洗个澡。 等头发湿哒哒出来,她第一件事就是来到了箱子旁。 打开箱子,箱中正是夜晚。 秦璎可以看见玫瑰色沙丘上寒风刮过。 亲自降临过箱中,知道夜里赤霞沙漠夜间温度的秦璎听风声都觉得冷。 她眼睛梭巡了一遭,视线被一道火光吸引。 异兽化的韩烈因她的命令,还守候在沙丘上。 他寻骆驼刺生起了一个小火堆,正靠在沙蜥上假寐。 即便异兽化后的麒麟,也是会累的。 他保持着警觉,日夜守护秦璎让他保护的重要东西。 借着将熄的火光,秦璎感觉韩烈身上鳞片光泽都黯淡不少。 她觉得心疼,想将人捞出箱子,给他买好吃的。 她正想怎么把人叫醒,箱中世界韩烈尾巴突然一颤。 猛睁开眼睛:“上神?” 秦璎含笑道:“是我,你做得很好。” 韩烈脸侧生着黑色细鳞,灰色水滴状眼睛里满是喜色:“您身体好点了吗?” 秦璎心有软了几分,道:“好点了,我取东西,你也出来一趟。” “还有,那只沙蜥。” 被韩烈的声音吵醒,团成球的沙蜥探脑袋四处看了看。 动物多警觉,它总觉有什么在看着它,不安朝着韩烈身边依偎。 这时,赤霞山中漫天星河垂下一缕金属银丝。 这银丝像是天上星月之辉垂落人间,如活物一般探入沙丘。 将韩烈埋在沙丘中的髓液试管等物全部卷起。 然后在沙蜥还没反应过来前,嗖一下卷住沙蜥的腰部。 这行为仿佛什么捕食者,将沙蜥吓得要死。 直接将长了半截的尾巴脱落,想要跑路逃生。 奈何这银线虽细,却根本不是沙蜥能挣脱开的。 沙蜥吊在半空发出杀年猪似的可怜叫声。 箱子外,秦璎忍不住扶额,开口袋:“帝熵,你温柔点。” 空中的银丝顿了一下,似乎思考。 然后那根银丝凭空分化为无数条,相互交织。 竟形成一个镂空小球,笼子一样将沙蜥罩住。 在路过韩烈身边时,笼子一动,让开了一道小门。 “进来吧。” 箱子外秦璎道。 韩烈不知上神何时得了新武器,但秦璎命令他一定听。 将篝火熄灭后,走进了帝熵编织的笼子。 帝熵的线缓缓向天空升起。 韩烈第一次这种视角离开箱子,颇为新奇的看着辽阔的沙漠,升入云中。 眼前一阵晕眩后,他坐到了一个软和的东西上。 抬眼一看正对上头发湿漉漉的秦璎。 意识到自己坐在秦璎手心里,他闹个大红脸。 身体开始红温,宛如暖手宝。 秦璎不得不及时戳了他一下:“别激动,你快烧起来了。” 她把韩烈捧在掌心细看,果然发现不是她的错觉。 她养的小麒麟鳞片黯淡,嘴唇起皮,连头上的两只角也没那么有光泽了。 秦璎心疼得很忙去倒了水给韩烈:“你怎么不带水玉?” 韩烈把脸埋在秦璎给他的小杯子里,狂饮一阵后道:“带了的。” 但是沙蜥也要喝水,他得保证沙蜥的饮水。 他又着急道:“上神,您看看东西。” 天太热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尤其那只玻璃瓶里的眼珠子,不知会不会腐坏。 秦璎将他放在书桌桌板上,韩烈默默抖了抖脚爪上可能沾着的细砂砾,而旁边那只沙蜥早已吓得四脚朝天装死。 第230章 变大实验 秦璎没个坐相的盘腿坐在书桌前吹头发。 韩烈忙忙碌碌在哄他的沙蜥。 脑门上一片红鳞的沙蜥,在箱子世界大可载人拉货,但出了箱子也就壁虎大小。 秦璎家里有龙骨,有雷鸟,有祸斗,还有韩烈这麒麟。 乱七八糟的气味,在沙蜥看来宛如炼狱群魔乱舞。 尤其雷鸟,雷鸟进宝封锁黑石部两年,闻到雷鸟的小鸟味沙蜥都吓尿。 四脚朝天躺在秦璎的书桌上,韩烈心疼他的坐骑,在给沙蜥按肚皮急救。 许久,这小蜥蜴才缓过口气,硕大身体藏在韩烈身后。 韩烈道:“上神,我去后院为它弄些新鲜的草料。” 沙蜥跟着他在沙漠里,啃了几天骆驼刺根,吃点水分充足的鲜草应该会高兴点。 秦璎头发半干,毛巾搭在肩膀上,闻言说道:“你这样下去太费劲了。” 对韩烈当前的体型来说,下二楼相当于爬了小半座山。 秦璎想了想,将那只狰药剂拿来:“要不,先变大点?” 从地下斗狗场得到的狰药剂,可以使箱中世界的人或兽恢复正常体型。 韩烈身上鳞片都不够黑亮了,秦璎打算让他养两天再回箱子里去。 正好那时沙民们应该也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迁移地点,韩烈再回去帮忙。 狰药剂是无针注射药剂,在外用还是直接少量给韩烈注射之间,秦璎犹豫了一下。 最后想了想,她打开了箱子。 “帝熵,进去抓只沙鼠来。” 秦璎想得挺好,抓一只沙漠沙鼠注射试试,但手腕上的帝熵毫无反应。 她愣神几秒,旋即无语:“快点,实验好了以后我们出去给你买黄金。” 她手腕上的帝熵这才懒洋洋融出一根金属触须。 之前秦璎干涉箱子中事物,不是筷子就是烤肉夹,现在有了帝熵总算有了万用且有逼格的工具。 韩烈攀着木箱的雕花想帮忙。 可他只往箱子里看了一眼,脑袋就嗡鸣不已。 秦璎看来很平常的沙丘夜景,在韩烈眼中却像是无数刺目光影糅杂成的画。 他只看了一眼就光敏性癫痫一样难受。 踉跄着从箱边跃下,摇了摇头才好转些。 帝熵仅一部分探进箱子里,进了箱子如蛛丝一般分散,簌簌贴着沙地潜行。 没废什么功夫,就抓到了一只小小的沙鼠。 赤霞地区的沙鼠是沙民部族肉食来源之一,以可怕的繁殖能力著称。 被帝熵的银丝缠绕出箱子时,只有一条蚂蚁腿大小。 一出箱子,几乎吓死过去。 趁它还活着时,秦璎撬开狰药剂,韩烈抱着缝衣针,用针尖沾了一丁丁点,刺进沙鼠的身体。 几乎是一眨眼,沙鼠浑身灰毛炸成一个毛团。 皮下充气一样,鼓胀起来。 伴随着痛苦的吱吱声,一只有秦璎手臂长的灰毛老鼠躺在了桌板上。 沙鼠和老鼠外形区别不大,秦璎忍不住后仰了一瞬。 沙鼠尾巴微微抽搐,就在秦璎以为不可行时,它突然一掀眼皮从桌上窜了下来。 秦璎好悬才将一身尖叫咽下,嘴里直呼道:“帝熵。” 她此时情绪比看见死人诈尸还紧张,帝熵也感应到了,没有讨价还价。 一根细长金属鞭子弹出,凌空将这只沙鼠抓住。 沙鼠发出尖锐的吱吱声,秦璎看见它脑袋顶心一撮灰毛正在脱落。 它在长出狰一样的尖锐独角。 秦璎摇了摇头:“直接注射不可行。” 药剂中含有的狰基因,注射后会篡改生物基因。 她话音刚落,被帝熵绑在空中的沙鼠唇吻后缩牙齿变尖,头顶隐约生出白米大小的角。 整只沙鼠也变得十分暴躁。 但……仅止于此了,它口中发出的尖锐吱吱声戛然而止。 密布红血丝的双眼噗嗤一炸,连带着不大的脑仁都炸成了浆子。 秦璎遗憾摇了摇头,临时找了个垃圾袋将鼠尸装进去,等会交给旺财彻底烧掉。 她想和韩烈说点什么,一转头却看见韩烈在狰药剂前闻。 “上神,我之前就想说,这种药里有和那个一样的气息,只是已经十分淡。” 他抬手指向旁边,那里是秦璎从河伯手里哄骗来的髓液。 “你确定?”秦璎惊讶之余,忙将髓液试管木塞打开。 试管里淡黄液体晃荡,秦璎并没有闻出什么味道。 但生着两只兽角的韩烈仰头,闭目闻嗅了一阵后,他肯定回答道:“确定。” 异兽之间自有辨别气息的方式,有感官灵敏的,隔着两州之地就能发现敌人的气息,进而发生争斗。 异兽化的韩烈,继承了麒麟的部分特征,对这些气息十分敏感。 秦璎吧东西送进箱子时,他就已经有感觉,只是现在才寻到机会说。 髓液,制造狰药剂的实验室…… 秦璎思忖片刻后,忽而冷笑。 或许二者本就出自同源。 师爷,或者说师爷们的实验一直没有停止。 在那地下斗犬场的实验,恐怕就是其中一个分支。 一团迷雾中突然抓住了一点线索,秦璎心中高兴。 她将扎过沙鼠的针消毒后,和鼠尸一并弃置在垃圾袋。 顺道着也朝帝熵喷了点消毒酒精。。 叫来韩烈,小心倾斜狰药剂的试管,往他的身上倒了三四滴。 淡蓝色液体在韩烈的鳞片间流淌,迅速被吸收。 他感应到什么,小小一只从书桌上跃起。 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灵巧无声落地时,已经化为一个巨大的身影, 头上银蓝鬃毛长长了很多,湿漉漉搭在脑后。 脸颊边缘有细细黑鳞,却跟打了阴影一样,让他轮廓更显深邃。 粗壮狮尾样的尾巴,在主人还没反应过来前,已有自我意识一般摇摇晃晃伸到了秦璎面前。 偷偷卷住了她的脚踝,尾巴尖上的银蓝尾鬃毛茸茸蹭得秦璎皮肤发痒。 “上神。”韩烈弯下腰和秦璎说话,脖子上那粒木珠子晃荡。 随后在意识到自己的尾巴在干嘛,忙一脸慌乱硬将尾巴拽回。 “我,我去处理。” 他抢过秦璎手里装着沙鼠尸体的垃圾袋,莽莽撞撞就要走。 刚一转身,被一只手拽住尾巴。 他像是炸毛的猫,浑身一激灵。 秦璎叹了口气,无奈道:“换成人身,穿上衣服再去。” 第231章 餐厅冲突 “都准备好了吗?” 清早,秦璎站在家门口,眼神在家门前一群身上扫过。 在她面前,站着穿着休闲T恤的韩烈。 四舍五入一米九,深邃轮廓,剑眉星目的韩烈帅气出众。 就是胸前斜挂着的外出狗包,也衬得贵了几分。 只是神情过于严肃,好像要去跟人干仗。 “准备好了!” 说罢,他戴上黑色口罩将脸挡住大半。 站在他肩上的雷鸟,不知从哪学来的,扬起单边翅膀行了个礼。 窝在韩烈胸前狗包里的旺财,也暗搓搓露出半边嘴筒子,汪了一声。 秦璎道:“好,出发!” 今天是韩烈第一次大大方方走上白天的街头。 之前秦璎弄死黄骏时,顺道带旺财去驱过虫。 所以,今天得带旺财去宠物医院打第一针疫苗。 当然,以上都不是最重要的。 单纯就是秦璎想要带他们出去逛逛大街。 买点东西,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 “我们先去买两个手机。” 秦璎的手机摔摔打打,又拿去敲过莫婶,回来有点黑屏。 她决定去买个新的,给韩烈也买部手机。 以后他进出箱子应该是常事,顺道给他多买点衣服。 “好,出发!”秦璎一挥手,领着他们踏出门去,直奔租车行。 租车行老板队秦璎印象挺深,毕竟她长得是真漂亮,一副不差钱的样子。 但在听说租出去的车回不来时,笑容有点凝固在脸上。 “不是,美女,您开车干嘛去了?” 秦璎无言,只是一味掏出银行卡:“别说了,该多少我赔,合同文件发票要全。” 租车行的半句话哽在喉咙,片刻后挤出个笑来:“您稍等。” 他看向一边,想叫租车行里的人帮忙。 却发现车行里的人各自在忙活。 男的偷偷看漂亮富婆,小姑娘偷偷看端正坐在沙发上的韩烈。 处理完这桩事情,秦璎领着韩烈去商场。 租车行里众人这才叽叽喳喳八卦起来。 一路直奔商场,秦璎买了两个手机,带着旺财去一楼宠物医院打疫苗。 旺财别看平常酷酷小狗,该怕打针还是怕。 一看兽医拿出针,吓得夺路而逃满屋乱窜。 最后还是韩烈出手将它压制,这才打完了第一针。 兽医给折腾出一身汗,强笑道:“好活泼的小狗,很健康很健康。” 等打完疫苗,旺财整个蔫巴下去。 秦璎看得有点心疼,当着它面买了好几箱狗罐头,这才让它支棱一点。 请快送把狗罐头全送回家,到了吃饭时间秦璎带着一人一狗一鸟,找了家宠物友好餐厅。 进到包房,旺财才舍得从狗包里出来。 蔫哒哒趴在秦璎膝头。 “好了好了,不就是打个针吗?”秦璎用掌心给旺财揉打针的地方。 说话虽带着点嫌弃,但动作还是挺温柔的。 韩烈到了这时,才摘下口罩。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还是很新鲜。 他上一次只去黄骏家附近逛了一圈。 这样行走在繁华的大街上,与他而言像是探索危险南荒之地。 但他够聪明也够冷静,生存能力点满。 一路上默默观察融入。 所见诸人皆是他学习的对象。 就比如,在经过餐厅大厅时他看见有人给女伴用水烫碗。 现在就也学着那人的样子,帮秦璎烫碗。 秦璎也在观察他。 见他模样眼中忍不住带上了点笑意和赞赏。 在接过碗时,夸道:“做得很好。” 把新买的手机递给他。 “你先拿着适应一下,等会带你去办张卡。” 韩烈现在一个妥妥的大黑户,没有身份证,只能使用秦璎的副卡。 对这个世界人手一个的东西,韩烈其实心中很好奇。 但收下时,还是有些涩然。 “谢谢。” 他总是在索取,似乎只能回报给上神很少的东西,实在汗颜。 那厢大狗心中羞愧,秦璎腿上旺财哼哼唧唧。 秦璎没好气薅了一把它的狗头,手机划拉到宠物套餐页面。 给旺财和进宝看菜单:“想吃什么,敞开吃吧。” 听见吃,看见菜单上看着就很好吃的肉,旺财耳朵小幅度支棱了一下。 然后小爪子一抬,指向了菜单上的一道烤肋排。 这道菜零比较多,一定好吃。 进宝也不甘示弱,鸟爪划拉划拉比划。 两个都不是晓得省钱的主,幸好秦璎不缺钱,否则真架不住这种花销。 唯有韩烈,曾经苦过的孩子晓得钱难赚,皱着眉直劝这两合适点。 秦璎笑道:“没关系,我还挺有钱的。” “你想吃什么就点后面的加号。” 在韩烈想说什么前,秦璎在菱唇前竖起手指:“我喜欢直接坦率的人。” 韩烈愣怔一下后,不再说话。 一顿饭吃罢,旺财肚子鼓得像是个小球。 它现在没了之前打疫苗的蔫巴劲,而是彻底惦记上了烤肋排。 比铁罐罐还好吃的烤肋排! 下次它还要来。 这样想着,旺财难得对秦璎嗖嗖摇尾巴。 相比旺财,进宝纯粹眼大肚皮小凑热闹,吃了半份坚果就飞到窗边喳喳两声。 直肠子小鸟要去解决点,个鸟的问题。 秦璎原本一点不担心它的安全问题。 但,没多久突然听见旁边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似乎有人在叫骂。 其间夹杂着雷鸟的特色的小鸡叫。 秦璎神情一变,韩烈已站起身来。 作为雷鸟的狐朋狗友,旺财一改四脚朝天的模样,猛从椅子上跃下。 它很聪明,在秦璎家学会了开门。 一跃,用自重按下门把手冲出门去。 一边跑一边奶声奶气汪汪叫。 “上神,我去看看。”韩烈速度也不慢,追在旺财身后。 秦璎跟出门去,就见不远处闹成一团。 这是一间比较受欢迎的宠物餐厅,餐厅里有人有宠。 哪里有骚乱,立刻鸡飞狗跳。 好奇心重的汪汪队不顾主人呼唤,纷纷去凑热闹。 一个挺漂亮的姑娘用纸巾擦拭衣服,上面黏糊着一坨鸟粪。 衣服被弄脏这姑娘嘴里一串骂声。 而雷鸟,正在她脑袋上盘旋。 看样子并无愧疚之心,反而挑衅地发出一串小鸡啾啾叫。 看清楚那姑娘脸的瞬间,秦璎就知道雷鸟无责,那人全责。 旺财也这样想,冲过去张开小奶牙就要咬。 那姑娘想也没想,指挥她身边的黑色杜宾道:“Rocky,咬死它。” 立在她身后的杜宾,卖相十分帅气,得了主人命令嘴一张。 下一瞬,被一只手以不轻不重的力道掐住后颈向旁边拉开。 第232章 表妹 餐厅里,发生的冲突引来经理。 宠物餐厅经营许久,经理也算见多识广。 可听见那姑娘命令时,心也是心一凉。 杜宾犬和一只白花小奶狗,不仅是体型差异的问题。 还是绝对战斗力的压制。 眼见那只一看就训练有素的杜宾要下死口,后赶来的经理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以为事情要闹大时,一人拂开围观人群,神勇救场。 单手就将杜宾扼住甩开。 经理心中先是松口气,随后暗自惊异。 杜宾也算是猛犬,哪路神仙能单手压制住一只要攻击的杜宾。 再看那只被甩开的杜宾,虽没受伤但居然没有半分暴怒,反倒吓得两股战战。 经理不禁打量那人,随后暗自嘶了一声。 他大爷,好帅一男的,有他的半分帅气了。 暗自臭美的安亭经理上前当和事佬。 就听杜宾主人一声尖叫。 再一细看,她脚踝上挂着一只白花小奶狗。 却是那只白花小奶狗一点不害怕大型犬,目标明确咬住了人的脚踝。 餐厅经理心中咯噔一下,伤了人这下就没法善了了。 他又加快了脚步。 被咬的女人踢脚,想将旺财甩开。 嘴上骂道:“死狗,松嘴。” 她不骂还好,这一骂本来没用劲咬的旺财小眼一瞪就要真下口。 关键时刻,还是韩烈。 “旺财。”他蹲身托住旺财鼓鼓的小肚皮,手一掐令它松口。 等把旺财捞开,天上飞的雷鸟进宝啾啾两声飞到了韩烈的肩上站定。 “对不起,你没事吧。”韩烈眉头微皱,道歉的语气不冷不热。 雷鸟不是普通鸟类,它很聪明,绝不对无缘无故戏耍于人。 而且听这女子方才的话,韩烈更加肯定,雷鸟戏耍她一定是有原因的。 女人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见没有破皮只是丝袜破了一点。 她又看自己落了鸟粪的衣服,气得原地跺脚。 只是韩烈长得英俊,才泄了几分怒气。 但她怒气不对韩烈撒,却朝着无辜来打圆场的餐厅经理撒。 手一指餐厅经理鼻子开骂:“你们做什么生意?你看我衣服?最新款的!” “你三年工资也赔不起。” 餐厅经理被她一通火力输出,骂得莫名其妙。 但打工人苦就苦在,面对什么牛马牲畜都得道歉。 赔笑道:“对不住,是本餐厅服务不周。” 他还想说些什么时,人群中传来一声轻笑。 “还是那么大的排场啊。” 秦璎抱臂从人群中走出。 骂人的姑娘认出她,脸色铁青得像是咽下三个秤砣。 “秦璎?” 她尖细的声音刺耳似指甲划玻璃,餐厅里听觉敏锐的动物都纷纷侧头。 秦璎似笑非笑,啧了一声:“没礼貌的东西,看见表姐就这态度?” 眼前这位不是别人,正是秦璎糟心亲戚中的一员。 秦璎两个舅舅,两个极端。 大舅舅正直,二舅舅……典型的商人唯利是图。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什么都敢卖。 秦璎小时候被外婆带大,二舅视她为拖油瓶。 逢年过节阴阳怪气。 大人都这样,养出的孩子自然耳濡目染。 如果秦璎是个性子软和的,指不定被欺负出心理阴影。 但秦璎不是,她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小时候,对二舅家的表弟表妹从来以武力伺候。 他们嘴贱,秦璎就报以老拳。 到了后来几乎是水火不容。 家里这状况秦璎外婆心里也难过,后来索性分开过。 多少年也算相安无事,一直到秦璎成年后,那个傻叉二舅想把她当成资源介绍给一个二世祖。 那天,她二舅秦治州遭到了三重暴打。 秦璎提着棒球棍,把秦治州家砸了个稀巴烂。 那根棒球棍现在还作为收藏品,摆在家里的杂物间。 那次后双方撕破了脸。 但秦志国并不死心,到秦璎外婆过世,不知从哪听说老城可能要拆迁的消息,回来想分家产呢。 谁知道,秦璎外婆先留了遗嘱,老宅留给了秦璎。 站在秦治州和他儿女角度,这当然是偏心到了极点。 可,那又如何? 秦璎的外婆很清楚,家里老宅是秦璎全资重修的,这房子就该是她的。 时隔一年再见面,这表妹秦苑见秦璎如见仇敌。 “你在这干嘛?” 她声音分贝过高,几乎震碎玻璃。 从小打到大,秦璎知道太怎么治她。 在她越激动时,秦璎就越淡定。 走到韩烈身边,接过旺财在手中抚摸它狗头。 又好整以暇摸了摸雷鸟的小脑门。 “大门敞着,我怎么不能来?” “你管得着吗?” 秦璎笑颜如花,把秦苑气得肺要炸。 看她抱着狗肩上站着鸟,而那个帅哥站在她旁边,隐隐做护卫状,秦苑哪里还有不知道的。 “你养的死鸟拉我身上了?” “还有那只死狗,咬我!” “秦璎你是不是故意的?” 秦璎本不知情,但都到这地步了她否认没有任何用。 倒不如承认来得气人。 “对啊,怎么了?”她理不直气也壮。 笑摸旺财狗头的嚣张跋扈样,让秦苑更气。 “你就是故意的!” 对上秦璎,她就没一次占过上风。 气得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转头看见她带来的那只杜宾,毫不客气用鞋尖踢了一脚。 那只杜宾慑于韩烈,正缩在一边,被她一踢呜呜叫出声。 但杜宾本就是很忠诚的犬种,被主人如此对待也没有半点要反口咬人的举动。 秦璎笑容淡了下去。 冷眼讥笑道:“你还是那无能狂吠找弱小撒气的模样。”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在说我坏话,才鸟粪淋头啊?” “又在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倒真是你爹的种啊。” 第233章 狰的气息 在秦璎问到,是不是说她坏话才鸟粪淋头时,秦苑下意识否认。 “什么?我什么时候说了?” 雷鸟却是蹲坐在秦璎肩膀上,直点头告状。 没错,这个坏东西就是在说主人坏话。 秦璎和秦苑两人只差了一岁。 秦治州是一个十分没品的人,生养出的儿女自然也没品。 秦璎在秦苑姐弟眼中,哪怕改姓秦也并不是秦家人,只是一个被父母抛弃寄人篱下的可怜虫。 幼时秦璎性格沉默怪异,对这表姐秦苑从第一次见面就有种莫名优越感与嫉妒。 在她带着她的蠢弟弟尝试欺负人时,总被秦璎锤。 两人现在是连面子都撕破的交恶。 从小打到大,秦璎一眼就能看出秦苑干了些什么。 有些无语摇了摇头:“真晦气。” 难得带着家里小的出门,就遇上这样的晦气事。 秦苑暴跳如雷,手一指就想要像从前一样骂起来。 秦璎活动了一下手腕,已经做好抽人找律师一条龙准备。 谁知,气急败坏的秦璎竟一咬嘴唇,竟硬将一口气咽下。 不对劲。 活动手腕的秦璎动作一顿。 秦治州做点建材生意,家境还算富裕。 就是这种有钱但不算有钱的家境,才养出秦苑两姐弟那种清澈愚蠢的跋扈恶毒。 大庭广众之下受了窝囊气,选择忍气吞声绝不是秦苑的风格。 秦璎的猜测果然正确,秦苑手机突然响起,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避到一旁接了个电话。 不多时,挂了电话走回来,急忙去看她带来那条黑杜宾。 一改刚才踢狗那样,急忙先查看杜宾的腰侧。 检查狗的腰侧没留下明显伤处,她暗自松口气。 抬眼看秦璎,眼神依旧满是厌恶,却意外地没有继续争吵。 一抿嘴唇道:“算我倒霉,你赶紧走!” 说罢又神情焦急对餐厅经理吼:“没看见那么多人围着看热闹吗?还不赶走?” 餐厅经理又一次无辜被骂,心说这别的顾客是他能赶走的? 心里吐槽,但作为一个打工人,经理也没办法四方赔笑,人群这才散去。 秦苑似乎一点不希望看见秦璎,连赔偿衣服的事情也没提,带着她的那只杜宾犬回到了她的包厢。 秦璎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睛,旋即又对餐厅经理笑道:“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餐厅经理心中怎么想不知,但面上依旧是笑得礼貌:“您客气了小姐。” 两人友好交谈了两句,秦璎转身回去前,在手机买了这个商场六千的购物券,指定送给这位经理。 她则领着韩烈等,重新回到餐桌旁。 门一关上,韩烈俯身低头在她耳边道:“您的表妹应该是和什么人约好了在这见面。” “对方叫达令,似乎很喜欢犬只。” 韩烈那么大一个杵着,只要认真听,秦苑那边打电话的声音根本逃不过他的耳朵。 在听他说,和秦苑约好的人叫达令时,秦璎眼底染上些笑意。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喃喃道:“难怪。” 小时候秦苑可不是什么好鸟,每每受气就在寻古镇街道上寻幼猫幼狗来欺负。 有时手段恶劣至极,被秦璎发现拎着她头发揍过很多次。 秦璎不觉得这样一个人长大后会改,会突然喜欢上宠物。 原来,都有原因。 秦璎本打算吃完饭带韩烈去置办点行头的,现在却不急了。 她想看看,到底是哪路人能跟秦苑走到一块去。 她喝了半杯果汁,包厢门被敲响。 餐厅经理手里拿着一个烫金信封不大好意思的进来:“小姐,这个是……” 秦璎哦了一声,笑道:“给您添麻烦了,小小歉意还请收下。” 餐厅经理有一瞬间感动得快哭出来。 主要这也太有诚意了。 他还想再推辞时,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恰好从包厢门前经过。 这男人很英俊,侧面鼻梁高挺。 正好自餐厅经理身后经过。 出去运动了一番,又开始啃咬肋排的旺财突然愣住。 这家餐厅是动物友好主题,专门为猫狗设置了用餐位和定制宠物餐。 旺财啃肋排时,就在它的小狗专座上。 它突然一甩头,弃了嘴里叼着的牛肋排,撺下了餐椅直愣愣看着门外。 门前经过的男人已经走远,空气中残余着浓浓的木调香水味。 旺财仰头嗅了嗅,浑身肌肉紧绷,缓缓龇牙之际,身上隐约冒出一丝烟气。 站在包厢门前的经理,还以为旺财是在冲他龇牙,正尴尬时动了动鼻子:“怎么有硫磺味?” 还有,他是不是眼花,那只白花小土狗是不是在冒烟? 他正想着,视线被起身的秦璎遮挡。 “谢谢你,我们要接着吃饭了。”秦璎侧头微笑,一手按在门上。 她的营业性假笑很美,看得餐厅经理一愣神。 秦璎又指他的眼睛:“你眼睛有点红,是发炎了吗?” 餐厅经理下意识摸眼睛。 这时秦璎又让开,韩烈怀抱着旺财站起。 胳膊将旺财箍住。 若有若无弥漫包厢的硫磺味,像是幻觉一般消散。 餐厅经理揉了揉眼睛,干笑着告辞。 包厢门关上的瞬间,秦璎脸上假笑一收。 她看向韩烈。 韩烈食指沾着一点幽草粉末,揉在旺财的脑门上遮掩它刚才溢出的气息。 旺财像是失了魂一般,趴在韩烈的臂弯中。 许久,它看向秦璎,喉中短暂又坚决地呜了一声。 韩烈神情严肃,凑近到秦璎耳边道:“旺财说,那个人的身上有狰的气息。” 那种气息是旺财最深的梦魇。 它和它的母亲,还有无数同类,被用作实验。 强者相互厮杀,弱者沦为口粮。 旺财狗生很短暂,它还只是一个出生没多久的幼犬。 但地下斗狗场在它的记忆里,涂抹上了最浓重的恐怖颜色。 秦璎伸手将它接到怀中,感觉小狗崽在瑟瑟发抖。 她沉默了半晌后道:“韩烈,你回避一下,我想办法查查那个男人的身份。” 韩烈没有身份证,旺财祸斗之躯十分麻烦,他们先避开秦璎才好行动。 第234章 诬告 “达令,你看Rocky是不是很帅气?” 秦苑脱了外套,正像是真正的爱宠人士一样,坐在宠物餐厅搂着端坐的黑色德系杜宾拍照。 秦家人都丑不到哪去,就是秦志国成天办案折腾得油头油脑的,细看也是糙中带着点中年人的帅。 秦治州年轻时更是人模狗样,书没念多好,硬靠脸取到了上司的女儿。 秦苑被亲妈拖了后腿,有一点三角眼,但眼妆一修饰也是个漂亮的。 她抱着帅气的杜宾,假笑功力有她表姐几成实力。 在她身侧,鼻梁高挺的男人身材算是修长。 若细打量轮廓会发现,他应该是混血。 微笑时看狗都深情脉脉。 他微微笑,食指与拇指揉捏秦苑的耳垂:“可我现在只看得到你,亲爱的。” 秦苑的特意摘了耳环,耳垂在男人手指揉捏间逐渐染上深红。 她眼睛像是含着一汪清水,咬唇看着男人。 如她的父亲秦治州所言,这个男人是她能找到的最佳选择。 秦苑垂下头,用学来的温顺姿势,将自己的脖颈露出。 男人满意无比,手一移握住秦苑的纤细的脖颈。 特意保养过的柔滑皮肤在掌心滑过,男人掐着秦苑的颈骨拇指得意摩挲她跃动的血管。 于他而言,这种动物般驯服的姿势让他很满意。 他手上施力,将秦苑的头向下按。 秦苑神情微变,脸却更加的红,顺着力道伏下身去。 旁边的黑色杜宾端正坐着,仿佛观众。 就在某些不可言说的剧情,将要上演污染餐厅时,包厢门突然被敲响。 秦苑猛弹坐起,将脸颊旁一缕发丝别在脑后。 男人面上不悦,整理了一下西装站起。 一开包厢门,就看见餐厅经理搓手站在门前。 在经理身后,是两个警察。 其中一个警察道:“打扰一下,有人报警说被偷了东西。”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匪夷所思:“偷东西?” 他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警察的潜台词。 警察已经目标明确查上门来了,还能是什么意思? 他简直气笑:“我,偷东西?” 简直天大的笑话。 但警察可不管那些,掏出证件展示了一下:“有位小姐报警,说她的东西在这里遗失了。” 秦苑脸色一白:“有位小姐?谁?” “我呗!” 两个警察身后,秦璎很自觉站了出来。 她脸上挂着抹笑道:“我手镯不见了,我怀疑……” 她没明确指向谁,但眼神朝人身上一扫,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差拿一把瓜子,就是全乎的刻薄样了。 立在门前的男人打量了一下秦璎。 多少有点颜狗属性,眼底惊艳一闪而逝后,怒意也平息了几分。 他好脾气道:“这位小姐,您的指控很无礼且没有任何根据,请不要无理取闹。” 秦璎也在观察他,笑道:“什么叫无理取闹?我东西就是在和你撞了一下后不见的。” 男人气笑:“我从没见过你,更谈不上撞上你。” 秦璎无所谓道:“口说无凭,查监控现场勘探搜身咯。” 秦苑站在后面脸都气白,她终于忍不住骂道:“秦璎,你是不是故意的?” 秦璎笑着转头看她:“你鹦鹉吗只会这一句?偷东西的是这个男人,没你的事!” 秦苑一哽,险些咬碎银牙。 接到报警来的两个警察,听话头不对严肃对秦璎道:“小姐,你们认识?” 秦璎无所谓侧了侧头:“女的认识,男的不认识,我确定我东西就是撞到他时丢失的。” 她一口咬定,语气坚决。 男人都被她的自信搞得一愣,随后好气又好笑:“好吧,那就调监控。” “我倒想看看,你究竟要干什么。” 调出监控后,两个警察却头疼了。 在这男人经过时,监控还很正常。 随后秦璎离开房间,看样子是去了卫生间。 但后续监控却在一阵刺啦作响中,凭空坏掉了。 像是突然被什么干扰。 经理都傻眼了:“不对啊,我们前两天才检修过。” 秦璎心中默默对他道了一声歉,指着监控道:“我就是去卫生间回来的路上撞到他的。” “我那么粗一根黄金手镯呢。” 她调出前两天给帝熵当口粮的金镯购买记录。 那只金镯价值九万,完全是能立案的标准。 没了监控作佐证,警察也没得法,尽管秦苑和西装男表现出十分的不满意。 现场开始拍照固证,做笔录。 到了这一步,男人真的开始生气。 黑着一张脸,在警察询问他姓名等信息时很不配合。 警察对这种情况也头疼,在查询过这个男人的身份信息后,找到玩手机的秦璎想要再询问些细节。 男人的律师来了。 到底有钱有势,律师十分精悍。 在律师的协调下,他们一起去警局办理了相关手续。 西装男估计也是第一次进局子,还是以这种罪名。 脸黑成锅底坐在焊死的不锈钢椅子上。 任由秦苑伏低做小的哄,也没正眼看她一眼。 秦苑只得转头瞪秦璎。 却看见她没事人一样打电话。 “你到家了吗?”秦璎对电话那头的韩烈道。 韩烈还不是很熟悉用手机通话,答道:“已经到家了。” 听他这样说,秦璎心落地,忍不住像夸奖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夸奖他。 “很好,等我回去给你们带夜宵。” 韩烈却无心夜宵的事,他关心道:“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他说的,自然是让雷鸟干扰监控,然后秦璎诬告这事。 坐在局子里,秦璎不好细说,只笑道:“没关系。” 与其费力去想折子,不如简单干脆弄到这男人的资料。 至于对方会不会告她,告就告呗,监控坏了谁也没铁证,这事最后只能和稀泥。 果如秦璎所料,对方律师来后,三言两语就搞定这桩案子。 秦璎故作气恼,翻着白眼从警局离开。 随手招了辆计程车,在车上给秦志国发了信息。 “大舅,江湖救急,帮我查点事呗。” “慢两步,秦苑那死丫头要跳火坑。” 第235章 踪迹 “有你这么胡闹的吗?” 夜里,秦志国黑着脸一脚刹车,把车停在了秦璎家门前。 关上门,就开始骂秦璎。 “你挺会钻空子啊!”外甥女侄女没一个省心的,秦志国气得肝疼,“你知不知道……” 报假警什么后果? 秦志国后半句话没说出来,气得往嘴里叼了根烟。 只是打火机还没凑上,烟就硬被秦璎从他嘴里拽出来,丢进了垃圾堆。 秦志国气得要死:“这烟贵!” 秦璎坐在他身边看他生闷气。 韩烈从厨房走出来,待客一样给他倒了杯热茶。 秦志国看见他更气。 上次就让秦璎赶紧跟着傻小子分了,没想到现在人还在留家里。 一个个算什么事。 他没好气道:“秦治州打电话来找我告状,差点哭了。” 哭他儿女钓的金龟婿,可能要脱钩。 秦志国恨死他弟这做派,又不是以前吃不上饭闹饥荒要卖儿女来换一顿饭。 在秦志国眼里,秦苑长歪完全就是他那爹教坏的。 他又瞪秦璎,眼前这个也没好哪去。 秦璎笑弯眼睛赔笑:“舅舅,别气了。” 秦志国揉了一把生疼的胃,骂道:“有没有什么吃的?” 前有地下斗狗场血案,后有青寨村群体案件,他给折腾得没人样,今天还没吃饭呢。 闻言秦璎正要站起身,旁边站得笔直的韩烈道:“我去煮些粥食。” 秦志国对他不太看的上眼,但出于礼貌还是比较客气的,谢道:“不用麻烦,煮口面就行。” 韩烈顿住,他才学会开燃气炉煮粥烧水,煮面有一点点超纲了。 见状秦璎站起来:“我去吧。” 她手脚麻利,进厨房下了一锅面条。 然后,把手上剩余的瑶草和枸杞现煮了一壶养生茶。 秦志国吃面如喝水,一碗面条稀溜溜几下进了胃,这才咂么嘴:“你煮面还是那么咸。” 他说着,狂喝了一大杯瑶草煮的水。 只觉异香扑鼻,喝下去隐痛的胃里升腾出一股热气。 “这什么茶?”他端起杯子看。 秦璎一指在打扫卫生的韩烈,顺嘴答道:“韩烈家乡的养生茶。” 秦志国唔了一声,不客气道:“等会剩下的给我装水壶带走。” 接连的任务,队里几乎人人都有点小毛病,这养生茶喝了还挺舒服。 秦璎煮了本来就是给他喝的,自无不应。 等秦志国吃好喝好,气消了,秦璎才笑道:“舅舅,那人的资料呢?” 秦志国没好气,将一份资料递给了她,有点担心道:“这人,或许不是资料上那么简单,你不管干什么都要小心点。” 简单不简单秦志国没有证据,但多年老刑警就是有一种直觉。 秦璎接过资料翻开一看。 那个男人果然是混血,他的父亲是意国人,母亲则是华国人。 中文名还挺诗意有叫陆疏白,今年36岁,资料显示是未婚。 这位陆先生,三年前来到云澜市,开了一家马场。 专门培养赛级骏马。 意国父辈的背景查不到,但据说是正经老钱家族。 这人似乎十分安分,唯一的喜好,就是喜欢动物。 尤其喜欢狗。 秦璎的手指在狗字上拂过。 许久她轻笑:“喜欢狗啊。” 不知何时悄然走到她脚边的旺财,背毛一根一根竖起。 秦志国鼻尖一动,忙喊韩烈:“哎,那小子,是不是没关火,怎么有股糊味?” 韩烈大步上前来,将旺财抱起。 秦璎想了想,对秦志国道:“这件事,舅舅别对任何人说。” “哪怕是秦苑。” 秦志国神情逐渐严肃。 他也看过资料,经过那桩掀翻了半边云澜天空的斗犬场案,他对狗字同样敏感。 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在逃的地下斗犬场幕后黑手。 他压低了声音问:“跟那件事有关没有?” 秦璎不想瞒他,与其等他自己去查,不如先透露一点危险性。 她道:“是文保局管辖范围内。” 言下之意,是不该秦志国他们管的特殊案件。 秦志国深吸了一口气,烟瘾又犯,但没敢再抽烟。 只得端起养生茶狂饮一杯。 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舅舅,这件事很危险。”秦璎再一次强调道,“不该你插手!” 秦志国胡乱点头:“嗯。” 秦璎知道以他脾性,不会轻易去涉险。 秦志国这番走一趟,就是为亲自将资料送来,问秦璎点事。 得了答案,虽然比较含糊,但也算心中有数。 让秦璎给他打包了瑶草煮的养生茶后,起身准备走。 临出门前,对韩烈道:“这茶不错,叫什么名字?你老家哪的?我在网上买点。” 他还不死心打探韩烈家庭呢,秦璎推着他的背将他送走。 韩烈老实点头道:“回去我再寻一些,给您送来。” 他很礼貌,秦志国不好多说什么,摆了摆手开着他那辆破车离开。 许是喝了瑶草水的缘故,好长时间竟没听见他咳嗽。 送走秦志国,秦璎坐在沙发上,笔记本电脑搁在腿上查陆疏白开的马场。 然后有点脑仁疼的发现,这马场还是会员邀请制。 她啧了一声,想了想给银行经理发了个消息。 秦璎是存款大户,银行那边享受vip待遇,当地的地头蛇应该能很快帮她搞定。 果不其然,虽然时间已经很晚,那边还是传来了十分肯定的回答,让她等两天必给她答复。 得了答案,秦璎伸个懒腰。 旺财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回想了不开心的记忆,格外粘人。 叼着它的狗妈妈布偶,紧贴着秦璎身侧坐着。 雷鸟见小伙伴不开心,努力唱歌逗它。 连兽犼群也在秦志国走后,聚拢过来。 簇拥在旺财左右。 秦璎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放心,我一定会查下去。” 为了旺财,也为了她自己。 旺财默默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将下巴依偎在了秦璎的大腿上。 一人一狗默默靠坐,韩烈在家打扫卫生时,秦璎的手机突然响起。 谢邵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秦璎,有空吗?” 第236章 群鸦 夜色笼罩老城区,影影绰绰的古建白日里熙熙攘攘几个游客。 夜间,远处仿古街的灯光照耀半边天空。 隔空传来火爆鱿鱼吵闹DJ声。 ‘禁止吸烟’的蓝底立牌竖在石狮子旁。 但背靠石狮底座,手里咔哒咔哒开合打火机的人,嘴上依旧叼着一根忽明忽灭的香烟。 “有点素质。” 从小被教育防火意识的秦璎看不过去。 下巴留着撮小胡须的谢邵一耸肩膀,他两指捏着嘴里的香烟摘下。 将还燃着的烟头压在了舌面上按灭,舌头一卷将剩半截的香烟连烟丝带烟头嚼进了嘴里。 秦璎眼角一抽。 上一次嚼烟丝的人还是宗利,差不多的举动,谢邵吐出舌尖灭烟头看起更变态了三分。 她忍不住吐槽:“能正常点吗?” 本来大热天一身黑风衣就很可疑了,再这样行为乖僻。 “看着真像个变态。” 谢邵听秦璎的话没什么太大反应。 目光落在秦璎身后的韩烈身上。 大半夜,不管出于任何角度韩烈都不会让秦璎独自一人外出。 脸上蒙了个黑口罩,默默跟在她后面。 秦璎肩膀上站着雷鸟,闻言想也没想答道:“我朋友。” 见谢邵神情微妙,她补充道:“你没说不能带朋友。” 谢邵默然一点头,他没有和韩烈打招呼相互认识的打算,转头看向站在秦璎肩头的雷鸟。 “这只鸟,叫进宝对吗?能不能帮忙探探宅里怎么回事?” 谢邵喉结一动,将嘴里嚼的烟丝全咽下,食指动了动示意秦璎她们跟上。 行至街口拐角,谢邵微微扬了扬下颌无声示意秦璎和韩烈看。 他下巴那一小撮胡子,随风晃荡。 秦璎二人对视一眼,朝胡家旧宅看去。 胡家老宅在老城古建里,也算保护得很好的那一批,后院高墙上密密麻麻站了一排像是雕塑样的东西。 不知情眼神不好的,说不定会将这些玩意认作围墙上五脊六兽的雕塑品。 但秦璎和韩烈两个眼神都挺好使,看清了夜色遮掩下的那些东西——是乌鸦。 羽翼雅黑的乌鸦,如最忠诚的守卫,在胡家旧宅外墙上站成一排。 三人谁也没说话。 秦璎默默抬手,捏住雷鸟进宝的嘴。 与谢邵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三人默契退至远处。 秦璎这也晓得,为什么谢邵要大半夜叫她来了。 “那里从前没那么多乌鸦!”她率先开口。 秦璎最熟悉当地情况,胡家原本就笼罩着一点恐怖色彩,要早年也是这样鸦群环绕,还不知得传出多可怕的故事。 探险的闲人,能把胡家围墙翻包浆。 谢邵揉了揉下颌的小胡子:“我找清洁工打听过,半个月前还很清净。” 谢邵不傻,遇上怪事不会随便莽,而是先做好情报工作。 “乌鸦突然聚集,会不会是胡家旧宅里多了食物来源?” 城市里动物突然聚集,绝大多数情况在垃圾站、公园等。 原因就是食物。 “不会是垃圾。”秦璎轻声道,“胡家旧宅不住人,平常是旅游局管,每天都有人清运游客垃圾。” “就算偶尔有猫狗死在旧宅里,也有人立刻清理,不会引那么多鸦群。” 谢邵思路和秦璎相似,他点点头道:“就是这种异常,所以我不敢乱闯。” “我怕……” 他有点顾忌地看着旁边的韩烈,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怕是人为。” 如斗狗场的斗犬一样,恐鸦群聚集是因为受人操纵。 所以才想借秦璎身边的鸟,试试这些乌鸦的反应。 谢邵:“不知道,这只蓝小鸟的战斗力和智商怎么样?” “要是战斗力不太行就算了。” 另想办法就是,没必要硬折一只珍奇的小鸟。 被质疑的雷鸟双翅一展,摆了个造型。 只是它现在体型太小,看不出神骏,反倒晚饭吃鼓鼓的小肚皮添了几分可爱。 它记得秦璎先前捏它最让它不要发声,因此扑腾翅膀飞起想要请缨上阵。 “不,不一定是人为。”出乎意料的是,韩烈先开口了。 他脸上戴着口罩,声音有点闷。 谢邵打量他,半长不长的头发在脑后用秦璎的头绳扎了小揪揪。 因身形高大板正,一点没让人觉得阴柔。 韩烈头望向胡家旧宅,皱眉道:“除却逐食育雏,鸦群群聚还有比较少见的可能。” “共御强敌,或者有恶疫传播。” 他的脸挡在口罩后看不出表情,但秦璎和谢邵在听见他第二种猜测后,齐齐黑了脸。 鸦群防御强敌还好,恶疫?这里是人口密集的居住区啊。 谢邵浅浅倒吸一口凉气,第一次和韩烈对话:“兄弟,真的?” 秦璎眼中思索一闪即逝,替韩烈回答了谢邵的问话:“他是动物行为学专家,” “对动物觅食习惯、繁殖策略和迁徙模式等比较有研究。” 她倒也不是胡说,如韩烈这样箱中世界的异兽猎人,常年在野外,的确熟悉动物行为模式。 听她如此说,谢邵觉得韩烈听声音那么年轻就称专家有点吹水夸张,但他不至于情商低到当面蛐蛐人。 作为一个成年人,他严谨将韩烈所说的列入了可能列表。 秦璎直接得多,问韩烈道:“我们怎么知道这些乌鸦到底是在做什么?让进宝去吗?” 韩烈想也没想地摇头:“不可。” 雷鸟位格远高于这些乌鸦,若不是出门前涂抹了遮掩气息的幽草粉末,刚才一靠近就该吓得鸦群炸窝。 出动雷鸟,鸦群必乱,这样反而打乱鸦群的行动逻辑。 他左右看了看,指向一处道:“那里。” 他所指处是胡家老宅左近一间仿古茶楼。 这间茶楼是新建筑做旧,坐落在商业街上。 原本主打的是高雅格调,不过后来生意不好做也放下了身段,搞了些网红直播之类的节目。 韩烈所指处有一排包厢,打开窗可以将胡家旧宅大半收入眼底。 韩烈道:“无论是谁要观察这户人家,那里都是最佳点位。” 第237章 夜乱 夜里的古城商业街十分热闹。 遍街都是网红小吃,价贵且味道一般。 模式化经营实在没什么特别亮眼的。 但架不住游客喜欢。 踏进这里,先听见魔音贯耳的dj喊麦。 秦璎忍住皱眉,韩烈与她并肩行走隐隐侧身将她与人群隔开。 谢邵并没有与他们同行,而是还留在胡家旧宅附近。 毕竟那身黑风衣逛夜市,实在太显眼。 如韩烈所言,那处是附近最好的观察点,那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去,别人也可以去。 在没完全确定鸦群聚集原因是否人为前,谢邵不便出面。 秦璎带着韩烈同行。 茶楼就在不远处,楼上有网红直播。 秦璎将挂在耳朵上的口罩戴上,挽住了韩烈的手臂。 感觉到他瞬间僵住,手臂比旁边果汁摊甘蔗还直挺,秦璎暗自捏了下他紧绷的手臂肌肉。 低声道:“放松点。” 韩烈心肝颤颤后,只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在进行任务,这才强行冷静下来。 任由秦璎挽着他,走进了茶楼。 茶楼服务倒是好,一进门两排人殷切站在旁边迎。 “我要去四楼。”秦璎直接了当说道。 在迎宾的带领下,上了茶楼最高层。 这间茶楼推出了几款颜值很高的养生茶,晚上生意还不错。 秦璎她们运气不错的,在靠胡家旧宅方向还剩一间包厢。 虽然莲花茶一位499,但听谢邵说行动经费可以报销,秦璎没啥负担又点了些好看的点心。 随后她指着窗户道:“麻烦开窗,透透气。” 服务员是个年轻姑娘,个子不高小圆脸,闻言脸上微不可查地一僵。 “这,小姐姐,天气热包厢里开着空调,开窗可能会有点热。”她笑道。 但秦璎一听就知道,她在撒谎。 含笑坚持道:“我喜欢自然风,麻烦你开一下。” 见她实在坚持,服务员这才将仿古木栅窗打开。 窗上纱帘在风中轻动,下边塑料珠子沙沙作响。 秦璎摸出手机做拍照样,笑道:“这样更有氛围感。” 服务员笑得勉强,点了点头就退了出去。 秦璎和韩烈并肩站在窗边。 和前街五颜六色的灯不同,后面黑黢黢一片古建,只有几盏路灯像是点缀的磷火。 胡家旧宅尽收眼底。 秦璎刚想说话,就感觉韩烈将手环上了她的肩头。 如亲昵情侣一般将她半笼在怀中——虽然掌心烫得像要炸的暖手宝。 有人吗?秦璎以眼神询问。 韩烈微不可查看了一眼包厢外。 刚刚那个服务员并没有走,而是停留在不远处。 对她腰间别着的那个黑色玩意说话,让什么经理上来一趟。 秦璎不再说话,只是示意他看胡家旧宅。 韩烈暗自深吸好几口气,将注意力强行转移到当前的情况。 他目力出众,凝神在胡家旧宅一扫顿时皱眉。 原因无他,胡家旧宅里的聚集的鸦群实在太有规律。 纵深的院墙上,全都站立着乌鸦。 雄鸦将头扎在翅膀下,静静守卫在外围。 这是鸦群中最常见的哨兵行为,这些警戒着负责监视周围环境,一旦发现潜在威胁旧迅速传递情报。 鸦群通过叫声、俯冲、盘旋动作协调群体行为,在接收到哨兵的警示后,会快速决定迎战或撤退。 眼前的鸦群,只看哨兵防御模式,应该是在防御强敌。 韩烈低声在秦璎耳边说罢,秦璎松口气。 不管怎么样吧,不是什么恶疫就是最好的。 她配合韩烈耳语,两人说悄悄话一样低声问:“有可能是受人指使吗?” 韩烈思索了一阵后道:“不排除。” 说话间,包厢门被敲响。 是他们点的茶和点心送了上来。 且不论味道,这家点心做得很漂亮。 单独开模的花样点心,颜色素雅瞧着赏心悦目。 一个笑呵呵的中年人来,戴着手套开始往躺在白瓷盘里的莲花上淋热水。 主打的就是要有强仪式感,好让顾客觉得那小几百花得值。 秦璎配合的拿起手机拍摄。 带一盏略到莲香的金黄茶汤放在秦璎面前,她才含笑道谢。 方才泡茶的中年人,自若走到窗边:“这边为您关上窗,免得风吹熄烛火。” 他行动很自然,秦璎却一躬身先将高低两只蜡烛吹灭:“这样就不担心烛火了。” 为了防止被风吹灭,先把烛火吹灭。 行为逻辑一百分。 中年人关窗的手略顿了一下,但他假装听不懂还要将窗关上。 秦璎微笑起来,对韩烈使了个颜色。 韩烈立刻会意,将包厢门关上。 他往门前一堵,中年人整个僵住——关个窗户而已,不至于要动粗吧? 秦璎走到他身边,问道:“你们千方百计要关窗,到底这后面藏着什么秘密啊?” 在中年人要胡扯前,秦璎先道:“闹鬼?” 风应景的从窗户灌进。 说来也怪,大热天楼下小吃街冰饮卖爆,这灌进来的风却是凉飕飕,卷走一室茶香。 这中年人是被服务员摇来善后的,见门被堵,这边又被秦璎逼问,苦着一张脸。 秦璎大喇喇宽慰道:“放心吧我本地人,这胡家旧宅的鬼故事从小就听,只是想知道最近有没有什么最新版本?” 话说到这份上,中年男人迫不得已压低嗓音快速说了几句话,然后迅速离开。 韩烈刚才虽堵在门前,但他耳聪目明的,还是听清了中年人说的话。 他说,十来天前胡家旧宅就聚拢了一堆乌鸦,这些乌鸦白天四处觅食,晚上安静站在墙头。 但在夜晚某一个时间,会突然生乱,在空中漫天飞舞结成阵型。 那半刻钟,能看见死掉的乌鸦像雨滴一样往下掉,不知是自相残杀还是被什么所杀。 还没落地,死掉的乌鸦尸体就会被同伴衔走为食。 这也导致,每天打扫胡家旧宅的清洁工,在地上看见斑点似的血滴和羽毛,却不见一具乌鸦尸体。 这种情况持续了快十五日,又恰逢中元,茶楼这才没敢声张。 第238章 群鸦之乱 鸦群,战斗。 茶楼经理走后,秦璎又望着胡家旧宅沉默了片刻。 她掏出手机,给谢邵发了个消息。 雷鸟跟在谢邵身边,理论上应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但秦璎还是提醒他别太靠近。 要是乱起,赶紧带着她的进宝撤退。 别看谢邵真人怪模怪样,聊天软件头像是个戴拳击手套的momo表情包。 秦璎信息刚发过去,那边火速回了个小狗赞同的表情:“收到!” 秦璎独自坐在桌边饮茶。 不多时,戴着口罩的韩烈轻手轻脚回来,对她摇了摇头。 他在整间茶楼逛了一圈,没有察觉到谁身上有异常气息。 秦璎按开手机,发现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 她把桌上点心推给韩烈尝尝看。 现在无事发生,秦璎寻了个话头问:“阿烈,你还会在这边呆一段时间,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韩烈的年纪换到现代也是正青春年少,秦璎就把他藏在家里系着围裙打扫做饭未免太不是人。 来都来了,她希望韩烈能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比如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比如,念念书。 韩烈皱着眉喝茶,手里捏着那只造型好看的莲花茶盏。 这杯盏倒是好看,但茶碗中莲花一股子怪异苦涩味,中看不中喝。 下次,他给上神摘蜜花泡茶喝。 正想着,突然听见秦璎问话。 他将茶盏放下,秦璎以为他又会迟疑扭捏一阵时,他抬头。 亮晶晶清澈眼神颇似旺财讨东西吃那样,闪得秦璎招架不住。 上神喜欢直率者,韩烈鼓了把劲,道:“我可以学开车吗?” 要说在秦璎世界,什么最吸引人。 白天出去,韩烈看见了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 他上一次去黄骏居住的城中村顺走黄骏手机,就有些感慨。 这个世界平民过得实在惬意又富足。 虽居住空间狭小了些但算是舒适了,平民吃得起精米新鲜菜蔬和肉食。 没人为了口吃的鬻儿卖女,无人横尸街头,没有异兽袭城。 白天跟着秦璎出去一趟,他看见了更广阔的世界。 最吸引他的,是那种在平坦大街满街跑的钢铁汽车。 记得上神对他说过,这种巨兽能轻松将人撞得东一块西一块,告诫他遵守交通规则小心避让。 秦璎无心的描述,却给韩烈留下了深刻印象。 又亲自坐了两回车,暗自观察被称为司机的御者驾车后,韩烈觉得这种钢铁巨兽似乎也不难驾驭。 他可以先学开陆地上跑的这种,以后再学电视里天上飞那种。 他直直看着秦璎的眼睛,恳切道:“厚颜……想学习文字,学开车。” “以后开那种能轻松举起巨梁,破开岩层的大家伙,叫挖掘机那种!” 把开挖掘机和吊车设定为终极目标,还摆在开飞机之前的韩烈越说眼睛越亮。 在他的注视下,秦璎抬手捂住眼睛,双肩耸动忍不住笑出声。 对方心愿太朴实,她有种资助失学儿童的既视感。 有……被可爱到。 见她笑,韩烈茫然。 还道他的理想过多,过于无耻? 红着脸正想收回前言,就见秦璎突然站起身,隔着桌子拍了拍他的头:“阿烈是个好孩子。” 韩烈愣了楞,之前上神是不是也这么拍旺财的? 秦璎收回手大方道:“学!都学!” 先安排他上个网课,然后想办法给他弄个正经身份送去上大学。 “谢,谢谢。” 韩烈道谢了一半,突然脸上神情一肃。 他站起身来到窗边。 风若有若无带来一股鸟类臭味和血腥味。 韩烈看向秦璎:开始了。 秦璎也收了脸上笑容,先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正是晚上十二点零一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恰见原本雕塑一般站在胡家旧宅围墙上的鸦群哨兵飞起,在空中威慑性的俯冲。 先还只有一两只,随后越来越多哨兵飞起。 一阵阵乌鸦叫声响起,从胡家旧宅升腾起一阵肉眼可见的黑云。 若是细看,会发现这黑云竟是乌鸦组成。 只是数量太多且行动整齐划一,导致看着如云似风,在天空回旋。 “好多啊。” 即便秦璎先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也没想到胡家旧宅居然有那么多乌鸦。 尤其白天胡家旧宅还有人参观的情况下,如此多数量的乌鸦就藏在人眼皮子底下。 秦璎心中莫名微微发凉。 不知为何。天空中鸦群的叫声并不算大。 一改生物习性,除去哨兵之外的乌鸦如哑巴一样并不吵嚷发出叫声。 随着时间推移,胡家旧宅上空的乌鸦数量越发的多。 它们有序组织,在天空盘旋。 从秦璎她们的视角,好似平地生出一朵漩涡状的巨云。 鸦群只飞舞,却没有像茶楼经理所说的那样发生乱战。 “它们在等什么?”秦璎道。 韩烈边缘铁灰的眼眸凝于鸦群,一改平常的生涩,侧颜认真干练。 他答道:“在等敌人。” 话音落,他提醒道:“来了,您听。” 得了他的提示,秦璎留心听。 拍打翅膀和呱呱声响中,果然多了一种声音。 是一种噗嗒噗嗒的拍翅声,但声音中多了一种皮革肉质感。 “数量很多。”秦璎侧着头。 话音落,突然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感觉传来。 好像什么无形之物,在刺痛耳膜。 秦璎正要侧首,在她身侧的韩烈已经举起手臂,将她的头按在胸前。 用身体和手堵住了她的耳朵。 满鼻子都是家里沐浴露的气味,那种让人不适的感觉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韩烈平稳的心跳声。 韩烈须臾斩钉截铁道:“是蝙蝠,暂不知品种。” 他的声音经过胸腔震颤,显得闷闷的。 她下意识挣扎了一下,谁知韩烈沉声道:“不要动,伤耳朵。” 秦璎默默无语。 其实,她自己捂自己耳朵,他捂他耳朵,就分配挺合理。 秦璎本想这样说的。 但不期然响起了从前朋友对她的人机评价。 她不知为何,没有在这时候说出口来。 胡家旧宅的路灯已经被黑羽遮挡看不见光亮,鸦群明显紧张之时,从胡家旧宅后院某一个点,一团黑雾骤然炸开与鸦群战成一团。 两股黑色扭麻花一般,在空中搅缠搏杀。 血滴雨一般落下,黑羽漫天飘拂。 第239章 地胎 胡家旧宅门前有地射灯,无数黑影掠过,投出大片黑色阴影。 一只张开的肉质膜翼将将射灯罩住。 射灯灯罩上过高的温度,将这只黑色带着绒毛的膜翼灼出一阵烟气。 一只两只,重叠的膜翼将胡家门前射灯悉数遮挡,在灯上堆出入坟冢一般的蝙蝠堆。 胡家旧宅朱色大门悬挂的红色灯笼,被道道黑影撞得呼啦打转,直至受不住重量连着灯线一同被扯落。 立在高处的秦璎,只见胡家旧宅光源一处接一处灭掉。 紫蓝夜幕中,盘旋于旧宅上空的鸦羽和膜翼,共同组成了两道纠缠蠕动的黑色云卷。 世界好像分割成了两半,身后是身后商业街吵闹的人声,前方几百米外,是一场惨烈的战争。 从胡家某一处冲出的蝙蝠,每一只都只有拳头大,隔得太远速度太快秦璎看不清这些家伙的具体长相。 只能看见它们躯体在夜幕下,泛着尸蜡色的青黑。 自第一波蝙蝠出现,鸦群中的哨兵已经集结。 这些小生物不知用什么沟通方式,一只只组成一股尖矛似的洪流,直直撞上蝙蝠群。 单论体型,乌鸦占据绝对优势,洪流般的鸦群冲下,一次次冲锋盘旋。 一只蝙蝠还没来得及煽动第二下翅膀,便被三五只鸦群以爪抓住合力撕成碎片。 类鼠的蝙蝠头带着血从空中掉落,没落地便被掠走为食。 秦璎侧身在韩烈怀中,瞳孔微缩:“这些乌鸦凶暴得不合常理。” 她不是什么动物学专家,但乌鸦属鸦科,这种战斗方式该是正常乌鸦的表现吗? 反观那些冲出的蝙蝠,自出现只是在想办法遮挡光源,从战斗表现上看倒暂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异常。 可作为一个有常识的正常人,秦璎心里清楚,蝙蝠麻烦之处在于这种东西是多种病毒的天然宿主。 鸦群和蝙蝠群第一次交锋后,漫天落下玛瑙似的殷红血点。 秦璎捏着手机,简短拍摄了一个视频发给陈副局长。 她扭了一下头,挣脱韩烈捂住她耳朵的手。 秦璎本做好了被各种噪音攻击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远处那场搏杀并没有十分嘈杂。 似乎死战的双方,都还默契而有素质地遵守着夜间噪音管理办法。 但,秦璎的耳朵还是很痛。 好像有什么无声的大鼓,在她耳边震颤,让她耳朵生疼之余生出一阵恶心的感觉。 韩烈见状担心道:“蝙蝠群体出没时会这样。” 身为大夏朝古人的他,没法用声波频率之类的词汇向秦璎解释。 但秦璎大致能理解。 她强忍恶心,后退几步将朝商业街那边的窗户打开。 各种音响交织的噪音涌入,秦璎这才感觉耳朵的嗡鸣好受一些。 她揉着耳朵问韩烈:“不管是蝙蝠还是乌鸦,为什么它们只在胡家范围活动?” 韩烈看了看远处战斗的鸦群。 鏖战正酣时,这敌对双方也没有飞出胡家旧宅的范围。 他沉声道:“是囚笼,胡家旧宅范围内一定设置了什么手段,使蝙蝠离不开。” 是离不开,而不是不想离开。 秦璎细分析他的话,随后松口气。 不能离开反而是好事。 她摸着下巴认真思考:“放火能行吗?” 之前还很有防火安全意识的她,开始思考一把火烧了胡家旧宅断绝危险的可能性。 左右胡家旧宅晚上无人,一栋古建焚毁虽可惜,但这满城的活人才是更重要的。 她的方案刚提出,就被反驳。 韩烈手按窗框上,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处:“乌鸦或是蝙蝠都不是重点,胡家旧宅里有东西。” “叮铃铃——” 秦璎新手机还是原厂铃声,铃声尖锐刺耳。 她接起后,那边传来陈副局长有点崩溃的声音:“秦璎,那边怎么回事?” “你发给我那视频,怎么回事?” “是胡家旧宅。” 秦璎简短道:“目前看鸦群和蝙蝠都暂时不会离开胡家旧宅。” 电话那边沉默,似乎在思考。 许久陈副局长道:“你和谢邵优先保证自身安全,只要这些东西没有冲出来就……” 他就什么还没说出来,秦璎旁边的韩烈突然道:“蝙蝠数量越来越多,鸦群快压制不住了。” 秦璎拿着手机转头看,就见那边黑压压的蝙蝠群没个尽头的从地底某一个点涌出。 原本一边被屠杀的局面,正在逆转。 她没说话,电话那边的陈副局长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兀自着急:“谁在说话?是谢邵吗?秦璎,那边发生了什么?” 秦璎捂住话筒,低声问韩烈:“进宝来解决,如何?” “变大的进宝。” 来时秦璎已经考虑到会发生状况,她贴身携带了狰药剂。 以免韩烈突然变小,或者遇上什么突发状况。 事实证明,出门带齐全装备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韩烈一点头后,对秦璎道:“你呆在此地,我去。” 秦璎竖起手指示意他噤声,对电话那边的陈副局长道:“我知道,我先与谢邵汇合,想办法封锁胡家旧宅。” 说罢,对韩烈一摆头道:“走!” 她知道韩烈是想让她留在安全的地方,但是秦璎躲不了一辈子。 她也不想躲一辈子。 麻烦接踵而至,她必须逼着自己尽快成长。 见她下了决断,韩烈不再说话。 她和韩烈出门去,秦璎疾步走,在手机上点了几下迅速买单。 走廊上不少茶楼中的客人走出来。 其中一个孕妇,捂着嘴一副要吐的模样,催促道:“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好难受。” 她的丈夫搀扶着她向外走。 人群中这种反应的不在少数,尤其体弱者,多出现不适反应。 走到嘈杂的商业街上,这种状况反而好转。 一时间,茶楼门前聚集了不少人。 路人纷纷发挥看热闹的特性,以为这里出现了什么群体性事件。 秦璎示意韩烈戴好口罩,两人一同挤出人群朝着胡家大宅那边去。 路上秦璎给谢邵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无人接听。 最后一次还要打时,她和韩烈同时驻足,齐齐望向胡家旧宅方向。 一阵低血糖似的心悸耳鸣后,秦璎感觉地面都似乎震颤了一下。 一声闷沉的心跳声响起又消失,速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身旁的韩烈道:“是地胎。” 第240章 老婴儿 “地胎?”秦璎下意识反问。 韩烈伸手攥住秦璎手腕,拉着她踏着仿古青石板路奔跑起来。 “阿璎,这座城市原来是什么地方?” 他的问题,问得秦璎一愣,随后跟着他奔跑同时,脑中回忆。 古城中木塔矗立至今前年有余,以木塔为中心逐渐出现了这座城市。 原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秦璎回忆了一下,回答道:“古战场!” 准确说是古战场善后地——很久以前,这里发生过一场大战,大量战俘被俘后活埋在这。 木塔出现,本身就是为了镇煞。。 一直到近现代,都还常常出现从宅地基里挖出枯骨的事。 听她简短将话说完时,韩烈正拉着她的手臂,两人一齐跑过街头。 他神色有些凝重,道:“难怪。” “我稍后解释,我们先去找那个姓谢的兄弟和进宝。” 他拉着秦璎落下了些速度。 秦璎发现这一点,果断对他道:“你先去。” 她轻轻叩带着右手的帝熵,正想说她有自保的方法。 谁知韩烈一转,揽住她的腰将她麻袋一样往肩上一扛。 “您抱紧我。”他说着,用比之前快了几分的速度奔跑起来。 秦璎支起身子,抱住他的脖子。 韩烈速度很快,扛着个大活人急速跑到胡家旧宅前时,气都没带喘。 单论身体素质,只怕这个世界最顶尖的运动员也赶不上他半分。 也亏得他这速度,两人赶到胡家大宅前,原本呆在外围的谢邵半只脚都被拖进了胡家。 但他也算顽强,用劲掰着门板和拖他的东西较劲。 空气中噼啪炸雷光,看不见雷鸟进宝的身影,只能看见一道跳跃的紫蓝雷光,将试图靠近谢邵的蝙蝠击落。 若不是留了进宝在这,谢邵只怕早被拖进门去。 靠近胡家旧宅门前,进了蝙蝠的活动范围,秦璎他们也被攻击。 一团蝙蝠朝她面门撞来,韩烈手臂一扬,将这团蝙蝠击散同时,雷光与银光乍现。 见秦璎被攻击,毫不犹豫丢下谢邵的进宝电弧噼啪落下,将不少蝙蝠当场电死。 银光却来自秦璎右手袖中,激活被动的帝熵护主,在秦璎手中化为一条银色鞭子。 看着细细一根,实则一侧是锋利刀刃,所过之处蝙蝠与被误伤的乌鸦都一分为二。 这一幕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一声闷哼响起,谢邵一时不差被几团蝙蝠糊住了脸。 蝙蝠身上的臭味就在鼻端,尖锐的爪子并着牙齿在谢邵脸上抓咬,每一次都留下深深血痕。 要说谢邵也是条汉子,他没有慌乱挣扎放弃与拽他之物僵持。 而是将脸往地面一撞,奔着毁容去一般,将想抠他眼珠的蝙蝠在地面撞死。 他自己也没好哪去,瞬间鼻子歪到一边鲜血汩汩淌下,再一抬脸,脸上挂着两只压扁的蝙蝠尸。 “进宝,去帮谢邵。”秦璎将帝熵化成的金属鞭子提在手中命令道。 空中的雷鸟进宝犹豫了一下,双翅一扇,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雷光一般冲向谢邵。 裹着雷霆环谢邵绕了一圈,在一阵阵噼啪声中,无数蝙蝠和乌鸦尸落下,空气中满是焦糊气味。 秦璎和韩烈上前,拉住谢邵的胳膊。 秦璎只觉得拽住谢邵脚的那股力量大得不可思议。 好像那头拴着一头大象。 韩烈一手拉住谢邵的手臂,另一手换了个方向,向下拽住了他的裤腰。 脸都撞歪的硬汉谢邵,这时才骂了声娘:“卡裆了卡裆了!” 话音落,门里拖拽的力量又大了几分。 韩烈更用劲拽住谢邵裤子后腰,想也不想道:“你忍忍。” 谢邵疼得一口一口倒吸凉气,心说这玩意怎么忍啊? 倒是秦璎比较机灵,见她这点力量起不了太大作用,她反而撒开了手,转抓住谢邵翻到后腰的风衣下摆。 用手里的帝熵将风衣后面割开。 只听刺啦刺啦,内里缝着厚皮的黑风衣两边裂开。 没了黑风衣中魑皮的遮掩,谢邵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畸变。 眨眼间除了还套着风衣袖子筒的手臂,他后背已经密密麻麻生出些黑色鬃毛。 韩烈微一愣神后道:“当康?” “野猪!”秦璎也脱口而出。 谢邵抬头,他血肉模糊的脸上大半横肉拱起,生黑色鬃毛,畸变的嘴部拱起生出一根弯曲的獠牙。 “是当康!”畸变身体露出后,谢邵力量大增,反而处境转好了些。 他喉中发出一声难以形容的哼唧,就像野猪发怒。 秦璎看见他后背吹气球一样,鼓起一块块拉丝的肌肉,她都产生了撕扯编织袋的幻听。 随着这些肌肉隆起,加上韩烈的力量,形式逆转。 谢邵不但爬了起来,而且还将被拽进门后的那只脚拔出了一点点。 拽住他腿的东西,也露出了一点。 此处光线不佳,秦璎借着进宝闪烁的雷光,隐约看见扯住谢邵的是一只手臂。 一只……秦璎不知道怎么形容的粗壮男性手臂。 她一抖手中化为鞭子的帝熵,帝熵似水银般溶解一瞬后,凝为一柄短刀。 秦璎上前一步,短刀朝那只手砍去。 就算帝熵化身的武器锐利无匹,秦璎还是感觉到了一阵晦涩,好像手里的刀切在了十几层厚牛皮上。 先还凭利斩断大半,到了后面却越发受阻。 秦璎恐刀卡住,便往回抽拉了一下。 下一瞬,他们三人都听见胡家旧宅的朱门后,爆出一阵猛烈的哭声。 声音是粗嘎的成年男性,但哭腔却像是小孩子。 似乎被秦璎砍疼了在撒泼。 秦璎没多少同情心,意识到自己造成了伤害,她再接再厉,将刀抽出再砍。 这一下,锃一下砍中了那只手臂坚硬的手骨。 在上头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子,白色骨沫四溅。 吃痛后,那东西终于松了些力道。 谢邵弓背从门中将脚抽出,韩烈拖住他,向后退了几步。 “到底什么东西。”身高膨胀至两米多的谢邵脚骨断裂,被韩烈单臂拉起扶住。 “是地胎,生于地脉的婴儿。” 胡家大门后哭声未停,门吱嘎一声打开。 终于让后面的东西露出原貌。 佝偻着背的身体肌肉虬结,壮硕而身材五短的畸形人体将门严实堵住。 目测站起来五六米高。 肋部生八手,在空中张牙舞爪的爪。 刚才被秦璎几乎砍断的手垂下。 门后的玩意抽抽噎噎,大滴大滴的泪水和哈喇子从又老又小的脸上滑落。 撒泼满地打滚。 雄性特征十分明显。 秦璎和谢邵同时扭头看韩烈,异口同声道:“你管这玩意叫婴儿?” 第241章 黑斑 “额。”韩烈看见门后那玩意,神情也短暂空白了一瞬。 地胎之说,他也只是听过传闻,没亲眼见过。 谁知地胎会长得如此……成熟阳刚。 一旁的秦璎看着门里撒泼打滚的‘婴儿’,她细观察后道:“它活动范围似乎有限?” “还是怕生不敢出家门?” 韩烈道:“地胎完全成型前,活动范围有限,轻易不会离开摇篮周围。” 秦璎又仰头看,上方鸦群还在和蝙蝠群搏杀。 进宝不知疲倦以雷光护住他们周身两步范围。 一滴两滴,红玛瑙似的血掉落在她脸上。 也不知道是乌鸦血还是什么。 “鸦群在朝这边冲。” 她细看门内,只见大量蝙蝠环绕在那只壮汉胎婴的身边。 没有像攻击谢邵一样攻击地胎,反而更像是保护。 韩烈道:“兵煞之地,地脉孕婴,颈至踵蜿蜒如古虬。” “声若重鼎击磬,百里内山川皆颤。” “其足不履尘,行过处石裂土崩,成体现之则地痈。” “地痈?” 常看山海经的谢邵和恶补了山海经的秦璎,都没听过地胎的记载。 但他们同时捕捉到了关键词。 痈,从字面看可解释为皮下化脓导致的大脓包。 但当这个字和大地联系起来时,就让人感觉非常不妙了。 “大地会溃烂腐败。”韩烈皱眉解释,他四处看想找一把趁手的武器。 “我也只是听人说过,传言大地溃烂处会生大疫,人畜生黑斑通体溃烂而死。” 秦璎听得后背生凉,忍不住问:“怎么杀?” 她杀心重,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像除掉旱魃一样,除掉这只地胎。 雷霆或者旺财的火焰,不管是什么弄死再说。 谢邵弓着背喘粗气,他扯掉两只袖管,双手顿时也膨胀起来,生得满身黑毛。 他趁着金宝阻挡天上的蝙蝠和乌鸦,那只地胎又再嚎啕大哭的空挡,弯下腰强扭了几下伤腿的脚踝。 硬将断裂搓开的腿骨掰正后,垫着一只脚站起身。 或许是秦璎和谢邵的神情过于凝重,韩烈宽慰道:“现在暂时不必担心。” “地胎还未成型。” “地胎成体,下腹会生出黑色类似溃烂斑的鳞片,而这只暂时……” 他本意是科普,但想到些什么,又道:“阿璎不用看也行。” 可他这补充明显太晚了。 秦璎已经看向了叉腿撒泼的地胎腹部,旋即眼睛痛一样闭了下。 “那,我们动手?”秦璎问话时,将手中帝熵所化的短剑递给韩烈。 但短剑一弯,硬像果冻一样转了个弯,意思表达很明确——它不去。 谢邵腿骨急速生长,他疼得冷汗飒飒在黑鬃毛里流淌,看见这一幕,有点惊奇地看向秦璎。 这什么高科技玩意?局里的新武器? 帝熵不愿意成为韩烈的武器,秦璎也不愿逼迫,关键旁边站着个谢邵,不好哄。 韩烈不恼也不挑,在旁边硬拔了一根铸铁栏杆尖刺。 谢邵眼皮狂跳,心道这两人到底何方神圣? 韩烈倒提着那根铸铁尖刺,道:“我去,劳烦谢兄保护阿璎。” 听他话头不对,像是想要一人去单挑,谢邵急道:“别胡来。” “稍等一阵,我恢复力强,马上腿骨痊愈。” 秦璎没说话,但她手已经摸到了贴身放着的狰药剂——若是不行,就让进宝变大,雷霆洗地。 或许是他们三人杀气太重,门后哭闹的壮汉地胎终于腿一夹,感觉到了一丝惧怕。 它缓缓收起咧开的嘴,满嘴整齐如成人的牙发黄,旋即喉中一颤。 不似哭声也不似笑,像是咯痰一般的闷响。 原本安静与鸦群战斗的蝙蝠,一改之前静默,全体在一瞬爆发出剧烈的噪音。 这噪音像是千百只长指甲无意间刮擦黑板,又似抓挠毛玻璃。 秦璎瞬间汗毛倒竖,一股战栗传遍全身。 空中的进宝发出一声啼叫,显然它也受了影响。 最惨的是谢邵,他异变后生着一双大耳朵,收音效果极佳,瞬间捂耳惨叫。 秦璎看见殷红鲜血从他指缝溢出。 韩烈面色铁青,但目测没有受太大损耗。 “地胎要逃。”韩烈说罢,人已经先行动起来。 提着那根铸铁尖刺,直奔地胎方向。 秦璎强忍噪音,慢了一步。 谢邵双耳什么都听不见,落在最后,但他也跟着冲上。 地胎像婴儿一般以手爬行,但它手多,因而速度极快,没行一步地面青石板便碎裂成渣。 眨眼间,朝着胡家深宅爬去。 大量蝙蝠堵塞在道路中间,蝙蝠身上的恶臭灌进鼻腔。 进宝很努力,每一道雷霆落下电死无数拦路的鸦群和蝙蝠,但它体型只有那么大一点,清理速度有限。 秦璎三人行动受阻,落后了地胎一大截。 只能眼睁睁看着密密麻麻的蝙蝠后,地胎趴着噼啪爬过转角。 “向后院去了。”秦璎挥刀,现在也顾不上什么刀法架势了,只知将面前挡路之物劈开。 等他们寻踪追到后院,只看见地胎头朝下爬进了一口宽大的八卦井。 井中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隐约竟传来似人哼歌的声音。 第242章 透明之物 深夜,胡家旧宅后院。 胡家祖上就是担着挑子,走街串巷替人剃头剃须的。 百年前,突然得了个落齿重生方,积累一代后在旧城中购置了块地皮。 恨不得把穷了几代的憋屈全发泄出来,堆砌材料极尽奢华的修建了这大宅。 当时不知请的哪个风水先生,哪家营造,越往后院走越是复杂。 胡家人一夜间消失,只留满屋下人后,这大宅成了香馍馍在地方士绅和军阀手中流转。 说来这宅子比较晦气,历任主人很少有善终的。 后来废弃了,到近代才作为古建修复保存起来。 胡家后院原本属于不开放区域,用铁门阻隔。 但地胎穿梭其间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沿路石砖崩碎,铁门掀翻。 及至后院,一头扎进了后院的八卦井中。 这口石砌的八卦井极大,暗合胡家风水,地胎以它肋下粗壮手臂为支撑,撑着井壁下去。 秦璎三人追来时,只来及看见它半边发黄的脚后跟。 井畔风呼呼吹过。 体型已经膨胀到极大的谢邵周身黑色刺毛,一双招风大耳收音效果极佳。 他猛顿住脚步:“等会,不对劲啊。” “这里还有别的东西!” “像……有人在哼歌?” 他干笑一声,绝大半异兽化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侧着头倾听后,望向空无一物的井台。 “是女人。” 从那无一物的空地,分明传来哼唱声。 深夜,百年旧宅,谢邵难免往邪门事上想。 他咽口水的声音,站在旁边的秦璎都能听见。 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秦璎一开始也没看见什么。 但当她听了谢邵的话,认真辨识风里的声音,真的听见女人哼歌后,秦璎看见井台边的空气扭曲了一瞬。 好像有什么透明,人眼无法观测的东西趴在井边。 在她‘看’的时候,趴在井边的东西倏然抬头。 莫名的,秦璎觉得那一瞬间她与那物对上了视线。 风中哼唱一停,在秦璎的注视下,井台边的东西一点点凝实。 一个两米左右高奇瘦无比,身上披着麻布衣衫的‘人’一点点站直身体。 秦璎周身一冷,往张手护住她的韩烈身后藏了一下。 “那东西是什么?”她问韩烈。 谁知韩烈愕然一瞬:“什么?” 满脸黑毛的谢邵也扭头看秦璎:“你看见什么了?” 秦璎看他们两个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压根没看见井边的‘人’。 活二十几岁,见鬼了? 这念头像是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乱晃。 她清楚看见,那瘦高的妇人穿着黑灰相间的烂布麻衣,手中抱着个空襁褓。 打绺的乱发后是模糊的五官。 “你们看不见?”她忍不住问。 那么老大一个人站在那。 谢邵和韩烈同时摇头。 秦璎正想说些什么,她骤然看见井台边那人影向前走了一步。 更准确一点说,是向她走了一步。 要过来了! 就算秦璎再心大,这一刻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手中帝熵所化的短刀,朝那处一指:“攻击那。” 幻觉也好她眼花也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管是什么先打一顿。 有她指挥,提着一根铸铁栏杆上拆下尖刺的韩烈手腕一翻,将那根尖刺全力投掷了出去。 嘭一声,插入地面一掌深,周遭地砖以那根铁栏杆为中心碎成大块。 与此同时,几道食指粗细的雷光噼啪炸裂,精准无比扎在了秦璎所指的那里。 谢邵动作要慢点,待雷光落地他才弓背冲过去。 他异兽化后本就十分像野猪,这一冲锋更有野猪风采,埋着头手肘朝前,蛮力突进。 配合他此时的肌肉,就算前面是头犀牛,也不一定会撞输。 然而,谢邵撞了个空。 他止不住冲势,几乎摔下八卦井才停下。 “没,没东西?” 他回头,想问秦璎是不是眼花。 却看见她定定看着某一处。 秦璎浑身汗毛倒竖,汗珠从发根沁出。 刚才三道攻击都落空,并不是那瘦长人影消失了,而是…… 穿了过去! 谢邵埋头突进,从那抱襁褓的瘦长怪影穿了过去。 某一瞬间,二者的身体甚至发生了重合。 秦璎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喃喃道:“虚影?” 只是她那边还没得出结论,井台旁的影子又朝她迈近一步。 这一次,那影子抱着空襁褓哭哭啼啼起来。 秦璎只觉得像是有人在她后领塞了一把冰碴子。 她忍不住问韩烈:“传说中,地胎是不是有妈?” 抱着襁褓的人影和地胎,秦璎的联想很正常。 韩烈察觉到秦璎的忌惮,他一整个挡在了秦璎跟前,答道“传闻地胎生于地脉,应该不存在母亲。” 不存在母亲,那前面这玩意是什么? 他们这两句对话的功夫,那瘦长影子又朝着秦璎方向走了一步。 哭哭啼啼的音调,与地胎极为类似,只是更苍老。 “什么都没有啊。”声音粗嘎了几个度的谢邵说话。 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又一次与那怪影身体重叠。 一无所知的他,有秦璎大腿粗的手臂在空中拍蚊子似的甩了两圈。 从秦璎的视角看,畸变的他,瘦长的它重叠时,好像二者融合诞生了新的东西。 她轻声对谢邵道:“你,过来。” 秦璎的话音落,谢邵没回来,那怪影先有了反应,它抱襁褓,朝秦璎靠近。 就在此时,井中突然传来一声地胎喉中的呜咽。 这谁也看不见的影子一晃,哭哭啼啼折身回到井台,头朝下栽了进去。 秦璎这才松了口气。 谢邵缓步走回来,问秦璎道:“你看见的到底是什么?” “要不,我们先离开?” 他看着秦璎,询问她的意见。 秦璎努力平复方才的惊吓后,看谢邵道:“不,我们下去看看。” 她总觉,看不见那东西不是谢邵和韩烈的问题,而是能看见的她有问题。 第243章 奶娘 胡家旧宅八卦井上有仿古的木轱辘,上面盘着麻绳和木水桶。 看样子并不是原本留下的古董货色,而是后来修复时搭建的场景。 当然,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轱辘上拇指粗的麻绳,秦璎他们得到了一根可供攀爬,向下探索的绳子。 谢邵将麻绳从轱辘架上接下来,捡了一段扯在手中。 双手施力,蛮力扯了一下后道:“可以用,挺结实的。” 没什么时间耽误,他将这截麻绳重新绑在轱辘上,看向秦璎:“不然你别去了,我和这韩兄一起去。” 相比起之前的少话,现在谢邵或许是不用大热天穿风衣,可以穿着崩烂的裤衩打赤膊,又或许是融合的异兽影响,他话变多,语气都开朗了点。 对秦璎算是关心,只说他和韩烈下去就行。 秦璎摇头道:“先下去再说。” 她站在井台向里看,八仙桌大小的井眼一片黑暗。 谢邵和韩烈重新将麻绳绑回轱辘,谢邵道:“我的腿已经恢复了我打头阵。” 他动了动脚踝,方才生被捏断的脚已经看不见伤的痕迹。 就连他自己砸脸砸出来的歪鼻梁,也归位了。 秦璎暗自咋舌他这可怕的恢复力。 谢邵活动了一下,拽着绳子往井里爬。 秦璎看了一眼韩烈:“你断后?” 韩烈摇头:“我们一起下去。” 即便谢邵前锋,韩烈殿后,居中的秦璎保不准也有危险。 韩烈背对她蹲下:“我背你。” 秦璎想了想,考虑到他牲口级别的体力和耐力,趴在了韩烈背上。 “抓紧。” 话音落,韩烈扯着井绳缓缓下滑。 八卦井很宽。 韩烈拉着麻绳向下时,秦璎全靠臂力挂在他后背,还有空观察井壁。 她隐约看见,井内壁的青石上全是细小的爪痕迹。 “那些蝙蝠是从这井里钻出去的。”秦璎道。 她的声音在井中放大,悠长尾声回荡在井中。 下头的谢邵咦了一声:“这有个石台。” 话落,秦璎听见他沉沉的落地声。 两息功夫,韩烈也降到了那个位置。 谢邵打着手机电筒照亮,手一探将韩烈背上的秦璎提到了平台上。 井壁上果然有一处内凹的洞窟,洞窟前修筑有平台,平台连接石道不知通向何方。 秦璎先闻到恶臭,然后只觉运动鞋鞋底绵软。 低头一看,满石台遍布蝙蝠粪。 她有些嫌恶,就听谢邵道:“可惜了,夜明砂啊。” 最后跟来的韩烈,闻言道:“无甚可惜。” 异兽化后的形态,一定程度影响人的性格,脱风衣前的谢邵不爱说话,异兽化后一张嘴说一串。 他听见韩烈的话,没好气道:“你怎么文绉绉的,这些制成药材很值钱的。” 韩烈道:“这些在潮湿水汽中,又被地胎踏过已经无法制药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踏着石道向前走。 秦璎掏出手机,点开电筒照了照头顶:“是近现代修的。” 顶上还用的是水泥。 只是胡家在井下修这玩意干什么? 石道漆黑阴冷,越往里走越是压抑。 这时,以雷电断后的雷鸟扇着翅膀飞下井来,落在秦璎肩头。 它体型如此,不停释放雷霆电弧已经有些疲惫了。 秦璎心疼的抚摸了一下它。 只这一分神,就听见前头谢邵嗷的一声叫。 黑暗中,即便是秦璎也吓一哆嗦。 一直护在身后的韩烈跨步上前。 谢邵异兽化后的畸变身体占据大半石道,秦璎从他手肘缝隙才能看清前面。 一看身体顿时一僵。 只见石道末端有扇破开的铁门,铁门前吊了个人。 那人浑身灰扑扑挂在绳上,轻轻摇晃。 秦璎都脑补出了绳子晃动时,让人牙酸的吱嘎吱嘎声。 加之那挂着的人披头散发,不知吊在这多久,身体都坠得老长。 中式恐怖氛围感瞬间爆表。 谢邵大抵也是举着手机电筒照,猝不及防看见这么个东西挂着,方才惊叫出声。 谢邵和秦璎都是土生土长现代人,对这种古旧的玩意免疫力低。 韩烈就不一样,他本身就是从那古旧年代直接一个跨步来到这的。 因此没有什么畏惧之心,目光炯炯四处打量。 “这吊死的和地胎可能有些联系。” 地胎体型庞大,从这石道经过时,竟没有横冲直撞,而是绕行一侧,避免破坏尸体。 石道右侧崩碎的痕迹就是证据——地胎过处,石裂土崩。 谢邵这会缓过神,他走上前用手机照这具吊尸。 在秦璎还观察这尸体是不是和她看见,而谢邵韩烈看不见的影子一样时。 可能是三个大活人一只大活鸟的气息,披头散发吊着尸体晃悠了两下。 尸身头部以下整个脱落了下来,只留一个脑袋几息才缓缓后仰掉下。 “不关我事啊,我没碰。”吓出一身汗的谢邵忙解释。 秦璎嗯了一声,在尸体掉下时,尸体上的蝙蝠粪掉落,她确认这尸体就是她在外头看见的哪个透明影。 所以,她是真见鬼了? 秦璎瞳孔巨震之时,韩烈上前,用脚尖拨弄这落下的吊尸。 谢邵看得龇牙咧嘴,只想咬拳头,忍不住道:“兄弟,你……” 在他的欲言又止中,韩烈鞋尖一挑,从掉在蝙蝠粪里的尸堆里,挑出一个褪色襁褓。 襁褓上蓝底白花已经褪得发白,散开后里面滚出个小木牌子。 秦璎接了谢邵手里的手机照着看,只见小木牌上红颜料褪色得差不多。 字迹隐约可见:“契,书。” 她一边看一边念:“契,陈氏妇为,奶娘?” 至于为谁的奶娘,字迹糊了看不清。 但奶娘? 秦璎倏然忆起那透明影子抱襁褓的样子。 “为地胎的奶娘?” 生生吊死一个人,立契为那怪异地胎的奶娘? 这事听着荒诞,但秦璎曾见过焦急追向地胎的透明影子。 她加快了语速,将自己的猜测道出。 至于是谁下的聘书,秦璎觉得十有八九是胡家没跑了。 她在身上摸了一下想找块布之类的把这牌子包起带出去,方便以后验证。 但身上没摸出布来,她视线落在了谢邵身上。 谢邵裤子被膨胀的大腿肌肉崩炸开来。 她讨要道:“谢邵,撕块你的裤子给我。” 还琢磨奶妈这事的谢邵反应慢了一拍,韩烈已弯腰,双手一扯,硬从他裤子上撕了一边裤筒。 韩烈没递给秦璎,而是自己将地上的小牌捡了。 “此物藏在尸体身上,恐染尸毒,还是我来保存吧。” 他两有商有量把事办了,谢邵这才看自己缺了一边的裤筒,默然了一瞬。 第244章 人牙 这具吊死的尸体,尸体随身的襁褓和襁褓里掉出的木牌,无不佐证秦璎看见的并不是幻觉。 她不得不严正提醒道:“那个奶妈,我们得小心。” 不管是谁做了这一切,总有个目的。 奶妈奶妈,职责自然是照料婴孩,哺喂乳汁。 那怪影不管是什么存在,刚才都证明了,它免疫物理伤害。 这代表着,他们可能处理不掉那玩意。 秦璎脑中急思,想从过往听过的鬼故事看过的电影里,找到靠谱能实现的驱邪方法。 鸡血?黄符?金钱剑? 现在也搞不到啊。 她正发愁时,韩烈突然凑近,在她耳边道:“血。” 说罢,他按在秦璎手中帝熵所化的短刀上一划。 手掌鲜血汩汩滚出,将刀刃染了半边红。 可能是看秦璎惊愕,韩烈背对谢邵无声一口型道:我的血。 秦璎顿时悟了。 韩烈异兽化形态为麒麟,麒麟瑞兽辟邪避凶,说不定真顶用。 她默默点了点头。 在后头的谢邵没发现他两这一瞬间的猫腻,见韩烈划破手掌,他想了想,在自己前胸抹了一把。 之前他朝着地上撞,流了好些鼻血,异兽化后那些鼻血全淌在了他前胸厚实的护心毛里。 现下半干不干的,正好拿来抹手掌,万一真有用呢? 他涂护手霜似的,把血抹匀在手心手背。 秦璎留意到了这一幕,只道:“准备好了,我们就进去看看?” 她干嘛韩烈干嘛,谢邵则是地道文保局的人,无论什么性格总归有爆棚的好奇心。 来都来了,不看看怎么睡得着。 谢邵道:“走!” 依旧是他打前阵,三人一鸟绕开地上的尸体,朝里头走去。 进了石道后的门,秦璎手上的手机光芒顿时照远。 显然这里空间不小。 满目都是灰白色,脚踩上了一些像是砂砾石子的玩意。 她还道是什么,电筒光往地面一照,瞬间头皮发麻。 只见这间房子地面垫着的,全是带着完整压根的牙齿。 这些牙齿堆积了二指后,脚感竟然像是踩在碎石子上,行走哗哗有声。 谢邵面部一阵扭曲,他异兽化身形变大,鞋子绷烂了。 现在几乎是赤脚踩在这些牙齿上。 他低声骂了几句什么。 秦璎有一瞬间想不要脸窜到韩烈背上,让他背着走。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即逝,终是强忍不适,逼着自己直面。 “这是座墓?”谢邵第一反应是这个。 这时韩烈接了秦璎手里的手机,朝着旁边一照。 “不,是一个藏尸洞。”他道。 秦璎和谢邵这才留意到,旁边那些被他们认为是凹凸不平墙壁的玩意,竟然是一座又一座人工垒起的尸墙。 像是强迫症当了变态杀人狂,整理自己的战利品。 人体被细铁丝板正捆扎成长方形,然后垒起一面面墙。 这种把人当积木的行为,足够让任何正常人产生心里不适感。 尤其谢邵和秦璎两个法治社会生活的。 谢邵类黑毛野猪的脸上一阵扭曲。 秦璎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刀。 韩烈一人走到尸墙前,侧头观察了一下后道:“都是很古老,死于兵灾的尸体。” 兵灾? 秦璎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也来到尸墙前。 她这才看见,这些用作砖块的枯骨并没有特意清理身上的东西。 捆扎成块的骨头间,有衣物碎片有一些生锈的铠甲铁甲片。 最重要的是,很多枯骨上有劈砍的痕迹。 秦璎看了看脚下的牙齿,又看了看环绕的骨墙,思维发散:“这里曾经是古战场,埋了很多战俘。” “这些骨头会不会是从地下挖掘出来的?” “地面的牙齿……” 她没说完,韩烈已动手扭动一具枯骨的头颅。 枯骨下颌歪曲,不见一颗牙齿。 “地上是他们的牙齿。”韩烈肯定了秦璎的猜测。 秦璎不适地活动了一下手指:“为什么?” 胡家这样做,和他们那个破落齿重生方有什么关联呢? 韩烈想了想:“或许,您听过的故事有误。” “胡家并不是用活人牙,而是用这些尸骨的牙齿。” 人牙、头发其实一直都是一种隐形货物,由古至今都是,只是前者并不那么广为人知。 “但我们找到的那个方子里说,必须要活人牙。” 秦璎虽是问话,却没等韩烈的回答,视线已经望向远处。 她知道,胡家的秘密应该就藏在这。 只是不知道胡家消失,有没有连带着秘密隐藏。 谢邵浑身鸡皮疙瘩,他十分难受地活动脖子。 跟着道:“走吧我们一起找找。” 这里有危险,他没提什么分开寻找的事。 三人依旧一同前行,以防备不见踪影的地胎和那看不见的奶娘。 “进宝,你去探路。”秦璎一抖肩膀,在她肩上的雷鸟飞起。 飞向黑暗之中,在空中盘旋。 三人踏着遍地碎牙卖力寻找。 左右千篇一律都是枯骨,这些枯骨组成的墙壁三人高,像一座迷宫一样。 谢邵走着走着,额头冒汗:“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秦璎和韩烈同时否定:“没有。” 韩烈指着右侧骨墙道:“走过的地方我都会留下记号。” 谢邵一看,果然见一些枯骨被韩烈故意掰折作为标记。 要是迷路,就会看见这些标记。 但谢邵却觉得,没迷路比迷路还要可怕一点。 这说明,这真是无尽枯骨之地。 三人又走了一段,昏暗中突听雷鸟一声清啸,紫蓝雷光折返。 进宝站在秦璎肩上,朝一个方向抬起翅膀指了指。 第245章 绿火 长翅膀的在寻路时,具备独一无二的天赋。 进宝得了秦璎的命令,在黑暗中逡巡了一圈。 它智商不低,只是积年累月生活在无人烟的金鞍山中,连个说话的鸟都没有,这才导致性格比较单纯。 它盘旋在空中,这便发现下面那些枯骨堆成的墙是有规律的。 将古战场骸骨全拔掉牙齿,以铁丝捆扎成墙的人应该极通易数。 这些用骸骨组成的墙,在地下空间中呈环形,组成了八卦的形状。 正合上面那口八卦井。 在黑漆漆密布骸骨的环境下,若有人闯进来,多半会迷失在千篇一律的骸骨之墙间。 但昔年布置下这一切的人,完全没料到一个问题。 多年后闯进来的人,手上拿着的不再是亮度不佳的火把,而是手机。 也没想到,这群人中还有个会飞的。 进宝不需要懂什么易经八卦,它扇着翅膀直接在空中作弊一般寻到了这间密室的出口。 回到秦璎肩头后,朝着那个方向一指。 “辛苦了。”秦璎举手抚摸它。 出发前,她先摸出了手机。 修建这里的人纵智计百出,也想不到多年后会有手机这种东西。 尤其,这里还处于胡家老宅地下,信号……居然还挺好。 秦璎打开手机上的地图程序,点下开始记录行程。 在进宝的指引下,三人绕开一座座古骸骨搭建的墙,朝着一处去。 走了约莫五六分钟,谢邵突然道:“连上了。” 秦璎和韩烈齐扭头去看他。 就见谢邵面无表情举起手机,上面显示连接上了一个WiFi。 WiFi名字是展览馆。 秦璎感觉古怪起来,在这种满地大牙,四周仿佛古战场的环境突然连上个WiFi,实在让人感觉怪异。 手变大后,捏手机如捏小饼干的谢邵道:“我下午时来这参观过。” “展览馆里展览的,是一些胡家宅子里的文物。” 后院的老磨石,旧马桶跟架子床之类。 那时谢邵连上了上头展览馆的WiFi。 没想到,现在又自动重连了。 谢邵回忆了一下后,对秦璎和韩烈道:“胡家展览馆修建在胡家祠堂外头。” 他异变后粗如胡萝卜的手,朝雷鸟领路的方向一指。 “所以,我们去的那处理论上应该在胡家旧祠堂下。” 旧时祠堂对于一个宗族的重要性不必赘述。 那下面一定藏着对胡家很重要的东西。 谢邵沉声道:“接下来都小心点,出去我们一块去喝茶。” 韩烈老实,闻言颔首。 他这话,秦璎却听得直皱眉,总觉得很不吉利。 这念头刚刚出现,只见前方拐角处,幽幽然浮起一点绿光。 在这晦气的地方,绿光还不如不出现。 秦璎下意识举帝熵匕首护身。 韩烈缓缓躬背,整个人像是弹簧随时蓄势待发。 谢邵踏着满地的牙,周身肌肉有膨胀一圈。 三人暗自警戒,那一点绿芒却没有异动,依旧停在几十步之外。 秦璎道:“上前看看。” 三人一起朝那绿光走去。 绕过一道弯,只见骨墙下虚虚悬着一朵蓝绿色的火焰。 正是骨骼中磷元素转化为磷化氢,聚集在低洼处,在空气湿度较低时发生的自燃现象。 “磷火?”秦璎下意识道。 谢邵整个放松不少,正想直起身子,就听韩烈道:“小心。” 韩烈只是年纪轻,应敌经验绝不差。 甚至说很强。 在谢邵松口气,以为只是普通磷火时,他先意识到不对。 出声警示同时,手一探,从旁边的骨墙中硬拽出一根大腿棒子骨做武器。 这武器比较缺德且埋汰,但总比赤手空拳。 他握着那根腿骨,挡在秦璎面前。 话音落,那朵磷火一改之前表现出来的幽冷,嗖一下朝着秦璎她们这边撞来。 谢邵体型大反应慢,虽听见了韩烈的提醒,但身体没反应过来。 只眼睁睁看着那朵鬼火,朝他面门撞来。 照理说,若是磷火燃烧温度是不高的。 但在那朵磷火扑向他面门时,谢邵都能闻到他脸上黑须被烧焦的气味。 融合异兽当康残缺基因的他,也沾了些山猪戾性。 见躲不开,他心一横闭目朝着那朵火焰撞去。 滋啦—— 紫蓝火焰灼烧得他面部黑毛卷曲,就在皮肤都能感受到那种灼烧感时,斜刺里一道利风袭来。 发黄棒子骨擦着谢邵脸侧而过,直直迎上那团蓝绿火焰。 顶住一锤,借着骨棒挥动的力气将那朵火焰搅散。 谢邵闭目一击撞了个空,要不是脖子上肌肉够健壮,说不得已扭了脖颈。 他睁眼,却见那朵火焰消失的余烟。 谢邵长出一口气,看向身后:“我以为你不管我死活呢!” 从初见他就看出来了,这个叫韩烈的小子,完全就是秦璎的保镖。 遇上危险一定会保护秦璎,可能不会有功夫搭理他。 韩烈人是很老实的,听他这话下意识想抱拳。 他们在那说话时,秦璎举起手中帝熵短刀,以刀身伸向搅散的火焰,然后收回手。 触摸刀刃后,感觉十分烫,不由心有余悸:“不是磷火,危险性很高。” 人皮肤沾上非死即伤,就算谢邵也得烧脱一身猪毛。 后话秦璎没有嘴痒说出来。 解决了那小小的麻烦,他们朝着鬼火后的骸骨墙走去。 从地面建筑推及地下建筑,绕过这道骨墙,他们就抵达祠堂前院。 理论上而言,这里种着一颗有点邪门的大树。 三人一前一后,绕过这骨墙,下一瞬,秦璎和谢邵默契国骂。 “奶奶的。”谢邵骂完,转头秦璎。 没想到这姑娘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如此言辞粗鄙。 只见这照着地面祠堂前院复刻的空地上,竟密集对着好些黑坛子。 不是酒瓮,而是古代的捡骨坛。 这些黑坛子深埋地下,表面釉层依旧光亮,坛子有布封口。 倒退一百年,红布一定鲜亮显眼。 整十八个黑坛整齐有序地被人为摆放在木头架子上。 有个木头架子积年累月散了架,黑坛摔烂,里面的骨头倾泻出来。 一堆骨头上歪着个锈兜鍪充作墓碑,以显示骨头主人的身份——是这些古骸骨中地位较高者。 第246章 吹灯 秦璎和谢邵不是什么专业考古人士,不太能通过一个兜鍪就推断出骨骸主人是什么级别。 但韩烈懂啊。 两个世界纵使差异巨大,但人类冶铁发展还是有相似点的。 细辨认后,韩烈很肯定这黑坛主人至少是军司马一级。 这具骨殖坛摔烂的骸骨,颈骨肋骨多处折断。 应该是战死在战场上,埋骨泥中又被人起出来单独放在这里。 他将这消息告知后,秦璎疑惑道:“为什么这样布置?” 能收集和挖掘古尸当墙壁的人,应该不会突然有了人道主义这种概念。 这些骨炭布置在这,一定是有道理的。 秦璎四下看,见有木架,就想上前看看木架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她刚抬脚,这遍布人牙齿的地下密室,突兀地吹过一阵幽风。 秦璎本能觉得不妙,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靠近过来了。 “有东……”她提醒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她看见木架后,小步小步走来一灰蓝破布衫子,极瘦长的人影。 黑发覆面,骨瘦嶙峋。 正是之前追着地胎离开的奶娘。 那奶娘不知何时起,垂手站在谢邵背后。 它身高和谢邵一般高,下巴位置恰好悬在谢邵左肩。 黑发没见拂动,但秦璎莫名就是联想到了鬼故事。 传闻人有三盏灯,左右肩各一盏,头顶一盏。 三盏灯保护主人不受邪祟侵害。 但若是走夜路时,听见人在背后喊话,转头时就会吹灭肩上的灯,使人气衰。 那把脸悬在谢邵肩膀的奶娘,就给人一种随时要搭肩吹灭明灯的幻觉。 秦璎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她强行克制,用平稳的音调对谢邵道:“你别动。” 谢邵冷汗都流了下来,见秦璎视线落点在他肩上,他哪还有不晓得的——他身后站了东西。 谢邵没说话,双眼都在发射救救我光波。 韩烈同样看不见那奶娘,但他意识到问题不对劲,已经悄无声息走位,提着那根腿骨来到了谢邵旁边。 他一边比对秦璎视线落点,一边比对谢邵身高。 秦璎与那奶娘隔着谢邵对视一瞬。 她无法确定对方到底是什么生命形态。 只去看韩烈,示意他准备动手。 然而下一瞬,那奶娘向后缩了一步,整个隐入黑暗之中。 独留谢邵僵直站着,出了满背的冷汗。 旁边摆着黑色骨殖的木架子,就在这时发出木头这段的噼啪声。 秦璎转头,就看见奇瘦无比的奶娘,不知何时已像一只螳螂倒着趴在架子上。 这姿势,将它面部露了出来。 这影子无眼耳口鼻等五官,面中一个拳头大小的坑。 按人体解剖学,这坑后应该是面骨。 但秦璎只看见一个白花花的腔体。 ‘奶娘’脸上长满了大小黄牙。 这些牙排序顺序跟向日葵差不多。 只是葵花盘里的是瓜子,而奶娘脸上的是密密麻麻的牙齿。 只看一眼,就让人一激灵,浑身汗毛倒竖。 这鬼玩意缓缓在秦璎的注视下,掉了个个。 双手抓住木架,摇晃起来。 势必要让黑色骨殖坛掉落,里面的东西跌出来。 虽不知黑坛子里是什么状态,但秦璎岂会让它如愿。 一直那处道:“韩烈。” 指挥韩烈同时,她自己也朝那冲去。 手中染血的短刀扬起。 他们一左一右,默契杀向木架。 韩烈什么都看不见,但三两步已走到了秦璎指的地方,尖端烧焦的腿骨砸下。 然后堪堪停在骨殖坛上方。 韩烈随便捡来的棒子骨,没有砸实,从‘奶娘’身上穿了过去。 秦璎手中沾了血的短刀挥出,这毫无章法的一砍,却让木箱上倒吊的玩意向后缩了一下。 它是畏韩烈的血吗? 秦璎心中喜色难掩,手中的短刀递出。 没有任何声音或者光影效果,秦璎的刀尖在堪堪碰到奶娘时,它已一声惊叫向后方逃开,窜进了古墙后。 它速度极快,韩烈又看不见,秦璎跟着跑两步就放弃了追击的打算。 她掂了掂手中短刀,对韩烈说道:“它果然畏惧你的血。” 韩烈也一喜,能有用就行。 两人对视一眼后,看向谢邵:“谢邵,你没事吧?” 下一瞬,他两齐齐呆住。 只见不知何时,谢邵已经走到了最近的黑色骨殖坛前面。 手臂一合,硬靠肉体蛮力将骨殖坛压碎。 然后捡了里面的兜鍪。 这兜鍪规格比较高,上面花纹精美了不少。 但,再怎么精美不代表谢邵可以翻着白眼,把这兜鍪往自己斗上戴。 “谢邵。” 秦璎喊已经来不及了,眼珠子发黄的谢邵喜滋滋将头盔往头上按。 幸运的是,因异兽化后的脑袋很大,往脑袋上戴头盔的动作没能顺利完成。 不幸的是,秦璎看见有些红色粉末从兜鍪中掉落,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面对不正常的谢邵,韩烈先上前。 他个子高,绕后将谢邵双臂固定住,秦璎没动刀子砍,而是手腕一翻用染血的刀身去抽谢邵的脸。 啪—— 藏尸洞中一声脆响。 异兽化后的谢邵,脸颊鼓起一道印。 多亏秦璎韩烈两人行动果断的福气,谢邵在头晕眼花中醒来。 “哎,我怎么睡了?” 他说着话,不受控制打了个哈欠。 手里无意识捧起的兜鍪也砸在遍地碎牙上。 兜鍪翻转,露出贴头皮内侧殷红的底子。 秦璎直觉不对劲,这环境下什么红布颜料能够保持这样正的红? 她细看后,顿时浑身发麻只想将东西狠狠砸出去。 抠掉里面密密麻麻的凸起,再放火烧一遍。 “别靠近。”韩烈松开了谢邵,脚法一流的将这只头盔一脚踢到了墙后。 “这些是蛊虫。”先动作在解释的他心有余悸看秦璎。 一旁的谢邵按道理,听到这个词怎么都该慌了。 可他像是喝了假酒一样,傻乎乎站在原地,一个接一个的打哈欠。 “这些头盔里,可能都是这种蛊虫,我们先走。” 韩烈弃了骨棒,一手拉秦璎,一手去拉谢邵,朝着雷鸟之前指示的方向跑去。 别看他拖一个拉一个,速度还挺快,两个大跨步跃进了一间相对而言小一些的房间中。 这里的上方,正对应胡家祠堂。 第247章 牙尸 滴答滴答—— 潮气扑面而来。 秦璎手里还捏着照明的手机没丢。 她脚下一绊,险些被一道门槛绊一个大马趴。 幸好及时扯住韩烈的手。 垂眼看才看见横在面前的,是一道奇高无比的门槛。 秦璎个子挺高,这门槛几乎到她大腿。 要是做理解,这道门槛显示了祠堂主人的什么心理,秦璎想一定意味着胡家想要高门第的愿景。 秦璎胡思乱想着,身体却敏捷随韩烈的力道跳过了门槛。 谢邵状态越发的不对,他眼神迷离,好像困得要死。 残存的智商告诉他,要跟着韩烈秦璎爬门槛。 但他一个动作三个哈欠,像是一头吃得很撑的山猪。 爬过了门槛,就靠在门槛上打盹:“我……怎么了?” “中了蛊。”韩烈回答了他的问题。 曾只身入赤水东岸三苗国的他,对三苗国鼓藏头的把戏门清。 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和三苗国蛊毒同源的东西。 “那头盔内侧,全是蛊虫卵。” “三,某个神秘之地,常用这种东西来制造听话的活尸。” “使活尸身披重铠上阵杀敌。” 这种不知疲倦,不惧怕生死的活尸,在三苗国也被成为幽将军。 韩烈语速很快,与其说是说给谢邵安心的,不如说他是解释给秦璎听的。 听见是蛊虫,秦璎心安定了一些。 她家里冰箱还分冻着好些除虫的肥遗,不慌。 她将手机换一只手拿,照亮这间屋子。 一看顿时觉得这里充斥一股臭味。 只见,这里很想近现代的祠堂。 无论是布局还是摆设。 但区别不同的是,这里的祠堂没有摆牌位,而是盘坐了好几句浑身长满牙齿的东西。 看手脚和头部轮廓,应该是人类。 但周身牙齿像是水中藤壶一样攀附,密密麻麻占据了全部身体。 秦璎恶心之余,只想马上下单买支高压水枪将这些尸体身上的牙齿全冲掉。 若是冲不掉,就换角磨机。 许是她神情不对,韩烈关切道:“怎么了?” 秦璎摇头后,他才将视线转回祠堂盘坐的尸体上。 随后,他道:“这些尸体上的牙还活着。” 这种形容乍一听很奇怪,可换做腐木种植香菇木耳之类的形容,就比较通俗易懂了。 都是死物种活物。 秦璎细看几具坐尸,果然看见坐尸胸口没有起伏。 牙与牙之间露出的皮肤,化为牙龈般的殷红颜色。 覆盖全身的牙齿,时不时活物一样抖动一下。 秦璎看得皮肉发紧。 相对淡定一点的,是谢邵。 他眼皮直往下坠,背靠高高的门槛上,想要露出惊恐神色也不能了。 这里的地面也都是牙齿。 这里很封闭,多年未曾有人造访,没见灰尘。 韩烈像是狼犬一样,仰头嗅了嗅,脸上一喜。 “地胎在这。” 先前藏尸洞气息太杂,他一度追踪不到地胎的气息。 进了这里,才重新察觉到。 他眼中喜色一闪即逝后,凝为一股杀意。 地胎是祸患一枚,无论它被什么人制造存放在这,都该尽早出去。 这里的人间烟火,还有上神的家决不能受半分影响。 这里是秦璎从小长大的地方,她更不想这里出事。 言简意赅道:“走。” 说罢,秦璎转头又想看祠堂供桌上那些玩意。 寻思,让雷鸟先雷劈几下。 谁知这一看,心一凉。 长满牙的坐尸数量不对,少了一具。 她急忙四下看时,啪嗒。 一粒碎牙从头顶掉落在秦璎面前,这粒牙压根很长,上面还挂着牙结石。 一眼极臭。 秦璎猛抬头,一张密布牙齿的脸在她视野放大,朝她合身扑来。 秦璎右手帝熵短刀一横,就要动手时,斜刺里一只生黑鳞手爪临空将这牙尸扼住。 一瞬间,牙齿与细鳞摩擦出吱嘎声音。 是韩烈。 趁着谢邵迷糊之际,他将一只手臂异兽化,扼住了这只牙尸。 那只扑秦璎的牙尸,被横着扯开,被那只手爪抓着在地面猛砸数下。 牙齿玻璃碎片似的炸了满地。 牙尸先还挣扎,从喉中发出意味不明的低吼。 可接着,脑袋便被掼在地上,一下两下后,脑袋瘪瘪的再不动弹。 一旁的秦璎后退半步,让开飞溅的牙齿,摸了摸肩头有点萎靡的雷鸟:“我知道你累了,再努力一下。” 从下到这里,雷鸟就不再叫,方才秦璎遇险它也没反应过来,一整个蔫哒哒。 雷鸟用喙在她下颌蹭了下座位回应,振翅飞起。 “电那里。”秦璎指几具坐尸。 紫蓝雷光闪过,屋中亮了一瞬又暗下。 满屋的焦糊味道。 供桌上的牙尸,周身冒着黑烟。 就算是想作乱,一时半会也做不了了。 秦璎的注意力转向韩烈手上这只。 这只身上的牙被抖掉大半,露出满身殷红牙龈似的坑洞。 零星挂着几颗牙要掉不掉,叫人难受。 秦璎终还是没忍住伸出她的罪恶之脚。 将牙尸身上牙齿拨弄下来好些,这才心里舒坦了一点。 她吁出一口气:“这些牙齿,松得不合常理。” 她用脚尖拨牙齿时,脚感觉类似在剥松塔。 韩烈手部恢复正常,蹲身在这具尸体旁。 端详许久后,开口道:“胡家人,应该是在用这种尸体,使古尸牙重新生长似活牙。” 外头那些古骨骸的牙是菌丝,在这鲜活培养皿上重新复苏。 秦璎听得牙酸:“有这功夫,干什么不行?” 就跟牙齿较上劲了。 话说完,她自己先失笑:“不,不对,他们干了了不起的大事的。” 她看向通往祠堂后的通道。 如无意外,地胎就在那里面了。 “发、发生什么了?”身后谢邵说话结结巴巴,他好像缓过了那股劲,强撑着撑起身体。 “我们,一起,别撇下我。”说着,他手在自己脸上狠狠掐了一把。 第248章 第一百间屋 只以手机照明的地下祠堂中,本供奉牌位的供桌上,几具牙尸坐在木头莲台上。 被雷鸟的电击后,外头生的牙看不太出来变化,但牙与牙的缝隙之间,阵阵焦臭青烟升起,地下的肉都电成了七分熟。 祠堂中,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谢邵自被奶娘近身,拿了黑坛中骨灰后,就一直昏昏欲睡精神状态不佳。 闻到这种呛人的烟气,他干哕几下反倒清醒了一点。 “别撇下我。”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脸上狠狠掐了一把。 不是做样子的文秀一掐,而是真打算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粗壮手指掐住脸颊肉,提起狠狠一旋。 黑毛覆盖的脸上,看不出皮肤颜色,但肉眼可见掐处迅速鼓起。 旁边用脚尖扒拉牙尸的秦璎,看得一边右眼直跳。 谢邵这一掐果然奏效,他泪汪汪双眼都登时清明不少。 这才如梦初醒般四处看。 见地面把韩烈掼死的牙尸,谢邵唇上生出的獠牙微微抖了一下:“这玩意怎么看着,那么恶心呢?” 他蹲身细看。 地上那具牙尸,牙齿摔掉大半,露出的牙槽窝渗出新鲜的血。 谢邵就是没有密集恐惧症也恶心得后背发凉,脑子清醒不少。 随着脑子清明,他刚才走丢的智商也回笼,道:“胡家人用尸体来养古尸牙?” “就为赚个牙医钱?”他跟秦璎两个思路达成了一致。 韩烈一直在观察地上的牙尸,在谢邵来后,他才站起身。 走到秦璎和谢邵中间,将他们隔开。 保证曾被邪物控制的谢邵,不能近秦璎的身。 “不单是为了钱。”秦璎现在也想明白了。 她道:“深埋地下的古尸牙,内里牙髓碳化腐烂,只剩下牙釉质和牙本质。” “但经过胡家秘术的处理,牙齿重新活化,牙髓再生。” “这其中牵扯干细胞定向分化,血管网络重建等等复杂问题,是现代医学都没办法解决的。” “如果,这种技术……运用在人体其他部位呢?” “断肢再生,大脑再生?” 秦璎说着说着,谢邵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细汗。 他异兽化为当康后,并不是真变成了猪脑子。 秦璎所说的前景,让他一想就冒鸡皮疙瘩。 “要是真运用在其他人体部位……”谢邵咽了口唾沫,“那是不是可以用爱因斯坦被切片的大脑再生出一个新的超级大脑?” “或者,用以保持脑部活跃性,再择一具死尸移植大脑后,活化尸体,以此来达到永生?” “哪个零部件坏了直接去细胞再生?” 谢邵抹了一把脸,成功将自己吓住。 韩烈不晓得谁是爱因斯坦,但他知道谢邵所说的事情完全可能发生。 秦璎面无表情看着地上的牙尸,无情总结道:“若是死亡不可逆的宿命论被打破,世界得坏成什么样子呢。” 那时,满街的人都会是特权阶级的备用身体。 她话音落,谢邵脸色越发难看。 韩烈从旁道:“当是某种古长生之术。” 他顿了顿,迟疑了一下:“还有外面的尸体。” 被捆扎为墙的普通士兵尸骸,单独以黑坛装的将领尸体。 韩烈道:“若这术法成真,外面的尸体便是活生生的军队。” “胡家,可借复生的军队有所作为。” 他几乎在明着说,外头骨骸可能都是胡家的备用力量。 他的话让谢邵和秦璎都是一默。 谢邵嘶了一声。 秦璎却垂下眼睫,想到了文保局中使人蜕下一整张皮的神秘三号药剂。 她蹲下身,找韩烈讨要了一块布,将这具牙尸的碎牙收集了两粒。 又用帝熵所化的短刀,剜取了一块牙槽窝。 整个处理流程,参考了处理食材。 秦璎默默在心中感谢自己厨艺不错。 谢邵在旁边看得眼皮直跳:“好刀,好刀法!” 她头也没抬,回道:“谢谢夸赞。” 取下的牙和殷红肉,都交给了韩烈,和那枚奶娘尸身上掉下来的木牌一同保存。 帝熵化成的武器锋利无比,干起这种事情颇为顺手。 她道:“继续往里走吧。” 谢邵左右看看,上前一步:“我打头。” “要是我再象刚才那样发疯,你们也好及时发现。” 他话说得坦荡,活动了一下肩膀,关节发出噼啪的声音。 秦璎带着雷鸟跟随在他身后。 韩烈则落后秦璎半个身位。 胡家旧宅占地极广,当地还有个不知真假的故事。 说,胡家得了高人提点,要在家里修建一百间屋子。 但后来文物局修复时,却发现胡家怎么数都只有九十九间房。 最后,才在祠堂发现了一处青石垒砌的小通道。 这小通道颇受争议,有观点认为是避煞的房胆。 也有人认为是因古城有养猫狗治鼠患的习惯,这小通道是修给猫狗走的。 方便猫狗在祠堂大门未开时,进出防鼠。 最后是个什么也没吵出个所以然,但所有人都认为,那里就是胡家旧宅的第一百间房。 可现在看来,这地下复刻的祠堂,才是真正的一百号房。 三人中秦璎和谢邵都来胡家旧宅参观过,谢邵在前小心探查道路。 秦璎居中,比对胡家祠堂的细节。 突然,她又有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是奶娘。 她道:“都小心。” 话落,自己循着那股不舒服的气息找去。 却见黑暗中,环胡家祠堂的小通道口,有脏兮兮的黑色发丝。 奶娘满是牙的脸,簇拥在黑色发丝间。 那玩意竟是在A4纸一般宽的通道中,窥视他们。 秦璎不知这玩意具不具备人的智慧,到底在打什么坏主意,她发现问题瞬间就举起手中帝熵。 韩烈少话,但他一直关注着秦璎的动向。 几乎在她有动作的瞬间,已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祠堂中的青石小通道。 他看不见,但不妨碍他动手。 只见他一手撕扯开手掌割开的伤口甩出鲜血,同时鞋尖挑起地面的碎牙。 伤口的血和地面的尖牙,朝着通道中看不见的奶娘飞去。 哒哒—— 尖牙打了个空,在青石通道中弹射数下撞碎撞断不少。 但他甩出的血点,却落在了窥视的奶娘脸上。 麒麟热血沾之,邪祟如触炭火。 窥视的奶娘脸上牙洞蠕动一瞬,而秦璎看见它蛇一般退进黑暗之中。 第249章 烈火 “又,又是那东西吗?” 后边的动静被谢邵听见,他转头只见牙齿夹杂着血珠散花一样飞溅。 谢邵恐自己失控被操纵,他忙先抡圆胳膊给了自己一记脆生大耳瓜子。 异兽当康再是皮糙肉厚之辈,自己扇自己依旧会眼冒金星。 谢邵眼前亮片一闪一闪,两息才重新回神。 没等他开口问发生了什么,祠堂后面突然又传来巨大嚎哭声。 那哭声沉浑似钟,但抽泣气音却像小孩子。 是地胎。 秦璎和韩烈对视一眼。 “奶娘受伤,地胎也会受伤?” 那么,如果杀地胎奶娘会不会消散? 这答案,只能做了才知道。 谢邵抖擞起来,率先朝着哭声而去。 行至一处可跑马的通道,通道堵满木架与黑色坛子的组合。 谢邵提醒道:“你们别碰这些东西。” 跟在他身后的秦璎见他后背肌肉一膨,随后朝通道撞去。 只听乒乒乓乓的声音,堵住通道的玩意,被冲车似的谢邵撞烂。 有他在前开路,堵塞通道的东西全被犁平。 秦璎忙举袖掩住口鼻。 韩烈扬手替她荡开一根飞来的断骨。 隆隆声渐远,谢邵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手机照明电筒随着秦璎奔跑的脚步乱晃,她和韩烈迅速跟上谢邵的步伐。 只是须得留心,别踩到地面的断骨茬一不留神被穿透脚背。 只差几步追上谢邵时,秦璎看见奔跑的他一个急停。 随后骂了一句。 等他们上前去看,就见回廊尽头站着两个着重铠的死尸。 这两具死尸是极为罕见的高大, 面皮风干紧贴着颅骨,生前应该很是胖壮,死后面部皮肤耷拉下来。 像是保镖门房,守护着他们身后的门扉。 在他们三人的注视下,这两具死尸,突然动了! 与此同时,通道之中一朵接着一朵,升起蓝绿色火焰。 这种冷光火焰,先前他们都见识了温度,不敢掉以轻心。 谢邵见这邪异一幕,像是恐惊动了那两具干尸似的细声说道:“你们跟紧我。” “我恢复力强,硬撞过去。” 没等他的莽夫计划施行,尽头两个铠甲尸又是一动。 气球似的膨胀,眼眶里两只干瘪瘪的眼珠像是被什么顶出。 鼻部也有一小截白色玉石般的东西,无声往外顶。 尸体嘴巴不知用什么封死的,随着内里充盈,两腮河豚似的鼓起。 谢邵惊道:“尸变了!” 秦璎却听见微微的呲呲气声,她眼睛缓缓睁大。 听身边韩烈道:“有种刺鼻的气味。” 秦璎看了看那两个肿胀起的气球尸,又看通道中的蓝绿火焰。 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不是放任自己自己预感,用想多了麻痹自己的人。 当下道:“撤。” “这两个破玩意可能会炸。” 就像,氢气气球靠近火焰。 要是那两个东西炸了,他们杵在这避无可避。 秦璎话落,谢邵和韩烈齐齐色变。 三人忙朝来时路退去,然而这时已经来不及了。 通道末端两个铁甲尸,已经皮肤都肿胀充盈起来。 穿着铁甲的革带绷断,生锈的铁叶子似刀片四处乱飞。 当两具尸体膨胀到了一定程度时——嘭! 两声把耳朵震聋的巨响,两具铁甲尸像是撕碎的气球。 爆裂开来同时,内里的气体呲一下泄出,遇火则爆燃。 秦璎只觉得双耳一痛,随后冲击波裹挟火焰从后方扑来。 在这震动中,她身不由己向前扑去。 像是落在熊孩子手里被抓住暴力摇晃的娃娃,脑浆子都险些摇匀。 她体重最轻,身体不由向前飞出。 眼见就要撞击落在满地碎骨上,突然腰上多了一只黑鳞手爪。 异兽化后的韩烈,硬将即将砸向地面的她拉回抱住,另一只手抓住她肩头的雷鸟塞进秦璎怀里。 以身体为垫子,护着她一同撞进骨茬中。 秦璎再睁眼,只觉得周围空气炙热,她抬眼正对上韩烈水滴状灰眸。 在他身后,是漫天的蓝绿火焰。 秦璎几乎都能听见,火焰灼烧他后背的滋滋声。 她心一颤,脑袋又被按进了韩烈的怀里。 “小心烫伤。” 因火焰,周围温度极高。 燃烧抽空了这里的空气,秦璎喘不上气。 只觉像是进了烤箱,快成烧鸭。 幸好,火焰只爆燃了一瞬。 很快,那种火焰就熄灭无踪。 遍地都是焦黑的骨骸和牙齿。 她胸口剧烈起伏数下,忙垂眼看怀里的雷鸟。 雷鸟在她怀里差点挤成小鸟饼,尾巴上长长的拖尾羽毛烧得光秃秃。 待火焰全灭,韩烈才松开他抱住的秦璎:“没事吧?” “没。”秦璎简短回答了一声,却只觉脖子都快断了。 她心有余悸忙检查韩烈后背。 比起上一次在金鞍山北烧成小糊花生豆,韩烈这次好歹是有黑鳞阻挡。 除却鳞片一片烫热,烧伤并没有预想中那么严重,就连头上银蓝鬃毛都只卷曲了一点。 严重又棘手的,是另一边的谢邵。 整个人团身在秦璎右侧,在危险时他下意识想替秦璎和韩烈挡伤。 他同样以后背为盾,只是他耐火性显然没韩烈高。 青烟袅袅中,后背覆盖的黑毛被烧糊卷曲。 换成一般人,估计早死热乎乎的。 但谢邵皮糙肉厚,神志还挺清醒。 “卧槽。”他目瞪口呆看着韩烈。 韩烈身上洒了幽草粉,那种粉末可以遮掩气息且附着力极强,只需一小撮七日内都不会被人察觉气息。 最重要的是,韩烈没穿魑皮风衣遮挡异兽化的畸变。 谢邵是一点都没察觉到韩烈和人有什么不同。 这会看着头生双角的他,谢邵才迟迟意识到,韩烈竟也可异兽化。 他不顾身上被焚烧的焦黑伤处,一骨碌翻坐起。 不知道是受伤重,还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 “兄弟,你怎么?” 第250章 当康臣服 蓝绿火焰焚烧后,遍地焦黑的骨头。 这火焰怪异,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整个通道已经被那两具铁甲尸爆炸的冲击波轰得乱七八糟。 秦璎靠在异兽化的韩烈怀中,几乎是坐在他的手爪上。 一手捧着两眼装圈圈的雷鸟,她手掌抚过韩烈后背的鳞片。 排列带着秩序美感的墨色鳞片,经火焰灼烧还微微烫手。 秦璎用中指轻轻按了下:“没事吧?” 韩烈半跪在地上,尾巴在身后轻轻摇晃:“嗯。” 得了他肯定的回答,秦璎这才转头,看向半边身子被火焰燎掉烧得黢黑的谢邵。 韩烈的身份暴露了,她……应该怎么封住眼前这人的嘴呢? 不杀不安心。 但谢邵先前还想着替他们挡伤,杀了……又太不道德。 秦璎看着谢邵一时陷入沉思。 先前那一波爆炸,谢邵手上手机炸烂了,现在照明的唯一光源是秦璎手上那部新手机。 她思考之时,手机光从下向上打,找得她面部半明半暗,阴森似鬼。 谢邵只见她眼下一粒小痣殷红,被炸懵的他脱口道:“你不会在想怎么灭口吧?” 话问完,他就想给犯蠢的自己一记大嘴巴子。 这不是没话找话吗? 那边,把韩烈挡板凳坐的秦璎闻言微微侧头,露出一个她自以为和善的笑容来。 “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那么做呢?” 谢邵看她那张反派脸,心中吐槽无比。 他暗自活动了一下身体,琢磨跑路成功的几率。 但身体就像是裹了一层半干的烫沥青,稍稍一动就感觉皮肉撕扯得疼。 纵使当康回复速度一流,他一时半会也是难有战力。 反观安静的韩烈……谢邵狠狠咽了口唾沫。 异兽化后的麒麟,对走兽有天然压制属性。 再看卖相…… 谢邵身体疼痛,这种疼痛使他脑子异常清明,他脑子里裹了一遍符合的异兽形象。 蛇鳞,狮尾,头生双角,再加上那种压制感。 谢邵认命的瘫在遍地焦骨上,这他大爷不就是麒麟吗? 而且与他们不同,完全不需要借住魑皮风衣就能异兽化。 虽没正面对决过,但人家是肉眼可见的高级货。 谢邵长叹一口气,放弃了跑路的打算,转而道:“这里危险,我们长话短说。” 他换了一副正经脸:“我上有老下有小,饶我一命呗,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秦璎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开玩笑,誓言是这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了。 她心中思考,有没有能约束谢邵的东西。 这时,一只雕塑一样半跪着充当她椅子的韩烈突然俯下身。 在秦璎耳边轻声道:“您不妥尝试收取他的印迹,与他达成誓约。” 秦璎一愣后,有些恍然大悟。 当康,也是异兽啊,应该也和夫诸等一样,能勾交付臣服印记的。 只是,该怎么做呢? 她念头刚起,眼前骤然一阵黑雾升腾涌动。 只是她第一次没有画无限符号,就进入这种状态。 黑雾中,象征信仰的光点闪烁。 但在谢邵方向,秦璎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情感——恐惧。 自称上有老下有小的谢邵没撒谎,他的确在此刻畏惧着死亡。 秦璎赫然忆起,在青寨隧道藏匿于时间罅隙的实验室中,找到的那本日记。 上面曾提及,极致的情感和媒介,是打开门的关键。 意识到现在坐姿比较怂,秦璎将还晕着的雷鸟揣进衣兜,调整了一下姿势。 韩烈不知她要做什么,但配合的移动手爪,让她坐得更嚣张一点。 秦璎脸上糊得鼻子眼睛看不见,不知是烟还是焚烧骨骸的骨灰,她仰头朝着谢邵伸出手去:“那,臣服于我吧。” 说着话,她试探着从眼前涌动的黑雾,向着谢邵方向探出意识。 许久,现场一片寂静。 他终忍不住道:“这怎么臣服啊姑奶奶?” 他也不会啊。 嘴上吐槽着,谢邵想着不管这姑娘是不是中二病犯了,总之他不想死先配合着吧。 他挪动烧伤的身体,凑上前 他完全将秦璎当成了有点大病的人。 但为了活着不埋汰。 他看秦璎纤长漂亮,但糊满了骨灰的手,疑问道:“亲吻你的手指头吗?” 韩烈听着不像话,水滴状灰瞳一缩,喝道:“无礼!” 他生怒,拖在后边的尾巴啪啪抽地,气势压得谢邵一哆嗦。 秦璎没好气道:“想什么呢?你点个头行了。” “这危险的时刻,难为你还那么有幽默感。” 谢邵被韩烈吓得一哆嗦,没听见秦璎的那句吐槽,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臣服臣服,我臣服。” “今日之事,绝不往外传半句。” 他本想着先留下性命再说,谁知下一秒脑袋嗡的一声。 好像灵魂被人触碰搜刮了一遭。 随后他的脑海眼前一阵白光闪烁。 竟然看见了一些迅速闪回的画面。 一行行古文字在眼前如墨晕开。 “钦山有兽焉,其状如豚而有牙,其名曰当康,其鸣自叫,见则天下大穰。” 谢邵见一体如猪口生獠牙,身有金色纹路的巨兽,在缀满粟穗的田地间行走。 有百姓并不畏惧,反而十分欢迎它,跳着祈求丰收的舞步,四肢着地模仿当康奔跑。 接受残缺基因改造的谢邵,第一次看清自己融合的异兽当康是何模样。 他好像真的置身田地之间,感受到了粟穗擦过厚皮的酥痒感觉。 正心跳如擂鼓时,天边一道俯瞰人间的巨影向着他伸出手。 当康没敢去亲吻巨影的手,只是伏低身体,用额头触碰了巨影投射在大地上的影子。 一道金黄色粟穗猪牙形状印迹从谢邵眉心浮出,被秦璎抓在手心。 她长长出了口气。 只要有印迹在手,她可以实时把控谢邵的动向。 或许有朝一日,还能做到一念生杀予夺。 待那枚印迹没入秦璎手心后,谢邵像是溺水的人,猛然从幻觉中清醒。 后背焦皮因大动作,撕扯出殷红血肉。 他忆起记忆中那通天彻地的黑影,又惊又怕。 看着秦璎嘴唇嗫嚅几下后,小声道:“那,以后我叫您主人吗?” 秦璎缩回手,没好气朝他翻了个白眼。 “别跟个变态似的。” 被这尊容的叫主人,根本不会觉得高兴。 第251章 石板 遍地碎骨的通道中,发生的事情说来长,其实从铁甲尸爆炸到谢邵瞬间认怂也不过几分钟时间。 谢邵半晌都还没醒神,他怎么……就给别人当狗了呢? 不过他什么也不敢问,更不敢打听秦璎和韩烈的来路。 臣服印记的微妙之处就在于,交付出去的一瞬间,他已经是‘神’掌心中的玩物。 甚至,他已经失去了原本该有的戒备。 莫名笃定不会受到伤害。 这种感觉微妙得要死,谢邵一时适应不过来。 他身上伤势需要就地休息一下,于是就这般趴着。 秦璎看他可怜四处找了找,找到个烧黢黑的颅骨,给他当枕头。 这会也不是讲究的时候了,谢邵低低说了声谢。 先前哭嚎的地胎,在铁甲尸爆炸后就没有再出声。 秦璎用脚拨弄了一下,炸翻的兜鍪。 这兜鍪内侧,同样有大量的红虫卵,只是在火焰烧了一遍后,这些虫卵散发出一股子不妙的蛋白质香味。 秦璎嫌恶地将兜鍪一脚踢开。 既异兽形态已经暴露,韩烈便也不装了,就以异兽形态蹲守在秦璎身边。 许久,谢邵忽而一声喘息。 他重新长出黑毛的粗壮手臂在地面一撑,用来垫脑袋的骷髅咕噜滚动了一下。 发出呻吟时,他后背的烧焦的黑壳裂开一道道裂缝。 裂缝之间虽还可见红肉,但相比之前他状态好了很多。 韩烈伸手拉了他一把,将他拉起。 两个异兽化两米多的巨型人体,将通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你还能走吗?”秦璎问谢邵。 现在谢邵跟秦璎说话老想说敬语,老想给她鞠个躬,适应了半天才道:“能走。” 三人从炸得乱七八糟的通道走向大门。 这扇厚实的铁门紧闭,原本门两旁站着的两具铁甲尸早炸成了碎片。 站在门前两个大坑前,秦璎才心有余悸。 幸好,设置这套陷阱的人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底。 如果两具铁甲尸是在他们近身后才爆炸,估计几人只有韩烈能存活。 秦璎和谢邵包括进宝,都得嗝屁登仙。 谢邵看着这两个大坑直撮牙花。 韩烈倒没太关注这处了,他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门后。 相比人形态,异兽化后的他越发耳聪目明。 他道:“门后似乎有水脉。” 就像城隍庙后殿的生死门。 谢邵脚步有点瘸,对韩烈道:“还是我打头,你保护好秦璎。” 他险些脱口而出喊主人,只回忆起秦璎那副嫌弃的模样,急咬住舌尖改口。 韩烈点了点头。 谢邵的手掌按照发黑的贴门上,缓缓施力。 干涩的门轴发出刺耳声音,从打开的缝隙中一股臭味涌了出来。 水汽,还有人三月不刷牙的口臭。 秦璎一声干呕,就是昏睡在她兜里的雷鸟都抽搐了一下小爪子。 谢邵也恶心,但终究正事要紧。 他继续将门推开,许是地胎出入过的原因,门推开并不难。 一束光从门后泄出。 谢邵看见了挂在墙壁一侧的长明灯。 长明灯中不知点着什么灯油,微微香。 在这满是口臭的环境中,香得让人作呕。 长明灯后,是长长的回廊。 回廊并非石制,而是洋灰修建,天顶大量渗水,晕出大片霉斑。 在回廊上,一段距离就诡坐着一个装饰品似的尸体。 尸体有男有女,都是百年前旗装打扮。 说栩栩如生也不对,毕竟在这潮湿之地摆放了百年,干瘪眼珠子上都生绿色霉菌。 门外的爆炸对这些尸体也有影响,好几个翻倒在地,留下一团黑漆漆的印子。 韩烈指向回廊深处:“在里面。” 有了前车之鉴,这回廊他们走得很小心。 谢邵在前趟雷,一步步试探这些跪尸会不会炸。 排隐患似的,一路将尸体脑袋踩扁。 就这样,三人终于抵达回廊末端。 果如韩烈所说,这里有水脉,不知是不是联通井水,越往深处越寒凉。 踏着积水向前,秦璎实在不想在这臭得要死的地方说话。 她跟在谢邵背后四处观察,突然,看见浑浊发黑的水中像珊瑚似的长着什么。 秦璎停下,用靴尖踢了一下。 只见那只白色珊瑚,倏一下贴墙壁缩走。 借着它缩走的空挡,秦璎看清了。 原来污水中张着的,是一丛牙齿。 这些牙齿像水生植物一般,一团一团生长。 谢邵也看见了,倒吸口凉气:“这,会牙疼吧?” 在他身后的秦璎和韩烈默然。 谢邵人形态时,还有点忧郁怪咖的感觉,怎么异兽化后这么没溜。 没等他再畅想牙齿泡冰水得多疼,末端远处传来一阵细细的啼哭。 声音粗嘎,是地胎。 三人一喜,没再纠结什么冻不冻牙齿的小事,朝着通道最深处走去。 后边的空间,比起秦璎预想的小很多。 一汪黑而臭得水潭居中,旁边是一些石头祭台。 在他们踏进这里前,水声哗哗。 秦璎只看见地胎像是鱼或者王八之类,整个逃入了水底。 而它的奶娘不见踪影。 “你们随时听我声音。” “我会在看见奶娘时,提醒你们。”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水塘旁边的祭台上。 谢邵问韩烈:“怎么抓出来?” 怕韩烈说出点什么丧心病狂的话,他及时补充道:“我不会游泳。” 谢邵满嘴跑火车,韩烈蹙眉本想说他下水去将地胎逼出。 谁知,下一秒的听秦璎道:“你们来。” 她站在祭台旁,看着一块巴掌大的碎石板。 这石板年代非常久远,上边原本刻着字,但现在已经模糊了。 秦璎本想让谢邵去上面,收集一些大火后的灰烬来拓印石板看内容。 但在她认真注视石板时,突然听见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 一个披头散发的瘦长人影,双手环着石板做保护状,一点一点从石板后直起身子。 恰好与秦璎面对面。 秦璎眼前一花,手中武器还没来得及挥出,石板上白光乍现。 她隐约听见了一些声音,一些十分古老的声音。 第252章 胎死 面部生着牙盘的瘦长人影,双手环着石板,以保护的姿态与秦璎对视。 她们之间的距离,算来也不过一臂之遥。 滋啦滋啦—— 电流声充斥秦璎的耳朵。 无数古老的低语,塞满了她的脑袋。 同时,她像是被人朝着面门丢了一枚闪光弹,视野范围全是白光,眼珠生疼。 护着石板的瘦长人影,侧了侧头,脸颊旁湿漉打绺的头发滑落。 它面中如葵花盘似的空洞,歪七扭八排列着牙齿。 这些牙齿上下动了动,环着石板的‘奶娘’缓缓抬起双手。 奇长的食指关节骨骼突出,尖如弯钩的指甲,朝着秦璎双眼剜来。 就在两只指甲几乎触上秦璎眼睫时,两个声音响起。 “上神。” “滚!” 再危险都会分一半注意力在秦璎身上的韩烈,第一时间察觉她眼神不对。 他足下一点猛跃到了秦璎身后,将她拦腰抱起。 后一声滚字,却出自秦璎之口。 在韩烈手爪触碰到她之前,她失焦的眼瞳骤然一聚。 见几乎戳到她瞳孔的指甲,她下意识一声厉喝。 随着这一个滚字,黑雾在她眼前涌动。 雾中象征信仰,人类的极致情感之一的光点忽明忽暗。 在韩烈拦腰将秦璎护住之前,朝她双瞳贪婪伸出指甲的‘奶娘’像是被烫到一般缩手。 发青的手背皮肤上烙印出一道纹路,它牙盘颤颤,发黄的牙齿相互研磨发出一阵低沉但极难听的声音。 谢邵速度远不及韩烈,他注意力大多集中在水潭。 听见那边动静,他转头,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先听见了噪音。 他耳朵大收音效果好,登时生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他回过神,就看见韩烈抱着秦璎向后跃开,在他们面前——空气怪异的扭曲了一瞬。 谢邵体型大动作慢是相对韩烈而言,反应过来后,他弓腰前冲。 手脚借力,以壮硕肩头撞向那空气扭曲处。 和在井台上时不同,这一次的谢邵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就像人走进空房间,被悬吊在空中的蛛丝糊了脸。 隐约有东西但肉眼难见,若不是细细从脸上抹下来观看一时也发现不了。 此时的谢邵就是这种感觉。 他自‘奶娘’影子穿过,就像撞进了一兜蛛网里。 前冲之势不止,他踉跄几步,险些一头扎进了深潭之中。 秦璎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那种古老的声音还在不停重复,但她现下无暇细听。 谢邵刚刚一撞,让秦璎发现了些端倪。 ‘奶娘’并不是真的无法被观测和攻击。 至少,在它遭受秦璎反击后,谢邵曾短暂地接触到它。 这种东西不是她原先预测的什么鬼怪灵体,而是某种特殊的存在。 秦璎拍了拍韩烈覆盖鳞甲的手臂,同时右手一抖帝熵化为的武器重新握在手中。 “跟上我。” 对韩烈低语一声后,她走向那块石板。 ‘奶娘’不具备类人的五官,秦璎无法确定它有没有神志。 在秦璎靠近时,它明显瑟缩了一下。 作势要退回水潭之中,但又顾及那块石板。 一时间好似陷入两难般,站定原地。 靠近石板,秦璎眼前一阵阵发白。 好像这块碎石板是刺眼的光源。 在生理性泪水流下来的瞬间,秦璎主动朝着‘奶娘’伸出手。 她手中短剑融蜡般软化,随她心意化为一条细细的银色链条。 秦璎甩出锁链同时,尝试回忆伤到‘奶娘’时那种感觉。 她双眼泛上淡金色,黑雾中信徒的祈祷冲散了干扰她的声音。 帝熵所化的锁链朝着‘奶娘’射出。 缠住‘奶娘’,秦璎拽住细链一拉。 仿佛空气撕裂了一个口子,原本无法被人目观测到的‘奶娘’一点点显化出来。 一道疾风卷过。 韩烈曲起的手爪,可以护人也是尖锐的利器。 在‘奶娘’被秦璎拖出虚空的瞬间,他横空一爪,撕裂了‘奶娘’的身体。 穿着黑灰麻衣的‘奶娘’被撕做两半。 没有血和内脏,‘奶娘’仿佛一只布娃娃,只是里面填充的不是棉花。 韩烈手极快,待谢邵反应过来时,只看见分作两截的瘦长怪物掉落在地。 “哪冒出来的?”坐在池边的谢邵还有点呆,突然他身后那潭黑臭的水炸开。 一只筋肉虬结的粗壮手臂按住岸边。 藏匿于潭水之中哭泣的地胎,见它的奶娘不在从潭水中爬出。 数只怪臂交替,目标直指秦璎。 只是才爬了两步,就被斜刺里一股巨力顶翻。 谢邵脸颊上弯曲的猪牙若弯刀,寒光凛凛。 人道一猪二熊三老虎,猪这种生物历来不好惹。 谢邵四肢伏地,他不自觉间模仿了曾看见的画面——上古先民在粟穗中模仿当康跑动的怪异姿势。 獠牙顶住地胎腰侧一掀。 竟蛮力将生着怪手的地胎掀了一个四脚朝天。 地胎号称胎,但实际那是阳刚硬朗,零部件甩着从谢邵的面门擦过。 先还惊讶自己力气变大的谢邵,斗鸡眼面露惊骇。 竭力向后避,这才免了回家洗八百次脸的悲惨命运。 就在他这一耽搁时,一道银色锁链贴地爬来。 跟随这条锁链的,是高高跃起的韩烈。 铁链极细,攀上地胎的身体后,朝着它面部袭去。 在谢邵面容扭曲的注视下,直直钻进了地胎的鼻孔,如牛鼻环一般将地胎鼻部紧紧拴住。 “韩烈。”秦璎又喊了一声。 要是帝熵体积能更大一点,她真不会用这种埋汰的攻击手段。 地胎想挣扎,但鼻子栓了个鼻环,被逼得向后仰头。 只见一道黑光闪过,韩烈眨眼攀上地胎肩头,手爪抓向它的脖颈。 地胎颈部厚皮层层堆叠,像是某种植物的根茎。 双颊生细鳞的韩烈神情冷厉。 只见污秽恶臭的黑血迸射,地胎喉头赫然多出一个巨大的破口,破口处可见类人的血管挛缩。 地胎发出一声粗嘎带着气音的啼哭。 与此同时,胡家旧宅地面鏖战的鸦群和蝙蝠群,齐齐一震。 蝙蝠和乌鸦大量死亡,尸体如雨一般噼啪坠下。 整个云澜市,在地胎濒死嚎哭的一瞬间似晃动了一瞬。 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嗡鸣,不少早睡的养生党深陷梦魇。 地胎如人一般咳嗽,大量污血从它喉呛出。 韩烈右手提了谢邵,左手抱着秦璎朝远处跃开。 一阵恶臭之中,地胎声音乍然停住。 随后皮囊一瘪,身体化为一堆烂泥溶蜡似的灰色半凝固液体。 须臾间,已死了透。 第253章 胡大 “哕——” 秦璎和谢邵齐齐发出干哕。 这地下密闭空间之中,死掉溶解的地胎实在又臭又恶心。 韩烈方才撕裂地胎喉咙的手爪,笨拙在秦璎后背轻轻拍,恐控制不住力道将她锤死。 另一只手爪狂扇风,想让她好受点。 相较而言,谢邵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猪能从林中找到橡子,从泥里扒出松露,嗅觉自然不差。 谢邵因闻臭而双目冒眼泪。 唯一不大受影响的是韩烈,箱中世界他遭遇过更臭更奇葩的东西,因此还算稳得住。 秦璎接连干呕几声后问道:“死了?” 虽然那堆酱看着不像还能活过来的样子,但以防万一还是要问问的,以免根未曾除尽惹出麻烦。 韩烈给她扇风,转头看那地胎遗骸,有些感慨:“死了。” “它集战场怨晦而生,是本不该出世的孽祟。” 秦璎抬起手臂,用勉强还算干净的手肘部位衣服擦了擦溢出的泪水。 “排查一下还有没有隐患,四处找找线索。” 她这般说着,没好气轻轻踢了一下谢邵:“别吐了!” “还没我撑得住事。” 哇哇吐的谢邵腾不出嘴巴自辩,只是胡乱摆了摆手。 看他样子,韩烈替他解释了一句。 “当……野猪嗅觉发达,他闻到的臭味是我们的几倍。” 本想说当康,但韩烈想起秦璎之前脱口而出的野猪,于是硬是罔顾事实换了个称谓。 谢邵边吐边冲他翻白眼,怪模怪样。 秦璎掩鼻叹了口气,没去管他,怕把自己也引吐,领着韩烈在这转了两圈。 她顿住脚步,看那方臭水潭。 闷声问:“潭水水位是不是下降了?” 要是她没记错,刚才还满当当的潭水,似乎向下降了一截,露出黑色岩石的边缘。 面朝潭水,秦璎心中发冷:“那些水流入了地下水脉。” 看出她在担心什么,韩烈宽慰道:“您放心,地胎还不是成体,并不具备使大地生痈腐烂的致病性。” 韩烈的解释很及时,秦璎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成体地胎声如钟鼎,可生大疫,使人畜生黑斑通体溃烂而死。 这种描述,去很容易联想到曾席卷欧洲的黑死病。 那种烈性病要是在古城传播开来,会是多可怕的场景。 但秦璎没完全放心,她解锁手机丢给谢邵,对他道:“你去外面找信号,联系一下陈局长,组织消杀。” 她吩咐得很顺口,谢邵执行得也很麻利。 等他走后,这里骤然黑了下来。 但无论秦璎还是韩烈都没太受影响。 秦璎带着韩烈重新站回了那块石板前。 靠得近了,发出的白光越发刺眼。 “你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秦璎问。 韩烈默然摇了摇头。 在他的视野里,能看见的只有一片黑暗。 见状秦璎不再问,她只凝神看石板上的白光。 分神去倾听石板发出的声音。 出乎意料的是,可能是地胎和‘奶娘’的死亡,这块石板上原本晦涩的古老声音消失不见。 转而,出现了秦璎能听懂的声音。 白光朝她涌来。 再回神,她站在了泥泞的古城牌楼下。 地面青砖碎裂,遍地垃圾粪秽。 身后传来铃铃声和脚步声。 秦璎转头,只见一个穿着黄布衫子的车夫,拉着辆人力黄包车跑来。 她下意识闪躲,但只躲了一半,黄包车连人带车已从秦璎身体穿了过去。 好像她是空气一般。 她不确定自己现在在哪,身处什么时候。 正四处看时,突然神情微动。 街道尽头,一个挑着担子的矮个男人摇摇晃晃走来。 他腿脚似乎不利索,走路一瘸一拐。 秦璎朝他走去。 走近了才看见这人半边脸肿得猪头一样,看来才被人殴打过。 他挑着的担子,前边一个小红泥碳炉,后边是木头工具箱子和一架黄竹椅。 扁担上叮叮哐哐挂了个包浆铜脸盆,脸盆底坠个小铜丸,走一步担子一颠,铜丸撞击盆底发出脆响。 这正是个剃头匠。 秦璎急侧头将这人的长相记在心底,就听旁边有人喊道:“哎,胡大,剃头!” 听见这剃头匠姓胡,秦璎心中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鼻青脸肿的胡大听见有买卖做,急忙颠着担子走去。 他极会做生意,见人先赔笑作揖。 寻了个平整地,将黄竹椅子一摆面盆往泥炉上一架,就开始干活。 他手艺极好,剃头匠整容十六技,剃头、修面、刮须、掏耳,剪鼻毛,按摩……样样都是好活。 客人是个大方的,加钱享受了半套。 在胡大喜笑颜开,握空掌给他拍腿脚时,笑问:“你这脸是,又给放贷的打了?” 胡大闻言,肿老高的脸抽抽了一下。 但做买卖就是和气生财,再怎么被戳中痛处也要强颜欢笑。 胡大故作夸张,侧脸好让客人将他脸上伤看得更清,道:“可不是嘛,我三天没下来床。” 这熟客半躺黄竹椅上,好心劝:“你啊,还是少去赌吧。” “去年连大儿子都卖了,今年老婆都病死了,你还能卖什么?” 胡大不爱听他卖儿子这事,脸肉眼可见的又僵了一瞬,嘴上却道:“您说得对,您说得对。” “我啊,一定改!” 话音还回荡在街道,秦璎就看见胡大掂着刚刚收到的十几文钱,脚跟一转去了个路边赌档。 钱都还沾着上一任主人的味,眨眼间就赌输了个干净。 输了还不算,胡大被发现不还钱又来赌。 放贷的拎着他衣领提到大街上,劈手朝他脸上来了几记脆的。 打得胡大晕头转向,本就松动的两颗门牙,掉进了泥地里。 第254章 煤矿 旧时城里可不像影视城,哪哪都青砖铺地干干净净的。 除了主要那条道有人看着,其余的街巷铺地青砖多半会被刁民撬走,至于撬走后什么用途,那全看这户人家缺什么。 尤其王朝末年,更是如此。 胡大去这赌坊门前就是一片没了砖石的烂泥地。 里面乱七八脏什么玩意都有,污糟中只有几块砖石垫地。 胡大半边脸还肿着,被赌档看场子的揪着领口,正反反正扇了几记脆的。 两颗松动的门牙,掉在了烂泥里。 胡大欠的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看场打手不至于要他的命。 扇了一顿将他推攘在地:“胡大,奉劝你尽快想办法筹钱。” “否则,哼哼。” 说罢,一脚踹翻了胡大放在赌坊门口的剃头挑子。 火炉铜盆小铜镜,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胡大这种死赌狗,是没有自尊的。 在烂泥里滚得跟泥猪儿似的,他也不觉埋汰,反而手伸进一掌厚的烂泥里搅合摸索。 摸出他掉的两颗大牙,才往外啐了口带血的唾沫。 秦璎听见黏糊糊的声音,就觉得难受。 胡大将泥里捡出的两颗牙好生揣进兜里。 青皮紫脸去捡拾他的剃头挑子。 吃饭的家伙弄脏,买卖是没法做了,秦璎本以为他会回家去收拾收拾。 不料胡大扁担吱嘎吱嘎走街串巷,来到了一间位于永宁巷的澡堂子。 这澡堂子门脸青条石垒,古色古香,在那个年代来说挺高档。 秦璎微微惊讶,按理说胡大这种赌狗应该是没钱进澡堂子这种地方的吧? 果然,胡大挑着担子晃悠悠通过一条暗巷,绕到了澡堂子后边的锅炉房。 秦璎跟在他身后,隔老远就听见有人咳嗽。 她真切嗅到了刺鼻的煤烟气。 好像……她真的穿过某扇神秘的‘门’,来到了百多年前。 只是和‘奶娘’一样,她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并不被一般人观测到。 澡堂子后院乱糟糟搭着好些窝棚,都是锅炉工的住处。 两根大烟囱下呼呼冒着黑烟,烧水的锅炉前,两个锅炉工将辫子盘在脖子上,打着赤膊往锅炉里送煤。 其中一个老倌,看着年纪不小了,铲一铲子煤就撕心裂肺地咳。 瘦得肋巴骨根根分明。 剃头挑子锤丸敲盆底的声音,他老早就听见了,但明显是不想搭理。 胡大腆脸凑上前去:“爹。” 他身上臭烘烘,这老头一转身就看他咧个大嘴缺了牙,登时身形摇晃险些站不稳栽进锅炉里。 幸好被胡大一把扯回。 “爹啊,您保重身体,没了您我可怎么活!”胡大嘴巴漏风,嚎得唾沫四溅。 他这话倒是真情实感,他爹要去了,啃谁去? 站在一旁的秦璎微微惊讶,在这里她辨识谎言的能力还保留着。 没等他多想,被胡大搀扶着的老者已嘴唇哆嗦将他一把推开。 “你又去赌了?” 虽然是问句,但从老者浑浊双眼可看出,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胡大哭得更大声,摸出怀里两瓣大牙对他爹道:“爹,我牙掉了,你帮我镶上啊。” 胡大的爹黄皮寡瘦,显然被这米虫儿子折腾得不轻。 胸口起伏数下,往旁边煤堆上一坐喘不上气:“你宅子当了,儿子卖了,老婆死了。” “还想赌到什么时候?” 胡大不说话,将他爹那帮手汗磨包浆的铲子握在手里,接替了烧锅炉的工作。 他不沾赌时,是个干活挺卖力的人。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旁边的锅炉工一抹汗水。 “胡老爷子,胡大想必是知错的了,你就原谅他吧。” 作为局外人站着不腰疼,自是要说些劝和的话。 胡老爷子生了这种胎盘儿子,除了认命他还能怎么样? 长叹一声道:“我腰疼得很,手边的钱都买药去了。” 胡大一听没钱,干活的动作慢了下来。 但又听胡老爷子道:“我豁下脸,再求求闵二爷,让你干两天。” 胡老太爷说的闵二爷,名头听着挺像回事,其实就是澡堂子里一小管事。 瘦巴巴,一口江南口音。 这澡堂子本就是个江南人开的新奇玩意,闵二爷是澡堂主人的远方亲算是说得上话。 在胡老爷子低声下气哀求下,答应让胡大带着他的家伙事,进澡堂子干几天修面搓背的活。 每日所得,要孝敬一半给闵二爷。 胡大自无不允,担着他的剃头挑子屁颠颠跟着进去。 秦璎也在后边跟着,大喇喇逛了一次澡堂子。 这澡堂特意修成馒头式穹顶,一进去烟雾缭绕,若隐若现全是些光屁股的男人。 胡大进去,先脱掉他脏兮兮衣裳,然后在大池里滚了两圈。 秦璎抱臂,靠在湿漉漉的墙上看。 要说这澡堂才是胡大的天命工作地,他光溜溜寻了条帕子在裆上一裹,就开始忙活着给人搓背掏耳。 他剃头手艺不错,还得了一个公子哥的赏钱。 那公子被他按得浑身舒坦,听胡大自我推销还会用头发掏耳朵,便叫他到官座伺候。 从前官座几乎是雅间的代称,设施精雅,一人独享。 不过,在近几十年已经完全变味了。 叫胡大伺候这公子哥,和猪朋狗友在昏暗的官座一躺,两扇屏风一挡。 就有年轻女子捧来油灯和烟枪,开始吞云吐雾。 胡大同发旋拔了根半长不长的头发,指头一捋搓成小麻花穗,就往这公子哥耳朵眼里搔。 手指捻动,发丝搔着耳膜咔嚓咔嚓,又痒又麻。 那公子哥倒是舒坦了,秦璎闻到味都觉得恶心,远远站在屏风旁。 许是那根烟枪喷出的迷魂烟,公子哥这下午很是安逸。 神清气爽穿衣服时,随手赏了胡大一小把钱。 听蹲着给他穿鞋的胡大说,他惹上麻烦,这公子哥笑给他指了条路:“你去煤窑哇。” “钱多,在深山老林里,几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想必能绝了你的赌瘾。” “那些人也追不到矿上去。” 他随口出这点子,听着还挺像个事。 胡大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后猛一拍手。 “对啊!去了,我想必能改掉这毛病。” 第255章 啸声 在某一刻,胡大想要悔改的心未必是假。 这富贵公子一句话他当成圣旨般琢磨。 夜里,他住在澡堂后边的窝棚。 澡堂子晚上有人过夜,锅炉时刻要烧水,锅炉工整夜不得休息。 这窝棚窄小得牲口都嫌,一条木板当床,连条棉被都没有,天冷了裹着破棉袄缩在锅炉旁。 一晚上睡下来,擤出来的鼻涕都是煤黑色。 胡老爷子还在铲煤,胡大在木板上翻来覆去许久,突然诈尸似的坐起身一拍大腿。 “去了,借此机会我一定能改。” 他当晚上就去找胡老爷子说了这事。 胡老爷子晓得矿上工作苦,但赌狗拖累家里也苦啊。 对胡大想改正这事,他是一万个支持。 一改之前的冷漠,从窝棚木板下翻出个箱子。 箱子里头是些铜丝之类的玩意,连夜帮着胡大将两瓣大牙用铜丝镶回嘴里。 翌日,胡大揣着两把剃头刀去了城中煤铺。 煤铺常年招募摇煤球的工人,也招煤矿工人。 挖煤劳动强度大,矿里时常有塌方和瓦斯爆炸,工人是常年都缺。 胡大随便去登记了个大名,早饭后就被一辆运煤的平板马车拉着前往城外六十里的煤矿。 平板马车上的人不多,秦璎鬼一样寻了个空位坐下。 偶尔有人坐累了伸伸腿,穿着破棉鞋的脚从她脚背直直穿过。 秦璎往旁边挪了一下,眼神一直看着胡大。 从此前表现看,胡家老爷子确是有点镶牙的本事,但不多。 看胡大那两瓣将嘴唇顶得凸起的假牙就知道,老爷子的手艺属于饭都混不上那一档。 那胡家的落齿重生方,究竟是什么时候拿到手,胡家又究竟是怎么发家的? 算了算,秦璎来这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胡大炫了几个黑窝头。 但她没有一点饥渴或者困倦的感觉。 秦璎觉得,只要她不主动脱离,她应该可以在这里呆上很久。 如那烟鬼公子哥所说,这煤矿真的是在深山野地里。 远远的,可见一片窝棚搭搭建在山沟沟。 这煤矿引进了国外最新的设备,噪音大得要死。 和胡大同行的三人到达煤矿时恰好天色将晚,机器停工,下钟的铛铛声回响。 胡大旁边一个看着蛮老实的青年擤了把鼻涕,嘿嘿笑道:“我来前还听说常要干活干到深夜。” “现在看,也不那么吓人。” 他这边自顾自高兴,一点没注意到往来的人都行色匆匆。 包括监工,脸上都带着些……恐惧。 胡大也没注意到,他一心一意想着,这次一定痛改前非。 他们几个才来还没干活,晚饭自然没他们的事,在管事的带领下,几人进了一间大通铺。 这大通铺长长睡了三十来号人,脏得秦璎看着都难受,更被各种汗臭脚丫子臭熏得恶心。 相反胡大几个适应良好。 管事唤来一个工头模样的人,将胡大几个交托给了工头。 没有发生什么欺凌事件,在这干活累得像条狗,对人龇牙也是需要消耗气力的。 工头一指窝棚最靠近入口处的空位,对他们道:“你们就睡那。” 他多话没说,反正以后都得学。 都转身准备要走了,工头似乎又记起什么,转头叮嘱道:“晚上起夜就在棚里,不要出去。” 工头指着摆在角落的痰盂。 胡大几个闻言脸一苦,光是这窝棚就几十号人睡,全尿一个壶里夜里不得臭死啊? 工头当没看见他们的表情,又道:“看见老鼠不许打。” 这个胡大他们晓得,老鼠在别处人人喊打,但在矿上老鼠反倒是矿工的亲朋。 常豢养老鼠,带着下矿。 若矿下空气有异或者有塌方前兆,老鼠就会异动提醒。 在矿上,老鼠被视为吉利的动物。 因此是不能打的。 最后,工头严肃补充了一句:“要是晚上听见什么动静,不许出去。” 他不解释为什么,主打的就是劝是劝了,要有作死的那就死去。 简单交代完,工头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他的床位上,裹着黢黑油腻的被子倒头就睡。 胡大几个没太当回事,其中两个正经来做工的,将带来的包袱卷整理整理。 只有一身衣裳的,倒在床位上开始睡。 胡大昨天也没睡好,蒙着被子酣睡。 前半夜睡得挺熟,但后半夜却被生生臭醒。 窝棚里,几十号人的鼾声此起彼伏如交响乐团。 觉轻一点的,就别想睡了。 但更要命的,是窝棚里的粪桶。 胡大臭得要死,但也没法。 摸黑起夜撒了泡尿。 刚拉起裤腰带,他突然手一顿,侧着脑袋细听。 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似乎……有种低沉的声响。 好像某种动物在咆哮。 胡大有点纳闷,别看矿在深山,但矿区的守卫手里的有真家伙事的。 不会有野兽进矿区来。 他想着,越发认真听。 旋即,一激灵。 总觉得那啸声十分有压迫感,如山中猛虎。 他没敢往外走,拉好裤子缩回了床上。 他不敢去,但秦璎敢去。 在听见叫声时,秦璎已经离开这间恶臭的窝棚,朝着声音追去了。 她在黑黢黢的矿区穿行,终于在那夜间啸声戛然而止前找到了地方。 这处露天煤矿有运煤的小矿车,黑黢黢的矿洞入口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兽。 秦璎走到堆放了大量铁皮吊桶的矿洞口。 身侧墙上的油灯熄灭她没有光源,只隐隐约约看见矿洞入口狭窄。 巷道内有供简易木质矿车进出的轨道。 风呜呜的吹,秦璎一时也辨不清刚才那声音究竟是异常还是风。 她想去点亮煤油灯,但抓了几次,手指都从煤油灯穿过。 秦璎本想唤出黑雾,用将‘奶娘’拉出的同样办法,让自己可以干扰煤油灯。 但又怕打破平衡,让这处谜一样的世界崩塌。 她决定暂收敛好奇心,继续跟随胡大看下去。 这一夜矿区中人在酣睡,秦璎如一抹游魂逛遍了整个露天煤矿。 翌日,太阳降临。 秦璎站在煤矿旁最完好的一栋建筑,看煤矿管事给主家写信。 第256章 矿中异事 鼎兴六年,1884年。 深山矿场之中,天刚朦胧亮。 光从木头窗户洒入,光中有黑色浮尘。 四十多岁的管事应该没睡好,硕大黑眼圈挂在脸上。 常年在矿区他呼吸道有疾病,睁开眼睛先一阵咳嗽。 简单梳洗,用布巾擦了擦长出了一点发茬的头皮。 坐在一张板子搭的书桌旁,还没提笔先往旁边的痰盂里咔了两口浓痰。 秦璎站在椅子后,越过他的肩膀去看写的信。 这封信是写给矿场主人的。 开头先交代了一下工作产出什么的,等工作交代完毕管事手一顿。 笔尖墨迹在黄色信纸上洇开。 他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咕咚咽了口唾沫。 站在他身后的秦璎听得真真切切。 这管事写到,自那日开始矿道之中常传来异常声响。 下矿的矿工,也在干活时听见不对劲的声音看见怪影。 希望矿场主人能够增派些人手,或者请人来做三日道场以——平息矿道中的怨气。 秦璎微微挑眉,矿道里能有什么怨气,需要三日水陆道场? 历来矿中因各种意外事故死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矿场的管事理应磨砺出一颗黑心,见惯了惨事才对。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管事怕成这样? 还有,外头的那些异常。 或许一切都要从信中所说的那天开始。 管事吹干了信纸上的墨渍,折进一信封之中用浆糊封好。 交给去城里采买东西的人,送到矿场主手中。 管事他好像不愿意在光线不佳的屋子里呆,捧了盏热茶坐到了阳光下。 矿区已经逐渐有人开始活动。 写完了信,管事望着矿洞方向还是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坐在摇椅上,秦璎默默站在他身旁。 阳光照在她身上,但地面却没有她的影子。 远处木架塔楼上,有人扯着绳头敲响了铜钟。 秦璎从管事这离开,转而去跟着胡大。 她照着记忆,找到了胡大他们住的棚子。 在这矿场上,一个窝棚住就是一个锅伙的人。 胡大几个是新来的,在的这个‘锅伙’是摇煤球的。 煤沫和黄土按照比例和好,然后在洒了煤面的平地上,用长柄剁子剁成一块块小方块。 在把这些煤块,铲进吊着的荆条筐子里前后左右摇。 摇元宵一样摇成滚圆的煤球,再按筐拖去城里售卖。 胡大他们这些新来的,干的就是这简单的活。 别看胡大穷又赌,常年给人剃头采耳的,一双手泡在热水里头又沾油膏,手上茧子没几个。 摇荆条筐子的活,才干了一上午手上就打出一排血泡。 胡大蔫哒哒,不用听他说都能猜到这家伙想必是后悔了。 这里的煤灰让秦璎总想咳嗽,她在胡大左右徘徊。 大大方方地听人白话闲聊,想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一整个上午,秦璎都没有听见什么有用的。 直至晌午,胡大他们这个锅伙在工头的带领下开始吃饭。 胡大被煤灰糊得见牙不见眼,将看着就哽人的菜团子往嗓子眼里塞。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骚乱声。 有人哭喊:“我不去,不去!” 秦璎反应快,她往旁边一辆矿车上站着看。 就见个衣衫褴褛的矿工,垂头丧气在抹眼泪。 胡大几个也捧着碗站起来看热闹。 一旁的工头见状,喝道:“看什么看,都坐回去。” 在这里工头的话就是权威,胡大几个大气不敢出。 秦璎却朝着那矿工处去。 “走走走,都看什么?”这矿工的工头先将要看热闹的人驱赶开。 这才拉着那哭哭啼啼的矿工一顿骂。 “别吵吵,嚷出去有你好果子吃。” “上头说了,不需提那事,你这样大声莫不是想死吗?” 这工头说话时,将声音压得极低,眼睛也在左看右看扫量旁边有没有人偷听。 当然没有偷听的,秦璎就站他们旁边光明正大旁听。 在这矿上想弄死人实在太简单,方才哭泣的矿工果然收声。 抬起脸一看,分明才是个十五六的半大小子。 工头见他模样不忍苛责,再者他也是同样境遇,见左右无人他也低声抱怨一句:“你当我们想去呢?” 年轻矿工抹着眼泪道:“我老听见矿下有哭声。” “是,是他们死不甘心。” 在他哭哭啼啼的述说中,秦璎听见了一个重要消息。 在七天前,这矿场出了件大事。 矿洞中从来都是黑黢黢的,但那天正午时,几乎所有人都因为突如其来的亮光暴盲了一段时间。 这异象引来骚动。 本来沉重的体力活和压抑的工作环境,就让这些工人精神状态不佳。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地龙翻身,矿工们压根没有分辨真假的时间,就争前赶后向外跑。 狭窄的矿道中,发生了踩踏事件,在出口的斜坡上踩死了五个人。 尸体弄出来的时候,身上骨头都断了大半。 这事还不是最严重的。 更严重的是,事后清点除了死的这五个,人还少了整八个。 没有法律约束,煤窑管事第一反应是将事情压下。 他将死那五人尸体搬回矿洞,然后命人去地下寻走丢那八个。 本以为,那八人应该是走失没上来的倒霉蛋。 没想到,搜救的提着灯下去找了整天都一无所获。 那八个人好像凭空失踪在了矿道里。 矿道里那五具尸体也在看守打个哈欠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只在地面煤灰上,可以看见一些拖拽的痕迹。 就像什么东西拽着尸体的脚脖子,把死人拖进了矿道。 从那天起,矿洞中就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每至夜里,矿洞中常传来一些像是野兽一般的嚎叫。 更可怖的是,有矿工常在矿道岩壁上看见一些人影。 那些人影似小孩涂鸦的壁画,但会动。 一个个在墙上活动自如。 时常不经意一扭头,就看见墙上不知何时来了个模糊的人影,从墙上弯腰来看他们。 次数多了,管事也意识到不对,急忙下了封口令。 但很多知情者都不愿意再下矿。 就比如眼前这半大矿工,鼻涕眼泪将脸上煤灰糊成一团哭诉:“总觉得有人就站在旁边看着我。” 他越哭越大声:“我要回家。” 秦璎站在旁边,若有所思。 第257章 鼠老爷 对这种哭啼啼的半大小子,工头总不能用刀顶着他腰子去上工。 没得法,偷偷带着寻到管事。 这几日因为这事离开的矿工不少,管事愁得脑仁疼。 见又来一个,长叹口气。 之前矿场主人驳了他暂时停工的提议,毕竟停一天就少一天钱。 只叫他寻些胆大阳气重的下矿。 这哭啼啼的半大小子,显然不属于胆大那种。 管事最终笔一点准了他离开的要求,不过工钱扣下了。 美其名曰,封口钱。 要保证这小子守口如瓶,不在外头乱说话三个月后才给他。 面对这倒反天罡的天秀一笔,半大矿工无力反抗。 他现在只想着赶紧离开。 得了准许,当即就收拾包袱走了。 眼看又走一个,管事坐在桌板前将名册翻了一翻。 最终,手指点在了胡大等人身上。 就因为这几个不知根底,还不晓得矿下回发生什么。 先将就用着吧。 胡大一点不知道自己明天要面对什么事,用公用的盆打了一指深那么点水勉强擦脸擦胳肢窝。 洗完,他那块帕子脏得给人擦脚都嫌埋汰。 做完,胡大把盆让给后边的人,他弯腰驼背回到了睡觉那块地。 干了一天活肚子里没油水,胡大累得青蛙一样摊在硬木板子上捯气。 这一夜,他睡得极沉。 秦璎站在矿洞口。 风拂起她的发丝,她听见了黑黢黢矿洞中又隐隐约约传来啸声。 翌日,胡大起来。 本以为他今天还得去摇煤球,没想到他们几个新来的被带到了矿洞前。 听说自己几个今天就要下洞,胡大惊得下巴掉。 “我,我们去啊?”胡大走街窜巷比较油滑,直觉这事不大对。 旁边人却没这概念。 煤窑管事背着手走来,阴不阴阳不阳唬了两句。 就让下矿的锅伙工头带他们去准备。 胡大下矿的时间,比秦璎预想的更早。 她步步紧逼跟在后边,第一次踏进了低矮黑暗的矿道。 F国人所著的《萌芽》一书,是第一部描写矿工的社会史。 书中曾写过,矿工就像被夹在两页书中的蚜虫。 以此可想象旧时矿道的狭窄。 这处矿道不是垂直竖井,而是斜坡道,矿工需要攀爬四十五度的木梯上下,单程进出就需要耗时半个小时。 秦璎跟着他们走,这才发现这里的环境之恶劣还远超她想象。 这批人里很多头一次下矿井的,趴在木梯子上恐高的双脚颤颤。 秦璎也暂时抽不出空去看胡大。她全副心神都在梯子上。 幸而右手帝熵还在,几天没喂黄金,它懒洋洋不乐意动弹。 只在秦璎在木梯上攀爬时,偶尔辅助一下。 越往下越热,混合着煤灰和硫磺味的热空气几乎把人肺低温慢煮烹熟。 顶板的渗水连成一条线滴落,从秦璎身体穿过。 终于,下到矿道底部。 巷道里有积水,大量煤泥堆积,工人们佝偻着背在煤泥中爬行。 这几乎没有通风系统,全靠自然气流,也没有高浓度瓦斯检测。 照明靠油灯,不出事全看运气。 相较这个时代的人,秦璎个子比较高,只是站在狭窄逼仄的矿道里就感觉很难受。 胡大几人一人手里发了把铁镐,气也没喘匀就开始干活。 秦璎站在挂着的油灯下,静静等待着会出现什么异状。 在一片叮叮当当中,她只觉时间十分难熬。 就这样磨了一阵,她本以为今天又是个无事天。 突然,她意识到有点不对。 为什么……左右人都默默远离了她站在的位置? 秦璎一凛,转了个方向看右手边的胡大。 却见一身热汗的胡大猛抱住铁镐,看着墙壁露出惊恐之色。 “影子!” 胡大的声音抖得不像样。 循着他视线,秦璎猛转身。 恰与矿道墙壁上一个人形黑影看了个对眼。 这人形黑影不知何时来到她背后的,像是用煤灰涂抹在墙壁上的画。 正伸着脖子做歪头状,就像一个大活人好奇伸长了脖子来看秦璎。 秦璎心底一凉,说不慌是骗人的。 这黑灯瞎火的矿道相当于半封闭空间,人潜意识中都会生怖。 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突然多了个看你的黑影,是个人都得心肝颤两下。 秦璎右手一抖,帝熵化身的银色短刀握在手中下意识砍出。 随后,短刀从黑影上穿过。 秦璎无法干涉这里的东西,这里的东西也无法干涉她。 见一击落了空,秦璎定了定神后退半步。 正想细看这玩意是什么,身后传来胡大惊呼。 从那黑影出现,无声的恐慌就在矿道中蔓延。 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声,左右人争先恐后朝逃走。 胡大也没落后,在巷道里乱窜。 秦璎见状,不得不皱眉跟上去。 慌乱中,你推我拉。 胡大不知被谁拽了一把,晕头转向跟在一个糊涂蛋后边跑错了方向。 两人朝着矿道深处跑去。 秦璎跟在后边追,嘴上骂道:“蠢货,带一盏灯!” 但她再怎么骂,前面两人不可能听得到。 一前一后跑进了矿道深处。 也不知跑了多久,前面那位仁兄估计是体力耗尽,竟一头扎进了煤泥里。 黑灯瞎火,胡大被他身体一绊摔了个狗啃泥。 摔了这下,胡大和那乱跑的糊涂蛋这才回过神。 黑暗中两人看不见,手拉手坐在矿道里呜呼哀哉地嚎。 就在两人以为绝境时,突然空空矿道里传来清晰的一声吱吱声。 一个糊满煤泥的老鼠,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 这只老鼠是矿工们养的,矿工们就是自己不吃也会优先节省着给它一口食。 因此这老鼠很亲人,从矿道里爬出来爬到了胡大的手边。 胡大狂喜:“鼠老爷来领咱们回去了。” 黑暗矿道中的老鼠,像是活菩萨给这两人带来了一丝丝生的希望。 第258章 纷争 黑暗的矿道之中,地面是濡湿软糯的煤泥。 带着胡大一同乱跑的那个倒霉蛋自称叫老闭,说话有很重的口音应该不是云澜本地人。 他比胡大他们早下矿几天,经验多点有限,否则当时也不会没头苍蝇似的乱跑。 在这黑黢黢的矿道中,老闭和胡大两个抖着声说话。 秦璎站在旁边听。 她举起手,发现即便是她吃过当扈后的好视力,也看不清自己的手指头。 她和胡大二人一样,陷入了这矿道的黑暗中。 陌生的世界,遥远的年代,第一次踏足的矿道,还有突然失去的视觉。 几项叠加,饶是秦璎心理素质算是过硬,也忍不住朝胡大两人靠近了一点。 在这种环境中,哪怕是今天早上吃了什么这种无意义的话,也比一片死寂要好。 黑暗中,胡大双手虎口掐那只摸来的鼠老爷一点也不敢松开。 老闭道:“兄弟,你抓紧,我们就指望这鼠老爷带我们出去了。” 一边说着,老闭一边脱下裤头撕成一指宽的布条子,然后拴成绳。 他们在矿道中看不见带路的鼠老爷,极怕跟丢。 两人琢磨的方针就是,弄条绳头拴着鼠老爷,然后他俩在后面牵着绳头走。 方案是挺合适,奈何真正实行时出了点岔子。 老闭在黑暗中摸了一下绳头的长度,顿时苦着脸:“兄弟,你把你裤头也脱一下,我这布料不够。” 矿道下闷热潮湿,他们都只穿了条合裆裤,那点布料撕开了只得一臂长的绳头。 胡大哎了一声先应下,然后又道:“我两手抓着耗子呢,老哥帮帮忙。” 秦璎听见他两窸窸窣窣忙活一阵。 总之最后凑得了一条臭烘烘的绳子,在那只肥老鼠背上腋下绑了个交叉的结。 做完这些,胡大拽着绳头老闭将两只手搭在他肩上。 得了自由的老鼠,迫不及待朝着一个方向走。 胡大和老闭两个,就好像盲人牵导盲犬似的,牵着老鼠。 秦璎听见他们相互鼓劲,手指轻轻敲了敲手腕上的帝熵。 她也看不见,只听声辨位怕出差错。 而帝熵辨物是不需要眼睛的。 让帝熵化为一根丝线,牢牢指引向胡大的方向免得跟丢。 于是,黑暗中出现了诡谲一幕。 胡大和老闭两个干瘦排骨牵着老鼠,后面一步悄无声跟随着一个无法看见无法触摸的异时空之‘人’。 要是这世间真存在鬼故事,那想来这一定是个极恐怖的鬼物尾随视角。 黑暗中,胡大和老闭一直在说话,相互安慰。 也不知走了多久,右手微微前伸依靠帝熵指引方向的秦璎突然顿住。 前面老闭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老闭的手搭在胡大的两肩,他脚步一停前面的胡大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怎,怎么了?”胡大声音抖得不像话。 老闭突然道:“兄弟,我搭你肩膀手酸了,你换我在前头走吧。” 他这要求也不算过分,关键是之前两人在这绝境闲聊,一副出去就拜把子的样,胡大压根没防备。 将拴着老鼠的绳子摩挲着交到了老闭手上,他两个调换了位置。 改由老闭在前,胡大在后。 胡大还轻松道:“我正好在前面也走……” 走什么?他后话没能说下去。 因为他感觉有冰凉凉湿哒哒的东西,搭在了他的肩膀。 按在他两肩的东西像冰一样,冻得胡大浑身寒透,他咕咚咽了口唾沫,改口道:“我也觉得这样手酸,还、还是我在前面吧。” 老闭没说话,只闷声道:“没事,忍忍。” “带出去就好了。” 胡大手指头死死抠进老闭肩头,心说你刚才怎么不忍。 传言中死在矿道里的人,冤魂困在矿道里走不出去,只有借活人阳气才出得去。 胡大寻思,搭他肩的就是个矿道里的死鬼。 他们都不敢叫破,僵持了几息后,强忍恐惧朝前走。 可经过刚刚那一遭,两人塑料友谊算是完全破碎,谁也不信任谁了。 胡大手死死掐住老闭的肩膀,恐再被丢下一次。 老闭自觉理亏,被掐得生疼也没言语。 两人继续跟着老鼠向前走。 在他们身后,秦璎右手指尖缠绕着帝熵的丝线。 和胡大老闭不同,秦璎一直在侧着耳朵认真听,她很确定在胡大和老闭停顿又继续前行后多了一个脚步声。 简单来说,在刚才有什么东西,越过秦璎悄无声息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秦璎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很多。 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而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 这一点,是拥有情感的人都无法回避的。 秦璎张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短时间内出了一身细汗。 胡大和老闭不再说话,矿道中只有三个脚步声,还有浓烈得几乎成实质的压抑恐惧。 她有一瞬想要放弃追寻真相,画出联络黑雾的符号,主动脱离这里。 但强行停住手指,扼住了这种冲动。 她克制住了冲动,胡大和老闭的心理防线却是崩溃了。 见许久走不出去,胡大不由在心中猜忌,或许前面的老闭也不再是人了呢? 或许,在换位置那一瞬,老闭已经不在了呢? 那前面这东西,真的会带他出去吗? 胡大越想越怕,掌心渗出粘稠的汗水,几乎掐不住老闭的肩。 他动了动手指,手掌缓缓上移,快要扼上老闭的脖子。 老闭不是死人,自然也察觉到了胡大动作。 他同样因怖生疑,在黑暗中眼睛滴溜溜的转。 就在极端情绪最为浓烈之时,前面带路的老鼠突然吱吱两声。 老闭穿着烂草鞋的脚,踩在块有棱有角的石头上。 那石头极为尖锐,硬将老闭的脚心硌出了血。 他一踉跄身形摇晃。 这异动就好像催化剂,胡大猛甩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要去掐老闭,抢夺引路的老鼠。 老闭被他按倒在地,光裸的背脊接触的不是矿道湿漉漉的煤泥,而是碎石块。 老闭被胡大掐得翻白眼,他自不会坐以待毙,连踢带踹想将压在他身上的胡大掀下去。 黑暗在,两人已完全被极端恐惧挟住,成了生死相搏的野兽。 纷乱中好像推倒了什么,秦璎听见什么东西闷沉落地声。 什么东西砸碎了。 胡大不知从何处摸到块拳头大的碎石,将要跑的老闭一把扯回。 扬起碎石砸下,老闭的前额霎时间瘪了下去。 他双眼暴突,两手抠抓着胡大的手,直面濒死恐惧之时,突然,一道微光自黑暗中亮起。 这微光似一点萤火,但足够让手握帝熵的秦璎看清楚周围。 馒头形矿洞墙上全是矿工模样的黑色人影,它们裂开嘴,都在弯腰看胡大和老闭。 前额瘪下去的老闭,像是一头被献祭的牲口躺在破碎的石台上。 他脑浆子都被胡大砸出来,一双眼睛藏在血中,死死瞪着胡大。 在极致怨恨和恐惧的情感中,吐出最后一口气。 在他断气的一瞬间,白光大作。 墙上出现了斑驳的光影。 第259章 巨林 极致情感加上媒介,等于门。 那本日记上内容突兀浮现在秦璎的脑海。 她下意识上前,只见那些斑驳的光影涌动。 前方出现了一片山林。 林中全是二三十人合抱的通天巨树。 随便拎出一棵都是堪比谢尔曼将军巨杉的庞大生命体。 人站在这片虚幻的林中,就好像一只小蚂蚁。 面颊有微风拂过,秦璎嗅到了泥土和植物的气味。 她很确定,只要向前一步就能踏进那片密林。 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先听见一声呕吐声。 刚砸死了老闭的胡大,趴在老闭的尸体上好似胃都要吐翻过来。 先时秦璎还以为他是砸死人后怕,但随后识到不是。 胡大的眼睛正在流血。 大颗大颗的血珠从他眼睛挤出,他像是承受饿了极大的痛苦,手胡乱抠抓。 在干哕中一头栽倒在地。 这边胡大刚刚倒地,秦璎就看见一人多高的灌木摇晃,有动物脚爪叩地的声音。 爪声还没靠近,秦璎先闻到了一阵阵兽类的腥臭。 须臾,灌木丛被一双锈红色的翅膀拂开,一个生着六只眼睛的长颈脑袋伸了出来。 六只眼珠在老闭的尸体上一扫,张开尖喙发出一声清啸 它长相奇特,秦璎一瞬间认出它的身份,正是牛形鱼身,蛇尾带翅的鯥。 这只鯥兽从灌木丛中钻出,目标明确朝着老闭的尸体而来。 胡大还躺在老闭的身旁,看着十分危险。 但秦璎没有动作,她在赌,赌胡大不会死在这。 果不其然,在鯥冲叼起老闭的尸体前,地面巨大藤蔓仿佛花一般绽放开来。 这些大腿粗细的藤蔓密布地面,在鯥经过时猛然暴起。 生着食肉倒齿的藤蔓,一边捕捉猎物一边通过毒牙往猎物身体注射毒液。 鯥一时不察被这些藤蔓缠住,发出一声声惨嚎。 接着被藤蔓临空一撕,裂成几块。 带着鱼腥味的殷红鲜血四溅,这只鯥兽成了碎块。 身后带鳞的蛇尾扑腾着,掉落在了老闭尸体和胡大旁边。 尾巴离体依旧会动,这半截蛇尾乱甩,鲜血糊了一人一尸满身。 胡大被血淋了一脸,他茫然从地上爬起。 在鯥血入眼的瞬间,他见原本杂乱令人头晕目眩的光影,凝实起来。 他跪在地上,被眼前的巨木之林震撼得长大了嘴,以为见了什么仙境。 他镶在嘴里的两瓣大牙,本就不太牢固,在和老闭打斗时挨了老闭两拳早已松动。 这下愕然张开嘴,镶着铁丝的两颗门齿松动,恰好掉进了老闭尸体前额的破损处。 胡大浑然未觉嘴巴漏风,仍旧看着将鯥兽肢解的藤蔓慢悠悠用利齿研磨碎肉吞食。 藤蔓吞食速度极快,几乎是几息之内,就将鯥兽连脑袋带翅膀吃了个干净。 随后,漫天乱舞的藤蔓一顿,如蛇群的藤蔓尖端,齐齐指向胡大处。 胡大早已失去了基础的思考能力,只余下恐惧。 见漫天藤蔓指向他,他手脚发软想要从老闭尸体旁离开。 奈何,爬了好几下没爬起来,反倒沾了满身鱼腥味的血。 藤蔓簌簌贴地而来,即将连他带着鯥兽的蛇尾一道卷走时,突然巨林中回响起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像是鹿蹄踏在青石上,得得发出清脆的声音。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捕食的藤蔓骤然一顿,像是喝醉一般摇晃起来。 但它为嘴,不舍眼前的美食,还想再挣扎一下。 就听林中有清脆的女声道:“还不退下?” 这声音极好听,若清泉若银铃。 站在旁边的秦璎,霎时间生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愕然循声望去,以为自己会看见什么骑鹿的仙人山鬼。 然而树影摇晃,伴随着得得声,她只看见一抹带着银色光晕的雪白巨兽从林中步出。 这巨兽似鹿但虎首,头生双角。 约有三四层楼高。 缓步走来的威势,就叫人惊叹。 胡大早已愣在原地,他下意识换了个姿势跪地膜拜。 秦璎还在向后看,想寻那女声的来源。 谁知,站定在不远处的巨兽低下头。 胡大早已失去了逃走的勇气,他尸体一般瘫坐在地。 任由那巨兽朝他靠近。 先前还张扬跋扈的藤蔓,被这巨兽踩在脚下,连反抗也不敢。 巨兽环视一圈,不知是不是秦璎心理作用,她总觉得有一瞬间,那巨兽在看她。 低下头的巨兽张开嘴将藤蔓咬在口中咀嚼。 随着咔嚓咔嚓的清脆声,藤蔓溢出淡绿色极清香的汁水。 “异世来客?你来做什么?”在两人的注视下,这巨大异兽开口说话,极好听的女声发音字正腔圆。 胡大一身污糟,呆愣许久他突然爬起叩首:“求兽神相助。” 他还想组织语言,说说自己来这的始末。 但嚼着藤蔓的巨兽已将金黄色眼瞳对准他,瞳孔收缩又张开后,它笑道:“我已经知道了。” 它似笑非笑道:“那……我便助你走出绝境,家财万贯如何?” 第260章 白泽 铅灰色云雾中,二三十人合抱的巨木树干笔直,带着鱼腥味的血缓缓渗进地面的灰色苔藓。 冷白的光形穿透雾气,形成光柱,恰好照在那头白色巨兽的身上。 巨兽垂下头,秦璎看见它头上皮毛间生着一些植物似的经络。 这些经络藤蔓般顺着两只玉似的鹿角向上延伸,在分岔处结出一些朱红果实。 巨兽双眼若琉璃,内有灿金烈阳涌动。 白泽! 秦璎几乎脱口喊出这个名字。 传说中口吐人言,晓万物状貌的神兽。 秦璎连呼吸都放轻了几拍,更不用说直接对话的胡大。 先前在煤泥矿洞中滚了几遭,又撕了亵裤作绳子,他除了脚上那双烂草鞋外一丝不挂。 消瘦佝偻的身体上,既有煤灰又有汗泥和血水,实在不堪极了。 他这般浑浑噩噩活着的人,原本应当是没什么羞耻心的。 可见眼前这头充满神性的美丽巨兽,听得那清脆的女声。 他好像站在了一面镜子前,过去与未来的一切都袒露无疑。 如何卖掉了襁褓中的大儿子,如何在老婆病中垂死时抢走了她的药钱。 如何想方设法从老父那里讨要钱财,逼得老父老无所依寄居窝棚。 胡大进了鯥兽血的双眼通红,他在巨兽的金色眼瞳里照见了自己极其不堪的前半生。 一种涩然让他用手遮掩自己身体并避开视线,连那巨兽的问题他都一时忘了回答。 却不知他的反应,让那巨兽发出一声轻笑。 它依旧定定看着胡大,又问:“如何?你要吗?” 虽是带着些笑意的平静问话,但旁边的秦璎莫名听出了蛊惑之意。 胡大一激灵下意识裂嘴笑,他狂喜叩首,脖子上盘着的辫子都松了开来:“多谢兽神。” 金瞳巨兽并不纠正他,似白狮子但嘴筒更长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洞悉万事的神情。 寒雾中它垂头,唇吻一开一合,授予了胡大数个以他能力能够找齐材料的齿方。 喷溅了满身鯥兽血的胡大跪着认真听,神情逐渐凝固。 想来雾中巨兽授予他的齿方过于接地气。 在说书先生口中,什么渔夫樵夫误入仙境,或金银或会仙法的妻子总能得一样,但他只得了几样秘方。 细琢磨终究有点不甘。 胡大并没抬头,怕自己脸上神情泄露了心事。 但旁边站着的秦璎看得很清楚,站在他面前的巨兽白泽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白泽不以为忤,看见人之贪婪复杂对它来说也是乐子。 胡大终按捺不住,低声道:“禀兽神,这落齿重生方中活人齿并不好找啊。” 他本意是想讨要更多,谁知巨兽白泽轻笑:“不好找?你看看你的脚下。” 胡大闻言看向脚下,随后浑身一僵。 他脚边是老闭还热乎的尸体,胡大的两颗门齿脱落掉进了老闭尸体破损的前额。 在老闭涂满鯥兽血的前额,像是种子一般生根发芽,并且……迅速繁殖。 在胡大和巨兽一问一答的功夫里,小米粒似的牙齿已经止不住地从老闭前额伤口溢出。 小小粒,会呼吸般蠕动,乍一看像是一捧活蛆。 胡大踉跄跌坐在地。 白泽巨兽金瞳很感兴趣的观看着胡大身上的情绪:“鯥兽,冬死而夏复生,其血肉可续骨生肌,可使亦髯发复黑,齿落更萌。” 理论而言,胡大只认得那么几个字,他是听不懂这些话的。 但话从白泽兽口中说出,他莫名心领神会。 看了看自己身上溅射的鯥兽血,和脚边掉落的半截鯥兽尾巴,神情欢喜。 猛然顿悟,他已经得了一种十分珍贵的机缘。 胡大狂喜,正要许些什么金身建庙之类的话,又听白泽道:“这一次就这样吧,你该离开了。” 它轻轻摇晃角上朱红果实,作势驱赶。 胡大不敢再说话,左右看看弯腰将老闭尸体背起。 老闭密密麻麻长着牙的脸,耷拉在胡大脸旁。 胡大心中犯怵,却不敢丢掉这日后保他发财的大宝贝。 他正要退走,又听白泽道:“带走你脚下的那块碎石板。” “上有一门秘术。” 它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笑意不绝:“将这石板供奉在祠堂之下,如此算是对我的回报吧。” 胡大闻言低头,恰好看见他的脚下踩着一块巴掌大碎石。 上头如巧合一般,刚好记录了一副画。 生于漩涡中的胎儿,还有跪侍的宫装仆妇。 沐浴过鯥兽血的胡大,在看见这石板时双眼失焦了一瞬。 他很快清醒,没事人一样抓着那块石板背着老闭的尸体退开。 巨兽白泽金瞳看着他的背影甩了一下头,一根白毛悄然落下。 刚刚好落在一具鼠尸上。 这老鼠是胡大二人用来带路的,在胡大和老闭扭打时,小东西被老闭的后背碾成了一张皮。 白毛落到还热乎的鼠尸上,落地生根一般钻进了鼠尸中。 鼠尸突然脚爪抽搐,橡皮泥一般蠕动着在鯥兽血中滚了几下。 离奇的是,扁塌塌的鼠尸逐渐充盈,淡金色在鼠眼中一闪后,竟从脏兮兮的灰皮中钻出只白老鼠。 这白老鼠落地,毫不犹豫追逐着胡大而去。 随着胡大的离开,光影晃动几乎要维持不住。 秦璎后撤一步,原本想继续跟随胡大。 谁知,下一秒她看见巨林中站着的白泽,一扭头直直看向了她。 金色兽瞳倒印清晰倒印秦璎的身影:“惊喜来了。” 白泽的语调还是那样,却让秦璎浑身汗毛倒竖。 到了这时她已经明白,胡大也只是这头巨兽布下的一颗棋子。 她心跳如擂鼓,手指一动就要画出符号,脱离这里。 可旋即,她竟听见一阵哈哈大笑。 巨兽白泽在林中毫无形象的笑得打跌。 “真好玩。”狮头异兽开心极了。 百年布局,与它而言只是为了寻这一瞬的乐子。 白泽哈哈笑,不停回味着秦璎脸上的惊吓。 它自己笑还不够,身侧泥土一阵蠕动竟塑出尊一比一还原秦璎样子的泥塑。 秦璎恶惊吓被永久定格在泥塑上。 白泽杠铃般的笑声响彻林间,它用一只蹄子指着泥塑,对秦璎道:“你看你。” 秦璎默默抿紧嘴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玩意贱死了。 第261章 洗干净皮子等着 铁灰色雾林中,本沉抑的气氛悉数被白泽的笑声打破。 擅人言,通识一切的神兽,在林子滚得像是泥猪儿。 四蹄朝天嘎嘎笑。 秦璎站在原地,心中滋味难言。 许久她还是没忍住道:“未免过于恶劣。” 白泽授胡大落齿重生方,又让他带走石板在祠堂下折腾出些鬼东西,惹出大乱。 只是为了看一瞬间的笑话,这家伙的恶劣程度堪称可怕。 白泽似鹿的耳朵微动,听清秦璎的吐槽它更乐,笑声堪比精神污染。 秦璎见它这样,一股火气冲颅顶。 她知道,白泽一定知道她要找的秘密是什么,但看这货的恶劣程度,必不会告诉她。 就算告诉了,说不定又是一出场恶劣的玩笑圈套。 虽然它洞悉万物,但最好不要相信它——秦璎的直觉这样告诉她。 她冷着脸,转身就要走。 白泽停住笑,一骨碌从滚得乱七八糟的苔藓地上坐起:“走了吗?” “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哦!” “比如,你究竟是什么?” 白泽金色眼瞳满意看见秦璎背影一僵后,缓缓转过头来。 它脸上挂着贱兮兮的表情,一副看事情不嫌事大的样子。 秦璎咬紧了后槽牙。 将满腹疑问强行咽下:“我要的答案我自己会找。” 顿了顿,她还是决定放一句狠话:“洗干净你皮子等着。” 别让秦璎在箱子里找到它。 在她撂下狠话后,白泽脸眼瞳中金色一闪即逝,它的笑僵在了脸上。 秦璎问:“你看见什么了?” 白泽摇头,角上朱红果子乱甩:“什么也没看见。” 撒谎! 秦璎一瞬间就辨识出了它的谎言,于是白泽脸上那笑容瞬间转移到了她脸上。 白泽向后退了一步。 一人一兽僵持。 许久,白泽哼了一声,转身走朝着林中走。 临走前,它撂下一句话:“你的麒麟不会有机会找到我的。” 话是说得很好听,但秦璎莫名从它背影看出了一点落荒而逃的感觉。 她的麒麟? 所以韩烈还真会在箱中四处寻找白泽? 秦璎莫名有种扳回一局的爽感。 在白泽的背影消失在巨树之间后,光影晃动。 如幻梦一般倏然熄灭。 秦璎重新置身在黑暗矿洞之中。 胡大的脚步声已经走远,秦璎忙要弯腰从地面抓取一块碎石板。 不料只弯腰这简单的动作,她突然一阵晕眩。 踉跄一步,几乎向后栽倒时,一只手臂横在她腰间,把她扶住。 秦璎使劲闭上眼睛,摇了摇脑袋想将这种晕眩感甩开。 耳边传开韩烈关切的声音:“您怎么了?” 等秦璎定神,眼前出现了韩烈的脸。 她坐在韩烈怀中,那块破碎的石板在他们的注视下,迅速风化为一团白灰。 秦璎手抓住韩烈的胳膊,下意识问:“我身体离开过吗?” 韩烈不知她为什么这么问,答道:“是的,有一瞬。” 快得一眨眼的时间里,韩烈眼睁睁看见秦璎的身体虚化又凝实。 想到此,他不由收紧手臂。 秦璎揉着太阳穴顿时明悟,她真的像鬼一样,游历了百年前的那个世界。 她怀中有东西动了一下。 在那场大爆炸中烧掉了尾羽,被炸得晕头转向的雷鸟进宝,从她怀里钻了出来。 小蓝鸟现在还晕乎着,喝醉一样斜跳了两步,眼见着就要一头栽下去,被韩烈接住。 秦璎深吸一口气,举手握住韩烈的手腕:“帮我寻找白泽,一定找到它的踪迹。” 韩烈被她这没头没尾的命令弄得一愣,不过见她脸上隐有戾气,便将疑问咽下,坚定道:“喏。” “喏什么?” 炸得烂兮兮的谢邵,拿着秦璎的手机回来。 他道:“文保局增援已经在路上了。” “韩烈怎么办?” 他不知道韩烈来路,但他知道文保局登记在册的没有麒麟这号。 韩烈或秦璎身上一定有秘密。 他问话是想知道,秦璎作何打算,要不要让韩烈出现在人前。 秦璎果断摇头:“他先撤。” 韩烈身份细究会暴露出太多问题,秦璎还不打算让他这时候被文保局发现。 浑身焦皮的谢邵明白了她的意思,刚才寻了块石头坐下的他认命站起来:“我明白了。” “我们先退出去。” “沿路的痕迹都要清理。” 谢邵被黑毛覆盖的脸上,露出一抹庆幸:“现在倒庆幸刚才那场大爆炸了。” 他又看韩烈笑道:“不好意思,可能我得带领你的功劳了。” 韩烈并不在意这些,淡笑一拱手道:“谢兄说的哪里的话。” 谢邵又看秦璎,对她道:“您能自己走吗?” 他现在跟秦璎说话就用敬语,实在是改不了索性破罐破摔了。 秦璎揣着雷鸟站起来,她骨头缝都痛,但这会行不行都得撑住。 “走吧,时间不等人。” 地胎的尸体已经化成一团酱,不惧检验。 麻烦的是来时的脚印等。 三人照原路折返,回去路上谢邵和韩烈携手一道把脚印痕迹遮掩。 必要时,用上了遮盖气息的幽草粉。 等退回到下来那口八卦井,韩烈先把秦璎送上去。 揣着些担心解除异兽化,像是影子般潜入了黑暗之中。 从胡家旧宅到秦璎家直线距离不远,秦璎不担心他出岔子。 韩烈前脚刚走没多久,远处传来一阵阵急促脚步。 领头的,正是精神矍铄的陈副局长。 老头一路飙车赶来,看见胡家旧宅遍地蝙蝠和乌鸦先是一惊。 随后不迭声命人准备隔离消杀。 等看见靠坐在井台边的秦璎和谢邵两个,老头都先无语了。 虽说让这两人查胡家,但他是真没想到他两能有这效率。 走到近前看他们狼狈的样,长叹了口气。 第262章 浑水 【深夜探秘!百年老宅上出现大量乌鸦,文物保护单位深夜被乌鸦群包围。】 【难道真灵气复苏了?】 【文旅局专家解读:古建出现蝙蝠很正常,乌鸦群集结是为了捕食。】 【云澜市古城管理部门通报:野生动物出没与食物和近期异常气候变化有关,目前已制定应急预案。】 …… 秦璎穿着病号服,坐在医院病床上。 她一个月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躺医院了,手背扎着输液管一点没影响她划拉手机。 大清早,秦璎就在手机上刷到一些媒体报道昨天出现的蝙蝠和乌鸦群异常。 不知道背后有没有官家的运作,目前没有看见一条视频或者照片出现在社交平台。 大量看着就吃干饭的专家,头顶秃得锃亮在强行解释乌鸦群和蝙蝠群之间的食物链关系。 当然也有一部分亲历者。 【昨天怎么了?】 发帖的帖主自述,她睡到夜半心悸惊醒。 贴主本来只是想要叙述一下昨天的经历,没想到和她一样的人很多。 这条帖子回复数高达几千,都是本省ip。 除了这种帖子,还有宝妈发出家中婴儿监视器监控,力证昨天晚上她一岁大的宝宝突然和家里的狗在同一时间惊醒。 有细心的网友分析这条视频,发现凑得极近听的话,在宝宝惊醒啼哭的前一秒有电磁声。 这条视频眼看着热度越来越高时,突然显示已下架。 再搜就搜不到了。 早上九点,社媒爆出当红顶流隐婚两娃且出轨乱搞。 爆出的聊天记录黄暴离奇,十分抓马。 很快热搜就被这个八卦全部刷屏。 这种热度下,什么蝙蝠乌鸦什么夜半惊醒都被压下。 间隔十分钟,秦璎再搜时,很多帖子已经消失无踪,社媒开启全员吃瓜时代。 秦璎都不由感慨相关部门手脚实在麻利。 一边捂嘴一边转移视线,就这样把事盖下去了。 她伸个懒腰。 昨天谢邵和她都被带到医院,遍地的蝙蝠尸体和乌鸦尸体,文保局不可能放任他们乱窜。 否则带出什么未知病毒,将是整个城市的浩劫。 他们被送到医院,治疗同时需要隔离两天。 雷鸟睡在秦璎枕头边用毛巾圈出来的窝里,欢乐小鸟今天十分沮丧。 秦璎不止一次看见它偷偷在医院不锈钢床头柜前,照自己烧秃的尾羽。 以它的审美来说,漂亮尾巴相当于人类柔顺的头发,现在一把火烧秃,怎能不让小鸟落泪。 秦璎看不过去,用手指揉了揉它的脑袋:“过段时间就长出来了,再说就算没有那几根翎羽,你也是最漂亮的。” 她很懂拿捏,小蓝鸟脑袋上一根呆毛顿时支棱。 它飞起,叽叽喳喳来蹭秦璎。 秦璎笑着将它托在掌心揉了揉,手机响起。 是韩烈。 给他买手机,秦璎第一件事就是教他打电话。 韩烈又不笨,几岁小孩都会的操作他学了一下就会。 昨夜回去,第一时间按照约定打电话来报平安。 无须言语,响三声后挂断,秦璎自然知道他已经安全。 这个电话也是,响了三声就挂断。 如果秦璎有机会联系他,她自然会回拨。 “阿烈。”听见秦璎声音响起时,拿着手机的韩烈长出口气。 “我在外面有事暂时不回家,你帮我看好家里的狗狗们。” 秦璎不确定这里有没有别人的耳朵,她靠在医院瘪瘪的枕头上,说家常一般和韩烈对话。 “你自己也记得吃药。”她叮嘱道。 药自然是狰药剂。 秦璎抽取了一些,放在一支试香瓶里。 喷香水一样喷洒在皮肤上,能让韩烈继续维持现在的体型。 韩烈点点头,随即想起点头秦璎看不见,他道:“我知道的。” 他很想问秦璎现在在哪,是否安全,但秦璎叮嘱过不要在电话里多说。 千言万语诸般关心全都咽下。 高冷小狗旺财见秦璎没回来,家里只有这只傻大个麒麟,就竖着耳朵在旁边听电话。 听见秦璎的声音,它松口气,摇着尾巴去吃狗粮。 挂了电话,韩烈怅然叹了口气。 不过又在一秒后振奋起来,有怅然这功夫,倒不如做点事。 他环视一圈屋子,在厨房摘下条花围裙穿上,开始打扫卫生整理后院。 他力气大干活也麻利,很快秦璎家家具窗户和地板都被他擦得锃亮。 正蹲着收拾前院空花盆时,突然察觉到一个视线透过前院篱笆看来。 他顿生警觉,扭头一看只见个七十来岁的老婆婆站在门前。 两只手各提着两只大白鹅,脚边一个布口袋里放着些土特产。 双眼灼灼放光,脸上满是一种不逊于精锐探子的洞察力。 在这种善意但穿透感极强的眼神注视下,韩烈蹲在花盆前没言语。 见他那样,站在门前的石婆啧啧两声。 高大帅气小伙,勤快肯干活,哪一样都能戳中老阿婆们的心。 石婆也不例外,没控制住露出八卦神色:“小伙子,你怎么在阿璎家啊?” 其实石婆更想问他们是什么关系,但又觉直接问有点冒昧,这边寻了别的话头。 韩烈的羞涩,多半是在秦璎面前时她的专属。 听石婆的问话,他料到这就是秦璎口中所说的街坊邻居。 韩烈还小就四处打黑工,很懂得和这些长辈打交道。 他脸上露出个笑:“我帮忙照顾一下狗,顺便打理一下花园。” 说话间,他已经站起身,把前院们打开。 目测了一下他站起来的身高,石婆心里更高兴。 阿璎这姑娘打小有福气,瞧瞧这小伙一表人才。 就是看着有点小,不过这算哪门子问题。 想得高兴了,石婆脸上笑得灿烂,示意韩烈把两只大鹅接过去道:“这是给阿璎的,炖汤大补。” 听见大补两个字,韩烈耳朵支棱了下:“炖汤?” 上神一直身体不大好,昨夜又受了伤,却是应该吃些补的。 “请问,如何炖?”他虚心求教,向石婆请教这个世界的鹅肉烹饪之法。 石婆喜欢的就是好孩子,又帅又听话,登时笑道:“想学啊,我教你!” 第263章 沉船 石婆不藏私,将她独特的炖大鹅秘方就在门前全教授给了韩烈。 倒不是韩烈不懂礼数,要在门前请教,只是身后到底是秦璎的家。 没有主人不在擅自邀人进门的,他也只得失礼一回。 石婆倒没在意,就算韩烈请她进去坐她也不会去,站着聊才是八卦精髓。 她指着两只不太精神的大白鹅道:“等会你记得喂点食,但千万别放开啊。” “这乡下土鹅,很凶的。” 韩烈垂眼看提在手上的白鹅,乖乖点头:“我知道了,您别担心。” “哎哟。”石婆发出有点夸张的笑声,忍不住拍了拍韩烈的胳膊,“小伙子真有礼貌,还您呢。” “这肌肉也很结实。” 街上老姨阿婆们都比较没边界感,夸起人来一点不看被夸人的心情。 韩烈第一次直面这样的热情,有点招架不住地向后仰了仰。 见他这样,石婆更笑,左右看问道:“阿璎呢?” “出去了。”韩烈的回答避重就轻。 石婆也没太在意,她现在满门心思都放在这街上刷新出来的陌生小年轻上。 看韩烈手上还沾着泥,她又笑:“对对,就该帮忙好好整理一下院子。” “原来阿璎外婆在的时候这院子可漂亮了,鲜花菜地的。” “老人家过世后荒了小一年,都可惜了。” 提起过世的老闺蜜,石婆有些感慨。 韩烈微一愣神后,追问道:“阿婆,请问您知道哪里可以寻到花种菜种吗?” 其实韩烈只需要发挥点本事寻到花树很简单,但比较遗憾的是上神说那叫绿化带,乱拔被抓要罚款。 这会寻到机会,就想着问问。 他这一下算是问对人了,石婆是谁?街道情报站站长。 论小道消息之多,人脉之广她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见韩烈好像很认真,真想要打理院子,石婆拍胸脯道:“走我带你去买。” “正好了,我前些天定了几盆花,正好顺路去。” 秦璎没想让韩烈藏一辈子,甚至希望他在箱子外时可以多出去看看。 前期给他划定的活动范围,是家附近步行二十分钟范围内。 但是要注意别惹事,别进局子。 否则他一个大黑户,要捞人会很麻烦。 再三向石婆确认就在附近,韩烈解开身上的花围裙:“劳您等一下,我问问。” 他一手掐住两只白鹅,又将许家送给秦璎的土特产提进门。 然后去楼上给自己身上补了一些狰药剂,免得走半道大变活人,把老太太吓出个好歹。 做完这些,他数了数秦璎给他的现金。 又给秦璎打了个电话请示。 “买花?”刚刚换了输液瓶的秦璎,吃着护士送的苹果。 “嗯,我可以去吗?”韩烈问,“我会小心。” 秦璎嚼着苹果想了想:“去吧去吧,好好跟着石婆别走丢,多做少说。” 石婆爱打听,少说才不会露馅。 韩烈跟石婆出门一趟,全当适应这个世界了。 秦璎没有像叮嘱小孩一样,一样样叮嘱。 她觉得以韩烈的智商表现,应该不用担心。 得了秦璎的许可,韩烈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东西。 联络用的手机,钥匙,钱包。 路过旺财时,揉了一把小狗的脑袋:“你要不要去?” 旺财抬头看了一眼他,狗眼中有一丝迟疑。 许久,它摇了摇头。 韩烈听秦璎说过它的身世,晓得它和寻常的狗不一样,并不喜欢人类也没勉强它。 叫它好好看家后,这才对石婆歉意道:“您久等了。” 他道歉时低着头神情诚恳,本就没所谓的石婆又给哄笑:“没事,走吧。” 石婆带韩烈去的苗圃就在古城北。 一间大院子,专门做苗木生意。 老板是个胖乎中年人正接待上门的客人,一看石婆先打招呼。 “老姨来了,给你定的花在那边,你看看合适了我给你送家门口去。” 说罢,他转身为身后的一对年轻夫妻,介绍入户花园种什么好养活。 石婆刷视频,看到好些漂亮的无尽夏和宝石龙沙,老太太也想在院子里做个花墙。 在胖老板忙时,拉着韩烈到旁边给他说这两种花得多好看。 秦璎世界的一切,对韩烈来说都是充满新鲜感的。 加上他本人是个干什么都认真的性子,用考大学的认真劲干海绵一样吸收着他所能接触到的一切知识。 哪怕是花卉品种,驱杀蚜虫这样的小事。 他作为一个学生是十分合格的,石婆教得也很开心。 打开手机划拉视频,给韩烈看无尽夏和龙沙宝石种好了得多漂亮。 一边推销道:“要不,你也买两株。” 韩烈凑近手机看。 石婆手机开启了自动连播,在花的视频播放完毕后,自动跳了下一个。 手机中,出现了一条比较老的新闻。 新闻中,记者站在一艘船上,对着镜头道:“南海沉船打捞进展顺利。” 记者侧身,让镜头移向被巨大机械吊起的沉船。 这艘沉船在水底不知多少年月,上面糊满了各种藤壶,暗绿色的船体隔着手机都能让人闻到水腥味。 弯腰看石婆手机的韩烈,微微眯了眯眼睛。 只惊鸿一瞥,韩烈看见船首雕像有些眼熟。 好像是什么人身蛇尾的异兽。 全被藤壶覆盖,看不清细节。 但韩烈总觉得在哪见过。 他思考时忍不住皱眉,石婆见状问道:“怎么了?” 韩烈忙回神,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话音落,旁边塑料布搭建的花棚,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声。 韩烈转头,恰好看见摆着花盆的架子倒下,一个六七岁小男孩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还呆站在架子下。 来不及思考,韩烈一个箭步上前。 以他速度和力量,完全可以轻松将架子扶起,但那力量也太显眼了些。 韩烈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那种叫监控的东西,他不敢冒险。 于是,将孩子捞在怀里同时,以后背挡了一下掉落的花盆。 花盆落地泥土飞溅,这才听见孩子父母惊慌的喊声。 第264章 韩烈打工记 花盆的碎裂声里,韩烈把小男孩护在怀中,小臂撑住倒下的木架子。 架子上的花盆乒乒乓乓砸碎了好些,有几个结实的砸在了韩烈的后肩。 石婆年纪大,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急得拍大腿惊呼道:“小韩,你没事吧?” “哎哟,快来人帮忙啊!” 她一手抓着手机叫嚷开来。 花圃老板和他身边那对夫妻脚步匆匆,朝着这边赶来。 走近一看,忙七手八脚帮着扶起架子。 韩烈站起身,他护着那小孩这才反应过来。 不过这孩子也是个皮的,压根没意识到自己险些小命了账,反而两眼放光的看着韩烈:“叔叔好厉害。” 话音落,他老娘的脚先踢了过来,寻着小孩屁股肉厚的地方一脚。 显然也是个武斗派的亲娘。 “让你别乱动。” 刚才没哭的小孩,挨了一脚这才嚎起来。 孩子父亲却站在韩烈身边,又是鞠躬又是道谢。 忙查看韩烈有没有受伤。 花圃老板更是满头大汗,他看倒下的花架就知道,自己刚刚是在破产边缘走了一遭。 对韩烈更是千恩万谢:“兄弟,你没事吧?伤哪了,我这就叫救护车。” 韩烈知道,救护车就是那种哔啵哔啵把受伤的人送医馆的小白车。 他忙摇头:“无事,不用麻烦。” 说着,拂去肩头的泥土。 小孩的妈妈也揪着儿子的耳朵拎着过来道谢。 倒了这花架子无人伤亡,且韩烈这当事人并不想去医院,小孩父母也只得作罢。 花圃老板邀韩烈和石婆去旁边的小二楼办公室坐,他带着本地人独有的爽快劲,听韩烈说是来买苗木的,当场一拍胸脯。 “兄弟大恩不言谢,你直说想要些什么,我全包了。” 韩烈还没说话,石婆道:“是该包,早告诉你那破架子摇晃,你就是不换。” “今天要不是人家小韩,你要给人偿命吗?” 花圃姓张的老板被石婆训了一顿,训得头也不敢抬。 只小声逼逼赖赖道:“这不是前几天天气反复无常,又热又涝的,人都在基地,这边缺人我一时忘了嘛。” 正用纸巾擦拭脖子里掉的泥土的韩烈,听见缺人手,顿时触发了找工作神经。 神情微动后,道:“老板,你这缺人吗?” 他寻思着,要是能借机寻个差事就好了。 总不能一直吃上神的住上神的,手心向上索取,不是他的为人之道。 “我能在这工作两天吗?” “啊?”张老板上下打量韩烈,心说这兄弟一身名牌,不至于打零工吧。 韩烈已站起身,诚恳道:“老板缺人手,我正好有把子力气。” “什么都能干的。” 他站直了,态度实在真诚。 张老板被他那双狗狗眼盯得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我们这工资不高哦。” 听有希望,韩烈双眼一亮:“没关系。” 顿了顿,他还是强调道:“管饭吗?” 看他好像真是要找活干的样,张老板答道:“管饭,一天两餐。” 听见管饭,韩烈心里更踏实。 张老板见状也只得点头:“行!” 人家刚刚帮了大忙,什么也不要就想在这干两天活,他不答应那还叫人嘛。 石婆听他们一问一答的,这才拉着韩烈胳膊道:“你真没伤到哪?” 肉体强悍,异兽化后能用脸接一座山的韩烈闻言爽朗笑道:“真没事,谢谢阿婆。” 他人帅身上一股子踏实老实劲,一笑花圃老板办公室都亮堂起来。 石婆脑袋上瞬间冒出好感+10+10。 干两天活的临时工,不需要什么身份证之类,韩烈当场上工。 只是上工前,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衣服是上神给买的,弄脏弄破实在可惜,他索性将T恤脱下,只穿着里边一件工装背心。 旁边的张老板和石婆齐齐嘶了一声。 张老板调侃道:“小韩呐,你真确定在我这花圃里当搬运工的话,你得小心点。” 韩烈将T恤妥善叠好,不解问:“为什么?有什么危险吗?” 也会和他们那个世界一样,有凶兽看守奇花异草? 他想着慎重了几分。 张老板看他认真脸,哈哈大笑对石婆道:“这年轻人真讨人喜欢。” “我是说,你这模样去送货怕被饿狼扑了。” 韩烈并不是真的什么小傻鸟,这会听出了老板的调侃之意。 他淡笑一下不说话,但掏出了黑色口罩戴上。 今天第一件活,是帮石婆先把她看中的几盆苗木送到家。 运货的是辆蓝色小三轮,韩烈看见眼睛亮了一下。 如张老板所说,花圃确实少人手,张老板想喊韩烈跟他一起搬运柏油桶粗细的大花盆。 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韩烈双手抓住红釉花盆两边,手臂肌肉一鼓将花盆抬了起来。 张老板倒吸口凉气。 花圃里除了张老板还有个四十多的干瘦师傅,见状凑张老板耳朵旁八卦道:“这兄弟练家子吗?这猛得。” 张老板哪知韩烈底细,随便糊弄过去:“少废话,带上东西走吧。” 两人说完话一回头,就看整四个大花盆已经摞在小三轮上了。 姓罗的干瘦师傅咋舌,对张老板比划了个大拇指:“您这人招得值了。” 石婆家距离不远,韩烈坐在蓝色小三轮上,一边护着花盆免得滑落,一边感受这种新坐骑不急不缓的速度。 最后评价是,比那种叫出租车的车子坐着舒服。 他好奇看张老板开摩托,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在心里暗自记笔记。 张老板被他盯得后背发毛,忍不住问:“小韩,你是想学吗?” 韩烈闻言一喜:“可以吗?” 许是他看着实在老实,旁边坐着的罗师傅搭话道:“这又不难,等会教上手开两圈你就会了。” 韩烈神情一肃:“多谢传授之恩。” 张老板和罗师傅没听说过教骑摩托车还算传授之恩的。 要不是看韩烈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实在真诚,都以为他在故意讽刺。 罗师傅道:“你这小子真有点怪里怪气的。” 韩烈垂眼,又不再答话。 到了中午,秦璎无聊坐在病床上吃病号饭时,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 秦璎已经从石婆那知道,他找到了个新工作,接起电话先笑:“阿烈。” 那边传来韩烈的说话声:“你吃饭了吗?” 和一群花圃工人在一起吃饭的韩烈,手机基本功能会用了。 他学会了拍照,只是没身份证还没学会注册自己的账号。 他絮絮叨叨对秦璎说,认识了好几个新朋友,还认识了罗师傅。 罗师傅说,可以介绍他去学点泥瓦水电工的活。 显然,新世界的见闻对韩烈而言是很新鲜的。 他什么都想跟秦璎分享一下。 秦璎没有半点不耐烦,认真听认真夸。 电话打了半个小时,一直到秦璎的病房门被敲响。 熬得眼底黢青的陈副局长站在门前。 第265章 现金补偿 秦璎和谢邵都在这隔离,谢邵住在的隔壁。 陈副局长穿着身防护服站在门外。 其实秦璎和谢邵没什么大碍。 谢邵烧伤比较严重,但以他的恢复力好吃好喝休息几天脱了黑痂就屁事没有了。 秦璎就更轻点,只是在被炸飞时扭了脖子。 两人放在这隔离,和尹敏敏张朗几个一样,都是怕带出什么不好的东西神秘的病毒。 算起来,这层人满为患都是文保局的几个倒霉蛋。 陈副局长像是印度送外卖的,提溜着好几个保温盒,里面是老火鸡汤。 刚挨个房间送,最后来了秦璎这。 “趁热喝。” 他把鸡汤放在病床横板上。 秦璎记起同样躺医院的吴谦等人,顺嘴问道:“吴谦他们怎么样了?” 陈副局长自来云澜市就没消停过,两头跑熬了几夜,坐在椅子上腰板都没之前挺。 听她问话答道:“张朗已经清醒了,尹敏敏状态还不错。” “吴谦还昏睡着,他这次可是遭了大罪。” 说起吴谦,陈副局长愁眉不展。 要说吴谦也是倒霉,来这第三文保所都美美正式认命就出了这桩破事。 那雷管几乎就在他脚下爆炸,要不是吴胖子皮糙肉厚早饮恨西北了。 另一个倒霉鬼,就是跑路时把秦璎扛出来那位柳仙也没好多少。 跟吴谦一起,还昏迷着呢。 就是看着伤最轻的尹敏敏,曾经触摸了黄泉眼石,每天晚上一整宿一整宿不睡觉,在病房里吃零食补剧。 听陈副局长一一说了,喝着鸡汤的秦璎点头,顿了顿又问:“谢邵身上的蛊呢?” 谢邵曾经中招过,想往自己头上套死人头盔。 地胎的‘奶娘’虽然死了,但那种蛊毒失效没有还真说不准。 陈副局长摇了摇头:“没事,已经用了药了。” 说罢,沉默了片刻。 秦璎缓缓搁下汤勺:“有话您就说吧。” 她这单刀直入,陈副局长这才摇了摇头:“总局那边已经确定了髓液的真实性。” 据说当天研究室直接炸锅。 不少研究员都想来亲吻秦璎的手指,感谢她这双宝贝小手带出了这种等级的珍贵药物。 但是…… “但是?”秦璎微微挑眉,等着陈副局长的后话。 “但是权限申请出现了一点问题。” “你们想反悔啊?” 先前说好,髓液核实是真就给秦璎八极权限和现金补偿。 现在看样子,拿到东西要反悔? 看她脸上笑容越发扩大,但眼神渐冷,陈副局长忙道:“哎,没反悔啊!” 他斟酌了一下语气:“但你得到八级权限同时,也需要负担相应的任务。” “经商议,上面想要你先到总部受训,如果可以你是否愿意接受一定程度的基因改造?” 秦璎一惊,脱口问道:“像张朗谢邵他们一样?” “是也不是。”陈副局长脸在防护面罩后,看不出表情。 “近年来,局中研究院其实提出了新的设想,但受限于材料新血。” “但现在我们有了比新血更高一级的髓液,很多设想有了实施的可能。” “比如,进一步优化基因实验。” 陈副局长故作轻松地一耸肩:“行动队很多人身体畸变,必须靠特殊装备才能维持人形,大热天穿风衣也热不是?” “常被人当成黑社会。” 秦璎没有顺着他嬉皮笑脸,垂眼神情严肃。 陈副局长只差没明说,行动队张朗等人都只是基因实验的半成品,他们想要构思更新更完美的异兽化实验。 但为了权限接受实验? 秦璎果断摇头:“受训可以,基因实验不可能。” “有张朗几个先例在前,我肯接受才怪吧。” 陈副局长也知道,这事不合理,他例行问一下,得了秦璎的准确答复就行。 起身对她道:“好,那我就先将你的回答报告上级。” “对了,现金补偿下午点应该会打到你等级的工资卡上。” 老头也是很忙的,青寨那边排水清理地下工事,胡家旧宅又挖出个地下藏尸洞。 那些牙尸,都需要尽快运走,忙活下来他估计胡子又要白几根。 他那边忙得脚不沾地地走了。 秦璎躺回枕上。 许久,手机叮的一声响。 安静的病房中手机提示音,让旁边睡觉的雷鸟惊醒。 秦璎拿起手机随便一扫。 是文保局说的现金补偿。 说实话,秦璎一开始就没报什么期待。 毕竟看第三文保所那辆破金杯,开起来都哐当哐当响。 所以,她真没有期待过这笔钱会有多少,琢磨着有个百十来万就偷笑了。 漫不经心看了一眼提示,就将手机放下。 许久,她猛诈尸般坐起,重新登录手机银行看。 不确定的又数了一遍零。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 “等会。” 秦璎做了一套眼保健操,以为自己玩手机太多眼花。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 雷鸟站在她肩膀,跟着她数的节奏点头。 一人一鸟数了三遍,秦璎终于确定不是她眼花。 五亿!现金! 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账户里。 第266章 回家 从不抱任何期望,到收到巨大的惊喜,秦璎在枕头上靠了一会,接受这个事实。 当她已经有一个亿,吃喝不愁的时候,再多的钱也只是账户中的一个数字。 再者,陈副局长曾经说过,以髓液为原材料的新血,价值超过钫元素。 钫元素作为对稀有元素之一,每毫克价格三十到五十万美元。 一管制造新血的髓液五亿,谁赚了还真不一定。 秦璎想着伸了个懒腰,雷鸟进宝在她的房间了飞了一圈。 小鸟对人的钱财一点兴趣没有,它很久没有出去飞一圈,有些无聊。 站在医院窗户前,用尖尖的喙啄着玻璃。 “进宝,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你要不要看电视?” 秦璎和谢邵的体检结果没有任何问题,没有意外的话,他们明天都可以出院了。 秦璎随手按开病房里的电视机,将遥控放在病床上,让雷鸟进宝自己换台。 她则拿起手机。 手机收到了很多消息,最前面一条是银行经理给秦璎的回复。 走银行的路子果然弄到了一场马术比赛的邀请函。 地点在陆疏白的马场,时间是下个月九号。 这场马术比赛比起世界顶级赛事差了很多档次,但陆疏白应该走了些门路,邀请了一些比较知名的国际选手。 秦璎随便搜了一下几个参赛选手,发现都是比较知名的。 看着电子邀请函上的宠物友好几个字,秦璎微微挑眉。 直觉告诉她,那天会有很多乐子。 想来银行那边已经知道了秦璎今天收到的这笔横财,原本就十分友好的态度,更是上升了几个等级。 秦璎在医院里吃了睡睡了吃,直到第三天才终于被允许出院。 她原本那身衣服碎得跟布条差不多,医院另外提供给她一身T恤休闲裤。 秦璎肩头站着精神不振的雷鸟进宝,趿拉着拖鞋走出病房。 雷鸟拘在病房两天有点,加之烧秃的尾巴毛没有一点要长出来的架势。 所以小鸟蔫哒哒的,秦璎不住的摸它脑袋:“等会,叫上阿烈带上旺财,我们去公园。” 在秦璎隔离的这几天,雷鸟进宝领到了身份证。 除了在文保局内部登记,陈副局长还神通广大给进宝办了一张野生动物驯养繁育许可证。 秦璎现在再带着它在街上行走,已经不再需要随时释放磁场干扰监控了。 相比起来,旺财的小土狗证就比较low了。 听说可以去公园,雷鸟终于开心,唱了两声。 踏出病房的秦璎,正好撞上换了身黑风衣的谢邵。 谢邵在病房舒服躺了几天,穿上这身黑风衣,热得大汗直流,垮着张脸。 看见秦璎下意识想给她鞠一躬。 但腰弯了一半又记起她的叮嘱,忙直起身。 “您也出来了?”谢邵不自在摸着他人形态时下巴那小撮胡子,“一起?我开车送您。” 他腰是站直了,但态度还是怪异得很。 好像秦璎是他家哪位神龛板上供的祖宗。 秦璎头疼:“克制一下。” 这处走廊没人,但说不定有监控,谢邵的态度实在太可疑了。 谢邵苦瓜脸,低声道:“一定适应。” 说罢,他在前领路,两人一道穿过长长的走廊。 他们隔离这,还是医院后面那栋小楼,门前有人站岗。 谢邵的车是辆黑色越野,军用血统看着就很威风。 “送我到古城口就好。” “毕竟我们现在并不那么熟。”在谢邵要说什么前,秦璎道。 她轻轻拍了下雷鸟的小脑袋,示意它干扰可能的监视监听。 谢邵知道她有话要说,关掉了滋滋啦啦的音响。 车中一时安静,只听秦璎的声音。 “长话短说,阿烈没有身份证,你有没有门路给他弄个合理身份。” 秦璎确实可以找到路子,但她出手越多就留下越多的痕迹。 事情要做得周密,一个看着不相关的第三者来做再合适不过。 没有身份证?听见这话的谢邵细琢磨了一下。 以韩烈的年纪,没有身份证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年头还是黑户,要么是山顶洞人特殊群体,要么是什么特殊职业身份。 谢邵越想心跳越快,险些将车开进旁边绿化带。 他小心看了一眼秦璎,终定了定神,道:“有!” 每年失踪人口和撕了护照偷渡往国外的人不少,这些人里很大一部分是可以做手脚的。 谢邵咬着一边牙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怎么把这事做的天衣无缝后,他点头:“交给我吧。” “好!”听他能解决这件事,秦璎松口气,“尽量找一个合适的身份。” 谢邵肃声应下:“给我半个月。” 他的那辆越野车停在进古城的道口,秦璎肩上站着雷鸟一个人下了车。 从游客身边走过,回到家所在的街区。 刚走到家门口,先看见了蹲在前院移植花卉的韩烈。 他知道秦璎今天出院,本来是想去接她的,但秦璎没让。 韩烈现在身份还见不得光,还是藏在人员复杂的老城区比较安全。 “您回来了。”他蹲在苗木前仰头冲秦璎笑。 一身黑色背心,露出的腱子肉晒得有点黑。 “嗯。”秦璎笑应了一声,环视一圈前院,发现这已经有了挺大变化。 种了好些花草,门侧种了蔷薇和风车茉莉,还用竹子搭了一个拱形门供这些植物攀爬。 秦璎惊讶道:“都是你做的?” 韩烈嗯了一声,站起身在旁边的水龙头冲干净手,然后替秦璎开门。 “我炖了鹅汤。” 其实不用他说,秦璎一进门就闻到了香味。 屋里祸斗旺财在门边,状似不经意散步,就等秦璎看见它主动跟它打招呼。 看着不经意,其实心情全被摇成小风车的尾巴出卖。 秦璎也不知它从哪学来这死毛病,本不想惯着它,但看它胖墩墩模样,还是将它抱在臂弯。 韩烈弯腰替秦璎拿了拖鞋,转身去厨房洗手盛汤。 门刚刚关上,一小群藏在沙发底的红色小绒球朝她跑来。 兽犼们围着她嗷呜直叫,秦璎伸出手,这群兽犼全毛茸茸的挤在她掌心下求摸摸。 秦璎心都要化掉时,突然觉得手感不对。 将手一移开,就见手指底下多了个陌生家伙。 是韩烈从箱中带出的那只沙蜥。 这沙蜥尾巴还断着,像只小壁虎。 一点不怕生的跟着兽犼群凑热闹来亲人,尽管它压根不认识秦璎。 第267章 不是小孩 从箱中带出来的沙蜥,一开始对这个世界怕得要死,走哪在哪吓尿。 不过它作为这群异兽中最笨的,适应能力也良好。 成天被兽犼群围着放牧,又每天有后院的新鲜草吃,很快就秦璎家当它自己家。 成天跟着差不多体型的兽犼们玩耍。 见兽犼们来找秦璎撒娇,它左右看看也来凑热闹。 秦璎肩上站着只秃尾巴鸟,左手抱着日渐敦实的小狗旺财,勉强腾出右手用衣摆将兽犼并着沙蜥全兜住。 从厨房端了碗汤的韩烈见状,忙上前来帮忙。 拖家带口坐到餐桌旁,秦璎看着面前的老鹅汤有点愣。 “你做的?”他前几天连煮面都不太会,现在就能炖鹅了? 韩烈有点羞涩:“做得不太好。” 花圃那边管饭,韩烈有空就去食堂里帮忙,如此两天就熟悉了厨房。 昨晚上又特地去请教过石婆婆。 做饭不说多好吃,但他不会自己寻思,然后灵机一动乱加东西。 所有步骤和佐料,都是石婆婆怎么教他怎么做,不会翻车。 他含着点期待,将汤碗往秦璎面前推了一点:“现杀的鹅炖烂去骨,您尝尝。” 秦璎尝了一口,不吝夸赞道:“很好喝。” 韩烈心中松口气,脸上不自觉带出抹轻松的笑,却看见秦璎含笑看着他。 “适应得很不错。” 石婆作为情报专员,所有消息都会告诉秦璎。 岂止适应不错,韩烈在这条街混得如鱼得水,在石婆把他带给街坊认识后,几乎把全街老小的好感度刷爆了。 韩烈本想谦虚两句,谁知门外传来敲门声:“小韩啊,做好事没有?出来下棋!” 门外喊话的是街上出了名的臭棋篓子,街上随便一个老头能把他按着摩擦。 直到韩烈这小年轻出现。 韩烈虽然是初学者,但输多少次都不恼,总虚心学习着。 大爷终于找到了些为人师的快乐,每天闲着没事就要拉他去下棋。 听见门外人的声音,秦璎微惊讶:“你连幺爷也认识了?” 谁不知道幺爷是出了名的难缠,那天封牧被他骂得十八代祖宗都睡不安稳。 “嗯,帮幺爷搬了下东西。”韩烈说着,走到门前。 “幺爷,今天不能去。”他歉意对门外的老头道。 幺爷脸上期待神情一僵,随后挂上怒气:“你要去跟方老头钓鱼?” 老头是个脾气炸的,手一摆道:“那鱼有什么好钓的?无聊吧啦,走下棋!” 他这话一落,旁边扛着吊杆也来找韩烈的老方头顿时不乐意。 作为资深钓鱼佬,最听不得这句话,顿时一声暴喝:“老幺,你说这什么话?” “鱼怎么不好钓了?”方老头转头看韩烈,“下棋才不好玩呢。” “小烈,走钓鱼去,我给你说,你帮我配那个鱼饵简直绝了!” 方老头头一次掉到那么大的鱼,扛在肩上绕城走了半圈。 遇见个熟人,人还没问他先自我介绍三件套。 “对,今天去钓鱼了。” “没错,这就我钓的。” “哎呀,也没多大的鱼,就一般吧。” 嘴上挂着这三句话,方老头游城一般绕了几条街才回家。 今天想来找韩烈再给他配些鱼饵,再续辉煌。 方老头骂罢,作为十里八乡有名贱后生的幺爷不堪受辱,立刻回嘴。 两个老头你一句我一句,就在门前吵了起来。 韩烈被唾沫星子喷得后仰,忙劝架。 但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骂战正酣时,还是秦璎看不过去从门里伸出个脑袋。 “幺爷,方爷,你们别吵了。” “再吵也下不赢别人。”她先看幺爷。 幺爷被人戳中痛脚,转头来瞪她。 秦璎没理他,又转头看方爷手上那根吊杆。 “方爷,您买这根吊杆方奶奶知道真实价格吗?” 刚才脸红脖子粗的方爷,顿时解除红温。 他猛转头看秦璎:“秦璎,你这死丫头。” 别去告状吧? 他骂是骂,但肉眼可见的心虚。 秦璎笑眯眯看着他们:“阿烈今天得在家休息,您二位别吵了,各自玩去吧。” 在她的友好劝说下,两个老头气呼呼个朝一边走。 关了门,秦璎含笑看韩烈:“你适应真挺不错。” “我们街上的阿爷阿婆出了名的难搞。” 韩烈却摇了摇头:“他们只是太寂寞了。” 这古城街上已经没几个年轻人了,大多出去打拼,留下来的一些也吊儿郎当的。 老人们只是需要个勤快的后生。 秦璎看他一脸认真,终于还是没忍住。 冲他招手道:“弯腰,把头凑过来。” 韩烈微愣了一下,不知她要干什么,但背着手照做了。 秦璎笑着,在他头上揉了一下:“阿烈真是好孩子。” 韩烈霎时间双耳红透,他别扭许久还是道:“您,不要用这样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了。” 秦璎笑容越发扩大,又在他头顶薅了两把:“你不就是小孩子嘛?” 她说罢转身回屋,坐下喝那碗鹅汤。 没留意到韩烈站在前院,定定看着她的背影。 许久许久,才以极低的声音道:“不是。” 上神的世界和他的世界流速不一样,这里一年他的世界七年。 他很快,就可以和上神一般大。 所以,不是小孩子。 对他的小小抗争,秦璎一无所知。 喝光了鹅汤,她参观了一下自家后院。 白天韩烈打零工,晚上就会学以致用回来整理院子。 现在这院子早不似之前光秃秃的样子。 沿院墙也种了蔷薇,新移植的蔷薇藤沿墙用扎带固定,好好打理来年一定可以长出一片花墙。 除了观赏性的花墙,院子分割成几块,很有条理按照高矮移植了花木,可食用香草。 秦璎还看见用铁丝网圈了一块菜地和一些看着像鸡窝的东西。 第268章 迁徙 “石婆婆给了我一些菜籽,我都种下了。” 说到这里韩烈有些小得意,他指着菜地旁的管道,给秦璎介绍道:“您不必怕浇水麻烦,我已布置了滴灌管道。” 秦璎肩膀上站着尾巴秃秃的雷鸟。 祸斗旺财虽不叫,但一直在她脚边磨磨蹭蹭,用一种我不说但你快点自己醒悟把我抱起来的眼神偷瞄。 顾念它只是一只装酷的小狗子,秦璎识趣把被韩烈养挺好,敦实许多的祸斗抱在臂弯。 听见韩烈的话,秦璎这才留意环花园都布下了滴灌管道。 这些管道极其工整的环绕花园,顾及了方方面面。 “都是你做的?” 其实秦璎更想问,他哪来的钱。 韩烈一个大黑户,手机上绑定的是秦璎的账户,但她并没有收到扣款通知。 这满院的花树、管道还有旁边的农肥,韩烈手边的现金应该是不太够的。 韩烈站在阳光下冲着秦璎爽朗一笑,笑容中阳光含量超标:“在花圃中师傅们愿意教。” 他很有把子力气,干活踏实肯卖力,帅气小青年什么都愿意学,在花圃很受欢迎。 打菜的阿姨从不手抖,尽给他舀大块肉。 韩烈成功混入,说已精通园艺有些虚,但怎么伺候花树会了基础,还特意学了如何手搓滴灌系统,来帮秦璎改造院子。 花树管道材料钱,都是他自己打工赚的。 做成这事对他来说极有成就感,秦璎都能看见他双眼亮晶晶。 不由笑着夸道:“真厉害。” 她不夸则罢,一夸韩烈反倒红了耳朵开始回避她的视线。 “只,只是些微末之事。” 顿了顿,他又指靠近厨房下开辟出来的一小块空地:“待我回去弄些幽草种,遍植院中,日后在这屋子便不会再被人探查到气息。” 幽草,箱中世界特有植物,主要效用就是遮掩气息。 草叶烧制成粉末后藏匿气息的效果更佳,是玉衡军中人行走野外藏匿气息必备的。 多亏这些幽草粉末,秦璎这才能大大方方将众多异兽藏匿在家中。 不过韩烈此时提及这事,应该还有别的意思。 秦璎侧头看他,果不其然韩烈一抱拳道:“禀上神……现存幽草粉末已经不多。” 离开箱子时,韩烈将他能收集到的幽草粉都带上了。 但考虑到两个世界的体型差问题,那一小点点实在是不够用的。 再者两个世界存在时间差,他也应该回去了。 秦璎点头:“我知道了。” 他两个都不是什么磨叽的,左右以后韩烈会经常往来,倒不必留饭之类。 韩烈去将前院移栽了一半的花木收尾种好,把门锁死。 秦璎则来到二楼,坐在了书桌前。 韩烈这几天虽独居家中,但他知道秦璎脾性,丝毫没有乱动她的东西。 床上的床单等也洗换晾晒过,床单散发一股晾晒过后的干爽气味。 那口雕花木箱正正摆在秦璎书桌上。 箱子前有些零碎的祭品,是箱中信徒献祭的。 有些值钱的金银财货,也有很寻常的麦穗瓦罐。 金银财货带着十分明显的沙民部族风格,看着很古老,不知道是沙民们从哪里挖掘出来的。 韩烈分门别类整理过,秦璎大致扫了一眼,轻叩右手腕上的帝熵。 示意它可以吞吃掉那一小堆金银。 几日没得进食的帝熵,对箱中成色不佳的金银不太满意。 果冻一般蠕动着将那堆金银包裹,不大一会没素质吐痰一样将宝石和银子全呸了出来。 吃了千足金后,再不想碰这些不纯的货色。 许是不满足,帝熵通过与秦璎的锲约,饿死鬼一样在她脑子里重复。 黄金黄金黄金…… 秦璎这几天精神消耗极大,动辄易怒,被它念叨得心烦,不由按住太阳穴正要发火,洗干净手的韩烈提了两大袋东西上来。 没等秦璎问,他将购物袋一张,露出里面满满的压缩饼干、砂糖和盐。 “这些,应可助迁移的沙民部落渡过前期了。” 除了这些,秦璎还看见袋中有几扎干草,想来是在院子里割了晒干的,可磨碎了作为沙蜥的草料。 见他准备周全,秦璎又问:“你身上的狰药剂大概还有多久失效?” 韩烈垂头看了看自己,肯定道:“不超一炷香。” 话音落,他整个一瘪消失无踪,只在原地留下堆衣物。 “韩烈?” 秦璎已经经历过一次,没有太多惊慌,小心蹲身在那堆衣服旁想将他扒拉出来。 只是不用她动手,异兽化后的韩烈已经顶着一头半长不短的银蓝鬃毛从衣褶中钻出个脑袋。 秦璎觉得有点可爱,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他双角之间揉了揉:“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现在的韩烈只有秦璎食指高,仰着脑袋看人,只见她蹲着,居家服外两条长腿白皙。 登时鳞片发烫,很忙的摇着尾巴在衣服堆找脖子上挂着的木珠子。 那木珠挂在一根发丝粗细的绳上,变小后绳结松垮掉落在衣服上。 韩烈捡在手心,扯断了绳子。 他并没有解除异兽化再一次在秦璎面前当裸奔小人。 将木珠子攥在手心,心中想着这般实在不方便,若是哪日遗失会极麻烦。 他心中念头一转,决意回到箱子后寻阿曼或忽兰帮忙。 在肋侧开个口子将木珠嵌入肉里防止丢失。 左右他的身体恢复力极强不怕排斥。 他这般想着,秦璎已经一只手将他捡起虚虚捏在手心,另一只手把地上的衣服拢做一堆。 “劳烦您了。” 见秦璎收拾他的衣服,韩烈羞愧得很。 秦璎没说话,将他放在书桌上。 许是感觉到什么,和兽吼们混着玩的沙蜥跑了过来。 沙蜥行走热沙上,脚掌爪垫嘭厚如气垫,行走热沙上不会被烫伤,却失去了亲戚们爬墙的本事,着急地围着秦璎的拖鞋打转。 秦璎也将它拎起,放在了韩烈旁边。 见主人恢复了从前的体型,沙蜥凑在韩烈身边闻闻嗅嗅,高兴摇了摇长出一丁丁点的尾巴。 秦璎将他两个提上来后,手按木箱盖子打开。 几日未见,箱中赤霞山的玫瑰色沙丘印入秦璎眼帘。 从高空俯瞰,她微微一愣。 她看见许多驮着物资的沙蜥排成一线,沿着玫瑰色沙丘行走。 集合两个部落的沙民们,藏在沙蜥形成的阴影后行走,他们在朝着一处迁徙。 秦璎视线扫了一圈后,落在一处。 身披黑纱,身体遍布烧伤痕迹的女萨满忽兰作为队伍的首领,行走在最前端。 她手中握着一卷新鲜羊皮卷,和旁边的阿曼说话。 “再走三天,就可以到新的族地了。” 阿曼也满身烧伤疤痕,他肉眼可见消瘦了很多,嘴上满是裂口。 一身黑袍子挂在骨架似的身体上,迎着风沙晃荡。 听见忽兰的话,他高兴道:“如此便好。” “虽有水玉可保证饮水,但我们口粮不多了。” “早些到新族地,好做打算。” “届时我立刻组织人手,先搭起上神的祭坛。”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忽兰直起身体。 女萨满同样消瘦,皮肤遍布烧蚀痕迹,但黑纱之后一双金瞳极美。 她突然不畏烈阳,仰头看天。 在阿曼还没反应过来前,手掌按在胸前行了一礼。 时隔月余,上神重新从天际投下注视的目光。 …… 箱外,秦璎与忽兰对视后,她尝试透过黑雾下达命令。 “忽兰,给我一块你的血肉。” 第269章 御锈 一块二指宽的血肉,被弯刀削下。 阿曼迅速将一捧药粉,按在忽兰流血的手臂上。 殷红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在玫瑰色沙丘上,打出个个小窝窝。 年轻的女祭司一双金眸,没有露出一丝痛苦,简单包扎后,便将切下的那小块肉放置在打磨平整的石板上。 她盘坐在石板前,食指与中指沾着鲜血,向首次讨要祭品的神祇奉上血肉。 讨要血肉之举听来邪异,却是秦璎这几日思考许久后的再一次尝试。 她的装脏木偶确实可以在箱中行走自如,可箱中危险重重,只帝熵护身秦璎实在缺乏安全感。 她忆起曾经做过的梦兆中,以骨杖放牧锈潮的沙民。 那只骨杖还在秦璎手中,她自然要尝试使用。 此次向忽兰讨要肉块,是秦璎想尝试以自身血肉混合沙民血肉装脏,赋予装脏人偶沙民血脉。 使秦璎可以使用那只放牧锈潮的骨杖,让她多一重安全保障。 至于为何向忽兰讨要血肉而不是阿曼,盖因忽兰是黑石部中萨满,拥有最纯粹的血脉。 木箱前虽未焚烧任何香料,但雕花恍若活物似绽开了一瞬后,缕缕灰烟凭空升腾。 秦璎前倾身体一吹,烟散去。 半块指甲大小的小石板,赫然出现在箱子前,上头所盛的正是忽兰从手臂剃下的一块血肉。 那块肉队秦璎来说实在太小,她不由屏息向后仰,免得将石板带肉吹走。 一直站在旁边的韩烈上前,覆盖着黑鳞的手爪将石板举起。 他托着石板转身,就见秦璎自抽屉取出些工具。 上一次削肉她用的水果刀太钝,平白受了些多余的痛。 随后就买了些趁手的工具。 她选左手无名指,消毒后用手术刀一划,在指肚取下一丝血肉。 刺刺的疼痛中鲜血涌出,秦璎一点不浪费,忙将血滴收集在巴氏吸管中。 她这边动手,另一边韩烈也在动。 忽兰满身烧伤,送上来的那小块肉上有焦蚀疤皮,韩烈手爪似刃将上头的疤皮撕净。 又上前来,将秦璎切在药棉上的那小块皮肉拿起。 两块血肉相合一处。 前次装脏韩烈已经很有经验,在秦璎将一枚刚摘下的隐形眼镜用小镊子递给他后,就开始装脏。 躺在木箱前的装脏人偶,周身遍布帝熵的银线,面容模糊手脚无关节,腹腔大片空腔。 但随着韩烈装脏完成,人偶逐渐生出手脚指节,皮肉也从木偶中生出。 从秦璎的视角,这一幕颇为恶心,就像朽木长出一团团菌菇银耳。 还没等她细看,韩烈从旁扯来早准备好的细布,将正生血肉的装脏木偶盖住。 有了之前的尴尬经历,这一次的秦璎和韩烈都准备得很是周全。 细布是韩烈从箱中带出的,细布将木偶遮盖时,底下的装脏人偶恰好生出身细白皮肤。 秦璎意识朝装脏木偶延伸过去。 并没有想象中的阻塞,她轻轻松松就将意识投放进了装脏人偶中。 下一瞬,眼前一花。 她只觉自己平躺,后脊背贴着书桌冰凉的桌板。 身上盖着的细布针脚不算极细密,光透过细布投下。 秦璎将细布捂在赤裸的胸口,坐起身就见韩烈避嫌背对她而战。 秦璎左右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装脏人偶因装脏物中混合了忽兰的肉,形貌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面部轮廓深邃一些,倒真像沙民混血了。 除此之外,身体没有太大异样。 秦璎起身赤脚站着,转头就看韩烈预先备在旁边的一套衣衫。 很寻常的一套里衣和一身桃绯色直裾。 秦璎试了试,意外的合身。 只是裙下空荡荡还是很不习惯,不过她也理解,毕竟总不能叫韩烈帮她制裤衩。 将衣衫穿上,秦璎唤道:“可以了。” 异兽化的韩烈这才转身,牵着沙蜥过来。 沙蜥亲眼看见个木头桩子变成大活人很好奇。 想用脑门顶那片红鳞来拱秦璎,确认她到底是不是人类。 半道挨了韩烈一个毛栗子,它立时缩头退了下去。 秦璎垂头整理衣裳下摆,韩烈蹲身,手中拿着只鞋子。 秦璎不同他瞎客气,递出一只脚任他将鞋套上。 走了两步发现鞋挺合脚,她道道:“多谢。” 她并没有多想,全然不知身上衣鞋都是韩烈点灯熬油裁制。 还以为是他请沙民中巧手人制的。 这事微细,韩烈不邀功秦璎也没将心思放在这上头。 她迫不及待将那只从地下带出的骨杖握在手中。 这一次骨杖十分温顺,握手处缓缓伸出一根尖刺。 白玉似的骨质触手生温,相比上一次的狂暴不讲理将秦璎手掌贯穿,这次的骨杖温和许多。 那根骨刺扎入秦璎手掌半寸,如活物般吮吸装脏木偶中的鲜血。 按箱中世界体型计算,失血量约两盅时,秦璎明确的感知到什么东西被激活。 她闻到了铁锈的味道。 来自遗失在抽屉边角的生锈螺丝,还有浴室方向水喉中的锈。 这种锈味原本是难闻的,但手握骨杖时,秦璎却不觉反感。 她趴在书桌旁的身体一动,是帝熵察觉到天敌被激活,从她手腕爬出。 化为百十条细线,似蛇又似藤蔓,黏菌一般朝着秦璎围拢过来。 身在装脏木偶中的秦璎小小只站在书桌上,韩烈弓背护在她前面。 她掀了掀眼皮,面对攻击之态的帝熵神情冰冷:“退开。” 贴着书桌桌面爬行的帝熵霎时顿住,随后畏惧一般迅速退去,重新攀于秦璎手腕,安分化为一只镯子。 秦璎举了一下手中骨杖,尝试哼唱梦兆之中听过的放牧歌谣。 梦中歌谣很简单,调子也好记。 秦璎随口自信满满随口哼唱,想要驱使抽屉里那小块锈螺丝。 但许久没有一点动静。 一曲唱罢,她和韩烈大眼瞪小眼,有些尴尬的僵站原地。 好像……现在有点下不来台,怎么办? 秦璎思忖着,是不是装脏物不对。 谁知紧皱眉头的韩烈,已先一步看出她的尴尬,立时出声鼓励。 “上神别急,此曲调子诡谲,忽高忽低难寻脉络,想来一时半会难以驾驭。” 他本意好心安慰,但秦璎猛侧头挡住了抽搐的嘴角。 “其实……也没那么诡谲。” 唱歌跑调的秦璎,头一遭没脸去解释。 第270章 生变 放牧锈潮第一个难关是唱歌跑调,这点秦璎是万万没想到的。 面对韩烈真挚的注视,她也没脸认,只含糊了两下糊弄过去。 重复在脑海过几遍后,这才低着声又唱了一遍。 韩烈耳聪目明,在听她唱第二遍时已意识到什么,僵了一瞬后倒也体贴没贴脸问上神为何跑调得那么离谱。 抽屉中,不知何时遗失在边角的螺丝,螺纹中生了一层薄锈。 若不是手拿骨杖,秦璎或许压根不会发现箱子里还有这么一根生锈螺钉。 随着被她唱得诡异的放牧歌谣,粒螺钉上的锈色一点点侵蚀。 很快将螺钉染成锈红色。 随后螺钉一瘪,化为一团喀吱咯吱响动的锈,活物般顺着抽屉边角向上爬,一路留下印记。 曾被锈潮困锁的帝熵,又再躁动。 但都被秦璎压制,一直到那团锈迹从抽中爬到桌板上,帝熵方才安静。 秦璎摇了摇手中骨杖,这玩意体型受限在箱子外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要是想在箱子外使用,除非她屠杀整个沙民部落获取大量血肉供骨杖吸食,才能发动大规模锈潮,否则一颗螺丝钉的锈实在是顶不上事。 想罢,秦璎将骨杖一顿,解除了对锈的控制。 新东西实验完毕,她转头看韩烈:“将我的装脏身体和这根骨杖带回箱中。” 韩烈一颔首,旋即高高跃起,竟在书架拖出个颜色显眼的芭比粉小盒子。 看标签应该是只口红,颜色和上面的纹样都十分浮夸。 已经整体改造成了可掀开的小盒子,里面垫了棉花团,只看大小正好够秦璎这具装脏木偶身体躺进去。 “上神,这是给您的。” 韩烈灰色水滴状眼眸里的期待,在看见秦璎尬住的脸后渐渐消散。 最后小声问:“您不是喜欢这颜色吗?” 他将视线移向书架,那里摆着一个粉红色的娃娃屋。 秦璎揉了揉眉心:“也不是不喜欢。” “就是,觉得有点浮夸了。” “这颜色如此显眼,你带着走动不方便,还是棺材好。” 见她都这样说了,韩烈有点遗憾。 这是他得了薪酬,给上神的第一件礼物。 不过罢了,还是在箱中世界多寻珍品才好。 他迅速失落,又迅速自愈。 锈潮实验完毕,接下来他自踏上返回的道路。 秦璎将意识从装脏木偶中抽离,在自己的身体中睁开眼睛。 等她直身坐起,就见韩烈伸手接住了倒下的装脏木偶。 装脏人偶掌心还穿刺着跟骨杖,韩烈不敢轻易触碰,避开那只骨杖后将装脏人偶放在了沙蜥背上。 韩烈返回箱中的路程,依旧是帝熵织就的一只金属小笼子。 秦璎想了想,将视线投向屋中四处玩耍的兽犼。 兽犼群在她的家里也呆了一段时间。 秦璎家虽然能供给它们不同燃料的火焰食用,但终究不符它们原生栖息地环境。 这些兽犼原来生活的地方是极端炎热的金鞍山,现在生活在空调房里,长此以往必要出事。 倒不如,就这样将它们一齐送回箱中跟着沙民一起迁徙,双方互为依仗。 沙民饲喂兽犼火焰,兽犼护卫沙民安全迁徙。 秦璎将这件事告知韩烈。 韩烈几乎立刻点了点头,最熟悉异兽状况的他,已经发现兽犼们有掉毛趋势。 秦璎吹了声口哨,头顶生白毛的兽犼首领跑到她拖鞋旁。 在知晓秦璎要将它们送回沙漠后,屁股后的尾巴微不可查加大了晃动弧度。 不是兽犼不识好歹,这里虽好但终究没有奔驰在热砂上的畅快。 欣喜之下,兽犼首领小杀仰头一声长啸,迅速集结族群。 百十来只兽犼无一遗漏,全自觉进了帝熵编织的小笼子里,恢复人身穿着大夏衣饰的韩烈牵着沙蜥走在最后。 箱中世界 天空骤然浓云西来,遮蔽毒辣的太阳。 沙丘上,沙民们奋力拽住牲口缰绳,免得它们受惊跑丢。 在飞沙走石中,只见一巨物从天而降。 像是老鼠笼子,从云中悬吊下来。 忽兰手上缠着绷带,仰头看天神情难言激动。 等那只巨大银笼稳稳落在沙丘上,空气都安静了一瞬。 旋即一片欢呼。 “上神显灵,上神显灵。” 沙民部族与世隔绝,信仰十分坚定。 站在箱外的秦璎都能细微听见他们的呼喊和祈祷。 所求左不过是新家园和食水米粮。 这一点,秦璎不会吝啬。 将韩烈和兽犼群安稳送回箱中,帝熵化身的笼子抽为细线,重回箱外。 “韩兄弟!”阿曼远远看见牵着沙蜥的韩烈,话音中难掩激动。 韩烈确认秦璎包裹在细布中的装脏身体完好后,也拍了拍座下沙蜥迎向阿曼。 两人都不墨迹,立时站在沙丘上互通消息。 “我们已寻到合适的居住地了。”阿曼手里是从忽兰手中得来的羊皮卷。 上面记载着一个神秘之地,曾经的鬼方部族地。 传言鬼方部所在区域,有一片水草丰美的绿洲。 就因这片绿洲,曾经的鬼方部称霸整片赤霞沙漠。 此番,阿曼等人的目标就是去那块传说之地。 在上神的帮助下,重建家园。 在阿曼和韩烈交流时,重回热砂之上的兽犼们乐颠颠在沙丘上打滚奔走,狩猎沙鼠。 站在箱外的秦璎见此一幕,心中也高兴自己的决定正确。 她转头,正想弄点压缩饼干碎和水给箱中世界的沙民当做补给时,突然视线一凝。 从俯视角,她能看见一头沙蜥驮着人沿着沙丘急奔而回。 看样子,并不像是来传递喜讯。 韩烈发现来人同时,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他神情一变,催着沙蜥去接。 迎面正好看见一个满身钉子小环的老头,下巴胡子很时髦的束成一束一束。 正是那位死不悔改,爱往身上挂零碎的老萨满。 他右肩被血浸头,眯眼远远看见韩烈后,急声喊道:“鬼方部族地被异类占领,我们探查的两人已折在沙丘之中。” “只怕,此番迁徙得转向了。” 第271章 再次降临 风吹过被太阳晒得烫热的赤色沙丘,库西部的老萨满仰脖狂饮了半囊清水。 他箕踞石块阴影之下,解开衣袍露出皮松肉垮的上半身。 库西部水窖联通锈潮之湖,从小喝着锈水长大的库西部人都肤色发红,精神不大正常。 将皮肤当画纸,用骆驼刺扎些纹样,穿刺叮叮当当的零碎玩意。 之前的库西部老萨满,仅是身上的环儿圈儿小钉子就够两斤重。 后来帝熵在库西部闹了一下,他方才舍得去了些环,当然只一些。 目下他后背血肉模糊,贴着脊柱骨皮肉的一小排铜环都被外力扯掉,占据脊背的是一道血肉模糊的爪痕。 他受了伤后骑着沙蜥逃回,汗水砂砾高热将伤口渍得发乌恶臭。 韩烈不惧恶臭站在他身后,手中拿着只水囊,挤清水为他冲刷伤口糊着的沙粒和渗出的组织液。 一边冲洗一边端详,想看这伤口究竟是什么兽爪造成。 他看得认真,旁边的阿曼神情凝重。 他张开满是烧伤疤痕的手,在老萨满后背爪痕伤处比划了一下:“伤人的东西体型很大。” 那道抓伤从老萨满左肩头起右后腰止,对比就知,伤人的东西体型绝对大于沙蜥。 听了阿曼的话,库西部老萨满像是回忆起什么,不自觉抖了下肩,后怕地以沙民语说了一串话。 等他惊魂未定说罢,阿曼这才转头对韩烈翻译解释道:“乌西萨满带了两个族人前去鬼方部探路。” 在中郎将陈昭的命令下,库西部不得不尽快迁移。 各部萨满聚集商讨后,最终想到了一个好地方——鬼方部遗迹。 传言鬼方部占据了一大片丰美的绿洲水源。 沙民之乱,鬼方部被大夏军队血洗灭族。 被杀怕的沙民们连鬼方部的故事都不敢记载在羊皮卷上,哪里还敢往那片遗迹去。 因而百多年,那片遗迹早就成了禁地似的区域。 这次有秦璎背书,沙民们才大着胆子将视线投向了鬼方部遗迹。 库西部老萨满乌西,自告奋勇带着两个勇士前去探路。 满脸烧伤疤痕的阿曼,神情有些忧虑。 据乌西萨满口述,他们三人行至鬼方部遗迹外围,远远看见鬼方部神山心神激荡。 不意,还没靠近便遭到了沙丘中某些东西的伏击。 在另两人拼死保护下,乌西萨满只身逃回来传信。 听到这里时,一旁的韩烈和在箱子外的秦璎同时捕捉到了关键词。 “兽群?” 相比秦璎更熟悉箱中世界规律的韩烈道出关键。 阿曼默然点了下头:“袭击乌西萨满他们的东西可在沙中自由穿行,数量不少。” 如此情形,只有一个解释——鬼方不仅外围已有兽群居住。 再深入是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准,但危险是一定的了。 他们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那般危险的地方究竟还算不算适合的居住地。 韩烈沉吟片刻,决断道:“我去看看。” 他是经验丰富的异兽猎人,但只凭乌西萨满后背一道伤处妄自猜测伤人的是什么异兽。 还得亲自前去探查一番再说。 闻言,阿曼长松口气。 有韩烈出马自然更有把握,他也道:“我与你一同前往。” 韩烈正要说话,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我也去。” 阿曼听声音耳熟,扭头一看。 只见一个卷在布中的人形,诈尸似的坐起。 阿曼还没反应过来,他身边的韩烈已大步走过去扶。 炎热天气长途跋涉,加之不好的消息,阿曼脑子有点糊涂,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和后背有伤的乌西萨满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觉着后边说话那声音很耳熟。 正疑惑时,就见说话的人掀开了身上裹着的布,扶着韩烈的手臂站起。 微卷栗色长发垂下,前不久才给她举办过葬礼的神使大人活生生站在眼前。 阿曼和乌西萨满一前一后倒吸气,随即又高兴起来。 阿曼他喜道:“神使,您果然还活着!” 他就知道,神的使者怎么会轻易折在小小库西部。 秦璎在箱子外听故事总觉不得劲,索性降临箱中装脏人偶。 她没去解释自己怎么存活,又是怎么和韩烈同行这件事。 起身整理身上绯色裙子,拂去衣褶上的砂砾答道:“对,还活着。” 她不解释,阿曼二人纵心中好奇也不敢问。 方才散散慢慢的乌西萨满,强忍后背伤处起身行礼。 秦璎看见干巴老头前胸钉着的两个小环就觉得眼睛痛,心说这老小子死不悔改,一摆手道:“免了。” 说话间,她被乌西萨满身上血和汗发酵的味道,熏得后退了小半步。 韩烈留意到,忙侧身往她面前站。 虽然挡不住什么臭,但心终究是好的。 秦璎道:“我和你们一起去看看。” 箱子内外都是危机,这种危险正是锻炼长经验的时候。 装脏木偶不会死,危急时刻把自己献祭出箱子即可,正好可以一块去看看鬼方遗迹。 她这名义上的神使死而复生,给迁徙的沙民队伍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神使重新降临的消息传遍队伍,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响彻沙丘。 削了块血肉献祭给秦璎,正养伤的忽兰也立刻前来拜见。 满身疤痕的女萨满忽兰手臂粗糙包扎,远远一看秦璎便是一愣。 和阿曼等人不同,忽兰心思细腻,她第一眼察觉重新出现的神使容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面部轮廓更加深邃,眼睛颜色…… 抚摸着跑来撒娇的兽犼,秦璎侧头冲忽兰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有些失血过多的忽兰,望着神使的金瞳,心神一怔后不敢言语,垂下头行了一礼。 第272章 鬼方部 从此处沿着干枯的古河道去鬼方部,在保存沙蜥体力的情况下需要三天。 这次任务是探查,不需要太多人手。 若不是得要个向导,秦璎和韩烈两人就可以去。 当然,出发前得先将沙民们安顿好。 生活在环境恶劣的赤霞地区,沙民们先天带着股子顽强。 得知要在此地暂时滞留,并没有抱怨,他们有序行动起来寻找安营的地方,安顿随行的牲口。 从忽兰那处得知,他们粮食和水都不太够后,秦璎出了趟箱子。 回归本体,把韩烈买的压碎饼干压碎成芝麻粒大小。 除了饼干,秦璎还压碎了几块露营的果木无烟炭,拆了盒棉签。 沙漠昼夜温差大,沙民们取暖全靠夜里挤在一块。 但有了秦璎就不必受那些苦了,压碎的无烟炭可做煤块夜晚取暖。 而两大盒棉签,棉签头上的棉花可扯下织毯保暖,中段的杆子拿来搭帐篷或烧火给兽犼们食用都可以。 除了这些,秦璎还往里投了一把草,作为牲口们的草料。 她手脚麻利,很快将东西全投放到了沙丘后。 压碎的无烟炭,在赤沙上摞起一座小小的黑山。 炭山旁边,则是摊在纸巾上的饼干碎。 秦璎高空抛物丢下的棉签头,大多斜插在沙丘上,扎出一小片原木色荆棘岭。 阿曼领人来搬运物资,牵着沙蜥走近便被饼干屑和煤灰糊了一脸。 沙蜥们嗅觉敏锐,嗅到无烟炭的气味,生着嘭厚爪垫的脚掌不安迈动,身后的尾巴晃动。 只需一点不对劲,胆小的沙蜥们便准备断尾逃走。 随行而来的沙民,死死拽住沙蜥缰绳这才止住这场乱子。 阿曼脸上没再包裹绷带,烧伤狰狞的脸露在外,他算是经过事,略愣神后揉了一把脸。 对咽唾沫的沙民们喊道:“别愣着了,开始搬!” 夜里,沙丘上满是煮压碎饼干糊糊的香味,沙民们难得的过了个饱足暖和的夜晚。 沙丘下,戍卫的兽犼们重回故乡,饱食棉签头燃烧的烈火后,一个个躺在沾着夜露的沙子上,像是猫儿一般打滚踩奶。 …… 翌日清晨,两头沙蜥沿着沙丘离开。 忽兰和乌西两个伤者留在这里照顾他们的族人。 兽犼群也留下充当护卫,以防备储存的食水招来沙漠中的掠食者。 探查鬼方部的,唯有秦璎、韩烈和阿曼三人。 秦璎和韩烈共乘那头脑门有红鳞的沙蜥,阿曼跟随在后。 沙漠行走就新鲜那么一小会,很快换了沙漠防风斗篷的秦璎便被越来越炎热的温度劝退。 一望无际的沙海没什么看头,空气干燥得人鼻子发痒。 秦璎索性拉起风帽将自己蒙头盖脸遮住,后仰往韩烈身上一靠,意识从装脏人偶中抽离出了箱子。 回归原来身体的秦璎扭了扭脖子。 沙民们不信则以,改信之后信仰都很坚定。 昨夜全跪在燃烧的无烟煤火堆和压缩饼干糊旁诚意祈祷。 得益于这些人类坚定虔诚的情绪,秦璎进出箱中世界难受程度比之前要好一些。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开始用手机查找些城市建设规划类的内容看。 琢磨怎么为沙民们迅速建造一座城。 掐算着时间差不多,她才重新打开木箱盖子,将视线投入箱中世界。 映入眼帘的,一片红得像火焰的沙漠。 韩烈和阿曼乘骑沙蜥的身影,在风沙中若隐若现。 秦璎正想询问他们到了哪里,就见两人正前方突兀出现了座巨大的黑石山。 风沙风化模糊了黑山的轮廓,但依旧可以看见山脉形如一只趴伏的黑色巨兽,有头有尾。 尤其风起漫天砂砾如幔帐时,这座黑山远看着更似活物。 秦璎精神一振,知道韩烈阿曼已经到了鬼方部遗迹附近。 她睁大了眼睛,借现在的上帝视角想看黑山后是否有传说中水草丰美的绿洲。 也想看,那些伏击了乌西萨满的东西是否在靠近。 但黑石山后出了秦璎视野范围,只有韩烈和阿曼继续前进,她才能看见。 沙丘上很平静,那些会袭击人的东西并没出现。 倒是韩烈似乎发现了什么,催动沙蜥走向一个地方。 秦璎仰靠在椅子上手指轻动,画了链接的无限符号,意识下沉进了装脏人偶中。 戴着风帽的装脏人偶从沙蜥背上醒来,皮肉如银耳蠕动生长,构成眼耳口鼻。 “您回来了。” 一直护着人偶的韩烈,第一时间发现秦璎的归来。 “嗯。”秦璎简短应了一声。 她活动身体,发现装脏人偶被韩烈打理得挺干净,没有一丝异味。 她直起身体,问:“发现了什么吗?” 跟在韩烈后边的阿曼,突然听她说话忙向这边看来。 “是有些发现。”韩烈抱着秦璎下了沙蜥背,用靴尖在砂砾上一踢。 一团海碗大小,风干灵芝似的东西从砂砾中滚落出来。 迎风吹来一阵臭味,像猫屎。 秦璎还道又是沙漠里什么稀奇土特产,就听阿曼一声惊呼:“是沙蜥粪。” 她默默移开视线,庆幸自己没问。 阿曼像是见到了什么稀奇,半跪在那坨粪便旁,拧着眉道:“可为何这么臭?” 沙蜥食草吞嚼骆驼刺,是很温顺很能忍受痛苦的草食动物。 沙蜥粪绝不该这样臭。 阿曼转头看韩烈。 却见韩烈遥遥望着一处,循他视线看去,阿曼见那处热沙下陷了一个漩涡。 他脸上惊异神色更重:“是,沙蜥?” 沙民世代豢养沙蜥,自然能看出那种旋涡就是沙蜥下潜进沙子后的痕迹。 “难道是沙蜥群袭击了乌西萨满他们?” 阿曼寻思,老萨满应当不至于拉胯到认不出沙蜥来。 正说话间,一直跟随在他们身边的两头沙蜥突然不安挪动脚步。 旁听的秦璎转头,风将她的风帽吹得烈烈作响。 “你们有没有感觉风越来越大了?”秦璎看着地面流淌的砂砾,觉得并不是她的错觉。 话音落,耳边风声骤然增大数倍,赤色沙子漫天翻卷,剐蹭得皮肤生疼。 她隐约听见阿曼在说什么,但风声干扰听不太真切。 只觉腰间一紧,韩烈的手臂横在她腰上将她带进怀里,拉着藏身沙蜥后避开烈风。 以他们为中心,周围数十丈范围内沙子一圈一圈泛起波纹,像是沸腾的热水,咕嘟咕嘟出一个个水泡似的漩涡。 漩涡一突,一只指甲尖长的黑色利爪猛探出,按在黄沙之上。 第273章 角蜥 烈风卷着沙粒,只一眨眼功夫,天地化为一卷磨人的砂纸。 秦璎身前被韩烈的身体挡住,后背紧贴着沙蜥侧腹晒得滚烫的鳞片。 她可以感受到沙蜥急促地喘息。 风声杂乱,听不清发生了什么。 秦璎露出风帽外的皮肤被沙刮得生疼,她揉掉糊在睫毛上的沙子,强忍难受想看看钻出来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还没等她眯眼辨认,腰间又是一紧。 她被韩烈抱着从旁一跃,恰好避开了冲破砂砾袭来的某个巨大野兽。 在那东西的利爪擦着秦璎斗篷衣角而过的瞬间,她闻到一阵带着燥气的腥臊。 又勉强看清了这东西的模样——黑甲上有层怪异的白膜,四爪粗壮,长尾和鳞片似鳄,但后颈生着戴尖刺的头冠。 只看外形与沙蜥相似,但爪部不一样。 沙蜥为了长时间在热沙上跋涉,爪垫厚而膨似象足。 但这头沙中突袭的黑色怪物,却是爪子尖长如穿山甲。 这东西和沙蜥应该是近亲。 秦璎心念一动,在韩烈抱着她闪避时,一伸手从那突袭的怪物身上抓了一把。 ‘撕拉——’ 伴随着撕纸似的声音,秦璎掌心抓到了一把什么干脆而薄的东西。 但她来不及低头,视线仍追着那只突袭的怪物。 却只看见这除开粗壮长尾大如犀牛的东西,以一种与体型不符的灵巧,鱼一般跃进沙幕,一头扎进了热沙之中,尾巴摆动在热沙里游动。 眨眼不见踪影。 又是一阵烈风,她耳边传来韩烈带着焦急的提醒:“砂砾粗糙,小心眼睛。” 风太大,卷起的沙比小刀丝毫不差,秦璎深知自己眼珠子宝贝,手中捏着抓来的那把东西,闭上眼睛不再看。 她被韩烈带着几次起落,就在颠得险些干哕时,突然站定在松软的沙丘上。 颠簸停下同时,风沙骤然小了下去。 灰头土脸的秦璎呸呸吐掉唇间的赤沙。 “您没事吧?”韩烈小心用手腕内侧,帮秦璎蹭掉眼睫毛上糊着的沙子。 秦璎睁开眼睛,看见了被沙吹得像金黄焦脆炸香蕉的韩烈。 原本沸腾锅子似的沙丘平静下去。 旁边同样被沙子裹满的阿曼手臂受了伤,伤处滴答淌血。 同行的沙蜥不见踪影,秦璎心一突,以为两头大家伙受难被捕食。 谁知旁边的沙丘后次第冒出两个惊魂未定的尖刺脑袋。 变故突起时,韩烈和阿曼都不约而同放开了沙蜥的缰绳。 两头沙蜥趁机跑路到远处,如今见事了才伸头来看主人是否安全。 虽贪生怕死,但好歹没头也不回地跑路,留了丝丝义气。 秦璎甩头,甩去头上的沙子,就听阿曼问:“神使,您手里拿着什么?” 她举手,这便看见了手里抓到的那把东西。 灰白絮状物,隐约可以看见上边有网状纹路——像蛇蜕。 秦璎咦了一声本想撒手丢掉,但视线一转落在阿曼身上。 将这东西塞给了阿曼:“我从那些东西身上撕下来的,你们研究研究。” 在韩烈和阿曼研究是什么蜕皮时,她蹲身抓了沙子擦手。 不多时,韩烈和阿曼异口同声道:“是角蜥。” 他们已然认出了这种东西是什么。 秦璎走过去听。 “这些是角蜥蜕下的皮。”阿曼抓着那把蜕下的蜥蜴皮。 韩烈浓眉微蹙:“这些角蜥的体型大得异常。” 角蜥是赤霞地区独有的动物,和沙蜥是近亲。 与性情温顺老实巴交的沙蜥不同,角蜥食肉性情狂暴很多。 但通常而言,角蜥的体型要远小于沙蜥。 方才出没袭击的角蜥,较之寻常体型大出五倍有余。 就是这异常的体型差,才让韩烈和阿曼都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这玩意。 阿曼啧了一声,纳闷道:“但若真是角蜥,角蜥性子出了名的执拗,方才来袭为何轻易撤走?” 角蜥正常体型只有小型猎犬大,但性格十分顽固记仇,堪称沙漠平头哥。 面对再敌人强大绝不退缩,就算前方是深渊也义无反顾跃下。 若真是变异的角蜥群来袭,猎物没有得手它们怎么会退走? 阿曼蹲在那纳闷,秦璎确认转头看向韩烈。 无声询问道:是你? 韩烈异兽化后的麒麟为走兽之王。 四脚沾地的理论上都归他管。 韩烈眉毛上还糊着一层红沙,他对秦璎点了点头。 他垂头轻声道:“是我,但这些角蜥情况不对,仿佛疯了。” 韩烈若想,是能御使比他弱小的走兽的,只是这些角蜥如狂躁的暴乱分子,根本不听呼唤。 他也只能将它们驱赶离开。 秦璎了然唔了一声,一旁的阿曼茫然看来。 又来了,用中原人的话说,神使和韩兄弟又在一起说悄悄话呢。 就他一个是外人。 混熟以后,阿曼原本就比较活泼开朗的性格展露,他哀怨道:“也同我说说啊。” 韩烈厚道点,闻言歉然一笑,但说出他与上神共有的秘密却是万万不能的。 他回避了阿曼的话,接过阿曼手里的角蜥蜕,手指摩挲了一下后,突然道:“这些角蜥许是蜕皮不顺,因而性情过分暴躁。” 像是疯了一般。 韩烈撑开角蜥皮给秦璎展示了一下:“幼年角蜥一月一蜕,成年角蜥蜕皮间隔延长到三到四月。” 他手指上有茧子,摩挲得角蜥蜕沙沙作响。 “一般而言,角蜥蜕皮最晚在七日内就该蜕皮完毕,但若是周围异常干燥,导致蜕皮不顺时……” 阿曼脸上闪过明悟之色。 韩烈话已经说到这地步,阿曼这更了解角蜥习性的土著补充道:“角蜥蜕皮需一定水分,过于干燥蜕皮困难。” 阿曼秦璎和韩烈相互对视,齐声道:“旱魃!” 第274章 上神:我想个办法 前些时日金鞍山中旱魃将要出棺,各式灾兽肆虐,大夏六州大旱。 远处的大夏尚且如此,更不必说更靠近金鞍山的赤霞地区。 某个阶段,这里燥热干旱得简直不是活物能生存的地方。 如此极端干燥环境下,角蜥蜕皮根本不能顺利完成。 蜕不掉的皮会紧紧绷在身体上。 难受和行动受限是一重,最重要的是组织坏死、感染、持续不间断的瘙痒和疼痛。 严重时脚趾尾巴坏死脱落,眼球被灰膜覆盖导致脓肿失明。 如此一想,这群角蜥异常的狂暴和疯癫便找到了原因。 秦璎认真听着韩烈和阿曼一人一句的解释,眉头越发紧皱。 或许是看她不说话,阿曼有点迟疑道:“神使为何为难?” “知道是角蜥厚,我们就可以有计划围猎捕杀,即便这些角蜥体型过大也不算什么难事。” 论捕杀狩猎,有组织的两脚兽才是王者。 沙民世代生活在赤霞地区,毒饵、围猎……集合部族力量完全有能力围杀角蜥群。 见阿曼还挺乐观,秦璎不得不戳破他的幻想:“角蜥不麻烦,麻烦的是没有水让角蜥蜕皮这件事。” 照传说鬼方部神山后有绿洲,有终年流淌的清泉。 但这些角蜥却因干燥蜕不掉皮,这只能是两种原因。 第一种,神山后水源干涸,绿洲已经埋在了沙里。 第二种,有什么强大的东西霸占了水源,让这些角蜥在干旱后连靠近寻水也不能。 两种可能都挺麻烦,第一种意味着沙民们的绿洲梦破碎,他们还得靠着水玉生出的水紧紧巴巴为生。 第二种就意味着前边有危险的东西,他们得费些力气。 韩烈显然也想到了,只有阿曼被秦璎点了一下方才醒悟。 他支吾了一阵后,迟疑看秦璎:“那我们还往里走吗?” 三个人会不会人手不够,要不回去带上兽犼群。 他突然想到些什么,兴奋舔了舔嘴唇:“不若我们向上神请示吧。” 再危险也就是上神一手指头的事,或者派遣座下神犬撒下传说中的有点骚的甘霖,说不得绿洲重生呢? 他想得挺美,就站在旁边的上神本尊却已经做下决断:“继续探查。” 再往里走走,开视野,她就能看见黑石山后究竟有没有绿洲,有没有被什么占据。 她这位神使发话还是比较有分量的。 阿曼一抚胸应下。 两只没出息先跑路的沙蜥,见没事了又摇着尾巴溜达回来。 韩烈和阿曼没计较它们临阵跑路的行为,暂停歇拂去鞍鞯上和沙蜥鳞片上的沙尘。 又用装着水玉的水囊和随身携带的草料,喂足了食水这才继续出发。 秦璎照旧和韩烈同乘,这一次她没有嫌弃路程枯燥脱离箱中世界。 而是打起精神观察着。 沿路沙丘曾有数次出现流沙旋涡,沙下游动的角蜥虎视眈眈。 但都被韩烈震慑不敢靠近。 秦璎知道没危险十分淡定,反倒不知内情的阿曼一直精神紧绷,握着弯刀的手青筋爆现。 一直到靠近了兽形黑石山,阿曼才偷偷放松了些。 秦璎没有言语,藏在斗篷下的手轻轻拍了拍韩烈,随后脱离装脏人偶。 韩烈熟门熟路将软下的人偶接住。 意识上浮,秦璎离开箱子世界。 窗外恰好接近下午,阳光洒在身上,她活动了一下身体,朝箱子内看去。 随后就是一惊。 由于韩烈和装脏人偶向前移动,秦璎的‘视角’拂去了迷雾。 她看见黑石山后的情况。 没有绿洲也不是荒芜的沙丘,黑石山后大片区域被沙暴笼罩。 好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把一团沙暴拢住团在手心,刚刚好把黑石山后大片区域覆盖。 视线被笼罩的风沙罩住,秦璎看不清里面有什么,只能大致看见这团沙暴呈现近乎完美的圆形。 “应该不是天然形成的。”秦璎喃喃。 得多鬼斧神工才能出现这么圆的沙暴区域? 她嘴上嘀咕着,手按在木箱上,对韩烈道:“有一大片沙暴笼罩黑石山后,你和阿曼找块山石避一下。” “我想个办法看看里面是什么。” 肉身探险虽刺激,但能省事时还是省事点好。 秦璎得了韩烈的回应后,自去找趁手的工具。 箱中世界,韩烈环抱着已经五官血肉消融化为一具木头躯的装脏人偶,在胸口悬挂的木珠逐渐冷却后,拉着阿曼寻了块遮风的巨石。 他驾着沙蜥走到石块阴影下,自翻身下去,解了鞍后绑着的挡风毡毯将装脏人偶裹住。 拽着缰绳催动沙蜥趴下,让沙蜥的身体和巨石为挡风墙,形成一处小小的夹角庇护所。 看他样子要在这停留,阿曼有点懵:“真不走了?” 嘴上问着,但他视线落在被韩烈保护得很好的装脏人偶上。 神使似乎又离开了? 几日下来他也习惯了秦璎突然死物一样他躺着,又突然诈尸醒来。 他心中猜测,神使许回了神之国。 不知神之国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阿曼寻思他得更加虔诚,死了以后他也要去! 见他又走神,韩烈无奈:“阿曼兄弟。” 韩烈将之前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待会可能会有些变故,我们早做准备为好。” 他不知上神会以什么方法‘看’沙暴中有什么,但以他对上神的了解,手法想来会比较粗暴。 还不知会出现什么大场面。 又被韩烈提点了一番,畅想死后升天的阿曼骤然回神。 他嘿嘿讪笑着,翻出随身携带的沙蜥绳,和韩烈联手将两头沙蜥笼头捆在一处。 自得地打了个超紧的结,阿曼炫耀道:“非是吹牛,我打的这结可紧实。” 韩烈为人忠厚,见他一脸显摆捧场夸道:“阿曼兄弟真厉害。” 阿曼抖开一张毡毯,还想说些什么,韩烈胸前挂着的珠子一烫。 他听见秦璎的声音问道:“你们准备好了吗?” “千万别被吸走哦!” “您放心。”韩烈下意识回答后,直觉她话风不对。 还没开口问,天空一暗。 遮天蔽日的神之影投进箱中世界,神的手中似乎拿着根管状器物。 阿曼骇得仓皇四顾:“神临?神迹?神器?” 话还没说完,就被韩烈把头按进了沙子里。 耳边传来韩烈带着些无奈的声音:“阿曼兄弟,抓紧小心,等会或许会有些风。” 阿曼听话抓紧沙蜥绳,心说什么风啊? 随后……震天轰鸣响起,天摇地动飞沙走石。 好像世界的空气都被抽空,阿曼呼吸困难口鼻全是沙子。 他竭力翻着白眼看韩烈——这他大爷的是有些风? 有些?? 第275章 有鸟名鬼方 飞沙走石,天地颠倒。 阿曼的指节死死抠进岩石缝隙,风暴中的沙粒像刀锋让他满脸生疼,面皮都险被剐去一层。 但更严重的是,空气稀薄到人无法呼吸。 蜷缩在两头沙蜥之间的他,慌乱之中失了方寸,张嘴想喊却慌乱吐干净了肺里的空气。 阿曼这会也没心思再去跟韩烈计较了,他像是一片小叶子,几乎要脱手被风卷走。 就在危急时刻,一只手伸来将阿曼整个拽住往沙蜥肚子下一揣。 是同样被风沙迷眼的韩烈,听见阿曼呼吸不对帮了他一把。 两头沙蜥已吓傻,连跑这种本能都失去,将脑袋扎进沙子,雕塑一般蹲坐。 韩烈护着秦璎的装脏人偶,空出那只手上在咳嗽的阿曼胸前一拍。 他力道不大,却拍得阿曼一拱背,将堵在嘴里的沙团和这哈喇子呛了出来。 好似重新活过一遭的阿曼脸憋得紫红,两手一抹将双眼解放出来。 他这才心有余悸看天上。 巨大神影还在,祂周身笼罩着一层黑色阴影,难看清真实轮廓。 说实话,瞧着并不像善类。 但阿曼双眼迸发出热烈的光,他看见所有的砂石都朝着神影手中飞去。 像是…… “乾坤袋!”曾在大夏雒阳游学的阿曼,颇受民间传说话本影响。 一旁的韩烈闻言神情微妙了一瞬。 他用手肘抹开睫毛上板结的沙,心中苦笑。 上神,实在很……不拘小节。 他是个勤快人,自觉包揽了秦璎家的全部家务。 初听天空中的巨大动静就知道上神用了吸尘器。 那种发出噪音的机器,可以轻易吸走地板和沙发边角缝隙的灰尘垃圾。 如此被运用在箱中,韩烈顿了顿,暗暗夸到上神真是聪明。 戴着不知多少层滤镜的韩烈默默在心中夸,箱外世界秦璎手里拿着拆了刷头的吸尘器。 大吸力的无线吸尘器马力全开,凑近黑石山后的风暴团。 如活物般涌动的风暴团只坚持了少少一小会。 耸立在此多年的黑色兽形石山,大块岩石松脱剥落。 并着无尽天灾般的风暴,垃圾一样顺着吸尘器的管子被吸走。 透明集尘箱被吸上来的砂石打得噼啪作响,秦璎来不及观察从箱子里吸了什么上来,她眼睛盯着箱中。 沙暴被吸走大半后,风势渐小,包裹在风暴团中的一片翠绿露了出来。 她看见了如微缩模型似的绿洲,还有星罗棋布的碧蓝湖泊。 秦璎视力好,能看见绿洲中有一些垮塌的遗迹。 塔形遗迹竟然有几分玛雅文明的感觉。 对比外围荒凉的炎热的沙丘,这里葱绿更显得生机勃勃。 这片遗迹果然有绿洲。 秦璎先一喜随后一惊。 因为她看见由于笼罩的风暴消散,吸尘器的吸力波及了绿洲。 绿洲中不少小芝麻点似的小动物身不由己被风卷走。 一些像椰枣的树木还着挂着褐色果实,根系较浅的连根拔起飞上天空。 还有绿洲中的一些建筑也散了架,碎木和里边灰白色碎片四散。 秦璎忙将手中吸尘器向上提了一下,免得毁掉这片绿洲好景。 看清黑石山后有什么,她目的也达到了,正摸索开关时。 绿洲突然中心传来一声叫。 秦璎耳朵痛了一下,倒不是这声叫附带什么了不起的威能,实在是……太难听了。 粗嘎沙哑,像是砂纸磨过,听感接近于指甲抓在黑板上的吱嘎。 叫人听着顿时生出鸡皮疙瘩。 在秦璎去拿吸尘器时,旺财和进宝两个无聊来看热闹。 两个小东西听到这声音同时一抖。 祸斗旺财嗷一声捂住狗耳朵,雷鸟进宝惊得满天飞。 秦璎搓了下手臂,强忍不适往里看。 就见吸尘器引发的飞沙走石中,一个黑色身影从绿洲中心一座祭台似的土台子跳起。 这身影貌同小鸡,独翅独爪独眼,像是活鸡被劈成了两半,其中一半诈尸蹦跶。 这半只小鸡似的玩意看着怪异,但气势不弱,仰脖朝着天空又发出一声怪叫。 远处半埋在沙中的韩烈和阿曼虽看不见此异兽的模样,但那难听的声音传遍荒漠两人都已听见。 灰头土脸的两人对视一眼:“鬼方鸟!” 鬼方鸟在赤霞地区算是食物链顶端的玩意,鬼方鸟所在之处会起风暴。 但要说起它,所有沙民都知道它有一个开口让人抖三抖的难听破嗓子。 偏生鬼方鸟还爱在黎明第一缕阳光照下时欢唱啼叫。 鬼方鸟所在之处一般没有生物愿意靠近,也没有生物愿意和鬼方鸟做邻居,这玩意食肉凶猛且凡人。 与韩烈那边保持着联系的秦璎,也听见了这半只小黑鸡的真名。 鬼方部遗迹出现鬼方鸟,很是正常。 秦璎抬了下腕子,想将手里的吸尘器抽走。 她只想为沙民寻到新居住地,并不想搞破坏也不想杀珍稀物种。 她心意是好的,奈何底下那只鬼方鸟并不领情。 生在额头顶的独眼决绝之色一闪而逝,它腹下独脚曲起。 竟悍然一跃,带着几分决绝跳至半空,用身体来堵住吸尘器的管子。 舍身守护它的家园。 “啵!” 秦璎只觉手上轻轻一震,吸尘器管子被什么堵住,电机空转异响。 她顺势关了吸尘器,将伸进箱子世界的管子抽出。 抬起管子一看,就见管口严实堵住了一团黑绒绒的鸟屁股。 不知是舍身一击的壮烈激动,还是单纯怕,那鸟屁股犹如筛糠,露出的黑色尾羽一摇一晃。 好奇伸着脑袋看的雷鸟进宝,看了看堵住吸尘管的鸟屁股,又看了看自己的秃尾巴。 五十步笑百步,竟发出一串吱吱喳喳的笑声。 雷鸟的笑声跋扈恶劣,堵在吸尘管里那黑鸟屁股怒而又抖了两下。 秦璎从旁边顺手拿了一根拆散的棉签,戳了戳黑鸟屁股。 下一瞬,屋中响起抠毛玻璃似的声音响起,难听得屋里三个不同种族的生物同时咬紧后槽牙。 与此同时,窗外骤起大风,天昏地暗卷起尘土。 秦璎都能听见街坊们狂呼收衣服的喊声。 第276章 灰烬中的发现 下午,正是老街区情报站人员集会的时候。 买上一兜子菜往麻将馆门口小马扎一坐,自然有无数只闲不住的勤劳小手来帮忙摘菜剥蚕豆。 一边互助,一边相互交流新得知的八卦。 秦璎家来了个特勤快踏实特帅的小伙这件事,占据了多日的话题榜榜首。 今日本也要聊聊的,但突如其来的大风将欢乐全部打散。 妖风肆虐街道,麻将馆大姨新盘的头发高耸挂灰,很快吹得歪东倒西,忙搬着塑料凳回屋避。 秦璎家中,引发了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正啪啪抖吸尘器的管子,想把里面堵着的黑鸟倒出来。 但这玩意到了陌生环境,又感知到屋中有别的令鸟害怕的东西,自然不敢出来。 反而朝着管子内部越拱越深。 秦璎没得法,见外头风越来越大吹得窗户晃荡,她只得完全拆了管子,用晾衣杆在另一头捅了一下。 绒呼呼一团黑,身不由己从管子里咕噜滚了出来。 这只鬼方鸟有几分混子性,在箱中世界敢舍身,这会看自己被捅咕出来,光棍气又占了上风。 在秦璎的桌子上一滚,纵然类似乌骨鸡的黑色脚爪抖得不行,依旧站起。 如人类壮烈前大吼‘来呀’,它‘噶——’的一声就要示威。 只可惜叫了一半,便被进宝借住空中优势一爪子按在了桌板上。 鬼方鸟额头上的眼睛眨了下,这才看清自己不知为何来了一个极其奇妙的世界。 跟前一个山脉般的巨人,正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它。 旁边一股子带着硫磺的狗臭味,鬼方鸟不知是什么,但它直观感受到了一种威胁。 还有……耀武扬威用爪子按着它脑袋,电得它身上麻麻的大鸟。 鬼方鸟惊呆,鬼方鸟闭嘴。 屋中一片寂静,唯独外头风越大。 秦璎只觉得风声大得好像窗外停了一辆鬼火摩托。 怕像夫诸一样惹出大乱,在风暴隐隐成形前,秦璎捏住鬼方鸟尖尖的小鸡嘴。 “把风停下,不然把你做叫花鸡!” 叫花鸡,秦璎旁边的旺财耳朵瞬间支棱,唇吻间隐约有烟气溢出,屋中硫磺味顿时更重。 秦璎腾出手敲了下旺财的脑袋:“晚点点外卖给你吃,别烧了房子。” 说话间,她手腕上一丝丝银色金属丝伸出,活物一般缠上了鬼方鸟的脖子,只要这鸟有半点不从,就打算痛下杀手。 鬼方鸟浑身小鸡毛炸起。 一直生活在荒漠小地方里的鬼方鸟,它不懂人类的语言,却能读懂秦璎说话时暗含的杀意。 急急点头同时,忙收敛自己御风的本事。 只眨眼,外头的风小了下去。 见它老实,秦璎满意点点头,和箱中韩烈交代了两句,去清理吸尘器集尘箱。 …… 云澜古镇胡家大宅。 蹲在门槛吃凉皮的陈副局长,被突然造访的疾风兜了满身沙尘,肩膀上搭了个吹来的辣条口袋。 主理清理胡家旧宅地下空洞的双开门老头,站起身看向旁边同样灰头土脸的谢邵。 和秦璎不同,谢邵异兽化后为当康,出了名的皮糙肉厚。 结束隔离当天就被叫来加班。 风把他下巴那缕食指粗细的小胡须吹得乱晃,他表面凝重,心里莫名慌得要死。 秦璎家洒了遮掩气息的幽草粉,谢邵不可能发现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乱子只怕他新主人有关。 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谢邵脸上不露一丝痕迹。 陈副局长转头看他:“你嗅觉发达,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这风有没有什么问题?” 谢邵心说问题大了去了,这场风灾不可能是自然生成。 他做严肃状,蹙眉道:“似乎,有点异常。” 谢邵又抬下巴,用下颌小胡须指了一下和秦璎家完全相反的方向:“好像是那边。” “不过不确定,距离太远了。” 一个组织最怕的就是内鬼,有谢邵这神来一指,文保局的视线成功被引走他处。 秦璎并不知道这些,她坐在书桌前。 雷鸟进宝在旁边吃麻糍,它百无禁忌什么都吃,奈何没牙咀嚼,被麻糍黏在喉咙哽得抻脖子。 在它旁边,是被一小块麻糍黏住小鸡嘴的鬼方鸟。 秦璎往集尘盒里喷洒酒精,随意扒拉了一下吸上来的砂石渣子,她在其中发现了一些小红豆大小的猴子尸体。 这些猴子毛色灰白,应该是生活在绿洲里,无辜被卷上天丢了小命。 除了猴子,还有些芝麻粒大小的灰狐狸灰狼,水里卷上来的鳄鱼。 一些椰枣颜色的蛇长短似面包虫,生命力顽强,从灰里倒出来时还活着。 没爬两步,就被嘴闲的进宝伸嘴巴来叼走吃掉。 除了这些小动物,秦璎还在灰里扒拉出了建筑碎木和一些灰白人类骨头。 秦璎用细胞夹夹住一个小小的头骨,用放大镜观察。 她在头骨上看见了蛛网状大洞,颌面部骨骼也都碎了。 这个眉骨突起的小头骨,一定不是自然老死。 想着,秦璎将头骨放下,又用旁边的消毒液在左右喷洒了一遭。 这时,她隐约听见耳边有细声呢喃。 是韩烈的声音。 秦璎手按箱子上,耳边声音顿时变大。 她看向箱中,就见灰豆似的韩烈和阿曼已经靠近了鬼方部遗迹。 没了鬼方鸟引发的风暴遮掩,绿洲湖泊露了出来。 这片水草丰美之地,常年被鬼方鸟霸占。 别看它被进宝当脚垫子踩绝对压制,在鬼方部遗迹应该很霸道很有威慑力。 即便风暴消失,外围的角蜥也不敢靠近。 韩烈和阿曼骑着沙蜥,停在了绿洲边缘。 在二人身前五十来步,砂石和绿洲交界处有几十个人工垒的土包,正前方立着块石碑。 石碑附近密密麻麻插满了腕子粗的木桩。 这些木桩只及大腿高,但扎得很深,没有被风卷走。 因而,木桩上插着的东西得以保留。 韩烈还好,阿曼放眼望去心中生寒。 只见许多木桩都插着一个头骨。 木桩从口部插入后脑出,牢牢将这些头骨固定住。 日升月落,百年时光。 第277章 京观 刻意堆在必经之路上的土堆,石碑,那些木桩。 木桩上一个又一个已风化的头骨。 即便是箱子外的秦璎也反应过来,这是京观。 古时战争没有人权可言,胜者会砍下敌军尸体头颅,残尸横向排列再纵向叠加,一层一层填充以泥土碎石或者敌军的兵器。 就这般层层摞起,直至高数丈十数丈后,再在外层用沙土覆盖夯实,防止尸体腐烂后垮塌。 活细致点的军队还会反复分层压实,浇筑桐油糯米浆,直至形成坚固土丘。 这便是京观——胜者用败亡者尸体制成,用以炫耀战功和威慑反抗的极端暴力行为。 这些京观坟包一样排成一排,沿着破败黄泥板路向内延伸。 当时应该花了心思,数十个京观垒得规规整整。 许是还嫌京观震慑度不够,筑造了京观的那支军队还沿路敲下木桩,将一个个砍下的头颅倒插其上。 秦璎在库西部待过一段时间,算是了解了赤霞地区风俗。 这种把人头倒插的手法,毫无疑问是在针对沙民。 木桩从尸首口中插入,严实卡住上下颌,尖端从后脑破出。 按照沙民们的宗教解读,此举堵住了死者向天神祈祷的嘴,同时使死者面朝下双目朝下。 如此这些死者将永远游离人世,进不了死后的天上故乡。 要是所料不差,京观之中尸体也一定是口堵某物面朝下叠放的。 即便是秦璎也觉此举狠辣诛心。 韩烈和阿曼牵着沙蜥,停在几十步开外。 已知鬼方部被大夏出兵灭族,沙民之乱的胜者是大夏,败方为灭族的鬼方部。 那么在鬼方部筑阴损京观的,还能有谁? 韩烈和阿曼之间气氛有些许微妙。 不过这微妙只存在了一瞬间。 阿曼干笑一声,见韩烈神情严肃,反倒先出言道:“韩兄弟,百年多前的事情不必介怀了。” 也就是沙民们部族分散,加之最近已改信仰,阿曼才能如此轻松放下。 “嗯。”韩烈应了一声,用手拉了一下风帽。 但藏在风帽后的脸神色严肃。 阿曼并未留神,他在闹旱魃的赤霞地区困了许久,几年没见过绿色绿植。 见绿洲中隐有水气扑面,心大的就要往里走。 他没觉着会有什么危险,方才上神用了神器,什么邪魔妖异还能在? 有这重想法,阿曼迈着四方步打头朝绿洲去。 他牵着的那头沙蜥兴奋不已,鳖一样伸长了脖子,迫不及待要享用绿洲里的鲜草。 韩烈牵着的那头沙蜥,看见绿草也兴奋得红鳞越发亮。 见韩烈不动,它忍不住迈步用脑门拱了一下韩烈的后腰。 却听见背上一声轻呵:“别闹。” 韩烈骤然回神,见秦璎的装脏人偶坐在沙蜥背上五官凝实。 把独脚小黑鸡关在小鱼缸里,秦璎委托旺财进宝充当临时看守看住鬼方鸟别做乱。 同时,好生教它个乖,叫它晓得什么叫规矩。 在一狗一鸟摩拳擦掌只差发出反派桀桀桀笑声时,秦璎意识降临箱中世界。 缓和了不适后,她伸手拽住沙蜥的笼头,问韩烈:“你怎么了?” 这些京观做得阴损不假,但纵观历史这种行为并不少见。 诸多名将做得更过分的都有。 秦璎不觉得韩烈这土生土长的大夏人,会为百年之前的战争行为而羞愧难过。 见她回来韩烈伸手扶她,先道:“您吸尘器垃圾别乱倒,里面有尸体碎骨。” 这问话完全出自管家公本能,担心那些绿洲里吸上去的玩意附带不好的东西,引发瘟疫。 秦璎顺势扶着他的手臂,将脚踩在鞍鞯下的镫子里坐稳,没好气道:“我知道。” 消杀重要性她很就清楚,吸尘器里的灰尘早消过毒喷洒了幽草水密封保存,等明天得空倒回箱子世界。 见她坐稳,韩烈牵着沙蜥缰绳在前步行,引着沙蜥朝里走。 越往里走,祭台似的京观越近。 近看京观规模极大,除去心理层面的不舒服,秦璎并没有闻到什么异味。 京观下的木桩歪东倒西,经年累月风化后呈现一种黄白,上面插着的骨头许多脆朽化成了一把沙。 残余的一些,有大有小,最小的只有小香瓜大,除却侏儒等意外因素,头骨主人死时年纪应该很小。 秦璎的视线在那个小小的头骨上停留时间有点久,韩烈脚步慢了下来。 他顿了顿,道出秘密:“这场沙民之乱,我家先祖或许曾有参与。” 秦璎闻言愕然看他:“什么?” 韩烈空出的手拉下风帽,见阿曼已经走远交谈声不会传过去,他才低声道:“百年前,我家曾改姓避祸。” 秦璎前倾身体侧耳听。 原来韩家百年前曾显赫过,后来政治原因坏事族灭,只有一支血脉侥幸留存,为了避祸而改姓韩。 到了韩烈这代,只剩他一根独苗。 韩烈父亲死得意外的早,家里隐秘还来不及全给他交代。 家族历史佚失,只留下两样东西。 说到这时,韩烈扯开衣襟,展示他挂在脖子上那粒小珠子。 这木头珠子是其中一样,另一样就是他已经吃下去的麒麟肉干。 至于先祖征鬼方之事,还是他亲自见到京观和木桩后,才从童年父亲偶尔感慨提及的旧事中回忆起来。 秦璎直起腰,对韩烈所说的事情并不惊讶。 她早就知道韩烈身世有隐情。 毕竟谁家祖传块麒麟肉干啊。 秦璎手摸下巴,突然感兴趣:“你家先祖姓什么?” 曾经随军平鬼方部之乱,手上又有麒麟肉干。 说不定是手上染过麒麟血的狠人,反正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见秦璎感兴趣,韩烈有点歉疚道:“我爹未曾透露。” 大夏朝廷还在,谁知会不会清算,韩烈老爹脑子被门挤了才会把关乎身家性命的事情给个小孩子说。 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秦璎有点失望。 不过她很快支棱:“这里有京观,石碑上或许会留下名字。” 京观还有一重作用就是炫耀功绩,石碑上应该会留下主帅和从征将帅的名字。 他们一一查看石碑,或许能发现点什么。 她正高兴时,前面的阿曼终于转头看,见秦璎又诈尸还和韩烈凑在一块说悄悄话。 阿曼不由挥手道:“神使大人,韩兄弟,你们快点。” 他本想说,你俩别背着我说悄悄话了,但话到嘴边却又变成:“天快黑了,我们得赶紧找个扎营的地方。” “来了。”秦璎扶着沙蜥马鞍坐稳,随口应道。 韩烈牵着缰绳加快了步伐:“您小心树枝。” 先提醒秦璎注意别被树枝打到脑袋后,他才道:“请您替我守秘。” 第278章 遗迹见闻 赤霞沙丘,夕阳落在玫瑰色沙漠,映出漫天金红。 被鬼方鸟藏在风暴后中的绿洲露出真容。 虽被吸尘器破坏了部分地形,不少根浅的树木翻倒,但严重。 金红色的光照下,绿树中星落的潭水也如金子一般闪闪发光。 再次低头避开树枝后,秦璎索性从沙蜥背上下来步行。 脚踩着松软的沙土,和韩烈阿曼一道往鬼方遗迹深处走。 她没给阿曼解释为什么她老躺尸,没事人一样左看右看参观。 进了绿洲后,体感温度降下许多。 树荫和水汽断绝了外头沙漠的燥热,是十分舒服的环境。 秦璎三人都松开斗篷摘了风帽。 三人中尤以阿曼最为兴奋,这方天堂似的绿洲将会成为他们的新居住地。 对生长在黑石山下的阿曼来说,再值得高兴不过。 他用抚摸新娘面颊般的温柔,抚摸树皮。 又在树下苔藓里扒拉蘑菇,看见什么都新鲜,找到没见过的东西,就一连串感谢上神。 见前方有个小水潭,兴奋得一边扯斗篷一边朝那处跑,看着是想进水潭畅游一翻。 “小心点,水潭有东西。”秦璎不得不出言提醒。 她从吸尘器的集尘盒里,扒拉出了蛇和一种像鳄鱼的东西,换算一下体型不小。 阿曼身手还可以,但他一个沙民估计水性跟旱鸭子一个档次,水里被那些东西缠上,说不得丢掉性命。 秦璎喊得喊及时,阿曼一个急停刹车在水潭旁,踩得水潭旁的白沙沙沙作响。 阿曼讪笑:“多谢神使提醒,我只是很久没见过这么多怎么清澈的水了。” 经历旱魃之难后,水对于赤霞地区沙民来说与黄金无异。 在库西部住过几天,喝过锈水的秦璎理解,轻轻勾起唇角道:“以后就习惯了。” 两个说话间,阿曼背对水潭,一直没说话的韩烈突然皱眉。 在阿曼反应过来之前,他抽出挂在沙蜥鞍侧的弯刀一甩。 镶着一枚不规则黑曜石的弯刀,飞镖一样打着旋,直直飞向阿曼。 擦着阿曼的耳廓而过。 阿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先听见背后传来一阵闷在喉中的低吼。 他浑身汗毛倒竖,猴一样跳开到安全地带这才回身看。 只见被光照得金漾漾的小水潭,先只一点红飘起,随后大片朱色洇开。 在水潭全化为血红时,一头嘴巴被弯刀贯穿的四脚黑鳞恶兽,翻着肚皮浮上水面,粗大尾巴时不时抽搐还没死绝。 从没见过鳄鱼的阿曼后怕不已。 韩烈见状又提醒道:“水潭很危险,不要轻易靠近。” 他又看秦璎:“血腥会引来别的东西,我们尽快离开吧。” 倒不是韩烈畏惧,只是现在天马上要黑,没必要与这些东西纠缠,误了上神吃饭的时间。 先寻个安全之处建起庇护所,待明日天亮他再带着阿曼讨伐这些东西。 免得再耽误,上神休息不够会长黑眼圈。 才被救了一条命的阿曼不敢有异议,从那只被钉住嘴巴的鳄鱼那抽回韩烈掷出的弯刀后,讪笑着走回来。 三人继续深入,一路上零星遇见些大蛇之类的玩意,都被韩烈和阿曼解决。 看蛇无毒蛇身粗壮,阿曼还快手将蛇躯切割了两大块带走,做晚饭的食材。 一路上秦璎都在观察,观察这片绿洲的生态,思考如何安顿沙民们。 如何帮助他们尽快安身立命。 逐渐靠近鬼方部遗迹中心,那片是鬼方鸟居住的地盘,生存的动物越发无害。 靠近鬼方部四方沙丘台皇城遗址,左右的人工建筑越来越多。 和库西部避热防沙的沙柳窑洞不同,鬼方部的人为了避开蛇虫鼠蚁建筑多为吊脚楼。 这些建筑很多已经朽烂,被生长的藤蔓压垮。 零星留下几座残垣断壁,向百年后的来访者展示当年的城邦风貌。 行走遗迹之中,探秘未知的新鲜感,让秦璎心跳都加快了几拍。 她从来是个不安分的,到了这样的新鲜地方,自然会好奇这里的人吃什么穿什么。 于是跟熊孩子一般,在遗迹中行走,时不时捡个破烂瓦罐。 韩烈阿曼没得法,两个保镖一样跟在她身后,为她护卫同时负责拿东西。 终于在太阳快要落山前,他们在靠近鬼方部皇城的一处房屋落脚。 这处房屋原来的主人应该挺富有,房子以烧制的白砖块修建,百年没有垮塌,保存相当完好。 “为什么这房子里没有长出藤蔓,也没有蛇虫?”秦璎心说难道这房子有什么反射物之类? 她看着白房子上的石砖,心中忌惮。 她这人偶之躯不怕辐射,但她怕明天韩烈和阿曼得点什么怪病。 阿曼手上提着一个满是青苔的瓦罐,罐子里收破烂一样放着半截锈柴刀和两只破碗,一罐干巴得不能吃的蜜饯样东西。 听秦璎的话,茫然左右看看。 韩烈走到屋角,摘下匕首砸了一块白石砖,在鼻下一闻。 随后神色轻松道:“烧砖时往里面加了秘药,所以不生杂草虫蛇不近。” 他把那小粒石砖递给秦璎,秦璎好奇凑在鼻子下闻,却什么味都没闻到。 “这种制砖法和秘药都来自大夏,在大夏并不算稀奇。” “但在这里却算是珍稀。” 屋舍主人在鬼方部中应该有些地位。 鬼方灭族时,来这平乱的大夏军队干事很利索,所有鬼方部中的人都被驱赶到一处屠杀后筑京观。 整片遗迹没见什么尸首,这洁白的石头房子里很干净,没有什么尸骨血迹。 夜幕降临时,屋中点起篝火,蛇肉似鸡,切成食指长短在篝火上炙烤得一面焦黄。 韩烈双手捧来一张树叶,当做餐盘的叶子上是几颗酸甜的果子和三四条烤好的蛇肉。 秦璎仗着现在自己是人偶之躯百无禁忌,将叶子接过。 正要接韩烈削好的筷子时,外头拴着的沙蜥突然发出嘶嘶声。 追出去看时,什么也没有。 只是韩烈从沙蜥的头冠旁摘下一小捋白色长毛。 长毛柔软似兔毛,嗅之有淡淡奶香。 第279章 朏朏 秦璎揉了揉那缕白色长毛。 这缕毛发像是什么东西趴在沙蜥上,仓皇逃走时夹在沙蜥鳞片间遗留的。 只有小小一缕,手感惊人的柔软。 细闻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蜂蜜牛奶味,奶香并不甜腻,是很安全舒服的气味。 按理说,在发生过大屠杀的遗迹夜宿,遇到未知的窥探者怎么都该提起警戒。 但秦璎将这小撮白长毛捏在指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舒展眉头,露出轻松笑意。 阿曼也在旁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嘿嘿傻笑。 她问韩烈道:“这是什么异兽的毛发?” 理智上她知道这应该也是箱中世界里某种特殊的异兽。 但情感上,秦璎捏着那小撮毛发,想寻个贴身的地方保存起来。 就像收集家养小猫掉落的胡须和乳牙,还未蒙面已经对那只生物充满好感和爱怜。 相比秦璎和阿曼,韩烈并没太受那缕毛发的影响。 见秦璎喜欢,他眉眼间才闪过一丝笑意答道:“是朏朏。” 《山海经·中山经》有载:有兽焉,其状如狸,白尾,有鬣,名曰朏朏,养之可解烦忧。 秦璎在身上找许久,没找到能保存这小撮白毛的东西,见状韩烈在后腰蹀躞带一摸,摘下个食指长短的翻口小皮囊。 小皮囊恰好够放一只铜鱼钩一小卷玉蚕吐的丝。 韩烈将黄铜鱼钩和丝线取出,把那撮朏朏毛放进去:“您将这毛发填入枕头,可得一夜好梦。” 但随身携带韩烈就不太推荐了。 朏朏会让接触的人开心不假,但也有弊端。 朏朏带来的欢乐是十分霸道的,前脚挨打的人拥朏朏在怀,后脚便能肿胀着脸没心没肺欢笑出声,忘掉仇恨。 雒阳偶有不轨之徒利用朏朏控制他人。 “也有人因意外失去了朏朏,伤心绝望寻死。” 韩烈一通解释完,秦璎顿时觉得手里的长毛烫手。 这朏朏细听起来怎么跟精神毒品一样。 见她喜色渐消,韩烈又解释道:“您不必担心,只要不随时与朏朏厮混一处就没关系。” 听了他的话,秦璎这才放心点,蹲在篝火旁翻动蛇肉的阿曼这时插嘴道:“此处竟生活着朏朏吗?” “那我等以后是否可以捕捉朏朏,也当作一项生计。” 阿曼不愧是雒阳游过学,当过村长的人,他寻思着绿洲被鬼方鸟风暴隔绝成单独的天地。 既然出现了朏朏,那必然不会是单只,而是一个族群。 市面上朏朏价格昂贵,沙民们是否可以捕捉朏朏当做新的谋生手段。 他那厢浮想联翩还没来得及开心笑出声,韩烈一句话浇灭了他的希望。 “此地气候并不适合朏朏生存,这只朏朏应该是近期外来的。” 说到这时,秦璎也想起来王敞等人就是出雒阳抓捕朏朏,误入了金鞍山,进而撞上旱魃的棺材。 “这只朏朏是王敞他们抓捕的那只?” 居然在这火炉子似的沙漠活了下来,还跑到了鬼方部遗迹里,好个幸运的小家伙。 韩烈点头:“我也如此猜测。” 否则无法解释,朏朏怎么会出现在这。 这只小兽或许是天性驱使来观察秦璎等人,又因畏惧逃走。 不过那都不重要,太阳快要落山夜幕将降临,不是有个白房子就能高枕无忧。 沙蜥背上的鞍鞯解下充作坐垫,秦璎坐在篝火旁,手里捧着片绿色叶子。 叶子上有能吃的野果,还有烤蛇肉。 秦璎没吃过蛇肉,迟疑着用韩烈削的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方才耽误了点时间,洒了薄盐的蛇肉凉到刚入口的温度,一种微妙的油脂香充斥口腔。 像鸡肉但口感更紧实有弹性,说味道挺不错,就是心理上有一点排斥。 在秦璎品尝新东西时,韩烈进进出出忙活起来。 他扯着细至透明的玉蚕丝,在白房子周布下警戒。 但凡有体型稍大的东西靠近,蚕丝上的铃铛就会响起以作警示。 布下警戒同时,他在外头林子进出数次,抱回一些粗大的树枝,顺带着给两头沙蜥割来了鲜嫩的草叶饲料。 借着天黑前的最后一点光亮,他迅速将差不多长的树枝用砍下的树藤绑起,制成简易的窗户和门。 他们暂停留的白房子,就不再是四处漏风的样子。 韩烈做事认真利索有条理性,看着十分解压有观赏性。 负责秦璎安全的阿曼过意不去,讪笑着把白房子内部朽烂的木头家家具等丢出去,寻了根树杈清扫地面。 而秦璎吃了蛇肉,游手好闲趴在窗边看韩烈做手工。 当天完全黑下时,秦璎在白房子里有了一间单独的卧室。 抖掉沙尘和虫的树枝做的小床上铺着毡毯,还有个填充草叶和朏朏毛的简易麻布枕头。 一盏用椰子样硬果壳制作的灯,火油里漂浮着衣服上拆下的麻线作灯芯。 “您先洗漱休息,我和阿曼会轮班值夜。” 踩着擦得锃光瓦亮的白色地板,韩烈送来了洗漱的热水和一根折断的枝条。 装热水的是在白房子里找到的瓦盆,他洗刷干净了。 折断的树枝咬开前端,用来刷牙。 还有张干净的白麻帕子用来擦洗。 照理说在这破地已经准备十分周全,但韩烈还是因秦璎没有牙刷牙粉,不能痛快洗个澡感觉亏欠。 他放下陶盆,蹲在地上看秦璎:“今日仓促,您受委屈了。” 明天时间宽裕,他定然布置更好的环境。 韩烈身量很高,蹲在秦璎面前很大一只。 屋中照亮的油灯光线不算明亮,秦璎看见他边缘铁灰的眼瞳。 分明是很冷酷的眸色,这时却柔和像是家养的大型犬只。 秦璎终究又没忍住自己的爪子,举手擦掉他鼻翼旁沾上的一点灰。 “已经很好了。” 她动作很轻,但韩烈像是被雷劈一般,红着脸仓皇站起逃了出去。 听外间阿曼好奇的询问和韩烈的支支吾吾回答的声音,秦璎忍不住失笑。 在这遗迹中的第一夜,托了草叶枕头里朏朏毛的福,秦璎睡得很沉,虽没做美梦,至少没再噩梦缠身,只是耳边还能听见窸窸窣窣的模糊祈祷声。 翌日清早,抱着弯刀背靠秦璎房间砖墙的韩烈听见里头响动,睁开眼睛。 蜷缩在熄灭篝火旁的阿曼鼾声微顿,挠着屁股翻了个身。 第280章 鬼方的个鸟卫生 秦璎伸着懒腰,在鬼方部遗迹迎来清晨。 绿洲里空气很好,打开简易窗户嗅到满鼻子的草木水泽气味。 昨天受吸尘器的影响,绿洲密林中没见什么蚊虫。 但仅隔一天,整片绿林已经复苏过来。 远处密林树冠上,一片片蚊子聚成的黑雾涌动,这些蚊子个头很大,五个能凑一盘下酒菜。 即便只有部分是吸血蚊,但想来沾上是不好惹的。 为了避免麻烦,大清早韩烈就出了门去。 不多时回来,摘回了好些蕈菇药草。 秦璎看着面前摊开摆了一地的花绿蕈菇,出于对韩烈的信任没有多问。 阿曼却有点忧心:“韩兄弟,这些蘑菇颜色也太花了。” 红点的黄杆的,多看两眼都怕被毒得躺板板。 用不知名草叶研磨成汁,把自己的脸涂抹得花花绿绿如特种兵的韩烈,面对阿曼的质疑不恼。 他对阿曼扬起笑脸:“别担心,并不是拿来食用。” “这些蕈菇孢子抖下制成药囊,可驱散林中扰人蛇虫。” 韩烈想到高兴的事,脸上爽朗笑意压不住:“这片绿洲封闭百年,没人活动,有很多药草奇物。” 昨天和今天,简单在绿洲绕了两圈韩烈发现了不少好东西。 其中最让他高兴的,是在林中看见了一种拳头大小的金黄色蜜蜂。 有金蜂的地方极有可能生长有瑶草。 金蜂蜂巢割出的香蜜,味道香甜对头痛病有一定疗效。 秦璎进出箱子精神损耗极大,手边瑶草已经消耗一空,稍后得空可以寻找瑶草作为补充。 韩烈所在的玉衡军狩猎异兽搜罗天下奇珍,干回老本行如鱼得水。 有他打样,阿曼和秦璎都学到了不少实用的知识。 阿曼听他指挥,用两块洗净的石片将一种绿色草药研磨成汁。 这种草药看着像路边野草,但研碎之后一股腥臭,不知道的还以为碾碎了臭屁虫。 阿曼用手指沾了一点拉丝的草液:“韩兄弟,涂抹这种草叶是防什么虫来着?” 在阿曼旁边,秦璎仰头屏住呼吸,让韩烈将这种草液抹在她的眼眶周围。 韩烈手上动作,嘴上答道:“可防一种飞虫。” 这种飞虫不大,却极恶劣,会摇动尾巴将卵甩在生物眼珠上。 当时发现冲洗拔除还好,要是没发现,等到虫卵孵化就可见从眼睛里挤出小肉虫的奇景。 孵化的尖头肉虫钻进眼部黏膜,借着舒适的体温生长。 口器分泌带有麻痹效果的消化液,融化眼部肌肉作为食物。 某些被寄生的动物没法自己处理伤势,发展到最后,眼珠子都被七八条拇指粗的成虫蛀空。 韩烈说这些不想吓唬谁纯科普而已,但阿曼和秦璎齐齐后仰露出恶心神色。 听人劝吃饱饭,这种虫听着就邪门。 阿曼不顾草液腥臭,洗面奶一样掬在掌心就往脸上糊,将他一张烧伤疤脸染成狰狞黑绿色。 秦璎也催促道:“多给我弄点。” 等趴在门前的两头沙蜥都涂得花花绿绿后,三人才离开临时庇护所。 他们时间不多,得先穿过绿洲抵达鬼方部王城沙丘台探查一圈。 若无异样,就由韩烈将阿曼送走,回沙民那边报信接引迁徙队伍前来。 而秦璎和韩烈,表面上留在绿洲想办法排除危险——比如,外围那些角蜥。 那些食肉的暴躁大家伙,蜕皮失败看见活物就袭击。 但尖爪擅挖掘,在沙中游动似鱼,韩烈能尝试驯化豢养作为保护家园的战兽。 当然,前提是解决掉它们的卡皮病,先让这些家伙恢复正常,别再那么疯癫。 背着阿曼,秦璎和韩烈已经商量出了完全可行的法子,只等阿曼离开后施行。 阿曼不知道旁边两人都盼着他赶紧走,他还一路兴致盎然观光。 在密林中走了半个时辰,三人面前顿时开阔。 人工夯实的白垩土道后,是一座阿兹特克祭台似的四方台。 原本的鬼方部首领狂妄无边,将自己视作神明,不顾忌讳搭了座祭神规模的高台。 他、他的后宫与萨满祭司,就住在沙丘台上。 后来鬼方部战败,首领抛弃族人,只带着族中勇士进入金鞍山后,四方台被鬼方鸟占据百年。 秦璎他们还没靠近,一阵淡绿色恶风先迎面袭来。 其中夹杂着难以忽视的鸡屎味,就像进了养鸡场。 秦璎忍不住拉起风帽挡脸:“鬼方鸟似乎很不讲卫生。” 吃喝拉撒都在沙丘台上,百年累积鸟屎堆得快有一掌厚。 她不由担心起箱子外,关押鬼方鸟的小鱼缸。 阿曼还算淡定,韩烈脸上懊恼之色一闪即逝。 早知这里如此腌臜恶臭,便不该让上神来的。 他左右看看,突然见林中有一物,双眼一亮:“阿曼,保护神使我去去就来。” 在阿曼和秦璎的注视下,韩烈的背影消失在密林中。 如他所言去去就来,眨个眼睛的功夫,他捧着两串殷红果子出来。 这种果子秦璎昨天吃过,香味类似红醋栗,但更甜汁水更丰富。 韩烈把果子在生着厚茧的指尖压碎挤出汁,滴在秦璎的风帽面罩上。 风中的恶臭顿时淡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浆果味。 韩烈又蹲下身,想背秦璎上去。 但被秦璎拒绝,沙蜥留在下边,他们三个踩着沙而绵软的鸟屎朝着鬼方部祭台台阶向上走。。 原本秦璎是打算临时客串考古人员,探索遗迹的。 奈何鬼方鸟实在不讲卫生,能吃能拉。 吃剩的动物骨架散落各处,直肠子边吃边拉,哪有食物残渣哪有鸟屎。 鬼方部沙丘台原本留存的壁画雕塑,都被鸟粪涂抹成风干黄褐色。 或许还有一些东西留存,但都淹没在鸟粪下,埋着可惜要挖又埋汰。 整个遗迹都报废。 秦璎在心里暗骂那只独脚小黑鸡。 因整片区域被鬼方鸟弄得实在太埋汰,沙丘台后方陵墓秦璎他们没工夫去。 从沙丘台离开,寻了处水潭驱赶里头的恶兽后,三人在水边涮鞋底。 秦璎扯下兜帽,抬起胳膊在身上闻了两下,绝望发现自己已经被腌入味。 韩烈猜出她心思,还要安慰说可以寻到香草沐浴祛除时,旁边大树的树枝沙沙作响。 一朵香味四溢的紫蓝色花朵,从树梢掉落。 正好落在秦璎面前的空地上。 秦璎下意识仰头,就看见一只成猫体型的雪白小兽蹲在树上。 这小兽尾巴毛发蓬松,长长的垂下。 见秦璎发现了它,它眼睛抽抽冲她一挤。 然后唇角向上扬,露出尖尖牙齿。 第281章 送上门的朏朏 枝上蹲着的小动物身份呼之欲出。 林中寂静了一瞬。 “朏朏!”秦璎脱口而出时,身侧疾风刮过。 是韩烈。 他第一时间动起来,朝着朏朏疾驰而去,速度快得人眼难辨。 及至树下跃起同时长臂一张,攀住朏朏蹲坐的那根树枝。 白毛长尾的朏朏,善藏匿善逃命闪避,论及速度在走兽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就是凭借这特性,它才能逃避众玉衡军的抓捕,遛弯一样将王敞等人遛进金鞍山,并逃进了风沙笼罩的绿洲。 它并不擅战斗,平常抓抓小鸟寻些肉虫为食,不敢招惹鬼方鸟,藏匿林中忍受绿洲潮气。 昨天吸尘器引发的飓风肆虐,朏朏好悬一并被风卷了进去。 幸好死死抱住一根巨树,这才幸免于难。 但作为最近目击者,朏朏亲眼看见不可一世的邋遢鬼方鸟被天上巨影收走。 朏朏险被吓破苦胆,仓皇逃窜想要离开此地时,却撞见傻乎乎的阿曼牵着沙蜥没事人一样走进来。 后面跟着拥有奇怪气息的秦璎和韩烈。 韩烈有些让兽害怕。 但秦璎却貌美叫它欢喜,这才在昨夜前来窥看。 秦璎枕着朏朏留下的那撮毛睡了一夜,身上留下它的气味。 小兽总觉得,好似是自己人了。 这才眼巴巴叼着花来献媚,抛媚眼。 目下行迹败露韩烈追来,蹲坐树枝的朏朏丝毫不慌,从前那些来抓捕它的人类,它还不是轻松逃掉? 朏朏这般想着,在韩烈攀上树时,还抽空对着秦璎挤眼睛。 这是它在人世玩耍,跟坊间浪荡郎君学的。 调戏了一下秦璎,朏朏这才想像往常一般,疾风一样消失在树叶之间。 让那个追来的人类看着它背影吃灰。 朏朏带着几分恶趣味轻盈起跳,眼尾余光看着韩烈的方向。 然而下一秒,棉花糖萌兽一呆。 刚刚跃上树的韩烈消失了。 不妙的预感还没来得及占据脑袋,朏朏跳在半空的身体被一只大手攥住。 “吱——吱吱,吱吱吱——” 凄惨无比的叫声回荡在林间,朏朏长而尖的耳朵并着尾巴摇成螺旋桨。 要不是被抓住后脖颈,说不得直接飞上天去。 当足够弱小的时候,就连害怕都显得特别可爱。 韩烈不顾掌中萌物挣扎,铁石心肠将朏朏捏住,右手在革囊中一掏,取了根筋索把它四脚捆住。 “神使。”韩烈得了好东西,就迫不及待将这蜂蜜牛奶香的小玩意献给秦璎来。 他动作实在太利索,秦璎反应过来时,朏朏已经哭哭啼啼到了她面前。 靠近朏朏,人类就会受到影响。 用人类血肉装脏的秦璎是,旁边阿曼也是。 阿曼发出一声夹到让人觉得腻歪喟叹,搭配上他满脸烧伤疤违和感爆表。 秦璎稍微好点,至少没有发出太奇怪的声音。 但她违反了不乱碰奇怪东西的原则,把朏朏接了过来。 朏朏毛发雪白,极软,臭美小玩意每天要花三分之一时间来清洁身体舔梳毛发,因此没有一点异味。 浑身散发股奶香。 朏朏这才反应过来,它居然已经被抓住了。 天性识时务,让它直觉般在三人中精准找到了主事的。 一点不嫌弃秦璎身上腌入味的鸟屎味,狐媚子一样把小脑袋埋进她的臂弯,嘤嘤呜呜的哼唧。 想哄秦璎解开绑着它的牛筋。 只要解开束缚,从这人类女人手上逃走轻而易举。 朏朏计划很好,奈何用劲过猛。 秦璎被它软和的毛发蹭得发酥,心肝颤了几下后,眼圈发红手臂逐渐僵直。 三人中最不受影响的韩烈,见秦璎似乎状态不对。 还道这只朏朏上有别的怪异之处,正想接回来,就见秦璎猛收紧了手臂。 把脸埋在朏朏的脖颈处狠蹭了起来,姿态亲昵在朏朏耳朵边道:“好可爱。” “真想咬一口。” “做成标本玩偶永远留在身边吧。” 多巴胺分泌异常,临时患上可爱侵略症的秦璎自言自语,朏朏吓得瞳孔扩散。 这是正常人能有的邪恶想法? 不应该在它散发魅力时,谄媚来亲吻它的前爪吗? 不对劲,这个女人不对劲! 朏朏蛆一样扭动起来,试图远离精神病患者。 挣扎间一抬头,看见韩烈若有所思的视线落在它身上。 在秦璎世界待过,他知道什么是标本玩偶,已然在琢磨怎么寻找做标本的材料,保留朏朏毛发的柔软手感,翻遍上神抚摸。 双重刺激之下,朏朏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秦璎原本就是面对超出认知的可爱有点应付不来,胡言乱语罢了,真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随着这只特殊异兽失去意识,她从发癫状态清醒。 忙将朏朏往韩烈手中一塞:“保管好它。” 韩烈老实接过,认真道:“若是制作标本的话,还得先饿上几日。” “我开玩笑的。”知道他动手能力强得可怕,秦璎忙澄清。 韩烈哦了一声,神情有点遗憾。 不过随即他又笑:“您什么时候想做标本了再告诉我。” “这个,暂时不用……暂时!” 他两个丧良心的对话全被阿曼听见。 阿曼默默背过身去,小声蛐蛐了一下。 探查被鬼方鸟当做厕所的沙丘台后,可以确定这是一片适宜生息繁衍的土地,最大的危险鬼方鸟已经被抓走。 阿曼心中高兴,迫不及待就要踏上回程的道路,带领族人来这建立新的家园。 回去需要沙蜥三日脚程,阿曼一个人上路不得不更小心。 他又在绿洲休息了一夜备足食物和水,让沙蜥养足精神。 踏出绿洲范围时,阿曼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恐外围的角蜥袭击。 出乎意料的是,一直离开鬼方部遗迹范围,都只见角蜥在沙中窥视而不敢袭击。 阿曼视线无数次在秦璎和韩烈之间游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 本着难得糊涂的精神,一扯缰绳驾沙蜥朝着远方离去。 一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秦璎才回头。 恰好看见赤色沙丘上陷下一个漩涡。 一只头冠狰狞的角蜥,在漩涡中露出双眼。 这头角蜥的卡皮十分严重,双眼覆着一层白膜,右眼后鼓起一个脓肿。 一般而言这样的角蜥,最后必死无疑。 秦璎看着那只角蜥丑陋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对她身后的韩烈道:“我出去准备准备。” 好生学学蜥蜴蜕皮术。 第282章 角蜥治疗计划 合适的居住地需要哪些要素? 水源、食物、气候、安全…… 这片鬼方部遗迹位于赤霞沙漠深处,地理位置是没法改变了。 但地下水脉造就了同哈萨绿洲一样适宜生存的环境。 稳定水源,丰富的动植物资源都让这片宝地如赤霞沙漠中的一颗明珠。 沙民们迁徙过来,可以在其中耕作饲养沙蜥,生息繁衍。 当然,前提是排除掉周围的不安定因素。 尤其在外围流沙中游动窥视的疯蜥蜴。 秦璎会离开,能威慑角蜥的韩烈也会离开,必须想办法处理那些小东西。 …… 秦璎从装脏人偶脱离回到自己的身体时,外头已是晚上。 她一天之内在箱中世界进出数次,太阳穴隐隐跳疼。 她环视一圈,旺财和进宝都不在,关鬼方鸟的小鱼缸倒还在,但里面的鬼方鸟不见踪影。 秦璎按开台灯,就被鱼缸里散发的鸟屎味熏到。 看来就算到了箱子外的陌生世界,鬼方鸟乱拉的脾性还是一点没变。 书桌上,木箱盖子敞着,秦璎往里一看,就见她的装藏木偶裹着层布靠坐在树荫下。 韩烈在两步之外,摆弄一口新打的木箱子。 他打算把秦璎的装脏木偶放进箱子里,随身保护。 他力气大手脚麻利,榫卯结构的箱子主体已完成,正往里头填充一种打卷刨花似的树皮。 有这树皮垫底,装脏人偶在箱中就不会磕磕碰碰。 从俯瞰角度,秦璎看见韩烈绕着箱子走了一圈,很满意似的一点头。 这才双手抱着已经化为木头的人偶,平放进箱子里。 贴心的把人偶两只手搭在了小腹上还不算,又仓鼠垫窝一样在边角缝隙填充些他采来的驱虫植物。 免得人偶被虫蛀了。 他填充得认真,但秦璎总觉得画风有点不对。 索性合上箱盖不再看。 站起身摇了摇头,秦璎先下楼去看看家里几只小动物的情况。 鬼方鸟虽说叫鸟,但是独眼独脚独翅更像只半拉小鸡,移动全靠独腿弹跳。 秦璎家里旺财和进宝,陆空协作加上绝对体型压制,她并不怕鬼方鸟能翻出什么风浪。 要说担心,她更怕鬼方鸟拉在她家里不好打扫。 趿拉着拖鞋,秦璎下到一楼就是一愣。 只见客厅里等级森严,进宝招财窝在沙发上,两个嘴里都叼着鱿鱼丝大嚼特嚼。 鬼方鸟母鸡蹲在地板上,屁股下还垫着一张防脏的卫生纸。 电视打开着,屋中充斥猫和老鼠的滑稽音效。 但从鬼方鸟把脑袋夹在翅膀下的状态看,它没多享受电视带来的新奇欢乐。 听见秦璎脚步声,进宝反应最快,扑腾翅膀绕沙发飞了一圈。 确认没有零食残渣掉落,没弄乱摆设,地上的乡下小黑鸡也没有乱拉,它这才邀功飞到秦璎肩膀上站定,喳喳叫唤。 不知鬼方鸟经历了什么折腾,听见进宝的叫声,独腿一支棱站了起来。 战战兢兢弯下胖乎乎的身体,尖喙触地给秦璎鞠了一躬。 细说来这鬼方鸟并没犯什么错,好好在家里住着便被抓来异世界也是冤屈得很。 看它细伶仃的爪子发抖,秦璎走过来,抽了根鱿鱼丝递给它。 鬼方鸟先不可思议一愣,随后肉眼可见激动起来,脑门上的独眼包了一颗泪珠子。 “只要你听话,过段时间就放你回家。” 深谙打一棒给一颗蜜枣的秦璎笑得和善。 鬼方鸟独眼中挤出大颗大颗的泪水——很感动,但它就是没交出臣服印记。 阴谋没能达成的秦璎,暗自啧了一声。 上次去商场秦璎买了自动喂食器,旺财和进宝合作什么柜子抽屉都能打开,经常偷零食。 秦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它们玩,都不必费心它们吃饭问题。 见鬼方鸟安分,她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回到箱子旁。 秦璎寻思,角蜥和沙蜥是近亲,理论上应该……也差不多。 她洗了鱼缸后,打开手机找到个爬宠博主直播间,随便刷点礼物,假称养了鬣蜥,开始讨教鬣蜥生病的处理方法。 秦璎进的这个直播间没多少人,她刷几百礼物就让主播脸上笑开花。 像教幼儿园小孩一样,细致教她怎么处理卡皮,囊肿,怎么给公鬣蜥挤精栓。 事关那些角蜥的小命,秦璎听得很认真拿了个小本本在记。 主播曾经提议连线教她,但角蜥那样子跟鬣蜥外形相差十万八千里,根本不可能瞒过主播和直播间里的爬宠爱好者。 谢绝了主播的好意,秦璎退出直播间,着手准备帮助角蜥蜕皮的道具。 垫了湿棉的保鲜盒,方便泡温水软化旧皮。 还有棉签生理盐水细胞夹,消毒的紫外线灯酒精棉片。 先前看见角蜥脸上长了脓包,根据爬宠博主说可能是缺乏维生素。 秦璎本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还准备了维生素和消炎的红霉素软膏。 做好一切准备,她打开箱盖。 背着木箱的韩烈早等待在沙丘上。 “韩烈,可以抓角蜥了。” 得了秦璎一声令下,韩烈站起身抖去身上的沙子,随后视线梭巡一圈后落在了一处。 他暂收敛了自己的气息,钓鱼般故意在沙上行走。 换做平常,多少有些智商的角蜥必然生疑轻易不敢靠近。 但现在生活在这个区域的角蜥,绝大多数都很不正常。 见之前压迫的上位威势消失,漩涡形流沙中立时跃出一只长相狰狞的角蜥。 这只角蜥卡皮严重,口角发炎红肿一只眼球已经干瘪,张大嘴朝韩烈咬来。 就在这时,数条银色细线从天而降。 是早已等候许久的帝熵。 银色金属细丝罗织成网,半空将倒霉角蜥抓住,毫不留情拖入云中。 许是状态疯癫,角蜥被吊出箱子时并没有像前辈们一样害怕,反而凶悍撕咬绑住它的金属丝线。 帝熵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一阵蠕动后,细丝化为迷你小手,抽了这只角蜥一巴掌。 算是重的力道比什么麻醉都有用。 等秦璎让帝熵化为防咬手套,把角蜥拿在手时,这倒霉玩意已吐着小舌头昏厥过去。 秦璎没什么表情,把这只角蜥丢进了铺着湿棉的保鲜盒里。 半个小时软化老皮,半个小时撕皮,脓肿的切除抹药…… 秦璎的手法由生疏到熟练。 当她成功从角蜥爪子上撕下只完整小手套膜时,来围观的旺财和进宝都舒坦松口气。 期间这只角蜥苏醒过一次,把秦璎覆盖着帝熵的手指咬得吱嘎作响。 还没等帝熵发火,贴心小棉袄进宝已飞起,用可怕的速度在只角蜥脑袋上啄了两个大包。 角蜥眼神顿时清澈。 在秦璎摘掉它坏死的眼球,给它挤精栓时,也硬汉的纹丝不动。 它状态不佳,秦璎担心放回箱子伤重死掉。 就找了个大收纳箱,将这只术后角蜥放进去,在旁边丢了一点鸡肉丝。 小蜥蜴褪了皮后,脑门顶着两个大包意外老实。 拖着被暴力挤精栓后直不起来的后腿,爬去将鸡肉丝吞吃掉。 有了第一个成功案例,秦璎把角蜥身上撕下的皮收拢在一堆。 然后看向箱中,对韩烈道:“继续,多抓几只。” 第283章 啵一下就挤掉了 箱中世界,赤红色沙漠环绕绿洲。 自鬼方部灭族后,这片沙漠已百年没有人类造访。 百年间日升月落,这片区域形成了独特的生态链。 在旱魃之灾前,体型异常巨大的角蜥是遗迹外围毫无疑问的霸主。 但困住旱魃的雷霆消散,各色旱灾灾兽出没,角蜥数量骤减大半。 现在还活着的,多是十分强壮的个体。 体型比可乘骑可拖动重物的沙蜥长上一截,在流沙中游动似鱼。 轻松掘开地下砂岩的利爪,头冠后防咬的尖刺,使得角蜥能轻易捕杀大型蛇类,野骆驼和大如鸵鸟的沙鸡等。 这种浑身武器的玩意若不小心误闯人类地界,没有玉衡军等级的守备力量,能轻松搞出一场血案。 韩烈背着木箱,骑着沙蜥在沙漠穿行。 帝熵化成的金属丝线静静悬在他头顶,猎手般藏匿在云中。 丝线另一头拽在秦璎手里,她托着下巴把韩烈当成鱼饵和浮漂。 两人虽然只是语言沟通,但默契很足。 韩烈根据角蜥的粪便,山石边角蹭出的兽道痕迹找到巢穴后,从沙蜥后背解下一个鸟类胃囊做成的水袋。 里面装着韩烈捕猎到的蟒蛇血,只需将蛇血滴在沙丘上,角蜥就会循腥臊气味而来。 开始时,角蜥还有机会跃出沙漩涡和韩烈周旋两下。 随着秦璎钓鱼技术越来越熟练,几乎是角蜥才冒头就会被从天而降的帝熵丝线五花大绑,拖出箱子世界。 等把‘新猎物’捏在手上,秦璎细看忍不住倒吸口气。 她已经处理了五头角蜥,但刚刚这头体型病情也最严重。 这头角蜥比秦璎手掌长一个指节,尾巴约有她拇指粗,但尾巴根的泄殖口竟然膨胀出板栗大小的红肿。 就是因为这个,这头角蜥尤其暴躁,扭头来咬她虎口。 若非帝熵完整覆盖秦璎的右手,定会被它咬出见血的撕裂伤。 秦璎不与一只脑仁红豆大的蜥蜴计较,照流程把它扔进被温盐水浸湿的保鲜盒。 卡皮的蜥蜴在里头呆上半个小时,老皮就差不多可以褪下。 先前已经做过,这次秦璎没太当回事。 她把角蜥丢进去,叮嘱祸斗旺财和雷鸟进宝看住,就托着下颌看箱子里。 箱中世界,韩烈协助完成捕捉,照理说应该休息一下,但这小子天生闲不住。 秦璎看见他骑着沙蜥在沙漠上逛,时不时在沙里、山石下找到些东西。 有时是灰扑扑的蘑菇,有时是一簇殷红剔透珊瑚似的枝状物,还有水晶晶簇。 遇见布灵布灵好看的,或者觉得有价值有趣的,韩烈会就地献祭给秦璎。 于是她的书桌上多了好些迷你的化石骨头、琥珀色的虫壳、小小青金石原矿,超迷你的各色水晶块…… 杂七杂八在雕花箱子前堆了一小捧。 而一些怪蘑菇或者种子草药等,可以在接下来派上用场的,韩烈就分门别类存放在沙蜥背囊中。 看他乐在其中秦璎并没有去干涉,只是在吃苹果切下薄薄一片,用帝熵吊到他面前。 时不时给他一丁点薯片零食,或者让帝熵化成只银勺子,从天而降分他一些冰冰的气泡水。 书桌上台灯投下暖色调光。 他们并没有过多的交谈,身处两个世界各自忙活。 高空俯瞰,韩烈忙忙碌碌的样子像个小玩具,很催眠,秦璎开始打哈欠。 掏了一窝蛇蛋的韩烈,立刻仰头看天:“您那边时间很晚了吗?” “不若早些睡吧。”他建议道。 上神穿梭在两个世界,对她的精神损耗极大,晚睡更不利于养神。 秦璎掩唇又打了个哈欠:“不用,坚持会把这些角蜥处理掉再说。” 照韩烈估计,遗迹附近应该还残存着十来头角蜥。 不赶紧处理掉,秦璎睡一夜的功夫箱中世界几天过去,沙民们迁徙的大部队就该来了。 她确实困倦,从湿棉花里把那只凶暴异常的角蜥掏出来。 这只角蜥挺精神,张开后颈尖刺,朝着秦璎嘶吼不停。 困意潮水般涌来,眼皮直坠的秦璎将角蜥尾巴按住,挤痘痘一样把它泄殖口栓塞挤出。 许是因为这头角蜥太狂躁耗尽她的耐心,她手上力气失了分寸。 一团硬块从角蜥泄殖口挤出同时,伴随着殷红血丝。 先前还在秦璎手上活蹦乱跳的角蜥,一整个僵住,然后翻着白眼脑袋猛往后一仰昏厥过去。 秦璎她没细看自己都挤出来了些什么,用棉签给角蜥涂红霉素软膏。 倒是旁边的进宝突然夹紧鸟腿,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了一眼秦璎,叽叽喳喳地飞上贝壳灯站定。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秦璎,把这只昏厥的角蜥放进旁边的临时‘病房’。 超大不锈钢腌肉盆里,趴了几只角蜥。 第一个接受蜕皮的,吃了鸡肉丝精神很多,见又有外来者拖着发软的后腿就要来干架。 秦璎不得不招呼进宝干回老本行——看守。 曾经在金鞍山看守神庙的小雷鸟,再次当上典狱长。 指甲大的电弧一闪,不安分要打架的角蜥立刻四脚朝天抽搐倒地。 游手好闲的旺财,带着鬼方鸟来看角蜥被电。 鬼方鸟屁股下垫着纸巾,见鬼一样看进宝电蜥蜴的英姿,一看一哆嗦。 秦璎熬了一夜,终于在天蒙蒙亮时料理好第十八头沙蜥。 临时接管病房的进宝电了个爽。 这些用了药吃了鸡肉丝的角蜥足够皮实恢复不错——除了体型最大那一头。 它自闭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 其余的被电多了,都十分乖顺。 进宝翅膀往左指,这些角蜥不敢往右看。 “上神,这片区域已经没有大型角蜥了。” 箱子里的韩烈晒得面膛发红嘴唇干裂,他带着喜色宣布这次角蜥清理行动圆满完成。 困得眼皮直打架的秦璎,看爬了满盆子的角蜥长出口气。 在和韩烈商量后,分区域把这些角蜥重新投回了箱子世界。 之后,韩烈会尝试驯服它们,或作战兽或开采矿石,让这些家伙派上用场。 回到自己世界的角蜥,大多一头扎进沙丘后再不见踪影。 唯独体型最大那头,脚步蹒跚走到一处山石阴影下,生无可恋视线放空。 它,某样很重要的东西,被该死的巨大人类用指甲啵一下挤掉了。 那个万恶的巨人,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想到此,角蜥把脑袋埋进沙子,任由眼泪被细沙吸走。 在它嘤嘤哭时,沙民大部队进入了这片区域。 他们各使神通,站在高处远眺绿洲。 高声欢呼者有,哭泣亲吻砂砾者有,但最终所有声音汇聚成一束。 他们跪在沙丘上,虔诚感谢信仰的神祇。 一阵阵细碎祈祷声传入梦中,酣睡的秦璎翻了个身,再没觉得头疼。 第284章 改建计划 秦璎一觉睡到下午两点,枕边电话声响起刺耳铃声。 用孵蛋姿势窝在她颈子旁的雷鸟进宝,听见铃声一惊。 随后小鸟眼中杀意一闪即逝,扑腾着翅膀就要学秦璎的样子挂掉电话。 小鸟不知道什么社交礼仪,它只晓得没人配吵到主人睡觉。 它火花带闪电,飞到手机旁用爪子扒拉屏幕。 “进宝。”洗头后没等吹干就睡觉的秦璎,顶着草窝头从被子里钻出来。 她用一根手指将进宝推开,睡眼惺忪接电话。 “璎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小子的声音。 脑子还没醒的秦璎,抓了抓脑袋没想起来:“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后,用假假的造作的谄媚语气道:“我是阿财啊。” 虽没有面对面,但秦璎大概能猜到阿财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这小子脾气不好,这世界上能让他有耐心的只有钞票。 秦璎散漫靠在枕头上,无甚诚意道歉:“这么早打电话,我没听出你声音。” 阿财沉默了一下,最终没纠结下午两点算不算早的问题。 直入主题道:“您让我改建房子那事,改建审批和报备都批下来,施工队可以进场了。” 原来秦璎的外婆还在,三楼房间是给秦志国偶尔回来住的。 但后来老人过世,留下遗嘱指定房子要留给秦璎。 秦志国的脾性固执,认定没有舅舅住外甥女家这个死道理。 即便房子空了快一年,他也没回来住过一夜。 得到那口神奇的箱子后,秦璎联系阿财,要把三楼房间改建成特殊区域。 存放箱子,安置一些可能从箱子世界出来的特殊客人——还有韩烈。 原本秦璎的改建计划里并没有韩烈。 但后来她改了主意,决定给韩烈一间属于他的房间。 她要求变了几次,要不是每次打加钱牌,阿财早把她拉进黑名单。 阿财也是这条老街上出去的,但和选择回来定居的秦璎不同,打小被奶奶养大的阿财讨厌这里的一切。 要不是秦璎给得多,他绝不再踏足半步。 秦璎刷个牙随便擦了擦脸,穿着居家服走下楼,小奶狗旺财如临大敌站在门前。 它嗅到了陌生人的气味。 受它影响,鬼方鸟不知所措独腿蹦来蹦去,全副心神花在夹紧鸟屁股不能乱拉上。 “进宝,带着它去二楼藏起来。”秦璎指指鬼方鸟。 雷鸟立刻扇动翅膀,把独脚小黑鸡抓起飞上二楼。 秦璎拍旺财的屁股让它跟进宝一起离开,然后才打开前院的门。 和她差不多高的阿财站在门前。 七岁时一场车祸,让他右腿齐膝盖截断,空荡荡一截裤腿晃悠,秦璎让开门他就拄着拐走进来。 微信沟通时,他熟练运用表情包还算活泼,真面对面交谈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进到客厅,阿财二话不说展开了手里的施工图纸。 他性格古怪了点,但做事从不含糊。 秦璎抱着旺财,大致扫了两眼图纸。 图纸和施工日期都没问题。 考虑家里见不得人的东西太多,秦璎要把院墙加高一大截。 韩烈的动手能力不能浪费,后院右侧增建一间工具房。 二楼、三楼窗户都改朝向向内,更注重隐私。 三楼一分为三,一间是韩烈的房间,不大但五脏俱全。 一间是工作室,墙壁地板使用隔音材料,加装隔音窗隔音门,专门放箱子。 确保任何鬼动静都不会传出去,也免得箱子里再爬出个什么玩意逃到外头。 工作室旁边,秦璎还需要一间储物室。 和楼下杂物间不同,那间储物室用来摆放养殖箱、冰箱和标本架,存放珍惜物品的保险柜。 届时需要养活的,要宰掉做标本的,还有要保鲜的冰冻的,都能有个稳妥存放处。 就算智慧生物,也有个地方暂时养着。 把连接工作室和杂物间的短回廊改成消毒间,这种要求古里古怪。 但秦璎只要加钱,阿财并不好奇她到底要干嘛。 毕竟小时候给她当拎包小弟,阿财就明白好奇心害死猫。 秦璎大方转账的前提下,两人沟通非常顺利。 唯一麻烦是改建加班加点也要一个月,秦璎得带着她的箱子和见不得人的小秘密们临时找个住处。 送走阿财时,秦璎打通秦志国的电话。 秦家老太爷百年前就是云澜市的巡捕,最高职位坐到了总捕,现在老宅还挂着块除暴安良的木匾。 秦璎一直怀疑青寨隧工程师日记里,那个姓秦的巡捕就是秦家老太爷。 她寻思这次正好可以回老宅翻翻老太爷的遗物,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在文保局那边,也可以用这个借口请假。 她算盘打得噼啪响,秦志国听说她要回秦家老宅什么也没问。 只是告诉她,老宅钥匙都在一个叔公手里,要去找叔公拿钥匙。 秦志国一直挺忙,简单说两句就挂了电话。 秦璎又给李副局长那边去电,那边也恰好在忙的时候,背景十分吵。 听起来像是要整体将胡家老宅祠堂掘开,清理下头的巨量骨骸。 李副局长估计也觉得秦璎工资还没领一次,医院躺了八百回,很过意不去。 大手一挥让她自由活动爱干嘛干嘛。 只是如果这边找到了什么线索,她过来配合一下。 两边交代好,秦璎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坐到了箱子边。 沙民安家要是顺利,她打算把韩烈捞出箱子来帮着搬家。 刚往箱中世界一看,她就一愣。 只见鬼方部遗迹外围几个点飞沙走石。 是那些褪掉老皮的角蜥乖顺充当矿工,正利用利爪开采山石。 第285章 第一个病患 秦璎小睡补眠又和阿财谈了改建的事情,这期间箱中世界已过去整三天。 她进入梦乡时,韩烈巡视沙丘,找到角蜥的位置,异兽化后尝试驯服。 角蜥智商不咋高,褪掉老皮后总算摆脱那种见活物就袭击的疯癫状态。 秦璎这临时的医生活潮手重,帝熵覆盖的右手把这些角蜥拿捏得没脾气。 又有进宝的醒神电击,角蜥一个个脑部都被电大了不少。 所以异兽化后的韩烈,并没有费什么功夫就将这些角蜥驯服——除了其中一头体型格外大的。 那头角蜥不饮不食,把自己半埋在沙中。 既不攻击也不动弹,成日遥遥望着天上云朵发呆。 异兽化后能大致听懂角蜥叫声想法的韩烈,曾想了解一下它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这家伙死死咬紧牙关,一声鸣叫也未曾发出。 韩烈拿不准上神是不是对它做了什么。 每一头角蜥驯化后,都可能是沙民们的伙伴。 韩烈不想它丢掉性命。 每每狩猎到猎物就扛来最嫩部分的肉块,掰着这头沙蜥的嘴,把肉捅进它嗓子眼。 就这样照顾了两日,这头角蜥看见韩烈总算有了点反应,能略微抬一下头算是回应。 这丁点变化让异兽化的韩烈很高兴,覆盖着黑鳞的手爪在角蜥脑袋上摸了摸。 他今天帮助沙民们清理绿洲中的隐患时,自一处水潭捕捉到条巨蟒。 巨蟒的肉分段拿来喂给这些还算病号的角蜥。 看韩烈和角蜥亲近,在他后面的沙蜥一改温顺老实,粗壮四肢在沙上踩动,催促他快些离开。 韩烈不知道小动物间的勾心斗角。 喂了这头病号后,他甩了甩头,甩去银蓝鬃毛间的细沙。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像是有人站在他身后贴着他的耳根。 韩烈迅速红温,忍不住抬头看天:“上神,您,您醒了?” 他竭力装作正常的样子,但说话声音结结巴巴。 被他小狗一样甩毛的样子逗笑,秦璎看他局促没有继续调侃。 答道:“嗯,醒了,你们情况如何。” 韩烈将背上人偶匣子向上颠簸了一下,两支手爪往后一背开始报告。 “黑石、库西两部共计六百人已经顺利进入绿洲。” “鬼方部残存的少部分民宅遗迹,用来安置老弱病幼者。” “沙民们正清扫四方台,待祛味后便为您设祭。” 说到祛味二字时,韩烈又结巴了一下。 位于遗迹中心的王城四方台,是绿洲中保存最完好最高的建筑。 按理说就应该立下神主位,作为祭坛。 但是那座四方台被鬼方鸟占据百年,是邋遢小鸟的卧室餐厅和厕所,糟蹋得埋汰无比。 上神究竟要不要那破台子还不一定呢。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就听见秦璎坚定回绝。 “不要,脏死了。” 秦璎因为开塞露已经在云武郡混了个厕神的名,有信徒朝她祈祷索要‘滑溜溜药’通便。 再拿小鬼方鸟的厕所当祭台,以后说起来多丢面子多难听。 她真要坐实什么劳什子厕神啊? 而且,沙民们当前要务并不是打扫厕所,不是为她设祭,而是尽力站稳脚跟活下去,生息繁衍。 秦璎没明说但韩烈了然点头:“我会将您的意志,转达给忽兰祭祀和乌西萨满。” 他们没在这个问题纠结,秦璎看见韩烈的坐骑——脑门有红鳞的沙蜥,背着几个藤编筐子。 筐子里满满当当是切成段的蟒蛇肉,她又问:“你要去喂角蜥吗?” “是,沙民们伐木修建新家,但缺少铁质工具。” “我正驱使沙蜥挖掘铁矿,铸造刀斧锯镐。” 几百号人衣食住行,应付绿洲中的蟒蛇鳄鱼巨虫,都需要趁手的家伙。 韩烈这才驱使还属于病号的角蜥挖掘铁矿,再在临时搭的铁匠棚铸造成各种工具——当然,铁匠还是他客串。 秦璎光是听已经觉得脑仁疼:“不必走那么多弯路。” 她让帝熵吞把菜刀,再分化成小柴刀小斧子丢下去,够沙民们用个百十来年的。 韩烈却摇头:“他们总得学,不能永远只知道向您祈祷。” 上神并不是传统概念上的神,那无止境的祈愿讨要会成为她的负担。 要不说秦璎的信仰之雾里,韩烈的那颗小星星最亮呢,他的确最能够理解秦璎的思路。 秦璎轻笑两声道:“你教你的,举手之劳的东西我给一点也没什么,角蜥们有别的用途。” 对正常人类而言,鬼方部遗迹绿洲里隐藏的危险极多。 且不说那些藏匿水泽中的大家伙,秦璎就亲眼看见过巴掌大的吸血蚊集结成黑雾。 若是没有驱逐手段被这种黑雾裹缠住,那是大活人站着进去,风干肉躺着出来。 还有那种把卵甩进动物眼球上的邪恶飞虫,绿洲里能把人弄死的东西太多了。 沙民们本就人丁稀少,没必要像初代开拓者一样用人命去学经验。 她如此说了,韩烈就绝不会同她犟嘴,又听秦璎道:“而且你得尽快处理好手边的事,出来帮我搬个家。” 韩烈自然晓得搬家时什么意思,正要细问,突然神色一变。 “失礼了。”他告罪一声,摘下沙蜥笼头旁搭着的衣物和斗篷藏身山石下。 秦璎看见他解除了异兽状态,露出晒成古铜色的半边背脊,光线在他腰侧打上一片很有力量感的阴影。 再往下…… 上神是正经人不会乱看,且也看不着。 她移开视线,看是谁让韩烈急匆匆化为人身。 远远的,阿曼骑着沙蜥朝着这边跑。 石头一样趴着的角蜥,不安动动尾巴。 他靠近时,韩烈已经穿好衣服束上蹀躞带。 阿曼停在远处,密布烧伤疤痕的脸上因苦笑挤成一团:“韩兄弟,族中老人发起高烧,神使是否醒来了?” 从沙漠到绿洲,骤变的环境下出现了第一个病倒的人。 年逾五十的老妇在沙民中已算老人,早晨开始高烧呓语。 众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曾在库西部救下腹泻孩童的神使秦璎。 这才有了阿曼来寻韩烈的一幕。 他视线看着韩烈背着的木箱子,隐隐期待问道:“不知神使懂不懂解高热之法?” 第286章 帝熵的流水线 临近下午,天气越发炎热。 新鲜砍下的原木竖起,圈出简易的围墙,以防绿洲中的恶物夜里爬进来。 三人高的原木围墙后,是几座保存还算完好的砖石房子。 百年前的建筑,因砖石中添加了来自大夏的珍贵秘药,没免去被藤蔓压垮被蛇虫占据的命运。 这几处房子相对较集中,房子与房子之间空隙搭起毛毡帐篷,还有牲口槽,关羊群和沙鼠的棚子。 建筑之间没什么规则,从高处看密密麻麻花花绿绿像一簇小蘑菇。 短短几天竟然已经有了一点集市的样子。 背着骆驼刺背篓的小女孩,将地上的动物粪便捡起。 这是沙民们世代养成的习惯,沙蜥骆驼粪会用来涂抹墙壁屋顶,隔热保温填充墙壁裂缝。 这个习惯到了这片绿洲变得不太实用,但怕孩子们乱跑出去,大人们默契寻了点事情给他们做。 背着背篓的小姑娘热得小脸蛋通红,伸手进袖中,略长的指甲将生了肿包的皮肤抓得擦擦作响。 见几步之外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人们神情紧张围成一团,小孩好奇想去看热闹。 但还没靠近,就被面相凶煞的叔伯赶走:“走远点,不准过来。” 库西部的小姑娘,颈子上还有重金属中毒导致的红色斑块。 性情同库西部的人一样,泼辣中带着点小古怪。 被驱赶小丫头一脸不服,还想还嘴,衣领却是一紧。 像只小鸡一样被拎到了一边。 一张满是烧伤疤痕的脸凑过来,恶形恶状威胁道:“再不听话,就把你抓去喂大狗。” 阿曼语气不见得多严厉,但长相足够吓人。 库西部的小姑娘一缩脖子,背着小粪篓子跑到远处,藏在墙壁后看阿曼,也看和阿曼同路的韩烈。 秦璎并没有降临装脏人体,而是先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忽兰祭司和乌西萨满领着人清理四方台,沙民临时据点领导人是阿曼。 他在大夏游过学,在发现有人发烧高热胡乱呓语后,就立刻下令将病人隔离。 他带着韩烈来到一处。 小拇指长的荆棘刺丛,篱笆一样围成一圈,里面幕天席地躺着个消瘦佝偻的妇人。 看稀疏得拢起只有一束的头发和皮肤上的红斑就知道,这是库西部的人。 她仰躺在海苔似的脏毯子上,缺牙的嘴开合念叨,像中邪。 没等阿曼询问,眼尖的韩烈已经发现了问题。 他蹲下身,侧头看这老妇人颈子上的肿包。 他不由皱眉:“不是教过你们蕈菇孢子可以驱蚊吗?” “蚊子?”阿曼愣了下后,苦笑摇头,“孢子不够了。” “都优先供给外出的人。” 七步之内有解药,再可怕的蚊子也会畏惧蕈菇孢子的轻微毒性。 道理阿曼当然懂,但那种孢子数量有限留存时间也有限。 阿曼他们腾不出人手去危险区域收集孢子。 资源都优先倾斜外出狩猎伐木的青壮。 韩烈叹了口气道歉道:“是我冒昧了。” 箱子外,秦璎眉头紧锁。 她手中的小笔记本上记录着应该提供给沙民们的物资。 现在她笔一挥,又往上面添加了几样东西。 老妇人的病情无须出动秦璎,确认是蚊虫咬伤后,韩烈便离开临时聚居点,去寻找对症的解毒物——一种生活在浅浅泥水中的小刀鱼。 这种鱼的鳞片刮下细细碎碎如银子,敷在被叮咬处可解轻微毒。 韩烈离开前,向阿曼转达了秦璎的话——暂停清理那破屎台子,召回人手,准备接收上神的赐予。 阿曼将韩烈转达的一句话视作金科律令且不说。 箱子外,秦璎臭着脸从购物袋中取出一个崭新的黄金吊坠。 拇指大一块金吊坠沉沉坠手,往空中一丢,不见落地,半道就被一只银色触腕捞走。 “这下肯干活了吗?”秦璎没好气对着自己的右手自言自语。 祸斗旺财两个铁罐罐一块好牛肉就能摇尾巴,帝熵却不一样。 旺财是假傲娇,帝熵是真死要钱。 在投喂黄金的一个小时内,她们两个是默契无双的好朋友。 秦璎操作帝熵如臂使指。 但随着黄金消化,两个默契度直线下降。 只有秦璎再次投喂,才能哄得这吞金兽干活。 得了一块坠子,帝熵果然勤快起来。 无须秦璎指示,一左一右伸出两只迷你小手,从购物袋中掏出三把新买的菜刀。 包装也不必拆,顺着缝隙钻入,眨眼间覆盖菜刀上。 随后菜刀消失,化为一团金属溶液。 秦璎手腕坠了一下,明显感觉帝熵变重很多。 她划拉手机,指着图片敲了敲帝熵:“看见了吗?” “斧、锯、锤、锯……分别长这样。” 她迅速将一应工具给帝熵展示了一遍。 肚子里还揣着金坠子没消化的帝熵配合度极高,金属丝集成一双怪形似的眼睛表示它在认真‘看’。 “就照着这些做,但是要很小。”秦璎食指拇指比画了一个小得看不见的距离。 怕帝熵不理解,她又强调了一遍:“那个世界的人们用,一定要非常小。” “给你一天时间够吗?” 秦璎说罢,帝熵有五官的话一定朝她翻白眼:瞧不起谁呢? 它一阵蠕动,像人吐痰一样呸地一下朝秦璎手心吐了一样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使用激将法的秦璎,把眼睛凑近掌心看胜利成果。 以她目前的好视力,也花了点时间才在掌心找到帝熵吐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把小小小小水果刀。 没有手柄,卡在秦璎的掌纹之间,不凑近看根本看不见,扎进皮肤里甚至不破皮。 看她神情惊异,桌上金属史莱姆似的帝熵炫技一般又呸呸吐了斧头,锤子。 都没安装手柄,小得让人想按住心口喊可爱。 并且细节妥帖,开过刃的刀锋锐利。 只需安装上木头柄或者缠截皮革护手,箱中世界的小人就能直接使用。 秦璎被萌到时,帝熵咕嘟咕嘟乱晃,流水线一样吐出堆迷你工具。 这些刀枪斧小刺一样密密麻麻扎书桌上,数量以千计。 第287章 帝熵是不可能打工的 秦璎看着占据满书桌的微型小工具又看了看帝熵,都被这家伙的效率震惊了一下。 从溶解吞下两把菜刀到吐出这些微型小工具,也就喘两口气的功夫。 按照秦璎的要求打造好了工具后,帝熵没有回到秦璎的手腕。 而是化作金属史莱姆状想蠕动到书桌阴影处,小孩吃糖一样慢慢品尝它揣在肚皮里的黄金坠子。 虽没有五官不会发声,但秦璎就是从它蠕动的样子看出了一点嘚瑟。 它揣肚子里的黄金坠子花了一万九,而它干活只用了几秒钟。 换算一下,时薪已经达到了千万级别。 秦璎虽然知道不能这么算,但就是莫名资本家之魂附体,伸手将帝熵按住:“你等会。” 千足金喂了一段时间,花了秦璎近七位数钞票,帝熵本体长到约莫香梨大,按在掌心凉丝丝中带着点滑腻。 秦璎手一动,拨球一样将帝熵扒拉回来:“我应该没说过,只需要干这点活吧?” 她理直气壮把帝熵捏起:“买东西还包邮包安装呢,你得售后。” 话音落,帝熵蠕动了一下,从脑袋位置缓缓冒出一个金属色问号。 秦璎用食指将那个金属问号按了回去:“不接受质疑。” 她去翻购物袋,在一阵清脆似山泉流淌的哗啦声中,倒出二十来串大号水铃桐手摇铃。 这是水铃桐果壳晾晒定型后,钻孔用麻绳制成的。 摇晃时水铃桐果壳相互撞击,会发出类似泉水的声音。 秦璎买的大号水铃桐手摇铃,每一个果壳都比乒乓球大上两圈,肚大口狭长。 价格比较贵挂了几年没卖出去,被路过的秦璎全买了回来。 她提起一串轻轻晃动倾听声音,对帝熵道:“我打算用这些给沙民们当做临时房子,你去帮忙加工加工。” 没错,这种特殊处理后防水不腐的果壳,就是秦璎给沙民们的临时房子。 在建立新村落这一点上,秦璎思考过很多路线。 直接3D打印一个微缩城市,拆分成块后再到箱子世界组装。 或者买些微缩景观造景之类当做房子。 但两者都存在这样那样的弊端。 首先材料必须安全无害,秦璎不想草率弄些劣质玩意,导致半年后癌症和白血病肆虐沙民村落。 仅仅是这一点,就足够筛选掉世面上九成九的成品,逼得她必须特别定制。 其次就是精度,箱中小人体型实在太小,秦璎这边哪怕是微缩造景也达不到让小人们舒适居住的程度。 在符合以上两种条件的前提下,工期会很长。 尹敏敏这娃衣博主热心介绍了几家娃屋和微缩造景厂家。 但完全符合以上三种的一个都没有,就算秦璎使出加钱大法也不好使。 最长一个甚至需要将近一年的工期,那黄花菜都凉了。 不得已,秦璎只能选择折中方案。 优先买些替代品,让沙民们安家后,再购买合适的材料,由沙民们自己修建自己的村落。 于是,路过时看见的这种水铃桐,就被秦璎买了回来。 这些果实原本卖点是自然,防水防腐材料都是最环保无害的。 梆梆硬,且一直没等到冤大头买,挂了几年就散了几年的味。 比乒乓球大小的圆形果壳垫平底部,够做个小单间。 人多的家庭就将果实锯开,粘成一串拼凑个几室,具体要做成什么样,全看沙民们自己选。 每串果壳手摇铃能拆下二十四个果实,眼前这一堆用作过渡期房子怎么都够了。 秦璎现在要帝熵给每一个果壳都割出窗的样子,方便采光。 最好是分出一半本体,去箱子世界当几天打工仔,帮助沙民们按需切割房子。 前一个要求还好,帝熵静静地听,已然准备动手,再让秦璎看看什么叫效率。 但后一个打工仔要求一出,帝熵连沟通都不愿意,顺着桌板就想溜走。 帝熵什么出身,看名字就知道。 它才不可能去做什么打工仔! 它滴溜溜滚,却听身后秦璎道:“加黄金。” 滚了两步的金属史莱姆顿住。 很久很久,它才不情不愿回到秦璎面前。 “这就对了嘛。”秦璎从旁边拿了一个无纺布购物袋,将桌上扎着的小工具全扒进袋子里,“勤劳致富,多劳多得。” “来来来,你先看看教学视频。”秦璎找了个手机支架把手机撑起让帝熵看荒野建造和解压木工活。 “你化身的刀刃锋利,要是帮着做砍树做家具桌椅就更好了,计件给黄金。” 到底是被锈潮关押太久,给帝熵饿得太狠。 帝熵一言不发蹲在手机前,头顶液态金属缓缓伸出两个蜗牛样的眼睛。 看视频同时一心二用,将秦璎买回来的那对水铃桐手摇铃扯到了身边。 一边看视频,一边化出刀刃将穿着水铃桐的麻绳隔断。 秦璎暂时没管它,整理了一下购物袋里的东西打开了箱子。 她出去买东西来去两个多小时,箱中世界正好是傍晚。 韩烈没有外出,留在了沙民们的临时据点,因此秦璎投进箱子的视线一下落在了绿洲中间。 似乎是晚脯时间,沙民们全都回到据点,筑起泥巴炉灶架起篝火正在做饭。 几百号人挤在绿洲据点,从高处俯瞰时感觉人还挺多。 只是状态实在有点凄惨。 在秦璎离开的这段时间,绿洲下了一场雨,雨水将地面搅和成泥浆。 沙民们赤脚踩着泥浆,蹲在篝火炉灶旁边取暖。 他们队伍中带着沙鼠羊群骆驼,但锅里煮的却都是前头秦璎洒下去的压缩饼干碎。 就是压缩饼干他们也不敢多放,清糊糊似的一锅。 后面的毛毡帐篷并不适合在绿洲中使用,一场雨下来淋得湿漉漉沉甸甸。 不少小孩蹲在篝火旁取暖,外出采集果实和用原始工具伐木的大人们,垂头坐在圆木上。 似乎都能听见他们疲惫的喘息声。 秦璎忍不住想叹气,她视线找了一圈,凭身高和脑袋顶在一堆小人里找到了韩烈。 韩烈坐在篝火旁,身边是装脏人偶的箱子,他手上翻动着一块小臂长的肉段。 看着是蛇肉,炙烤得焦黄。 在旁边围了一圈小孩子,大的八九岁小的也就三四岁。 韩烈是大夏人,但小孩们没一个怕他的,全围着他。 等蛇肉外层烤熟,韩烈左手托着片绿叶,右手拿着把小短刀,将烤金黄的蛇肉片下。 早等待许久的小孩,啊的张着嘴巴来接。 接到一口就让开位置给下一个。 跟喂小鸟一样。 场面看着可爱中又有些心酸。 秦璎没有打破这和谐的一幕,而是回头看帝熵的工作进度。 不料回头就是一呆。 帝熵正像无情的开果壳机器,分出小须须把水铃桐果壳扒到面前。 然后幻化出的小刀飞速在上头割出个小方框后。 多手协作的帝熵,忙得像海葵,浑身金属须须乱舞。 眨眼间,秦璎的书桌上堆满了果壳。 第288章 天降之物 “哥哥,哥哥。” 小孩们都是新脑子,配置高,学会点大夏话追着韩烈喊哥哥。 因为他们的聪明小脑瓜都知道,这个哥哥很厉害,这个哥哥心地好。 族里大人们忙得腰直不起,掌心茧子厚得开裂,没工夫没耐心照顾孩子们。 只有韩烈,异常好的体能加上好身手,让他每次都能带回猎物。 这些猎物他会大方分给老幼熬羹补身。 相处几天,只要韩烈在,左右都一定围着人。 他耐心坐在篝火边,投喂小鸟一样喂小孩,顺带着检查这些孩子的状况。 在他不远处,阿曼裹着半湿的毡毯打呼噜。 他活没少干,每天只能睡一两个时辰,现在已经练就抽空随便找个地方一窝就能睡着的本事。 沙民小孩们并不贪心,一人吃了片蛇肉就笑嘻嘻离开。 韩烈烤的蛇肉还剩一半,他将这块蛇肉从火上移开,斜插到旁边用余温保温,留给阿曼。 他本意是想多让阿曼休息一会的,但突然胸前挂着的木珠一烫。 他猛仰头望向天空。 绿洲的星空格外干净,他见满天星子缀在天幕上。 耳边传来了秦璎的声音:“虽然阿曼很可怜,但还是叫醒他吧。” “韩烈,去找忽兰和库西,我有东西要给你们。” 话刚刚说罢,秦璎就看见韩烈猛从原木桩上站起,背起旁边的木箱。 一改之前喂小雏鸟们的耐心温柔,走到阿曼身边将他暴力摇醒。 阿曼睡懵了脑袋嗡嗡的,看清韩烈严肃的神情后,一骨碌翻身而起:“出事了?怎么了?” 这几日神经紧绷的阿曼,看人眼睛都闪亮片。 还想问更多,就被韩烈一把挟住,往忽兰祭司和乌西祭司那里去。 路过一个沙民身边时,韩烈还不忘交代一下,让阿曼转告这个沙民将烤好的蛇肉取走,分给小孩和老人吃。 临时聚居点,一座保存比较完好的屋子里。 还没进门先闻到焚烧草药的味道。 为了两族减少摩擦,大多事务由黑石部忽兰和库西部老萨满共管。 阿曼则主要负责沟通,名义上的村长实际上的牛马。 见韩烈和阿曼进来,坐在篝火旁的两人同时一愣。 库西部的乌西萨满,脱口问道:“敢问上神有什么指示?” 见韩烈点头,两人同时大喜。 …… 绿洲的夜晚漆黑一片,本该睡下的沙民们纷纷站在聚居点的空地上。 秦璎并不是非要这个时候折腾,只是询问过沙民们的意愿后,他们都想尽快得到上神的恩赐。 一个个将舍不得用的棉签掏出来,举在手中。 棉签一头沾了动物油脂,充作火把燃烧熊熊烈火。 一根一根的火把,从高处看星星点点本是挺美的。 奈何沙民们为了保暖个个穿着黑袍,再加上举着火把看着像是中世纪烧女巫的宗教秘典现场。 他们这样捧场,秦璎没扫兴,艰苦的环境中有点神迹当成振奋人心的小作料也不错。 帝熵的果壳切割工作早已完成,它嗦糖果一样嗦着藏在肚子里的黄金,然后分化为一缕缕细丝。 鱼线一样,先将无纺布袋里的各色小刀斧头锤子吊进箱中。 箱中世界,萨满乌西张大了嘴巴看见一团明黄色如山一般大的玩意从云间缓慢降落至地面。 这东西看着古怪,只凭外观认不出是什么,他不禁看了一眼旁边的韩烈。 但还没问出口,就见云间垂下的银色丝线有了异动。 众所周知,这种银色金属线与上神有关,也与沉睡不醒的神使阿璎有关。 乌西萨满琢磨着,这些线或许就是让丰山骁骑严阵以待的帝熵。 他曾暗自窃喜,上神终于找回了祂的武器铠甲和杯盏。 而神使,因为寻回这神物损耗过大,才时不时在小棺材盒昏睡不起。 乌西将他脑补的小故事给忽兰讲过,忽兰每每沉默不语。 只见送巨物从天而降的银色柱子并未像从前一样高冷回到云中。 而是将东西送达后,化为一柄巨刀,将送下来的黄色巨物剖开。 只听一阵摩擦声,伴随着金属独有的气味,大量刀斧从黄色巨物中滑出。 在聚居点旁边空地上堆了一座小山。 星光洒落在这些东西上,散作刀尖上湛青色的光芒。 “是工具,上神赐予我们的工具。” 弹了两下,掉在身前泥窝里的小锤子告诉乌西这些是什么。 他高喊同时,从地上捡起这把锤子。 和箱中世界的不同,这把锤子一头是扁平敲击面,一头是分叉羊角状。 没有木柄护手,西萨满挥舞了两下,觉得十分顺手。 和他一样行动的还有阿曼,阿曼一眼看见了无纺布口袋里洒出来双人锯。 虽然阿曼没看过这样的锯子,但一看锯齿和拉手,他迅速理解了用途。 喜不自禁拍乌西萨满的胳膊,将干巴老头拍得龇牙咧嘴。 忽兰早已跪在地上,闭目道谢。 没等他们高兴完,只见一个又一个房屋似的东西从夜空中悬吊下来。 乌西萨满眯眼看,细辨认后,惊呼出声:“是天上的果子。” 他还想嚷嚷,被韩烈一把捂住了嘴。 箱外秦璎无奈叮嘱:“不是什么神异的东西,就是当房子的果壳,别让他乱喊。” 第289章 天降之物2 本着早完工早休息原则,帝熵干活很麻利。 分化出好几根金属丝,升降梯一样将开窗的水铃桐果壳放到沙民们的临时聚居点旁。 一个接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水铃桐果壳,通过‘门’进入箱子世界后已是房舍大小的巨物。 帝熵不算温柔,把这些果壳丢在绿洲立时惊得林中飞鸟腾起。 无数巨树被水铃桐果壳砸得连根翻倒在地。 水铃桐果壳相撞音色不改,叮咚作响甚是好听——就是夜里声音太大吵人了些。 得了秦璎命令的韩烈死捂住乌西萨满的嘴,对忽兰和阿曼使了个眼色。 他们默契带着兴奋的族人退到远处,免得哪个倒霉蛋被弹飞的果壳砸成肉泥。 见这些小人识趣,帝熵干活更是没顾忌。 它很快将几百个水铃桐果壳投放进了箱子,一直监工的秦璎伸手揉了揉它:“真棒,继续。” 帝熵毫无反应,似乎并不吃她这套。 身体一颤分化为三团。 一团腹内鼓鼓包着黄金坠子,到一边享用。 一团还坐在秦璎的手机前看荒野建造视频,觉得不好看的就伸出小须须抓住电容笔划拉一下,播放下一个。 一团站在箱子边缘,下汤圆一样跳进了箱中世界。 它在秦璎世界小小一坨,但进了箱中世界后霎时间放大,银色金属身躯照映漫天璀璨的星子朝地面坠去。 韩烈胳膊扼着乌西萨满,手掌忠实执行秦璎的任务——捂嘴。 加之帝熵的动作,一时竟没察觉乌西萨满正在翻白眼。 阿曼和忽兰也没留神,他们双目灼灼看着天上。 “有颗星星掉下来了?”阿曼脸上的喜色逐渐凝固。 不是他信仰不坚定,看见一颗流星就要糊脸撞下来换谁都慌。 忽兰没有回答他,只是呼吸频率加快了些,她突然神色莫名转头看韩烈——更准确说是看韩烈背着的木箱。 这一看露出淡淡惊讶神色,提醒道:“乌西萨满翻白眼了。” 韩烈一惊,忙撒开手。 满头大汗的乌西萨满这才得了喘息,揉着脖子往旁边跳了一步。 但他没说什么责难的话,而是张大了嘴看天上:“掉下来了。” 一颗房子大小的银色球体,拖着尾气砸了下来。 乌西萨满一闭眼,口中呼喊上神。 伤害或死亡果然没来。 他把右眼睁开一条缝怯生生看,只见那颗坠落的星子在将要落地时,竟化为漫天银丝。 银丝无声落地,缓了坠下的力道后又合为一团。 韩烈侧着耳朵听,片刻后道:“上神垂怜众生,掷天铁助凡人修筑家园。” 秦璎原话当然不是这么说的,但韩烈觉得他得小小加工一下。 他话音落,帝熵勉为其难配合,在水银似的球体上化出无数手指修长的小手。 其中一只小手长长伸出,黏苍耳子一样黏了个水铃桐果壳过来。 另外几只小手配合,杂耍般摆弄了果壳。 阿曼等人只见它拇指粗细的小手腕挥舞,将房子大小的果壳摇来摇去,一个个不由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沙民三人组中,最能顶事的忽兰双眼一亮转头看韩烈:“上神赐予这些……” 她也想说果实,毕竟水铃桐看着就是某种坚硬的坚果壳子。 但考虑到上一个被捂嘴捂到翻白眼的人,忽兰停顿了下后果断改口:“这些坚硬之物,是给我等做屋子吗?” 已经听完秦璎计划的韩烈点头:“嗯。” 他看远处堆积如山的果实,内心真情实感带着点小骄傲的想,上神真聪明。 他这代行者如何又加了一层滤镜不说,沙民三人组齐齐双眼一亮。 之前上神下达神谕说,会帮助沙民们迁徙定居。 但诸人都想着能得些饱腹的口粮已经感恩戴德。 不料,上神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乌西萨满这会也醒过神来了,他已然认出这从天而降的球是什么。 可不就是他们库西部族地下,让丰山骁骑退营几十里,让他拔钉子拔得满裤裆血的帝熵嘛! 先前没认出来,纯是因为上次见到帝熵,它还只有水滴大。 未料短短时日,这神物已经长到这般大小。 沙民因它迁徙,现在却又要得到它的帮助,难道……上神早已算到了一切吗?乌西萨满瞳孔剧震, 他满常年喝锈水,铁过载的后遗症突然出现,又思维发散了一下想到:想来上神那边伙食一定极好,看给帝熵吃得胖呼呼。 他挠着长红斑的脑门,站定原地畅想上界什么样,一时愣怔。 韩烈和忽兰阿曼三人,来到帝熵摆放在地面的果壳前。 水铃桐果壳一直没卖出去,挂着晾晒干透,没有一丝异味。 平放在湿泥里的水铃桐,开口呈扁长形,高度整好够一个箱中世界成人体型的人进去。 如韩烈阿曼个子再高些的,就得低个头。 开口距离地面略高,齐人腰部,想要顺当进出还得垫个台阶。 韩烈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果壳,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一撑爬了进去。 阿曼和忽兰在后,忽兰手臂上割肉的伤口还没好完,阿曼将她托了一把。 从开口进后,这才发现这果壳样的东西口小肚大,里面空间挺宽裕。 韩烈用手指在果壳上轻轻敲了两下,果壳内壁锃然作响。 他道:“果壳很干燥,但要作为房舍使用,得垫高底部,并在内部填上一层沙土防返潮。” 这绿洲水汽较重,垫高果壳免得底部在泥水里泡烂。 在内部填充防潮的东西并定时涂油保养,这果壳房子使用的时间说不定会比上神预想的更长得多。 韩烈从小四处打黑工,木匠泥瓦活也会点,他一下就抓住了这种果壳房子的优劣势。 这时外头胆大的沙民们,围拢过来。 他们手中的火把晃动,从帝熵切出的窗口照进果壳中。 后背有伤但没人扶的乌西萨满,以一种狼狈的模样挂在果壳入口。 扫了一眼果壳里边后,他狂喜喊道:“上神给我们新家了。” “我们要有家了!” 他虽然平常神经兮兮,稍一感动就想切肋条肉祭祀上神。 但人发自内心的想法总是格外又感染力。 一个家字,听得怀揣着不安背井离乡的沙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随后猛爆发出一阵欢笑。 他们一拥而上,抚触珍宝般抚摸他们的新家。 这种纯粹的喜悦浓烈无比,迅速蔓延开来。 叮铃铃—— 被喜悦吸引的白狸长尾朏朏,蹲坐在水铃桐果壳顶上好奇观察,翘挺小鼻子闻闻嗅嗅。 那日被抓住后,韩烈给它右后腿套了个铜铃铛圈,这小铜圈让它跑不快,走哪都会因响声暴露踪迹。 为此朏朏不敢跑进危险的林中,只能神出鬼没藏在聚居点外围。 风餐露宿,靠韩烈每天三顿投喂过活。 但今天晚上它在聚居点附近搭建的小窝,被果壳砸了个稀巴烂。 朏朏藏在旁边看了很久,终于还是没忍住跑来。 有它这解烦忧的异兽在,现场众人欢笑越发大声。 翌日,太阳升起。 打定主意就呆在人类地盘的朏朏,破罐破摔四仰八叉趴在一根原木上睡大觉。 在它旁边,是火力全开的新晋流水线工人帝熵。 第290章 分房 一夜过去,沙民们全都兴奋得睡不着。 勉强挨到天亮,大清早起来就听说要分房子,一个个糊着上火熬出来的眼屎就朝这边赶来。 水铃桐自然是不允许他们靠近的,免得出现什么坍塌惨案。 分房子的地方设在了临时聚居点边缘的空地上。 空地上摆着一张带木香的长桌。 一个声音指挥道:“再打几张凳子。” 房子大小的金属圆球晃动了一下但没动,肉眼可见的不乐意。 意识重新降临装脏人偶的秦璎叹气——帝熵这只吞金兽又要罢工了。 她压住怒火,皮笑肉不笑道:“都说了,给你计件发放黄金做报酬。” 见她暴脾气那一面快要露出来,帝熵这才麻溜伸出根小触手,卷了两人合抱的巨树过来。 溜溜圆的金属身躯炸刺一样伸出许多小手,各自从面前的木板上捡了样工具在手。 随后,小手们舞动有序将树干分割成块,又雕刻成四角凳。 没一小会就应秦璎的要求,弄出了三张板凳。 秦璎正要伸手接,一只手已经先她一步将高凳接过。 “您喝点果汁。”韩烈一手接凳子,另一只手递给秦璎一只木头碗,“可安神清火。” 碗里是一种殷红的果实,散发草药香味,具有安神养心的功效,可以帮助减轻秦璎往来两个世界的负担。 韩烈这几天在绿洲沙漠四处找,也只凑到了这碗果汁的材料。 他不邀功,说这是安神清火的,秦璎没太在意将这碗果汁一饮而下。 末了,才皱皱眉察觉这果汁回味似乎有点苦。 还在那咂么味道,阿曼和忽兰一并走来。 阿曼手里抱了几大卷记录用的羊皮卷。 他见秦璎终于又醒,自然的跟她打招呼。 倒是忽兰,认认真真在胸前画了一个符号,态度尊敬无比。 秦璎视线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并没有点出她异常尊重的态度是为何。 四人一道坐在了刚打出来的长桌后。 无论是大夏还是沙民部族,当前多还是跪坐,第一次坐在高足凳上,阿曼有点不适应。 还没等他磨皮擦痒习惯,等待已久的第一个沙民,已经大着胆子上前。 阿曼下意识看秦璎。 见秦璎点头他才道:“你叫什么,多大,你家几口人,想住在哪?” 第一个来问的沙民是黑石部的人,因阿曼和忽兰都在,有点嬉皮笑脸的。 听阿曼查户口式问话,笑道:“我叫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啧,严肃点。”阿曼一脸严肃,“好好说话。” 被他怼了一句的沙民这才老实:“我叫塔尔,家里就剩我一个了,想住那。” 叫塔尔的年轻人皮肤黢黑,踮脚指了个位置。 他说罢,激动搓手等待。 只见捧着木碗的神使,对后边的巨大圆球说了句什么催促的话。 那圆球粘着一个果壳,咕噜噜滚到塔尔随便指的位置。 把这巨大果壳帽子似的顶在脑袋上,又化出几只小手举起几根看起来就很沉的巨木并排往果壳下一垫。 开了窗户的果壳,就这样得了个高高的防腐底座。 做完这一切,帝熵圆溜溜滚开。 塔尔愕然张大嘴巴,站在自己的家前。 “门窗你自行安装吧。”在塔尔脑袋还木呆着时,韩烈塞给他一把锤子和一些钉子。 塔尔还没走出来,一边憨笑一边揣着钉锤手脚并用爬进了果壳里。 他往里看了一眼,咧嘴笑着折身跑回他原先的住处——一个用树枝搭的小窝棚。 从里面拿出几张毡毯几张兽皮一个粮食口袋,粮食口袋里装着压缩饼干碎。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沙柳编的笼子,里面养着几只沙鼠。 这就是塔尔的全部家什了。 沙蜥们在帮忙搬运木头,这些东西他只能人力扛过去。 抱了满手东西的塔尔一路走一路想,琢磨着挂起毡毯封窗挡门,这样晚上再也不用冻得骨头缝疼了。 他心里高兴,脚步越发轻快。 迎面看见两个半大孩子好奇扒在果壳前看。 这两个半大孩子都是孤儿,父母死在了大灾之中,族中谁手边余出一口食一口水就捎带喂一下。 用大夏话说,两个孩子吃百家饭存活至今的。 这几夜老弱都被安置在白砖房子里,倒好几天没看见他们了。 塔尔脸上堆着笑喊道:“过来帮忙。” 两个孩子赤脚跑到他旁边,果真来接东西帮忙。 塔尔想了想道:“帮好忙,跟我一起住吧。” 以这片绿洲的丰饶,他可以狩猎放牧养活自己,顺带养活这两个孩子。 两个小孩不知听没听出他的意思,把毡毯顶在脑袋上往果壳方向跑。 塔尔见状着急喊道:“别弄脏了毛毡,不然晚上我们只能睡地上了。” 两个孩子嘻嘻哈哈回头看他,到底还是听进了他的话,将毡毯快拖到地上的部分一卷,丢进了果壳里。 因一下就丢了进去,两个还瘦巴巴的小孩对视一眼,齐齐露出缺两颗的牙。 小孩子的笑声夹杂沙民语言,传到了秦璎耳朵里。 坐在木头椅子上监工帝熵的她心情极好,朏朏瑟缩趴在她臂弯。 在朏朏背上抚摸了一下,秦璎带着笑意道:“人类有时候真可爱,你觉得呢?” 被她的抚摸和笑意搞得毛骨悚然的朏朏白色长毛炸开成雪绒团子。 想到那天这女人的惊天之言,弱小可怜的朏朏到底不敢逆反作乱。 强打起精神拿出狐媚子作态,冲秦璎露出一个讨好假笑。 是的,朏朏也觉得人类……真是可爱死了! 第291章 安家 叮叮当当—— 人越多的地方,就越是吵闹。 安静了百年的鬼方部遗迹,从早上热闹到了中午。 进了绿洲后,享尽美食的沙蜥们笼头拴着绳子勤勤恳恳拖动圆木。 这些原木绝大多数都是帝熵丢水铃桐果壳时砸翻的。 树根翻倒活不了,弃之不用未免太暴殄天物。 因此领用了长短锯的沙民们,简单给锯子把手缠了两圈皮革,就来锯掉枝丫。 这些修掉枝丫的树用打成圈的皮绳一套,拴在沙蜥笼头上拖回临时聚居点。 在聚居点右侧大量果壳堆积处,阿曼坐在长桌后问得口干舌燥。 他从早上到现在忙为族人登记名册分配房屋,嘴巴就没停过。 沙民们身为人类,自然也有人类独有的小毛病。 在关系全家住处的时候,年轻人如塔尔两句话就能说明白,一点也不挑。 但拖家带口上了年纪的,却都不好搞。 犹犹豫豫选定了要三个果壳,呈品字形摆放。 前头一个果壳做饭生活,后边两个一个做全家人卧室,一个用以储备粮食。 这般规划来规划去,阿曼还没来得及往羊皮册子上记,来者又果断反悔觉得三个果壳不够,得再增加一个饲养家畜。 眼下黢黑的阿曼才送走前一个人,后头来了个库西部的。 来者看眼神就知道不太聪明,一张嘴冲阿曼喊道:“我要十个!” “十个正好穿个圆环,中间的空地用来养沙鼠。” 狮子大开口这位,指向一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就修在那。” 照这位仁兄的要求,他的豪宅将占据一大片水草丰美的土地。 想到此,他厚脸皮美美一笑,幻视美好的未来。 却挨了阿曼一顿骂:“滚滚滚滚滚。” 五个滚字,足见阿曼的无语和怨气。 “别以为你是库西部的我就不认识你,你孤家寡人要占十个神物修坞壁不成?” 狮子大开口的仁兄忍不住挠了挠头,他没计较阿曼一口回绝这事,思考路线一路跑偏:“坞壁是什么?” 阿曼怕死这些脑子不大好的库西部人,阴阳怪气道:“坞壁是吃的。” 他就是随口一说,不料对面那人双眼一亮,巴掌一张讨要道:“阿曼村长,给我个尝尝。” 阿曼也不知道这家伙是真傻还是装的,兀自气个倒仰:“干正事呢,一边玩去。” 嗓子干哑的阿曼实在没心情跟傻子闹,板着脸让他走开,实际点想好了再来。 正口舌干燥时,听见个稚气声音喊:“阿曼大叔,喝水。” 昨天背着沙柳粪兜拾粪的小女孩,给他递来个沙羚羊角杯子。 “是神使让送给大家的。” 阿曼听见有水喝,原本单手来接,后面听见是秦璎让送的,换做了双手。 捧宝贝似的接过后,只觉掌心一片冰凉,沙羚羊角掏空后做成的杯子杯壁带着湿润水珠。 再细看,杯中黑色液体上还浮着碎冰。 帮着送水的小姑娘,看他模样哧哧笑:“是冰!” 若不是秦璎的误入,这赤霞沙漠中的沙民小女孩终其一生不一定能见到冰这种东西。 她得意晃了晃脑袋,编着红蓝彩布的鞭子一摇一摇。 “那倒是长见识!”曾外出游学的阿曼倒不至于没见过冰,但看着小丫头满脸显摆,他配合露出惊讶神色。 他唇周已生了一圈短短的须髯,将沙羚羊角杯往唇边一凑,下一秒护着杯子咳嗽起来。 这杯中黑色的解暑饮料,香甜倒是香甜,但喝着好似有无数气泡在舌头上炸开,麻嘴! 看他模样,跑腿的小姑娘没大没小笑得前仰后合:“神使说,热天应该喝点冰冰的,碳酸饮料。” 说着,小姑娘神秘又补充了一句:“杯中定是神水,喝下后肚子胀鼓鼓的,老是不停打嗝。” 她负责将饮料送给阿曼和伐木的青壮,路上偷摸喝了不少,这下显摆漏了陷。 阿曼自然是能猜到小孩心思的,他小口小口咂着浮冰的气泡水,逐渐得了兴味。 在秦璎世界风靡世界的饮料,自然也能在这获得青睐。 阿曼将沙羚羊角杯中神秘液体——可乐一饮而尽后,只觉刚才火烧火燎喉咙好上不少。 把沙羚羊角杯交还给小姑娘后,阿曼先是道谢:“谢谢。” 虽然很想喊一声再来一杯,但阿曼寻思既然是上神让送的,加之味道奇特说不得是什么昂贵的药材熬制,他多喝一口别人就少喝一口。 还是不要贪心为好。 阿曼知足常乐,喝了个水饱后坐正。 “下一个。”他一抬眼,看见对新婚夫妻。 男子是库西部的,女子是黑石部的。 在迁徙过程中看对眼,就在一块过日子了。 所有人都知道通婚必不可少,两人结合倒没有遭遇什么棒打鸳鸯之类的事。 反而大家都乐见与此。 见是这对小夫妻,阿曼露出些许笑意:“是你们啊。” 这对小夫妻脑回路正常,并不贪心,只讨要了三个果壳房子。 左右这种水铃桐果壳只是过渡用,等家中添丁的时候,若还不能凭本事修作石头房,那未免太没出息。 听见小夫妻有商有量有志气,阿曼看着那个库西部男子如见珍惜品。 “难得啊。”他喃喃自语。 难得库西部有个正常人。 黑石部的女子不知道阿曼心里蛐蛐她男人,手指了个方向:“放在那边。” 赤霞地区的沙民以母系血缘界定族属,部族内除战争外,大小事务多由女性决断。 并且行服役婚,婚后男子需到妻家劳役两年,期间居住财物都由女方掌握。 因此在决定未来的家在哪时,库西部那肤色发红的男人老实站在一边,等着妻子决断。 等阿曼这边在羊皮卷上记下后,新婚小夫妻一道站在了一个巨大金属球前。 虽没有五官,但两人莫名觉得眼前这大金属坨子心情很不好。 早上还能驱使得动的帝熵流水线作业干多了一身班味,见来人懒洋洋化出三只小手。 捡了三个果壳,蠕动到女子指定的位置安放在圆木底座上。 它现在已经是熟练工种,在牙酸的吱嘎声中,一只金属须须卷着双人锯,把果壳壁锯开一人高的‘门’,方便拼凑成品字形。 然后又伸出一根须须卷起一根挖空的原木,从里倾倒出一种黏糊糊的树胶。 这种树胶就地取材于绿洲中的一种树木。 无须割胶那么麻烦,只将树皮划开一点树胶就不要钱似的淌出来。 正好可用作粘合剂粘住水铃桐果实。 帝熵没有节省的概念,将那截原本里的树胶全倒完,让整个果壳屋顶上都结了一层透明的壳。 昨晚一切,帝熵不顾这对小夫妻的感谢,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留下一座散发树胶气味的小房子。 刚得了新家的小夫妻对视一眼,默默将手牵在一起向前走去。 在各人忙碌时,重新降临箱中的秦璎没闲着。 她与韩烈在外围沙丘上,帮助兽犼们安家。 第292章 与兽犼别离后 “嗷呜——汪汪汪——” 箱子外小小的兽犼,回到家乡后大的有牛犊大,就是幼崽也有成犬大小。 蹲坐在秦璎面前的兽犼族长小杀,显然还没适应它目前和秦璎的体型差距,习惯性撒娇拿头拱人。 生着搓白色斜刘海的它,脑袋凑来险些将秦璎顶个倒仰。 幸好韩烈及时扶了一把,秦璎才没在沙里摔个滚地葫芦。 她一手按住杀马特兽犼的脑袋,另一只手扯着斗篷的一角。 在她身侧,一只兽犼幼崽正把她衣角当做玩具叼住拉扯。 “好了好了,乖。”秦璎试图从这只小崽子嘴里救下她的衣服。 但兽犼回到久未的故乡,踩着家乡的玫瑰色沙粒早兴奋得很了。 韩烈本要来制止的,但秦璎看见这只小崽自右侧腹部又小块斑秃,毛色也不太亮,心里只觉亏欠。 兽犼们在她的家里,并没有生活得很好,这些小东西是热沙和火焰的精灵。 它们应该奔跑在热沙上晒太阳,而不是在空调房里看动画片。 秦璎在这只兽犼幼崽斑秃位置摸了一下,忍不住问韩烈:“这里严重吗?” 她问话时,兽犼崽子嗷呜一口,叼住秦璎的手指头,然后挨了它们族长一记大逼斗。 韩烈宽慰道:“不严重,只是对它们来说,您的世界太潮湿了些,所以才会掉毛。” “等回到赤霞沙漠回到家乡,休养一段世界就能重新长出毛发。” 听见它们会没事,秦璎心里一松,旋即又想起另一个问题。 “角蜥会不会欺负它们?” 秦璎毫不掩饰她的偏心,相比起角蜥,兽犼们几乎跟她家养的没区别,秦璎生怕兽犼群站在不熟悉的地方被欺负。 韩烈又道:“您放心,这片区域很安全。” “再者,沙民们会逐步学会驯化角蜥,和兽犼群不会有冲突。” 现存的角蜥,都会逐步驯化为沙民的斗兽守护绿洲。 而兽犼群与沙民结盟,沙民提供燃料喂食火焰,作为交换兽犼将在指定区域排泄美玉,让沙民们多个交易的进项。 “两个守护者不会相斗。”韩烈肯定道。 “这样就好。”顿了顿,秦璎还是不放心,她摸着杀马特兽犼脑门上的白毛叮嘱,“要是遇见不好的事情,就向我祈祷。” 她的狗决不能被任何人欺负。 杀马特兽犼喜不自胜,急急点头同时脑门上一撮白毛晃动。 许是因为要分离,秦璎情绪低落,一直站在沙丘上远远看着兽犼群消失在风沙中。 韩烈站在一旁,边缘铁灰的眸子里满是担心。 他很想像别人一样,说点好听的话让上神开心。 可绞尽脑汁,最后问出来的却是:“您饿了吗?” 秦璎失笑看了他两眼,举手拂去肩头的沙子:“回去吧,看看能不能赶上饭点。” 他们骑着沙蜥回到绿洲聚居点时,已是下午。 骑着沙蜥路过门前,之前帮秦璎跑腿的库西部小姑娘恰好经过。 这孩子活泼自来熟得不像样,看见秦璎和韩烈,高高举起手:“神使,大哥哥,给你们吃。” 她踮脚双手高高举起,骑在沙蜥上的秦璎弯腰结果她手里那把黑色果子。 这种果实棕褐色两头尖,味道极像椰枣。 发现林中有很多生长着这种果实的树,没事干的乌西萨满一贯的奇葩,他寻思这些果实或许人是能吃的。 但这玩意就是韩烈都第一次见,谁知有没有毒或者什么别的隐患? 拿了两只沙鼠实验后,老头还觉得不把稳,他寻思得人亲自吃过没事了才能算作安全。 但谁来吃? 老头照旧豪爽一拍大腿,没人来他来呗。 当即摘了一篮子,蹲在聚居点门口全吃了下去,机关枪一样将头尖尖的果核吐了满地。 等吃了以后,他寻了个空地躺下,正好困顿就睡了一觉。 等他全须全尾晚饭吃了一大碗压缩饼干糊,众人便知这种果实确是是可以食用的。 据乌西萨满说,特别甜。 秦璎他们回来时,恰好撞见沙民们在青壮的保护下采摘这种果实。 见她们脸都被草汁涂抹得花花绿绿,秦璎看向韩烈:“你去帮忙吧。” 这片绿洲太危险,这几日韩烈领人在外围清理了一片区域。 尽量清除了这片区域中的巨型生物,已经致命的虫类。 但这种清理时间太短,终结是不彻底的。 因此采摘果实的人,都必须有青壮保护。 今天事务繁多,保护的青壮明显人手不足。 听见秦璎的叮嘱,韩烈点了点头。 正好,他也要继续扩大在绿洲中的寻找范围。 他要找到喜食瑶草花蜜的那种金蜂巢穴。 再跟着金蜂,采摘珍贵的瑶草给上神补身。 他将秦璎安全送回聚居点,这才折身离开。 一时无所事事的秦璎,在聚居点中乱逛。 先还兴致盎然看沙民们的新房子,但后来发现她一过去沙民们就很拘束,她索性不再乱逛。 而是去找帝熵,查查工作进度。 远远的,她看见水铃桐果壳绝大多数已经被帝熵安放。 帝熵不知是有点强迫症,还是刷到了城市建造的视频,在摆放果壳时按照一定顺序。 若是从高处看,已然能看见一个绿洲中的奇特小城初见雏形。 第293章 鬼方由来 绿洲新开辟出来的聚居点。 得益于帝熵投放水铃桐果壳时的暴力,胡乱砸倒不少树木。 这危险的动静惊走了大片区域内的动物。 于是这片地方,理所应当成为了沙民们的新居住点。 一身灰色麻纱的忽兰,手臂上还裹着纱布。 这会并不算炎热,眼眶周围涂抹防虫草药汁的忽兰并未蒙面。 以她在沙民中的地位是无须在意美丑的,她大方露出面部身体的烧伤疤痕反而能得族人们钦佩。 忽兰指挥着几个沙民,用手锯修理树木枝丫。 这林中耸立的巨木比比皆是,但唯有这一株树干中透出股清香。 这种香味淡淡的,甜而温柔,只闻着都感觉放松镇定。 远远看见秦璎踏着泥地来,忽兰忙迎上去,左右的沙民也停下手边的活计向秦璎行礼。 这里是教科书般的绿洲小气候,比外头沙漠温度要低,同样昼夜温差大。 因多水源湿度也较大,地面的黑泥沤得十分黏脚。 秦璎脚上的小皮靴陷进泥里,每走一步她都得费劲的把脚拔出来,因此走得颇为狼狈。 见状忽兰越发着急,上前来搀扶住秦璎。 “是我思虑不周,应该为您准备步撵的。”忽兰诚惶诚恐道。 她本就是十分虔诚的信徒,在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后,面对秦璎时尊重之色越重。 秦璎反拉住她手腕安抚:“没关系。” 见她手上纱布,秦璎道:“你伤还没好,应该多休息。” 忽兰扯了扯嘴角,拘束一笑:“禀神使,伤口已经敷过不死草药膏,不日就能恢复如初,不必休息的。” 她说话时垂着头,大夏话说得不算好,但声音很好听。 秦璎前头讨要了忽兰的一块血肉,对她是亏欠的,笑着摇摇头后,并没有再在伤口这件事上纠结。 嘴上说再多也是空的,韩烈发现了瑶草的踪迹,要是能寻到,秦璎就给忽兰一株补身。 若是没寻到,秦璎也打算寻机会在文保局搞一支三号药剂给忽兰,阿曼也顺带沾沾光。 让他们两个褪掉身上烧伤的疤痕。 秦璎心中所想不会对忽兰说出,她只道:“你们忙吧。” 她转身要走,忽兰神情犹豫了一阵,还是叫住了她。 “神使,不知……鬼方鸟还会回来吗?” 秦璎转头看她:“为何问这个?” 她很擅观察人,忽兰面上都是烧伤,但眼神躲闪似有难言之隐。 不像是担心鬼方鸟重新回来,更像是期望鬼方鸟回来。 那卷起巨风的异兽,能给沙民带来什么? 秦璎行事利索坦荡,不爱绕弯子浪费时间,她心有疑问就问了出来。 忽兰微微惊讶后,道出实情。 原来,她们在清理鬼方部王城四方台鸟屎时,也不是全没收获的。 她在鬼方部王陵中,发现了些损毁的石板和壁画。 大夏军在绿洲外用尸体垒了那么多京观,节操肉眼见的低。 鬼方部是沙民中最为强大富庶的一支,鬼方部的王陵大夏军队自然不会放过。 将王陵挖了个底朝天,屈葬在棺内的尸体拉出来,陪葬品一扫而空,陵墓刻意损毁。 石板和壁画都遭涂抹过,但估摸着当时做事的军士一心想捞陪葬品,活干得不细致。 萨满源文字记录诗歌的石板没砸干净,壁画也在边角漏了些。 这才被忽兰找到了一些线索。 “我未能完全理解石板上的文字,只从壁画看,这片绿洲的存续全依赖鬼方鸟。” 闻言,秦璎倒好奇起来。 她家那只用纸巾当尿不湿,动辄腹泻肠胃不好的小黑鸡还有这本事? 她追问道:“为什么依赖鬼方鸟?” 忽兰苦笑摇头:“石板残缺严重,壁画上古文字我无法看懂。” 听她说到古文字,秦璎心念一动。 这个她能看懂啊。 秦璎不由道:“带我去看看。” 听她这样这样说,忽兰牵来一头正拉木头的沙蜥,又带了五个护卫,与秦璎一齐去了鬼方部的陵墓。 还没靠近鬼方部首领王族的陵墓,秦璎先闻到了鬼方鸟的鸟屎味。 鬼方鸟在沙丘台拉撒百年无人清理,连带着后方的陵墓都被鸟粪腌入了味。 秦璎嫌弃的拉起风帽。 鬼方部王陵原本有机关恶虫等手段用来防盗,但大夏军队扫荡了几圈,这些防盗手段早清理得干干净净。 因此秦璎很顺利进了鬼方部的王陵最深处。 最深处不知是哪个倒霉蛋的墓室,棺材上描的金沙都被小刀刮走。 要不是因为沙民信仰,棺材是用沙柳做的而不是什么珍稀木料,说不得棺材也得被打包带走。 墓主人的尸体被人从棺材里拖出来。 绿洲里形成不了干尸,长绿毛的骨头散落在棺材周围。 棺材背后就是被朱红颜料涂抹过的壁画。 秦璎看了一眼遍地都是的墓主人尸骨,忌讳这些张绿毛的骨头有不好的东西,她掩鼻轻轻踢开了挡路的头骨。 忽兰举着火把跟随左右,领着秦璎到了壁画前,指着一角模糊的壁画道:“神使,就是这里。” 循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秦璎看见这片幸存的壁画。 原本的颜色已经看不清了,但内容尤其边角的文字还算清晰。 上面的文字,恰好就是每次收取异兽印迹时她看见的那种。 秦璎心中一定,开始看文字内容。 许久,她皱起的眉头松开。 原来,最少千年前鬼方部的人就与鬼方鸟缔结契约。 这片绿洲位于炎热的赤霞沙漠中,千百年来保持绿树碧水的独特生态全靠鬼方鸟的风。 卷起砂砾的风暴,会在白天最炎热的四个时辰里笼罩绿洲。 风卷起的沙尘漩涡如防晒罩,在烈日下将整片绿洲保护起来。 除却乱拉这个习惯,正在秦璎家跟着旺财吃狗粮的那只鬼方鸟毫无疑问是这片绿洲的保护神。 有鬼方鸟,才有这片绿洲的存续——在人类不乱搞的前提下。 了解了前因后果,秦璎陷入了两难境地。 鬼方鸟没有向秦璎交付臣服印记,放回箱中世界她不能随时盯着。 若是鬼方鸟跑路或者报复沙民,她不能第一时间发现。 见她不语,忽兰忐忑道:“我还寻到了一些破碎的石板,因有点肮脏就带回族中清洗。” “想等清洗后再给您看。” 肮脏是比较含蓄的说法,其实那两块碎石板几乎是从鸟屎里挖出来的。 脏臭得很,忽兰哪里敢直接放到秦璎的面前。 秦璎嗯了一声:“你先给我准备一间不受打扰的房间,我将请求上神下达神谕。” 她得先回去一趟,收服那只独脚小黑鸡。 第294章 死还是活 不管秦璎还是忽兰,两人都是利索人。 火速返回临时聚居点后,忽兰一路将秦璎带到了迹中幸存白砖建筑前。 正是秦璎他们第一次来时住的那一间。 原本里面安置孩子幼童,但有了水铃桐果壳,忽兰迅速命人将孩子们移走,并清理重建了这间房子,敬献给秦璎这位神使。 现在这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韩烈用木棍临时扎的门窗,都换成了打磨得光滑的木制门窗。 看着窗子格栅很有赤霞地区的风格。 外头丛生的乱草清理过,修了一圈栅栏。 栅栏里还移栽了一些看着挺好看的小红花。 房子里更是已经收拾妥当。 地面干净的毡毯,一张矮小木榻和矮几。 墙壁上保暖的挂毯,擦得亮晶晶的黄铜火炉夜里可烧火取暖。 在房间一角还有白陶水壶,以及秦璎曾经用来洗澡的那只黑石澡盆。 已经能住得挺舒服了。 “是你准备的?”虽说是疑问,但秦璎已经能肯定就是忽兰布置了一起,“给我的住处?” 忽兰没有邀功的意思,抚胸行礼道:“这是您该得的。” 猝不及防得了个自己的小房子,秦璎饶有兴味打量了一圈。 寻思晚点把这当娃娃屋再装饰装饰,添置点家具。 突然进入玩娃娃屋状态的秦璎心中高兴,向忽兰致谢后,进了屋中。 忽兰站在门口没有跟进来,反而退出去将门关上,让秦璎有安静的空间与神灵沟通。 秦璎不忍用满是黑泥的靴子踩地上的毡毯,她脱掉靴子足衣,赤足走上去。 沙民们织造毡毯的手艺不错,但原材料很一般,毡子刺刺的扎脚。 走进摆了被褥的里间,秦璎脱掉身上的斗篷躺下,扯了薄被将自己蒙头盖脸罩住,随后脱离了装脏人偶。 回归自己的身体,秦璎缓和了一下晕眩,就下楼去看鬼方鸟。 她找也不用找,直接下到一楼。 楼下旺财进宝和鬼方鸟果然在看电视。 三小只关系和等级泾渭分明。 旺财和进宝团在沙发上,而鬼方鸟还是那屁股下垫着纸巾的样子,蹲坐沙发下。 但相比前一次看见,这次它明显胆肥很多。 在看猫和老鼠里的汤姆猫倒霉时,鬼方鸟发出一长串嘎嘎嘎的笑声。 难听得秦璎听见都脑仁疼,揉着太阳穴,她上前将鬼方鸟连带着它屁股下垫着的纸巾一起抓走。 见进宝要跟上来,抓着惊慌鬼方鸟的秦璎转头冲它微笑:“我和它有点话要聊聊,你们看电视不要上来。” 毕竟,接下来有些小鸟小狗不能看的画面。 雷鸟进宝似懂非懂,站在旺财的脑门上歪了歪脑袋:“叽?” 秦璎右手抓着鬼方鸟,在路过餐边柜时,顺手打开柜门。 从里面拿了一块旺财的零食狗饼干碎。 然后一路回来二楼。 她将鬼方鸟放在书桌上,看着这吓得老实巴交拉的小黑鸡一时纳闷。 这家伙埋汰巴拉,实在不像有很骨气的样子。 为什么就是不交出臣服印记呢。 秦璎微微挑眉思考,她视线定格在鬼方鸟身上,让它小独腿抖得站不住歪倒在了纸巾上。 只听噗嗤一声。 闻到臭味的秦璎嘴角隐晦地抽搐了一下,这只小黑鸡肠胃似乎真的有问题。 她鼻塞一般保持住冷脸,没说话,只用一种很有压迫感的视线看着鬼方鸟。 把狗饼干碎放在桌上,顺手打开了还有半壶水的养生壶。 等待的时间里,她双手环臂一直看着鬼方鸟。 就在鬼方鸟绝望得想哭时,水热了。 秦璎掀开养生壶的盖子,一阵热气升腾而起。 她直入主题,刷刷抽出两张纸将鬼方鸟包住,只留下生着独眼的脑袋在外。 然后,右手抓着快吓疯的鬼方鸟悬在养生壶上。 左手拿着旺财的狗饼干碎。 左边是零食,右边是咕嘟沸腾的热水。 秦璎凑近鬼方鸟,声音毫无起伏问道:“臣服于我有吃的,不臣服我就把你丢进去。” 她怕鬼方鸟听不懂,威胁得直白又恐怖。 鬼方鸟头顶独眼霎时飙出泪花,屁股后又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极其埋汰。 它将脑袋点出残影,秦璎还高兴。 但随后又看见它猛猛摇头。 秦璎的脸色变换速度如六月的天气,霎时冷脸问:“你耍我?” 她将手下移,养生壶的热气熏到鬼方鸟的屁股。 “喳——喳喳喳——” 房间里回荡起杀鸟一样的声音,窗外街道突然疾风肆虐。 风速越来越大,眨眼间笼罩整个古城区域的风暴有成型的趋势。 见事态不对,秦璎咬了咬后槽牙。 这小黑鸡当真宁死也不愿屈服,这么有志气吗? 许是她脸色难看,鬼方鸟又发出一长串叫声,点头摇头如同嗑了什么该枪毙的药。 秦璎只是吓唬它,哪真会把它丢热水里,正想再问一遍,要是不行,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这时,鬼方鸟突然福至心灵歪头吃掉了秦璎左手的狗饼干碎,花生大小的狗饼干碎哽得它翻白眼。 将饼干碎吞下,鬼方鸟眼泪吧嗒地摇头。 这样子倒让秦璎看出点什么来了,她若有所思道:“你意思是,不是不愿意臣服,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行?” 见她明白,鬼方鸟感动,哭得更厉害一个劲点头,眼泪碎沫子一样洒进了养生壶里。 抽空寻思养生壶报废不能要了的秦璎,大发慈悲把鬼方鸟从养生壶上移开一点。 又问:“你不能臣服的原因是……和鬼方部的契约?” 秦璎本来觉得这答案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但鬼方鸟又是先点头又摇头。 秦璎拧着眉又道:“鬼方部的契约也有影响,但还有别的原因?” 鬼方鸟这回将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秦璎思考了一阵,突然灵光一现:“你的印记已经交付出去了?” 已经给出的东西,如何再交一次。 鬼方鸟眼泪又掉,急急点头。 第295章 诈骗系收服 “好,看这里。” 咔嚓—— “向左转。” 秦璎拿着开启飞行模式的手机,嘴上指挥着。 在她面前的书桌上,鬼方鸟独脚站立,不解的歪着小脑袋。 向左转,左是什么? 它脑门上的独眼里写满了疑惑,秦璎不得不腾出手将它拎着转了个方向。 正面、侧面、屁股后,都各自拍了一张照后,秦璎向鬼方鸟展示了一下她手机里的照片。 “好了,现在你灵魂印记已经被我抓住。” 她骗乡下小黑鸡时一脸严肃,诈骗手法台词都和当初哄诈夫诸一个路数。 在鬼方鸟惊恐的注视下,秦璎打开手机相册。 闹着玩一样,在鬼方鸟三张照片上,用红色马克笔画了好多锁链状纹路。 秦璎的画技还停留在小学时候画房子和树杈子,这些红色纹路画得像蛆爬。 粗粗细细爬满了鬼方鸟照片中的躯体。 做完这一切,秦璎把手机一转又展示给鬼方鸟看。 “虽然你没有交出臣服印记,但我给你做了标记。” 鬼方鸟垂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黑羽毛,又抬头看秦璎手机里那个画得跟鬼一样的东西。 如此数次,瞳孔巨震,独脚一曲,将脑门杵在了秦璎的书桌上。 看它抖得不像样,秦璎又缓和了语气哄:“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触发标记杀死你的。” 她谎话连篇,却哄得鬼方鸟怯生生抬起头。 果真? 见秦璎点头,它泄了口气,浑身无力就要歪倒下去。 眼看它要坐在刚刚拉裤兜的鸟屎里,秦璎忙伸手扶了它一把:“但是,你得听话。” “回鬼方部去,还要卷起风暴保护那片绿洲。” 现在让鬼方鸟干什么都行,它急急点头。 秦璎这才满意,收起手机将照片彻底删除同时,解除飞行模式。 “不过我们还得约法三章。” “第一,虽然没有交出印记,但你依旧是我的眷族,理所应当忠诚于我。” 鬼方鸟曲着独脚跪在桌面上听,听完第一条点了点小脑瓜。 小命都拿在别人手中,自然该听话。 见它上道,秦璎随手拉开书桌右边的抽屉。 她习惯在看箱子时吃点零食,想摸一块猪肉脯给鬼方鸟做奖励。 不料手指按了个空,满满一抽屉零食大半不见踪影。 坚果、糖、果冻、猪肉脯还有鱿鱼丝等等,都消失了。 抽屉里只剩下些干巴的压缩饼干,零糖饱腹的干巴能量棒。 秦璎只花了半秒就锁定犯人,她不由叹口气。 罢了,吃就吃吧。 两小只困在这家里也无聊,反正都是异兽不担心吃坏肚子。 明天再多买点零食,各处都放一点,让它们费劲找找当游戏了。 秦璎心中想着,手在抽屉里翻找,终于找到包因太甜而幸免于难的花生酱饼干。 “吃吧。” 深谙打一棒子要给颗甜枣的秦璎,掰了一小块饼干给鬼方鸟。 秦璎不在时,将鬼方鸟交给旺财进宝两个看守。 零食什么的,鬼方鸟多数时间只能得一点点碎渣渣,还是旺财漏嘴吧洒掉的。 这下得了一整块,还是它喜欢的甜食,鬼方鸟喜不自胜。 扑腾着单边翅膀去啄食,独腿蹦蹦跶跶。 等它高兴完了,秦璎又道:“你需要执行我的命令,继续以风沙守护绿洲。” “那些人类是我的信徒,你不可以主动伤害他们。” 考虑到沙民们以前给进宝投毒,秦璎补充道:“但若他们伤害你就另当别论。” 鬼方鸟喙边还有点饼干夹心酱,它认真听,但歪着脑袋反应过来。 箱中异兽有等级,有明显的位格压制。 韩烈和谢邵是异兽化的人类,不算在其中,其余的异兽,祸斗雷鸟和夫诸都通人性,十分聪明。 兽犼的智商则要低一些。 鬼方鸟处于中间一档,脑子时灵时不灵。 秦璎的话它很久才想明白,又点了点小脑瓜。 然后期待看着秦璎——还想吃饼干。 秦璎又给它掰了一小块。 “第三,你得讲卫生……” 话还没说完,两粒碎饼干下肚的鬼方鸟,噗的拉了一泡。 幸好它脚下一直垫着纸巾,这才没拉在秦璎书桌上。 “你得讲卫生,不能边吃边拉。”秦璎这才把一句话完整说完。 鬼方鸟一僵,仓皇不知该怎么办。 老闹肚子也不是它的错,以后努力憋一憋。 它畏缩的样子看着可怜,秦璎没有发火。 本想来个摸头杀的,但一想到小脏鸟在鬼方部沙丘台造的粪山,秦璎默默蜷起手指。 她不觉得这小脏鸟会勤洗澡。 秦璎扯了几张纸,给鬼方鸟垫脚,然后将脏掉的纸巾丢进垃圾桶。 又交代了两句,担心忽兰久等,秦璎迅速收拾了桌面。 虽然威胁鬼方鸟时,秦璎给它屁股裹了两层纸巾,但……终究觉得不舒服,她顺手拔掉了养生壶的线。 直接丢掉可惜,壶身可放在聚居点边缘做蓄水池,电线中的铜芯也能融了做点什么。 她收拾了一下后,打开箱子。 一般她的视角多跟着韩烈,这一次也不例外。 只听轰隆两声,绿洲中心巨木倒下,大量鸟类惊飞像炸窝的苍蝇。 秦璎定睛看去,就见异兽化的韩烈正敏捷在林间穿梭。 他速度极快,茂密的树枝见只见一身油亮黑鳞的他如一道雷光闪过。 紧紧追在他身后的,是一只……巨型乌龟。 参考异兽化的韩烈身高换算一下,这只乌龟放在箱外的世界最少有泥头车大。 鸟头尖嘴,尾巴像菱斑蛇,背部厚厚的龟甲上生着绿毛样苔藓。 说是乌龟,但这玩意相当凶悍,违背祖宗基因跑得飞快。 粗壮四肢倒腾,斗牛一般追在韩烈后面。 追逐的路上遇树撞树,遇石掀石。 从秦璎的视角只看见巨树倒了一路,场面壮观。 她不知道,为什么保护沙民采摘果子的韩烈会跟这怪玩意打起来。 而且看样子还没打,过正在跑路。 她不由心中一急,忙扭头喊道:“帝熵!” 帝熵分身为三,其中一个蹲着吃黄金,一个刷手机视频,一个进了箱子干流水线。 帝熵的记忆是共通的,箱中世界干流水线的那坨准确将负面情绪倒垃圾一样倒给两个分身。 因此这两个分身也蔫哒哒的,听秦璎喊得急,这才慢腾腾出来。 秦璎一把将它抓住,手按箱边准备出手。 不料敏捷在前奔跑的韩烈脚步一顿。 “上神,您回去了吗?”他仰头问,灰色水滴形眸子看着天空。 手握帝熵化身的短剑,秦璎见那只怪乌龟埋头撞来。 若是撞实,就算韩烈皮糙肉厚也得出点好歹。 “小心!”秦璎在箱子外急声提醒,手握短剑就要朝怪乌龟刺下。 却见韩烈直起身子,朝着旁边跃开一步,恰好与那只撞来的怪乌龟擦身而过。 韩烈还保持着看天上的动作,弯着眼睛露出个大咧咧的笑:“您别担心,我是将这只旋龟引到聚居点上游水源。” 一撞落空的怪乌龟脚步踉跄了几下,又恼羞成怒回身撞来。 “旋龟生活之处,水质干净少虫。”韩烈一边解释,一边抬手,手爪正好按住撞来的巨龟脑门。 他顺着旋龟冲撞的力道仅后退了三步就止住,还有闲工夫带着笑意对秦璎道:“只要旋龟居住在上游,沙民们便有干净水源了。” 话语间,他俨然将旋龟当成了净水器。 家里狗子好像遇到了危险,正着急时,发现这混蛋原来是主动招惹麻烦并且能轻松应对的。 秦璎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冷声道:“办好事回聚居点。” 说罢,她将箱盖一下合上。 留下韩烈顶着暴怒的旋龟,不解喃喃自语道:“上神,是不是有点生气?” 他又摇了摇头:“上神极温柔怎会动怒,定是我听错了。” 不过上神下令,还得快将事情办妥回去。 他神情一肃,按住旋龟头顶借力一跃,又朝着原定方向跑去。 气得旋龟原地剁脚暴怒,急不可耐追了上去。 第296章 印迹 合上箱盖,秦璎怒了三分钟。 无名火的神奇之处就是,来得快去得快。 她啧了一声,看向把头夹在翅膀中间的鬼方鸟。 方才这小黑鸡被她脸色吓到,但这次好歹夹住了没拉一桌。 秦璎见状,越发缓和了脸色。 “既然要回去了,我给你带点土特产吧。” 不管鬼方鸟听懂没有,秦璎扯了张纸巾摊开在桌上。 在抽屉里找了一阵,又下楼去不顾旺财呜哇呜哇的抗议,从它的零食里拿了几块冻干零食。 把这些全部放在纸巾上,看鬼方鸟喜欢花生酱饼干爱吃甜,秦璎又拿了饼干和几颗水果糖球。 然后将纸巾两头一扎,打成个小包袱卷给鬼方鸟系在背上。 鬼方鸟单脚跳着,不停扭头想看。 秦璎没管它,打开了箱盖。 大片绿洲映入眼帘,她让帝熵化为细丝,将鬼方鸟吊回箱中世界。 别看鬼方鸟名字带个鸟字,其实这家伙那只小短翅膀根本扑腾不起来,全靠腿部力量蹦着走。 没经历过高空,被帝熵拴着吊下去,喳喳喳喳的声音响彻绿洲。 引得绿洲中的沙民纷纷仰头看。 这便看见了异兽鬼方鸟现在空中拉出祥云图案的狼狈模样。 守候在白房子前的忽兰,同样听见了鬼方鸟的叫声。 但和惊恐的沙民们不同,她眼中满是喜悦。 上神果然将鬼方鸟放归了。 忽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门板。 她到底没有脑洞大开,能猜到神使就是上神的马甲, 只在心中默默道,神使阿璎果然不简单。 吱呀一声。 忽兰身后的门打开,秦璎揉着太阳穴走出来。 她咳嗽了一声,在胸口点了交叉点了数下后道:“上神已将鬼方鸟放归,希望以后你们能和平共处。” 她说罢一抬头,忽兰正有点不解又惊讶的看着她。 神使……刚才是否画错了敬神手势? “怎么了?” 仪式祭品都是现编的秦璎,哪记得当时编造的手势是什么顺序。 看忽兰惊讶她还不解。 “没,没什么。”忽兰深吸口气。 想到第一次祭神时,那简陋到儿戏的祭桌,忽兰脑中突然叮的一下,自觉一切都想明白了。 上神果真从不在乎外务仪式。 真是位强大又仁慈的神祇。 忽兰想着默默红了眼眶,看得旁边的秦璎一愣一愣,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只道:“你去接应鬼方鸟,上神已将它收服,它既然为绿洲保护者,你们便照顾好它。” 经常给它洗洗澡,每天给它铲铲屎,铲的屎还能堆一堆当肥料。 秦璎低声交代了几句。 感动之后,脑袋上冒出虔诚度+50的忽兰振奋:“是!” 她告辞一声就要走,但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将她抱在怀中的两块石板给了秦璎。 “神使大人,这是我找到的碎石板。” 在忽兰走后,秦璎抱着这两块洗得干干净净的石板回到小屋。 这两块石板一看就是什么玩意碎后留下的残片,上面的内容也有残缺,秦璎眯眼看了一阵。 其中一块上记录了件无关紧要的闲事,说鬼方族长的车辕断了,族长摔进了沟里。 这事没什么价值,但另一块上却记录到,鬼方历代族长会借由一块石板为媒介与鬼方鸟缔结契约。 看到这秦璎才神情一动,和帝熵一样,鬼方鸟的臣服印迹也在某一块石板上。 若是找到这块石板,秦璎应该就能正式收服鬼方鸟了。 她急匆匆出门,想找忽兰,让她留意在王城遗址找一找。 谁知刚一出门,险些一头撞在壮硕的胸肌上。 秦璎及时止步,闻到了一阵香味。 抬头一看,韩烈打着赤膊,胸肌腹肌发福利一般露出来,肌肉块垒分明力量感十足。 许是打猎活动很快乐,他冲秦璎笑,笑容阳光度超标。 “上……神使,我找到瑶草了。” 他抬手,手上是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包袱皮是他的外袍。 韩烈解开包袱展示里头的东西给秦璎看,嘴上已将自己动向交代清楚。 “我追踪金蜂采到了两株瑶草!” “林中还有许多,明日我再去找。” “我还割了蜂巢,金蜂蜜香甜安神,给您吃。” 他双手又朝秦璎这递了一下:“这样可减轻您的头疼。” 看见他的脸,秦璎暗自泄口气。 偏头看向别处,眼尾余光在韩烈身上轻飘飘扫过后,问道:“跑那么久,要不要喝水?” 第297章 小屋 篝火哔啵作响,秦璎踩着毡毯在她的小房子里转悠。 这里是整片鬼方部遗迹保存最好的民居。 为了给她这神使排面,忽兰亲自带人将这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屋内陈设看起来偏简陋。 但无论那只供沐浴的黑石盆,还是地上铺的毯子,或者屋角可焚烧香料的小铜炉都已经是沙民们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 秦璎没打算辜负他们的心意,在屋里转来转去,琢磨该添置点什么家具物件,把自己在箱中世界的第一个家好生收拾收拾。 第一次来这屋中时,她还是过客心态,本着野营时能凑活凑活原则。 现在拿出主人身份,这才开始仔细打量。 这间民宅是内庭院结构,外实内虚,外围高墙隔绝风沙噪音和视线。 内部有采光通风的天井和花园。 出外间外,还有三个房间,但因为内饰陈设全都风化朽烂,被忽兰带人清理干净,看不出房间原来是什么用途。 秦璎只能根据这片绿洲温差大夜里潮湿的特性猜测,面积较小只有一扇狭窄小窗的房间是夜里睡觉暖和的卧室。 另一间应该是重要的粮食储藏室。 而最后一间开放通透有两扇大窗的,是白天呆着凉爽的起居室之类的地方。 秦璎走到大窗前,推开木板拼凑的窗户。 坍塌的院墙和荒芜的院子映入眼帘,她嗅到了带着草木腥气的夜露气味。 她还看见了歪在墙角,疑似葡萄藤的植物。 应该是房子原本的主人种在院子里的,百年过去无人打理早已经成了杂草。 秦璎饶有兴趣观察,从这些细枝末节处窥视百年前房子主人生活的场景。 沙沙沙沙,一直回荡断墙下的声音一停。 “您怎么了?”韩烈询问的声音响起。 秦璎视线一移,落在了韩烈身上。 他手里拿着一个帝熵融出来的刨子,脚边是一堆劈砍成合适大小的木块。 他当真是一身牛劲使不完。 狩猎投喂还虚弱的角蜥,护卫采摘果实的沙民,逗乌龟在林中狂奔,还顺带着摘了瑶草,割了蜂蜜。 这行程看着都让人替他累,但晚上他却还在这干木匠活。 秦璎撑着下巴,趴在窗框上道:“阿烈,你该休息了。” 院里铜火盆清亮的油脂中,拇指粗的灯芯燃烧,不算明亮的光投在韩烈身上。 韩烈闻言冲秦璎笑道:“我不累。” 他这话不是逞强,以他的体力完全能应付这些活计。 “这是好木料,我想给您制张大床。” 这棵树是韩烈在林中找到的香楠木。 上神在她世界的那张大床,柔软又香喷喷的,到了这里也应该有一张又香又软的床,而不是睡在铺着毡毯的树枝上。 所以韩烈将这株香楠带回来,委托沙民们砍伐成圆木以制家具。 看他干劲十足的样子,秦璎无奈:“并不是身体累不累的问题。” 韩烈实在勤快过了头,他行事成熟可靠,总让人忽略掉一个事实,这小子还未及冠。 秦璎柔和眉眼笑道:“床什么的,明天让帝熵来做就好。” 帝熵出马,一张床也就一两分钟的事情,就是手工价格贵! 韩烈张了张嘴,以极细的声音嘀咕:“不一样。” 他做和帝熵做,是不一样的。 他在心中默默想,但嘴上没敢大声。 远处的秦璎没听见,又催促道:“吃点什么然后休息吧。” “不然会长不高。” 以韩烈的年龄,说不得还能再长高点。 韩烈素来听话,默默将手上活计收尾后收起工具。 见状秦璎满意道:“乖,去寻水洗洗再回来。” 她漫不经心夸罢,就从窗户缩回头。 韩烈望着她刚才站的那扇窗户,面红耳赤。 几息后,他逃一样跑了出去。 没跑远,一头扎进了林中一处人工修筑的白石水池。 月光下,水面上咕咚咕咚冒了几个泡泡。 一小会后,一缕银蓝色鬃毛浮了起来,随后是一对角和一双灰色水滴状眸子。 四周无人,异兽化后的韩烈保持着眼睛以下藏在水中的姿势许久。 一直憋到胸口发闷,他这才浮出换了口气,闷声自语:“我已经长得很高了。” 不是不睡觉就长不高的小孩。 许久,褪去燥意恢复人身的他穿着湿漉漉的衣裳爬出水池,手中还拎着刚刚捕到的一条蛇似的虎斑大鱼。 这种鱼肉质鲜嫩,带回去给上神做烤鱼吃。 韩烈提溜着半人高的鱼,一路走回去。 “韩兄弟,这是干什么呢?” 熬得眼眶黢青的阿曼,愣愣看着韩烈风一样地跑过去,过了会又神不守舍走回来。 不知他到底要干什么,就喊了他一声。 但这会魂都不在的韩烈,哪听得见他的声音,耳朵塞羊毛一样提着鱼离开。 只留下错愕的阿曼独自纳闷:“怎么不搭理人呢,我又不要你的鱼。” …… “我……我回来了。”韩烈舔了下唇,补充道,“我洗干净了。” 他站在门前喊,手上那条藤蔓穿腮的鱼应景甩了下尾巴。 坐在篝火旁的秦璎,看着衣角头发都在滴水的韩烈沉默了一瞬。 有种,家养狗子野得浑身湿透才回家的微妙感觉。 让他洗洗,是这种洗法的吗? 许是她神情泄露了内心,韩烈小心将鱼放在门框旁就要离开。 “你去哪?”秦璎叫住他,无奈起身。 找到一块干净的细麻布,冲他招手:“弯腰。” 在韩烈听话弯下腰后,她将细麻布盖到了他脑袋上:“到火边自己擦干。” 韩烈一声不敢吭,顶着这块细布去换衣服。 他东西不多,就从丰山骁骑带出来的两件军服还有两身沙民服饰,打包成一个包袱放在有两扇大窗那间起居室里。 刚刚换好衣服,他听见秦璎在外唤道:“阿烈,出来帮忙。” 听见帮忙两个字,他这才精神了,大步循声走出去。 就见秦璎站在庭院里,面前是一只亮闪闪半人长的盘子。 盘中躺着好些巨大的盐粒。 是秦璎在韩烈跑出去泡池子时,回到箱子外拿的。 她冲韩烈道:“你不是带了鱼回来吗?我们烤鱼吃。” 第298章 讨薪的帝熵 屋中篝火哔啵燃烧,一滴清亮油脂滴落,篝火啪一下炸开一团火花。 篝火上成人一臂多长的大鱼长相怪异,尖头虎斑。 开膛破肚清理干净后,儿臂粗的树枝将之一穿,架在火上炙烤。 随着鱼肉变色,异常鲜美的肉香四溢。 秦璎拿来的盐粒在箱子外只一小颗,但在箱中世界是完全不可能直接用的。 为此,韩烈跑了一趟腿,去找乌西萨满要到一个红色岩盐石臼。 沙民们在沙漠中找到的盐块,就是用这种工具研磨碎的。 韩烈带着石臼回来时,秦璎正站在篝火旁费力翻动火上的鱼。 韩烈忙大步走过去,接受这活计。 将鱼翻了一面后,他盘坐在篝火旁的毡毯上,将拳头大小的盐粒研碎成细粉。 他忙活着,什么活都不让秦璎做,秦璎只得坐在旁边看着火和他闲聊。 “你洗澡回来时,看见帝熵了吗?” “它有没有认真工作?” 从莫名情绪中暂时抽离的韩烈,这会算是恢复了正常,闻言答道:“它很认真的。” 就是好像已经生气了。 在往水铃桐果壳里填木屑和砂石时,明显暴力很多。 说着,韩烈将研碎的盐粉均匀洒在烤鱼上。 他是野外生存的行家,烤鱼极拿手,即便只有盐肉质特殊的虎斑鱼依旧散发浓郁香味。 这香味犹如实质,萦绕在院中,已经达到香得扰民的程度。 幸好,沙民们大多在另一头忙活打理新家,否则不知馋到多少人。 “沙民们今天能分完屋子吗?” 秦璎没话找话,眼睛看着鱼肉。 她这具装脏身体不需要食物和水,但想吃是另一码事。 见状,韩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嘴上答道:“快了,您放心,阿曼与忽兰会协调。” 说着,他摊开一片叶子,用一把巴掌长的小短刀,分别在鱼鳃和鱼腹处一旋。 切下最嫩的鱼鳃月牙肉和肥美鱼腩,双手递给秦璎。 秦璎并不跟他瞎客气,有些期待的接过。 用韩烈削出的筷子挑了一点放进嘴里,果然尝到满嘴鲜味。 她来到箱中世界,吃过沙蜥尾巴和会跑的蘑菇,还吃过蟒蛇肉。 算一算,这条鱼是她在这个世界吃到的最正常传统的东西。 她细细嚼着鱼肉,眼中满是惊喜。 看出她是真的喜欢,韩烈也快活起来,他突然想到些什么猛站起身来:“我险些忘了。” 他急匆匆去急匆匆回,手中多了一个白陶瓦罐。 瓦罐以绿叶封口,稍一掀开甜香扑鼻。 白天韩烈割到的金蜂蜜就装在这里头,白天时还半凝固,夜里却化为液体。 秦璎借着火光一看,只见金融融一罐,不像蜂蜜倒像是一罐黄金水。 韩烈取来一束扎起的香草,在罐中一沾,粘稠的蜂蜜就这样挂在香草上。 “我在您……那边看见有人以蜜烤制鸡肉,想来以蜜烤鱼应该也不差。”他一边说,一边往鱼身上抹。 话音落,秦璎已闻到一阵甜腻腻的浓香。 以蜜烤制的鱼别有一番滋味,唯一缺点是多吃有点腻。 秦璎吃了两块就罢手,将剩下的全交给韩烈解决。 现下这里无人,韩烈身形一长,异兽化后盘坐在地。 这条鱼在他异兽化后,也就是一餐的份量。 秦璎抱膝,看着他吃播一样将鱼肉连带着鱼骨都吃光。 在他咔嚓咔嚓嚼鱼骨时,秦璎不期然想到他最初异兽化呆傻时期曾啃龙骨。 就问道:“你曾经啃食龙骨,那个对你有好处吗?” 要是有好处,多分两根给他补钙也不是不行。 韩烈抬头,水滴状灰眸眨了一下:“我也不知有什么好处。” 只是丧失神智时,身体血脉都在叫嚣着饿,催促他啃食龙骨。 “对不起。”他羞愧低下头去,“未经允许动了珍贵的东西。” 他道着歉,至于秦璎为什么有龙骨为什么能干涉另一个世界,韩烈并没问。 秦璎没所谓摇了摇头:“吃就吃吧,我还担心你吃坏肚子呢。” 她这话说得慷慨豪气,左右她也不知道那具龙骨究竟能做什么。 只心中想着,这边事情处理完带韩烈出去,再喂他两根,万一给吃进化了呢。 完全把人当神奇宝贝看的秦璎在内心如是想。 这一夜,她睡在箱中世界并没有回去。 第二天清早就腰酸背痛醒了过来。 树枝床看着软和,真的躺上去睡觉,到了下半夜硌人得慌。 秦璎揉着背起来,听见院里小声的动静,推开们看果然起大早的韩烈在做木工活。 他怕吵醒秦璎动作放得很轻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响动。 但看他面前,那张大床已经完工大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来干活的。 勤劳太过也有些叫人头疼。 秦璎揉着背正打算简单洗漱。 远远的一团房子大的巨大金属球,滴溜溜滚了过来。 昨夜,见帝熵肉眼可见的暴躁,阿曼不敢拖延,熬了一夜将分发水铃桐果壳做房子的事搞定。 自认完成任务的帝熵,大清早就迫不及待来找秦璎。 它活干完了,它不要在这潮湿金属易生锈的地方了。 它要回家! 帝熵丝滑绕开韩烈,来到秦璎面前。 它一阵蠕动后,两根须须小手将顶在脑门上的羊皮卷递到秦璎面前。 帝熵搬运切割水铃桐房屋三百个,浇筑树胶三百二十次,制造工具一千六百六十件…… 计件干活的帝熵,将阿曼记录的羊皮卷糊到了秦璎脸上。 一阵蠕动后,在脑袋顶上化出一组硕大字符——gold999。 学习能力挺强的它,一身劲全用在了吃上。 通过和秦璎的联系,复读机一般念:黄金黄金黄金黄金。 现在,马上,立刻就要! 黄金! 刚刚才醒的秦璎被它吵得脑仁疼,不由咬紧了后槽牙:“我给,马上就带你去买!” 第299章 帝熵的内斗 云澜市古城区。 烈阳高照,秦璎诈尸一般从床上坐起。 她在两个世界之间往返越发娴熟,本体也逐渐适应了回来的虚弱感。 她伸了个懒腰,习惯性抓手机看看有没有未接来电或者消息。 手指刚刚伸出,两团银色史莱姆弹跳而起,糊在她脸上。 是帝熵在箱子外的分身。 三坨分身记忆共享,箱中世界发生的事情,留在箱外世界的两坨也能知道。 在她动弹的瞬间,两坨分身一前一后飞扑来。 魔音穿脑一般念叨:黄金黄金黄金。 秦璎满脸水银似的油腻感,窒息之余咬紧了后槽牙。 费劲将两团史莱姆从脸上扒拉下来,她怒道:“买,这就出去买!” 她左右手各攥着一团橘子大小的帝熵,骂道:“你们先合成一个。” 说着,她强硬要将两团帝熵硬合成一个。 但两团帝熵分身在她手里耗子一样扭来扭去,竟是不愿意再合为一体。 秦璎正纳闷时,她掌心里两团帝熵各自伸出一根小须须。 金属小须须相互纠缠,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 像幼儿园小孩相互扯头发一样,厮打起来。 同时,秦璎眼前灰雾涌动。 雾中,帝熵的印迹忽明忽灭,三坨分身的意识在吵架。 ‘我学建造,我好,你吃黄金,你坏!’ ‘计件干活,黄金,我的,你们坏!’ 除了以上声音,还有一坨分身虽然装死没出声,但小须须打架是一点不吃亏。 显然,帝熵三个分身正在内讧。 其中声音最大的,是刷手机视频学习的,还有在箱中世界干苦力的两坨。 沉默那坨,自然是消化黄金那坨。 秦璎被吵得脑仁疼,骂道:“你们不都是一个吗?” 谁吃不一样。 灰雾中吵闹的声音却一刻不停,她左右手打架的两坨也越打越欢。 眼见着它们为了这次黄金谁来消化争吵不已,秦璎深吸了一口气。 “行了,等会吃的分三份,这样你们合体后,就能三倍快乐了。” 刚刚还在她手掌上互薅的两坨立刻停下,融化为水银状,顺着她的手心向上,最终一左一右化为镯子。 成功端水制止纷争的秦璎叹口气。 未免帝熵又闹起来,她迅速起身洗澡换衣服。 外头太阳毒辣正是热的时候,秦璎一边下楼一边戴了顶鸭舌帽。 本想问问旺财和进宝要不要顺带去遛个弯,但下到一楼她就发现不对。 傲娇小狗则罢了,雷鸟进宝是一只最爱主人的热情小鸟,往常秦璎楼梯才下一半它就唱着歌来接。 现在一狗一鸟竟不见踪影,客厅电视也关着。 秦璎神色一肃,正要询问帝熵,突然发现大门没关紧,开了一条缝。 很少出门的旺财,脑袋上顶着招财在前院同手同脚地溜达。 还没等秦璎惊讶,她听见一阵特别热情的狗叫声,从院外传来。 这声音她挺熟,街上狗子们邀玩伴的时候都这样叫,跟安娜喊爱莎堆雪人一个意思。 秦璎眼中染上笑意,看来是门外有热情小狗想跟旺财进宝交朋友。 她半藏门后,透过缝隙想看旺财的反应。 但她一个大活人,哪瞒得过狗鼻子。 溜达的旺财突然一顿,缓缓扭过头来,看见秦璎露出的半张脸,竟人性化露出羞恼神色。 小爪一跺,汪汪骂着从秦璎脚边挤进门,跑回了它的窝里。 进宝茫然飞到秦璎肩膀上,不知道小伙伴干嘛突然生气。 不出去玩了吗? 秦璎笑着揉了下它的小脑瓜:“它害羞呢。” 支棱着耳朵的旺财听见这一句,将脑袋埋进了狗妈妈玩偶肚皮下。 进宝茫然吱吱两声,还是义气选择去安慰小伙伴。 秦璎好笑的调整鸭舌帽出了前院。 开门一眼就看见在她家大门外摇尾巴的半大小黄狗。 不知是街上谁家的狗崽子,身上很干净脖子上带着项圈。 这只小狗相当热情自来熟,看见秦璎呜呜叫。 只是或许还是忌惮秦璎埋在前院的龙鳞,不敢侵入领地。 它蹲在门前仰头看秦璎,眼睛水汪汪。 古城里猫狗都是散养,小动物之间交朋友一起出去玩实在常见。 秦璎含笑朝家方向喊道:“旺财,你真不和小伙伴出去玩?” 没意外的,旺财没搭理她。 秦璎蹲下身,对小狗道:“今天你要失望了。” 她顺势在小黄狗脑袋上撸了一把。 这只半大小狗似乎听懂了,尾巴尖垂了一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秦璎手腕上帝熵化成的镯子一紧,无声催促她买黄金。 被两个饿死鬼催促,秦璎只得赶紧离开。 她每次买黄金并不定着买哪家,此次都逛街一样,逛到哪一家就进哪一家。 到目前为止,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这次她去了古城外商场中的一家金店。 帝熵挑选黄金就一个原则——越重越好。 秦璎提着购物袋从金店出来时,都能感觉到两只手镯高兴到哆嗦。 相比高兴的帝熵,秦璎心情就没那么愉快了。 看着购物小票上一串零,难免肉疼。 最后索性不再看,将小票揉成一团。 箱中世界,沙民们有了稳定住处,韩烈又引了一只能净化水质的旋龟在水源上游,暂时没什么需要秦璎操心的地方。 本着一视同仁原则,她决定给其他几小只也买点东西。 她绕了下路,进了一家宠物用品店。 给旺财买了新口味罐头,给进宝买了瓜子。 路过兔粮区时,又想到了为了一片绿叶翻半个山头的夫诸。 旺财进宝搭伙在家有吃有玩,兽犼们有庞大的家族有同伴。 只有灾兽白鹿夫诸,一直孤身一个在箱中世界游走。 它生来的天赋无法控制,所在之地会有雨水风暴,所以夫诸通常不能在一个地方多呆。 多停留一段时间,就会被人类和其他异兽驱逐。 秦璎想到此有点心疼。 夫诸荤素不忌肉爱吃新鲜菜也爱吃,秦璎给它买了好些耐嚼的肉干。 想着今日云澜市炎热,要不将夫诸接出来吃顿好的,正好也给城市下雨降降温。 结了账她提着一大包东西走出宠物店,手里就被塞了一张传单。 上面写着小人世界微缩艺术,新开业全场八折。 第300章 秦默 要离开的秦璎,一转去了这家商店。 微缩商店在云澜市这种小城来说还挺新鲜。 这家店搞了亲子活动,门前一排小凳子,小孩可以用迷你厨具煎荷包蛋。 正好是周末,店门前很热闹。 秦璎进去后,视线在店中一扫。 这家商店售卖的娃娃屋小家具等都很精致。 但总体来说还是尺寸偏大,并不这么符合她的要求。 秦璎站在一个洋房娃娃屋前,隐隐有些失望。 她没有离开,依旧认真看,想着在这店里找些派得上用场的东西。 转悠了两圈,她看中了一个中式微缩小屋,有二层绣楼有庭院,最重要是庭院中有一架水车。 沙民们未来会耕作,这水车正好可以打个样,方便他们仿制。 虽说为了小水车买个价值不菲的模型有点亏,但秦璎不缺钱。 她叫来忙碌的店员,买下了这个微缩小屋。 利索结账,秦璎刷着手机等店员给她打包。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有点不友善的声音:“都卖些什么垃圾,也敢叫微缩艺术。” 说话的女声音色挺好听,但内容有些刻薄。 还笑着给秦璎打包小屋的女性店员,下意识看向秦璎尴尬笑。 秦璎漫不经心回头,循声看去后就是一僵。 只见一个神情骄纵的年轻姑娘皱着眉,看样子对店里的东西很瞧不上,嘴上挑剔不停。 在她身边,一个眉目硬朗的年轻黑衬衫小伙子正低声哄她。 这小伙子个子挺高,长得挺帅。 就是脖子上一条大金链子,衬衣领口隐隐露出的纹身,还有旁边的大花臂同伴让他看着不像正道上的人。 他们这一行五六个流里流气的大男人,进来这家店,显然是以那个姑娘为中心。 而那黑衬衫的小伙子和这姑娘,又瞧着像是恋人。 视线在那黑衬衫小伙子脸上扫了一圈后,秦璎默默收回视线。 要是她眼睛没有再出状况,那个正哄姑娘的小伙子,正是她表弟秦默,秦志国的儿子。 要是她记忆没出错,她表弟秦默,应该去年从警校毕业。 现在这场景,秦璎觉得她还是假装不认识比较好。 她没事人一样,又垂头看手机。 但她不找事,事要来找她。 接过店员打包好的微缩模型后,秦璎收起手机,一手提着一包东西朝着门外走。 刚走到门口迎面撞上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方下巴,一身烟味,右边嘴角有道刀疤。 这男人低着脑袋走路像赶投胎,即便秦璎让得及时,还是被他撞到肩膀,手里提着的模型掉落在地。 撞人的男人一抬眼,看见她的脸愣了愣神,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忙伸手来扶她:“对不起,你没事吧。” 他嘴上倒挺有礼貌,但秦璎后撤半步避让开来。 “没事。”她低声应了一声,捡起地上的模型就走。 男人手落了个空,又喊道:“等等。” “哥。” 方才还对着商品挑剔不已的姑娘,看见亲哥走上前来。 她视线落在秦璎身上,用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眼光上下将她扫视一圈。 随后颇有些敌意问:“怎么了?” 刚才撞到秦璎的男人,对他妹妹的性格很了解,解释道:“进来得急,不小心撞到了人家了。” 闻言,这姑娘脸色一缓:“撞就撞了呗。” “撞坏了,赔她一个就行。” 她说话很不客气,换做平常秦璎得和她细细说道说道。 但今天情况不一般,秦璎视线从穿着黑衬衫的秦默身上掠过,看见他抿着嘴唇很热似的额角滴落一颗汗珠。 秦璎心中默默叹息,这个蠢货表弟。 她摇了摇头冷漠道:“不用,没撞坏。” 说罢,秦璎提步要走,免得再呆在这搞砸了她表弟的事。 但她的冷漠,却不知哪里让那女孩发起火来。 “你什么意思?” 这女孩性格刁蛮,说着话就要上手拉扯。 秦璎一抽手,没让她得逞:“我说了没事。” 两人对上视线,现场一时有些火药味。 方才撞了秦璎的男人,这时才说话:“对不起了这位小姐。” “我妹妹说话不好听,但她本意不坏的。” “刚刚害你的东西摔了一下,不管坏没坏我认赔,你看我们加个微信,我原价赔偿?” 秦璎长得好,这号搭讪方式遇见过无数次,她面无表情回道:“用不着。” 说罢,不顾名叫小橙的女孩,也不顾那男人沉下去的脸,提着东西径自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还能听见那叫小橙的女孩在后怒骂:“拽什么拽?” 秦璎暗自挑眉,离开商场后,寻到个无人的地方给秦志国打电话。 电话没人接,秦志国应该在忙。 秦璎在微信里打了几行字。 ‘舅舅,我今天在商场遇见表弟了,他和一些人在一起。’ ‘你们小心点。’ 她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但秦志国看见一定能知道她在说什么。 老秦家几代警察,到了秦默这代,孩子从小就正义感强烈。 长大后报考了警校,他绝对不可能走歪路。 那么他和那些人混在一起的原因就不用猜测了,应该是什么任务。 秦璎回家的路上胸口憋了口气。 秦志国离婚后,带着秦默回来住过一阵,这个表弟和秦璎关系好得多。 看他在执行这样危险的任务,秦璎怎么可能不担心。 揣着这份担心回到家,秦璎把东西放下躺在了沙发上。 秦志国一直没给她回电话,她拿不准今天偶遇会不会给秦默的任务带来什么变故。 捏着手机,打开和秦默的对话框。 上一次聊天还在半年前,秦默帮她联系眼科医生。 秦璎想了想,删掉聊天记录,把秦默拉黑删除。 连带着通讯录也彻底删除了记录。 在她做这一切时,帝熵早已拱进了购物袋的首饰盒中翻黄金。 倒是贴心的进宝,站在秦璎肩头打量她的表情,发出担心啾啾声。 秦璎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没事。”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响起,打来电话的是秦志国。 第301章 小聚 “暂时就当不认识秦默这个人吧。”电话那头传来秦志国的话。 有些话他不能直说,有些事本该好好瞒着的。 但被秦璎撞见,秦志国知道以他这外甥女的脑袋瓜当时就应该猜怎么回事了,这才向她透露了些。 之前一直没回电话,正是去上边要了申请。 内心猜测得了印证,挂了电话秦璎顿觉脑仁疼。 虽然她不知道具体什么任务,但看跟着秦默那伙人,全不像是好人。 涉黑属性十分明显。 云澜市多年扫黑除恶,但某些根深蒂固的风气一时是难以根除的。 秦璎只期望,秦默这刚毕业的小生瓜蛋子不会摊上什么太棘手的任务。 事已至此担心无用,她放下手机,摸了摸进宝的脑袋。 脚踝边毛茸茸的东西蹭来蹭去毛发软乎乎,是旺财。 小狗不会说话不爱叫,但能闻到人类身上不好的情绪。 它不像欢乐小鸟能坦率展露出关心,但小狗有小狗笨拙的安慰方式。 比如……蹲在这个人类的脚边,假装痒痒用后爪搔耳朵,一边偷偷翻着小眼睛看她。 秦璎好笑弯腰将它捞起。 这家伙不愿意让人抱时比蛆还会扭,今天只假模假式哼唧了两声就老实呆在她的腿上。 “没事。”她揉了揉旺财的小耳朵。 当了警察,秦璎相信秦默的专业和觉悟。 她话风一转:“等会吃好吃的,庆祝一下我们旺财进宝有新的小狗朋友了。” 闻言,进宝大大方方点头,旺财却迅速红温将头埋在爪子间。 看它的样子,秦璎藏起心里的一点点担忧:“晚上我做饭,刚好清一下冰箱存货。” 她说干就干,上楼冲凉换了身居家服。 擦头发时,坐到了箱子旁。 她买了三个金坠子,怕帝熵三个分身又吵起来,三个金坠子重量花色都一模一样。 其中两坨分身,一左一右安静呆在箱子旁,各自身体里裹着一块黄金吃糖一样吮吸。 空气中一股焚烧白茅草的气味,箱子周围照旧有很多很零碎的小东西。 芝麻大小的小饼,沙民们供奉的烤沙鼠烤沙鸡。 这些贡品都极小,秦璎弄个小盘子装上,总共也就旺财舔一口的分量。 旁边是一小堆闪闪发光的小宝石,一看就知道韩烈送上来的。 首饰盒装起来,轻轻一晃叮叮当当。 除了这些小玩意,还有一株瑶草。 这瑶草当时韩烈采到了两株,简单炮制后,其中一株在秦璎的授意下给了忽兰。 另一株就在这了。 新鲜采摘的瑶草简单炮制后朱红果实更艳,散发的香味也更浓。 短短时间里,秦璎的卧室满是馥郁的香味。 这种瑶草的珍贵无需多言,她找了个装首饰的小木盒妥善保存。 收拾了祭品后,她打开箱子。 箱中世界定格在绿洲上空,正值最炎热的中午。 从秦璎的视角只能看见一团旋涡红沙风暴。 是鬼方鸟的风,卷起沙粒将整片绿洲包裹,遮蔽了炎热的日光。 秦璎本以为韩烈应该会呆在绿洲中暂避日头。 但她发现一个小黑点在沙丘上移动。 一个人穿着遮沙的斗篷,站在精神萎靡的角蜥旁。 风沙吹得他的斗篷哗啦啦作响,秦璎只看他背着大箱子的背影就能认出是韩烈。 不由问道:“怎么了?” 她声音响得突兀,韩烈却没有受惊迹象。 “上神。”他仰头看天,兜帽滑落下来,“这头角蜥状态有些不好。” “似有寻死之意。” “啊?”秦璎都惊了,角蜥寻死,多新鲜呐。 韩烈解释道:“这头角蜥一直食欲不振,今日最炎热时竟故意从沙中爬,无遮无挡躺在这等死。” 驯化角蜥的韩烈发现状况,就带了水和食物来救助。 他抿紧嘴唇,一时纳闷:“这头角蜥体型很大,按理来说应该是一方霸主。” 为什么寻死觅活的,韩烈一时找不到原因。 箱子外,秦璎也跟着皱眉,低声道:“角蜥那么脆弱敏感吗?” 始作俑者完全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毫无负罪感。 她想了想后,道:“我先把你们两个接出来吧。” “我再给它上上药。” 万一是蜕皮不彻底或者精栓没挤干净呢,弄出来再挤一次。 秦璎拿起右边那团帝熵揉了两下,这才让吃着东西懒洋洋的它动弹起来。 帝熵化成丝线,一头拴在秦璎指尖,一头垂进箱中世界。 从天而降的银链悬在韩烈面前。 韩烈正要上前一步抓住,却听见身边沙沙作响。 那只寻死觅活晒脱皮的角蜥,抖着腿奋力往远处……爬。 自丢失了重要器官,它觉得世间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要不是韩烈捕来蛇肉悉心照料,说不得自绝而死。 本来它已经有一丢丢要被感化的迹象,但昨日一头年轻的雄性角蜥入侵了它的领地。 它被按在沙上一顿暴揍,咬伤了后颈鳞片。 年轻沙蜥不讲武德,打赢了还要羞辱蜥蜴,鼓着喉咙大声嘲笑它,在它地盘撒尿。 它生无可恋之下才有了这一幕。 想叫太阳晒死的角蜥,看见天上垂下的银链,仿佛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它这会也不寻死了,只想着远离这里别再被抓走。 它想得挺好,奈何身体虚弱沙子直在爪下打滑,半晌才爬出一点距离。 头朝下,正要奋力钻入沙中时,尾巴被一双手拽住。 角蜥绝望回头,只见之前悉心照顾它的那个人类将它拖住,也不知哪来的可怕力气让它动弹不得,逆光的身影是魔鬼的帮凶。 天上银索簌簌贴地而来,将角蜥捆个结实。 将那个人类一同拖上天空。 远方沙暴中一道银线破出,在绿洲当流水工的那坨帝熵跃起。 硬生黏在角蜥下,顺势搭着便车出了箱子。 虚弱的角蜥被两头拉扯,终于张开嘴巴发出多天来第一声惨叫。 站在它背上,一手拉着帝熵稳住身形的韩烈闻声一僵,他能懂兽语。 这头角蜥刚刚喊,不要挤掉它的鸡……什么玩意? 那个词太惊人,韩烈眼角一跳。 正心惊肉跳时,眼前一花,脑袋还有些晕眩的他坐在了秦璎的掌心里。 第302章 高崖 “异兽化,变大一点!” 秦璎说话时把手举到远处。 免得喘气动静大一点,把掌心花生大小的韩烈吹飞出去,摔死在地上。 坐在她手心的韩烈甩了甩脑袋醒神,然后身形一涨,化为秦璎食指高的麒麟形态。 被帝熵五花大绑的角蜥,仰躺在秦璎的书桌上翻着白眼,嘴巴吧嗒吧嗒发出细弱声音。 秦璎不由问她掌心的韩烈:“你不是可以听懂走兽之语吗?它在说什么?” “或许我们能找到它寻死的原因。” 顶着两个小角的韩烈,水滴状灰瞳瞳孔剧震。 他看了看角蜥,又转头看了看眨着眼睛等他翻译兽语的秦璎。 “角蜥……”韩烈支吾了一秒,深吸口气道,“它所说之词不雅,您不必在意。” 上神一夜未眠帮助这些角蜥蜕皮治病,便是一时手滑也情有可原情理之中。 不必说出让上神劳心。 两次呼吸功夫找到妥善理由的韩烈,从秦璎手心跃下。 他化身为异兽形态,人身时的衣衫便小了一大圈,斗篷角高高吊在膝盖上。 他敏捷跳到秦璎的书桌上后,小跑几步伸出覆盖黑鳞的手将角蜥嘴巴掐住。 让角蜥不要再反反复复念叨那不雅之词。 角蜥尾巴抽搐了一下,若是会说话定大骂一声坏东西。 这丁丁点小事,秦璎没在意,只当韩烈还像在沙漠中一样照顾这头角蜥。 她在抽屉里摸出一个小药箱,里面是给沙蜥蜕皮时用的药和小镊子。 “你给它上药检查检查,我看看夫诸。”秦璎把一根沾了碘伏的棉签棒递给韩烈。 顿了顿提醒道:“看看它下腹泄殖腔有没有红肿。” “要是肿着的,我等会再给它挤一次。” 一个挤字,让角蜥抖成了筛子。 有韩烈在,秦璎没再管沙蜥的事,她手按箱子上,闭目在灰雾中寻找代表夫诸的印迹,看看小鹿在在做什么。 韩烈抱住与他同高的棉签棒,愣愣点头。 他和角蜥看了个对眼,歉意一笑:“对不起,你委屈委屈吧。” 说罢举着沾了碘伏的棉签,在角蜥的骂声中给它擦拭全身的伤处。 然后真听秦璎的话,将用棉签头捅了捅角蜥的泄殖腔。 好消息,鳞甲下没有红肿脓块。 坏消息,瘪瘪的。 韩烈不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异兽化后的麒麟,下腹要害同样藏在鳞甲下需要时才露出来。 他控制不住的后背一寒,手上力道重了些,捅得角蜥吱吱叫。 被吵到的秦璎一分神,眼前灰雾涌动。 她忙收敛心神。 终于,意识拨开迷雾。 一个鹿角印迹亮起,她听见了哗哗暴雨声,还有喝骂驱赶声。 灰雾一散,秦璎从高处看见了夫诸。 四角白鹿情绪激动时,所在之处会有风暴大雨。 现下伴随大雨落下的是箭矢。 夫诸身上上扎着一根箭,血水顺着它疏水的皮毛滚落。 开始秦璎还以为夫诸又去滋扰人类城市被人驱逐,但随即她发现并不是这样。 夫诸正在野外踏水奔逃,一小队骑兵在后追逐。 两头形如猛虎的兽类生着金钱豹似的斑纹,拖着一辆双辕战车奔驰。 战车上,是一个黑须垂腹的中年男人。 颠簸的战车上这中年男人稳如泰山,张弓搭箭。 他手中长弓约有一人高,仅是弓弦就粗若手指,张弓时赤裸的右臂青筋爆现如古树根须。 他手指一松,一根巨箭朝着夫诸疾射而去。 以上帝视角观看的秦璎心惊肉跳,下意识喊:“夫诸,闪开。” 她喊话时,手向前伸出要拦。 不出意外的是,手掌按在了一张透明薄膜似的东西上,再前进不了一寸。 万幸的是夫诸耳朵一动,四蹄一跃向旁边跳开。 疾射而来的箭矢与它擦身而过,直直射入前方大树,树干嘭一声炸开。 夫诸心中后怕,怒而回望。 它垂下头,四只鹿角像枪矛,对准围拢过来的骑兵和那辆战车。 这无畏姿态惹得双辕战车上的中年人冷笑一声。 他黑底红纹袍褪了一半,右边胳膊肌肉壮硕得拉丝,嗤道:“好个畜生,有些胆气。” 这中年人互呼唤左右,长弓一指夫诸:“将这畜生捉住。” 话音落,几个穿着玉衡军军服的男人自怀中掏出几面巴掌大的小鼓。 这鼓很小看不出什么皮料蒙的,跟玩具一般。 但夫诸看见鼓,耳朵不自觉向后一压,蹄子得得后撤了几步。 看到此秦璎已经明白,并不是她家小鹿惹了什么事,而是有恶人要来抓捕它。 她心中着急,手上越发用劲,想破开挡在两个世界间上的阻碍。 就在这时,箱中世界鹿和人同时一动。 夫诸四蹄一扬,毫不犹豫转身要逃。 捏着小鼓的几人也动了,他们曲起手指,指甲在鼓上轮弹。 虽是皮面的鼓,但响动时发出刺耳到让人觉得心悸的声音。 好像千蝉鸣叫又像无数只手抓挠生锈的铁,让听者双耳剧痛脑袋嗡鸣。 用手指弹鼓的几个男人个个口鼻溢血。 奔跑的夫诸一踉跄,在一处断崖边缘稳住身形。 它这才发现,被鼓声所惑的它,已经被这些异兽猎人驱赶到了绝境。 高逾百丈的悬崖下寒雾缭绕看不到底。 夫诸抖着四蹄,站定崖边。 双辕战车停住,拉扯的凶兽在雨中呼出一口口腥臊白雾,肉食者的视线在夫诸身上贪婪扫过。 握着长弓的中年人一步步走下双辕战车,暴雨顺着他的胡须淌下。 他冷然看夫诸,左右军士掏出前端挂兽爪的铁链。 “拿下夫诸,带回雒阳。” 这中年人双目灼灼,一句废话不多说,带着股莫名威压,一看就是久居高位者。 随他一声令下,脸上血水还没冲干净的持鼓军士和拿着兽爪锁链的军士并肩而上。 站在断崖变退无可退的夫诸,一只蹄子已踩空。 那中年人又扬声道:“你若束手就擒或还有一线生机。” 话音落,天空一声惊雷。 众目睽睽之下,夫诸沐浴暴雨中仰头冲天呦呦鹿鸣。 随后四蹄弹动,朝着断崖跃下。 雷声雨声都好似一静,众人皆惊,只有裹着云雾坠下山崖的夫诸,发出一声声高亢鸣叫。 第303章 暴雨再临 “跳,跳下去了!” 一个参与围猎夫诸的玉衡军军士站在崖边,向下看了一眼。 恰好断崖旁一块泡了雨水又被夫诸蹄子踩松的大石松脱。 这军士险些失足掉下去,幸好身手足够敏捷从旁跳了一步。 但心有余悸看着那块大石落入寒雾之中,很久没听见石头落地之声。 一道光破开天上的乌云,方才还好似要将世界淹没的大雨诡异地停了。 乌压压的云层正在散去。 黑须及腰的中年人看了一眼天上,两条大刀似的浓眉紧皱。 他身侧一个扈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小心道:“这头夫诸,莫不是摔死了?” 水之灾兽所在的地方,终年阴云笼罩雨水连绵,只有灾兽失去意识才会停歇片刻,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灾兽死亡。 扈从脸一皱,苦笑起来:“那我们活捉水之灾兽的任务,就暂时没法完成了。” “得等到新的水之灾兽夫诸从暴雨中诞生现世,太费工夫了。” 扈从年轻,碎嘴子抱怨起来。 水之灾兽夫诸只有一头,当它意外死去,某处就会爆发出一场巨大的风暴。 风暴中若正好有待产的母鹿,那么降生在雨中的鹿崽就是新的夫诸。 这过程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包括母鹿难产,异兽循气味掠食或者正好有懂行的人类来捕杀。 寻到夫诸踪迹就更加艰难,故这扈从如此抱怨。 他嘀咕着难免话多了些,没看见主人皱起的眉头,直到同伴从后推了他一把。 “甲寅,闭嘴!” 一个看着更稳沉年纪更大的扈从,后腰挂着箭匣上前来。 制止口无遮拦的同伴后,他转头望向从双辕战车上走下的中年人,像是只忠诚的猎犬等待主人的命令。 “找。”中年人捋了一把长长的胡须,裸露的右肩一抖将褪到腰间的袍子穿上。 “谨遵陛下旨意,活捉夫诸。” 话音落,左右诸人齐齐拱手:“是,大将军。” 雒阳,钦天监观星台。 “又落地了!”眉清目秀的青年,青色袍子前襟沾着酒渍。 他仰头站在五丈高的巨型青铜九龙仪前。 九龙雕塑口含明珠,不久前龙口中明珠再一次全部掉落。 被师长称呼为小易的青年神情麻木:“今年已经第三次了!” 第一次震惊,第二次害怕,第三次却……有点麻木了。 毕竟什么都没发生,传说中灭世的天外灾厄也没降临。 在外台与人厮混的小易拧了下湿哒哒的衣服,这才朝观星台顶层走去。 箱子外,云澜市古城区。 “全球已知坐标三分钟前全部检测到波动。” “波动最强烈地点,还是云澜市。” 陈副局长挂了电话,低声重复从京市传来的消息。 他正在胡家旧宅清理现场,空气中弥漫着掘开地下泥土的土腥味。 突如其来的大暴雨,让发掘现场的人抱头鼠窜,纷纷避到仿古回廊下。 陈副局长看着雨幕神情凝重。 头上戴顶白色安全帽的谢邵冲过来。 他身上被这场暴雨淋得湿透,抱头鼠窜跑到陈副局长身边的样子颇为狼狈。 “陈局,这雨太大没法挖了。” 明明有很多地方可避雨,偏生跑来陈副局长这边的谢邵自然找了个话题。 陈副局长怀疑谁也没怀疑过他,见他自己撞上门来,吩咐道:“这雨来得蹊跷,和之前很像,有东西在这古城里。” “你带人去查访一下。” 一滴雨从谢邵安全帽帽檐滴落。 他仰头看乌沉沉天空,低声道:“是!” 他一定好好查。 …… “别哭了。” 雷声雨声中,眼冒金星的秦璎哄着四角白鹿。 从断崖坠下,眼看着要摔死在乱石滩的夫诸,在千钧一发之际被破开屏障的秦璎一把捞走。 劫后余生的它,蹄子一曲跪在秦璎掌心上泪珠八颗八颗的掉,哭得她手掌湿透。 ‘上神真的来救她忠诚勇敢的小鹿了!’ 跳崖前心中祈祷不停的夫诸,保住小命大悲大喜。 随着夫诸剧烈的情绪波动,外头雨水倾盆,整个世界浸泡入灰白色雨幕之中。 万幸的是夫诸小脑瓜还算聪明,在控制不住情绪的情况下,有意识转移分散了暴雨中心。 没让雨水对着秦璎家冲,否则不必谁查,长眼睛的人能发现异样。 “小嘴巴,收住!”突破屏障身体仿佛被抽空的秦璎没奈何,拿出哄小孩的路数。 对夫诸比划了一个捏嘴巴的手势。 夫诸泪眼朦胧看见,抽搭着把脑袋埋下,把前蹄关节塞进了嘴里。 这下哭声是止住了,但它抽抽得更厉害。 深深咬进皮毛的中箭处,挤出点点鲜血。 和上一次一样,突降的暴雨迅速淹没街道,秦璎家没半点意外的又被水淹。 眼见夫诸还是控制不住,异兽化的韩烈终于道:“上神,我来吧。” 哄不住夫诸的秦璎闻言还以为他有什么好法子,急忙点头。 就见韩烈像是只小虫一样高高跳起,一个帅气旋转借力后,手爪重重敲在了夫诸脑袋上。 懵逼不伤脑的力道,敲得夫诸鹿眼一突。 只听外头一声响雷,夫诸鹿角中间鼓个大包翻白眼晕了过去。 随着它失去意识,外头的雨霎那间停住。 秦璎虽心疼夫诸,但也没良心松了口气。 她轻轻摸了摸夫诸起伏的肚皮,将手掌摊开在书桌上。 异兽化后的韩烈将夫诸抱起,放到被帝熵五花大绑的角蜥旁边。 “你帮夫诸处理一下伤。”秦璎将药盒里的碘伏等摊开,对韩烈道。 而她,自然是要去收拾一楼的残局。 在二楼她都能听见楼下鸟飞狗叫的声音,想来楼下已经是满屋飘拖鞋了。 她趿拉着拖鞋下到一楼,咬紧了后槽牙。 屋中积了半指深的水,不严重。 但是……雷鸟进宝正在积水中打滚。 旺财把它的狗妈妈布偶放到高处后,也在屋中踩水玩。 破开两个世界屏障的上神大人见状,血压飙升眼前直冒亮片。 第304章 深埋 大雨冲刷后的街道,满是积水。 麻将室的麻将搭子们,终于是被冲散各回各家。 韩烈才种下的花树被这场大雨冲得东倒西歪 水漫过前后院,溢进秦璎家一楼。 秦璎横趴在沙发上倒气,她面前蹲着两个大逆子。 她看一眼浑身蓝毛湿哒哒的进宝,在小蓝鸟准备撒娇蒙混过关时把脑袋别开。 右脚穿着的拖鞋啪嗒掉下。 旺财将拖鞋用小爪子翻个面,叼到沙发旁摆正。 秦璎见状只得长叹口气:“行了,不是怪你们。” “我只是头疼。” 每一次打开‘门’对她来说都是负担,脚上湿哒哒的,一阵寒意传遍全身。 正难受的她打消了强撑做家务的打算。 左右该泡水的已经泡水了,正好家中改建就换一批家具好了。 秦璎把拖鞋一蹬,果断摆烂。 她蛄蛹了一下,把脸埋进靠垫里。 一只手在旁边摸索,想拽条毯子盖一下。 正在这时,一张薄毯将她罩住。 她被整个抱起。 迷迷糊糊中,她脸颊贴在微热的鳞片上。 “阿烈?”秦璎放松下来,眼皮直打架。 耳畔听韩烈道:“您睡吧,我会处理。” 秦璎含含糊糊应了声,在轻轻的摇晃中被韩烈抱上楼。 等她头靠在枕头上,已经意识昏沉。 寻到狰药剂的韩烈保持着异兽化,脑袋险些顶翻秦璎卧室挂着的贝壳吊灯。 他去浴室沾湿洗脸巾,给她擦干净双脚后塞进被子。 秦璎蜷缩了一下脚趾,把被子拉高,昏睡前低声道:“记得用幽草粉,别被……” 别被什么,她没交代完。 比起上一次打开门,她目前状态好很多。 但在熟悉的家中身边有靠得住的人,秦璎没有强撑。 潜意识觉得安心的她,裹着被子沉睡过去。 “别担心。”韩烈单膝跪在床边,看着她苍白的嘴唇,身后尾巴轻轻晃动。 仰头嗅了一下,循着气息找到了秦璎放在小木匣中的那株瑶草。 他尖尖的手爪掐着秦璎的两腮让她张嘴。 手指上分明生着细鳞,但偏生清楚感觉到指腹所触的皮肤柔嫩至极,稍不小心就会捏碎掉。 韩烈心里没有一丝世俗杂念,只有绝对别把上神搞坏的小心翼翼。 终于把半株瑶草压在秦璎舌下后,他急急缩手松口气。 尖尖爪子给秦璎掖了一下被角,韩烈回身走到书桌旁去。 秦璎房间里有什么,他已经很熟悉,先找到藏匿气息的幽草粉末。 指甲尖在迷你小罐里沾一点,将粉末弹在身上。 随后又在还晕着的夫诸鹿角上,也弹了一点。 转身,看见秦璎床边蹲着两个湿哒哒的小团子。 是跟上来的旺财和进宝。 韩烈找了条毛巾把两个小东西包进去,对它们道:“等会再给你们洗澡擦毛。” 他坐到秦璎的书桌前。 三团帝熵吃着黄金已然不知天地为何物,压根没管秦璎死活。 韩烈将它们移开,把生无可恋的角蜥抓进鱼缸。 然后在夫诸旁边,找到了他家传的木珠子。 小人形态时戴在脖子上的家传之物,挂在爪尖只有芝麻大小。 韩烈借木珠帮助解除异兽化,头顶双角身后尾巴和满身黑鳞缩回身体。 取而代之的,是晒成麦色的人类皮肤和人类的手指。 赤身坐着的他,下意识看秦璎方向,确认她是睡着的,这才转回头。 韩烈取了另一个药箱,里面放着秦璎切手指肉的手术刀。 他借着外头的光,手术刀尖抵在胸肌上一按。 殷红鲜血淌出。 他扯掉穿木珠的皮绳,把小芝麻大的珠子用手术刀尖塞进了伤口深处,几乎贴着心脏。 待确认放稳后,韩烈拔出手术刀,硬将伤口捏合。 屋中淡淡的血腥味散开。 湿哒哒包在毛巾里的旺财动了动鼻子,有幽草粉遮盖血腥味迅速消散。 见韩烈给自己胸口一刀,却八风不动眼睛也没眨一下,旺财有点发怵。 下意识转头去看进宝,同样在蓝色小鸟眼里看见了一点畏惧。 这只傻大个麒麟,一定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和善好惹。 两小只瞬间达成了共识。 韩烈往胸口伤处捂了块纱布,就不再管。 以他的恢复速度,伤口很快会痊愈,碘酒都不必擦。 他去找了身衣服穿上,给夫诸处理身上的箭伤。 韩烈只用了很少分量的狰药剂,他不能维持这个体型太久,得赶紧把事情处理好。 许是还怕他,最讨厌洗澡的旺财坐在盆里任由韩烈将它搓洗一遍没哼唧一声。 进宝更是配合,不停用喙梳理着身上的蓝毛。 韩烈手脚麻利,把两个湿漉漉的小东西洗刷干净吹干毛,放到了秦璎旁边。 然后他下到楼下,清扫污水拖地。 中间抽空拿出冻在冰箱里的另一只大鹅炖上。 谢邵来敲秦璎家门时,看见的就是穿条花围裙一身肉香的韩烈。 谢邵眼角抽抽了一下,没料到会以这样的形式再见他。 心说人不可貌相,这麒麟还是居家型。 谢邵摸了摸下巴那撮小胡子,低声道:“我来查查大雨的事。” 见韩烈神情一肃,他忙解释:“没事,这条街我特意来的。” 查出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往上报什么也只有他知道。 这就是内鬼的价值所在。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默契无比的道别。 谢邵继续暗访下一条街,韩烈回到炉灶旁看火炖大鹅。 秦璎醒来时外面天已黑尽,窗帘紧紧关上。 她坐起来满嘴都是瑶草的香味,脚在地上够到拖鞋,走下一楼。 果不其然一楼地板擦得锃亮,几乎可以照见人影。 家具水渍也擦干净了。 客厅里放着动画片,旺财和进宝人模人样靠在沙发上。 厨房灶台上有炖熟烂的鹅汤,油花撇得干干净净还温热着。 岛台上,已恢复迷你体型的韩烈举着一片黄瓜。 夫诸大爷横躺着,享受饭来张口的病号待遇。 听见秦璎的脚步声,韩烈把手里的黄瓜片塞到夫诸嘴里。 跑到秦璎面前仰头,水滴状灰色眸看着她:“您还难受吗?饿了吗?” 秦璎没说话。 伸手在他两角之间垂下那撮蓝色鬃毛上揉了揉。 第305章 夜宵 今天,秦璎家的宵夜是炖大鹅,小菜是拍黄瓜。 韩烈在缩小前已经把饭菜做好,只需要开火热热鹅汤就行。 凌晨两点,砂锅中的鹅汤咕嘟出一个个小泡泡。 秦璎原本以为就她和韩烈吃饭的,但一转头看见洗得蓬松松的旺财很主动叼着狗碗站在旁边。 进宝更直接一点,飞到电饭煲旁边挥翅膀,生怕秦璎看不见它。 身后的岛台上,夫诸发出呦呦叫声。 得,一块吃吧。 秦璎把热好的鹅汤舀出放在餐桌上,又折身去拿那道拍黄瓜。 等她回到餐桌旁,就见韩烈举房梁一样举着两只筷子摆到碗旁。 吃个宵夜没外人,不需要讲究,秦璎把旺财捞上餐桌坐着。 旺财嘴里一直叼着它的狗碗,这会才舍得放下,尾巴在身后要成小风扇,等秦璎给它打饭。 秦璎看了一眼横躺在餐桌上嘴巴吧嗒吧嗒嚼黄瓜,但眼睛死死盯着汤锅的夫诸。 又看在餐桌上跑来跑去搬运勺子的韩烈。 几个小动物就算了,总不能还给韩烈一个小味碟,把清醒着的他狗子喂。 秦璎啊了一声想到些什么,把白天买的东西拿过来。 韩烈站在餐桌旁踮脚看,见秦璎拿来个大纸盒子,虽然不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但不妨碍他上前来帮忙拆。 微缩屋主体和家具分别包裹在淡绿色珍珠棉里。 秦璎拿出微缩屋主体,韩烈就帮着搬运小家具。 一套微缩屋里的桌椅摆在了餐桌上。 微缩屋是宋制,四位数的价格让这小屋的整体精致度比之前买的小破烂芭比粉娃屋高了很多。 以韩烈异兽化后的身高,应该正好可以坐在小椅子上吃饭。 “你试试?” 在秦璎的要求下,韩烈试着坐下,随即就听见她短促唔了一声。 韩烈茫然仰头,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却看见秦璎手捂在胸口。 看他的神情,就像在路边看见了什么可爱的小猫小狗心灵被暴击。 韩烈尾巴倏的卷了个卷,体温开始飙升。 旺财好奇走到他旁边,用鼻子顶了一下他头顶半长不短的银蓝鬃毛。 这只麒麟,好像快要热炸了。 进宝却对小屋更感兴趣,把脑袋伸进去看,羽毛拱掉了两片瓦。 秦璎歪头打量手爪放在膝盖上,坐姿十分乖巧的韩烈。 终于没忍住感叹道:“真可爱!” 异兽化后的韩烈卖相很好,虽然有非人类特征但身体线条流畅。 当他只有食指高时,手爪等部位威胁感大大减小,诡异的萌感爆增。 秦璎兴致盎然把家里翻了一遍,有点遗憾的是,她所能找到最小的餐具是个围棋子大小的酒盅。 充当叉子的,是一截掰断的牙签头。 “先将就用吧,以后再准备更合适的餐具。” 比如从箱子世界弄到一批家具餐具。 或许是眼前场景太有过家家的代入感,她跟韩烈说话时带上了点夹子音。 韩烈不安的在玩具椅子上挪动了一下,看见秦璎往他面前的小酒盅里,放了几粒米饭和鹅肉丝。 旺财和进宝眼馋小酒盅精致,定要凑个热闹。 韩烈被鸟头和狗头挤在中间,被旺财身上的毛毛激得鼻子痒痒。 险些打喷嚏时,旺财和进宝被秦璎赶开:“好了,你们的饭在那边。” 说话间,秦璎给韩烈面前的小酒盅里夹了一丁丁点黄瓜。 又拿出微缩屋里那张迷你地毯,垫在夫诸身下,给夫诸夹了一小碟肉丝后,她宣布道:“开饭!” 话音落,旺财把脸埋进了它面前的狗碗里。 餐桌上短暂安静了一会。 只听见旺财吃饭的哼唧,进宝的喙偶尔啄在食盆,还有夫诸边哭边吃的可怜动静。 秦璎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碗汤,就见韩烈用牙签头叉着米饭里嚼了一阵,似有点不满意的放下。 “上神,米饭是不是水放多了?”韩烈摆弄着食指 但他都是按照石婆说的啊,水放到食指第一个关节处。 他有点苦恼的样子,可爱得秦璎心肝颤颤,一时没关注爪子,摸了摸他的头。 “不多,软一点好吃。” “您喜欢的话,我以后也这样做。” …… 饭后,夫诸被旺财驮去客厅。 在箱中世界风餐露宿嚼草叶子,许久没再看电视的夫诸独占了一个沙发靠垫。 虽说是看猫和老鼠,但夫诸哭得抽抽噎噎,进宝不得不叼来一张纸巾免得夫诸的眼泪水沾湿靠垫。 雨水敲打在玻璃上,秦璎站在水槽前洗碗。 现在的韩烈帮不上忙,但他闲着难受,就在岛台上拼微缩模型小屋。 他对照图纸,进进出出数次,把一应小家具小摆设放在该放的位置。 以他目前的体型,干这活最合适不过。 秦璎擦干净手,手撑着岛台在旁边看他忙活。 在小屋拼凑过半时,她突然问:“捕捉夫诸的那些人穿着玉衡军军服,为首的一人黑须及腹。” 正搬运小屋泡沫造景山石的韩烈停住,他仰头看秦璎:“那人是大将军崔闻。” “大将军为玉衡、丰山、灵山三军统帅,戍守雒阳。” “他已有整十三载未曾离开过雒阳了。” 秦璎留意到韩烈说到十三载时,语气有点不对,问道:“十三载这个数字对你来说似乎有点特殊?” 韩烈将那一小块喷涂的泡沫山石放下,话音中隐隐有些落寂:“十三年前我的父亲随大将军崔闻出雒阳征讨异兽。” “死在了那次任务中。” 那时韩烈虽然才七岁,但已经是能记事懂事的年龄。 他还记得父亲出发前夜整理甲胄行装,还叮嘱他要好生在家。 可后来韩父陷于兽口,连尸身也没能带回来。 又听他详细说起身世,秦璎不由歉意道:“对不起,我不该问。” 韩烈却释然一笑:“您不必介怀,狩猎异兽本就是刀口舔血的活计,生生死死我们早已习惯。” 见他生死观洒脱并不需要安慰,秦璎放下心来。 却见韩烈神情一变:“夫诸虽被称为水之灾兽,但通常不会有人特意围猎夫诸。” 因为夫诸的特性,老的夫诸逝去新的夫诸就会从暴雨中诞生,杀之不绝。 加之夫诸不像其他异兽,有明确的食用药用价值,通常人们只会驱赶。 出动大将军抓捕夫诸,怎么看都是十分不明智不划算的离奇行为。 “其中必有别的因由。” 秦璎揉了揉眉心:“暂时让夫诸在这边呆一阵吧。” “你协助沙民们安定后,返回雒阳查个明白。” 韩烈原本接到陈昭的命令也是,命他协助沙民迁徙,然后再回雒阳。 按照陈昭估计,沙民迁徙安顿最少需要两年时间,韩烈正好借这两年时间淡出众人视线。 待云武郡之事被彻底抹去遗忘。 但有秦璎帮助,有鬼方鸟有角蜥,沙民们安家的速度比想象的更快。 韩烈返回雒阳的计划也要提前。 一个接一个的谜团,让秦璎有些烦躁。 “你回箱中尽快安排好那边的事情,箱中时间七天后我会接你出来帮我搬家,护送箱子到安全的地方。” 韩烈站在微缩小屋前,神情一肃:“是!” 第306章 饭笼村 韩烈当夜带着寻死觅活的角蜥回到了箱中世界。 秦璎往沙民们定居的绿洲,投放了一批米粮盐糖后就合上箱盖。 翌日,她在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时才九点。 或许是开‘门’造成精神上的损耗,她在韩烈离开后做了一夜的梦。 梦到她一直徘徊在那间走不出去的白房子里,嗯……午餐吃的蜜瓜还被人抢走。 秦璎在浴室镜子前一照,看见自己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 她收好箱子,交代旺财进宝和夫诸三小只好好呆在家里面后,手腕上挂着沉了不少的帝熵出了门。 秦璎打算在家改造这段时间回秦家老宅住,也正好暂离开古城这片多事之地。 今天先去看看乡下秦家老宅的状况。 她精神不济,索性叫了辆车。 秦璎自从上街拖鞋缝踩到个金耳环后,好像消耗空了运势,一直走背运。 叫来的这辆车干干净净,但是司机开车技术烂极。 一路上边道歉边踩刹车,坐在车上的人就像可乐,晃得泄口气就化身喷壶。 车载香水也成了催命的东西,秦璎双眸紧闭靠在车窗上强撑。 一直到下车后,才扶着村口木回廊的柱子干哕半天。 秦家老爷子当年在云澜市也是一号人物,晚年时坚持落叶归根,在老家饭笼村修了栋宅子。 近几年附近新兴个竹海景区,看村里风景好很多人在这搞民宿之类。 秦璎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村子大变样她更认不得路,只能撑着伞沿新修的路一面走一面找。 秦家祖村几百年前是军屯堡子,很多南边迁移过来的军户建筑很有特色。 村子边上有石头修的瓮城,细雨中老树石桥,风景确实秀丽。 秦璎撑伞走在石板路上,和几批游客擦肩而过。 还有旅居的年轻人,带着画板之类的东西在写生。 可能是秦璎走走停停的样子,看着像游客,走到岔路口被一个老人叫住。 “幺妹,住我家嘛,干净卫生环境好!” 七八十岁的老人讲话时嘴里假牙出溜,她伸手扶了几下。 秦璎不着痕迹后退半步:“谢谢阿婆,我不是来旅游的,我是秦志国外甥女,回老宅来看看。” “村里大变样了我找不到路,您能帮我指路吗?” 抱着蓝头巾的阿婆,牙不好但眼睛挺好,细打量秦璎后才恍然大悟:“哦,秦志国侄女,你是为那事来的吧?” 秦璎微微惊讶,什么事? 阿婆伸手指了个方向:“那边呢。” 有人指路后,秦璎朝着那个方向去。 很快,就站在了一间古宅前。 秦家祖上也是迁移到这的军户,老宅是很典型的四合院。 虽说是百年前的建筑,但秦璎的外公修整过老宅,并不算破旧,完全是能住人的。 秦璎推了下门,发现门锁得死死的。 秦志国是警察,一年忙到头不存在假期一说。 秦治州热爱搞事业,一心发大财,才不会来这浪费时间。 以前也就秦璎的外婆两三年回来一次,老宅拜托一个叔公照看。 秦璎这时看见路总算觉得熟悉点了,靠着模糊印象朝那叔公家去。 很多年,叔公家门口也有变化,秦璎好生确认了一下才肯定她没找错。 叔公家大门没关,一道私建的绝户坡占了小半条街。 秦璎刚进院门,先听见里面砸得乒乒乓乓的声音。 “你们就是见不得我好,就是不愿意支持我!”一个年轻小子一边嚷嚷一边摔门出来。 “秦家老宅放着也没人住,风景多好,修整一下做民宿一定能赚钱。” 门里很快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骂声:“你个王八蛋,成天不学好,就惦记着别人的东西。” 撑着伞的秦璎脚步微顿,忍不住挑了挑眉。 摔门而出的年轻小子,看见秦璎站在院子里怒气一滞。 让后面提着拐杖出来的老头子有了机会。 “王八犊子,龟孙子!”骂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老头,拐杖砸在孙子身上。 摔门而出的年轻小伙没躲开,挨了两拐杖疼得嗷嗷叫。 他鬼哭狼嚎的叫声,引来另一个人。 一个花衣服阿婆腿脚利索冲出来拦,嘴上还道:“你打孩子干什么?他有事业心想上进也是好的嘛。” “你看人家开民宿多赚钱。” 一时间,秦璎就已经在脑中拼凑出发生了什么。 这叔公家的后辈看民宿势头好,看中了保存完好的秦家老宅。 在这闹着要用人家祖宅创业。 秦璎心说,要不是她来前谁也没通知过,都要怀疑这一出是这家人演戏给她看呢。 她默默举了下雨伞,露出脸来。 在三人吵吵嚷嚷中,轻咳一声:“叔公,我是秦志国外甥女。” “我回来看看老宅,您方便的话,可以把钥匙给我吗?” 她侧着头,一脸公式化微笑。 吵吵闹闹的院子霎时间一静。 秦璎看见刚才还暴揍孙子的叔公僵住,缓缓放下拐杖。 黑黄的脸迅速表演了一下什么叫做一秒红温。 秦璎全当自己是聋子没听见吵闹,微笑重复了一遍:“麻烦您了。” 第307章 木雕1 饭笼村。 穿着当地很常见蓝布衣裳的老者脸涨成猪肝红,把一串钥匙递给秦璎。 这老者是秦璎外公的亲堂弟,秦家人不经常回来,老宅就请他照看。 每个月开门来看一次,绕一圈看看门窗有没有锁好,有没有遭贼之类。 人情往来,秦志国得空会弄些烟酒土特产送来。 这叔公倒也不图那点烟酒土特产,主要秦志国是市刑警大队队长,在老人家的观念里,这刑警队长给他送礼,那是顶有面子的事。 这么多年老人家很尽心,就是似乎家里小辈不太成器。 一想到秦璎听见了孙子那些混账话,老人羞得头都抬不起来。 把钥匙交给秦璎,连说三声对不住转身就要走。 看他模样,秦璎怕老人回去想不开,把钥匙拿在手心后道:“二叔公,怎么多年多亏你照看,这老房子还是这样。” “今天是我来得突然,有些冒昧了,年轻人做事不顾前后,都是一家人您别怪我。” “我大舅舅还常说,您最是明事理的。” 秦家二叔公听秦璎这话,暗自松口气。 这才露了点笑:“对,一家人嘛,小孩子说错话不当真,不怪的。” “你忙着,有什么事来喊家里人帮忙。” 得了秦璎递的台阶,但秦家叔公客套两句拄着拐杖走了。 独留秦璎一人站在雨中。 她拎着那串钥匙挨个试,试到最后一把,门锁吱嘎一声响打开条缝隙。 秦璎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一股土腥苔藓味。 包铁皮的大门不常开,门轴推开时发出声音让人牙酸。 化身手镯盘在秦璎手臂上帝熵,察觉到满屋的锈气,不安紧了紧。 秦家老宅是很典型的小四合院,正房东西厢房倒座房合围天井,形成四水归堂结构。 整座宅子就着老基地修起来,占地面积不大,但用的一定是好木料,请的也一定是好匠工。 正房檐柱下的木雕被灰尘蛛网覆盖,依然可以发现雕工精美。 秦璎举着伞,踏着青石板在一楼里外转了一圈。 除了某些位置墙壁开裂沁水,这房子状况竟然很不错。 厨房屋顶破了个洞黑瓦摔碎不少,雨水淅沥沥的往下滴。 烧柴火的土灶台垮掉了,但秦璎琢磨着问题不大,修好屋顶重新捡瓦就行。 她尝试拧了一下水龙头,只听吱嘎吱嘎的声音中,一股浑浊锈水淌了出来。 秦璎藏在袖子下的帝熵顿时炸刺。 水管里的锈水好一阵都没淌干净,秦璎拧上水龙头继续转悠。 全屋状况比较糟糕的是厕所。 百年前修这房子的时候,秦家老太爷很有预见性的挖了化粪池,修了时髦的新式厕所。 厕所门歪在一边,灰尘糊满地面的彩色瓷砖和彩色玻璃窗。 里面有款式古老的洗手台和黄铜抽水马桶,还有个脏得不行的铸铁覆珐琅釉浴缸。 厕所窗户被灰尘糊满,里面采光不佳呈现暗灰色,古旧的马桶和浴缸活生生民国恐怖片的布景。 敢坐上去的,也是条汉子。 秦璎默默退开,在心里记下需要修整的地方。 然后,她来到了堂屋。 推开门她先看见堂屋上挂着的牌匾。 木头牌匾上写着除暴安良四个大字。 这里擦得最勤,没有沾上多少灰尘。 堂屋里搬得空荡荡,听二叔公说家具和留在这的东西,全放在了堂屋后的库房。 秦璎这次来除了找个地方暂住,也想查一查当年追查青寨隧的那个秦姓巡捕到底是不是秦家老太爷。 若是,老爷子有没有留下什么物证,能帮助秦璎找到那个师爷的真实身份。 堂屋后边光线骤然暗下,秦璎打起手机电筒,拉了两下墙壁上的灯绳都没灯亮起。 也不知道是灯泡坏了,还是拉了电闸。 秦璎拍了拍手指黏上的蛛网,举着手机往里走。 堂屋后一间粮仓杂物房一间库房,都黑黢黢,她手机灯光晃了晃,站定在其中一间前。 黑暗中秦璎试钥匙的声音让人听着渗得慌。 她试了几下,找到钥匙拧开生锈的门。 刚一推,就发现门后被东西挡住。 秦璎以为是杂物挡住了门,一手拿着手机抵住门板,空出右手从门缝间伸进去,想移开杂物。 这门缝实在窄,秦璎手臂再粗一点都伸不进去。 她手在黑暗中划拉了两下,什么也没摸到。 她正想呼唤帝熵帮忙时,突然脸颊酥痒,像是被什么朝脸呼了一口气。 她浑身一麻,下意识转头,与门缝中一张黑乎乎的脸看了个对眼。 她和那东西的距离极近,只有一掌之遥。 秦璎心里是有点害怕的,但她越害怕反应越快,立刻按住门板想将伸进去的右手缩回。 但下一瞬,她右手腕被什么冰凉凉的东西攥住,猛往里一拉。 秦璎身体撞在门板上,撞得肋骨生疼,但她及时用左手撑住,同时向后一仰没被那东西拽进去。 攥着秦璎腕子的东西不似活物,像是木头或者石头等硬物做的铁钳子,钳得她腕骨剧痛。 秦璎按住门板和那东西僵持时,她袖中闪电般冲出一道银芒。 化身软剑的帝熵,锋利刃口划破秦璎衣袖,朝黑暗中的东西挥去。 只听飒的一声,帝熵虽没砍中,但也逼得牵住秦璎手腕的东西松开,门后的房间传出一阵碰撞之声。 刚才只能开一条缝的门突然一松,秦璎一踉跄扑进了屋中。 左手拿着的手机摔飞出去。 她迅速稳住身形,右手握住帝熵同时,把手机捡起一照。 看清楚屋中事物后,被东西拽住还能反打的秦璎瞬间头皮发麻。 只见手机电筒的光照下,漫天扬起的灰尘中黑暗里密密麻麻站满了各式假人模特。 看样子是服装店里的,有塑料的有木头的。 一排一排摆放在黑暗中,给人一种数量很多,后面还有无尽空间的错觉。 秦璎忌惮向后退了一步时,她听见房间深处传来哗啦声。 屋顶的瓦被撞破,方才拉秦璎的那东西从屋顶逃走,一炷天光照亮黑暗。 秦璎都能听见那东西重重落在地面的声音。 跑了?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堂屋中传来一声喊:“有人吗?” 秦璎一激灵,吓出一身冷汗。 身后传来脚步声,秦璎下意识将握着帝熵的右手藏在身后。 秦家二叔公那有志向的孙子,带着一个黄毛走了进来。 先是嬉皮笑脸道:“外头大门没关我们就进来了。” 然后又看秦璎额上细汗,惊异道:“你怎么了?” 第308章 木雕2 “这些模特是我这兄弟的。” 秦家二叔公的孙子,叫秦伟涛,冲秦璎嬉皮笑脸笑。 “他姐以前做服装买卖,后来生意失败留下这些做工好的木头人偶舍不得扔,又脱不了手。” “就……就借你家老宅仓库放一下。” 秦伟涛说着,高举手机电筒照着库房里头给秦璎解释。 “没想到,会吓到姐姐你,真是对不住了。” 秦伟涛一口一个姐姐,他说的居然都是真话。 秦璎背在身后的右手一抖,帝熵沿着她的手指回到她的手腕,无声化为一只手镯。 跟着秦伟涛来那个小黄毛也赔笑:“对不起,肯定吓到你了。” “不是听伟涛说来亲戚嘛,我就跟他过来看看。” 秦璎这会已经完全缓过了劲,这里狭窄漆黑,她不想呆在这背对那两间库房,说道:“我们先出去。” 秦伟涛腆着笑脸应了一声,但转身前看见库房屋顶漏了个大洞。 他有点心疼道:“这什么时候塌了个洞啊。” 他已经看上秦家宅子,梦里想着的都是在这开一间客栈,吸引想躺平兜里又有几个子的青年人。 在改造时,顺道开直播做自媒体起号,两头赚。 看屋顶破个大洞下意识心疼。 见他这样,跟他一块来的那个黄毛扯了他一下。 秦伟涛急忙收敛心神,跟着秦璎回到了外头堂屋。 堂屋空荡荡,连个坐处也没有,他们三人索性站在堂屋那块除暴安良木匾下聊。 想到秦璎刚才脸色不好,秦伟涛的朋友讨好笑道:“对不住姐姐,我也没想到那些模特会吓到您。” 垂着头整理身上衣服的秦璎动作微顿,这小子没撒谎。 无论是他还是秦伟涛,都觉得刚才秦璎的异样是被仓库的木头模特吓到。 秦璎觉得不保险,试探道:“库房里,还有别的东西。” 秦伟涛摆手道:“不会吧,我前几天放了老鼠药,仓库里不会有老鼠的。” 他看房子倒比他爷爷要上心很多,怕老鼠咬坏家具才放过老鼠药。 秦璎垂眼应了一声,又是真话。 看来秦伟涛确实对仓库里那东西一无所知。 秦璎视线在空荡荡的堂屋中转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通往仓库的方向。 刚才那一拉一砍,她可以很肯定那东西不是活物。 甚至,会不会就是木头模特中的一个? 但秦伟涛二人却一点不知情。 秦璎想着,不由眉头蹙起。 秦伟涛就怕看她不高兴,那么接下来要商量的事情成功率就更低了。 他讨好笑道:“姐,这坐处都没有,全是灰,我们到别处去坐。” “有旅居的人在村口开了家咖啡厅,我们去那呗。” 秦璎想了想,点头道:“行。” 她跟着秦伟涛两个出门,拿起放在堂屋前的雨伞时,右手轻轻一动。 帝熵分化出水银似的水滴,顺着秦璎右手尾指滴落,化为一只芝麻大小大的水银蜘蛛,朝着库房爬去。 顺着一个木头模特的身体爬到脑袋上,停住不动。 想看看那东西还会不会回来。 饭笼村村口,很有特色的石头房子里,秦璎坐到窗边。 大落地窗外,就是笼罩在细雨里的饭笼村。 青石小道湿漉漉延伸向远处,颇有一番意趣。 咖啡店老板是个性格利爽的年轻女孩,热情得很,和秦伟涛他们很熟。 听说秦璎是秦伟涛的堂姐,还送了块老式硬奶油蛋糕。 落座后,秦伟涛和那个黄毛对视了一眼。 秦伟涛道:“璎姐,之前你也听见了,我不怕你笑话我,我就只说了。” “那间宅子,能不能租给我做民宿?” 秦璎靠坐在藤编椅子上,一口一口挖着那块奶油蛋糕。 她垂下眼睫看似在思考,其实眼前灰雾涌动,正通过与帝熵的契约观看他们离开后的那间库房。 让她失望的是,那个抓了秦璎一把的东西并没有回去,仓库中也没看见任何异常。 她分神监视同时,对秦伟涛道:“你直接说,我也直接说。” “这老宅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当初秦璎外婆去世,老城区房子给了秦璎,又留下话祖宅秦志国两兄弟占一份,剩下一份还给秦璎。 秦治州气得当场蹲在病房门口哭,觉得他亲娘偏心到没边。 这祖宅本身就扯皮,谁也做不了主。 秦璎吃光了蛋糕,也把事情说明白了。 秦伟涛听得梦想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他还想挣扎一下:“你们三位商量一下呢?” 秦璎果断摇头。 没得商量的,她和秦治州不是能坐下好好谈的关系,尤其牵扯经济的时候。 这下秦伟涛彻底绝望了,和他的黄毛小伙伴齐齐沮丧。 那小黄毛苦笑:“得,我还是继续进厂打螺丝去吧。” 秦伟涛也惨笑:“我,我跑外卖去?” 秦璎一直默默观察着他们,这时才微微蹙眉。 他们,在撒谎。 虽然看着洒脱,但两个人同时撒了谎,似乎并没有放下的样子。 他们应该会有其他举动。 秦璎神情微动,放下了咖啡杯:“想在这清净地方暂住,休息一段时间。” “这次就是过来看看。” “今天先走了。” 她起身离开前,看见秦伟涛和那小黄毛交换了个眼神。 秦璎撑着伞回到路口,这里有旅游巴士回云澜,她用不着再叫车。 等了半个多小时,秦璎到巴士最后一排坐下,闭目假寐。 实则又将视线投向了留在库房中的帝熵分身处。 秦伟涛和黄毛站在库房门口,看着里头摆着的模特。 两人低声商议:“下次她来,我们想个办法做个局吧。” 第309章 木雕3 雨水淅沥沥敲打在巴士车窗上,秦璎好笑地睁开眼睛。 秦家祖宅里,偷偷配了钥匙折返的两个小黄毛,就站在帝熵眼皮子底下开始商量怎么做局。 “看你姐在库房里吓得,肯定得怕耗子,我们想办法抓两窝耗子来。” “再……”秦伟涛的黄毛朋友叫邹阳,嘿嘿笑着又出了个损点子:“再搞点恐怖的事情吓唬吓唬。” 相比起邹阳,秦伟涛这当面笑眯眯的人却长了一颗黑心肝。 他看了一眼屋顶漏大洞的库房,一咬牙:“不够。” “咱们得一劳永逸。” 他压低了声音:“她要回来住,肯定得找人修整房子,你还记得小班哥干什么的吗?他家里祖上干什么?” 邹阳脑子有点不太好使,想了一阵没想起来。 “小班哥不是在竹海景区门口跑黑出租?他家里……收破烂的呀。” “滚滚滚。”秦伟涛显然对他话中的小班哥挺尊敬,连骂三声滚。 “叫收破烂的是对劳动者的歧视懂吗?” “现在叫环保回收。” 秦伟涛觉得被邹阳把话题带歪了,顿了顿继续道:“小班哥家祖上就是有名的木匠。” “听说,当时这间老宅就是班家祖上修的,你看看那雕花。” “我们请小班哥来,这样……”秦伟涛凑近邹阳的耳朵,在他耳边耳语。 爬在木头模特上的金属银蜘蛛往前爬了一点,却只能听见些许细碎耳语。 “小班哥……碰瓷……讹大的……” 秦伟涛说完后,邹阳双眼霎时一亮:“厉害啊阿伟。” “算计你堂姐也一套一套的。” 话没说完,邹阳后腰挨了秦伟涛一巴掌:“少废话,走,找小班哥去。” 他两个勾肩搭背离开后,木头模特上趴着的蜘蛛静静转身,对着屋顶的大空洞搓了搓爪子。 全程听完他们密谋的秦璎,叹了口气。 …… 撑着伞在细雨中回到家,秦璎刚一开门就一踉跄。 夫诸站在门垫上,狗里狗气地摇着短尾巴迎接秦璎回家。 秦璎没留神,险些一脚给它踩成鹿肉饼,扶着鞋柜才站稳。 夫诸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摇着的尾巴往下一耷拉,外头的细雨应声变大。 它受了箭伤,昨天又死里逃生了一回,难免情绪起伏大。 秦璎没苛责它,把雨伞挂在门后,将它从脚垫上捡起。 “好啦,没怪你,控制一下情绪。” 这老城区设施老旧,下水本来就有问题,因为夫诸的雨连淹两次街道秦璎还想着给改造工程定向捐一笔款弥补呢。 夫诸再收不住,还得再淹一次。 闻言站在她掌心的夫诸急急点头。 夫诸大爷在箱中世界不太受待见,在上神家中不用有瓦遮头,有暖和的垫子睡,难免激动了点。 不过它会努力控制情绪的,保证! 夫诸发誓似的举着个小蹄子。 秦璎一手托着它,一手解开鞋带蹬掉鞋子。 见旺财进宝都不在客厅,她问到:“旺财和进宝呢?” 话音落,就听见厨房传来乒乓一声。 夫诸一僵,胸口剧烈起伏,钢蓝色的眼睛转来转去。 肉眼可见的心虚。 秦璎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一定又是旺财和进宝才厨房作妖。 夫诸体型太小派不上用场,被派来门垫这望风。 那两小只能作什么妖,秦璎也大致猜得出,左不过就是偷零嘴吃。 秦璎叹口气,托塔一样托着夫诸走进厨房。 厨房门前旺财和进宝并排站着,两个脑袋恨不得塞到胯下。 秦璎没理它们,伸头进厨房一看,眼皮一跳。 之前她买的罐头零食,韩烈有好好摆放进零食柜。 但现在柜门打开,狗罐头滚了满地,旁边撒着瓜子粒和松仁。 遍地的塑料袋子里,各种肉干零食旺财爱吃的都吃了,不爱吃的咬得湿哒哒丢在地上。 其中一个狗罐头,铁皮咬得全是牙印,还有烧焦硫磺味。 显然某只狗子曾试图变身祸斗偷吃。 秦璎缓缓抱起手,把两个蹲在门口的小东西看得不敢抬头。 站在她掌心的夫诸胆战心惊,左看右看之后,外头惊雷轰隆一声。 “你们也是到了拆家的年纪了?” 秦璎说一个字,旺财和进宝就是一抖。 那还有之前在厨房拆家的嚣张劲。 旺财耳朵耷拉,眼睛也不敢睁开。 进宝怂一点,藏在了它的肚皮下去。 两个毛呼团子怂怂的挤在一起,都腆着个异常大的小肚子,也不知是偷吃了多少。 秦璎视线在它们肚皮上扫了两眼,终究是气不起来。 小狗小鸟本来就精力旺盛,正是需要遛需要野消耗精力的时候。 只是这古城区人多眼杂,加上秦璎不是躺医院就是去箱中世界。 两个小东西的精力旺盛,拆家又怎么能怪它们呢。 已经初步具备养宠人美德的秦璎,看着它们的脑门顶冷哼一声。 “自己收拾!” 她转身就走,留下本以为会被训一顿的旺财和进宝面面相觑。 片刻后,正在托着夫诸上楼的秦璎听见两个小东西齐齐欢呼。 洗好澡,秦璎头上搭着条毛巾先给夫诸箭伤处换了药。 然后她坐到了书桌前。 箱子前,照旧有很多箱中世界献祭上来的祭品。 箱中世界几天已经过去,沙民们逐渐站稳脚跟。 韩烈驯服了角蜥,又有兽犼群帮助,沙民们开始有意识向外探索。 探索过程中,发现不少么见过的小玩意。 什么甜的枣,酸的果,辣的叶,他们能找到的能吃的东西,都带回家中,然后顺手给秦璎献祭点。 于是秦璎的桌子前,又多了很多小东西。 她两个指甲,拎着一个芝麻粒大小椰子似的东西看了一阵,感觉有被萌到。 夫诸过来闻闻嗅嗅。 秦璎大方让它自己看,能吃的就吃掉。 箱中世界韩烈正领着一些沙民,教导他们在绿洲中狩猎寻药。 秦璎撑着下巴看了一阵,没有打扰。 她合上箱盖。 既然暂时离开,那么她得将埋在院里的几片龙鳞全部收回,用幽草粉藏匿气息。 秦璎带着夫诸走到厨房,把还在收拾残局的旺财拎上,来到了前院第一块踏脚石前。 “帮我找找东西。” 秦璎当时埋得随意,现在寄希望于旺财和夫诸的小鼻子够灵。 刚刚逃过一劫的旺财不敢造次,零零碎碎耸动湿漉漉的鼻头。 很快,它疑惑的歪了歪头,小爪子按在一处呜呜一声。 站在雨中的夫诸,也在同一个地方蹦跶。 秦璎以为它们找到东西了,用园艺铲一挖。 拨开生长异常茂盛的草根后,一团黑中带褐的肉质玩意露了出来,在秦璎的注视下蠕动了一下。 秦璎头皮一麻,手比脑子快艺铲一铲斩下。 园艺铲算是锋利的边缘,像是切到了一团香菇上。 泥中生长之物褐色表皮破开,淌出一股乳白色的浆液。 湿漉漉的街道上,霎时间充斥一股异常浓郁的清香。 麻将室二手烟气中打牌的人嗅到气味,好似喝了什么提神醒脑的灵药,只觉脑中倏然清明。 懒洋洋趴在麻将室门口的大黄狗,耳朵突然支棱,正要朝秦璎家寻来时,那阵异香又突然消失在雨中。 第310章 木雕4 秦璎一身湿漉漉,心有余悸合上装着幽草粉的小罐子。 在她面前,旺财和进宝和夫诸正埋头在泥中。 夫诸则罢了,爱滚泥潭的家伙。 但旺财和进宝平常挺讲卫生。 现在却毫不在意泥土,一起埋头吞吃着那褐色玩意里流淌出的乳白色浆液。 这东西浓香异常,秦璎只是闻香味都觉得因打开‘门’而昏沉沉的脑子一阵清明。 只看家里三只小动物的馋样秦璎就知道,这悄无声息从她踏脚石下长出来的玩意绝对是好东西。 未免异样引来注意,她第一时间冲回家里拿上遮蔽气味气息的幽草粉。 等那股浓香淡去,她才看被她挖出来又砍了一铲子的东西。 在一来一回的功夫里,那褐色的玩意明显瘪下,看起来更像是一朵香菇。 三只小动物里,旺财体型最大,一点不讲究的呼啦啦直舔。 进宝则站在踏脚石上,啄食瘪下的肉质口袋。 夫诸吃亏在体型,舌头舔冒烟也没旺财一舌头吃得多。 凑得近了,还被旺财舌头卷走,然后又呸一下吐出来。 秦璎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忙驱赶道:“行了,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呢!别乱吃。” 她点了点夫诸的脑袋:“雨下大一点。” 念念不舍的夫诸无须她说,没有好东西吃的沮丧已然让大雨倾盆。 秦璎迅速向下挖。 泥里的东西埋得不算深,瘪下后约莫柚子大小,表皮摸着与香菇没差。 被秦璎连泥土带苔藓,全捧到了一个塑料袋里。 …… “这是聚肉。” 临时被秦璎从箱中世界捞出来的韩烈一脸惊异。 他异兽化后,手爪趴着湿漉漉的塑料袋,认出了袋子里蔫巴的东西。 “灵地会生肉块,色如牛肝内有异香琼浆。” “以玉刀玉杯取,琼浆食之神不衰,可延寿十载。” 韩烈说着,像是只小跳虫一样,扛着秦璎桌上的玻璃杯跑过来。 他跳进塑料袋,踏着泥土和苔藓,掀开被秦璎用园艺铲铲开的褐色聚肉,将聚肉里残存的乳白浆液挤出来。 一边用玻璃杯接,韩烈一边有点惋惜地解释:“这聚肉应该是因您埋下的龙鳞而生。” “但,还未成熟就被铁器破裂,效用大打折扣。” 他手爪按住聚肉挤,最终也只得了十来滴有点变色的浆液在杯中。 秦璎又闻到了那种让人灵台清明的香味。 一看只剩那么点,一边撒幽草粉遮盖气味一边心疼安慰自己:““也不算浪费了。” 至少家里三只小的,得了口新鲜的喝。 韩烈看出她肉疼,双手举着那个玻璃杯过来:“上神,趁着还未变色,您先喝下。” “虽是未成形的聚肉,但琼浆依然能滋养神魂。” “对您尤其有用。” 秦璎将杯子举到唇边又顿住:“你也来点?” 就她一个人喝多不仗义。 韩烈猛摇头:“此物对我益处不大。” “您快些喝下。” 在他的催促下,秦璎把那一小口琼浆喝下。 乳白色琼浆入口极顺滑,香味直贯颅顶。 从开‘门’后就一直隐隐作痛头,突然像是被一只手温柔抚摸过。 痛苦、忧思、焦躁、妄念、悲恸、暴怒霎时间消失。 秦璎脑海空白了一瞬,随后舒服趴在书桌上打哈欠。 韩烈仰头看她,见状露出抹笑意。 “您先休息,我将这聚肉肉囊处理一下。” 聚肉挤出浆液后剩下的残蜕,晒干制粉是止血圣药。 “再去起出龙鳞,还有没有聚肉生出。” 韩烈干活从来积极努力,很快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 吃了琼浆,身子骨头发软的秦璎唔了一声。 韩烈举着装狰药剂的试香瓶从书桌上跃下。 滴溜溜跑进浴室里,没一会披鳞带甲的走出来。 给自己寻了身衣服后,解除异兽化化为常人模样。 他本想带着旺财去起龙鳞的,但一转眼就看喝了琼浆的旺财进宝夫诸,由大到小并排躺在沙发上打鼾。 正要一个人去挖龙鳞时,秦璎打着哈欠一脚深一脚浅出来帮忙。 在前后院挖了一遍,将她埋下去的龙鳞全部从泥里翻了出来。 有点遗憾的是,院子里就长出了那么一块聚肉。 秦璎也不知道她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说运气不好吧,第一下就挖出聚肉。 说运气好吧,还没成熟的聚肉被她一铲子弄破。 撑着伞看韩烈把泥土回填时,她长长叹了口气。 “阿烈,那边事情处理完了吗?” 秦璎说的自然是箱中世界的事情,但两人现在站在前院说这些显然不妥。 半蹲着把踏脚石移回原处的韩烈点了点头:“嗯,已经。” 他突然住口,抬眼看向大门。 果不其然,秦璎家的门被敲响。 门外是石婆。 石婆家儿子今天回来,老人家包了好些饺子,送了一大碗过来给秦璎。 见韩烈,她一脸慈祥笑:“你们一起吃。” “小,小张。”迟疑了一下后,石婆把碗往秦璎手里一塞,念叨着转身离开。 秦璎拿着那碗饺子站在门前,看着石婆的背影直觉不对。 石婆号称街道情报站站长,怎么可能记错韩烈的姓。 韩烈满手都是泥,缓缓站起身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了疑惑。 第311章 木雕5 雨滴零星打在玻璃窗上,屋中很安静,只有旺财三小只的打鼾声。 它们喝了聚肉中淌出的琼浆,正陷入美梦安眠之中。 情绪影响天象的夫诸,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哈喇子从嘴角淌出,欲坠不坠的挂在嘴角。 在那滴哈喇子即将滴落在沙发上时,一双骨节分明指上有茧的手险险用纸巾将哈喇子擦掉。 桌上饺子兀自冒着热气,一双筷子夹了一个,在味碟中轻轻戳开筋到的皮。 猪肉大葱馅的,饱满的肉馅中溢出淡褐色汤汁,猪肉油脂的醇香溢出,睡梦中的狗子吧唧了一下嘴。 秦璎用筷子点了汤汁在舌尖一抿,随后皱紧眉头。 “太咸了。”她淡淡道,“是石婆的手艺,但是太咸了。” 石婆出了名的手艺好,闭着眼睛做都不会把肉馅调得这样咸,咸得没法入口。 给夫诸擦了哈喇子,韩烈把手中的小毛巾给旺财进宝盖住肚皮。 怕夫诸被旺财翻身压死,将夫诸托到沙发垫上。 “石婆记错了我的姓。”做这些时韩烈也皱眉,他侧头看秦璎,“四天前石婆还叫我去帮她搬家具。” 秦璎看他:“搬家具?” 韩烈点头:“石婆在二楼收拾了一间房,说是她孙女要回来住。” 本着小年轻力气是用不完的原则,石婆曾叫韩烈帮她搬点东西,作为交换会给他投喂一顿饭。 两人关系极融洽,怎么可能出现隔了四天不认识人的情况。 秦璎搁下筷子,站起身:“我去看看。” 顿了顿,她看韩烈:“你也来。” 两人共撑着一把伞,顶着细雨来到石婆家。 石婆家院子满是花树,夫诸下的那场暴雨将花苞打落,没人收拾落花扑了满院。 韩烈撑伞挡雨,秦璎敲门,很久很久门才开。 来开门的不是石婆,而是石婆的儿媳妇。 石婆儿子儿媳和孙女在大城市工作上学,逢年过节回来一次,理论上说是认得秦璎的。 但石婆的儿媳看见秦璎扯了扯嘴角:“你是?” 她挡住门口,并没有让秦璎和韩烈进去的意思。 秦璎微微一笑:“婶,我找石婆有事。” 她说着话,已经做好了硬挤进门去的打算。 不料石婆的儿媳噢了一声,竟转身拖着脚步离开。 她微微卷的发髻散下来,不知几天没洗头,背影看着很邋遢。 秦璎神情一凝就要跟进门,但韩烈比她先快了一步。 他默默把手中长柄雨伞交到秦璎右手,将她往身后一拨,先跟了上去。 秦璎知道他的意思。 石婆和石婆的儿媳状态十分不对,可能是出了状况。 秦璎攥住长柄伞的伞柄甩了甩水滴,进门时顺手一拧,从内侧将机械锁锁舌拧上。 满屋饺子香,因下雨光线不佳开着暖黄的灯。 石婆一家人围在桌边吃饺子,看见韩烈和秦璎石婆抬起头。 昏黄的灯光下,做过白内障手术的浑浊眼睛眯起打量他们。 她视线落在秦璎脸上,像是老旧卡顿的机器,许久才哦了一声:“秦璎啊,你来有事吗?你旁边是?” 石婆问话时,脑袋以十分不自然的幅度微微晃动。 在她身边,分别坐着她的儿媳,穿着居家服今年读初二的孙女。 还有头发油而脏乱,用手抓烫饺子吃的石婆儿子。 秦璎心中咯噔一下。 石婆的儿子在国企工作,一家人不说大富大贵,但绝对是体面而正常的。 石婆家一家子没听说过有遗传性疾病。 “石婆,他是韩烈,你不认识他了?”秦璎追问。 但石婆看也没看她,自言自语:“璎璎啊,你自己去柜子里找糖吃哦。” 早已经过了找糖吃那个年轻的秦璎,下意识掏出手机。 正要拨120,韩烈突然抬头:“上面房间有东西。” “是猫!还有别的东西。” 秦璎环视四周,这才发现石婆养着的橘猫肉肉不在。 她立刻喊了一声:“肉肉!” 半晌,楼上传来爪子挠地的声音,极微弱的猫叫传来。 秦璎和韩烈立刻冲上楼。 循着虚弱的猫叫声,韩烈弓腰,健硕肩膀猛然撞上门板。 门应声而开,里头传来一声沙哑粗嘎的叫。 伴随而来的,还有浓烈的猫屎臭。 “肉肉。” 韩烈和石婆往来时,跟橘猫肉肉也算点头之交,他喊着肉肉的名字冲进屋。 就在他们冲进去的瞬间,屋里一声猫叫。 一团橘色影子团身从旁边的架子上跳起,朝着秦璎扑来。 慌乱起跳时,猫爪蹬翻了旁边柱子形状的东西,那包着黑布的东西重重倒在地上。 橘猫跳到半空,被韩烈抓篮球一样捞在手里,四爪扑腾勾住了韩烈手臂上的衣服。 秦璎啪一下按开灯,转头间却觉得那包着黑布的东西似乎动了一下。 她从不用眼花这种借口祸害自己,立刻拍了一下韩烈的手臂:“那东西在动。” 说话间,她手里长柄伞已像棒球棍一样抡出。 “咚——” 碳纤维伞骨重重砸下,又在砸中硬物后反弹起。 旁边单手抱着橘猫的韩烈,一脚踢出。 他力气比秦璎大不少,地上那根东西伴随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划出两米,在地板上留下深深的划痕。 裹着那东西的黑布散开,他们这才看见那是一截黑沉沉的木桩子。 上面雕刻全都模糊不清。 “阴沉木?”秦璎认出这截木桩子。 韩烈却紧紧皱着眉,弥漫在这屋中的猫尿猫屎臭味发酵了两三天,臭如氨气,严重干扰了他的感知。 他总觉得那截木桩有异常。 并没有太大威胁,但就像趴在屋叫的老鼠,确实存在。 他准备将扒在他手臂上的肉肉递给秦璎:“您先离开,这里交给我。” 话音未落,秦璎袖中一直安静的帝熵突然动了。 搅烂秦璎手里充作武器的长柄伞同时,一道银色细丝闪电般探出。 钢琴线一样朝着地面的木桩绞去。 吱嘎—— 金属丝勒在坚硬木头上,拖曳之下发出牙酸声音。 下一瞬,那截木头硬声被切成两截。 秦璎这才看见,这截外表保存完好的阴沉木内里早朽化成蜂窝状。 帝熵去势未歇,如舞动的丝线又回旋缠上朽烂的木桩。 就要再次勒下时,木桩朽烂的内部一样白花花的东西钻了出来。 秦璎借着亮光看清后,头皮一阵酥麻。 神话中,蛇发女妖美杜莎满头秀发都是蠕动的蛇。 而从树桩中钻出的这玩意,四肢身体大致维持着类人形状,但颈部腔膛没有头,而是一团缩小版船蛆。 整体只有一臂长,但这玩意能在秦璎看见过最恶心的东西里排前三。 “韩烈。”秦璎杀心很重,看见恶心的玩意下意识想弄死。 韩烈一手抱猫,俯身冲出。 虽是一米九男模身材,但行动时如狩猎的猛龙。 从秦璎身边经过时,压低身体捡起一根被帝熵搅烂的伞骨。 在指尖一转,当做匕首刺向那怪异的东西。 噗嗤。 轻轻的声响有种微微湿润感。 穿刺在伞骨上的那物一瘪迅速缩水,在秦璎和韩烈的眼皮子下,蜷缩钙化成一团粉末。 第312章 木雕6 “这是什么?” 秦璎看着地上那团灰白钙化物面露恶心。 韩烈怀里的橘猫肉肉,这会平静了一些,但飞机耳死死抱住他的胳膊,脑袋朝着他怀里钻。 韩烈伸手在它脊背上安抚,皱眉看了许久问秦璎道:“上……唔,阿璎你们这里有船蛆这种东西吗?” 回忆起他们在箱子外的保密约定,韩烈临时改口。 一边说话,他一边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散去屋中臭味。 秦璎眉头拧得更紧:“有。” 她没亲眼见过,但以现在网速,猎奇生物还是能在手机上刷到的。 船蛆,看似蠕虫实为蛤类,身藏木中毁船溃堤,最长能长到一点五米的泥浆巨兽。 “头部确是很像船蛆。” 但她们这的船蛆可不会长着人的身体。 秦璎下意识想扶眼镜,手指却按在鼻梁上摸了个空。 她问当前最关心的问题:“是这种东西导致石婆他们出现问题吗?” “嗯!”韩烈肯定的点头,“此物名为瘿颅,生于废船冢或沉樟林间,极为罕见。” “我并未亲自见过,但玉衡军中书册有记载,这种东西如船蛆蛀木,钻入木中则雕物活。” “所在之处人类初期会患木呆病,后期却凶性大发性情大异,最终渴水投江海而死。” 秦璎听得浑身发寒:“还有救吗?怎么救?” 她最为关心的,是下边吃饺子的石婆四人。 石婆她们的表现,结合韩烈所说的木呆病,秦璎觉得这种鬼玩意好像能让人脑部病变。 在三两天之内,迅速催化阿尔兹海默症。 如果真是这种神经元不可逆死亡的病重,石婆一家该怎么办? 她心情沉重,紧紧抿住唇。 这时瘦了点的肉肉塞到了秦璎怀中,韩烈按住她的肩膀强行将她带离房间。 “别担心,您忘了聚肉吗?” “聚肉清脑安魂,辅以祛虫病的肥遗,正好对症。” 秦璎一激灵,随后一股寒意从后颈攀升:“琼浆我都喝掉了。” 在韩烈说话前,她又强行镇定:“不,如果翻出聚肉肉囊,应该还能挤出一些。” “我这就去。” 还有冰箱里冻着的肥遗。 见她自己振奋,韩烈松口气:“您下去照顾石婆他们,这些我会处理。” 顿了顿,他道:“肉肉应当因被石婆遗忘,误关在这几天,没吃没喝,您给它些食物。” 秦璎点头,抱着轻了一点的橘猫朝着楼下走。 来到一楼,石婆四人还坐在餐桌旁,盘里咸得要死的饺子已经吃光,他们就对着光盘子发呆。 秦璎也不知道这瘿颅怎么会窜到石婆家来的,看见他们这样心中难过。 抱着肉肉到餐桌边低声问道:“石婆,饺子吃好了,你们去看电视好不好?” 石婆小幅度摇晃着脑袋,转眼珠子看了秦璎一眼:“看,看电视。” 秦璎没有跟病人相处过,她只能尝试哄小孩一样道:“对,吃了饺子要看电视。” 闻言,石婆的孙女摇摇晃晃站起身,坐到沙发上。 石婆和石婆的儿子儿媳,这才跟着起身。 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机开机广告发呆。 看着可怖又可怜。 秦璎去厨房,找到肉肉的猫碗,见煮饺子的水还热着,用热水给肉肉泡了半碗猫粮。 被误关在房间的肉肉,耳朵趴着狼吞虎咽吃光,钻进沙发背后的空隙。 楼上,钙化死掉的瘿颅毫无价值毫无威胁,韩烈用包裹的黑布将钙化碎渣严实包裹,之后让旺财烧掉。 他迅速回了趟家,在塑料袋中翻找到了聚肉肉囊。 就像挤牙膏,把里面残存的两三滴琼浆挤出又切了些肉囊。 然后在二楼的冰箱里,找到秦璎冻起来的两保鲜盒肥遗。 将冻得硬邦邦的肥遗挑出四条,冲洗后和聚肉囊琼浆一起用小型搅蒜器打成泥。 韩烈手脚很麻利,带着那一小碗肉糊糊回去时,秦璎正拉住要出去的石婆安抚。 眼看到了点,老人家要去打麻将。 秦璎不敢让这件事情声张出去,拉住她低声劝。 没有瘿颅的影响,石婆情况没再恶化,至少没有把秦璎也忘了。 但扁着嘴十分不乐意:“我还得去盘头呢。” 秦璎没得法,只好对她道:“你孙女回来了,得给她做点好吃的。” 她想尽办法,才将石婆劝回。 石婆的儿子儿媳孙女倒还乖巧,在沙发上做成一排对着电视发呆。 见韩烈回来,秦璎松口气,示意他把门关上。 看见那碗腥气的肉糊糊,秦璎去石婆专用的零食柜里找到几颗奶糖。 剥下糯米纸把治病的肉糊包成团。 接下来就是韩烈登场,用巧劲控制住人后,把糯米纸药包塞进人嗓子眼。 法子是粗暴了点,胜在快速管用。 很快,石婆他们摇摇晃晃昏睡在沙发上。 韩烈上楼收拾了肉肉拉在屋角的猫屎猫尿,秦璎把吃空的饺子盘洗干净。 夜里八九点时,石婆的儿子最先清醒。 他眼皮抖了抖,被灯光照得睁不开眼。 迷迷糊糊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快把木头烧了。” 第313章 木雕7 夜里,老旧的街道上只余雨水落下的滴答声,偶尔听见几声狗叫。 石婆一家四口齐齐整整躺在沙发上。 石婆的儿子眼皮掀了掀,满是血丝的眼珠在眼皮下滚动。 “烧,木头……带着……”他沉重喘息着,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 “烧掉木头呢,还有呢?”秦璎追问。 从烧掉木头这句话,秦璎已经知道,石婆的儿子高晋知道内情。 石婆独居好好的没事,她儿子一家回来,家中就莫名出现诡异的木头和寄居在木头里的瘿颅。 是石婆儿子家把这东西带来的。 秦璎凑近细问,同时举起手指甲朝着高晋的人中狠狠按下,帮助他清醒。 她下手狠,指甲陷进高晋的人中肉里,在他脸上留下个指甲印。 迷迷糊糊的高晋哼哼了一声,嘴唇蠕动了一下,双颊鼓起。 秦璎直觉不妙向后仰,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轻松将她提开。 “哕——” 剧烈呕吐声伴随弥漫的酸臭。 被韩烈提开的秦璎心中略庆幸,还要看时韩烈将她视线挡住:“此处腌臜,您先去厨房。” 秦璎没走,她知道现场肯定很埋汰,但她天生好奇心重。 不让她看清楚猜着更难受。 “不用。”秦璎果断拒绝。 再一看,就见高晋头歪在沙发边,大口大口的吐着一种蛋花状液体,酸臭四溢。 秦璎掩鼻,心却放下了。 比她想象的还好点,没那么…… 这年头刚刚升起,她看见那些蛋花状玩意蠕动起来。 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高晋像是胃抽搐,口鼻哇哇呛出好些这种东西。 秦璎看也看了,好奇心得到满足后,考虑如何消杀。 她捂着口鼻在后边院子找到瓶八四消毒液。 回来时,看见韩烈一点不嫌脏地扶着高晋侧身,免得他被呕吐物呛死。 秦璎举着消毒液到处喷,消毒水的味道压下异味。 藏在沙发后的橘猫肉肉,慌不择路跑进厨房冰箱上蹲着。 秦璎暂时没空安抚它,扯了纸巾满地盖。 或许是吐干净了身体里的异物,高晋再次睁开眼睛。 这些天来,他一直像是被鬼压床一样。 多半时候神志不清,偶尔清醒身体却不受控制。 耳朵沙沙作响,脑中雾瘴和困住身体的东西骤然消失,他从那种迷梦中苏醒。 勉强睁眼,看见一个剑眉星目帅得要死的小伙担忧地看着他。 “我,怎么了?”高晋一张嘴一股子酸臭。 话未落,脸上被糊了一块热毛巾。 他被这热气激出一身鸡皮疙瘩,骤然沙发上坐起。 盖着热毛巾高声喊:“老婆,烧了那块木头,带着女儿去找我妈。” 他胸口剧烈起伏,热毛巾从他脸上滑落。 高晋这才看清楚,他已经身在老家。 他扭头看,就见沙发上并排躺着他老娘老婆和女儿。 一声哀嚎后,他连滚带爬站起来,踩到地上湿哒哒的卫生纸险些又险些摔倒。 “小心。”韩烈稳稳托住他的胳膊。 高晋呆站着,已经完全慌了神。 秦璎看不下去,拿起茶几上的凉水壶,壶盖一掀,半壶水将他泼了个透心凉。 高晋视线这才缓缓聚焦,他转头看见秦璎掉下眼泪来。 没时间伤感,继高晋后,他老婆、他女儿和石婆也跟着有了呕吐迹象。 屋中一时乱作一团。 高晋虽然醒来,但并没有痊愈,还是时不时会迷糊盯着某处发呆。 他实在派不上用场,只得秦璎和韩烈照顾。 有了第一次经验,韩烈手快将看着要吐的人搬去厕所,吐干净了再搬回来。 半个多小时后,秦璎蹲着给石婆喂了半杯温水:“石婆,你怎么样了?” “好,好点了。”四个人里石婆年纪最大,后遗症最严重。 说话时双眼都不聚焦。 厕所地面用消毒水过了一遍,脱了脏污外衣的韩烈甩着手上的水珠走出来。 状态最好的是高晋的女儿珊珊,看见父母奶奶的惨状,小姑娘吓得直哭。 韩烈又跑了一趟,把石婆和高晋老婆跟孙女挨个送到楼上卧室躺下。 独独将时不时犯糊涂的高晋带到了二楼房间。 “高叔,这木桩子哪来的?”秦璎问 看见地上那截木桩,高晋整个一抖,人都精神了点:“工地、工地挖出来的。” 这截木桩给高晋的刺激很足,他一头黄豆大小的汗,断断续续把事情托出。 一切都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 高晋现年四十三岁,建工集团第三分公司的安全监理。 从云澜这小地方出去,在省会城市有体面的工作,妻子是护士,女儿虽然成绩差点,但活泼可爱问题不大。 可以说高晋的生活按部就班,过得滋滋润润。 一个多前,在工地被热成孙子的他刚刚吃了晚饭就听见工地上传来一阵喧哗。 他还以为出事急忙跑去,远远看见工人们人挤人在围观什么。 等走到近处,他才看见机械全都停了。 打地基的坑中,挖出几根木桩子。 这些木桩子有些直戳戳立着,有些半埋在灰色泥膏里。 外表看起来漆黑油亮,有好事的工人用扳手敲,木头锃然有声。 木桩上沟沟壑壑像是雕刻一样,都被烂泥填满。 高晋立刻叫停施工保护现场,拍现场照片上报,联系文物部门。 忙活一通,正等着文物部门来看看是不是挖到什么古墓时,工地上一个年轻小子找到了他。 这小子是来告状的,他跟工地上的木工前些时候起了冲突。 他告诉高晋,发现这些东西的时候,几个工人见正好是吃午饭的时候,悄悄叫来木工。 偷运走了一根,说是什么阴沉木。 一切都被这告状的小伙看见。 高晋心悬着,急忙调监控去找人。 证实确实有盗窃这种事后,他立刻报了警。 后来文物局来探查了现场,说不是什么古迹,让他们继续施工。 那些挖出来的木桩子被文物局带走。 最后证实,这木桩子也不是什么阴沉木里头全烂干净了。 那个木工等于带着截朽木桩子跑路,连工资也没结。 按说事情到了这跟高晋已经没关系了。 但在一个多星期前,工地上再次挖出了这种木桩子。 这一次只挖出了一根,裹在烂泥里。 有上一次的经验,这次高晋和文物局都没当回事。 电话联系后,怕耽误工期先将那截木桩子挖出来,就放在工地的活动板房里。 第314章 木雕8 那天闷热得要死,高晋晒得中暑,喝了瓶藿香正气水就在活动板房里睡觉。 风扇吹着,他却越来越难受。 胸口压了块石头,眼前蒙了层纱。 意识迷糊间,他听见什么东西咄咄咄的踩在活动板房地板上走来走去。 高晋正难受呢,加上青天白日他完全没多想。 人躺在床上,就像被全麻了一样脑子断片,睡到了下午一身汗,又被那种吵人的咄咄声吵醒。 他莫名心烦意乱,人也很傻没有思考能力,坐起身就要去找噪音源头。 在远处机械的轰隆声中,走到隔壁杂物房。 看见一个黑漆漆的玩意,在活动板房里走来走去。 高晋脑子糊里糊涂,先还没反应过来。 等他意识到,是挖出的那截木桩子在走路时,他倒吸一口凉气。 连喊带跑出去叫人。 工地上也是怪谈流传的地方,闲人也多。 听说这事有人吆喝了一声:“咱们一帮大老爷们怕什么?” 有人带头架秧子,就立刻有人跟上。 一群人浩浩荡荡到活动板房,一去看,哪里有什么走路的木桩子。 全都当高晋是中暑迷糊了。 在那么多人都说的情况下,高难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迷糊了。 他打电话给老婆,撒娇让老婆来接他。 巧的是,高晋他老婆正好休班,听他说不舒服就真来接。 想着到时候再接上女儿,一家人出去吃顿好的。 高晋挂了电话,找了条毛巾擦擦汗又继续睡。 等他醒来时,看见老婆一脸嫌恶盯着他。 他闻到了泥腥味。 一转头,发现他当被子夹在腿间的,竟然是那截带泥的木桩子。 高晋险些吓出心脏病脑中一片空白,他想喊他老婆快走。 但说出口的话却是:“木桩,走。” 他眼皮直坠,手脚和脸都开始麻木起来。 喊完,就忘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高晋老婆看他那样心疼又好笑,以为他是迷糊了。 调侃道:“这木桩什么宝贝,你夹着睡觉呢。” 高晋这会哈欠连天,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高晋老婆见状担心,要领他去医院。 高晋能走能动,但着魔一样死死抱着那截木桩子。 高晋老婆没奈何,只得哄着抱木桩的他上车。 把那截木桩子丢到后排,一脚油门去了医院。 一检查,天塌地陷。 高晋出现健忘语言障碍,判断力减退没有时空概念等症状。 又照了ct确诊阿尔兹海默症。 接下来的几天,高晋状态时好时坏,大半时间迷迷糊糊,但偶尔清醒后到处跑,胡言乱语。 到了这步,高晋工作暂停,申请了劳动能力鉴定。 上边领导来看,说了些安慰的话,但明眼人看见他这状况都知道怕是好不了了。 高晋家里一团乱,高珊珊和爸爸很亲,一宿一宿睡不着哭。 那截顾不上的木桩子,从后座扔到了后备箱。 高晋老婆几天下来憔悴一大截。 这时,时而迷糊时而清醒的高晋天天闹着喊女儿喊妈。 高晋老婆想了想,给石婆打来电话,一家人开车回了云澜。 高晋多半时候迷迷糊糊行为不能自控,但偶尔清醒的时候,他很清楚,那截有问题的木桩子还在后备箱呢。 高晋也是这老城区出去的人,狠劲沾着点。 狠心朝着自己手腕子咬了几口,在休息区老婆女儿上厕所时开车门抱起那截木桩子。 他本想着把那玩意丢掉,但不知怎么的,丢没丢掉,反而抱着木桩子在车附近绕圈圈。 等高晋老婆出来,以为他又犯病,稀罕这截木桩子呢。 和高珊珊一边哭一边把他塞进了车后排,让他把那截木桩子枕头一样抱着。 在回来的路上,高晋老婆还在和女儿高珊珊商量话术,怎么给石婆说才不会让老人家太伤心。 但商量着商量着,两人话越来越少。 要不是路上车少,好几次都快把车开到人家车屁股后面去,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罚单。 等他们回到石婆家时已经是晚上,刚开始石婆还哭,还说要带儿子去喊魂。 石婆两眼泪汪汪,哄着儿子撒手,把那截木桩放在房间里用黑布包上。 可第二天,谁都不记得这事了。 石婆连续几天出门买菜包饺子,去打麻将迷迷糊糊输不少钱,到了吃饭时间一家子坐着吃饺子。 他们几乎不说话,吃完饺子就呆坐着,时间到了自己去睡觉。 石婆连被误关在房间里的肉肉都忘了。 “我,我就记得这么多了。”说话时,高晋嘴巴不听使唤,一直流口水。 秦璎叹了口气。 高晋对地上那截木桩子显然还是很害怕,急声呼唤:“秦璎,快去,烧,烧……” 他现在能认得秦璎,只是说话还是含含糊糊。 “阿烈,烧了吧。”秦璎对韩烈使了个眼色。 其实瘿颅已经钙化,这截木桩烧不烧都一样。 但考虑到要是不烧了,高晋以后睡不着,还是烧了为好。 韩烈点了点头,把那截木桩钙化的瘿颅卷起,搬到了后院。 正好雨势小,这些东西连着收拾出来的垃圾,淋上食用油一点就燃。 看着火烧得噼啪作响,高晋靠着墙壁滑坐下去。 正无措时,脚步声响起。 高珊珊撑着石婆和她妈妈下楼来。 她们状况好转很多,在卧室里对了一下,相互搀扶着下来看高晋。 一家人你看我我看你,抱头痛哭。 哭了好一阵,石婆才抽抽着看向秦璎:“璎璎啊,我们是不是中降头了?” 老人家不愧老城区长大的,第一时间朝着封建迷信想。 “你高叔,是不是得罪了人?” “我们要不,找,找……”石婆回忆半天道,“找大师看事。” 秦璎知道,又到了瞎编善后的阶段。 她叹了口气,取出从家里拿来的文保局证件在石婆面前一亮。 “不用找了,我们就专门管这个的。” 第315章 木雕9 “孩子先上楼去。” 石婆家餐桌旁,秦璎一脸严肃的坐着。 高珊珊听见让她上楼去,迟疑了一下。 初中半大孩子总有点叛逆,但她妈妈推了她一下:“珊珊,妈妈带你上去睡会。” 高晋的老婆一脸疲倦。 刚才她把手机冲上电,满手机的信息和未接来电。 她矿工几天,只怕工作是保不住了。 她强行拉着高珊珊去了楼上卧室。 餐桌旁,只剩石婆和石婆儿子高晋。 两人强打精神,等着秦璎说话。 韩烈牢记秦璎之前给他说过的,少说多做,遇见自己不明白的就摆冷脸装酷。 他沉默坐在秦璎身边,身板倒是给气氛增加了几分凝重。 “神秘文化保护研究局,这是我们的组织名称。” 虽然说她转正了,但一直事多证件还没换,秦璎用拇指盖住证件上的临时字样,展示了一下后迅速收回。 高晋和石婆没留意这茬,两人都还沉浸在还真有这种组织的震惊里。 许是惊讶醒脑,高晋口水不流了,说话也利索了点:“749局?” “唔。”秦璎一脸严肃,“差不多性质。” 旁边的石婆突然道:“文化馆里的第三文保所嘛。” “不对呀,那文保所一老头不是还卖直播算命卖纸扎的吗?” “还有一个天天跑公园钓鱼。” “小年轻穿个粉红猪拖鞋,下午三点还没睡醒的样子出来买奶茶。” 秦璎默了一瞬。 难为石婆这时候了还记得那些八卦。 她清了清嗓子,倒反天罡道:“他们都是临时工。” 石婆这才噢了一声:“难怪。” 秦璎把证件收好,继续道:“这件事情,我们会继续跟进。” “接下来我要你们去医院,但今天晚上的事情不能对任何人说起。” 秦璎担心他们留下什么后遗症,但又不能真的上报文保所。 一旦上报文保所,她手里来路不明的聚肉和肥遗没法解释。 牵一发动全身,只怕祸斗雷鸟都会暴露。 受瘿颅影响时间最长,亲眼看见过钙化瘿颅的高晋十分有觉悟,连连点头。 “明白,服从组织安排。” 顿了顿他关心道:“那种东西,可能不止一个。” “从工地上挖出来的,一些送到了文物局,还有一截被几个工人合伙偷走了。” “这……组织上得查啊,千万不能再让人被祸害。” 要说高晋人还是踏实本分的,自己都这样了还想着别人。 秦璎点了点头:“我会查。” 这点她倒不是说说而已,打算等会就联系谢邵或者亲自去趟省府。 高晋想到些什么,忙起身去拿了他的手机。 在解锁手机时,好半天才记起密码。 解锁后,把手机递来。 “这是文物局的联系方式,还有……” 他在手上划拉了几下,找到一段保存的监控。 “这是那截木桩被偷时候的监控。” 秦璎接了手机和韩烈一起看。 监控画质一般,只能看见四个戴着安全帽的人悄么用红蓝塑料布一盖,运走了一截从泥里挖出的木桩。 相比石家这截,那截木桩更显黑亮粗壮,肉眼可见的沉了很多。 高晋道:“这几个人把这木桩子当成阴沉木,偷了就跑。” “他们四个是同乡,工资也没结跑回老家了。” “警察去,但四个人家里都说他们没回去,应该还做着发财梦不知道躲在哪呢。” 从视频上也看不出什么,秦璎把正要把手机还回去,就听高晋努力回忆道:“这几个人,好像都是什么,饭……饭桶村的人。” 他话没说完,就听秦璎问:“饭笼村?” “啊,对,就是饭笼村。” “这个。”可能是饭笼村三个字给了高晋提示,他指着手机上一个模糊的男人背影道:“这就是那个木匠。” “姓班,有人喊他大班,是个祸头子。” 听到这,秦璎要是还不能把秦伟涛嘴里的小班哥跟这人联系起来,她就可以上吊了。 这个大班和秦伟涛口中所说的小班,极有可能是两兄弟。 在秦家祖宅库房拉她的那玩意,会不会就是一只能使木活化的瘿颅呢? 她心中猜测纷纷,神色未动嗯了一声。 这时后院那些秽物已经烧净,钙化的瘿颅和寄生的木桩脆朽易燃,在细雨中化为一捧白灰,很快被雨进了后院排水沟。 秦璎这用石婆家四口煤气中毒的借口打了120。 120一来,街上顿时炸了窝。 老街人情味重,无需吆喝听说石婆家出了这档子事,都来帮忙。 二十来个街坊,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秦璎让韩烈回家,自己也去了趟医院,凌晨四点多才回来。 刚睡没一小会,早上九点就被电话吵醒。 是秦伟涛。 这远房堂弟‘热心’得很,大清早就打电话来,说是找到了能帮修缮祖宅的人。 在电话里,秦伟涛把那位小班哥说成了顶顶了不起的神人,什么匠工世家,什么非遗传人。 秦璎听了两耳朵,强压不耐:“好,我今天去见见你的这位朋友。” 得了她这一句,秦伟涛在电话那头的兴奋高兴,都能透过电话传过来。 挂断电话,秦璎活动了一下脖子起床。 她快速冲了个澡,一边打电话问石婆状况,一边下了楼。 本以为,韩烈在她应该会有现成的米粥喝,可下楼却看见旺财进宝正围着狗食盆分享狗粮。 厨房里传来清香番茄味,是夫诸吐的雾。 秦璎走进去,就见已经缩小的韩烈在岛台上忙活,搬运切成一牙一牙的小番茄喂给摆病号谱的夫诸。 见秦璎现在就醒了,韩烈很惊讶。 “你怎么不用药剂?”秦璎趴在岛台上,手指头摸了摸夫诸润润的皮毛。 见韩烈哒哒跑到她面前,又手痒的揉了揉韩烈脑袋上的银蓝鬃毛。 “药剂所剩不多,节约些才好。” 狰药剂就那么几支,会过日子的韩烈本着该省就省原则,正有意识减少使用。 “若是随意使用,万一您日后遇上危险难处,我便帮不上忙了。” 他还记得在斗狗场,大火扑来危险重重,他却什么也做不到。 眼睁睁看着大门阻断上神的路却无能为力的场景,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狰药剂注射用的后果,那只双眼和大脑爆掉的沙鼠已经演示过。 如韩烈所言,能让他们随意变大的药剂稀少确实是个大问题。 秦璎默然片刻后,轻轻点了下他的脑门:“没关系,以后会有办法的。” 第316章 木雕10 “进来吧!” 还是熟悉的小香包,秦璎扯开荷包口对缩小的韩烈道。 兽化的韩烈乖巧朝荷包里钻,却被旁边的夫诸咬住尾巴。 嘴边还有番茄汁的夫诸这会也不装病号了,呦呦直叫。 它也想去! 秦璎询问的看向韩烈。 韩烈道:“夫诸伤势已无大碍。” 聚肉是龙鳞孕出的灵物,夫诸昨天喝下琼浆睡了那一觉,再重的伤也好转了,更何况它不严重。 只是它要装病,韩烈顾念它是被玉衡军所伤也就装作不知,好生照料着让它躺着饭来张口的。 “那你也进来吧。”留下夫诸一个在家挺可怜,当带它出去玩耍好了。 夫诸高兴发出一长串呦呦声,这会也不装了,站起来用脑门拱韩烈的后背催促他快进荷包去。 等他们两个都进了荷包,秦璎松松把口子扎紧挂在了颈间。 那边旺财看秦璎拿着狗包出来,还以为今天有要去打疫苗,立时夹着尾巴想跑。 被秦璎一把捞回,强行塞进了狗包里:“不是去打针。” 听她这样说了,旺财才停下挣扎。 乖巧的雷鸟进宝,早通过窗户出去解决了个鸟问题,欢唱着回到了秦璎的肩头。 今天秦璎家全家出动,她往荷包里塞了支狰药剂,先去了一趟租车行。 租车行的人都还记得她,毕竟车毁成那样的倒霉蛋少,赔钱那样爽快的富婆也少。 秦璎照旧租了辆越野,朝着饭笼村去。 路上把韩烈和夫诸放出来。 麒麟狗鸟鹿,全挤在副驾驶。 路上秦璎在便利店买了三明治,一个给他们分了一小口。 进宝吃面包,旺财只吃里面的火腿片,夫诸啃番茄生菜。 见韩烈乖乖巧巧抓着有他脑袋大的面包和火腿片一口一口啃,秦璎眼里溢出些许笑意。 到了饭笼村附近,秦璎将韩烈和夫诸收回小荷包。 饭笼村入口处,秦伟涛早已经在等。 除了秦伟涛,秦伟涛那个黄毛朋友邹阳,还有一个头发梳得跟狗舔一样的年轻人。 皮肤黝黑消瘦,穿身看着就质量不咋好的黑色对襟褂子,手腕子一串珠子。 蹲在路牙子上吸鼻涕时,秦璎的车吱嘎一下停在他们面前。 秦伟涛看清开车的是秦璎,忙扯了一下这瘦巴巴的年轻人。 “姐,您来了!”秦伟涛热情得很,拉开副驾门看见趴在狗包上的白花点小土狗。 半大小狗养得肥肥壮壮。翻着小眼睛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 在这小狗的脑袋上,还站着只秃尾巴小蓝鸟。 小蓝鸟毛色极佳,但是和那只白花点土狗一样,都拽得二五八万。 秦伟涛也不知道为什么能从狗和鸟的身上,看见这么生动的情绪。 他腆着脸笑道:“姐,养的宠物真灵性。” “来,叔叔抱着你们坐。” 他厚脸皮硬想挤上副驾驶,就听秦璎道:“你们坐后座吧,我家狗和鸟认生不喜欢人抱。” 秦伟涛拉着车门的手一紧,一瞬间有点表情失控。 旁边黄毛邹阳打抱不平道:“这位姐姐,您这意思是人不如狗啊?” “亏涛子那么热心帮你。” 对邹阳的话,秦璎只是按着方向盘微微挑眉。 要不是通过帝熵偷听到这两人的损出算计,她……也不会信。 最擅辨识真情假意的秦璎,不会为这些心怀不轨的玩意委屈自家孩子。 “你们不上来的话,就关门自己走过去。” 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秦伟涛三人脸色都不好看。 终究还是秦伟涛想起他们的目的,换了副笑脸。 “阳子,你别说了。”秦伟涛骂了邹阳一句,关上副驾驶的门,“我姐的狗肯定金贵,坐后面也一样。” 三人挤在后座,也不知是哪一个卫生习惯有问题,一上车满车汗臭。 旺财不高兴的汪呜一声,小胖爪按住按钮,把车窗降下来通风。 记载后排的秦伟涛三个见状惊异道:“姐,你这狗好聪明啊。” 秦璎淡淡应了一声,发动车子往饭笼村去。 一路上她话很少,只有秦伟涛和邹阳配合着,滔滔不绝地介绍穿对襟褂这小子。 什么在国外获了大奖,是什么非遗传承人之类,只恨不得把小班哥吹上天去。 秦璎听他们满嘴谎言,一言不发。 一直到秦伟涛说,当初是这位小班哥家祖上帮着修了秦家祖宅,她才终于有了点反应。 “秦家祖宅,是你们班家修的?” 她脸上带着点笑夸道:“班家祖上好手艺。” 三个小子上车后满嘴跑火车,唯独这处是实话。 秦家祖宅那些没灰尘蛛网覆盖的雕花确实很有水平。 见秦璎终于有点反应了,秦伟涛心里松口气,连连点头道:“没错,真是班家修的。” 秦璎又道:“小班哥,这名字挺稀奇的。” 秦伟涛立刻接嘴道:“小班哥还有个大哥,大班哥手艺那是更了不起。” “在外地做大买卖。” 秦璎暗自颔首,大班,小班,从工地上偷走一截木桩的,果然是这小子的哥哥。 许是看她对班家感兴趣,除了做高人状不说话的小班哥,秦伟涛和邹阳都滔滔不绝吹嘘起班家的祖上。 什么几百年前来当时的饭笼驿屯兵的匠人世家。 曾经是什么宫中御造。 怎么厉害怎么吹,短短一截路尽听他们白话了。 秦璎这会一改之前的高傲,开始配合着问些问题。 车一脚停在饭笼村中公家修的停车场。 秦家老宅那边还是石板路车过不去,秦璎用狗绳将旺财牵上,肩膀上站着进宝。 几人一路走到了秦家祖宅门前。 小班哥一进门立刻摆出高人架势,背着手在宅里指指点点起来。 一会赞美梁上雕花,一会痛心疾首怪秦家人没保养宅子。 到了堂屋,神棍一样从怀里掏出个罗盘,突然一皱眉:“不对,这宅子梁被人动过。” 话音落,后边库房传来哗啦一声响。 第317章 木雕11 “什么东西?” 走到秦璎身后的秦伟涛,故意大喝一声。 爱看恐怖片的人都知道,有时候比剧情更恐怖的是身边人的大叫,是突然响起的恐怖音效。 秦伟涛和邹阳并着小班哥,一夜琢磨,想到的就是这样的损出。 他一声大喝,想吓秦璎一跳。 但他得到的,只有秦璎转过身冷冷白了他一眼。 “堂弟,你口臭,离我远点。” 秦伟涛这表姐,一身皮肤雪白是少见的美人,但斜眼看人时,莫名的高高在上。 被落面子的秦伟涛顿时僵住,那只秃尾巴小蓝鸟飞了一圈,拉了坨鸟屎在他脑袋上。 而那只肥嘟嘟的半大小狗,朝他的鞋子抬起后腿。 秦伟涛僵着后退两步,找补道:“我,跟你开玩笑呢姐。” 秦璎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轻轻扯了一下旺财的狗绳。 尿秦伟涛没事,但这是秦家祖宅,回头还得收拾呢。 旺财这才放下后腿,垮张小狗脸走回秦璎旁边。 “哈哈哈,你看这玩笑开的。”邹阳干笑着上前,解围似的要给秦伟涛擦脑袋上的鸟屎。 但他们这种小混混,一两个星期才洗一次头满身头皮屑,哪会有随身带纸巾这样的好习惯。 没奈何的,只得去外头摘了片草叶子给秦伟涛脑袋上的鸟屎刮掉。 这桩插曲,明显打乱了小班哥的节奏。 他举着罗盘,舔着嘴皮子半晌没有记起原本的词。 邹阳见状忙道:“小班哥,你刚刚说房梁怎么了?” “还,还有后面什么声音?” 小班哥这才咳嗽一声回过神:“那什么,房梁被人动过!” “架房梁讲究选笔直完整的吉木,要东高西低,东方青龙位压过西方白虎位,否则家宅不宁。” “最重要的是,梁一定要完整,忌切割穿孔开槽打洞。” “这位姐姐,你看这祖宅房梁。” “是不是穿了个大孔?这叫什么您知道吗?这叫穿堂煞啊!” 小班哥唾沫横飞,说着话引秦璎抬头看房梁。 站在秦璎旁边的旺财,却看见秦伟涛和邹阳两个贼眉鼠眼交换了个眼神。 邹阳快步退到屋叫,那有个褪色黑布袋子。 邹阳把袋子往地上一倒,里面蔫哒哒掉出十来只肥得要死的黑毛耗子。 每一只都快比旺财大,也不知这三人去哪抓来的。 邹阳把这些耗子往地上一倒,故意用脚尖往秦璎那边赶。 这些耗子吃得肥肥壮壮,在袋子里呆了一天有点迟钝。 秦璎身边的韩烈和几只小动物,出门前都特意用了藏匿气息的幽草粉。 因此这些耗子没察觉到异常,懒洋洋趴在地上不动弹。 见状邹阳着急,嘴上呿呿的驱赶。 秦伟涛脑门冒汗,忙换了个位置挡住秦璎视线。 旺财看见这耍猴一幕,龇起小白牙,牙间丝丝硫磺烟气溢出。 这一点硫磺味不明显,但屋里十来只耗子顿时吓疯。 吱吱乱叫,一改之前蔫哒哒的样子,疯了一样在屋中乱撞。 邹阳一手拎着黑布袋,脚尖正驱赶呢,耗子炸窝当场就有两只吓疯的朝他撞来。 虽然外头下着雨,但天气闷热,邹阳三个都穿着沙滩短裤。 两只疯耗子不管三四,沿着邹阳的腿向上爬,爪子给他小腿挠出一道道血痕钻进了裤腿里头。 耗子没咬他,但裤子里钻进两大耗子这件事,已经足够邹阳捂裆原地跳起霹雳舞。 他吱哇乱叫的声音,让本就做贼心虚的秦伟涛吓得腿肚子抽筋。 一回头,就看满屋黑耗子乱窜,邹阳过电一样原地跳。 小班哥手里端着的罗盘没拿稳,啪嗒反扣在了地上。 “救命啊,救命啊!”邹阳喊救命的声音挺洪亮。 他按住裤腿里的两个鼓包,飙着眼泪向秦伟涛和小班哥两个求救。 剩下的黑耗子数量不多,但原地绕着圆圈疯转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这三人就是塑料兄弟,看这场景小班哥和秦伟涛咽了口唾沫。 “阳子,你别怕我们来救……救你。” 秦伟涛话是这么说,但脚步一步不肯往前迈。 进宝看见热闹喳喳直叫,绕着邹阳飞全方位围观。 秦璎闻到了若有若无的硫磺味,她看了一眼用后脚搔耳朵装无辜的旺财,好整以暇抱起手臂。 钻进邹阳裤裆里的两只黑毛耗子,乱窜还没事,被人一把按住后疯了一样摆头乱咬。 两次眨眼的功夫,邹阳大腿内侧被咬得鲜血淋漓,只差一点断子绝孙。 等他终于一只手扯一个,把两只耗子拽出来掼在地上时,短裤裤腿内部洇出一团团血迹。 邹阳人都快吓疯,在两只被掼在地上的黑毛耗子身上踩。 他再是瘦皮猴也有百多斤重,两轮下来踩得两只耗子肠穿肚烂。 一股子臭味蔓延开来。 就在这臭味之中,方才还吓得转圈的一只耗子慌不择路一头撞上了堂屋的门槛。 秦家祖宅堂屋门槛及小腿高,老鼠一脑门撞上去眼珠都撞了出来。 立刻脑浆迸裂,在木门槛上涂抹出一小团红色。 “哎哟。” 一声呼痛,让堂屋一片死寂。 蹦迪的邹阳,邹阳的两个塑料兄弟,包括抱手看热闹的秦璎全都有一瞬间屏住呼吸。 众人朝着声音出处看,只见老鼠撞死的木门槛上,纹路逐渐扭曲。 挤成了一团有鼻子有眼的脸,那张脸嘴巴一张吐出根带木纹的舌头,把上面涂抹的耗子血舔了进去,啧啧有声。 血顺着邹阳的腿往下流,秦伟涛呼吸都忘了憋得脸通红。 小班哥呆站原地,愣愣看着木头上那张脸。 唯独秦璎,右手一抖掌心悄无声息多了一把梭形银色利器。 这有三个陌生人她没有贸然出手,默默观望时,突然听见旁边的小班哥喃喃:“哥。” 停在梁上的雷鸟进宝歪着头,眨了一下眼睛后,发出一声清啸。 只见蓝光一闪,它朝着长人脸的门槛飞去。 谨记秦璎让它不要轻易使用雷电,鹰隼扑兔一样,半空小爪子一撕。 撕扯下些木屑,将那张木头脸撕烂,露出下边蜂窝似的朽烂空洞。 一团白花花肉蛆一样的玩意约有人两根手指粗,一蠕钻进空洞逃走。 见到这离奇一幕,邹阳和秦伟涛吓得脑子一片空白。 两人慌不择路朝着堂屋后边库房跑——虽然那后边有他们给秦璎准备的‘好东西’。 “进宝!”秦璎视力好,能看见木纹上如鱼游动的波纹。 她手一指给盘旋的进宝指个方向,同时不忘拽了拽旺财的狗绳,约束它别吐火烧了老家祖宅。 进宝极聪明,在空中盘旋一圈,瞄准秦璎指的位置蓝色小箭头一样一头扎了下去。 它的小嘴可不止用来嗑瓜子,咄一下啄在堂屋门槛上,啄木鸟一样啄出个小坑。 瘿颅在木头里,如鱼在水中,被进宝一啄不知哪段身体受了伤,发出像人一样的呼痛声。 淡绿色体液涌出,一股带着点类似猫尿骚气的味道传来。 秦璎稍稍闻了一下,就觉得有种世界在变慢脑子糊涂的感觉。 她忙举手掩住鼻子同时,胸前的荷包一动,是韩烈强行扯开荷包口袋钻出个小脑袋。 还没等他说话,秦璎脚边的旺财头一歪,小米牙照着秦璎脚踝咬了一口。 痛得秦璎一龇牙清醒过来。 她呼痛的声音,引进宝担忧回旋来看,门槛木头中被它啄破皮的那只瘿颅瞬间遁走。 秦璎环视一圈,遍地老鼠死了三只,剩下的异常安静的趴在原地,好像一瞬间也得了阿尔兹海默症。 邹阳和秦伟涛两个已跑进了堂屋后堆满木头模特的库房。 堂屋里只剩小班哥还站着,双眼直勾勾的,往后踉跄一步后跌坐地。 仰头看着他说的穿堂煞梁子,脑袋一片空白。 秦璎懒得去管他,更在意的是他之前说的那一句——哥。 瘿颅拟态的,是他哥哥? 秦璎脑中猜测纷纷时,库房里头又传来两声惨叫。 是邹阳和秦伟涛。 第318章 木雕12 库房里还有一只瘿颅? 还是刚刚那只逃去了里面? 秦璎心念一转,喊了一声:“进宝。” 喊罢,她先朝着库房里去。 拿荷包里的夫诸垫脚,两只手爪扒着荷包口的韩烈提醒道:“您小心。” 秦璎嗯了一声,才跑到过道,就听见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 库房屋顶破洞还在,天光并着细雨落下。 因那一束灰光,库房中朦胧可以看见些。 只见里头群魔乱舞。 展示衣服的各式模特被人为已摆放成各种造型。 有捂脸哭的,有仰头笑的,还有两个假人摆放成相互掐脖子的造型。 木头模特没有脸,全部造型都靠僵硬的躯体展示。 乍一看,让人犯恐怖谷效应。 除了这些,秦璎还听见鱼线勒木头的吱嘎声。 两个穿红衣的模特,吊死鬼一样挂在空中荡来荡去。 是被鱼线绑在房梁上的,下边一个小环连接拦路的线,人一走过绊住鱼线,吊着的木头人就会落下来。 这些原本是秦伟涛三个点蜡熬油布置来吓唬秦璎的。 照他们的计划,是先让‘行家’小班哥提出梁柱风水问题。 然后放耗子,把秦璎逼进库房。 要是秦璎进了库房,等着她的就是这人造恐怖屋。 三人坚信连哄带吓能唬住秦璎,要么借除煞改风水讹她一笔大的,要么逼得她不敢回来住。 为达目的三个很是下了功夫。 现在倒好,那点手段全被他们自己受用了。 惊慌跑进来的秦伟涛邹阳两个,一进门就绊住鱼线,被掉下的两个木头模特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两人感情十分塑料,吓到后各朝一边跑。 黑暗深处,还能听见一声惨过一声的叫唤。 秦璎站在门口,并没进去。 右手突然一抬,接住了一只从黑暗中跳出来扑向她面门的小蜘蛛。 金属小蜘蛛芝麻大一点,顺着秦璎手臂爬,融进了她手腕的帝熵中。 耽误的这会功夫,黑暗中秦伟涛的叫声突然一停。 不怕他叫只怕他停。 秦璎顿时警觉。 进宝飞进黑暗又半道折返,小鸟视力一般,不能在黑暗中视物。 倒是旺财,朝着黑暗中低声咆哮。 “可让旺财进去。” “瘿颅能影响人,但不能影响旺财。” 瘿颅负面仅作用于人类,对旺财进宝等都是无效的。 还踩着夫诸的韩烈,小爪子一伸指了一个方向。 闻言秦璎看了看旺财:“你行吗?” 旺财看也不看她,低声咆哮时,唇齿间溢出硫磺味烟气。 人曾经说过,这里是他们未来暂住的地方,旺财的领地意识让它下意识想驱逐外来物。 见状,秦璎蹲下身,解开了它胸背带上的扣子。 旺财像枚小子弹似的朝着黑暗中冲去。 “你也去。”秦璎拍了下胸前的荷包。 韩烈从荷包中一跃,正好落在旺财后背揪住它一缕毛。 进宝收拢翅膀,站在秦璎肩膀上,羽翼间隐隐有雷光闪烁。 秦璎侧耳听里面的动静时,她肩上的雷鸟突然张开翅膀。 噼啪一道食指粗细的电弧打在库房门上。 秦璎立即往旁边一闪。 错身间,眼尾余光看见木门上面具一般突起一张脸。 她忌惮向后退,又听里面哒哒的声音。 就像木头模特在里面跑步。 期间夹杂着旺财奶声奶气的汪汪声。 硫磺味传来,黑暗中火光闪烁了一下又很快消失。 秦璎旁边门板上那张人脸,像人一样哭了一声。 然后隐没入木头中。 几乎是下一秒,离木门最近的一个木头模特抽搐了一下活动起来。 猛扭头,没有五官的脸上正对着秦璎。 秦璎只觉一阵恶心,好像吃了某种助眠的药,嘴里发苦同时脑子迟钝。 她立刻后撤,背贴在冰凉的青石墙上。 又是电弧一闪。 秦璎看见白花点小狗从黑暗中奔回。 站在它脑门顶的韩烈,高高跃起。 手爪重重朝着木头模特撕下。 韩烈体型限制手爪小小的,但力道可观,扯开了木头模特外头的漆皮。 蜂窝状的内里露了出来,进宝的电光接踵而至。 噼啪打在木头模特上的电弧,将木头模特半边身子电糊。 秦璎已经做好了掩住口鼻抵挡异味的准备,但她并没有闻到瘿颅的臭气。 只看见木头模特倒下,还没来得及庆幸,又一个木头模特爬起来。 跑两步又倒下,然后远处又一个模特站起来。 最终来到屋顶破洞下僵住不动。 但秦璎分明看见木梁一阵蠕动,化作一个小木头人从屋顶漏洞跳了出来。 临去前,回头看了一眼秦璎。 神情竟怨恨似人。 秦璎浅浅吸了口气,转头问韩烈:“瘿颅,可能被人操纵吗?” 第319章 木雕13 “有鬼,有鬼啊!” 阴雨天的饭笼村,湿润石板屋和檐上青瓦都被细雨柔和了线条。 撑着拐杖的阿嬷,为了给自家开的民宿揽生意站在村中停车场旁的仿古回廊下。 正觉嘴闲,取下后腰别着的烟杆抽上一口劲大的水烟,想点开手机和老姐妹唱山歌。 两个呼声响彻半个饭笼村。 闹鬼? 包着青布头巾的阿嬷,瞬间支棱。 山歌也不唱了,烟锅袋一卷吧,拄着拐杖就去看热闹。 走到半路,人越来越多,最终汇集到半荒废的秦家祖宅前。 门前已经有了几个腿脚利索的,都围在门口看。 门里接连跑出两个灰扑扑的年轻小子,其中一个短裤裤腿上梅花点似的洇开血迹。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痔疮炸了。 两人都一身灰扑扑,看样子吓得口水都快兜不住。 门里还听汪汪叫的小奶狗叫声。 青头巾阿嬷辈分大,她要往里挤去看热闹谁也拦不住她。 拐杖左右一分,挤进人群后看清跑出来这两小子。 当场吆喝起来:“这不是秦伟涛和邹阳嘛!” 话音落,秦伟涛的亲爷爷也赶了过来。 看见孙子那吓疯了的样子本是担心的。 但看见这死孩子是从秦家老宅跑出来的,顿时想明白了些什么当场挂了脸。 这时老爷子又看见,昨天来过的秦璎抱着只白花点小狗出来。 太熟悉自己孙子德性的秦家二叔公,顿时上前去。 秦璎见他气势汹汹来,本还头疼,谁知秦家二叔公拐杖一扬,朝着秦伟涛就打。 他孙子不成器,一直惦记着亲戚的祖宅。 这下闹出事,祸头子是谁想都不用想。 老人家不糊涂,手上劲也大。木疙瘩拐杖敲在秦伟涛肩膀背上,嘭嘭作响。 两棍子就把吓蒙的秦伟涛打醒过来。 秦伟涛和邹阳慌不择路跑进做过手脚的库房后,被自己折腾的玩意吓半死。 秦璎可没那闲工夫去管他们,这两人在黑暗中无数次被木头模特绊倒又爬起。 最后竟兜了个圈,在黑暗中又撞在了一起。 两人就像落水的溺死鬼,不辨敌我但相互撕扯拖抱。 最后还是进宝觉得他们太吵,小小电了他们一下,这两人才分开,一前一后朝着门跑。 那声惨叫,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秦伟涛挨了两棍子,物理清醒过来。 看见他亲爷爷,老大个人不管不顾抱住他爷大腿就哭。 邹阳踩到他的脚,绊了个大马趴,爬起来也抱着秦家二叔公的腿哭。 秦家二叔公在众人注视下,尤其秦璎喊了他一声后,又气又羞,脸涨得通红。 秦璎抱着旺财,肩膀上站着进宝,没事人一样站着:“二叔公,我堂弟他们怎么了?” “今天他联系我,说找了个叫小班哥的大师帮我修葺老宅,但是进了门他们三个就又哭又闹的。” “是不是早上吃什么,食物中毒了?” 秦璎一席话,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左右人一听,认识小班哥的都难免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向秦伟涛。 青布头巾的阿嬷辈分大,谁的面子也不用顾忌当场道:“幺妹,你别被这几个砍脑壳的骗了。” “那小班哥就是个烂贼,他是个屁的大师。” 秦璎作惊讶状,看向秦伟涛。 恼羞成怒的秦家二叔公扬起巴掌,邹阳是别家孩子他不好扇,几大耳刮子删得秦伟涛当场鼻孔冒血。 邹阳哭哭啼啼道:“不是,真有鬼,门槛上长了张脸!” “还哎哟一声,还,还舔死老鼠脑浆吃。” 他话刚刚说完,后边的秦璎立刻道:“我就站在那,门槛上哪有脸啊,还有为什么屋里那么多老鼠?” 她语速很快口齿清晰,根本没给围观人琢磨邹阳话的机会。 “我知道!”一个八九岁小孩高高举手,“是伟涛哥花钱让我们帮忙抓的,三块钱一只不肥不要。” 话音落,脑子正常的都大概猜到是秦伟涛这孙子故意整人。 整的还是他远房堂姐,只是不知道出现了什么变故,自食恶果。 秦家二叔公捂住脑袋,一副血压高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真血压高,还是想逃避。 只有秦伟涛和邹阳,一把鼻涕一把眼裂,咬死了说里面有怪异。 确认瘿颅已撵走的秦璎,大方让开一步。 摸着旺财软乎乎的小肚肚道:“那你们在进去看,顺便给那小班哥叫个救护车。” 本着有热闹不看白不看原则,仗着人多,一群人进去看热闹。 映入眼帘的,就是坐在一堆黑毛耗子里的小班哥。 这些耗子原地趴着见人来一点反应也没有。 小班哥一身对襟褂子瘫坐着,盯着掉木屑的门槛,喊他不应,手指快戳到他眼珠子了也不知道眨眼。 秦璎还抱着旺财,见状不无担心道:“他们三个是不是早上吃了菌子。” 众人闻言正觉有道理时,小班哥腿一蹬后仰倒去。 没一会,救护车开到了村中停车场。 担架车推上来,把昏厥的小班哥和秦伟涛邹阳送进了卫生院。 救护车还没走,警察也来了。 是秦璎怕被讹报的警。 牵扯三个人,出警的是个老警。 连着秦璎都一起送到卫生院。 作为唯一一个清醒的,秦璎做了个笔录。 她本身就是个老油子,谎话编得滴水不漏。 从秦伟涛打电话的通话记录,道进屋后突然冒出耗子跟三个人突然发疯,半真半假说得毫无破绽。 再有秦伟涛三个傻缺确实在村里弄了黑毛耗子,库房里那些模特是邹阳家的,吊木头模特的鱼线是秦家的。 为了吓唬秦璎,他们还拉了秦家老宅的电闸,捅坏了灯泡。 至此,虽然还没查清楚秦伟涛三个产生‘幻觉’的原因,但秦璎已经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做笔录的老警察都无语,暗骂秦伟涛三个孙子缺德。 让秦璎在笔录上签了个字后,站起身想起旁边看看小班哥清醒点没有。 谁知,屁股刚从椅子上起来,就听见外头一阵鬼哭狼嚎。 “我的儿,哪个祖坟塌方的把你害成这样?” 第320章 木雕14 先秦璎一步的警察经验丰富,一听声就知道这种人家很棘手。 当即转头看秦璎,对她道:“你别过去了。” 说罢,他把门一关,去和小班哥的家人交涉。 秦璎没有出去,也没离开。 就站在门后,透过门上小玻璃窗看。 在门外骂街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娘,一米五不到的个头。 从背后看满头卷发,身材微微胖,骂街声音中气十足,见了警察也不怕。 一边咒骂,一边拍大腿哭。 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班哥真死了似的。 警察后退两步,避开她嘴里喷出来的唾沫星子:“你别在这闹啊,是你儿子想设局骗人。” 话没说话,小班哥的老妈小跳蚤一样,一蹦后往地上一坐。 秦璎和外头的警察同时嘶了一声,都替她的尾椎疼。 小班哥妈坐在门口,两脚狂蹬,嘴里高喊的除了骂人就是赔钱。 这闹法,引得镇卫生院的人都来看热闹。 眼见左右人议论纷纷,丢人之余还讹不到人,旁边一直沉默寡言看着老婆闹的男人这才走上前。 一边骂小班哥的母亲丢人,一边抱了手往墙边一蹲,嘴里含糊半天诉求还是要赔钱。 这鬼热闹,秦璎看得起劲,连韩烈都偷偷扒着荷包露出个小脑袋。 旺财不乐意,一个劲扒拉秦璎的脚。 小狗饿了,要吃人带来的铁罐罐。 秦璎看了它一眼,低头安慰它说等外边人少点再出去。 这一低头再一抬头,向外看的小窗外多了张脸。 满脸沟壑晒得黝黑的老头,并不看热闹,而是透过玻璃看着秦璎。 秦璎一凛,这老头已经转过头从玻璃窗前离开。 “闹够了没有?” 别看老头一把年纪,骂人中气十足。 他应该很有威信,无论是假窝囊抱手蹲的小班哥父亲还是满地滚,把水磨石地板都蹭光亮的小班哥母亲同时收声。 两人立正一般站好:“三叔。” 班家三叔爷手一背,骂道:“丢人现眼!” “两个儿子都被你们教成这样。” “你们还好意思闹?” 班家三叔爷是大小班两兄弟爷爷的亲三哥。 站在走廊发了一大通火,将刚才还撒泼打滚的两人压得服服气气。 等那两人安分,他才对警察赔了不是,然后走进小班哥住着那间病房。 由于秦璎提供的错误信息,秦伟涛三人一送进医院就进行了相关检查。 重点查了是否有吸毒,尤其小班哥进过戒毒所的前提下。 结果还没出来,三人都在留观。 外头消停下去,秦璎本打算带着旺财进宝离开。 但警察来说,班家三叔公要找秦璎谈谈。 秦璎只犹豫了一瞬,点头同意。 刚才班家三叔爷教训想讹人的班家人时,并不是面子话,老头确实鄙视讹人这种行为。 他找秦璎谈谈,应该不会是为了讹钱,而是别的问题。 应班家三叔公的要求,他们的谈话在小班哥病房隔壁。 这里没病人住,十分安静。 班家三叔公看秦璎,又看秦璎抱着的旺财和肩膀上站着的进宝。 许久,突然失笑。 “狗是不是叫旺财?”班家三叔公笑着,说的话却让秦璎脸上浅笑一收。 见她冷脸,班家三叔爷又笑:“像,真像你家老太爷。” 班家三叔爷显然不知道秦璎是后来改姓秦这件事,他看着秦璎像是在看故人。 说话言语间,对秦家老太爷十分尊重。 “秦家老太爷以前也养条小土狗,也叫旺财,肩膀上也成天蹲只鹦鹉。” 他说着,小心翼翼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一张发黄的老照片。 “你看,这是我爷爷跟你家老太爷的照片。” 秦璎神情一动,接过照片。 发黄模糊的老照片上,两个人并排坐着。 其中一个脚边一只肥得眼睛都睁不开的黄狗。 黄狗旁边坐着的人,没发福看着就血气十足很健康。 虽已经暮年,但一张脸轮廓硬朗俊秀,有几分某著名香江星的影子,可以想见年轻时一定是个大帅哥。 “照片里这狗就叫旺财。” 看秦璎刚才的反应,班家三叔爷猜出秦家养狗名字是继承制。 他越想越笑。 伸手指了一下照片:“拍这照片的时候,我才两岁呢。” “那会我得了那什么,佝偻病,是秦老太爷想法子给我弄药治好的。” 秦璎看着照片中的人,摸了摸自己的脸。 现在看,才稍微理解了,为什么班家三叔爷说像。 看她脸色缓和,班家三叔爷松口气。 老头不是秦伟涛那蠢货,来时稍微了解了一下,气得直拍脑门。 路走了一半,又折返家去拿了这张老照片。 这会终于说到重点:“你看,我们家小班也不是故意的,没造成什么影响伤害的。” “要不就……” 秦璎拿着照片接话道:“算了?” 班家三叔爷臊得脸红:“你看那死玩意都成那样了,咱们两家世交啊,就把他当个屁放了吧。” 秦璎自然的把照片收起,正要说话。 突然隔壁闹了起来。 秦璎和班家三叔爷话题中断,到隔壁一看。 先前还呆傻的小班哥,像疯了一样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 光脚踩在地上喊:“我哥出事了,我哥死了。” 他这一嗓子,喊得病房里的人统统色变。 小班哥的老妈下意识道:“不可能,你哥不是在启明楼躲……” 她话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 小班哥的爸爸,捂了妻子的嘴,做贼一样环视一圈。 看见秦璎脸上露出明显心虚神色。 “胡说什么,你哥在外地打工呢!” 他骂小班哥。 但秦璎用脚指头都能猜到他在撒谎。 偷了工地上一截木桩子跑路的大班哥,藏在启明楼! 启明楼全木质榫卯结构建筑,当时按照地标奇观建筑修的,还申请了个世界纪录。 但后来资金链断裂领导落马,这奇观建筑成了豪华烂尾楼。 一晃十多年过去,这座木楼还烂在那。 班家人没一点默契,班家父母在那遮掩,小班哥却扯着嗓子喊:“真出事了。” “那木头上的脸,就是我哥的!” “他死了,来找我报信。” 第321章 木雕15 启明楼! 天光渐暗,获得重要信息的秦璎没有回云澜市,而是打算在这留一夜,明早先行去启明楼探查。 探清楚后,视情况决定要不要上报文保局。 饭笼村有古韵,村里重建过后道路通畅风景好,很多民宿和躺平小院。 现在正是旅游旺季民宿房间不多,秦璎找到一家有空房且宠物友好的。 这家悬崖民宿修在山中,景观房风景极好,价格十分不友好。 秦璎刚把车停稳,就看见一个穿着花格围裙的漂亮姑娘来接。 显然这家民宿的服务还是对得起价格的。 副驾驶上,旺财当底座子,脑袋上蹲着进宝,肚皮趴着夫诸。 三小只睡成一团。 韩烈坐在扶手箱上守着秦璎开车,见状手一撑跃到副驾上。 无须秦璎叮嘱,跑去扛起睡懵的夫诸,把夫诸塞进了敞口荷包里。 然后他自己也一猫腰,钻进放在副驾驶的荷包。 秦璎把荷包拿起,将束口收紧挂在脖子上。 刚直起腰,民宿迎宾的小姑娘已经小跑到了车窗旁。 见秦璎车上有狗有鸟的,还想来帮忙。 进宝扑腾着翅膀飞到秦璎肩上站定,旺财却不想起,用小爪子捂住眼睛哼哼唧唧。 秦璎没办法,从后座拿起背包,然后单手将它捞起。 “这边就是您的房间。” 登记后,秦璎踩着咯吱咯吱的木楼梯,站在了二楼长廊最末尾的一间房间门前。 她没什么住尾间不吉利的忌讳,径自进去。 提前通知过要带宠物,房间里提前准备好了一次性宠物食盆、毛巾和纸板窝和两个狗罐头。 旺财这会清醒了,仰头嗅了一下后,直奔狗罐头。 不过扒拉了两下,不屑地踹开。 让介绍房间设施的民宿工作人员尴尬了一瞬。 不过这小姑娘很快一笑,又向秦璎展示了另一个东西——鸟用的尿不湿。 撕拉的小布套子,垫了纸巾正好可以套在鸟屁股上。 没养过小鸟的秦璎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玩意,她下意识看进宝。 进宝脑袋都摇出残影,它聪明着呢才不带这破玩意。 秦璎琢磨了一下,寻思回头拿给鬼方鸟用。 进宝人性化的表现,让负责接引的小姑娘一番夸赞,然后她走到房中的落地窗前。 拉开窗帘把窗户打开一点,哗啦啦水声立刻传了进来。 民宿布置的射灯照在悬崖深谷,将对面的悬崖照映得一片橙红十分壮观。 这就是这家店贵上天的原因之一,观景窗外的绝壁瀑布。 要是白天,还能看见几百年前古人钻洞熬硝的遗址。 进宝长了翅膀比较方便,从窗户飞出去在山谷中盘旋。 想到些什么,秦璎指向悬崖远处的森林:“请问,启明楼是不是就在那后面?” 民宿里的小姑娘点了点头,在给秦璎送晚餐时,还顺带拿了一份旅游地图上来。 “进宝!”秦璎把满山谷浪的进宝喊回来。 点了点它的小脑袋道:“检查一下房间里有没有监控或者偷拍。” 秦璎可不想哪天在偷拍网站上,出现标题——神奇动物在哪里。 进宝小脑袋一点,飞到半空。 羽翼间蓝光流转,站在屋中的秦璎脸上一阵酥痒后,看见自己的手臂上汗毛竖起一瞬。 进宝翅膀一收,落在木质床头上蹦蹦跳跳。 见它把事情搞定,秦璎这才解下脖子上的荷包,放韩烈和夫诸出来。 开了自家带出来的狗罐头,旺财立刻埋头苦炫。 进宝今天也想换换口味,就跟它一块吃狗罐。 秦璎坐回餐盘旁,韩烈扛着两只筷子送到了她手边。 夫诸睡得蹄子打跌,围着沙拉碗绕圈。 秦璎用白瓷调羹当盘子,分了几粒米饭一小块炒的菌菇、排骨和沙拉里烤焦脆的培根跟面包丁。 然后撅了半截牙签给韩烈挡叉子。 夫诸肉菜都吃,第一次吃到芝士碎,吃得耳朵直摇,外头的雨势顿时增大。 还想叫唤两声时,被旁边的韩烈掐住了嘴巴。 雨声中秦璎默默吃掉晚餐,让工作人员把餐盘收走后,关门进到浴室。 就看见韩烈和夫诸泡在一次性纸杯里,韩烈手里抓着把牙刷在给夫诸刷背。 见秦璎进来,韩烈下意识侧了下身,随后想到他满身鳞甲啥也看不到这才自然点。 给夫诸洗了一下,韩烈又吆喝着喊来旺财,抱着牙刷给它刷牙。 旺财一百万个不乐意,但它到底有点忌惮韩烈,不情不愿夹着尾巴来。 韩烈抱一次性牙刷像是耍旗杆,秦璎托着下巴在旁边。 唇边一抹看好戏的笑,果然旺财尝到牙刷上满是小鹿味后顿时炸毛。 秦璎这才笑出声来,看旺财一扭屁股就跑。 闹腾到了十点,明天秦璎要早起,她也把自己洗刷干净丢到了床上。 旺财夫诸三个挤在小窝里,在韩烈的强烈要求下,秦璎用另一个枕头帮他垫一垫,让他睡在了床边铺开的毛巾上。 深夜,窗外雨声淅沥沥。 秦璎侧躺在床上,紧闭双眼。 她睡眠质量从小就很不好,昨天喝过聚肉琼浆正是身体受用的时候,舒展了眉头酣睡。 突然,她动了一下。 人类生来就有一种天赋,在被观察时本能会有感应。 秦璎睡梦之中察觉到了一种被凝视的不适感。 一道视线在她身上游移,不停在房中变幻位置。 先还很远,眨眼间到了极近的地方。 床头。 秦璎猛睁开眼睛,穿着浴袍坐起。 只见床尾一个小小的黑影跃起,尖爪划拉在床单上发出轻微的嚓嚓声。 眨眼间冲到床头,爪子朝着藤编床头柜撕去。 “在右侧床头!” 秦璎听见韩烈的声音手一动。 帝熵瞬间覆盖她的手掌,银色金属在指尖化为猫爪似的利刃。 “韩烈。”出声示警后,秦璎右手朝着那处刺去。 左手在枕头下摸出一瓶没标签的喷雾。 里面是文保局配发的熏草花液。 韩烈异兽化后夜里视力比秦璎好,见秦璎按下喷雾的位置不对,出声提醒:“右边!” 秦璎立刻调整放方向。 刺啦声响起,熏草花喷雾的气味弥漫开来。 秦璎只觉自己右手抓挠到的东西手感微妙。 并没抓在藤编物件上的感觉,反而像挠在了干脆的稻草朽木上。 尾指在什么肉质的东西上擦过。 她急忙缩手掩住口鼻。 以免因受伤的瘿颅体液而中招,像小班哥一样昏睡一天后,脑子变得不灵光。 她后撤得极为果断。 熏草花喷雾喷洒处,传来一阵闷沉的呻吟。 像一个人被湿毛巾糊脸不能呼吸,濒死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沉重声音。 进宝的雷光闪烁,黑暗中韩烈喝止道:“进宝别动,我来!” 他顺着藤编柜子被撕开的口,一头钻进了这拳头大小的洞中。 窸窸窣窣,里面传来不绝于耳的声音。 秦璎已将灯打开,弄了张湿毛巾将口鼻掩住。 大约一分钟后,她听韩烈道:“上神,借帝熵织个牢笼!” 第322章 木雕16 “黄金!” 秦璎料到可能会有用到帝熵的时候,今天出门时顺道买了对金耳环。 晚上一家子吃饭,帝熵一直伸出小须须讨饭秦璎都没管它。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在帝熵讨要前,她先摸出一只耳环丢给帝熵。 估计是前次帝熵三个分身都得了黄金吃,分身融为一体后,它格外满足但也产生了一种错觉——它干一趟活得了无比大的一块黄金! 因此胃口养大了,一只耳环根本入不了它的眼。 毫不犹豫伸出须须,把这小米米一粒耳环打开。 ‘的上,干活,人坏,只给小的!’ 它随身跟着秦璎,看她划拉手机已经能学会简单的文字。 头顶一个字一个字的冒,虽然自己名字都写错。 秦璎咬紧了后槽牙:“都说了计件,幻化笼子只算一件,只有一份工资。” 帝熵脑袋上金属小感叹号向下弯,肉眼可见的沮丧。 它滴溜溜地爬,没出息的把自己拍飞的小耳环捡起。 这时,床头柜那边发出一阵黏腻腻的蠕动声。 韩烈道:“您站远一点,瘿颅受伤了。” 秦璎爱命惜身,马上把捂在口鼻上的湿毛巾又按紧一点。 用脚指头戳慢腾腾的帝熵:“快去。” 帝熵包裹着一小颗耳环,滚动得懒洋洋。 到了床头柜旁,化为一摊扁平的液体。 它延展性比黄金差了一点,但摊开了像是张大包袱布。 藤编床头柜的拳头大的破洞中,韩丽的小角先冒了出来。 他单手攀住呗瘿颅钻过朽烂的藤条,另一只手拖住重物往外爬。 他身上漆黑的鳞片溅了些淡绿色液体,矫健向上一提,一个比他现在体型大了很多倍的软体玩意被他掐住拖出。 瘿颅类人的身体从洞里拔出来。 像是泡了半把个月,皮肤都浮囊的死尸。 秦璎眼角一跳。 就看韩烈钓鱼佬一样,拎着瘿颅丢在了摊开的帝熵上。 瘿颅无力扑腾两下后被帝熵严丝合缝包裹,压缩成一个铅球大小的立方体。 空出手的韩烈对秦璎道:“您离我远一点。” 秦璎扯了两张纸巾,揉成团远远丢给他。 他把纸巾当浴巾擦拭身上的淡绿液体。 然后举着两团废纸跑进浴室。 浴室里水声哗哗,他投篮一样把两张纸团丢进马桶冲掉。 然后攀岩一样,爬上洗脸台打开水龙头。 两只手爪在香皂上抓了两下,抓到些碎末,将就着把自己搓洗了一遍。 他身上的淡绿色液体,顺着泡沫水冲进下水道。 秦璎这时才进来,看水龙头的水打在他身上都担心他也被冲进下水道去。 就把水调小,伸了只手,把他捡起坐在掌心冲水。 掌心里盘坐着的韩烈鳞片逐渐变烫,一头半长银蓝鬃毛被水流冲得乱七八糟,湿漉漉搭在脑门上。 银蓝鬃毛的狮尾急速摇晃,小扫帚一样扫得秦璎掌心痒痒。 秦璎不知道他一天害哪门子羞,这么小一个,她还能干什么不成? 内心腹诽的她,并不能把这个形态的韩烈当成对等的男人。 把他身上的肥皂沫冲洗干净,秦璎将他裹在毛巾里擦了一下。 然后让鬃毛尾巴毛湿润润的他,站在她肩上走了出去。 房中,帝熵化成的金属牢笼没有一丝缝隙。 它估计觉得困住这玩意不能活动有些亏,身体一动挤出个橘子大小的分身,跑到边角吃黄金。 进宝站在金属牢笼上,喙一下一下地啄。 每啄一下,金属立方体里,就传来一阵响动。 进宝觉得有趣,就一直啄。 韩烈不想像只小虫一样呆在上神身上,便跳下去,指挥这睡眼惺忪的旺财将藤编床头柜里的瘿颅血液烧净。 烧这个小玩意,旺财不需完全变身,嘴一合便有黑烟和硫磺味溢出。 好好一个很有设计感的柜子,眨眼间烧出个黑洞。 注定赔钱的秦璎无心计较,她在屋中洒了一点幽草粉遮盖硫磺味,这才把地上的立方体捡起。 看她还有些忌惮,顺着桌腿爬上来的韩烈道:“您别担心,刚刚感知过,金属确实能隔绝瘿颅的影响。” 被金属密实包裹的瘿颅,不会招惹麻烦。 秦璎将那立方体在手中掂了一下,不重,里面像是关着条鱼立刻挣扎了一下。 她若有所思道:“那,我能养吗?” 她当然不是什么变态想养这丑东西,但瘿颅的绿色血液能致幻使人失忆,接触几小时就能让人痴呆。 悄无声息阴死谁不在话下,她的秘密露馅时,或者用来解决麻烦封口时也极佳。 总不能次次杀人烧尸,多吓人。 她那边在内心小本本上记名字,寻思有机会找封牧试试药性。 韩烈没觉得哪不对,一本正经顺着她的思路思考了一阵后道:“养,也可以。” 上神有帝熵,可让帝熵吞噬金属制造永久性饲养笼。 他构思了一下饲养笼,又迅速抽神。 养不养的以后再说,先得解决当下的麻烦。 “这只瘿颅并不是白天被进宝所伤的那只。” “此处,不止一只瘿颅。” “这只瘿颅,是故意来寻您的。” 秦璎右手掂了一下关着瘿颅的立方体,冷声道:“所以,瘿颅果然是被什么驱使。” “幕后之人,想在秦家干什么?以至于连我都想顺手除了。” 第323章 木雕17 秦璎第一次去秦家祖宅是临时起意,抵住仓库门还在黑暗中拽了她一把的东西,应该就是瘿颅寄生木头模特。 那只瘿颅已经破开屋顶逃走。 令瘿颅去而复返,在秦家徘徊不去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她说不准,躺在床头柜被烧焦的房间里假寐了一会。 先前瘿颅夜袭,这次她假寐时韩烈不敢大意,就盘腿坐在她的枕边守到天朦胧亮。 凌晨四点半,秦璎打着哈欠醒来。 强忍钻回被子再睡一觉的冲动,起身洗漱然后给几只小的喂食。 趁着空挡,韩烈也沾了一小坨牙膏漱口,抓了点香皂沫,在新拆的牙刷上蹭后背的鳞。 房间里烧毁的东西当然是要赔的,民宿小姑娘看见那烧毁的柜子眼睛都是直的。 这藤编柜子怎么会烧出那么规整的圆洞。 虽然挠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但收到溢价赔偿款就将疑惑咽下。 秦璎收拾背包,坐在一楼露台听着雨声和瀑布声等退房。 她登山包里沉甸甸,还装着关押瘿颅的立方体。 她本以为这大清早起的只有她,谁知露台已坐了四个人,两男两女都很年轻,看样子起得比她还早。 其中一个睡眼惺忪:“我们这趟是来受罪的吧?” “那破楼也不是非看不可。” 秦璎一顿神色未变,向后一靠听他们说。 “昨天晚上那个启明楼闹鬼的事火了,我们离这么近不去一趟亏了!” “要是能拍到点什么,那不发了?” “说不定咱们是第一批探启明楼的!” 听见这四个人要去启明楼,秦璎顿觉脑仁疼。 她立刻拿出手机,搜索启明楼。 如那个人所说,启明楼相关视频最前面一条几百万播放量。 是个专门探访废弃建筑的探险博主,这条视频拍摄于五天前。 昨天晚上一发布就爆火。 秦璎绕到别处点开这条视频,视频里博主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介绍着启明楼烂尾的原因。 视频以探险为噱头,拍得一惊一乍镜头乱晃。 博主说话也半真半假,有些鬼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听得秦璎这本地人无语。 这条视频质量并不高,前期弹幕很少。 一直到七八分钟时,弹幕突然增多。 全都是一句话——主播后面有东西在看你。 秦璎关掉弹幕倒退回来一看。 随即暗暗心惊,主播乱晃镜头在烂尾里转悠时,远处黑暗中无声无息一个黑影伸出头来。 只是一个黑漆漆的人形轮廓,看不出五官。 趴在柱子后看人的样子,像是漫画中纯情少女偷窥暗恋之人的背影。 但场景一换,放在个废弃十多年的庞大烂尾楼里就十分诡异了。 专注塑造恐怖氛围,嘴巴不停的主播背后没长眼,他看不见后面的情况。 可他叨叨的话音逐渐变慢,像是卡顿的磁带,慢慢拉长了声。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设备,黑暗中对脸拍眼睛时不时反射出绿光。 可能是为了增加说服力,这段拍摄时主播一直是大脸出镜,这也使他的面部细节被清晰拍摄记录。 在接下来的十多秒里,他的双眼逐渐迟钝,直勾勾盯着某一处,慢慢停下说话。 然后默然盯着镜头长达半分钟。 他看着镜头,他身后的影子趴着看他,一种诡异的氛围弥漫开来。 弹幕有人质疑主播是自导自演,却被人在评论区截图反驳。 ‘说假的人看这张图。’——一网友在评论区里发了图片。 正是主播直勾勾看着镜头时的截图。 很多人在下面发问号,不知道这图有什么稀奇能作为铁证。 可秦璎眼尖心明,在视频还播放时她就已经发现了问题,这阶段主播的瞳孔扩散并固定散大。 只看瞳孔,按照临床指标看,这博主在那半分钟里已经是死人状态。 评论区网友分析得头头是道:主播要是能自导自演瞳孔扩散,他也不会是只有几百粉丝的扑街了。 话挺难听,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当然评论区也又说是后期p图的,总之信的不信的乱战成一团。 这些骂战,都给视频增加了热度。 主播当然没死,否则不会出现这条视频。 直勾勾卡顿浪费了接近一分钟后,主播后面的那个黑影渐渐缩回黑暗中。 秦璎点下暂停,把视频倒回慢放。 那黑影缩回黑暗的样子很僵硬,就像……木头。 视频继续播放,主播浑然未觉他刚才丢掉了将近一分钟时间。 或许,还丢掉了某些记忆。 他头晕一样晃了晃头,接着一分钟前的台词继续胡扯他瞎编的怪谈奇事。 或许在黑暗中呆着身体实在不舒服,他很快结束拍摄回到了启明楼外。 视频播放到这,后面接了一段主播的自白。 大意就是,他当时什么也没感觉,回到住的民宿剪视频才发现自己撞鬼一样卡顿。 在主播信誓旦旦说自己中邪的话音中,视频结束。 评论区置顶评论是主播发的,他说他还没离开这里,会尽快准备装备再探启明楼。 看样子,这扑街主播是十分想抓住这拨热度。 秦璎啧了一声觉得麻烦死了。 流量时代,人人都是要热度不要命。 可能很快就会有人蜂拥朝着启明楼来。 秦璎关上视频,一转身就看见那四个男女在看她,看样子是把她当成了同行。 见她转身要走,四人商量了一下,也急忙跟上。 就要抢热度和流量。 秦璎开车朝启明楼去时,山间天还黑麻麻的,加之下雨可见度不高。 一辆越野车轰鸣着超了她的车。 车上正是那四个男女。 秦璎叹口气,握着方向盘解锁手机。 别看文保局啥也不靠谱,下视频降热度工作干得很利索。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打电话联系时,前面越野车吱嘎一声停住。 秦璎伸头看了一眼,这才看见山道被倒下的大量树木截断。 车再往前开是不可能了。 她心念一动打电话报警,告知此处道路坍塌有泥石流危险。 相信警方会在山下设卡。 秦璎听见前面四人嘀咕:“是泥石流?” 前面四人有商有量决定冒雨徒步绕行。 按照导航,步行两小时应该也能到。 秦璎听得牙疼,有一瞬间想要让夫诸下场大暴雨给这四个人淋回去。 但夫诸的雨覆盖范围太广,下起暴雨一大片遭殃。 要是弄出个地质灾害祸害了左右村庄,秦璎就抹脖子谢罪吧。 那四人应该有徒步经验,身上挺专业带了雨衣、登山杖拍摄设备等。 没一会背着背包准备绕路。 反观秦璎,只带了一把在林中派不上什么用处的雨伞。 见四人要下去,秦璎下车对他们道:“喂,前面地质灾害,你们四个别去了。” 那四人把秦璎当同行,哪会听她的,越喊越走,翻过道路旁的护栏走下山坡。 秦璎不是警察,她没有执法权,法治社会文保局的证件屁用不顶。 她舌尖顶了顶腮肉,把旺财和进宝往背包里一塞,也下车跟了上去。 打算在小道上,让进宝控制着一人电一下放倒。 挨电击总比去那鬼建筑送死好。 秦璎没打伞,冒着细雨也跟了上去。 相比前头四个有专业装备,她就凄惨了不少。 不灵便的伞刚刚打起,就被帝熵这浑蛋伸出须须搅烂。 帝熵才不管她淋不淋雨,弄烂了雨伞又变回手镯装死。 秦璎衣服很快被细雨打湿。 前方有溪流潺潺经过,秦璎像蹲点的贼,决定在这把那四个人放倒。 再从那个做决策领队身上扒一件雨衣。 进宝和旺财两个脑袋也在雨中淋,两个小坏东西和秦璎一条心,都默默等着出手。 就在进宝振翅欲飞时,前面拿着登山杖的四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最前面领路的男人看见了什么,惊慌之下滚落进了小溪里。 前面三个吱哇乱叫,慌成一团。 秦璎小跑上前去一看,就见领头的男人滚到了溪边石滩上。 好死不死,跟一具趴在石滩上水哒哒的尸体面对面,只差一指距离就要献上跨越生死一吻。 男人的惨嚎,响彻雨林。 第324章 木雕18 旅游博主小远哥,为了热度临时带着团队去探访闹鬼地。 四人团队冒雨绕道也要去。 山路上他走得很快,生怕后边的秦璎赶上来。 他看秦璎长得漂亮,单枪匹马的有股子飒爽气,这种御姐人设在网上会很吃香。 生怕她抢先得了富贵,因此一路催促疾行。 仗着有徒步经验,听见溪流声音时他一喜。 地图里看,顺着这条小溪往上走两小时就是那座烂尾的启明楼。 快到溪边,他心中高兴,却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东西顺着因雨而涨水的溪流而下。 然后,以诡异的姿势,飘到了滩边搁浅。 就像……来找他们一样。 小远哥干笑一声,心说不会吧。 但身体比嘴巴诚实,他脚下一滑,绊着树根滴溜溜滚了下去。 一路撞得头昏脑涨,眼冒金星。 等他翻滚的身体停下,缓了好久,才把撞憋在胸口的那口气呼出来。 随即,他发现有点不对劲! 呼出的气,像是吹进了什么哨子里,居然吹出了呼呼风声。 一股腥不腥臭不臭,水藻似的气味扑面而来。 小远哥睁开眼睛,就看见他鼻尖前一张被蛀空脑袋的死人脸。 浮肿尸体面部被什么东西从内到外蛀空了,留下三四个拳头大小的眼子。 黑黢黢,滑腻腻。 小远哥一边惨叫,一边从地上爬起。 一种被蛇爬过后脊梁的麻痒恶心感,让他疯猴子一样原地蹦蹦跳跳,这抓抓那挠挠。 和他同行的三人也没比他好哪去。 有道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三人慌乱下没头苍蝇似的朝后跑。 正好撞上秦璎。 秦璎怕这三个乱跑死林子里,先一手一个把那两个女生拉住。 然后朝着跑的那个男人侧腰一脚踢去。 “都给我站好了!”她一声喝骂,三人停住。 被踹翻的男人滚了一身泥,忙慌爬起立正。 秦璎手指从他们三个身上指过:“站在这。” 她说话的语气,自然带着股令人信服的气势。 三人缩头缩脑站定。 目送秦璎敏捷跃下小溪。 小远哥还在原地跳,叫声一声惨过一声。 秦璎听得脑仁疼,喊他走远点但他根本不听。 没奈何呼出口气,秦璎一把揪住他头上的短发。 拎葱头一样,把他扯着远离地上可疑的尸体。 见等着的三人要过来接,秦璎摇了摇头,在背包中摸出熏草花喷雾,先在自己和这小远哥身上喷了两圈。 见没异状才放心。 小远哥还原地转圈圈,秦璎又拎着他头发,牵毛驴一样把他拽到坡上。 拍了拍湿漉漉的手,捡掉手指缝里七八根拽掉的头发,秦璎动了动手指有点嫌弃。 “有没有消毒湿巾?”她问。 这会小远哥才算醒神了,抖得跟鸡崽一样站不住。 队伍中一个女孩小心拿了张消毒湿巾,双手递给秦璎。 秦璎接过,远远观察水边那具尸体,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用消毒湿巾擦干净手。 确定那确实是一具尸体后,她顿觉棘手。 又转头看后面鹌鹑似的四个人。 全过程秦璎冷静得不像话,擦手看尸体的样子跟变态一样,几人看她视线扫来都是一哆嗦。 秦璎不喜欢说风凉话,只冷然道:“你们四个马上回车上去。” 顿了顿,怕着四个人跑路,把东西带到山下。 秦璎又道:“不许离开,在车上等着。” “下面的东西你们也看见了,自己琢磨琢磨跑了,能不能全身而退。” 证件吓唬不了的玄学来吓。 得了四人真心的保证后,秦璎这才道:“脱见雨衣给我,你们身上有什么装备?” 她不改打劫初心,要得毫不客气。 看她神经病一样带着小狗和鸟来钻林子,已然把她当什么神秘人物。 小远哥四人不敢说半个不字,打开背包让她选。 比起临时来的秦璎,他们身上徒步装备齐全很多。 秦璎找他们要了个腰包,要了些压缩饼干和水,然后从他们的装备里看见了一支狼眼手电和一把蜡烛。 摆弄了一下,自然装好。 这才给四人身上喷了一圈熏草花水,缓和语气对他们道:“别担心,你们先回去等着。” 打发了四人,秦璎一转身看着溪水里半趴着的尸体冷下脸。 打开和高晋的聊天记录,把其中一张照片放大。 比对了一下,确定眼前这人就是从高晋工地上跑路的工人之一。 第325章 木雕19 石婆一家进了医院,先吃了药又远离了瘿颅,第二天全家就恢复了很多。 除了时不时还会有点不记事的后遗症,不过慢慢总能恢复些,总比真傻了强。 一家人住一个病房,还能输着液斗地主。 知道秦璎在查这事,本着要配合政府的原则,高晋磕磕巴巴联系了以前的同事,把几个从工地上溜走的工人照片资料发了过来。 这些工人里除了一个大班哥,还有四个人,估计都琢磨那截泥里起出来的玩意是阴沉木,几人商量着偷了就跑。 本地警察曾经去查访,但这些人都没回老家。 没想到,全跟着大班哥躲在了启明楼。 眼前这尸体,正是其中一个。 秦璎顺着溪流的方向看去,几乎可以肯定尸体就是从上游启明楼飘下来的。 多余的闲人走了,被雨淋半湿的秦璎穿着黑雨衣,蹲在浅滩旁看尸体。 四下无人,韩烈冒了个脑袋出来看。 念及他和夫诸在荷包,跟试香瓶里的狰狞药剂挤一块憋屈,秦璎伸手把他们接出来透透气。 夫诸在地上溜达活动蹄子,韩烈却走到尸体附近绕圈观察。 他现在只有一指高,这尸体在他眼中跟座小山差不多,很多细节线索他找得更方便。 秦璎放了进宝去放哨望风后,也绕尸体转了一圈,发现这人死得凄惨又安详。 整个尸身都被钻成了蜂窝煤似的空皮囊。 按这种死相不知死前得多痛苦,但这人肌肉放松,没有强直脖颈后仰,没有狰狞的手指抓握。 秦璎蹲在尸体旁,雨水打在雨衣上嗒嗒作响,她拍了拍环在袖下的帝熵:“干活了!” “雨伞你都容不下就自己勤快点,总不能让我上手掏。” 估计觉得有道理,她袖下帝熵一阵蠕动,化为一团银色薄膜将秦璎手掌覆盖。 帝熵本体分了大半去关押瘿颅,剩下这点伸展开刚好够做个金属手套。 有了这层,秦璎才有勇气去碰面前诡异的尸体。 她单手隔着衣服一按,发现尸体扁塌塌,上手提了一下,只感觉重量不大对。 资料显示,这人是工地上干活的成年男人,尸体却只有几十斤,缺斤少两。 秦璎一脸晦气把这尸体翻正,覆盖帝熵的右手将尸体上衣拉链拉下。 不出意外的,恶心得一闭眼。 尸体上也是很多蜂窝状大洞。 她在陌生人面前硬气冷脸,不代表她真不恶心,顿时咽了口唾沫想把尸体拉链拉回去。 旁边绕圈圈的韩烈,却发现了点什么:“您等等。” 他一直维持着异兽化,一跃后顺着秦璎的雨衣向上爬。 对秦璎来说是细雨,对他来说却是豆大的雨珠,顺着他身体黑色细鳞滑下。 “里面有东西。”韩烈指了一下尸体的腹腔。 秦璎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纵使一百万头草泥马得得跑过,还是认命伸出手。 谁知她这边才刚抬手,站在她肩上的韩烈一个标准跳水造型起跳,嘴上还道:“我去捞。” 秦璎头皮都炸了一瞬,左手一捞,半空把他拎着尾巴抓回来:“不许去!” 这个时候就不要眼里有活太积极了,他今天敢跳进这尸体里去大冒险,以后都别进她家门。 韩烈倒倒的被她抓住,摇摇晃晃敢言语,默默靠着肌肉力量卷腹起身抱住她手指。 秦璎一身鸡皮疙瘩时,她右手的帝熵一动。 伸出根极细的金属丝,从尸体钻了进去。 满身是窟窿眼的尸体存不住水,在溪水里冲得挺干净,帝熵细丝伸进去四处乱钻。 没多时,钓鱼一样卷住个蚯蚓似的东西出来。 放在鹅卵石上看,才发现是瘿颅脖子以上像船蛆的部分,已经钙化了。 抓出这东西后,帝熵的细丝伸向旁边的溪水涮身体。 秦璎还想夸它一句,就见它化成一团圆溜溜金属,化出小手在脑袋上比了个耶的造型。 当然不是它在庆祝,只是还牢牢记得关押瘿颅和今日摸尸的功劳正好两件。 “知道了!”正思考的秦璎没好气。 看向韩烈问:“这是不是瘿颅的繁殖行为?” 类似马蝇。 瘿颅在人身上产卵孵化,成体后破体。 就像异形里面抱脸虫产蛋寄生后,小异形破胸而出。 她看这些破洞,觉得挺说得过去。 韩烈却摇头:“瘿颅并非这种繁育方式。” 瘿颅看着恶心,对人危害也大,但人家其实挺本分,吃木头寄生繁殖也在木头里。 可以说,除了长得太丑容易被人类当成敌人,瘿颅就是异兽里的食草系。 远离后并没有什么危害,连负面影响也仅限于人,栖息森林泥沼中并不会伤害其他异兽。 韩烈又爬回秦璎的肩膀上:“瘿颅寄生于木中,并不食人。” “就算瘿颅在您的世界改变了繁育方式,但有一点应该不会改变。” “什么?” “瘿颅一次产卵亿万,虽存活率极低,但一次破体的数量,绝不止这一些。” 秦璎数了下尸体上的窟窿眼,感觉确实少了点。 韩烈指了一下地上那只钙化的瘿颅,又指尸体:“他或许是被人所杀。” 痴傻后无知无觉,被能蛀木头的瘿颅钻空。 韩烈又跳到那条船蛆旁观察断处,最终总结道:“这是瘿颅头部一截,不知何故绞断在尸体中后钙化。” “所以,他们是内讧还是什么?”秦璎站起身 帝熵捡了秦璎擦手的消毒湿巾,金属小手拽住两头,擦皮鞋搓澡一样在自己身上擦了一圈。 没素质地乱丢垃圾,回到秦璎手腕上。 确认这尸体没大问题,秦璎取出熏草花喷雾喷了一下,防止虫蚁。 旁边林子折了几根树枝拧成圈,杀人狂一样套着尸体腋下拽到平缓处。 然后打开手机,对准地上的尸体和钙化的瘿颅拍了两张高清照,发到文保局工作群。 一大个尸体摆在这,已经不是秦璎瞒得住的。 索性先曝光,再找石婆一家打配合统一口径。 【秦璎:出事了!启明楼,速来!】 现在将近早上六点,秦璎本以为得等会才有人回复的。 她一直感觉,群里其他犊子跟她一样,都开了免打扰。 谁知照片发出去几秒,群里顿时炸锅。 【陈副局长:???】 【谢邵(野猪):我勒个去,姑奶奶。】 【张朗(犰狳、胆小):默默观察.gif】 【宗利(仓鼠头、没对象):别搞,昨天才出院在吃早饭呢!】 第326章 木雕20 云澜市古城 近几日忙得眼眶黢青的陈副局长,在雨声中爬起来思考人生。 总觉得这云澜市有点克他。 他原本带队来找祸斗的,没想到祸斗狗毛都没看见一根,接连撞上两桩大事。 一边挖隧道,一边挖古战场尸体。 瞎忙活一通,实际都是善后跑腿。 陈副局长垂着腰从第三文保所仓库行军床上起身。 虽然总局给了秦璎一大笔钱奖励,但是一码归一码,经费还是非常抠搜。 在青寨隧道受伤的几个,宗利和张朗情况好转就办了出院手续,拉出来做苦力。 几个人全员挤在第三文保所。 陈副局长活动了一下落枕的脖子,穿件军绿背心一边刷牙一边打开手机放戏曲。 谁知像是全员死人的群里,突然叮叮叮三条消息。 陈副局长没当回事,还以为是局长发心灵鸡汤发错群。 叼着牙刷一看,牙齿一合,将塑料牙刷硬咬成两截。 放大秦璎发的照片,陈副局长呸的吐了牙刷和牙膏沫,嘴也没擦一把马上打电话。 “秦璎,你在哪呢?你不是回祖宅吗?” 电话那头传来秦璎平静无波的声音:“我回了啊,然后就撞见了。” 陈副局长满肚子的话要问,但秦璎那边滋滋啦啦,不知道是受什么干扰。 陈副局长喂半天也没听清楚她说几个词,只好挂了电话。 心焦的把出去吃早饭的谢邵三个叫回来。 细雨中,谢邵的越野一脚刹车停在第三文保所停车场。 后座的宗利和张朗,一人叼着根油条都一脸死相。 陈副局长看见他们就烦,咬着后槽牙对他们道:“去支援一下秦璎那边,看住了别在让她躺医院了。” 人上班才多久,后天才领第一次工资躺了几次医院,烧伤那次还那么凶险,文保局脸都挂不住。 谢邵应了一声,方向盘一打朝着启明楼这边来。 陈副局长则开始联系地方设卡拦住去冒险的,再下了那些惹事的视频。 脑子里转了两圈,寻思有必要的前提下拉哪个倒霉蛋出来放卫星干扰视线。 林子里的秦璎挂了电话,在进宝脑袋上揉了揉:“做得好。” 她现在还没和高晋那边对好词,她需要时间把自己摘出来。 确定摇到了人又不会暴露出太多问题。 秦璎给地上那尸体,盖了些碎树叶,把断掉的瘿颅躯体用个塑料袋收拾好。 然后在树叶堆上垒了三块石头当坐标。 谢邵他们来一定也得从这绕行,这尸体留给他们处理。 安排好,秦璎整理了一下背包,把韩烈夫诸装上,冒雨沿着小溪上行,中途停下吃了块饼干喝了点水。 山路湿滑,但接下来她没再遇到什么事。 以她的大长腿,一个多小时后已经隐约可以看见启明楼褪色檐角。 她重新回到大路,沿着路一路向前。 终于站在了这座废弃十来年的烂尾楼前。 从官方数据看,这座举债修建的全木结构建筑,高近一百米,进深260米。 总建筑面积将近六万平。 原设计采用了大量地方民族元素,没有使用一颗螺丝钉。 烂尾多年,像是一具死掉的巨人尸体,灰沉沉矗立在细雨中。 建筑原本是为了旅游用,大路修到了正门前,要不是路上断树拦路,秦璎也不必徒步走那么远。 她裤腿都湿透,跺脚抖去鞋上黄泥,这才靠近一些。 稍走近点,她立刻皱眉。 在这启明楼前面居然停了三辆车。 都是外地牌照。 已经有人进去了,而且人数还不少。 秦璎抿着唇上前,想看车里还有没有人在。 车里空无一人,车窗都降下了一半给车内散热。 但从夫诸出来,这里就一直下雨,并没有散热的必要。 所以这些车是在之前就已经停在了这里。 秦璎看了一眼车里,座椅都被雨水泡得浮囊。 几天了车里的人并没有出来。 她尝试挨个拉车门,看是哪些倒霉蛋陷了进去。 惊喜的是,这些倒霉蛋都没关车门,估计是想着这里没什么人来。 秦璎在车上找到了一些证件,翻了一遍后。 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这些人是来探险,还是来做什么的暂不清楚。 秦璎把证件挨张拍照,说不定生尸寻亲阶段用得着。 拍完照,秦璎披着雨衣,回到远处。 原本是打算好奇进去看看的,但这三车人全陷进楼里,连个泡都没冒。 秦璎觉得她已经摇了人,没必要进去冒险。 打算就在这等个三几个小时,等谢邵他们来。 做着这种打算,秦璎把背包背在前,撸着旺财和进宝。 电话联系石婆,打算扯个谎,模糊一下时间线。 电话刚一拿起来,只露出个小脑袋的旺财突然汪汪叫。 秦璎一惊。 就见旺财举起小爪子示意。 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秦璎看见启明楼顶站着个人影。 那人影狼狈地在未完工的楼上爬。 雨中哆哆嗦嗦,时不时仓皇回头看,好像在惧怕什么玩意。 好几次都险些脚滑跌落下来。 从神态看,是妥妥的活人。 秦璎疾步跑过去,到了稍微近点的地方,上面趴着的人也看见了她。 如见救星一般挥手朝她喊。 “救……” 风中秦璎听不太清,只向他下压手掌示意他冷静:“冷静,呆在那别动!” 她扯着嗓子喊,但那人似乎没听见,还在冲秦璎招手呼救。 见他几乎半边身子挂在楼边,秦璎想了想眼睛一亮,看向进宝。 飞速从背包里翻出一张纸,写了两个字——别动。 让进宝抓住纸巾,扑腾翅膀飞上去送信。 秦璎想法是好的,但是在进宝振翅飞到半空时,变故突生。 那人突然转头看身后,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来了。 从秦璎的角度,只看见一个影子一闪。 那人闪躲时,脚下一滑。 从百米楼上跌下。 像只断线的风筝,在挑出的檐角上撞了几次,零零碎碎散下砸落地面。 第327章 木雕21 啪啪啪,重物砸进积水中的声音闷闷的。 血腥味弥漫开来。 雨突然变大,打得秦璎穿着的黑色雨衣哒哒作响。 “没事。”秦璎按了一下胸口的荷包。 突然的浓烈血腥,让夫诸很躁动,在黑黑的荷包里,用鹿角顶装着狰药剂的玻璃瓶。 韩烈的手在夫诸颈侧轻拍,按住它因血腥而产生的躁动。 上神面对的敌人还未知,夫诸这体型不用狰药剂跳出去也是给蚂蚁送餐。 韩烈双臂绞住夫诸的鹿角,把玻璃瓶解救出来。 因增大的雨势,地面洇开的血迹在地面凹陷处冲刷成淡红色。 雨腥中多了许多铁锈杂味。 退到车后的秦璎仰头看启明楼,百米高的木质烂尾楼在雨中像是一个可怕的灰色怪物。 血水蜿蜒过来,秦璎让开一步,却正好看见了摔散落在几步之外的半拉尸体。 看着好像是上半身,但没有看个对眼那种恐怖桥段。 摔下来的那位仁兄,脑瓜都成了烂西瓜,估计就是熟人来了也认不出脸。 天空传来进宝的啾啾清啸。 进宝的叫声威慑敌人炫耀武力时威猛,撒娇时如小鸡,而目下这种叫声,却代表着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不那么危险,但怪怪的。 进宝在启明楼上盘旋,烂尾楼封顶的瓦掉了很多,坍塌出几个漏洞,雨水哗哗顺着破洞往下淌。 进宝盘旋在空中,蓝色羽翼裹着丝丝蓝光,又一次盘旋后食指长的电光噼啪落下。 在瓦顶下的木椽上留下一道焦黑印迹。 空中的进宝歪了歪小鸟脑袋。 似乎,不是瘿颅? 它疑惑着就想往洞里飞。 “进宝,回来!”秦璎眯眼看它像是只小蓝鹦鹉,攻击后想要落下,忙在地面唤了一声。 进宝闻声一拍翅膀,就要飞回。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雨中,撕裂了雨幕。 这种声音在这个国度很陌生,秦璎愣了一瞬才记起,是枪声。 “进宝!”秦璎跨过摔在地面的尸块跑去。 却只看见进宝打着旋朝着启明楼坠落下去,一片蓝羽缓缓飘落。 挂在秦璎胸前的旺财都是一愣。 随即在旺财嗷嗷的叫声中,秦璎一头钻进了启明楼。 她一边跑一边扯了身上累赘的黑雨衣。 进宝还活着这点毋庸置疑,透过信仰的黑雾,秦璎还能看见雷鸟的羽翼标识。 可是,有什么人捡走了她的小鸟。 秦璎跑进满是霉臭味,黑压压的启明楼,找到楼梯向上跑去。 …… 雨水拍打车窗,谢邵握着方向盘,突然一抽抽,险些开着车冲进道旁的土坑里。 “卧槽!”谢邵回神,忙将方向盘回正。 后座闭目养神的宗利和张朗,被车子一甩,猝不及防用脸硬接前排座椅。 幸好两人都皮实,这才没出点事。 宗利揉着鼻子骂娘:“谢邵,你脚抽筋呢?” 同是行动组的,他们三个都挺熟,说起话也没隔阂顾忌。 谢邵胸口剧烈起伏,一脚刹车踩下,回头看宗利:“没事,就是……” 被吓到了。 他重新启动车子,手在胸前口袋摸烟。 宗利却茫然,就是什么? 混蛋话也不说清楚。 谢邵没法给他解释,在刚刚那一瞬那种天将塌似的恐惧感,只是一脚油门踩下,以更快速度朝着启明楼开去。 一直没说话的张朗,看着窗外:“雨突然变大了。” 好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天上雷云翻滚,闷雷在云中酝酿。 见他两个都犯病一样神神叨叨,宗利掏出手机想联系秦璎。 但那边电话一直响,却没人接。 前方路口出现路卡,两个穿雨衣的警察被突然暴增的雨水打得发懵。 远远看见谢邵的车来,看见是提前报备过的车牌,把路障移开。 谢邵车速飞起,轮胎压得雨水四溅,车在路被树木挡住截断的位置停下。 被秦璎打发回来的小远哥四个缩在车里,眼见暴雨越下越大,也怕泥石流,缩在车里如鹌鹑。 看见谢邵他们的车停下,三个黑风衣男从车上下来。 小远哥几个如见救星,心说官方这架势一看特靠谱。 他习惯性摸烟客套,但谢邵和宗利冒雨一人站一边。 迅速检查了一下他们的车,拍摄设备以及行车记录仪。 该删的删除后,宗利顶着一头湿发对小远哥道:“对不住了。” “现在顾不上你们,你们先到安全的地方等待。” 小远哥几个看见下巴一撮小胡子的谢邵,又看瘦成麻杆气场阴郁的张朗,哪敢抱怨什么。 “我们车上还有雨衣装备,你们要不要?” 听他询问,宗利摇了摇头:“你们先走。” 小远哥只看见宗利三个,敏捷翻下道旁栏杆,穿黑风衣的身影消失在暴雨中。 许久,车里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这几位和那姐姐,都是什么秘密组织吧?卧槽,好帅!” 他们却没看见,宗利三个钻进林子相互看了看:“脱吧!” 他们在雨中脱去黑风衣,张朗和谢邵身形立刻拔高一截。 只有宗利身高不变,但脑袋一膨,钻出个毛茸茸黄仓鼠头,很快在雨中淋的凄惨兮兮。 “走!”谢邵周身黑毛,嘴边两颗倒生的獠牙。 畸变的张朗默默卷起三人的黑风衣,打个包袱卷扔在林中。 随后三……人,四爪着地迅速在林中奔跑起来,速度比人形快了十倍不止。 他们沿着溪流向上,二十来分钟就跑到了启明楼前。 宗利就像淋湿的耗子,嘴边几根胡须抖动,一闻一嗅:“好浓的血腥味,秦璎的味道很淡。” 他大得不协调的圆滚滚仓鼠眼疑惑不已。 不应该啊,一个大活人身上味道怎么淡成这样。 还没想明白,被谢邵拍了一下:“前面看看。” 谢邵说着,先走到了启明楼前的尸块前。 “摔死的。”他仰头看启明楼,心说这摔得也太惨了,铲都不一定铲得起来。 “走,进楼。”他快速朝着启明楼跑去。 “应该发生了什么,否则秦璎不会轻易进楼里去。” “优先找到秦璎。” 在谢邵的带领下,他们三人也进了黑漆漆的启明楼。 第328章 木雕22 与此同时,他们要找的秦璎正在启明楼的黑暗,一层一层的往上摸。 旺财悄无声的跟在她身边,韩烈蹲在旺财头顶。 官方介绍,水司楼总高一百多米,合计25层。 秦璎手中电筒向下照,沿着楼梯向上。 一边走,她一边唤出象征信仰的灰雾。 视线投向雷鸟的印迹时,看见的画面模糊又摇晃。 远不比看箱中世界时清晰,她只看见进宝摔下,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走过来,把进宝捡走装进了一个笼子似的东西里。 秦璎很确定,进宝掉下的位置是启明楼最顶层。 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房间,她只能通过灰雾中迷糊看见的景象,推测带走进宝的人向下走去了哪。 爬到十多层时,光线越发的黑,脚底下楼板吱嘎吱嘎作响。 上行的楼梯被一大堆杂物堵住。 秦璎扯了一下没扯动。 她要想上去,必须穿越这一整层,看看另一边的消防梯能不能通行。 秦璎蹲身摸旺财的脑袋,看的却是韩烈,低声问:“到了这能闻到进宝的味道吗?” 韩烈和旺财都摇了摇头。 为了遮盖气息使用的幽草粉,居然在这时成了寻找的最大阻碍。 秦璎看向韩烈弯下腰,取出荷包里的狰药剂,对他低语几句。 黑暗中,秦璎的身后很快多了一个两米多高的黑影。 对秦璎一点头后,他尖爪抓住木质建筑的廊柱攀援,借着身上黑鳞,藏身进了黑暗中。 旺财则陪伴在秦璎左右。 秦璎举起手电,走出消防楼梯间。 出去前,她看了一下标识,这里是第十八层。 “挺不吉利的数字。”秦璎小声说道,拿着电筒踏进了黑暗中。 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厅。 还有……密密麻麻的木头假人。 比秦家仓库里的那些要更精致很多。 这些木人偶毫无章法的立在大厅,数量多得犯规。 人偶和人偶之间刚刚好可以通人。 秦璎用电筒照了一下,一步步走进去。 在人偶之间穿行。 黑暗中只有她踩着楼板发出的吱嘎声。 就算是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她,在这种诡域安静的环境中,心也提起了半截。 幸好脚边白花点小狗一直跟着。 秦璎走得算是小心,她没有触碰这些人偶中的任何一个。 走着走着,旺财突然呜了一声,冲着秦璎右侧吠叫。 秦璎一惊下意识往旁边一让,眼尾余光恰好看见她身边的木头模特动了一下。 是瘿颅。 秦璎立刻忌惮掩住口鼻:“旺财。” 她喊了一声,一侧身从木头模特中间穿过。 刚刚好避开两只朝她抱来的手。 旺财并没有变身祸斗,还保留着半大奶狗模样,立刻扑咬上去。 有它这一帮助,秦璎成功远离这只瘿颅。 旺财并不恋战,躲开瘿颅的脚后,小耳朵一扑一扑追着秦璎而去。 木头的吱嘎声消停了一会。 但回头的旺财看见,一个人身船蛆脑的东西,像是跳水一样,从模特里跳出,钻进了地板。 “汪汪汪——” 旺财的警示声又响起。 刚刚拦在秦璎面前死物一样的木偶,抖动着来抱她。 她手中电筒乱晃,左右人偶没有五官的脸,在灯影下忽明忽暗瞧着格外阴森。 旺财一边跑,小脑袋一边跟着转。 寻找藏着瘿颅的木偶。 在它的提醒下秦璎躲过数次袭击,但随着路过半程,旺财应接不暇。 会动的木偶已经不止一个。 周围越来越黑,除了偶尔突脸转出来的木头吱嘎和咚咚脚步声,只有秦璎和旺财一人一狗的喘息声。 秦璎也不知道身边哪一个木偶会活动过来。 这些瘿颅木偶,似乎很恶趣味。 它们的袭击没有规律。 常常很长一段距离,身边木偶没一个活过来的。 但走到某一处时,某个或者某几个木偶又突然一动无声无息抱来。 长时间紧张和动作,秦璎后背出了一身汗。 眼看一个长廊出现在前方,秦璎心中一喜。 旺财的叫声突然急促。 她跟人躲猫猫一样,先弯腰躲过一把木头拥抱,然后一个侧身。 却被一只木手拽住手腕往怀里扯。 秦璎一声不吭,抬肘就装。 被瘿颅钻过的木头大多内里脆朽。 被她一击,木偶脑袋咔嚓向后一折,露出里面蜂窝状组织。 还有,蠕动的瘿颅。 秦璎握着帝熵的手紧了紧,强忍挥刀的冲动,一脚把这脆朽木偶踢开。 瘿颅的液体诡异,对人的影响最大。 秦璎不想在这密闭空间里,闻到那种让人变傻子的玩意。 她一脚踹去力道不小,那木偶哒哒后退,撞翻了几个同伴后笨手笨脚仰躺在地。 秦璎抓着背包向前跑,过了走廊前方就是回廊。 这个木头回廊两侧都是房子。 启明楼是木质榫卯结构,楼里的房间可以像拼积木一样拼凑变化。 没变的大概只空荡荡的电梯井和两侧消防梯。 秦璎踏进回廊的瞬间,方才木偶踩在地上的咚咚声停了。 她回头看,就见廊前几个木头模特,面朝她,静静的看着她。 其中一个被她撞断了脑袋,手里捧着它掉的头。 看着秦璎的样子,跟什么地狱冤亲债主一样,但它们都没有追过来。 秦璎看着它们,脚下突然一绊。 被地上的东西险些绊了个大马趴。 她垂眼一看,这才发现脚下是一套脏兮兮的睡袋。 这藏蓝色睡袋不知用了多久,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油馊味道。 但秦璎却是神情一动。 有臭味不一定是坏事,说明这个睡袋应该在不久前还在被人使用。 或许使用的人还在附近。 秦璎手电四处照时,旺财又汪汪两声。 这一次它抬爪指向了黑暗。 秦璎一抬手,借着手电的光恰好看见一个黑黢黢的影子蜷缩。 是一个人,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 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股子孜然狐臭味。 “谁?”秦璎厉声喊,“出来!” 那扒在回廊不远处的男人,歪着脑袋走了出来。 淡绿色的眼睛被手电光照也没反应。 第329章 无尽 户外手电的强光照在男人绿色眸子上,微扩张的瞳孔没有半点反应。 秦璎站在三步之外,先看了看旺财。 白花点子小狗警觉的闻闻嗅嗅,却没有在这个男人身上闻到瘿颅的气味,反而被孜然体臭熏得皱鼻子。 秦璎握着手电,在这男人脸上晃了晃,借着光看清了他胡子拉碴的脸。 暗绿色眼眸,黑色微卷发轮廓深邃,鹰钩鼻占据面中显眼位置,是典型的意国南部长相。 这男人木头桩子一般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直勾勾的模样与被瘿颅影响的石婆一家极像。 这启明楼里遍布不知其数的瘿颅,秦璎有理由怀疑这男人也受到了瘿颅的影响。 但她没有掉以轻心,缓步走到近前后,迅速出手将这男人按倒擒拿在地。 男人的胳膊很粗壮,隔着衣服能感觉到壮硕的肌肉,换做正常情况秦璎想把人撂倒得费一番功夫,但现在她轻易将这人放翻在地。 秦璎把他的手臂反擒,膝盖压在他背脊上,叼着手电空出一手在他身上摸索,想从他身上找到些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 但这男人兜里空空如也。 秦璎想了想,翻开男人的衣领,却发现他连衣服标签都特意撕毁。 旺财有心帮忙,但它鼻子太灵又有点娇气,闻不得这男人身上复杂的气味。 秦璎戴着帝熵所化的银色手套上下翻找了一圈,没找到什么线索,拿下嘴里叼着的手电,活动了一下发酸的下巴。 手电光晃动,秦璎正想寻个东西把这人绑起来时,突然感觉压在膝盖下的身体正在不自然的颤抖。 活死人一样趴在地板上的男人额头挨着脏污地面,喉咙里发出一声重过一声的喘息,恍如尸变。 头顶梁柱传出窸窣声响,是潜藏上方的韩烈发出示警。 秦璎立刻收手,带着旺财后退几步。 就在她退开后,被她压制的男人仿佛要变异一般,一边抽搐一边喉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秦璎远远用手电照去,见他脸上青筋暴起,还没来得及细看,那男人哇的呕吐起来。 酸臭味道弥漫开来。 和石婆一家呕吐时的样子颇像,但吐出的东西发绿。 秦璎用手电扫了一下顿觉反胃,那男人吐出来一些混合淡绿胃液和碎蛔虫尸似的玩意——是嚼碎的瘿颅碎片。 这里的气味,除了恶心还多了几分危险,秦璎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变慢。 “旺财!”她喊了一声又退几步,确保自己完全离开瘿颅体液影响范围。 年久失修的木质楼板踩得吱嘎作响,退到远处的秦璎借着好视力一边观察一边思考。 那男人胃里吐出的瘿颅全是嚼碎的,并不像是被瘿颅寄生,反而像是被主动嚼碎咽下的。 那个异国男人,在以瘿颅充饥。 秦璎看了一眼脏睡袋的方向,眉头紧蹙:“为什么?” 瘿颅长那样子,即便扯谎说有壮阳作用,只怕也没几个人够狗胆咽得下去。 这男人的呕吐物里,有且只有瘿颅碎片和瘿颅发绿的体液,没有其他任何食物。 秦璎想了想,移动脚步来到摆放在一角的脏睡袋旁,用脚尖轻轻踢了踢睡袋旁的几个空罐头。 “旺财,帮我盯着。”秦璎招呼了一声后,蹲身捡起一个空罐子。 空罐头很新没有锈迹,上面的生产日期也很新,但罐头舔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油花都没留下。 “他没有食物和水。”秦璎在心中做假设,“所以嚼食瘿颅充饥,以瘿颅体液解渴?” 虽然猜测恶心了些,但十分接近于真相。 “为什么?”秦璎放下空罐头。 这启明楼虽说烂尾摆在这,但秦璎上来的楼梯保存完好,不至于让人走不出去。 “他是痴傻了走不出去本能吃瘿颅充饥,还是走不出去不得不吃瘿颅充饥?” 二者区别太大,如果是第二种…… 秦璎猛站起身,朝长廊一侧的房门踢去,紧锁的门发出沉重砰砰声,门被秦璎踹开。 秦璎踹开这间房靠近建筑外侧有窗户,雨声赫然放大。 脏兮兮的玻璃窗户外,是铁灰色的雨幕,秦璎走近窗边向下看,随后愣住。 高度不对。 秦璎很清楚记得,她所在的楼层是第十八层,但窗外所在的位置目测只有四到五层的样子。 从这扇窗户,秦璎甚至能清楚看见摔死在楼前,七零八碎那仁兄的尸体泡在积水里一片粉红。 她和韩烈连带着旺财,无声无息从十八楼被转移到了楼下。 秦璎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碎尸,帝熵化为银色手套服帖在她右手。 她叮叮敲了敲玻璃,看着楼下碎尸。 难怪那些瘿颅附身的木偶追到走廊就停住脚步,走廊里果然有问题。 整个十八层被无声无息整体挪动,这种事情是一般瘿颅可以办到的吗? 看着楼外被大雨冲刷的碎尸,秦璎轻拍手上的帝熵。 这个高度以帝熵的韧性和延展力,化成丝线一定能够到地面。 秦璎蹲下身,扯了下旺财脖子上的项圈试试牢固程度,打算先送旺财离开危险。 旺财虽外貌是小奶狗,但身为星陨坠地而诞生火焰的祸斗,它小脑瓜子很聪明。 见秦璎自己留在危险,要把它送走,旺财突然发怒,唇吻之间溢出硫磺味烟气,甩屁股挣脱秦璎的手。 跑开几步汪汪两声,它,旺财绝不做临阵脱逃之汪。 秦璎无奈还想解释利弊,突然外头传来响动。 雨季铁灰色的光线中,门前摇摇晃晃走过一个身影,是刚才被秦璎放倒那位仁兄。 那男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嘴角还挂着淡绿色沫子,双眼失焦,行尸走肉一般拖着步子向前走。 旺财小爪子朝前迈了一步,回头看秦璎,冲秦璎一挑豆豆眉。 虽不知道它的小狗脸怎么做出那么复杂生动的表情,但秦璎准确接收到了它的意思。 旺财不走,并且示意秦璎别误事赶紧跟上。 秦璎叹口气,没奈何跟了上去。 她们尾随着那个神志不清的男人进入黑漆漆的走廊。 第330章 无尽2 沿着启明楼楼梯往上跑的谢邵三人脚步逐渐慢下来。 “谢邵,不大对!”宗利的仓鼠头眼睛萌萌的。 谢邵体型最大,在狭窄的楼道里爬得憋屈,闻言止步:“怎么了?” 宗利和张朗对视一眼,张朗畸变的脸上出现一丝异样:“楼外还能隐约察觉到秦小姐的气味在楼顶,现在……好像感觉不到了” 张朗畸变的脸上,尖鼻子闻闻嗅嗅,十分不解为什么秦璎这个大活人的气味会那么淡,到现在几乎闻不到了。 “就算遭遇不幸了,也该有血腥。”宗利说着晦气话,抓抓脖颈的黄绒毛:“她从另一边下楼出去了?” 秦璎没出事谢邵是隐约能感应到的。 他思量时,不经意转身看向身后,却见他们刚刚上来的楼梯黑漆漆堵了个东西。 一面毫无缝隙的木头墙,严实堵住来路。 谢邵三人见状,齐齐骂了一声。 “闹鬼?”宗利顶着个仓鼠头,在黑暗中鬼祟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受他影响谢邵也不自觉降低音量:“别胡扯!” 言语间三人走到堵住来路的木墙前。 谢邵蹲身在木墙上摸了两遍,不由咂嘴:“怪事了,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们一行三个人六只耳朵,一个的耳朵比一个大,尤其宗利,仓鼠耳朵支棱在头顶,按理周围的动静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这堵墙到底是何时出现的? 宗利整个趴在木墙上,鼻子一怂一怂闻嗅:“是木头的。” 或许是仓鼠模样的影响,宗利比起人形态时口无遮拦许多,也笨很多:“要不,我弄开?” 他动了动嘴巴,两瓣仓鼠牙白白的在黑暗中泛着冷青的光。 门牙一亮宗利就想上嘴啃墙壁,被谢邵和张朗一左一右挟住。 “把你脑子捡回来!” 接受异兽化改造后人的性格会受很大影响,如果张朗异兽化后丢掉勇气得到窝囊,那宗利获得的就是脑子缺根弦,所以他一般不爱异兽化。 融合当康基因的谢邵比人形态时开朗活泼些,一把把宗利的脑袋拨开:“这有问题的玩意,你上嘴咬也不怕出点什么岔子?” 谢邵摸了摸嘴巴两侧的弯牙,一摆头:“我们穿过这层楼去另一侧看看。 他们当前在十六楼,随后三人打开了消防通道的门。 他们都有一定夜视能力,异兽化后最嘴碎的宗利骂了一句脏话。 消防通道后,并没有出现烂尾楼的破败场景,而是枝枝蔓蔓蛰伏的密林——一片扎根泥土,枯朽死去的密林。 密林枯朽,倒下的树干断面呈现糖葱一般的密集蜂窝状空洞。 …… 黑暗的走廊上户外手电的光随着前进晃动。 一前一后两个人类脚步声,还有旺柴小爪子偶尔抓到翘起木质地板的声音在幽邃的走廊中回响。 前面的男人活尸似的在走廊徘徊。 开始秦璎还以为他是在漫无目的地游荡,但秦璎听见了男人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噜叫声。 被秦璎压制他吐空了胃里饱腹的瘿颅。 从石婆家的症状看,受瘿颅影响的人会出现典型的阿尔兹海默症病症,痴傻但基本的吃喝拉撒本能还在。 就像石婆一家子还坐在一起吃饺子,受影响的人依旧保留着生物本能。 前面的男人正饥肠辘辘寻找食物,从他吐出瘿颅碎片看,他曾经成功捕猎成功过。 秦璎就这样跟着这男人在迷宫似的回廊里走了几圈。 走过转弯处时,秦璎会用帝熵覆盖的手,在墙上抓挠出深深的印迹做记号。 旺财仰头看了一阵也跟着学,走一小段翘腿撒尿标记。 第三次看见自己做下的记号时,秦璎拿着的手电光线明显黯淡很多。 她不禁皱眉:“那四个主播就带着这种没充满电的设备出来户外探险?” 话音落,手电光一闪一闪,眼看就要熄灭。 就在这时,旺财突然汪了一声,前面活尸一般的男人突然加快了步伐,同一时间秦璎嗅到了瘿颅体液的气味。 秦璎立刻放缓了脚步,瘿颅体液范围内的人类都会受影响,并不是口罩之类就能隔绝影响的。 况且秦璎身边有人,她没有亲自去探查的必要,后退几步确认自己脱离瘿颅体液影响范围,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黑洞洞的天花上,传来极细微的声音,蛰伏梁上的韩烈受命前去探查前方区域。 秦璎带着旺财退回走廊,指尖画了一个无限符号后,眼前顿时涌动黑雾。 她轻易在黑雾中寻到了代表韩烈的那颗星子,正要意识下沉去‘观看’韩烈的行动,旺财突然对着她身后的黑暗吠叫。 大量硫磺味烟气,从旺财齿间溢出,旺财的足爪尖隐约亮起火星。 秦璎立刻意识到有危险靠近,她左手握着光线发黄的手电,右手帝熵化为一把短剑,下意识朝着身后挥去。 帝熵这会也没掉链子,化身的短剑一臂长,手感轻盈刀刃看着薄似纸,但锋利无匹,一击挥出没入热刀切黄油将身侧木墙撕开巨大裂口。 ‘啪嗒——’ 比秦璎腕子粗的一根藤蔓被斩落在地,如断蛇一般甩了一下溅出些极淡的绿色汁液后,不久钙化成灰白颜色。 一个正常人形的黑影野兽般蹲伏在不远处,手电的光扫过可以看见是个脸色惨白得像尸体的‘人’。 那人脖颈上戴项圈似的围了一圈长赘生物,细看都是瘿颅上半部似船蛆的那种玩意。 但却不是瘿颅,因为那人身上还穿着户外冲锋衣,约有一米七几的个子,很瘦双颊凹陷如骷髅。 秦璎觉得那人的脸有些眼熟,眼尾余光看了看旺财。 旺财并未完全化身祸斗,依旧保持着白花点子小狗的模样。 秦璎立刻明白,对面的东西不算十分危险,至少旺财判断那东西还不值得它化身祸斗解决。 秦璎松口气,见对方蹲在几步之外发出粗重的喘息,秦璎抬了一下手电,仔细观察那人。 随即,她认出了对方是谁。 “勇敢的猪头?” 听见自己的社媒账号名被叫出,蹲在对面那人突然动了动。 被手电光直射也没反应的瞳孔微微收缩,眨了一下。 眼前这已然畸变且呆滞的人,正是发布启明楼撞鬼视频那个几百粉丝的博主。 这衰仔果然为了爆火再探启明楼。 第331章 无尽3 “猪头,别动,我没有恶意。” 蹲在几步之外的衰仔博主,暂没有攻击的意图,被秦璎的手电照到眼睛,瞳孔微微变化。 若不是他脖子上挂了一圈的赘生物时不时蠕动一下,几乎让人以为他是一尊雕塑。 秦璎右手缩了一下,拿着的帝熵短剑化为一团金属溶液覆盖手掌,她缓缓举手示意:“我没恶意,勇敢的猪头。” 事实证明,账号名还是该取得正经点的,否则生死关头了还得被人叫猪头。 秦璎没有靠近,毕竟前面几步还有一滩瘿颅的体液,对面那位脖子长满赘生物的仁兄说不定身体已经畸变得和瘿颅差不多了。 贸然靠近,被他啐口唾沫啐失忆未免磕碜。 秦璎耐着性子观察沟通,视线扫过地面时,发现说这两句话的功夫,那滩淡绿色的瘿颅体液已经发白。 瘿颅体液独有的气味淡去消散,秦璎心念一动,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 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觉得发晕,瘿颅体液使人思维迟钝失忆,催化阿尔兹海默症的特性失效了。 秦璎心中猜测得到印证,但她上前的这一步让蹲在黑暗中的那个衰仔博主受惊。 他像动物一般朝着秦璎张嘴,露出牙齿以示威慑。 他舌头上覆盖厚而黄的舌苔,舌头边缘生出了一圈鸡冠状赘生物。 “别紧张。”秦璎右手掌下压尝试安抚,她突然想起刚刚那饿得吃瘿颅的外国人。 她把手电叼在嘴里,从上衣口袋掏出一颗她在民宿前台结账时送的巧克力。 她又反手在背包后摸索,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药盒,里面是一条条捋得直溜的肥遗尸体。 预料到此行会遇上瘿颅,秦璎两大保鲜盒里的肥遗自然得派上用场。 韩烈把肥遗化冻清洗后,盘腿坐在蜡烛旁,抱着根木柄改锥一条条把肥遗在蜡烛火焰上焙干。 这些肥遗尸捋直烘干,乍一看像是蚯蚓干,被韩烈整齐码在药盒里。 秦璎把一条肥遗干塞进指甲掐开的巧克力球里,原样包回锡纸。 “给你。” 当面下药的秦璎一抛,圆形巧克力掉在地板,咕噜噜滚了几圈,堪堪被干化翘边的地板挡住,眼见就要滚落缝隙。 那个账号名叫勇敢猪头的博主,瞳孔倏一收,连滚带爬扑来。 秦璎小心后退半步,却看见那人脖子上的船蛆样玩意充血般变粗长。 如活物卷住那颗巧克力,金色锡纸也等不及撕开,喂到嘴边。 如接力一样,男人舌缘鸡冠状赘生物将巧克力一卷卷进齿间。 只看进食的样子,这男人已经不大像人了。 巧克力球在他嘴里过了两遭,连带着肥遗干嚼碎咕咚咽下。 吃罢一颗,那男人尝到了甜头还想上前,但听见旺财一叫又停住。 于是就着蹲着的姿势,下巴脱臼似的朝着秦璎张开嘴巴。 这次倒不是露出牙齿威慑,而是像讨食的守嘴狗子,张着个黑洞洞的嘴巴等人投喂。 秦璎没搭理他,给他巧克力只是为了夹肥遗,如果这个男人吃了肥遗没有任何好转,秦璎不会继续浪费食物。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几分钟时间过去,男人突然咳嗽,跪趴在地喷射性呕吐。 喷泉似的呕出好些绿蛋花状液体。 秦璎手电光已经比较暗,又隔着点距离,看不清那些呕吐物里有没有怪异的幼年瘿颅或者虫卵。 秦璎看得恶心,带着旺财后退几步。 男人好像吐得胃都快翻过来,又缓了好一阵抬头,嘴巴嗫嚅。 抬头瞬间,他看着秦璎露出一丝哀求。 “救……命……” 求救的话音还没落下,他脸上惊恐消失,又盯着自己的呕吐物发呆。 显然只有肥遗没有聚肉琼浆是无法治愈的。 秦璎抿唇心中有些失落时,对面勇敢的猪头突然又变脸哭唧唧。 “救命!” 这次的呼救要顺当了一点。 秦璎孤身站在黑暗里,没有太多恐惧使得她强者气息外露,在勇敢的猪头眼里宛如救世主,他踉跄起身想来抱大腿。 只是才走了两步,旺财挡在路中间朝他叫——臭东西不许过来。 勇敢的猪头扑腾一半僵住,束手站在几步外。 “美女,这楼有古怪,出不去。”他肚子咕噜一声,话音一转,“有吃的吗?” 没等秦璎回答,他脸上表情一木,又恢复之前的雕塑模样。 接下来的一分钟内,勇敢的猪头在秦璎和旺财面前表演一出变脸戏码。 一会焦急求救,说不到两句话又突然失忆失智。 徘徊在清醒和严重意识障碍之间。 但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秦璎得知,这勇敢的猪头为了流量来拍见鬼后续。 但这一次他没有那么好运,再走出去。 遇上了秦璎差不多的状况,直接被这楼困住。 “这楼,是活的。”勇敢的猪头说完这句话,眼神赫然空茫进入失神状态。 他散开的瞳孔怪异木讷的表情,让他这句话的恐怖指数上升几度。 又一次醒来后,见只凭口述一时半会是说不清事情的,勇敢的猪头摇摇晃晃在前带路:“我们得赶紧走,先到安全的地方细说。” 他被困这几天收拾了一个栖身地,一切到了那里再说。 秦璎不着痕迹看了一眼梁上,确认韩烈还在,她带着旺财跟随勇敢的猪头而去。 这一路并不顺当,勇敢的猪头清醒时往前走,一迷糊步子就乱。 不算长的路,走了很久才到。 勇敢的猪头藏身在走廊尾端的空房间。 之前那个睡过道的外国人还有个睡袋,勇敢的猪头就更惨一点,房间里一堆烂木头,鸟搭窝似的堆在墙角。 一进房间,勇敢的猪头就面朝大门发呆。 秦璎已经习惯了他的状态,打着光线暗淡的手电在房间找了一圈。 看见有个手电掉在地上,秦璎上前捡起。 勇敢的猪头就是几百粉丝的扑街,装备比小远哥那几个的差了很多,手电滋啦闪烁两下就熄灭,秦璎不由啧了一声。 就在她试手电的时候,对着门发愣的勇敢猪头清醒,火烧屁股一般将房门关上,并移来东西堵门。 估计是怕秦璎不知道情况坏事,他叮嘱得又快又急:“时间快到了,如果你听见有东西经过或者敲门,绝对绝对不要开门,开门可能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 东西?恐怖的事情?还没等秦璎细想,勇敢的猪头钻进了那堆烂木头里蜷缩,双手捂住耳朵:“只有最完美的一个,才能最终活着出去。” 他抱头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就不再发出声音。 房中骤然安静,秦璎手中手电闪烁几下后突然熄灭。 这时,远处走来清晰的传来声音。 咚……咚……咚…… 有什么走过来了。 第332章 无尽4 咚……咚……咚…… 秦璎半道弄来的那支手电,在关键时刻熄灭。 勇敢的猪头藏身的这间房窗户被一些木板封得严严实实,隐约能听见外头有雨声,但没有一丝光线照入。 秦璎整个陷入黑暗中,她几乎是本能的弯腰抱起旺财,后背紧贴墙壁。 听见由远及近的声音时,她轻轻捏了一下旺财的嘴示意它不许叫,保持安静的同时,空出的右手中帝熵化为短刀。 旺财安静的呆在秦璎臂弯,耳朵支棱起来,和秦璎一样放轻了呼吸。 一人一狗安静藏身黑暗中。 一门之隔渐渐走近的脚步声,房间里勇敢猪头的沉重喘息声,二者交织成一种令人不安的节奏。 门外的脚步橐橐的又慢又拖沓。 秦璎在黑暗中微微侧了侧头,倾听后皱紧眉头。 一开始秦璎以为外头游荡的会是一个木头模特,但现在细听并不是。 那些被瘿颅附身的木头模特,秦璎近距离接触过,按照那种木头模特的体型,绝对走不出这样沉重的步子。 外头两脚直立行走的生物,体型要更重得多,是一种她从没见过的玩意。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停了下来。 秦璎心一突,那玩意停在房门外了,隔着门板,估计与她只有两步之遥。 别说秦璎,就是被她抱着的小狗旺财都有点没出息的屏住呼吸。 缩在碎木堆里的勇敢的猪头,不知现在是清醒还是傻的,但房间里他带着惊惧的粗重喘息也跟着门外停下的脚步声停下。 令人窒息的安静蔓延开来。 秦璎打消了开门动手的念头。 抱着旺财的那只手,手指微动,在旺财暖呼呼的皮毛上画了一个无限符号。 正全神警戒外头的旺财,被吓得一激灵,背毛竖起一瞬后,抽空翻着小眼睛白黑暗中的秦璎。 秦璎没留意小狗的情绪,眼睛缓慢眨了一下,原本一片黑暗的视野亮起灰雾。 她准确找到黑雾上点缀的,韩烈的那颗星子,意识下沉。 箱中世界的异兽猎人都有专门呼吸法门。 如韩烈这样玉衡军中佼佼者,经数年练习,可使自己的吐息节奏十分十分缓慢,如石头一般潜藏到最警觉的异兽巢穴旁。 韩烈异兽化后身上洒了藏匿气息的幽草粉,潜行技能越发出色。 这楼里有另一方人马,作为她手握的底牌之一。秦璎并不想韩烈暴露在人前。 所以令他呆在梁上暗中保护。 方才他已追着那外国人前去,但勇敢的猪头出现,他又折返回来保护。 如今正适合做个监控,在不惊扰外头那玩意的前提下,帮助秦璎看清楚外头的那是什么。 潜伏梁上的韩烈在察觉到自己被注视时,已悄然越过头顶木梁,通过未封死的顶,潜藏于走廊上方。 秦璎的意识下沉,背后灵一般跟随韩烈的动作移动。 随着秦璎凝神,视野翻滚的灰雾带来一定可见度,她模糊看清了走廊里的场景。 一个穿着军绿迷彩的玩意站在门前,粗壮到不可思议的身体被明显小了很多的迷彩服勒成米其林轮胎人一般。 这玩意头顶稀疏几根毛发,黏糊糊要掉不掉挂在耳朵边。 整体像是被泡发,呈巨人观的蜡尸,但没有那种一抓一把油的浮囊感,总体给人感觉竟是强壮的。 就在秦璎思考时,门外那玩意做了一个动作,它将额头贴在了门板上。 虽没有任何证据,但是直觉告诉秦璎,那玩意发现了她,在看她。 秦璎心重重一跳,赫然从灰雾中抽神,意识回归自己的身体。 她抱着旺财猛从旁一跃,下一瞬散发朽烂气味的门板轰然碎开。 黑暗中,秦璎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是不是那玩意硬撞开了门,她耳朵一痛,被激散的碎木划破耳垂。 秦璎没觉得痛,她抱着旺财团身在地一滚,虽然姿势狼狈丑陋,但避开了飞溅的碎木。 黑暗中,她闻到了一股烂木头的味道,那味道还在靠近,湿滑微臭的味道将秦璎包围。 然而下一秒,那种气味赫然远离,黑暗中传来打斗声。 秦璎虽看不见,但也能想象得到,从梁上跃下的韩烈如何将那暴力突入的玩意丢开。 秦璎眨了下眼睛,现在她什么也看不见,如同瞎子,不必去帮倒忙。 无光源时,旺财的夜视能力跟人半斤八两,秦璎抱着它挪动向房间角落。 刚挪了两步,秦璎手中突然按到了某个硬物上。 她拿起后手指圈了一下轮廓,四指宽巴掌长,有鱼眼镜头,是台摄像机。 不知道还有没有电,也不知道能不能在黑暗中拍清画面,但秦璎还是摸索着打开这台摄像机。 好消息是,电量虽然所剩不多但还有电。 屏幕微光亮起,显示检测到环境光线暗,自动切换到了夜拍模式。 这摄像机是勇敢的猪头吃饭的家伙,他对别的装备抠门,摄像机倒是下了血本,开启夜拍模式后,秦璎通过屏幕看见了面前的场景。 刚才强行撞碎房门的那玩意,已经没了人样,脑袋以叫人发毛的角度后仰,脖子一圈密密匝匝是百十来只船蛆样蠕动的肉须须。 这些须须并不算粗壮,每一条都只有拇指粗细,蠕动似海葵。 它看起来智商不太高的样子,正奋力朝着秦璎靠近,粗壮肥硕的双手和那些木头模特一样,对着秦璎做拥抱状。 但它没能靠近,被韩烈只手挡住。 韩烈身上都是黑鳞,黑乎乎一团在黑暗里几乎如隐形。 他的战力远高于眼前这玩意,但他投鼠忌器不敢下重手,怕一不小心撕碎了这东西,让体液洒在密闭的房间害秦璎中招。 他只得手爪用力,把这东西猛推入走廊再收拾。 蜷缩在碎木堆里的勇敢的猪头正好清醒过来,他变成那怪异模样后早有了夜视能力,看清房间里的场景后,看见浑身黑鳞的韩烈顿时惊叫连连。 他不知从哪又冒出个看起来更不好惹的家伙,对秦璎高呼:“快给它抱一下接受寄生,否则你会一直被攻击!” 第333章 无尽5 给它抱一下? 即便是这混乱时刻,秦璎还是抽空用摄像机拍了一下勇敢的猪头,想通过他的表情以确定眼前这些不是一出戏——一出引诱秦璎被寄生的戏。 单手扼着那类人生物的韩烈意识到不对。 他立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想到秦璎曾对他说,他们最好装作不认识乃至于敌对的样子。 凭借出色的夜视能力见秦璎微不可查动了动手指,韩烈了然,扼着手中挣扎的东西重重甩进走廊后,追了出去。 “你刚才说被他们拥抱寄生?”黑暗中秦璎难以用肉眼观测勇敢的猪头,把摄像机对准了他。 夜拍模式下监视屏画面发灰,勇敢的猪头被覆盖黑甲的韩烈吓得面无人色。 他颈子长的一圈赘生物跟着他急促的呼吸蠕动:“这楼是活的,把我困在了这。” “那种东西不定时会出现在各处,看见人就攻击。” 勇敢的猪头语速很快,颤抖的音调泄露出他的恐惧:“这里没有光,没有吃的,想活下去不被这些东西攻击,只能……” 他突然一转头看向秦璎,因恐惧而扭曲的脸赫然占据相机的监视屏。 秦璎心跳快了两拍,但握着相机的手纹丝未动,依旧用一种十分冷静的语气追问:“只能接受你所说的寄生?谁告诉你这些规则的?” 勇敢的猪头在监视屏中的眼睛发绿,他僵直动了动头却没回答,话说半截又要进入那种痴傻状态。 秦璎观察力很强,她发现勇敢的猪头颈子上的赘生物长长了一些,正活物一般蠕动。 勇敢的猪头的异化正在加速。 如果没意外,他的最终形态或许跟外面被韩烈暴揍的那位是一样的,除非…… 除非出现什么变故,达到了他口中所说的完美。 完美,秦璎心中细细琢磨这两个字,不等她多想,勇敢的猪头摇摇晃晃站起来,口中喃喃。 “不能留在这了,出现了更恐怖的东西,得走。” 他已经半只脚踏进阿尔兹海默症里,韩烈的出现让他极度害怕,求生本能驱使他自救。 他像是某种猿类一般站起,脚下却踩到一块碎木一踉跄。 险些跌倒时,颈子上船蛆似的赘生物赫然伸长,拐杖一样支撑他不跌倒。 秦璎向后仰了一下,挤着脑袋看监视屏的旺财也龇了一下牙。 勇敢的猪头进入这种状态后,完全忘了秦璎的存在,边絮絮叨叨要逃命边贴着墙溜边往外走。 秦璎不知道他准备逃去哪里,正想跟上,却见勇敢的猪头以比先前快三倍的速度一个折返甩尾又回了房间。 秦璎还不解,就通过监视屏看见韩烈站在门前 放大后异兽化的韩烈,脑袋几乎顶到天花板,他站在房门口,门里的人只能看见覆盖黑鳞的健硕胸膛和轮廓清晰的腹肌。 按说挺养眼的画面,奈何他手中提着半拉从腔子里拔出来的钙化瘿颅碎块。 黑黢黢的场景下,看着确实不想好东西。 勇敢的猪头人虽进入阿尔兹海默状态,但趋吉避凶本能超强,脚跟一转回房,把脑袋一垂,颈子上的小须须捡来好些碎木,顾头不顾腚把他脑袋埋在碎屑下。 “……”拿着相机的秦璎看着那鸵鸟一样的家伙,默然一瞬。 韩烈拿着大半钙化已经无害的那根瘿颅头部须须,弯腰进门来正要开口说话就见秦璎摇了摇头,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秦璎让旺财看着勇敢的猪头,她则悄无声息跟着韩烈来到走廊,通过手中的相机,勉强能看清楚走廊的情况。 走廊并没有什么被破坏的迹象,韩烈是个节俭好孩子,时刻记得砸烂东西上神弄不好要赔钱,因此打架也很小心没有造成什么破坏。 先前撞开房门的那怪异玩意伏尸在转角处,硕大的肚子皮球一样高挺。 生怕杀怪手法糙了,瘿颅体液溅出对秦璎造成影响,韩烈费了些功夫掰碎了那玩意的大半骨头。 这尸体和瘿颅一样死后都会钙化,摆在秦璎面前的,就是一坨覆盖厚厚水垢仿佛钟乳岩一样的东西。 “曾经是人类,男性,看牙齿大约四十岁。”韩烈竭力压低了身体和秦璎说话,张开手展示他手中的瘿颅碎片,“这是我从他腔膛里拔出来的。” 认真检查过尸体的韩烈,压低声音说话:“有些类似野猪和犰狳,但劣等很多很多。” 韩烈还不理解基因融合之类的实验是什么意思,他只能用他熟悉秦璎也熟悉的人来举例,让秦璎更好理解。 “劣质得好像某种玩笑。”韩烈皱眉。 论及异兽化研究,箱中世界先进了千八百年,却从来没听说过以瘿颅这样的植物融合的。 眼前的异兽化的尸体处于韩烈知识盲区,他无法理解基因提取融合,自然也无法理解植物异兽化如何进行。 尸体已经钙化体液不会造成影响,秦璎调整了一下相机,示意韩烈暂时不要说话,待在她身后别被镜头拍进去,她按下拍摄键。 秦璎一手拿着相机拍,一手用碎木板拨弄俯趴的尸体。 借着夜拍相机,她近距离清楚看见了尸体模样。 尸体身上结实的迷彩劳保,因腹部异常涨大绷成布条,鞋子不见踪影。 肿大发黑的脚背皮肤拉伸开裂,几天内体积急速膨胀导致膨胀纹,纤维断裂处呈现可怖黑紫色。 秦璎用捡来的木板戳了一下还没钙化的部分,一戳就是一个软囊囊的窝,像戳在泡软的肥皂上。 戳了一下木板移开,那块皮肤已经出现了钙化的白色痕迹。 她又戳了一下尸体膨胀如小山的腹部,钙化腹部一戳就塌,扬起一层石灰似的粉末。 秦璎后撤了两步。 等尘埃落定重新看,就见尸体脆化塌陷的腹腔里,果然蛋壳一般包着一大窝纠缠的船蛆状玩意。 钙化后的灰白削减了一点恶心,但可以想象这东西没死前腹腔里是个什么装填。 秦璎手臂上浮出一层鸡皮疙瘩。 她耐着性子用木板拨弄,拍摄尸体上劳保迷彩服标签等细节,最后,绕到尸体头部,把摄像头对准了尸体的脸。 扭曲的面部反折到后背,灰白钙化层成功将这男人脸上的表情永远凝固保存。 尸体并没有痛苦扭曲或者畏惧的表情,石头珠子似的眼睛浑浊无比失焦瞪着某一处。 比对这尸体的长相,秦璎很肯定这就是当时和大班哥一起,带着瘿颅寄生的木头,从工地上跑路的工人之一。 第334章 无尽6 夜拍模式下的画面显得发灰发白,尸体浮肿钙化的头部变形挤在三指宽的触控屏里,机器运作的沙沙声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显得十分大声。 相机电量见底,秦璎没时间更仔细拍下尸体细节。 她停止拍摄模式蹲在黑暗中,面前的地板上放着韩烈从那具尸体上搜到的东西。 劳保服碎布,还有尸体裤兜里的一小卷钞票,两张一百的,剩下一些零钱和几个一块钱硬币。 这些钱曾经被某种液体打湿后钙化,导致卷成卷的钞票硬邦邦的,糊着盐粒似的钙化层,一碰就碎。 除此之外还有个打火机,韩烈哒哒按了两下,发现已经坏掉了。 秦璎示意站在一旁的韩烈从背包翻找出一个装洗漱用品的密封袋。 秦璎把尸体上掰下的右手食指和钙化瘿颅残躯,裹着碎布装进洗漱袋保存。 这楼里情况复杂,眼见不一定为实,只从外貌确认尸体身份有些武断。 秦璎不能分神带着遗体,对这种不明尸源,为了避免出现金蝉脱壳假死之类的岔子,她得带回这人身体的一部分用作后期鉴定。 做完这些,秦璎手里的相机又一次弹出电量低提示。 秦璎起身,回到勇敢的猪头呆着的那间房。 这里很黑,韩烈身体紧绷,身后的尾巴轻轻晃动,紧紧护卫在秦璎身后。 旺财外表看起来就是只白花小奶狗,但小脸严肃蹲在勇敢的猪头面前敬业看守。 勇敢的猪头脑袋还埋在碎木里,撅着个腚宛如装死的鸵鸟。 “勇敢的猪头,你的相机我征用了,有备用电池吗?” 秦璎用脚尖戳勇敢猪头的屁股,他屁股晃了一下没给任何反应。 他不给反应,秦璎就当他点头默认了。 韩烈从隔壁拆了扇门将门洞堵住后在房中搜寻,秦璎来到窗边,用帝熵所化的小短刀撬了一下被木条封死的窗户。 她从民宿出发是清晨,开车到山脚发现路被截断后,她改走山路到启明楼,总共耗时4小时。 到了启明楼,探查楼下停着的车辆后,秦璎等谢邵等人汇合等了约一个多小时。 再之后从发现人坠楼,到探查的进宝被枪击,秦璎进入启明楼。 现在外头应该还是下午,天光亮着。 秦璎蹲在黑暗中,摸出她的手机瞄了一眼,随即皱眉。 手机没有信号,时间日期一片乱码。 青寨小站时,秦璎遭遇过类似的状况,但这次又有些不同,更类似手机受到雷鸟进宝的强磁场干扰。 秦璎把手机收起来,隔着窗户,她隐约能听见雨声。 她起身撬开封窗的木板,想看看她现在身在第几层。 如果所处位置不高,就把勇敢的猪头先送出楼去。 韩烈见她要动手,上前来想帮忙,但被秦璎拒绝:“这点木板我还撬得动,阿烈你夜视能力好,在房间里找找有没有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钉死窗户的木条也不知是不是勇敢猪头的手笔,钉得横七竖八一层又一层。 秦璎一脚蹬在墙上,用帝熵所化的短剑抵在缝隙撬。 突然,秦璎伸手,一些微湿润的泥土从木板缝隙簌簌挤进,掉在她手心。 耳畔传来悠长的木板不堪重负的吱嘎声,捻了一下那些夹杂土腥腐叶臭的黑泥,秦璎心一紧。 这些是地底泥,窗外是……地下? 她们又被无声无息转移了,这次被转入了地下。 横七竖八封住窗口的木板或许并不是为了遮挡光线,而是为了挡住窗口涌入的泥。 难怪这里这么黑。 “阿烈!”见木板发出吱嘎声,秦璎喊了一声韩烈。 谁知韩烈早已来到她身侧。 把地上的旺财和他刚才在房里找到的东西往秦璎手里一塞,一手将她抱起,另一手夹皮包一样夹着勇敢的猪头猛然跃起。 他异兽化后极高力量极大,猛跃起以肩撞破上一层楼板。 启明楼通体木制,碎木屑劈头盖脸砸落,秦璎曲起手臂护着旺财和自己的头脸。 在韩烈跃入上层时,只听见几声脆响和一阵轰隆声,秦璎方才站的地方被大量裹挟树根的泥石淹没。 黑暗中,似有泥水倒灌轰隆震响,裹着泥土碎石。 秦璎只觉被带着腥气的泥灰灌了满鼻子。 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旺财在往她臂弯里拱,听见勇敢猪头发出一声惨过一声的惊叫。 韩烈奔跑速度极快但很平稳,至少秦璎坐着觉得很平稳,没有晕车风险。 勇敢的猪头就要惨一些,正值清醒的间隙被韩烈夹着跑,迎头被不少碎木砸得鼻青脸肿。 要说他求生欲也是够强,在这乱七八糟且他本身脑子也不大清醒之际,一边吓得抖如筛糠一边却缩起手脚把自己团成一团自保。 意外说来长,其实就是眨眼的功夫,不大会儿那种闷沉的轰隆声突然一停,韩烈几次跃起后站稳在某处。 他手爪一松放开了提溜着的勇敢猪头,有些焦急查看秦璎状况。 秦璎和旺财两个脏得好似在泥潭里滚过。 秦璎空出一只手抹开眼睛上糊着的黑土,韩烈手忙脚乱,挂在他脖子上的荷包晃荡。 装在荷包里的夫诸终于受不了这云霄飞车似的速度,在荷包里难受得乱蹬蹄子,吐出好些哈喇子。 夫诸一难受外头雨势骤然变大,雷声响个不停。 秦璎用还算干净的衣角擦了一把脸,经过刚才折腾,她已经完全不知道她们处在哪个方位了。 周围还是很黑,她摩挲着打开之前一直紧紧拿着的相机。 韩烈在她身边,抱住晕乎的旺财,一手挎着秦璎的背包。 借着夜拍模式,秦璎见她们站在一间和刚才那间几乎一样的房间里。 两个房间差别只在于,这个房间地面有个大洞。 秦璎举着相机走到洞的边缘看,下面黑黢黢不知多深,她正要寻个石头丢下时,相机突然又一次发出电量警告。 她被突然的尖锐声音吓得一激灵,险些失手摔了相机。 低声骂了一句,秦璎觉得脚下有些异常震动,下一秒被韩烈拦腰抱着远离了地板上的洞。 “小心。” 借着相机夜拍模式,秦璎看见地板活物般蠕动。 地板的洞在一阵扭曲挤压声中合拢如初。 勇敢的猪头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冲进秦璎脑海:“这栋楼是活的。” 这栋楼活物一般,要把所有进入的活物吞掉。 秦璎啧了一声,一切又回原点了。 不过也不是没收获,她视线一转落在勇敢的猪头身上。 这位仁兄又进入痴呆状态。 一身泥灰瘫坐在地面,嘴角淌出一线哈喇子,腹部传来一声接一声的肠鸣。 他踉跄站起,与秦璎擦肩而过。 脖子上的赘生物有气无力伸出,像是觅食的蛇又像上吊绳牵引着人往外走。 “他和那个绿眼睛的人一样,要去觅食瘿颅了。”韩烈低声说。 第335章 森林1 其实平心而论,要破开这大楼并不算难,以韩烈表现他能带着秦璎轻松离开,但进宝怎么办? 秦璎分神透过信仰黑雾看过进宝状况,但进宝一直处于昏厥状态,被关在一个很黑的地方。 进宝身上洒了遮掩气息的幽草粉,这反而阻碍秦璎的寻找,她没办法确定进宝究竟什么状况,是谁抓了它。 秦璎不可能丢下进宝独自逃离,那是她独自在金鞍山神祠守候百年的话痨小鸟。 “跟上!”听见韩烈的话,秦璎言简意赅回答。 韩烈话不多,一身黑鳞站在黑黢黢的房间里只能看见大致轮廓,他一点头,接过秦璎的背包。 对秦璎而言算是很大的背包,被他挂在胸前就显得小小一个很迷你。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秦璎,秦璎接过抿一口含在嘴里,就去翻找韩烈塞给她的东西。 这些都是韩烈在房间各个角落找到的,勇敢猪头带着的装备。 一根登山棍,上面留着勇敢猪头神志不清时,饥饿咬的牙印子,秦璎在右手帝熵蠢蠢欲动前先丢了出去。 除此之外还有个屏幕全碎已经没电的手机,一张撕扯得破烂的防潮垫,一个空的急救包。 还有一张身份证,是勇敢的猪头的。 勇敢的猪头本名叫张勇,今年二十九岁。 身份证上的照片不知是熬了几个通宵后去拍的,留着个精神小伙锅盖头,双眼直勾勾,看着一脸衰样。 秦璎看两眼后把手机和身份证塞进背包,其余没用的东西丢弃掉。 除了这些,韩烈还找到个相机包,相机包里有块备用电池。 抱着希望摸黑换上,看见相机显示电量满格,秦璎松口气。 有旺财在身边,背包里还有蜡烛,在这黑黢黢的地方她理论上是不缺光源的。 但秦璎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傻乎乎直接点蜡烛。 因为她发现,无论是痴傻的绿眼外国人还是勇敢的猪头,他们活动的区域都没有任何点火的痕迹。 直觉告诉秦璎在这栋满是瘿颅的全木质烂尾楼里,点起明火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因此,秦璎到现在也没有让旺财化身过祸斗。 换上电池,相机不再催命似的发出低电量提示。 在这短暂的空档里,张勇的背影已经几乎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秦璎开着夜拍模式,扬扬下巴示意韩烈继续攀上梁柱,藏匿暗处保护。 旺财很不爽身上沾满泥土,蹲坐在地用后爪扒拉耳朵,听见秦璎哨声,耳朵一扇一扇小跑跟上她的步伐。 虽然可能没用,但秦璎还是沿路用帝熵留下记号,旺财倒是没再撒尿留记号,它小肚子里没存货了。 本名张勇的勇敢猪头,现在行为模式和那个绿眼外国人一模一样,迟缓又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去。 只是张勇这段觅食的路程,走了很长时间,距离远远超过那个绿眼睛的异国人。 从感知上,他们好像一直走在一条无尽的长廊上。 期间秦璎也进过回廊上的房间,外头还是能听见雨声,但窗户被封得严严实实。 秦璎手中相机电池剩余百分之七十几时,前面行走的张勇突然脚步加快。 他寻到可以饱腹的东西,脖子上那圈蔫哒哒的赘生物骤然精神,章鱼须一样伸长,进入狩猎状态。 秦璎也立刻警觉起来,只要闻到一丝瘿颅的气息,她就立刻停步后撤。 张勇像是丧尸扑击活物,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在大步冲锋,他颈子上的赘生物伸长露出全貌。 那些形如船蛆的玩意,之前藏在张勇身体里只露出短短一小截还没觉得什么。 现在猛一伸长炸刺,张勇脖子撑得比脑袋还粗一圈,已经没了人模样。 那些船蛆有不安分朝着秦璎这边来的,但攀在梁上的韩烈做了些什么,那些肥壮的船蛆又畏惧收回去。 见秦璎这边不好惹,张勇张牙舞爪全力冲向前方。 他脖子上舞动的船蛆赘生物十分狂躁,将两侧墙壁砸出一个个坑洞。 他速度极快,秦璎带着旺财全力追也落下一步。 突然,秦璎一个急停,两侧墙壁消失,她进了一个十分宽阔的空间。 嗅到土腥味,一阵湿冷的风夹着水汽拂过面门。 但万幸的是,没有闻到瘿颅体液的气味。 新到的这处空间,不似回廊逼仄压抑。 但前看不见路,上看不见顶。 秦璎只能通过成人三指宽的相机主屏幕视物,让她很没安全感。 秦璎举着夜拍模式下的相机,四处寻找张勇。 旺财蹭蹭她的脚,朝着右方呜汪一声。 秦璎举着相机照向那个方向,灰白监控屏一花,伴随风声一根肥壮船蛆几乎扫过她的面门。 秦璎要说不怕是不可能的,直面未知的黑暗,恐惧是每一个会思考的生物的本能。 她身手敏捷向后退开,以为她被袭击。 但后续攻击并没有来,右方砰砰声不止,重物在木质地面摔打出闷沉响声。 秦璎以为是韩烈出手,重新举起相机照去,却发现是两个变异怪躯正扭打成一团。 两个海葵一般纠缠在一起的人形,体型小的穿着冲锋衣,是张勇。 另一个浑身赤裸,挺着个硕大无比的肚皮,满身都是皮肤崩裂的暗红口子。 和曾经闯进房间被韩烈杀死的那只怪玩意是一模一样的。 张勇明显瘦小羸弱,被压制在地一通殴打。 秦璎按下拍摄键拍了几秒又关闭,正要让韩烈去帮忙,张勇已被压制在地。 把张勇压在地上的怪物,瘤子似的脑袋上几缕短黑发晃悠,腔子里船蛆张牙舞爪炸开。 随后,这怪异玩意的动作让秦璎浑身发毛,即便接受力强大如她也有一瞬间作呕。 那怪玩意上身一压拥抱张勇,瘪塌的脑袋一扭嘴巴撅老高。 撅起的嘴唇肥厚似打了一斤玻尿酸,蒙着水光的唇间含着什么,作势要嘴对嘴喂给张勇。 秦璎霎时间反应过来,这就是张勇之前说的,被这种怪尸抱一下接受寄生。 被寄生后,就不会被攻击。 张勇曾被寄生过导致异变,但遇见秦璎后,秦璎给他喂食过肥遗干驱杀了他体内的寄生物。 所以,现在张勇才会被攻击,才会被按住接受二次寄生。 秦璎恶心个够呛,但总不能看着张勇又被那种玩意舌吻一次,她退回回廊喊道:“阿烈。” 身侧有什么东西迅捷冲出,卷起秦璎散落在脸颊边的一缕发丝。 饶是秦璎举着相机也没能捕捉到韩烈的身影。 只见压制着张勇,把张勇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肥硕怪尸猛被掀出十几米,拖到更远处解决,免得体液溅出影响秦璎。 看他对付得轻松,秦璎正松口气,脚边旺财突然龇牙吠叫挡在秦璎面前。 她右手边那面木墙轰然被顶碎,某个黑黢黢的东西露出个脑门顶。 秦璎一凛,手中帝熵全力挥出。 然而在即将砍到那东西时,帝熵主动一融,化剑身为一把小锤子,顺着秦璎力道锤在那物面门上。 下一瞬,秦璎就知道她砸到了什么。 从墙里钻出来的那黑糊糊玩意,爆出句极为亲切的国骂,捂着被锤到的鼻子涕泪横流。 秦璎用相机扫了一下,下意识喊:“野猪?” “是当康!”指缝泄出大股鼻血的谢邵眼角挂着泪花,顽强倔强地瓮声瓮气纠正。 第336章 森林2 谢邵很难受,就算异兽化很强壮,但鼻子依旧是要害部位。 秦璎下手狠,帝熵也不是个什么良善玩意。 虽感应到是自己人及时改变形态从短剑变成小锤,但帝熵本着只有给黄金才配享受好态度原则一点也没收力,秦璎那一下在谢邵鼻子上砸得很瓷实。 谢邵只觉眼冒金星,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鼻血汹涌。 听见秦璎喊他野猪,用最后的倔强纠正:“是当康!姑奶奶!” “对不住!”秦璎良心未泯,忙道歉,“不过为什么你会从墙里钻出来?” 这乌漆嘛黑的地方,他以这种方式钻出来,怪不得秦璎啊。 谢邵一边用虎口抹鼻血,一边从撞烂的墙壁里钻出来。 他刚钻出,他身后的墙壁就迅速蠕动合拢如初,不知道的还叫人以为是他操控的。 “我这不是来找您老嘛。”谢邵虽然心里嘀嘀咕咕些诽谤之言,但口嫌体正直还是挡在秦璎和木墙之间保护她。 秦璎借着相机发现木墙有波纹状纹路,是瘿颅游走在修复墙壁,不由一惊:“你没被攻击?” 这两句话的功夫,恢复力超强的谢邵已经止住鼻血,一边埋汰用袖子擦血一边解释:“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玩意并不攻击我。” 秦璎微微蹙眉,瘿颅攻击还挑对象不成? 她念头刚起,身后传来韩烈的声音:“异兽当康是兆丰穰之瑞兽,所在之处对农田植物生长有益。” 眨眼解决那变异怪尸的韩烈,黑黢黢一大只站在秦璎身后像是个背后灵。 虽然韩烈身上有幽草粉遮掩气息,但他异兽化的模样还是让谢邵很不习惯地咽了口唾沫:“你也在啊,早知你也在我就不那么着急过来了。” 谢邵要知道秦璎身边跟着这麒麟,他还急吼吼和张朗宗利分头行动个什么鬼。 韩烈友好对着谢邵点头算是打招呼:“当康所在处草植生长繁荣,瘿颅自然对当康友善。” 秦璎了然点头:“就像旱魃驾驭的旱灾灾兽会攻击夫诸,灾兽之间也存在生克天敌和亲善对象吗?” 韩烈点点头。 谢邵生着黑毛的大耳朵一激灵:“等会,二位说什么?” “旱魃?夫诸?” 他干笑两声:“这传说中的玩意在哪现世了?” 眼前这位果然深藏不露,居然还跟旱魃夫诸这些玩意打过交道,他心中肃然升起敬意,更觉站在黑暗里的秦璎深不可测。 秦璎并不想什么都瞒着他,正想解释谢邵一拱手:“您不必解释,当我没问过。” 文保局里还是有些神人的,知道得越少泄露可能越小。 见他不多问,秦璎也不再多说。 秦璎组织一下语言,尽量用最简短的语言把她在饭笼村的经历告诉谢邵。 谢邵摸摸他唇边两半小弯刀似的獠牙:“您没在电话里细说是对的。” “我们出任务时,电话随时可能处于被监听状态。” “二十年前文保局出过大乱子,死了很多很多很多人,所以行动时通讯设备多会被监听,保证异兽化后的行动队队员没有异常举动。” 提到二十年前的乱子,谢邵接连用了三个很多来形容当时的死亡人数。 闻言秦璎眸光微动。 远处的张勇摇摇晃晃站起来,三人来到张勇身边。 一走近看见张勇这模样,谢邵忍不住龇牙花。 视线一转,又看见几十步外被韩烈利爪撕裂后钙化的怪尸,谢邵不适扭了扭脖子。 “他娘的,瘿颅原本模样都没这么瘆人,这些人怎么会变成这德性的,异兽化了?” “极有可能,但机制目前不清楚。”秦璎说着蹲身查看这具尸体。 见她要动手去摆正尸体的脑袋看面部,谢邵哎哎两声:“我来我来,您歇着。” 他一点不记恨露头被秦璎给了一锤,伸出还沾着鼻血的手把尸体的脑袋摆正。 怪尸死亡尸体随即钙化,谢邵手劲大了点,咔吧一下把尸体脑袋掰下来,捧着给秦璎看。 韩烈被抢先,蹲在旁边尾巴扫来扫去。 秦璎借着相机对比一下,果不其然,又是跟着大班哥藏在楼里的又一个工人。 见秦璎对比完毕心里有了计较,韩烈迫不及待先伸手掰尸体手指装进背包密封袋里。 谢邵被抢了活,神情微妙看一眼韩烈,但又有点怕的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一边,随即惊讶。 “哪来的狗?”他是一点狗味没闻到。 同样身上洒幽草粉遮掩气息的旺财,幽幽然朝谢邵翻个小白眼。 谢邵看着稀奇,不知道秦璎在这危险的地方带只狗干嘛,但谢邵挺喜欢狗,见旺财小白眼翻得可爱,忍不住伸手。 在旺财没反应过来之前,伸手把旺财从头到脚撸一遍,撸了满手黑泥。 旺财反应过来,龇牙就要去咬他。 谢邵只当旺财是普通小狗,没太当回事,收回手看秦璎:“这乌漆嘛黑,我们先去和宗利张朗汇合。” “他们在哪?”秦璎整理一下背包就听谢邵答道:“森林里。” “我们说好了,分头寻人,不管找没找到三个小时后瘿颅森林汇合。” 谢邵手指粗壮有黑毛,伸出食指往脚下一指:“在地底。” …… 谢邵三个里,仓鼠宗利擅长打洞,张朗更不必说。 瘿颅对秦璎影响大,但对异兽化的他们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 因此三人分头寻找秦璎,宗利张朗擅挖掘向下,谢邵一身蛮力猪突猛进则靠直觉在地面乱撞。 最终,还是谢邵凭着和秦璎那点微妙联系,一路见墙破墙突进过来。 “小心!”谢邵招呼一声后,一埋头,身形暴涨浑身肌肉虬结,像冲车一般硬开出一条路。 秦璎抱着旺财跟在他身后,韩烈则拖着昏死的张勇。 一面面墙撞烂,又合拢,秦璎被木屑灰尘呛得难受,紧紧护着怀里的旺财。 突然微光亮起,她乍然从黑暗里见光,不适举手挡了一下光。 等缓过这阵,秦璎再睁开眼睛,露出和旺财一样没见识的惊讶表情。 他们前面赫然出现一座藏在地下的枯朽森林。 目之所及,钙化的死去的树木倾倒,偶尔可见瘿颅跃鱼一般在枯树间跳跃。 瘿颅进入钙化的树干,树干很快奇迹一般冒出个细芽头,但随即又光速干枯钙化。 这一生一败之间,催生芽头的瘿颅眨眼耗尽力量干瘪死去。 远处的树杈上,挂着一只鲜红的红袜子,那就是谢邵他们留下的气味坐标。 谢邵不好意思搓搓手:“我,我本命年来着!” 第337章 森林3 枯树上的本命年红袜子气味浓烈,就是凭着这浓烈风味才能挂在这当防迷路的坐标。 以宗利和张朗的嗅觉,再远都能闻到这味找到方向,到时间了回来汇合。 在红袜子下,是枯朽树干斜搭的一个窝棚,谢邵哈哈一笑:“我搭的,这不得有个庇护所嘛。” 跟被关进黑暗中,被惊吓被畸变怪尸撵成狗的张勇不同,谢邵三个异兽化后一个比一个五大三粗,武力值在线,加上他们并没有被任何东西攻击,因此三人轻松惬意,似乎是把这当荒野求生,庇护所都搭建了起来,就是看着有点破破烂烂。 “走,我们去庇护所聊。”谢邵异兽化后是当康,他人形时闷骚闷骚,异兽化后就坦率点,有意显摆他的庇护所,带着秦璎他们朝那去。 秦璎其实也有点累,有个地方坐一下喝点水挺好,但走到那小窝棚外围她一个急刹。 “还是换个地方聊吧。”秦璎捂住鼻子,揉了下眼睛,“你那袜子穿多久了,腌眼睛。” 她一个人类尚且如此,嗅觉更发达的韩烈是个有涵养的,他早已闻到,变得沉默寡言不说话。 物似主人形,旺财也抬爪捂嘴,小嘴里叽里呱啦可能在骂。 谢邵意识到这茬,脸上一阵臊,秦璎他连心里嘀咕的勇气都没有,但见旺财那样忍不住骂了声小破狗。 但袜子摘了是不可能的,摘了宗利和张朗两个倒霉蛋可能迷失回不来。 只能人挪地方。 秦璎几人带着昏迷的张勇来到远处,韩烈手爪一伸,拽了个朽烂树墩子给秦璎坐,他和谢邵席地而坐。 时间不多,韩烈这模样不好出现,他们得在宗利张朗回来谈谈。 秦璎抱着旺财坐下,四下打量一圈周围又仰头看,如果不说他们身在一栋烂尾楼里,这里俨然一副类似火灾后森林的样子,而且虽不甚明亮,但这里确确实实有光源。 韩烈不说话,但是一直关注着她,一看她仰头看天花板就知情识趣站起身,攀着身边一株枯死朽树而上。 谢邵忙提醒:“这些树全是空心的,比糖还脆,爬不了的。” 他和宗利张朗又不是纯吃白饭的,自然想过探查光源问题,但这些树就是三岁孩子都能捏碎,实在无处借力踏脚查看,他们三个都试过都失败了。 谢邵本是提醒韩烈,怕他踩碎树,那么大只麒麟摔个四脚朝天多跌份多伤自尊,谁知韩烈速度极快,足尖一点窜上朽木。 足下所踏纷纷碎裂,但在碎裂之前,韩烈就像没重量一样先往上窜一截,在谢邵目瞪口呆地注视下黑色闪电一样攀至树顶一跃。 高高跃起至常人不可能达到的高度,眨眼间伸手抓住了点什么,一旋身轻盈落下,落地一个垫步卸力连点声都没有。 谢邵眼睛一突,心说那么牛逼吗?还耍帅摆个英雄落地造型。 他那边高高竖起大拇指夸,韩烈已经单膝蹲在秦璎面前,展示他手心里的东西:“是发光苔。” 可能是那边的袜子太臭,韩烈话都简短了很多:“瘿颅为森林草植,能催生一些林中植物。” 得了韩烈准确回答,这种苔藓无毒,秦璎用手指捻了一些在指尖搓揉。 这苔藓不同于秦璎认知的苔藓般湿润,指尖触感干燥而微微脆,捻开后皮肤上会留下一层很薄的闪粉,这就是苔藓能发光的秘密。 秦璎若有所思:“既然瘿颅所在的地方会有这种发光的苔藓,那为什么上面那么黑。” 结合张勇的话,秦璎再一次肯定有人刻意用黑暗制造心里压迫,逼着楼里的人去接受寄生,然后从被寄生瘿颅化的人中,得到张勇所说的最完美的一个。 俨然一次黑暗中的大逃杀。 秦璎把她的猜测全部说出,但她想不明白幕后之人的目的何在。 任何人或者动物,行动都该有一个目的,老虎狩猎是为了捕捉猎物捕食,打劫是为财。 制造异兽化的瘿颅,目的何在? 秦璎一时想不明白,谢邵也没太多线索,他蹲下身检查了一遍张勇。 生着黑色粗硬鬃毛的手捏了捏张勇脖子上的赘生船蛆,又欠嗖嗖拽了一下,发现海肠似的外皮韧,内里有体液和内脏,但拔不出。 谢邵摇了摇头无不可惜的说:“这人废了,这些鬼玩意倒是应该能外科手术切除,但脑子完蛋了,几乎不可逆。” 秦璎沉默了一下,龙鳞下生出的聚肉琼浆在前期可以一定程度治疗瘿颅导致的脑部病变,看石婆一家就知道。 问题是,她手头最后剩余的都已经用掉了。 早知是那么珍贵的东西,当时旺财三小只酷酷舔时,她应该留一手多存下一些的。 谢邵还在感叹:“不过也好,您还记得溪边那全是洞的尸体吗?” “那尸体应该是寄生失败的结局。” 谢邵拍了拍手起身:“换种思路,这家伙虽然一会清醒一会傻的,但他至少记不住痛苦和恐惧啊。” “不然乌漆嘛黑里,被那一番吓唬,只怕也要吓出点好歹来,那种极度恐惧正常人承受不了的。” 谢邵本来是想说点什么活跃气氛,秦璎却一愣:“极度恐惧?” 韩烈也想到了什么,抿着唇看和秦璎对视一眼。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门’游离。 这些‘门’分布在世界各地,从古至今都有目击记录或文献记载。 某种特殊时机,‘门’后的东西会流离到这个世界。 当然,某些情况下,这个世界的额东西可能也会穿过‘门’去到那个世界。 近代青寨隧修建时炸出异兽傒囊,意国工程师和神秘的华国师爷,在青寨合伙做了个丧心病狂的实验。 其中明确的一点就是——极端的情绪和特定媒介,可以打开‘门’。 “极度恐惧……”秦璎默念这个词,心中几乎已经有了猜测。 楼中一共几方势力。 带着瘿颅躲藏的大班哥和工人们。 秦璎找到的那个意国南部长相的外国人。 秦璎谢邵等人。 纯倒霉蛋,勇敢的猪头张勇。 但那个意国人的出现,最诡异最没理由。 结合楼下那些开窗透气的车,秦璎脑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大班哥躲藏在这,或许并不止是偷了东西等风头过去,他或许保持着清醒,通过某种渠道联系了那些意国人前来。 买卖得利?合作? 目前大班哥的动机未知。 小班哥曾说秦家老宅那只瘿颅,是大班哥的脸。 或许,大班哥也受瘿颅影响异变了,但他某种程度上保持着清醒。 秦璎只觉得眼前的迷雾掀开了微微一角。 她低声把猜测告诉了韩烈和谢邵。 谢邵蹲着老大一只,闻言露出似乎有点明白了但没全明白的表情。 正想追问时,他身边的韩烈站起身。 谢邵还想问,但下一秒就知道为什么了。 极远处传来歘歘掘土声还有牙啃木材的声音。 “宗利和张朗回来了。”谢邵看了一眼韩烈。 秦璎对韩烈使了个眼色,韩烈颔首绕到一棵枯树后,几个起落不知藏匿何处。 同时,不远处袜子底下那块泥地簌簌凸起个小包,紧接着两个身影破土。 仓鼠头的宗利拖着张朗,大门牙龇着嘴里叼着只须须乱甩的瘿颅,淡绿汁液顺着毛发滑落。 第338章 森林4 宗利异兽化后是只仓鼠,战斗力属于比较一般那种,他一般自称智囊。 平常为人也是个闷骚鬼,人形时臭美把头发丝都打理得很好。 谢邵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狼狈,瘿颅那玩意的样子一般人多看两眼都难受,哪像宗利这样叼嘴里。 尤其,宗利和张朗时分头行动的,现在两人凑一块,宗利嘴里叼着瘿颅扯着张朗,肉眼可见的出了变故。 谢邵反应快,背一躬朝着宗利那边突进过去。 末了还回头对秦璎喊:“您别过来。” 瘿颅体液对谢邵他们这些异兽化的人没影响,对秦璎却有。 谢邵可不希望他主子和地上那位仁兄一样。 话音落,他已经猪突猛进撞到了宗利张朗面前。 谢邵力气极大,双臂一合抱住宗利的腰就上拔。 宗利哕了一声,嘴里叼着的瘿颅落地,内脏都险些被谢邵双臂挤出来。 不过宗利还挺通人性,没有抱怨,死拽着张朗。 站在远处的秦璎这才看见,三四根杯口粗的瘿颅触须,张牙舞爪裹着张朗,要往下扯。 而张朗身上鲜血汩汩,紧闭着眼睛,手里紧紧抓着什么。 那些瘿颅触须的目标,是张朗,更准确点说是张朗手里的东西。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高频的嗷呜嘶鸣,谢邵胳膊筋肉高高隆起又涨大两圈。 一个发力后,裹着张朗的瘿颅触须尽数崩断。 飞溅的瘿颅体液中,谢邵抱娃娃一样抱着宗利张朗后退数步。 泥中的瘿颅触须甩了几下,骤然缩回泥里。 掉落在地的断须,一小会功夫钙化。 宗利这才啪啪拍打谢邵胳膊:“老谢,放我下来。” 他被谢邵勒得快吐肠子,踉跄走了几步趴窝在地上摊成仓鼠饼:“我在约定时间回来的路上,闻到张朗的血味。” 宗利张朗两个是老搭档,闻到犰狳血腥,他不可能不去救,这才有了方才的一幕。 谢邵把张朗搀扶起,触手之处湿漉漉全是血。 秦璎这时提着背包跑上前,一边翻出背包底的急救包。 “怎么伤成这样。”谢邵把张朗放平检查,“以张朗的身手,遇上瘿颅应该不至于那么狼狈。” 随即,他、秦璎和爬过来的宗利看清张朗身上的伤后,都脸一沉。 张朗身上几个血洞,最深也是最危险的一处距离胸口很近,汩汩淌血。 “是枪。”秦璎面无表情说道。 比起射进宝的枪,射向张朗的枪口径更大且杀伤力更大。 “猎枪。”接触过枪械的谢邵咬牙,取出急救包里的绷带,用手指暴力卷着绷带塞进血洞里止血。 “这里怎么会出现枪。”宗利门牙一动一动地说话,声音满是疑惑。 华国禁枪几十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出现猎枪简直不可思议。 这种猎熊枪近距离挨一下,普通人脊柱骨都会断成两截,也就是张朗这样异兽化的还能活。 “严重吗?”秦璎帮着给谢邵递绷带纱布。 谢邵上下检查了一下,松口气:“还行,死不了。” 以张朗的体质,先止血,回去拖进医院挖出子弹,住几天院又是一条好汉。 秦璎紧绷的肩膀放松,张朗从来云澜市大半日子是在躺医院,这次也是没跑掉。 这时旁边凑热闹的旺财,呜呜两声。 叼着秦璎的衣角扯了下,用爪子拍了一下张朗紧握的手。 它龇着牙,十分焦躁不安,唇吻之间隐约泄出一股极淡的硫磺味。 旺财在发怒,这世界上能让旺财发怒的东西很少。 秦璎心中已猜测到了答案,她伸手去掰张朗畸变的右手。 张朗昏迷中死死握紧拳头,秦璎掰了两下没有掰开。 宗利有眼力见上前来帮忙。 一阵龇牙咧嘴仓鼠脸狰狞后,终于掰开张朗紧握的五指。 张朗的手心有鳞甲,甲片中极薄的碎玻璃在苔藓微光下闪烁冷光。 他握着的,是一支捏碎的药剂。 “狰药剂?”宗利见过狰药剂,认出样式,但它鼻子一嗅一嗅,随即摇头,“不对,没有狰的味道。” “但和狰药剂同源,似乎已经注射空了。” 秦璎明悟,张朗带回的这支空药剂瓶,也是那些狰药剂的幕后研发者的又一力作。 张朗冒死带回来,一定是有原因的,张勇和那些瘿颅化的怪尸,根源应该都是因为这支药剂。 “是那些意国人带来的。”秦璎神情冷然,“那些枪也是。” “他们还枪击了我的进宝。” 宗利这才意识到她在,听她说进宝被枪击,仓鼠眼睛险些挤出眼眶:“卧槽?” 文保局谁不知道秦璎那只小蓝鸟,一根羽毛都差点引得研究院打起来。 被枪击? 华国境内,有人枪击了文保局的小宝贝疙瘩。 宗利没说话,但浑身毛发炸成毛团。 谢邵搓了一下手上的血渍,应声冷笑:“大爷的,真是骑我们头上拉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