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宫》 第226章 他,哭戏真无敌啊 可,都说。 天有不测风云。 谁又能真正,掌控全局。 离山栀司怀铮上次出宫,又过了十来天。 迎来又一年下元节。 自多年前贤妃于鸯双双落水,这么多年来,再没出过那么刺激的事。 可不用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这宫中的氛围,已经紧得很多人喘不过气。 下元节后,又过了十来天。 山栀从宫外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朱振,找到了。 无忧不会交代具体过程,只大致说,朱振又换了个身份,试图经海路回西梵。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无忧的人半路找到他,入了海,依旧是自投罗网。 山栀问司怀铮,“师兄说,活人找到了,可以交给荆许问问。” “荆许?”司怀铮想起那个只见过寥寥几面的人,“他擅长这个?” “师兄说,荆许的手跟衣裳一样黑。” 司怀铮轻哂,荆许那一年到头黑装的脑子没长全的形象,可太深入人心了。 “这倒是没有想到,那我们就且等等吧。看太子还做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山栀皱皱鼻子,一副“朱振你等着吧,你会很惨的”表情。 “当时我只想着让他死,他逃走了还担心了一阵,没想到抓到他了,反而让他不得好死。就是奇怪墨奕怎么会没跟他一起。” 司怀铮解锁新姿势,想了想,摸摸她头,反复揉揉。 “别想了,如果朱振知道墨奕在哪,就一定能问出来,如果不知道,那便不知道吧。 当时我们还没回来,很多事想得没那么细,如今他人在我们手上了,没必要担心那么多。且看能从他身上知道什么。 师兄定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在这件事情上,这么上心。 多亏有你。 他居然主动提出让荆许审问,稀奇。” 山栀脑壳发麻,双手捂着头。 以前都是她揉他的头的。 反了他了,敢这样揉她的头! “不许这样碰我头,别弄乱我发型!” 司怀铮无语,暗暗叹气:“……” 山栀横眼问他:“你刚说什么来着,最后一句。” “我说,师兄这次很上心。” 山栀呵呵呵,“他那性子你还不知道?我问他了,说是药王谷的事情上,谢咱们一次。” 司怀铮大约也猜到是这样。 段灵是药王谷的人,这次大胜西梵,彻底将药王谷纳入大周版图,算是解了药王谷一难。 虽然药王谷独立于两朝,却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在夹缝中生存的。 特别是本就靠西梵一侧,这些年战事又起,西梵对毒又执迷,把药王谷逼得紧,想来这几年日子不好过。 他没跟茂海确认的是,他们是否要前往药王谷。 安度晚年。 看在段灵跟团子的份上,药王谷应该会接受师父一家人吧。 然后,他也因此跟药王谷多了一层联系呢。 司怀铮眼底精光闪过,内心有些许期待。 随即又想起,等当前这些事情处理完毕,不知道他的父皇会不会想起药王谷。 总归,他们不会让药王谷遭难就是。 那是后话。现在,还是得先解决当前的问题。 但愿,赵家和白家,不要让他失望,不要对送上门的消息,过分存疑。 - 暗流涌动,也许会起惊天巨浪。 他的生辰,他的封赏,还会顺利吗? 毕竟,他回到京阳后,在战场上取得的成绩,似乎消于无形。 虽然,有很恰当的理由,比如父皇要处理其他重要的事。 司怀铮其他都不在意,他也不急。 只是山栀的身份,不知道她急不急。 希望她好,却更担心她其实想走。一想起这个,他就忍不住,想要试探。 火苗熊熊,他等不及了……那便看看,他到底在她心中,比不比得过她的家人…… “山栀,腊月在前,父皇已经让人安排生辰宴,宫人们都说,他会在生辰宴上,封赏。如果他同意了我的请求,赦免了你,你有什么安排吗?” 这个问题,对山栀而言,太好回答了。 毕竟,想过很多次。 但以前都是悄摸摸的或者随机想想,不会这么认真跟司怀铮聊。 怕他有压力。 司怀铮也不会主动问她,她想当然以为,可能他自己也没有把握,毕竟事关皇上。 现在他既然问了,山栀脑子里的计划脱口而出。 “肯定要先回去见祖父。老人一年年变老,能陪他的时间越来越少。我答应过爹,要代他尽孝的。 然后,还想去看看岐岛如今怎么样了。上次来去匆忙,我都没机会好好看看。如果老丁没骗人,那里应该挺好的。 就当环海一游,顺便也去南岛看看,听说沙滩都是红色的,我只见过白色的黑色的,红色的可真没见过。 这么一来,都要花去不少时间。 我们之前南下又西行,但大周其他的甚至大周外面的地方,我都没见过。 你别觉得我爱折腾。 我只是觉得难得来这世界一遭,好好看看呗。 路上若遇到什么事,说不定顺便当当这世道的游侠? 嘿嘿……指不定黑龙就跟着我一起,扬名天下! 嗯,还有呢…… 还有,我得去跟周明、张河聊聊,看看他们的镖局弄得怎么样了。我心里有个想法,心有余力不足,等时机成熟了,可以入股镖局玩个新鲜的,这儿递铺的规模太小了,不方便。 你知道的吧,其实我还是堂兄营生的顾问。 不过只是一个想法罢了,行程身份的,除了回家一事,其他不强求。那些想做的事,也不强求。 说起来,我其实,也有那么一点懒。 等我不想折腾了,就去寄海山附近寻一处院子,想吃就吃,想躺就躺。 每隔一段时间,见见亲朋好友,清点下我的分红。” 山栀说到这里,其实远远没有说完。 脑子里的内容那么多,又怎么是突然兴起的一两段话能言尽的。 说到这里,她边说边扭头看向司怀铮。 “到时候你……” 山栀差点弹起来,有些惊慌失措。“你怎么了。” 司怀铮两只眼睛水汪汪,下眼睑正中间在流,眼角也在流,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和委屈。 “说了那么多,都没有我。” 山栀发誓,她刚想提起他来着。 她上半身趴在桌子上,手肘撑着,一脸坚定的跟司怀铮说: “怎么会没有你!我刚想说,到时候你也是王爷了,看封地能不能顺利讨到锡克城那边,咱们不就又在一起了吗?” 司怀铮丝毫没被安慰到。“如果我不能去那边呢,你就不要我了,是不是。” 山栀摇头。“当然不是啊。走动走动,走走动动,不就又见面了。” 司怀铮面色煞白,浑身发抖,垂眼,哽涩开口: “我会让父皇放你走的。你也不用陪我在封地立足,不用管小六的路走得稳不稳。我早该想明白的,你自有你的日子要过。 你有要代父尽孝的家人。 师父也有一家人。 六弟母妃和父皇,姑且也是一家子。 是啊,大家都有,就我没有。” 这话山栀听得要心梗,忙打断他,“不是的,我跟师父一直把你……” 司怀铮扭头不看她,声音凄凄楚楚,低落到了地底下。 “你不用说了。我没生气,本就是皇家欠你。这些年本就是你受累。往后的日子,我一个人也可以。不用你陪着。 哪怕及冠礼,在外只自己一人,我也可以的,不用担心。 山栀没照顾我前,我本来就是一个人。 父皇不爱,母妃非亲。无同胞手足。 我早该知道,你也是要走的。毕竟我也答应过你。 只是一想,不能日日见着你,心如刀绞。 我当早些习惯才好。” 山栀听得跟着一起哭,情不自禁那种,大脑不知道运转,没什么想法,纯粹得徒留肉体在心疼和感动。 她还没组织好语言,司怀铮又说: “今晚起,让福顺守夜吧。” 山栀大脑轰隆一阵,整个人都麻了。 司怀铮头是摆正了,却依旧没看她。 他轻轻说:“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山栀不走。 他说了一通,她还没说什么呢! 司怀铮抬起发红的双眼,看着山栀。 山栀张了张嘴,试图把这不对劲的聊天掰正: “不是,咱们本来要聊的不是这个的。我是说……” 山栀卡壳,她有点懵懵,又有点难过,被言语和氛围影响情绪。 僵持半晌,司怀铮不再看她,也不再开口。 山栀觉得自己晕菜,出去冷静下,吹吹风也好。 她一走。 司怀铮修长的中指擦过眼睛,指腹沾泪一片湿润,他摩挲着手指,唇角一勾,眸如深潭…… 第227章 她,是缺点脑子啊 当晚,司怀铮没让福顺真的来他屋里。 却让碧玉把山栀拉下去了。 山栀待在名义上是自己的小房间,但却一次都没住过的地方,辗转难眠。 她生气,他都不听她解释。 虽然她还没想好怎么说清。 她也气,他怎么能说大家都有家人,不要他呢? 他对得起师父们,还有她吗? 多大年纪了,还哭! 哭哭哭! 山栀冒火,把被子踢了。 然后又心疼。 那些话搅得她难受。 特别是“父皇不爱,母妃非亲。无同胞手足。”这句。 还有“只自己一人,我也可以的”这句。 还有“不能日日见着你,心如刀绞”这句。 还有…… 呵,失眠了。 早上,依旧山栀端了热水进去。 看着司怀铮的黑眼圈和红血丝,又是肠子打结。 山栀想跟他说话。 他扭头叫来福顺,让福顺跟他去一趟武场。 留山栀一个人石化在原地。 碧玉也不遑多让。 看着远处探究的目光,碧玉把山栀拉进内堂,悄悄打听。 “你们吵架了?” 碧玉都没发现自己如此想当然,山栀一个丫鬟,居然能跟殿下吵架。 山栀更是没察觉。 她摇摇头,这事也没法跟别人聊。 碧玉安慰她,“没事,过几天就好了。现在整个皇宫紧张兮兮的,兴许殿下是压力太大,你别想那么多。” 山栀心里苦,她没想那么多,是殿下想太多。 午时,福顺回来了。 说殿下在永福宫那边用膳,然后直接在东殿休息,等六皇子下学。 福顺也跟碧玉的表情差不多,低声提醒山栀,“殿下说,你不用过去了,也不用去接他。” 气得山栀回了小屋,蒙头大睡。 结果,居然,真的。 睡了过去。 但也没睡多久。 饿醒了。 她吃了晚饭,司怀铮才回来。 什么时候他那么好的耐心陪小六了? 她调整呼吸,走到司怀铮房间,关门,落座,一气呵成。 “我们聊聊,你那想法不对。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别扭,我们就说……” “山栀……”司怀铮眼带哀求。 “你不知道,你在我心底是……”司怀铮打住,自嘲一笑,而后改口: “师父们说得对,你心大,不是你说的吗,人心不一定相通。 你又怎知我心里有多难受。 你可以到那一日,才做那一日的事,说那一日的话。 你早就谋划着预想着这些,所以能轻易接受跟我分开。 我却是第一次知道,你有那么多讲不完的事情要去做,要不是我打断你,你还能继续说下去,对不对。 你觉得,你还有时间去看我吗? 以前你说过,你最爱我的。 现在想想,少时戏言罢了。 不怪你。 怪我,当真了。 所以,我不行。 我需要提前准备,提前适应你不在身边的日子。 我习惯了思虑长远。 如此才能平安长大,才能战场得胜,才能万一你离开我那天,我不至于痛苦难当。 如今,你就不能让我提早适应少跟你接触,不与你说话的日子吗? 毕竟,那便是我以后的日子,一年又一年,不是吗?” 司怀铮的情绪要把山栀淹没了。 真的是她太想当然了吗? 她有资格腹诽他敏感矫情吗? 他竟然把自己看得这么重?她知道的,她一直知道的。可是……好像依旧是比想象中,还要重一些。 司怀铮见她发愣,又开始赶人。 “总归这事,对你也没有什么影响,无非是换了一个地方睡觉,少与我说几句话。下去吧。 就当,可怜可怜我。” 山栀本来一大篇草稿,又消失无踪。 这一次,乖乖出去了。 那,她试试? 他就算再难受,也总不能一辈子绑着她吧。 山栀是真没料到,首次正儿八经谈论她离开的事情,会是这样的情况,怎么走向这么诡异。 她有点懊恼。 当场没说出那么多话。 一背身,脑瓜子灵活得很! 她想说,赦免的事不一定顺利。 心里还想说,没过完年,她都不敢确定,自己的命是不是真的续上了。 算了,累了。 她败给了青春期敏感少年。 可就算她这么想,事实也比她想当然的复杂。 因为,她居然,很难受。 跟以往西关两人各有事情短暂分开时的感觉不一样。 真是见了鬼了! 她不跟他一个大屋,她不习惯,可能因为,明明知道他就在屋里躺着。 他出门,不带她,她有被抛弃的感觉。 他不跟她说话,她也难受的厉害。 熬了几天,山栀觉得自己快要行尸走肉了。 冬至这天,皇家家宴。 跟班也还是福顺。 山栀的忍耐终于爆发,这日子不是这么过的! 她在司怀铮的屋里坐着,等他回来。 司怀铮推门进来,看到她,一愣。 随即当作没看见,弯腰脱靴。 山栀看他这是打算直接去暖房洗漱了,上前拉住他。 把他按在凳子上。 山栀叹气,“你赢了。” 司怀铮不吭声。 “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不好受。” 司怀铮心波微漾,还是不开口。 乖乖坐着。她压着,他就不动。 她说话,他就听着。只是不搭腔。 山栀问他:“如果你想着我离开后,那么难受,你有过其他什么想法跟计划吗?” 他摇头。 “其实我们可以打个商量。” 他歪头,等她继续说。 山栀拉过一个凳子,跟他面对面坐定。 “不然,你就跟皇上说,这么多年你使唤我也习惯了,让他免了我的罪奴身份,还留我在你身边伺候。 这样比直接放我回家,显得没那么突兀,更合情理。说不定皇上答应起来也更容易。 虽然这是小事,你就当我多想了。然后我是你的人了嘛,你有权的啊,你就随便名义上让我做个掌事的,这样我身份,在这世道来说,也不算低。 然后,你再放我回家探亲。 我回去小住一段时间,到时候再回来陪你。 不过,宫女还到了年限还能出宫呢。 到时候,等你行了冠礼,就不许这般孩子脾气了。你再还我自由身。得了你这个承诺,祖父大伯他们就更放心了。” 这是山栀想了几天几夜想出来的良策! 她本来一开始是说,她出宫后,大不了再回来陪他。 但是如果没有一个正当的身份,终究麻烦些。 还因为,她觉得二十五岁,一点也不老,没有那种早日出去的急迫感。 还因为,这样好像,山家人就没办法给她催婚了欸。 山栀其实觉得自己超级聪明的,点子一级棒! 却忘了考虑,哪怕是王爷近身伺候的,依旧是个奴才。 又或许,她愿意为了司怀铮如此牺牲,下意识没把这当成代价。 司怀铮心跳加速,泪光涌动。 这次不是装的。 他没想到,山栀会愿意为了他,做到这一步。 他是在激她,试探她。 他想,她最好会为了他修改她那一堆看不到头的计划,把他排在见完家人后。承诺他出宫后,她立即来找他,陪着他。 等他处理完所有事情,她未尝不能陪着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一个行踪飘忽不定的王爷,历朝也不是没有。 这是他想的简单,又彼此满意的方式。 可是她给了他另一个,他不敢想的办法。 师父说得没错。吃软不吃硬,师姐其实真的很好骗。 他实在没办法拒绝,毕竟她的办法里,他能确保用身份,绑紧她。 等她发现他心思想逃,也是不能了。 司怀铮紧紧抱住她,感谢她这时灵时不灵的脑子。 “我这辈子,都不会放你走了。” 山栀张嘴无言,任由他抱着。脑子想着,这家伙终于愿意亲近自己了哈。 一颗种子就此落下~ 某人好像要长那种脑子了。 她被他抱得腰身微微后仰,最终讷讷低语: “你怎么还得寸进尺了。我的条件,你要是食言,可是打不过我的。” 司怀铮再不把她这话当回事,只双臂继续收紧…… 第228章 有人先动手了 越近腊月,天越冷。 宫中以及某些官员府邸的紧张氛围,比寒流更甚,悄无声息弥漫每一个角落,侵得人时时觉得后背发凉。 胸有成竹的人,也无法彻底放松。 比如,勤王。 暗房内,只他一人,他再没有人前的那般自信风采。 他额头抵在雕花繁复的盒子上,里面正是陈阔带回来的冷云烟。 这东西,什么时候能用在嘉和帝身上,他不确定。 如果他是太子,就用。 如果他这次依旧不是,那他继续再等个一年半载。 再久,他真的没耐心了。 他面目狰狞,双眼如同暗夜中的狼,闪着嗜血的光。 冷云烟,不止能控制人,量足够大,也能杀人于无形。 他信陈阔。 所以陈阔说的,他信。 他不需要找人再去试药。也没多余的量去试,每一份,都已经安排好了用途。 他只需要等。 等自己成为太子。 最好再等一个嘉和帝生病的机会,再趁机让他服用,便会悄无声息促使那人大限将至。 他不会让自己在太子的位置上熬太久的。 他只有真正坐上了那个位置,把所有人都控制了,才能真正的放心。 司怀晟就是最好的例子。 还没当几年太子,龙椅的边都没碰到,死了。 他不会步这后尘。 想着多年经营,大事将成,勤王于黑暗之中,笑得癫狂。 - 如墨的夜色,晕染无际,无限延伸。 黑暗中,六百里加急马蹄哒哒,击碎了虚假的平静。 过检入城,提奏,外廷转交内廷,每一个经手人,看见这直达圣听的加急折匣,压下极大的好奇,烫手般的迅速移交。 最后落到了曹吉手中。 曹吉表面比别人平静些,心中却也没有丝毫头绪。 上一次收到这样的折匣,来自西关。 这次……会是什么。 年关将近,看来不能消停了。 曹吉叮嘱下面的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其他的不要多说一句。 深呼吸几次,卡着时间,提速小步进了内殿。 嘉和帝刚穿好朝服,见如此,声音自带威严: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曹吉腰快弯成了九十度,举着折匣: “皇上,宿州六百里急奏。” 宿州? 嘉和帝对宿州有印象。 应该是说他对江南好几个地方,都印象深刻,要么富庶税额巨大,要么天灾频发,要么像宿州这般出现瞒天人祸。 对宿州,怎么会淡忘。 毕竟,司怀晟一份密折,迁出宿州税银瞒报之事,朝中可是因此没了一位户部侍郎焦程。 听见“宿州”二字,嘉和帝动作都慢了半拍。 他招招手。 曹吉赶紧上前,把匣子打开。 嘉和帝拿出折子。 只第一行字,就让嘉和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手不自觉的发抖。 “好!好的很!真是让朕开了眼,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嘉和帝把折子用力一摔,折子在光滑的木板上,呲溜一滑,直接滑到了曹吉身后。 曹吉身形一僵,想了想,后退、弯腰,又拾了起来,放在案桌上。 此时嘉和帝正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按着额头。 “皇上,哎哟,您这,老奴……” 嘉和帝手离额头,睚眦欲裂,哆哆嗦嗦指着那份折子: “你看看,你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曹吉垂头。 嘉和帝大吼,“我让你看!” 曹吉一抖,拿起折子快速看起来。 一个字一个字组成的信息,看得他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起来。 勤王,真是,让人意外啊。 哪怕勤王暗杀太子,他其实都比较能理解的。 毕竟夺权。 可是,以百姓的命做局,意图掌控天下言论,他怎么敢的。 而且此等机密事,泗州的安排,怎么就被宿州发现了? 没有铁证,宿州敢六百里急奏吗?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曾经还作为二皇子时南下的那些地方,那些天灾,到底其间有多少人力所为。 死一个太子,大周不会伤了根本。 可死一方百姓,并且还可能不止一方百姓,那是国之根本啊! 造祥瑞酿天祸,蛊惑人心,这是篡国损国,是比刺杀太子还严重的事。 勤王,居然会这么做。 他是勤王,是皇室一员。这也是他的大周啊…… 难怪皇上,气得倒仰发晕。 曹吉头皮发麻,万幸,他没接勤王的枝。 “皇上,千万保重龙体。” 嘉和帝依旧双眼猩红,突然感觉有些失力。 “去,去勤政殿,传苏今尧、欧阳柯、陈文翼、赵……” “不,不叫陈文翼,他跟老二……关系匪浅。” “不,不去勤政殿,去宣政殿,上朝。事后再留下他们。” 嘉和帝一瞬换了三个想法,曹吉刚想应下,他又来一个。 “等等,成叙今日不在。你去,让人叫他来。宿州的供词和物证,不够。得让他亲自跑一趟,把所有人押回来。包括泗州所有相关人等!” 曹吉赶紧出去,呼了个信得过的人。 “你赶紧的,去叫成指挥使到宣政殿偏厅等着,就说皇上下了朝,有要事吩咐。” 曹吉安排完这个,赶紧去拿了那份急奏,待会肯定用得上。 然后跟着嘉和帝,上朝去了。 嘉和帝不仅出现得比平时晚一些,脸色也更差。 虽然这段时间,脸色就没好过,但现在尤其差。 龙颜转黑的强盛威压之下,那些想陈奏的人都不想第一个开口,又估量着是不是非今日禀报不可。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安静。 曹吉已经说出了“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嘉和帝一双眼睛扫视着,这些人看着畏畏缩缩,其实指不定谁包藏祸心,胆大包天! 都是会装的好手! 这么一看,其他人更是没事启奏。 嘉和帝一甩袖子,去了偏厅,成叙还没到。 又憋了一口气。 往勤政殿走。 那些他信得过的阁臣,他要听听,他们怎么说。 嘉和帝一步长一步短,毫无节奏的往前走。 突然停下,问曹吉。 “勤王,一直在王府?” “回皇上,勤王妃有孕,这些日子,勤王不理事,听说,一直陪着王妃。” 嘉和帝眼睛慢慢变小,思绪更为清晰。 勤王妃,陈文翼爱女。 宿州知州宋初,陈文翼举荐的。 如今这事,却是宿州知州告发的。 陈文翼清白的?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这些人……孰黑孰白。 “曹吉,着人,宣勤王入宫。” 第229章 勤王:赌一把 六百里急递入京,又怎么瞒得了有心人。 急递一到,早朝气氛骤变。 阁臣被叫去勤政殿议事。 成指挥使急急入宫。 御前太监又前往勤王府宣人…… 种种迹象,很难不让人猜测。 若是好事,皇上又怎么会是那样的脸色。 这皇宫,这皇城,这天下,嘉和帝想要无数双眼睛帮他看着:谁有异心,谁堪重用。 可,谈何容易。 倒是那些不起眼的人,盯着嘉和帝跟曹吉的一举一动,还更方便些。 今晨,就有那不怕死的,又万幸没被发现的人,找到个合适的机会靠近了帝王寝殿。 只言片语,足矣。 消息不起眼的,传到了淑妃那儿。 淑妃又着人装了她亲手做的点心,送勤王府。 自打勤王妃又有身孕,她这做母妃的,关心一二再正常不过。这段时间,隔三岔五的往宫外送东西,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只是,今天去送点心的马车,跑得更快一些。 车内,淑妃的心腹宫女琉璃,在这寒天里生了一手心的汗。 她无数次催促车夫快些,就怕赶不及告诉勤王,让他有所准备。 勤王府前,宣勤王入宫的人还没来。 琉璃在车厢内,稳了稳心神,才如往常般进了王府。 带路的人带着她一路往内院走,却在一个岔路口,拐了个弯,往勤王书房走去。 琉璃带出来的消息不多,是因为嘉和帝跟曹吉,本来就没有说太多的话。 但是那几个关键词,确实足够了。 勤王一听,变了色。 “宿州急递,父皇可是召了阁臣议事,有没有陈尚书。” 琉璃语速又急又快:“有。但,陈大人是已经走了一半道儿,才被内侍拦下的。当时其他大人已经去了勤政殿。” 琉璃说完,等着,等着看勤王有没有话让她带回去。 勤王心想,那就是父皇一开始怀疑了陈文翼,后来又选择相信吗?还是其他原因。 泗州,宿州……如果于他不利,那就是瘟疫的事情暴露了。 不管是祥瑞还是瘟疫,为了确保不出意外,总要先试试。 这疫情便找了一些流民乞丐,试了试。 他没有直接下令,这事要用银钱铺路,中间还有鞠付,鞠付下面还有很多人。 如此一环又一环。怎么就能精准的提到他? 除非,多年前的布局暴露了? 不会,如果那件事暴露了,不止是他,还有那么多人,都逃不掉。 那些事,绝对不会有人泄露。 那件事,宿州不知道。 作为后来调任的宿州知州,他怎么可能信任。 还没到彼此真正信任的时候。 可宿州怎么发现的。 物证和口供容易得来,可人证是谁。 人证,才是关键。 宿州! 好一个宿州。 这么些年装识相,装老实,把他跟陈文翼,骗得够狠! 现在,没法去找鞠付商议,希望鞠付他,不要让他失望。 只要鞠付能顶住。 他就还没到最后一步。 他还有机会。 他不能逃。 他一逃,就只剩最后一条路了。 那条路,没人想走。也太难。 他的好父皇啊,其他事情做得好不好另说,切身安危,那是做得再好不过了。 所以,他才要找一个连太医院都验不出来的毒。 容不得勤王多想,管事进来低语,守在路口的人,看见了宫里的马车。 勤王知道,这是来叫他入宫了。 哪怕谋逆,也得审上一审。 让成叙去泗州拿人,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宣他入宫,看来是要把他软禁在宫中了? 勤王进入密阁,拿出一份冷云烟。 交给琉璃。 “让母妃别担心,只要我手里还有名册,那些大人势必会保我。万一,万一事与愿违,父皇不惜死伤一片也要废了我。 不能给他太多的时间,一旦开启三堂会审,就晚了。 让母妃想办法,把这东西给父皇服下。” 琉璃手不受控制的抖,不管怎么样,弑君,她还是怕的。 勤王用力掐着琉璃的双肩,琉璃痛得哪还知道怕。 “听清楚了。这不是毒。只是会让父皇生病,就算是太医,也绝对验不出来。但也别让人发现了去。一日化一颗,不拘于是茶是汤。也不要多,多了会改变茶汤的味道。吃七次便可。” 琉璃痛得蹙眉,“王爷,奴婢明白了,定转告娘娘。” 勤王松了手,弯腰,双眼盯着琉璃:“告诉母妃,局势越乱,我越好脱身。” 琉璃还没点头。 宣勤王入宫的太监,到了。 - 勤政殿。 陈文翼跪在地上,腰都塌了下去。 原本还义愤填膺对策颇多的一些同僚,在嘉和帝跟陈文翼对峙中,收了声。 他们其实也没想到,皇上后来又把陈文翼给叫了来。 陈文翼管着礼部,按理,跟这事也扯不到一起去。 可偏偏,陈文翼的身份,太微妙了。 毕竟是勤王的岳丈。 他女儿勤王妃育有一女,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 要说勤王的事跟他没关系,谁会信。 可偏偏,宿州知州宋初,当时又是他极力举荐的。 如今,这极力举荐之人,一封六百里急奏,告发勤王草菅人命、存造伪恶逆之心。 泗州不想在自己的地方,试行瘟疫传播,而是在两地交界区域避人耳目的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也幸亏是选址的问题,那些流民和乞丐的事,宿州也能管上一管。 这事看着清晰,其实也挺匪夷所思。 泗州的选址其实没毛病。 但奇就奇在,怎么就被宿州的人发现了。宋初还以极快的速度,控制了所有人。 如今这急奏,不仅附有口供一份。还说那些相关人等也都还好好的关押着。 完全不怕上面复审。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 该去抓人提人,成叙会办。 人带回来了,该审就得审。只是这被审的人包不包括勤王,嘉和帝没说。 各部衙心里有数,姑且等着帝王令,成叙去抓人,也需要时间。 一旦想通,这些事定下来,其实花不了多长时间。 到最后,嘉和帝的重点就放在了陈文翼身上。 嘉和帝问他,怎么看? 陈文翼趴在地上,面如死灰。 “臣,相信宋初,也相信勤王。臣愿去了这身朝服,以罪员之身自囚于家,待真相大白之日。” 也许是他的暗示生效,至少这件事,勤王并没有让他沾手。 只要不带出其他的事情。 这次的火,他认为烧不到他身上。 烧不到陈家。 戏要演。 至于皇上信不信,不是他能决定的,也不是皇上自己能决定的。 在座的人精,自然都明白,现在说什么,都不到时候。 一切,得等成叙押着人回来后,再说。 嘉和帝话在心底绕了两圈,才出口: “陈尚书多年劳苦,朕看在眼里,年将近,奏请在家休息一阵,也好。待这些事了,来年春闱诸事,还是离不开你啊。” 陈文翼保持跪姿,微微抬头。然后重新匍匐下去。 “谢皇上。” 至于二皇子。 进宫后,连嘉和帝的面都没见到,直接被软禁在了长晖殿。 第230章 又一桩案,飓风来了 陈文翼闭门谢客,陈寅去请示上峰贺大学士,他是否也该请休一阵。 贺长治想了想,说不用。 于是,在陈府闭门之时,陈寅却万事不管该做什么做什么,这画风再一次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在此时的风雨骤变中,这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寿安宫,太妃焚香跪拜,嘴里念念有词,沙哑的声音细细碎碎,再抬头时,带着笑意,眼眸含光。 施嬷嬷把她扶起来。 “事情总算是到了这一步。” 太妃抓着她的手,千言万语都在手中的力道中。 “人很奇怪,以前说不着急是真的,毕竟阿珏没长大,眼看着事情将成,反而生了急躁。” 施嬷嬷摇头,反驳太妃。 “您哪是急躁,是高兴。” 太妃笑了,这真心又舒爽的笑,连嘉和帝都没见过几次。 “老天眷顾,这些年诸事顺意,阿珏顺利长大。他长大了,其他人就该让路,本以为需要我们自己动手,没想到司怀晟就那么没了。虽说命途难测,终究是他得了那个位,想他死的人,太多了。” 施嬷嬷知晓一切事情,聊起来也没那么多藏掖,语气带了几分轻视。 “都说勤王自幼聪慧,事事谋而后动,却不想这么些年,连个司怀晟都杀不了。也幸亏有西关这意外,不用您派人去。” 太妃嘴角含笑,却不似高兴,全是讽刺。 “这宫中,果然都是人吃人的。这个吃这个,那个又吃那个。” …… - 宸佑殿。 山栀听说勤王被软禁,却不是户部鞠付这边的事,而是宿州。 又一次感慨,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 山栀正絮絮叨叨最近发生的事。 “你说,这是有人安排的,还是真的凑了巧。还有啊,这赵家怎么还不参一本户部……” 突然,她话茬一停,颇有几分僵硬的看向司怀铮。 本来在书桌的司怀铮,雷达敏锐,问她怎么了。 山栀咕哝:“就是突然想起,快腊月了,发生了这个事,皇上应该暂时没心情管你的事了。” 按理不会拖,也不应该拖这么久,可谁让她家殿下不得宠呢。 多数人都是看帝王脸色行事的。 刚回来的时候,还有人为司怀铮说话呢。 比如就有人建议,那个破旧的,没有明言给谁住的,却有风声说是司怀铮的王府,某个地方可改修缮为重建呢。 但这些话如同一阵微风,轻拂无痕,一溜儿就没了。 总有更重要的事,让皇上头疼。 于是一个有过战功的皇子回京,除了最初得到了一些赏赐物品,而后再次掩入深宫,没人搭理。 这样挺好,方便他们行动,搞些小动作。 山栀也已经不会为这些事难过。 就是一次又一次,默默的给这个皇帝减分罢了。 配不配当皇帝,她不敢说自己懂。但,实实在在的不配当个爹。 不过山栀提起这个,不是想要为司怀铮鸣不平。 而是有点别扭。 为前阵子的僵持,和无比丰富的内心戏而别扭。 白瞎了她懊恼了那么多天啊。 司怀铮依旧侧着头,“你就想说这些?” 山栀舌尖抵了抵牙根,“就是觉得有些事,确实不用提前瞎想太多。到时候且看你的生辰宴,多大阵仗就知道了。” 司怀铮心想,还有没有生辰宴,也是另说。 不过毕竟是猜测,就先不跟山栀说了。 他表现得有些慌张,眼里有些急切,问她: “你答应过我的,陪着我。” 山栀有些脸热,“陪!陪陪……” - 事情如司怀铮所料,赵家不会让勤王有翻身的机会。 拿到确凿罪证后,立即安排最后一击。 朝堂之上,御史参户部侍郎鞠付罔顾法度,联合多地官员,虚报费用实行贪墨。 有人证户部主事一人,以及下所检校一人,还有部分账册明细。 原本凭空出现的线索,加武力强压而来的证据,在奏陈帝王时,都变成了相关人员趁勤王势弱而良心发现揭发的。 这两位人证,知道的事情也非全貌。 可有脑子的人,立即就能想清楚其中关窍。 抽丝剥茧,细细核验账册,追踪每笔银钱的去处,审问相关人员,便能知晓真相。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成叙才刚从宿州泗州带了瘟疫案相关人等回来,还没完全审清定罪,又出户部大案,直指一朝户部。 嘉和帝于朝堂哆嗦失态,导致群臣大骇。 他强压着心神不适,当场下令把鞠付关进诏狱,并让成叙派人去鞠府搜查。 前面瘟疫案,会审的几部官员忙成了狗,如今再添一桩,都知道,这年不会好过了。 他们不好过,有人却很高兴。 宫外的赵府恨不能搭戏台庆祝。 宫内的皇后和太后,也是终于露出了笑脸。 慈宁宫里,皇后不顾礼仪,全是兴奋之态。 “只要皇上往下查,就能知道,这一桩桩一件件,牵涉南边半数官员。这些人早已经私下连成一片,可动荡国本。 这些人皇上会罚会调会拆。 但拿着国库去培养自己势力的司怀瑾,皇上一定不会放过! 姨母,往大了说,这堪比谋逆。 说不定,司怀瑾会死对不对!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以前那么多次耍阴招,他该死!” 太后并没有比皇后聪明太多。 只是她毕竟多活了那么些年,听过的见过的事情,也更多。 开心过后,却有些后怕。 从十来岁南下江南就开始布局,这是怎样的远见和耐心。 背后的谋臣是谁,是陈文翼吗? 可做事的,却是户部的人。 陈文翼摘得干净吗? 这么多年,数不清的名目,一笔笔下拨的银两进了私人荷包??。 这些地方官,得了钱,又有上头的命令,自然不会过分盘剥百姓,加重赋税。 没有民怨,他们的官绩就漂亮。 百姓满意,地方官满意,户部满意。 只有国库日渐吃紧,钱都用作了为司怀瑾养官。 哪怕每次不多,这么多年,也已经水滴成海。 太后呢喃,“他是怎么做到的。” 皇后脸上依旧的畅快,仇人即将落败的畅快,事如所愿的畅快。 “有钱什么事做不成,他胆大包天,自掘坟墓,如今被发现了,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他。” 太后的心跳并没有平缓下来。 她有太多疑惑。 赵家人外出宴饮,隔壁厢房偶然听来的消息,虽然为真。但真的是偶然吗? 那一个突破口。 从天而降的突破口。 牵扯出了一个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小官,带出了此等惊天大案。 若非如此,谁会注意一个,小小的九品文书校对官。 太后想了这么多久。 终于还是决定多怀疑几个人。 “从瘟疫案开始,司怀瑾就没了机会。如今我们的发现的这事,他罪加一等。 宿州知州,宋初,柔嫔的父亲,他先给了司怀瑾一刀,让大家对这位勤王的信心有些动摇,才有了那些酒后失言,被赵家听去。 按理,我们要推四皇子上位,宿州出力,柔嫔出力,都是再正常不过。 可我总觉得,心不安。” 太后想起多年前的旧事,眸中狠厉加重。 她用力抓着皇后的手臂。 是叮嘱,也是要求。 “待事了,杀了宋初!杀了宋安如!” 第231章 老二选择逃亡 皇后被太后突然迸发的凶狠吓住,哪怕手臂吃痛也不敢怎样。 声音对比之下,弱极了。 “姨母……” 太后胸膛起伏数次,想起心底的悔恨,那些夜不能寐的日子,缓缓松开手。 依旧严肃,直勾勾盯着皇后。 “我说的话,你最好记住。你想让四皇子以后只尊你一个,就杀了她!” 皇后明白太后什么意思。 杀了宋安如,柔嫔。 太后当初看太妃性子柔和,无欲无求,宫门紧闭,觉得留她一面未尝不可。 也让人看看,太后和白家是有容人之量的,儿子也不是抢来的,一切只是为了大周。 可所有的美好,在皇上登基后,变了。 皇上,尊生母为太妃。 …… 皇后也变得凛然,她重重点头。 “姨母放心。这事我记着了。她以前不得宠,这些年反倒因为四皇子的缘故,还能在皇上面前说上一两句话,皇上也喜欢看他们母慈子孝的。事成后,我会想办法,让她顺理成章的死。” 太后见她听进去了。 这一件事,放心了些。 却仍有数不清的事情,让人头疼。 “皇上的身体怎么回事,最近脾气大变,也没说那个药会让人变成这样。” 皇后也是有些担心,但是已经这样了,担心也没用,只能让事情加快进程。 “按理,不会这么快发病,兴许是最近事多,受了刺激导致的。阿晟说了的,发病后还能拖个一年半载的,足够让皇上慢慢把事情交给……” 皇后又是一阵心痛。 原本这药是为了司怀晟顺利继位才下的,如今却便宜了四皇子司怀珏。 - 夜深,宫墙间风啸回荡。 月影难寻,宸佑殿烛火全灭,漆黑一片。 山栀跟司怀铮来到院子南墙倒座杂物房内,一如小时候那般靠得近近的,低声交谈。 山栀有点无聊,叹了一口气,“幸亏现在白天能补觉,不然怎么熬得住。他怎么还没动静,两天了,你会不会猜错啊。” 司怀铮又靠近一点,摸摸她后背,又摸摸手臂的。“冷吗?” 山栀用手肘怼他。 司怀铮无声勾唇,在她耳边低声说。 “凡事哪有绝对嘛,如果猜错了,也是没办法的。” 山栀皱眉,不会吧,司怀铮不臭屁了? “你真没把握?” “有。如果猜错了,那就是我高估了他。陈文翼挑新人,掘棋子,鞠付玩弄银钱,‘各司其职’。天狼阁的事,他死瞒着陈文翼和鞠付,无非不够信任那些人。那是他最后的退路。” 山栀伸了伸脚,来这里是因为更靠近长晖殿,外面的动静能听得更真切。 因为她家殿下说,户部的事一出来,赵家一定会想方设法,让罪名变重,形同窃国。 二皇子他终身幽禁或贬为庶民都算是好的了。 所以,二皇子会逃,逃出去才有机会杀回来,二皇子没抓住前,淑妃等人的命也暂时不会丢。 她的任务呢,就是悄悄旁观,待会有动静,跟上去,确保二皇子顺利出皇城。 司怀铮猜,要么二皇子有人,放他出去。要么他凭本事闯出去。 如果他闯出去的过程有点难度,山栀就悄悄的助他一臂之力。 山栀一会绷直脚背,一会勾一勾,舒展脚丫子。 又过了一会,她又想起一个问题。 “万一皇上不让你出去呢?” “不去就不去吧,只能祈祷没猜错他的路线。如果我不去,卢瑾言会有些吃力。” 想到那个明面上生死未卜的小将,实则被司怀铮送出去的人,山栀是回到京阳,回到皇宫才想通其中关窍的。 “所以你一开始救他,又带他回来,是因为他小叔是禁军统领吧。” “嗯。还知道他们情同父子。”司怀铮不瞒她,只是现在才想明白,果然够懒的。 山栀当然不会觉得自己迟钝,也不会觉得自己脑子懒,她埋怨上了,用身子撞了他一下。 “不早告诉我。” “明明是你说,太多太多事了,听着闹疼心烦,你不问就让我少说。你问的时候,我可有什么事情是隐瞒的。” 山栀轻轻的哼了一声。 司怀铮低头承诺:“我说过的,永远不骗你。” 山栀嘴角不受控往上走,“知道就好。”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 外面有动静了。 山栀伸展筋骨,“我走啦。” 司怀铮一把抱住人,一下下就放开了。 “顺利的话,有阵子不能见,别想我。” 山栀翻着白眼往外走,“谁想你!” 司怀铮站在她身后,温情脉脉。 “我会想你。” 门槛处,山栀一个趔趄…… - 二皇子逃得比他自己想象的要顺利。 所谓皇宫禁军森严,总有漏洞。 殊不知,这个漏洞是卢皓悬着脑袋,放给他的。 等他逃到东春门,有了接应的人,那群守城的人,他还没看在眼里。 山栀一路跟着,发现事情有小小偏离。 守城门的人,并不是二皇子的。 证明这皇上啊,皇城皇宫和龙体身边,确实防得还可以。 但山栀也不用出手相助,救二皇子的人,也比想象中的多。 她躲在暗处,看着城门的乱斗。 嘀嘀咕咕跟超度似的,说这些人死了也好,来世更棒。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消失好久的人。 当初冷宫里,跟田正一起过来,看着田正欺压她的人。 林华。 她当然承认,她记忆力并没有那么好。 可还记得这张脸,是因为,她记仇。 她很记仇! 对方不是小孩子就是这点有个好处,时隔多年,样貌没有大变。 山栀想着,提前帮司怀铮清理一个虾米,也不错,反正大乱斗已经开始。她蹲在暗处,随手拿起个石子,就地磨着…… 待城门一开。 二皇子率先往外冲。 山栀搭着弹弓,对准林华后脑勺。 咻! 咔嚧~ 林华,死。 第232章 病发得诡异 半个时辰前。 禁军副统领缪钦,带着汩汩流血的手臂,来到了太元殿门口。 消息层层传入,曹吉狠狠心,一跺脚。 进去了。 “皇上……皇上……” 音量一次大过一次。 嘉和帝从梦魇中醒来,眼睛似涩似肿,很不舒服。 - 他身体不适有阵子了。 太医一开始说着急上火,开了些药,却不见好转。 后来又隐晦的提醒,诸多症状似阳虚。 他饮食得当,更从未过分纵欲! 这些人,一个个都该死! 都如此的,无能! 后来开始喝药加针灸,疗效微弱。 为什么会突然衰弱,疲乏? 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何故就这一次这般不扛事。 真不想承认自己老了。 所以疑神疑鬼。 吃穿用的,进一步更小心了。 只让曹吉经手,所以曹吉也累出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不过确实,这多疑的嘉和帝,因此躲过了立马会死的结局。 淑妃安排的小太监,只有机会放了两次冷云烟,再没机会碰一杯一盏,更没机会进殿把东西丢香炉。 淑妃倒是想装贤惠,亲自炖了汤来。 可因为二皇子的事,她有那资格吗? 所以,淑妃只能焦急上火。 勤王也暗自恨恨。 他没听到什么父皇病重的消息,看来是没得手。 果然,父皇防备心最重了。 没等来父皇病重,却等来了鞠付出事,他知道,再这么下去,他死定了,即使不死,也失了自由难以施展手脚。 所以,他要走。 带着金山银山,去哪里不能快活,不能成事。 等他站稳脚跟,得到外部助力,再打回来,也一样! 只要老不死的一走,不管谁上位,他都有信心,回来。 - 嘉和帝这边,因为喝了冷云烟,身体健康状况急转直下。 可药物相生相克,下毒的那两拨人都没算准,谁都不解当前结果为何会这样。 皇后累年喂的药,跟冷云烟一合。 出来的效果,出乎意料。 皇后诧异症状提前显露,而且之前也没听说发病的时候会导致畏寒和骨痛。若不是那面部异常潮红,红肿,还有小便频数,她可能只以为,皇上确实只是寻常病痛。 也不如淑妃跟勤王所料,不是说会亢奋会生幻觉,如毒发骤弱,什么药都难缓解吗? …… - 皇上艰难爬起来,觉得这简单的动作,都让他有些吃力。 更是心烦意乱。 他掀开帘子,怒视曹吉。 曹吉跪在床边,说了这糟糕的事情。 “皇上,勤王,逃了。” 嘉和帝本来在生气,等着看,到底什么天大的事,要吵醒他睡觉,这是恨不得他死吗?! 结果就听到了这么一件事。 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勤王逃了,有人进宫营救。且……且勤王,武艺高强,缪……” 曹吉话没说完,嘉和帝又是一惊。 “他武艺高强?你说,老二武艺高强?” 曹吉心想,可不是吗,勤王居然功夫不赖,这可真是藏得够久也够深啊。 “是。卢统领今日休沐,缪副统领值勤。勤王把缪副统领打伤逃了,如今人就在外面。” 嘉和帝两颊通红,一个男人这般形象有几分讥诮,像是戏台上扮丑的角儿,可没人敢直视龙颜,更没人敢嘲笑他。 他顶着红脸红眼,披上衣服出去,见了一身狼狈的缪钦。 缪钦把情况简要说明白。 嘉和帝混沌的脑子,被激得都清晰了几分。 勤王为什么要逃! 不,不该这么问。应该是说,为什么要现在逃。 瘟疫之事,跟他脱不了干系,可罪不至死。 他乖乖待了这么多天,为什么要现在逃。 而且,还什么? 武功高强? 好一个,翩翩君子,武功高强! 只有一个可能。 户部的事,也跟他有关! 而且知道瞒不住了。 嘉和帝气得五脏发疼,隐忍咆哮: “把他……给我抓回来!” 曹吉刚给他顺好气。 哪怕身体状态如此糟糕,这帝王还是提着气,一连着下了好几道命令。 封勤王府。 围永义侯府、陈府。 软禁淑妃。 巡防营搜城。 成叙立即带人去打听,勤王是否从哪个城门逃逸,若逃出了城,全力追击。 八百里加急命镇北大将军,派人前往勤王封地,锁亲信人等。 …… 一连串事情安排完,刚想让人把卢皓叫来,司怀铮来了。 直直闯了进来,性子急得很。 一进来,看到嘉和帝一双愤怒的眼睛。 司怀铮跪下。 “父皇,儿臣听到动静,一开始以为梦见边关,后来发现就在殿外。都怪回来这么些天,警觉弱,出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父皇,万万保重龙体。儿臣愿出力,去把勤王抓回来!要是能追上他,他一定打不过我!” 嘉和帝心烦,大声呵斥,“你凑什么热闹。” 司怀铮眼睛一红,顶着压力,抬眼跟嘉和帝对视。 “儿臣,只是想为父皇做点事,否则这心里难受。他让父皇生气让父皇难过,我要去把他抓回来。” 谁不喜欢看着儿子孝顺呢,嘉和帝看着这样的司怀铮,声音软了几分。 “你去哪儿抓。” 司怀铮笃定,“南下,或封地的方向,他对这两边都熟悉。不过,封地定有他自己的人,可能还是封地的可能性高。 父皇,哪怕我没有一个兵,我单枪匹马,我也愿意去!” 多疑的嘉和帝审视自己这个三儿子。 是啊,老三没人。 回了京阳,老三没人。 在边关尚且是领兵小将。 真的是赤诚之心吗? 封地? 他自己更偏向于南地。 户部牵扯的南部几个地方,如果真的是他的人,他去南边才对。 这儿子真的聪明吗?还是又一个在装的。 突然想起,腊月了。 嘉和帝有些心累,疲弱摆摆手。 “过几日你生辰,别闹腾了。” “父皇,我没心思庆生辰。父皇病了,勤王逃了,如今这情况,还谈什么庆功宴生辰宴。我长大了,不出一份力,我会吃不好睡不好,你不让我去,我就不起来。” 嘉和帝不知道是被他的执拗说服,还是被他的孝心打动,总之也懒得为这点事争吵不休。 可他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跟天机营搅和在一起,所以,他不会安排司怀铮跟成叙一道南下。 至于北边,勤王怕是不敢往那边走。 “南地,我已经安排成叙,北有白齐钧,东面缺口,本想叫卢皓来,听听他的想法,他擅觅迹寻人。 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的,让他带人出去,你就跟着他吧。你们谁抓住了他,有重赏。” 司怀铮领命,重重磕头,步履坚实的大步下去。 曹吉将嘉和帝的命令一一安排人去通传,又站到了一旁,当背景板。 嘉和帝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缪钦。 卢皓出去了,缪钦受伤了,他还剩一个副统领。 就这么着吧。 他看着缪钦,缓缓开口。 “朕,以前想,西梵有多弱,王室多不堪,才让人灭了半数之众。但这些年,朕亲眼所见,这皇宫,还真就让人来去自如。你说,要你们有何用。” 缪钦除了磕头,还能说什么。 嘉和帝没心思杀人,他状态太差了。 说完这句让缪钦心跳到嗓子眼的话,他回了内殿,他需要再躺躺。 曹吉走到缪钦身边低声说: “皇上没说什么,缪副统领便把伤包扎一番,养一养,继续当好差吧。” 缪钦感恩戴德,“多谢公公提点。” 第233章 狡猾的老三,天真的老二 司怀铮离开后不久,勤王从东春门逃走的消息传回了皇宫。 一起回来的,还有成叙已经带人追出的消息。 嘉和帝松了口气。 随即又皱起眉毛,没法放心,成叙已经失职好多次了。 他想着,可如果不用成叙,还有谁? 路上的成叙,打了个喷嚏。 这边,司怀铮刚跟卢皓碰面。 也是从东春门出去的,毕竟人从这儿走,过了这道门,往哪儿追那是另外的事。 疾驰不到五里,马慢了下来。 卢皓抬臂示意,后面跟着的人更慢,缓缓拉开了距离。 他实在忍不住,问了司怀铮一句: “殿下如何能确保,皇上一定会让卑职跟着殿下走。” 司怀铮扭头,颇有几分严肃: “卢统领这话不对,明明是父皇让我跟着你。” 卢皓紧了紧腮帮子,改口不死心的继续问。 “就算如此,殿下如何确保,皇上一定会让殿下,跟卑职一道儿走。” 司怀铮面色真诚,开口夸赞。 “大概是卢统领既去过边关前线,手上调教出了不少夜哨,比如卢瑾言就很厉害。” 司怀铮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一下,提醒卢皓,你亲爱的侄子,是我的人。 “这一身的寻人本事,谁不知道。况且,卢统领在禁军营口碑极好,是顶顶能干的人。” “再者,我也很愿意跟卢统领一道儿走。要不是父皇先下了这命令,我还想自请同行呢。毕竟,卢统领运气,似乎一直以来都不错的。” 卢皓听得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于鸯身死,恰逢卢统领休沐,勤王逃走,又是休沐。这运气还不好?” 司怀铮是发自内心的,这卢皓确实有点子运道在身上。虽然这些事卢统领难辞其咎,但重罚,确实没落到他头上。 卢皓一身冷汗,希望皇上不要想到这点,两次他都摘出去,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于鸯那次,确实是他运气好。 可这次,明明是他“无意”泄露了点消息,勤王才主动这么选择缪钦当值时出逃。 司怀铮笑得云淡风轻,晨曦未至,看得卢皓心头发慌。 “殿下可否明示,您到底要做什么。” 司怀铮肃色提醒他:“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劝你不要多问,总之不会带着人谋逆,且宽心。” 卢皓呕得肝疼,本想再探听些消息,看来不管是从侄儿身上,还是从这个三皇子身上,都不会得到了。 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瑾言不会有事吧?” “如果我没出来,他可能会有事。但既然我出来了,他定然没事。说起来,他运气也不错,毕竟我也没法保证自己一定能出来的。” 被迫上了贼船,却还处处被约束,卢皓心底真的恨得跺脚,果然皇宫里的人,没一个简单! “殿下深谋远虑,定是万事皆顺的。” “那就借卢统领吉言了。你带出来的人,都信得过吗?” “殿下放心。” “宫里的事情,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就算殿下没提醒,大家也都知晓的,各皇子宫殿重点巡逻。” 司怀铮点头,他不得不防,禁军在明山栀在暗,不管藏在最底下的人是谁,保小六无事就行了。 否则事情有点麻烦。 “我其实只是想出宫,在宫里待腻了。顺便抓一抓勤王立个功也不错。 北路有白家人盯着,他们不会放过勤王,卢统领说是不是。 南路泗州、宿州、渝州等地,有成叙。 东边只能靠我们了。 路线是江门、津庆、鲤洲方向,先向东后转南,最后也许能跟成叙会合也不一定。 就这么找吧,卢统领没意见吧。 但我着实看不上你们的脚程和功夫。前面我先走一步。你们跟上。 还请别告诉他们别乱说我先行一事。否则,我顶多受点责罚和怀疑,其他人,可就要丢命了。” 司怀铮说完,哪有什么“前面先走”,他是立即一夹马肚,疾奔出去。 徒留卢皓,风中凌乱…… - 五日后,海上。 冷意盖过了空气中的咸湿。 一艘南岛精造的大船停在海面。 船头,勤王面色冷峻,寒目南向远眺,那是他接下来的去处。 船上,是永义侯府仅存的全部精锐死士,还有难得培养出来的天狼阁勇士。 更重要的,还有钱。 有钱,能做很多事。 他临出逃,才得到母妃最后的一个信息。 他的好父皇啊,发病了。 虽然病症有点诡异,但人人都知道,这次不对劲。 可太医摸不准,便不敢说。 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接下来会是谁上位呢? 呼声最高的老四? 还是骁勇善战却没有助力的老三?能悄无声息杀了太子,他不想与虎谋皮,不管司怀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是,不要留的好。 那便只剩下颇为受宠的小六? 所以还是四六之争吗。 不管是谁,江山未定之前,就是他回归的最佳时机。 成王败寇,史书谁写。 既然明路已经死了。 他只能走一条黑道。 只要他登上皇位,他会励精图治,谱大周盛世。 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不允许自己失败。 可惜,可惜那老不死的防备心太重。 连个太监都是高手。 不然…… 真恨! 勤王难以安眠,吹着冷风,满腔恨意。 - 有人来报:“王爷,有船队靠近。” 勤王看着前方的灯光点点,蹙眉,心里有答案,但是依旧问了出来。 “谁敢这时,深夜行船。” “看船只数量,应该是东海岐家的船队,听说他们不时游荡海上,收取什么保护费。” 勤王冷笑:“乌合之众。传令,备战!” 第234章 二三相杀 属下紧张得重重吞咽,提醒勤王: “王爷,那是东海岐家,听说连南岛都不敢惹。” 他不敢看勤王的脸色,但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 “他们跟一般的海寇确实不一样,他们并非尽数全要,收得,听说不算多。不如……” 勤王冷眼看他一眼。 “这船上的一切,是我最后的退路。如果连一帮海寇都打不赢,你觉得,还能成事吗?” 属下不敢再说什么,但看了眼渐渐靠近的三艘大船,最中间的那艘,一点也不比他们的小,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勤王眉头舒展,突然笑了一声。 “听说他们就是大吃小,吃成今日这般的,打了不少贼寇,成了这些气候。这么一看,着实,很不错。” “如今我又吃了他们,这东海岐家换个头儿,不是正好?还是姓司好听些。” 他觉得这不是半道上的劫难,而是机遇。 骁勇善战,水陆皆宜,还跟南岛有合作,这样的人,再好不过。 要是他有了这些人。还怕南岛不乖乖迎他上岸? 至于什么东海岐岛,那是哪儿? 他不在乎。 因为他要南岛的赤亮沙。 - 岐家战船。 最中间那艘,司怀铮不掩面目,如深海妖王,踏风漂移。 一点点,靠近,他的猎物。 丁仪已经前往西梵探查他想要探的事。 他身后站着的,是其他的骨干成员。 两方距离越来越近。 百丈…… 十丈…… 勤王终于看清了,如他一般立在船头的司怀铮。 眼睛瞪得极大,面色剧变。 东海岐家,司怀铮? 早就看清他的司怀铮,知晓他终于认出自己了,咧嘴一笑。 这一笑,笑得勤王忍不住,退了半步。 现在想逃,想调转,已经不能。 正中间,司怀铮所在的主船挡路。 两侧,两艘小不了多少的大船,渐呈夹势。 所有人,持械待命。 司怀铮收了笑。 没有令声,他自己,就是令箭。 在他跳向勤王大船的时候,岐家军三艘船铁索簌簌,没一会便如叉鱼般,稳稳锁住了对象。 厮杀声起。 刀剑入肉的声音,和落水的声音比,听不清哪一个更多。 岐家军当然也有伤亡,但依旧让勤王船上的每个人知道,何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司怀铮没兴致让下属去试探勤王的功夫,他自己,第一时间,直接就对上了。 只几招来回,勤王已知,没有胜算。 “三弟!” 勤王横刀在前,慢慢往后退了几步,声音又急又亮。 司怀铮没有欺身上去,只是有人围拢过来的时候,毫不费力,全部击杀。 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一片,也不允许勤王逃离。 没多久,易丰过来了。 “殿下,东西在。” 既然确定了金银珠宝都在船上,人是一个都没必要留了。 这些可不是海寇,是断不能收编的。 司怀铮笑意和善,仿佛在宴席闲聊般气定神闲,双眼看着勤王,吩咐易丰:“一个不留。” 勤王心惊胆寒,他看走眼了,他怎么会看走眼呢。 他居然看走眼了。 不只是他。 大概,全部的人,都被司怀铮蒙骗了。 司怀铮,怎么做到的? 勤王呼吸急促,忙不迭开口:“三弟,我自认,从未得罪于你。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放过我,我此生,绝不回来。” 勤王一句话说完,司怀铮已经到了他跟前。 招招不留情,一剑就能废了他。 勤王忙着保命,再没空说什么。 三招后,司怀铮的剑抵上了他的脖子。 中气十足的一声穿透嘈杂,清晰击穿耳膜。 “司怀瑾,已被擒!” 勤王的人听见,有人手都抖了几下…… 几息之后,没人敢继续打。慢慢的向中间靠拢,但离勤王还是有点距离。 司怀铮开口要求勤王:“让他们把刀剑,都丢了。” 勤王不敢动,垂眼看了一下抵在喉咙的长剑。 “钱都给你,这船也是你的,留我们一命。放我们去那条小船。” 司怀铮见他不从,谈条件,心里咕哝一句:看来也不傻。 继而扬声,“就不怕我杀了你。” 勤王当然怕,可是他更怕,他的人丢了武器,更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如果司怀铮只是为了钱,愿意他们换船,那就证明他能活。 如果司怀铮不愿意,就证明,他们死定了。 安静。太静。 只有风声。 勤王却觉得,太静了。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厉害。 呼吸,也太重。 这不好。 不好。他要冷静。 提醒自己,留得青山在。 “三弟,我可以帮你!我有份名单,真的! 他们……他们所受恩惠太多,知恩图报。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原因……总之他们会为我所用。重要的是!他们还算干净,是真正的可用之人,我可以把他们给你。 都给你!” 司怀铮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平静,娓娓道来:“鞠付一倒,户部涉事人员跑不掉,南地那些官员也跑不掉。你说的应该不是这些人。难道是,陈尚书?” 勤王瞳孔微缩,连这个司怀铮都知道? 司怀铮见他如此,更是确定。 “我猜,这局很多年前就开始了?这么多年的科考,那么多新人能人,分散在那么多的位置,没有名单和确凿证据,这一张网,确实很难揭开。 你居然也思虑长远,知道治国不能全凭一帮蛀虫。陈文翼说服你的?还是你本就……嗯,不重要。” 勤王心如擂鼓,却也知道再假装也无用,聪明人之间聊天,装也没用。 他反问司怀铮:“这些,你猜的?” 司怀铮头一歪,“很难吗?” “陈尚书,确实做得很隐秘。 我不是很明白,你心中无对错,无黑白,只有欲望,为何会让陈尚书只做这些,让陈家跟户部这些事切得干净,你就不怕你一出事,他反水? 难道,因为他的爱女是勤王妃? 不过没关系,我不在乎。 我们确实没偷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你说那些人有的还算干净,能用,那便够了。 这一锅乱炖哪怕牵扯出什么,陈家应该不至于彻底倒台死全家。 所以我让陈寅做六弟的师傅,果然不错。” 勤王听他提起六皇子,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相。 “你安排的?陈寅!六弟!你想,你想的是他?你疯了,你做了这么多,为的是他?你居然真的认贼为母?你知不知道,当年就是贤妃,带着父皇,去捉奸!才害得洛嫔进了冷宫!” 司怀铮有点心烦,听这种话,一次又一次。 刚勤王没有为了保命命令他的人丢刀剑,觉得他有点脑子来着。现在又觉得,不过如此。 他怎么会是为了六弟。 明明是,他要用六弟。 第235章 都是要死的 司怀铮不想跟他说这些。 剑尖向前一分,切切实实,抵上了皮肉。 又说一次。 “让他们,把刀剑丢了。” 勤王心里知道他们的命运,但是他不甘。 他放低声音,最后一试。 “名单都给你!这些人我也不要了。三弟,留我一命,给我一划桨小船,这寒冬腊月深海孤舟,是死是活我都认。” 司怀铮剑慢慢下滑。 就在勤王以为,仍有一线生机时,剑刺入肩膀。 他痛得一声哼。 但他的痛哼被司怀铮的命令盖了过去。 “杀!” 再次,乱斗起来。 司怀瑾肩膀受伤,剑不能提,干脆跌坐船板。 哈哈哈哈…… 他狰狞狂笑,抬眼看着司怀铮,又看着眼前的厮杀。 “你果然是存了这个心。想让他们丢了剑,任你们宰割?想得美,他们就算是死,也要多带走几个你的人。” 司怀铮确实不想让自己的人,死太多。 因为来之不易,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做。 可勤王的话,也刺激不到他。 愿意登上岐家船的人,就知道可能会有这么一天。 就像天狼阁的人,还有永义侯府的这些死士…… 勤王见他很平静,更愤怒。 “我们都看走眼了,你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我本来还想跟你合作的。” “太子是你杀的吧?” 他也不管司怀铮认不认。 又变回了那个姿态娴然的二皇子,视死如归。 “我很高兴,留了一手。因为怕你太厉害,怕我控制不住你……我的直觉没错。 你以为杀了我,你的日子就好过?司怀铮,你要是敢回去,你也死定了。 哈哈哈哈,我们地府相见。” 司怀铮冷冷开口:“我不会死。哪怕我做的一切都暴露了,她会救我。我们最坏的结果,无非浪迹天涯。” “他?谁能救你?” 司怀铮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换了个内容输出。 “大师父说的没错,你不相信兄弟,不相信父皇,也不全然相信你用的人,所以你用礼部陈文翼发掘能臣才子,用户部鞠付结党营私贪墨,他们两个甚至都不清楚彼此为你具体做了什么事吧。 你最相信的,还是你的母妃,你信永义侯府。只有他们知道你天狼阁的事,对吗? 哪怕陈阔,你也不是全然相信,也没有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他吧。” 勤王原本半阖的眼睛,听见司怀铮说这些,抬眼。 “三弟,这是在夸我?” 司怀铮没再开口。 勤王的心底还是没有表面的这么平静,他看着自己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自己引以为傲的底牌,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他不想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多年经营,落得这般下场。 是过了多久?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最后一个人,也死了。 他笑容尽失,刚才的视死如归心气消无。 “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么还不动手。” 也许是终于把天狼阁的钱弄到了手,司怀铮心情不错。 他颇有耐心,问了勤王一个问题。 “你还有什么筹码,足以换你性命的秘密?你的人都死光了,说不定我愿意留你一命。” 一剑之伤,不致命,勤王还是想活。 他想破脑袋,也没有什么是可以拿捏司怀铮的。 司怀铮为数不多的耐心耗尽,挑了他四肢的筋。 勤王不得一剑毙命,痛得哀嚎,风格大变,嘶吼大骂。 “司怀铮!你生母水性杨花,你也是个贱的!是你勾引司怀晟是不是,他暗中培养你,结果你反杀他对不对!你才是那个狼心狗肺的人!” 勤王这些有几分故意的膈应人的话说出来。 司怀铮,黑切……更黑。 勤王没有察觉,继续吼: “早知今日,当初在冷宫,就不该让你活!就当我之前疏忽,放过了你,可你以为你还能活,你等着吧,有的是人,要取你的命!” 司怀铮听见他这句,难得又想了一会。 “你把你的猜测,告诉了皇后?说是我杀的司怀晟是吗?所以你笃定我回去会死?可你们不可能有证据,就像你是我杀的,京阳也没人能找到证据。” 司怀铮终于明确说了,他会杀他。 勤王骂人的勇气,萎缩了一些,他蜷缩着身子,忍耐剧痛,现在已经视线有几分模糊,但仍旧能听见司怀铮的话。 “你不该骂我的,更不该编排污糟事。都说你识时务,原来不过如此。我本来要停手了,打晕了你,也算你的痛快。 现在不杀,是因为还要留你几天,尸体仵作能估出死亡时间,等我走了,你再死,就没人能怀疑到我了。 可现在,我想给你点死前的教训。” 司怀铮抽出匕首。 蹲在勤王面前,在他身上比划着…… 司怀铮表情太可怕,勤王心快要跳出嗓子眼,恨不得早点死。一瞬间不断两极反转,又怂又勇。 司怀铮开口了: “司怀晟最后一口气,吊了好多天。 在你身上,我想换个玩法。 她不喜欢我这样。 所以我不去学那万般酷刑,怕忍不住想用。 可有些酷刑,只要听过名,就能知道什么意思。 刮肉不知算不算凌迟。 上次她有些生气,不对,是担心。 既然她不高兴,我当然不能用同一个办法。 更何况你比那些人更可恶,只刮了你的小腿怎么行。 是要千刀万剐的。 确实呢,凌迟适合你。 不过,你得谢谢她不喜欢我动手做这件事,所以,不会凌迟你。 对你,我有新的安排……” 勤王愣生生被他的话激得清醒了几分。 “你,你不可以……你……” 司怀铮匕首扎上他大腿,往下划拉,裤子破了,一条血痕出现。 勤王痛得抽抽…… 司怀铮手一顿,似乎想起什么。 “当年在冷宫,后悔没杀了我?有一次,她被人打了,我看得出,她被人打了,那几天,她回来的晚一些。 是你找人欺负她了吗? 为什么不是直接来找我? 是想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还是在观察,试探? 你当年到底是想做什么? …… 嗯,不回答也没关系,不管是冷宫的事,还是当年武场的事,我都会报仇的。 她挨了板子。 你知道吗,她差点就死了。 师父说她有些底子,又是练武奇才,骨头都比别人硬上几分,只是裂了,没碎,所以救回来了。 她差点就死了。 如果没有康子他们,没有师父们。 她已经死了。 她睡了好久,我怎么叫她都不醒。 …… 不知道屁股上有没有疤。 司承彦我也想杀。 没想到他在西关能活那么久,他比你强。 她好像不想杀他,那我先不杀。 可是你,我可以杀的。” 勤王模糊视线中看到司怀铮的脸。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 明明,是好看的。 但他从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脸。 更不敢被那样一双眼睛锁定。 司怀铮,在说什么。 他?她? 他好像想起来了。 武场?板子?那个婢女。 不起眼。 但这么多年一直跟在司怀铮身边,不起眼也变得起眼了。 那么小的一件事。 司怀铮不说,他都要忘了。 原来,她差点死了吗? 司怀铮对她? 司怀铮的脸吓到他了,人在极度恐惧下,会想起一些尘封很久的碎片,勤王说得急促:“我没动手!刀不是我们丢的。” 刀,不是他跟陈阔丢的。 司怀铮笑了,笑得眉眼弯弯。 “没关系,我都会杀的。” “就连他,我也不会原谅,我都记着。” 其他人,早就自觉离得远远的。 这一个原本相对干净的角落,即将变成血肉模糊的地带。 因为,司怀铮开始动手。 海风翻卷着浪,摇晃着船,却不影响他动手。 风声,将司怀瑾的惨叫,传得好远好远…… 传到一些自诩心狠手辣的人身边。 让人耳根发麻。 第236章 临死之计 此时的山栀,并不知道又一个皇子,即将彻底下线。 她现在永福宫小住中。 司怀铮走的那天开始,她装得老实本分,偶尔穿梭于宸佑殿、永福宫。 随便挑了一个晚上,跟六皇子聊天,留了钩子,把人钩住了。 小六就撒娇卖萌,让山栀住永福宫。 贤妃没有反对。她最初是要给嘉和帝侍疾的,但随着嘉和帝身体感受越来越糟糕,案件审查越来越让人心寒,脾气也越来越大……最后,连侍疾也不用了,嘉和帝身边只留了心腹大太监。 贤妃是担心嘉和帝的,但也知道当前局势混乱。 心慌压过了担心。 也许山栀曾让他们母子化险为夷,有山栀在永福宫,她也觉得好很多。 山栀白天陪贤妃说说话,逗逗胖包子,晚饭后又给六皇子讲讲故事,玩一玩。 时间过得很快。 她现在晚上不敢到处去听消息,非常时刻,不是担心被别人发现,而是担心有人来永福宫作乱。 但消息还是会传回来。 于家不安分,会传消息给贤妃,让贤妃怎样怎样,贤妃一不耐烦,就拉着山栀吐槽。 她以前,可从没想过,贤妃,也会是这样的贤妃。 小六也是个百无禁忌的。 背了人跟山栀讲话,什么听来的都敢说。 她知道,司怀铮离京那天,嘉和帝没去早朝,又传了太医。 此后几天,身体状况虽时好时坏。 她知道,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的太医,不敢说得太直白。 她还知道,永义侯府的人下了狱,淑妃也被单独关着了。 不是每个细节,司怀铮都来得及跟她说。她自己瞎猜,也许是考虑逃跑速度,勤王并没有带上永义侯府的一众人等,也许,这些人还等着勤王杀回来,救他们于水火…… 更有可能,是因为勤王知道很多眼睛盯着他们,不敢全员异动。 所以在勤王动了以后,其他人才敢动,只不过还没做成,就被关了。 谁又知晓,别人心里怎么思考的呢。 山栀没有同情谁,只希望一切赶紧尘埃落定。 - 所有人,都希望尘埃落定。 可炸人的消息,总是一个接着一个。 这次,轰炸对象是皇后。 司怀铮有一件事没料到,勤王的还有一个布局。如今勤王安排的最后一个消息,终于,经由赵府传给了皇后。 赵家,信了。 皇后,也信了。 杀害太子司怀晟的凶手,是司怀铮。 当然,勤王掩去了男风猜测一事,只论控制与服从。 逻辑缜密严丝合缝的推测,被勤王当作真相告知,却也意外的,无限接近真相。 除了有一封信,还有一小份冷云烟。 皇后手脚发软,去找太后。 “姨母,你说勤王说的,可都是真的?真的是司怀铮,杀了阿晟。大哥已经派人去打听冷云香了,不知要多少时日。” 太后老脸冰霜,找不出这消息的破绽。 “如果真的是这样,司怀铮,不能留。不能等到他回宫才动手。一天也不能留。” 不仅是为司怀晟报仇,更因为司怀铮的实力,谁知道他在京阳在皇宫,还有什么帮手。 “可他现在出去了,跟卢皓在一起。” “禁军出行,有特定的记号和联络方式,有人懂,便能找到他们。” “姨母的意思是,所有人,一起?” 太后眸色坚定,一丝丝动摇都没有。“在宫外动手,便宜行事。卢皓本就不是我们的人,死了也不可惜。听说他们带的人不多,我们有机会。” 皇后双眼猩红,想起死去的儿子,还是会忍不住心口钝痛。 不止有心疼,还有无数的惋惜,懊悔,愤恨。 是的,要抓住这个机会。 让司怀铮直接死在外面。 太后已经在想另外一个问题。 “他告诉我们,是想借我们的手,除去司怀铮。他以为他自己还有机会?可笑。说来,也还算有脑子,通过陈阔中毒一事,还有一份医案,就能查到这么多事情。可惜,人心不知足。” 勤王只告诉了赵家,太子得到了西梵密药冷云烟。 因为太子抓了陈阔,陈阔中过毒,所以他知道。 司怀铮中毒一事,可以看医案。 至于好男风一事,他是不会多此一举的,怕赵家恼羞成怒反而不信他。 勤王料到了赵家会动手,却没料到自己会先死。 除了“揭露”司怀铮杀人真相,他还顺道给皇后递了一把刀——冷云烟。 这样的大事,皇后不敢在这个节骨眼,擅自拿主意。 “姨母,他说的是真的吗?柔嫔真的也得到了冷云烟,给皇上服用了。为了四皇子。” 皇后犹疑不定,“我们要不要先找朱太医看看。” 太后摇头,“现在不宜跟任何人接触。” “勤王好计策!料定我们不会放着这个东西不用。他也猜到你想找机会除去柔嫔,但柔嫔只是表象。我们都知道,不会是柔嫔,也不能是柔嫔。 若柔嫔真的,已经给皇上用了毒,那我们还真小看了她。 如果不是柔嫔,便是淑妃。” 皇后觉得到了这一步,谁都有可能。 “就不能是贤妃?” “不会是她。” 太后不想说什么以前的事情刺激皇后。但事实就是,贤妃跟皇上,确实有那么点点感情。而且在太后看来,贤妃可比其他人,好懂得多。 皇后虽然听着不得劲,却也没再针对这一点说什么。 太后瞥了一眼她,继续开口: “哪怕皇上真的已经服用了这毒。不对,是真的,已经服用了,所以病症才会如此杂糅。” 皇后指甲掐着掌心,“这样很好,这样更查不出,我们做过的事。” 说完,她又悲戚冷笑起来,“原来,这么多人,想要他死。怪他自己,都怪他自己……” “后悔了?” 皇后摇头,“不后悔,他该死!” 太后声音难得变得温柔几分,“我是说,你后悔嫁进来了。” 皇后一怔,两行泪流下。 第237章 栽赃弑君之罪 太后帮皇后擦了脸。 “别哭,我见不得你这个样子。记住!哭没用。” 皇后极快,调整过来。 “姨母,这毒,怎么处理。” “他只是把东西送了来,说是柔嫔也用,并且已经给皇上服用了。他一定把来处遮掩得干干净净。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能是柔嫔,我们要扶持四皇子。柔嫔不好,四皇子能好? 他知道我们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他这是让我们自己决定,随便栽赃给哪个人。 他这是要借我们的手,除尽永福宫。” 皇后手指抚上杯沿,釉色很美,掐丝勾莲蕉叶纹也很漂亮。她的手以前碰上这些美器,美得更胜一筹。 他也曾执她手,多有夸赞。 可一切都是假的。 如今假的也没了,她也只剩下千疮百孔的心,细纹横生的脸,还有已经起皱的手…… 皇后收回自己的手,平静的说。 “就算明知他在利用我们,我们还是要做的,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他如此处心积虑,这药一定是真的,皇上,也一定服用过。这些没头苍蝇般的太医,有了这药,一定就能找到‘病因’了。” “是啊,毕竟是太医,不是那么无能的。” 皇后身子微倾,细细瞧着太后的脸,缓缓开口: “姨母,那这事,便劳烦您安排。” 太后没有立即开口。 思量着。 她只剩一个影卫了。 去永福宫栽赃,有必要动用御影卫吗。 想着西关死去的司怀晟跟影十,太后也是切肤之痛。 永福宫。 罢了。 大幕将落,稳妥一点也好。 “贤妃因爱生恨,太子已故,皇上不立司怀鸣为储,她这才不甘,走了歪路。至于这药,当然是司怀铮带回来的。毕竟,他在西关一待,便是三年,除了他,还能有谁。 哪怕牵扯出之前司怀铮中毒一事,时隔多年,再想要知晓真相,可就难了。” “勤王这刀,是真的很锋利。” 证据确凿,容不得贤妃不认。 也容不得皇上,不信。 摆戏的人说是,那便是。 - 深夜,永福宫只亮着必要的几盏宫灯。 众人沉睡。 一个黑影跳上屋顶,看着这颇为奢华的院子,又迅速跳下。 顺着墙垣,往西殿走。 如今这西殿,早已没人住。 他刚落入院中,还是习惯性的隐入角落。 待确认没有引起任何动静。他这才又开始行动。 挑开门,进入内室。 在里面好一会,才又离开。 山栀瞥了一眼院落,选择跟了上去。 直到确定人进了慈宁宫,这才飞快转身回永福宫。 回到西殿院中,依旧静悄悄。 外围巡逻的侍卫,功夫不够。 而这院中,不管是于家安排的,还是贤妃自己挑的,那些所谓会点拳脚的人,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也不值一提。 这些人都没有发现这一幕暗戏。 山栀轻如一缕风,进了寝殿。 先去看了一眼小六,睡得还很香。 看着安静的小脸蛋,山栀心里嘀咕。 “希望你有这个命吧。顺顺利利当了储君,就有稍微厉害点的皇家暗卫啦。以后登基了,就有最最厉害的御影卫啦。虽然还是打不过我跟你皇兄。” 想了想,又去看了眼贤妃。 都没事。 这才往西殿走。 她最初是防着有人刺杀小六,却不想对方并无此意。 她刚并不敢靠太近。 太近了,可能会打架。 容易引出动静。 不过她倒要看看,太后想做什么。 西殿,她太熟了。 如果想在西殿藏东西,那真的是找错地方了。 哪怕对方藏在东殿,或者正殿,可能都会困难一些。 山栀提着灯,双眼一寸一寸扫描。 最后,东西在房梁上找到了,正是她之前习惯性放黑龙的地方。 暗黢黢的西殿,小小黄灯照亮的人儿,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 “真没创意!” 是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 山栀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才真正的生了气。 气急了,反而不骂了。 她沉着脸,看着盒子里的东西。 这玩意,她在西关三年,怎么可能没见过。 更何况,司怀铮还用过。 她跟他,当然找机会,狠狠学习了一把。 很好。 太子有,太后也有。 真是一大家子里面的一小家人。 好的一模一样。 这是想做什么。 山栀几乎立即就想明白了。 如此行径,只能栽赃。 那是谁中毒了。 放眼整个皇宫,谁中毒,谁有异常。 皇上。 他畏寒,全身痛。 可其他的症状却是没有了。 为什么跟当年司怀铮不一样。 还有哪里出错了? 现在没时间思考这些。 山栀冷着脸,把东西收好。 把灯放回原位。 悄悄把守夜的人弄醒,这才迅速奔向她最熟悉的冷宫。 要论偷东西,藏东西。 谁比得过他。 三脚猫功夫在她面前班门弄斧! 山栀速度极快,完成这件事。 回来又忍不住去看了一眼小六。 山栀叹气,又有麻烦事了…… - 次日,腊月二一。 接着便是六九天、迎年日。 嘉和帝身体有些好转,决定上今年的最后一次早朝。 原本说年后定的事,因为勤王出逃,他生病,立储再次成为了朝臣们最关心的事。 如今,变成了四皇子、六皇子,旗鼓相当。 三皇子的呼声,也多了几分。 五皇子,依旧,不被所有人看好。 气得嘉和帝一甩袖子,直接去了勤政殿。 嘉和帝捶着案桌,力度却不大。 “朕,不是不想立。但怎么就如此等不及。谁知道勤王一案会牵扯出谁。他们可真敢啊!现在还敢提!” 曹吉给嘉和帝顺气,“皇上何必跟他们置气。” 嘉和帝仿佛老了好几岁,仰着头休息。 一刻钟后,刑部欧阳柯带来一个重磅消息,惊得嘉和帝血色全无。 最近的案子,要审的人实在多。 是急从权,很多审问小组也没那么多规矩讲究。 其中审问勤王府的一组刑部人员,得到了一个消息: 勤王曾找三殿下聊过,勤王要挟三殿下帮他,具体帮什么没说,但指向是什么不言而喻。三殿下不同意,语气不善。 勤王说,“我知道,你将冷云烟从西关带了回来,贤妃是不是给父皇服用了,你想控制父皇,将位置传给你?不对,父皇不喜欢你,你们在为小六谋划?” - 皇室夺权,疑窦疯涨。 什么可爱小六,什么宠妃于兰,通通抛诸脑后。 自古帝王多是浴血前行,只这简单一段话,包含的信息,太多太多。 却能让嘉和帝捕捉到每一个重点,甚至自觉延伸、设想。 陡转的病情,拉垮的身子。 太医的不解跟惶恐,似乎都找到了一个答案。 嘉和帝离开雕龙圈椅时,撞到了扶手,磕歪了自己。 是曹吉及时扶住了他。 他一把推开,绕过案桌,揪着欧阳柯的衣襟,急得面色涨红。 “你说什么?冷云烟?什么控制!” 欧阳柯又何尝不惊不悲,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真是恨不得吞其骨血难消其恨。 “皇上,勤王府掌事的供词在这。写得一清二楚,他是身体快扛不住了,才招的。现在已经,走了。因卑职实在担忧皇上龙体,等不及汇总其他消息。皇上,您赶紧宣御医,再仔细查查。” 嘉和帝抓过纸张,一个字看不进去。 他摇晃着站直,又弯腰,扶着额头。 “宣,宣太医,找李镜。” 他转身,想回椅子上,却有急怒脱力之象。 曹吉上前搀扶,他抓住曹吉手臂。 “成叙,成叙不在。你去找缪钦,围了永福宫,任何人不得出入!曹吉,你带人,亲自带人,搜宫!快去!” 第238章 搜宫 手持长枪的侍卫将永福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贤妃才刚撂筷子,得知这一信息既懵又怕。 她蹙眉,小步频频往外走。 山栀和玉珀在后面紧紧跟着。 这些人来的速度比山栀预想的还要快,不过她脑子转得更快,已经上演了一百出戏…… 还没到宫院门前,曹吉带着一堆人走进永福宫。 贤妃见他手上没拿东西,那便是口谕了? 果然,曹吉开口: “贤妃娘娘,老奴奉皇上口谕搜宫。永福宫一众人等不得外出。还请娘娘勿怪。” 他刚说完,跟在身后的人,不等贤妃反应过来,立即往里快走,又四处散开。 “放肆!”贤妃对着曹吉不会如何,可是看着已经开始赶永福宫下人,分男女进入不同殿内的人,还是没忍住叫喝。 可是,没人会听她的。 因为奉的圣谕。 这些人就算没有恶意,又怎么可能蹑手蹑脚轻轻搜,人多东西也多,很快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贤妃身子一晃,玉珀和山栀,一左一右,顶上。 “还请公公明言,所为何事?” 曹公公弯腰施礼,还算客气,却没有回答问题。 当前这节骨眼,发生这种事,能是什么好事。 贤妃眼睛冒着水汽,面色倔强。 “我要见皇上!” “娘娘,皇上说了,任何人不得外出。还请娘娘,先回正厅。如果没搜出什么脏东西,娘娘定然能见皇上。” 如果搜出来什么东西,那可就难说了。 贤妃哆哆哆发抖,想告诉自己,自己的永福宫都是信得过的人,不会有人能栽赃成功。可是又怕,万一呢…… 否则,何至于发生眼前这事。 可是最让她心痛的是,皇上,不相信她? 他居然,不相信她。 问都不问,直接围了永福宫? 他怎么能这样。 贤妃一颗心怒得要炸,一会又冷得结冰。 在曹吉面前,却有分寸,不会不顾形象大吵大闹。 于是,她只能反复强调,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白。 “我要见皇上!如果没搜出东西就是了,但凡有什么,一定是陷害!他应该相信我的啊,他难道不懂我吗……我要见皇上……” 贤妃说着就要往外走。 山栀没法,曹吉都出动了,哪怕贤妃撞上刀尖上,她猜门口的侍卫都不会让一下。 只能稍一用力,贤妃半步挪不动。 贤妃感受到自己被拉着,右边是玉珀,力道还算正常,左边山栀的手,都把自己抓痛了。 这一痛,赶走了一些其他情绪。 她回头看着山栀,臭丫头好大的劲!想生气,眼睛一瞪,却一点杀伤力没有。 山栀松开手劲,上下滑动摸了摸,权当安慰。 小声说:“娘娘,外面多冷啊,咱先回屋待着吧。” 玉珀和曹吉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看山栀一眼,这话多离谱,又多实在啊。 贤妃一急,想骂她,山栀频频眨眼睛。 贤妃刚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 然后有几分傻愣的说:“是,挺冷的。” 山栀木着脸,“对啊。” 贤妃:“……” 不管怎么样,哪怕贤妃自认确实接收到了一点暗示,也不可能彻底放松下来。 “鸣儿他……” 曹吉解释:“娘娘放心,已经差人去请六殿下回来了。” 贤妃眼睛依旧看着门口,仿佛她只要走出去,就能去问一问那个男人,为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地,就要搜宫。 历来搜宫,都是出了什么腌臜事。 她前几天,还给他侍疾了。 到底什么事,出动这么多侍卫,和这么多的内侍,将她的永福宫,要翻个掘地三尺底朝天的架势。 哪怕嘉和帝的地位已经靠后,贤妃还是觉得生气和委屈。 不断传来的动静,还有小臂上那只不安分的手,又让她有些分神。 好像,又不是那么委屈和难过。 天寒地冻中,贤妃的手跟心一样冷,一节节地变冷,很快指尖发麻微刺。 她终于转身,往回走。 不断的有内侍,推着永福宫的人往两侧偏房走,太监一边,宫女一边,分别看押。 永福宫主子还在,宫女太监即使害怕,却没有慌乱,还算配合,这种时候,其实就看得出玉珀的管理能力很不错。 曹吉跟在身后,视线从贤妃的背影,挪到了山栀身上。 只一眼,又垂眼跟在后面。 跨进内院,刚好碰到一个嬷嬷赶着杂扫小宫女走,山栀都能听见小宫女牙齿打架的声音…… 错身之时,玉珀开口: “小绿别怕,身正不怕影子斜,到了那屋里,让大家都配合着点,万事有娘娘在呢。” 叫小绿宫女听见这话,擦了把脸,点点头。 一行人先是在偏厅等候,等正厅被人搜查完毕。 回了正厅,贤妃知道打探不出什么事情,不再说话,等着自己被问话。 所有人不得擅自走动,现在连上壶新的茶也不可能。 还好,厅内常备暖炉还在,炉子上还热着茶水。 玉珀拿招待的茶杯,从茶壶里,倒了一杯,放在了曹吉近处的桌几上。 放下后,没说话,又回到了贤妃身边伺候着。 几缕热气袅袅,曹吉没看。 门窗大开,冷气灌入,贤妃看着外面,有人抬着梯子在走。 她看了眼正厅的房梁,好高。 这偌大的永福宫,要翻一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曹公公,请坐吧,还早着呢,别累着了。” 曹吉依旧彬彬有礼,“老奴不敢。” 厅内又陷入沉寂。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尴尬是不可能尴尬的。 曹吉站在靠门口的地方,稳得像雕塑。 玉珀在担忧。 贤妃在生气,在恨。恨背后陷害永福宫的人,气皇上。 山栀在放空。一开始在思考局面来着,想着想着就走神放空了。 先被搜到的一些东西,很快拿来了正厅。 每一样所谓可疑的东西,曹吉让人问了贤妃,是什么东西,然后再让人拿走,送去给太医。 物什和数量,清清楚楚。 过了曹吉和贤妃的眼,谁也不能中途作假。 曹吉不想把事情做绝,为了皇上,也为了自己,还因为…… 皇上只说搜宫,事关生死,肯定不能草率,但曹吉更不会让自己插手的这件事,被别人钻了空子。 山栀见多是熏香粉末类的东西。 这些东西好搜,自然来得也快,果然,这一批东西过后,只见嘈杂声依旧,却没人捧着东西来记册。 山栀继续放空,直到门口传来动静。 “母妃!” 司怀鸣,七八岁的皇子。可以可爱,也可以天真赤诚,却不会是个傻子。 御前太监去请他回来,宫门口又围了那么多侍卫。 进了门一路走来,到处是搜东西的人。 路过东殿往里一瞥,上下全是人…… 他知道,出坏事了。 他跑到正厅,贤妃状态比他想象中好,身边玉珀和山栀也还好,让他狂跳的心放缓了不少。 “母妃,父皇要找什么?” 有御前内侍,只能是父皇下的命令。 贤妃拉着六皇子的手,笑得有些凉意,“我不知道。刚回来,喝杯热茶,跟母妃一起等着。” 六皇子看了山栀一眼。 山栀与他对视,眼睛往下一瞥。 六皇子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到了山栀腿侧的一个OK。 他记得这个暗号! 他心里一喜,笃定的跟贤妃说:“母妃,那便让父皇好好找吧,不会有事的。” 贤妃麻木点头,“对,不会有事的。” 一太监慌慌张张跑来,在曹吉跟前小声说话,山栀听见了。 他说:“皇后来了。” 第239章 下棋 嘉和帝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那便是皇后也不行。 如果是其他人,曹吉随便打发个人去回话就行。 可既然是皇后,他得亲自走一遍。 如今这形状,他没必要跟屋内的人说明情况,转身出去了。 步子有些快。 他一走,原守在门口的人立即挪步,守在门口。 所有伺候的人,都被关押起来。 跟着六皇子回来的人,一进门就被请走了,山栀和玉珀还能跟在贤妃身边,是曹吉不想把事情做绝。 毕竟,真相如何,犹未可知。 山栀还想着曹吉一走,她再宽慰几句贤妃。 就看到门口盯着他们的眼睛,还真是,监督到位。 贤妃什么也不想说,只开口让山栀和玉珀坐下。 六皇子也懂事的什么也没说。 坐椅子上,安安静静。 曹吉没离开多久,就回来了。 皇后来得气势汹汹,正义凛然,恨不得为了嘉和帝,手撕贤妃。 曹吉表示理解,并且也传达了嘉和帝的口谕。 皇后不敢违逆,却是提醒了曹吉,皇上吩咐的事情,自然是要做到位的。 不止这永福宫要拆开了查,什么暗格房梁都不能错过,身上也能藏东西。 曹吉当然知道。 一切可疑的东西,成批的送往勤政殿。 太医们也在那儿,忙不迭检查着这些东西。 为什么不是太医们过来,因为嘉和帝想亲眼看着。 为什么嘉和帝不亲自来永福宫,大概他还不想面对贤妃。 帝王心,谁又知。 皇后一搅和,曹吉干脆让人去跟嘉和帝确认一下,是否要到搜身那一步。 送走了皇后,曹吉弯着的腰伸直了,往回走。 直到近了正厅,才又弯了下去。 六皇子天真可爱,胆大包天,跟曹吉说,能不能回东殿拿个东西过来。 曹吉状似难应,终究允了。 然后,六皇子搬来了一个棋盘。 他感慨六皇子心性不比常人,这样的情况,还能下棋。 就听见六皇子用命令的口吻跟山栀说:“你,来陪我下两盘。” 山栀闲得冒烟,毕恭毕敬:“奴婢遵命。” 一大一小,一主一仆,面对面坐好。 曹吉暗中一瞥,又一瞥。 欸?怎么跟寻常下棋不一样。 他一个太监,也没必要精通棋艺,但他也是陪着嘉和帝的老人,看多了也看得懂一二。 如今六皇子跟山栀下的棋,却是完全不同,这是何意。 一开始,玉珀还陪着贤妃。 等又来了一批东西,玉珀陪着贤妃解释完,更觉无趣,这些人,到底要找什么。 而且有些是从寝殿拿来的东西。 如此私人的空间被人挨寸的找,侮辱性太强,贤妃脸色怎么可能好。 玉珀干脆劝着贤妃,去看他们下棋。 山栀仿佛后面长了眼睛。 回头,起身。 “对呀,娘娘,您来玩两把。” 所谓西关一老人教的小玩意儿,五子棋,贤妃和玉珀也是知道规则的。 于是,最后变成了贤妃和六皇子对弈。 玉珀在贤妃后面,偶尔说上两嘴。 山栀在六皇子身边,偶尔也手痒点上两点。 有了山栀的加入,六皇子想赢贤妃,就变得没那么容易了。 四个人,慢慢的,玩出了忘我之境。 曹吉人傻了。 不是,他是在搜宫啊。 谨记自己的任务,他是万万不敢凑上前看的,只是远远一瞥,看着很不对劲。 又有人送了东西来,跟曹吉一样,诧异的看着对弈的母子,目瞪口呆。 曹吉出声提醒,“贤妃娘娘,这些东西,老奴也要送出去了。” 贤妃头也没回,吩咐玉珀:“去吧,一件件的,来处用处,跟曹公公说清楚,不是咱们院的东西,可看好了。” 玉珀跟曹吉说完,又准备去看下棋。 曹吉状若随口说了一句:“贤妃他们这棋,下得新鲜。” 玉珀知道他好奇,今天不管是永福宫的人配合度高也好,是曹吉无意为难也好,目前为止,还算是正常的搜宫。而不是把搜宫办得跟抄家一样乱。 所以也愿意解释一二。 “三殿下在西关偶然碰到的一位老者,学的小棋,五子棋,棋路排五则胜。” 曹吉笑笑:“多新鲜。” 玉珀没再吭声,又凑回去了。 - 勤政殿,一直没得到答案的嘉和帝,渐渐不耐。 所有送来的东西,都正常。 因为太过常见,都不需要耗费太医多少精力,也没人存疑。 不常见的东西,是他赏的。 多讽刺。 他渐渐觉得,这一场大张旗鼓的搜宫,是一场笑话。 嘲笑他和他的人,无能。 眼前的这帮太医,无能。 以这横空出世的口供为契机,在嘉和帝要杀人的眼神中,太医们顶着脑袋立马搬家的压力,终于说了句: “皇上,旧案确有记载,毒伤脏腑,如服食假的天人丹药,部分病症与今日病情相似,但卑职等人还不能确定……” 随即为了保命,赶紧劝皇上别多想: “皇上,卑职们循着药毒方向,定翻遍古籍,为皇上寻一方良药。求皇上宽心,好好养着……求皇上,给卑职们赎罪的机会,饶我等一命。” 嘉和帝当然想杀,可是,杀了这些人,他又去哪里找新的太医。 他挥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 “曹吉呢?” “回皇上,还在永福宫盯着。” “可有什么新的消息传回。” “回皇上,曹公公方才让人回话,说贤妃娘娘跟六殿下正对弈。还有一事需皇上示下,这时辰已经过了,是否让他们用膳。” 嘉和帝一愣,他怎么会考虑到这种细节。 不对,之所以会发生这个细节,是因为这一场搜宫,搜得太久了。 “对弈?你说他们还有心情对弈?” “奴才听到的,确实是这样。” 嘉和帝沉默许久,下了一连串新的命令。 “让曹吉回来吧,不用搜身了。一日三餐照旧,侍卫继续守着。” “老三回来,让他立即来见朕。” “传信安王,务必请药王谷老神医出山。” 第240章 没人看得透 曹吉得到消息,领着搜宫的人离开。 侍卫原地守着。 玉珀得去忙,忙着让人检查归置物品,忙着安抚人心…… 贤妃停了手,不再看棋盘。 本想跟儿子说点什么,看着这张没被吓到的一如往常的脸,好似也没什么要说的。 她让山栀,把六皇子带下去了。 走远,六皇子抬头问山栀:“我们被人陷害了是不是,他们要找什么?” “奴婢不知道。” “那你怎么跟我比手势?” 山栀云淡风轻解释,“怕你哭,又惹娘娘哭。” 小六表示怀疑,但是他没有证据。 山栀倒是有问题要问他,“你怎么一点不害怕?” 六皇子脚步一顿,手往身后一背。 “我长大了,皇兄说过要沉稳,这等小事,有何可怕。我见着母妃跟大家都无事,更不怕了,既然要找东西,便让他们找去。再者,父皇最是疼我跟母妃了……嗯,没错,父皇他定然是听信了……” 他要是没刻意抬头挺胸背手,山栀还差点信了他。 一个个的,不单单的贤妃,还有小六,玉珀,以及永福宫中的每一个人,又怎么会真如表面这么冷静。 山栀加大步子,手按在六皇子脑袋上,微微用力,压了压。 弯身告诉他:“别怕,我们在,不会有事的。” 六皇子再抬头,双眼有了明显的湿润:“皇兄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 宽敞的正厅,只剩贤妃一人。 她姿势都没变,侧身坐于棋盘前。 玉珀快速吩咐完事情,回来看到这场景,心酸得厉害。 “娘娘,曹公公说会安排人会送膳食过来,想来皇上还是记挂着娘娘和殿下的。我想着,小厨房还有些东西,便让人去炖点……” 贤妃一张寂寂无悲的脸,让玉珀再也说不下去,她倒宁愿贤妃像几年前那般,又哭又闹。 “娘娘……” 贤妃苦笑,“我都没哭,你哭什么。我说过的,鸣儿最重要,我早就想通了。不然这心,可不知道要碎成什么样子。” 玉珀硬生生把泪憋回去,“娘娘明白就好。” 贤妃轻轻抬手,按压眼角,苍白的肌肤,无光的眸子,呈现着她另一种脆弱的美。 “是我老了?也是,都长纹了。我自是知道人心易变,这么多年了,我该知足了,清醒了。哪有那么多的情深不变两不疑。” 玉珀握着贤妃的手,“娘娘……” 贤妃嘴角那一抹笑,过于绝望: “玉珀,他居然相信,我要杀他?甚至不来问一句,不看我一眼,就搜宫。” “娘娘。” “我没事。” “奴婢让人端了甜汤来?” “好。东殿那边,也看着点。” 玉珀欢喜,笑着说:“娘娘放心,山栀守着呢。” 贤妃突然嘴角弯起,虽然有些凄冷,起码像个活人了:“都说世事难料,果真如此。” 玉珀点头,“可不就是。三殿下跟山栀,真好。娘娘,别难过了。” 贤妃温柔看着玉珀:“你也很好。不,你比他们还好,你一直在我身边,是我的福气。” - 慈宁宫。 皇后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御影卫。 因为太后把他喊了出来问话,问他东西到底是放在哪里。 太后相信他。 皇后也不敢不信。 可就是因为相信御影卫的实力,才对这个结果,更心惊,更不能接受。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皇后没能进永福宫,但是也看到了外面侍卫的阵仗。在门口也能听见不小的动静。即使在外面,也能一瞥来来往往的一些人影儿。 她不敢置信,为什么搜了大半天,什么东西都没搜到。 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提前把东西又拿走了。 是巧合? 还是对方发现了他们的动静。 御影卫没有名字,只有排行。 排行越高,功夫越高。 皇家暗卫中的佼佼者,一代一代接替,确保御影卫的实力永远是最强的。 太后有的是影九,影十。 影十已经死在西关。 这两个御影卫是先皇留给她的,如今没了一个,嘉和帝当然不会再派给新的给她补上。 所以,太后的影九,这皇宫中,还真有人能胜过。 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太后气得呼吸不畅,皇后也没空帮她疏解。 “姨母,果真是那个老妖婆吧!” 太后咬牙,脸上的皱纹随着咬合起伏,“看皇上对永福宫的态度,定然不会是皇上的人。皇上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皇后也觉得,只能是太妃,不然,皇宫中,还有谁能胜过御影卫。 只能是级别更高的御影卫。 “可是,她为何会帮永福宫?” 太后突然又反驳: “不会,不是她。她恨不得我死,如果她的人,发现了我的人栽赃。她可以直接告诉皇上。她不会放过这个收拾我的机会,毕竟,她的好儿子,可是皇上!” 太后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错了。 “兴许,是巧合。” 皇后不太认同这个可能性。 太后有点暴躁,“总之,不管是巧合,还是永福宫有高手,又或者那妖婆护着永福宫,我们失手了是事实。” 皇后懂,也是气急,“如今,药也没了。” 太后脑子乱,再去思考,继续开口分析,她怕自己都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把所有情绪强压到底,她冷着声音,跟皇后强调。 “永福宫已经被围,现在不管是探是杀,都没了机会。当务之急,让皇上立储。四皇子,司怀珏。” 皇后的眼神也扫除了慌乱,重新坚定起来。 “对。立储。” 太后一张脸沉于熏香烟雾中,提出了顺势而为的下一步。 “永福宫搜宫这事,瞒不住。皇上就算想为贤妃辩解也已经是不能了。让人悄悄散布消息,就说是贤妃下毒谋害皇上,皇上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皇后眼神一振,“是,特别是,要让那帮老臣听到。” 随即,她今日第一次发笑。 “都说皇上睿智果决,明察秋毫,尤善远虑。您说,他会后悔一纸口供便乱了阵脚,围了永福宫么。这么一想,这还真不像是,他的行事作风。” “生死面前,不过尔尔。他也是人,是人就怕死。更何况,他是皇上,自然更不舍得死。” 太后也是面带讥讽,没了前面的紧绷和担忧。 也许是觉得不管能不能栽赃永福宫,把贤妃三皇子六皇子一众人等踩死,总归四皇子是当下唯一的,众望所归。 对,众望所归。 第241章 林中尸海一棺椁 经过勤王府管事口供一茬,嘉和帝确定自己中毒,太医又无能,永福宫也搜不出任何东西。 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哪怕太医又是开药又是针灸的,他依然难以安睡。 本来强撑着能上一上朝的身体,更虚了。 他怕死,又依旧想掌控全局。 所以让人把勤政殿的折子搬来了太元殿。 只允许少数他信得过的人,上前说话。 嘉和帝这般操作,更像是证实了某些暗中流传的声音。 他真的,快不行了。 信息持续发酵,人心憋了一天,终于爆炸。 不管除夕将至,位置越高的人,站了队的人,一心为大周江山的人,几乎所有能上朝的官员,都等得及,请嘉和帝立储。 过什么年,放什么假。 皇上驾崩,周无储君,那才是要天崩。 他们不会把这话说得如此明显,却又实实在在是这个意思。 嘉和帝被气得吐出一口污血。 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他还没死! 他只要等,等安王帮他把神医带回来。 殿外,小太监急忙忙跑进来。 “皇上,成指挥回来了。” 嘉和帝如同回光返照般,声音亢奋,“快,快传!” 其他几位阁臣,原本跪着,听到这话,有人默默挪了挪位,给成叙空了个坑位。 成叙进殿,熟溜下跪,“微臣给皇上……” “快说!人呢?” 成叙跪着,扭头瞥了一眼这些大臣。 嘉和帝鼻子喷气:“有什么话,直说。如今还有什么能瞒住他们的。朕不知道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 嘉和帝讽刺朝臣说他快死了,大臣们又异口同声说着“微臣不敢”。 成叙跪着,不说话。 嘉和帝只能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正好不想看他们。 成叙刚一路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永福宫的事。 不知道皇上还能承担多少事。 真是好不太平,好晦气的年关啊。 “皇上,敢问鞠付一案,可有结果?” 嘉和帝知道成叙问的是,是否跟勤王有关。 自然有关,哪能无关。 他疲惫不堪,没了刚才的愤怒,开口全是丧气。 “证据确凿,他想否认也没用。只是牵涉官员众多,我让他们谨慎些。” 成叙提溜着脑袋试探,“那勤王,死罪难逃了?” 嘉和帝一听,倒吸凉气,缓缓站了起来,双掌撑于案桌,身体前倾,一双眼睛,盯着成叙。 “他死了?” 一个皇子,即便是该死,也不应该是以这种方式死去。 成叙早已明白,自己只是其中的一环。 已经不是第一次生出这种感觉。 大家都说天机营心狠手辣,人人闻之色变。 他觉得这话不对。 大大的不对。 否则,这人又怎么会把二皇子的尸体送给他。 在他必经的路上。 有明晃晃的指引,引着他走向无人的林子。 满地的尸体。 黑色薄棺。 猩红血液泼洒成字:司怀瑾。 棺材上还压着纸条。 他命人把棺材打开时,勤王的尸体还有余温。 证明刚死不久。 可那一身,四肢软榻,已经没了骨头。居然是不得好死! 所以他才要皇上赶走其他人。 这勤王死没死,如何死的,死成什么样了,如何跟鞠付一案扣上……如此种种,都要皇上定夺。 “回皇上,确实死了。刚出渝州不足五十里处,前往泗州的岔口,有箭信,引我入林。所以,并非卑职寻得,是他人将勤王尸体事先放在了那儿。勤王死前遭受酷刑。” 嘉和帝摇摇晃晃坐下,只一双浑浊却依旧努力锋锐的眼睛,不肯离开成叙的脸。 成叙明白皇上的意思,于是继续开口,毫不客气说出残忍的结果: “满地的尸体,只有勤王在棺材中。他的四肢,仅余皮肉。伤口处反复被碾压,瞧不出什么时候开始行刑的……” 成叙把两张纸条呈上,“这是凶手留下的字条。” 曹吉去接过,交给嘉和帝。 嘉和帝展开字条。 一张写着:勿谢。 一张写着:尸体夺于赵家之手。 “皇上,赵家确实有异动,时日对得上。” 最近事情太多太乱,牵涉之事又过大,成叙去追人前,也是有安排人,无死角盯着一些人。 赵家自然在其中。 这一对也算是老搭档,嘉和帝也算看得懂成叙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也这般扭捏了,有什么,就尽管说,我承受得住。” 成叙怕他人一病,脑子不灵光,尽量说得清楚直白。 “皇上可还记得,六年前秋狝,围场的刺客。勤王伴读,陈尚书之子陈阔断臂,当时太子也受了伤,剑上无毒。当时虽有猜测,但无实证,以江湖匪类的方式结了案。” 嘉和帝神色茫茫,他怎么会不记得,这些年来,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记得。 他当时就觉得,这两个儿子啊,真是不简单。 却不料,这么快,短短六年,两个都没了。 “你是说,这次那些刺客,跟当年围场的,确实同一批。当年刺客也确实来自赵家。” 成叙不说结论,先陈述事实。 “当年围场刺客,不知来处,也没追得到去处。当年的尸体,衣物,刀剑等情况,卑职是记得清清楚楚,如今秘册还在阁中。 全因皇上布局得当,才能发现。这一次,他们离京前,确实接触了赵家的人。 即使没有这张字条,也能断定一二。 卑职一直没忘六年前的事,但要确定六年前是否也是赵家的人,还需要考究细节。 就想着,他们身上,是否有什么是一样的。 衣物不同,发带相似,刀剑样式一致但重量不同。 这些细微之处,让卑职生疑。 真正让卑职确定,是同一出处同一批人的,是一具尸体。 皇上可还记得,当年卑职一箭射中了一人的后肩。 在这次的尸体中,卑职看到了很相似的背影,后肩留有箭伤。” 嘉和帝垂首,隐隐低咆声溢出,似哭似笑。 “曹吉,把门窗都打开。” “皇上,天儿冷,您……” “打开!” 嘉和帝一声怒吼,把桌上触手可及的东西全部甩了出去。 曹吉以极快的速度,去把一扇扇窗户打开,又把门推开。 冷风灌入,嘉和帝猛吸一口。 好似这样,就能让他喷涌的怒火熄灭。 他沉着嗓音。一连说了好几个“好”。 他抬手,示意成叙起身。 “你说,勤王都已经犯了如此滔天大罪,他们为何还要趁势追杀?从六年前,直到今日都不罢休? 赵家,这是不相信朕? 还是说,太子之死,跟勤王有关,他们,要报仇。 即便如此,又是谁,杀了赵家的人。” 成叙即使心有猜测,却不敢说。 这朝堂,已经够乱了。 嘉和帝望着门外,空无一人,早被曹吉赶走了。 空的让人觉得,有些寂寥。 “你回京前,派人去通知卢皓和老三了吗?” 成叙知道嘉和帝是想要司怀铮回来,庆幸自己这件事,做得迅速。 “皇上,卑职知道三殿下和卢统领也离京后,已经派人沿着禁军标记,去给他们报信了。” “按脚程,想来也快回京了。” 第242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司怀铮,确实快回来了。 他此行出去,没想到还能遇到杀手。 当时他下了船,原本安排了其他人,把勤王送去给成叙,他去跟卢皓会合。 谁知道,他刚一出现,就遇到了铺天盖地,下死手的刺杀。 当即明白,那些杀手原来早就找到卢皓了,只是没见他,才暗中跟着。 他可以杀,也可以逃。 但对方人太多了,卢皓带来的人死的死,伤的伤。 他估摸了下距离,选择逃跑。 让卢皓原地等他。 果然,那些人疯了般只追着他,不再管卢皓他们。 司怀铮引着人往送勤王尸体的方向赶。 可不就把这些刺客,引到了岐家高手团面前。 司怀铮作为最大杀器,背了人群,杀得酣畅淋漓。 他逃他追的戏码,立即反转。 可司怀铮,又怎么会容忍别人逃。 他没有成叙那么事事求实证。 得益于他的绝佳记忆力,以及有幸在六年前秋狝跟刺客交手,他觉得有些地方相似。 哪怕只是相似,不是相同。 也已经足够。 他正好,把事情画个圈,自己站在圈外。 至于他的好父皇信不信。 他又不会在乎。 毕竟,他手上,有能让他父皇,最最最在乎的,真相。 - 天色破晓,城门大开。 禁军烈马呼啸奔来,吓得城门内外附近的人,赶紧让道。 守将先看了最前面那张俊美异常的脸,只一眼又赶紧挪开,看到了认识的卢皓,没有阻拦。 人马带动的风,让人更觉寒栗,又生出无形的压迫和紧张。 旁边的百姓也低声交流。 这怕是,又要出事了。 司怀铮只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减速,一旦条件允许,又一马当先往皇宫的方向赶。 动静之大,很快被有心人带回去给各自的主人。 但再快,也没有司怀铮和卢皓的脚程快。 马不能直接骑到宫门口,万分紧急的事情除外。 司怀铮跟卢皓带回来的,又岂止一个“紧急”可以形容。 在迎上来的人,还没出声前,卢皓作为禁军统领,以毋庸置疑的口吻低声下了几道命令。 其中就包括,让人去叫太医。 安排好后续的事情,才又赶忙追上前面的司怀铮。 他们又一路疾走。 往勤政殿走,走到一半,才听人说皇上在太元殿。 不用皇上找司怀铮,他自己急匆匆的就往太元殿去。 一路上,他们看到好几个大臣,都是想面见皇上,却被驳回的。不甘心,所以在允许的范围内,焦急游荡。 他们此举,如巨石入渊,引波纹阵阵。 被围的永福宫,还不知道司怀铮的回来。 - 太元殿,嘉和帝收到消息,司怀铮跟卢皓回宫。 便让侍卫殿外列阵相迎。 里面,更是安排高手在侧。 司怀铮刚跟卢皓走到殿外,便焦急发问:“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问完,一阵风的往里冲。 卢皓深感惭愧,他就演不得这么逼真。 说自己演技不行的卢皓,一进去,就跪在司怀铮身后,恸哭般大喊。 “皇上吉祥,皇上万岁!” 一副,幸亏皇上没事的劫后余生表情。 嘉和帝原本要开口的质问,被眼前的一幕,推回肚子。 他本来想问司怀铮,勤王府的供词,他怎么说。 他到底从西关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太医院悬着脑袋翻遍古籍,又在能力范围内找寻所有助力,才得知一二,西梵王室确实有秘药,量过生毒,可控人心。 但更多的,还得去跟西梵打探清楚了,才知道。 如今西梵兵败,再问他们要点东西,不是什么难题。 只是需要时间。 嘉和帝,急。 所有人,都急。 可是,他怀疑的老三,回来了。 一回来就问,发生什么事了。 一回来就问,父皇身子可有恙? 下毒的人,不该问这个。 还有卢皓,一进来就大逆不道打量他,然后红着眼说“皇上万岁”。 嘉和帝暂时死不了,他龙威仍在。 他忽略身体的疲惫,内腑的闷胀,顶着大病外显的脸装作若无其事。 问案下跪着的两个人。 “你们匆匆而回,又这般行径,是发生什么事了。” 司怀铮刚想回话。 外面传来动静。 太后亲临,外面的人不敢拦。 太后身侧,跟着皇后。 皇后一看到司怀铮,浑身是仇,又是端着要给皇上报仇的愤怒,朝司怀铮发难,“你还敢回来!” 三两步走上前,扬手就想教训他。 举起的手腕,被司怀铮捏住。 两人皆怒目相视,表情如出一辙。 曹吉身动,被嘉和帝示止。 见此,躲在暗处的人,更是不会做什么。 只有卢皓跪在地上,声音微不可闻。 “殿下,还是先告诉皇上吧。” 声音很小,小到不会武的皇后和太后,都没听清。 皇后更是因为手腕上的疼痛,无暇顾及任何其他事。 她现在只剩下愤怒,本来想用勤王府供词坐实司怀铮的罪名,就算没证据又怎样,人证一死,司怀铮百口莫辩。 她知道,皇上派人去西梵了,安王也会努力跟药王谷交涉。 太急太乱。 她怕结果出来后,什么太医神医真的能查出什么。便能知道,皇上身上的毒,不止一种。 她慌。 必须让事情早日落定。 搜宫没搜出任何东西,本就在意料之外。 司怀铮回来,她生怕还有其他变故。 她必须来看着! 她先声夺人,出言教训,无非是给自己壮胆。 可司怀铮,居然敢还手? 她是皇后! 司怀铮原本跪着,捏上皇后的手,他慢慢站了起来。 手上的劲越来越大。 他居高临下看着皇后,以毫不掩饰的厌恶,痛恨,死死盯着她。 于战场血战回来的人,杀气腾腾,又怎么是皇后能承受的。 不管是手腕的疼痛,还是心底的恐惧。 让皇后声音都变了味。 “你……你想做什么……” 太后一开始看司怀铮挡住皇后教训,不以为意。司怀铮慢慢起身,她也是又惊又奇。现在,司怀铮那一张脸,是恨不得就此捏断皇后手腕的表情,她又如何能忍。 她看了一眼皇上,这帝王神情莫测。 她突然也开始没底。 万一司怀铮,真的是那个变数。 太后不敢想,出言喝止。 “放肆!你想做什么,她是皇后!来人!拉开他!” 司怀铮腮帮一紧,拇指用力一按。 随着皇后的一声惨叫,他终于放开了。 而皇后的手腕,也脱了臼。 太后脸色一白,司怀铮为什么敢在皇上面前,这样。 第243章 用谎言撕开真相 皇后的惨叫声,在这殿内显得尖锐又突兀。 她自己都有所察觉,把声音忍了下去。 嘉和帝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司怀铮的视线,不再是单一的怀疑。 司怀铮放开皇后,面向他的那一刻。 那眼神,是心痛,是生气。 却唯独没有退缩。 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不愧是皇上,问题直击核心: “你们在外,可是发现什么了?” 太后脸色很难看,皇后已经这样了,这个做夫君做皇上的,居然先顾其他。但却又如此的合理。 虽然她也想知道,司怀铮的底气是什么。可突然害怕起来,于是开口: “皇上,是不是先请太医,给皇后看看,再聊怎么治三皇子的罪。” 殿外,太医在外求见。 巧得让人意外。 卢皓开口:“皇上,是殿下一进宫,便让人去请了太医,来给皇上,请脉。” 卢皓一句话,让在场的人变了脸色。 为什么宫外回来的人,回宫第一时间,要让太医给皇上看病。 接着,卢皓又甩出了第二句。 “我们,抓到朱振了。” 皇后彻底噤声,脸彻底白成了一张纸。自小培养的心性,让她忍住不去看太后,却也因为怕言多必失,不敢发声。 她这样反而引人怀疑。 皇上眼神如冰,看着她。 “皇后,听见了吗,朱振,找到了。” 皇后轻轻托着自己受伤手腕的手,稍稍用力,痛得她一个激灵。 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找,找到了?太……好了。定要好好问清楚,一个太子府丞,何故失踪。” 太后心底也乱。她问卢皓:“朱振,人呢?” 司怀铮哼的冷笑。 太后气得想杀人,皇上都不敢这么对她。“司怀铮!你放肆!” 嘉和帝却暗自,爽了一下。身体的不适,在这一刻,都淡了不少。 突然,他也不那么急了。 “让太医进来,给皇后看看手。” 他没管卢皓,指着司怀铮,“你说说看,怎么抓到朱振的。” 司怀铮摇头,“父皇,不是我们抓到的。是我们遇到的。有一群人在追杀朱振。我自然是认得他的,当初生辰宴,还是在太子府办的。大家都说,闻所未闻,果真大皇兄待我很好。” 他突然岔开话题,内容像是在感怀当年,可表情有些阴沉。 他突然问嘉和帝:“父皇,您说他是不是很好?” 嘉和帝没有回答,只是目色强势,看着他。 司怀铮神色落寞。 “我倒希望,父皇心底是没那么爱大皇兄的,不然怕是要难过和失望了。” 皇后无心理会太医在她手腕缠缠绕绕,关注着这边。 “你胡说什么!” 皇后这一焦急,同时收到了皇上和太后的警告眼神。 司怀铮继续,拉回正题。 “朱振消失,父皇定然也在派人找吧。一个府丞,怎么能无故失踪。既然遇到了,总是要救的。” “我和卢统领都没犹豫。只是没有想到,那些刺客居然那般厉害。同行的侍卫死了十三个。他们可真的厉害。” “不是我自夸,若不是我功夫不错,怕是也逃不掉了。” “我带着朱振一走,那些人便只追着我们,否则,卢统领带出去的人,怕是都要死绝。” “朱振好像知道要去哪儿才能躲。我听了他的,去了百锁山脚下的林子里。” 嘉和帝仔仔细细听着,连上了,赵家杀手身死之地。 “可他们人多,哪有躲着等人寻的道理。我弃了马,带着朱振绕路又出了林子。卢统领很聪明,悄悄循着这个方向又跟我碰上了。” “此时朱振已经是后背中箭,我们不敢耽搁,找了大夫简单包扎,故而拖延了一点时间,不然昨日就该回到了。” 司怀铮垂着头,所有人都知道,他慢吞吞的,一直没讲到重点。 “朱振伤重,活不了了。他说他恨,恨大皇兄,恨赵家,是他们要杀人灭口,所以他才逃。” “你撒谎!”皇后的声音尖锐又急促,“这人要审,也当派合适的人审。他胡说!” 嘉和帝双眼猩红,在这可疑的场景中,力图清醒。 “来人,将皇后请到偏厅,好好养伤。” “皇上,不能听信他一面之词。太后,您说句话呀……” 皇后慌了,他们是在派人找朱振,也确实要杀了朱振,可他们还没找到! 哪里出了问题。司怀铮!全部都是司怀铮做的! 但朱振能说出恨赵家这种事,那便是,将那事,告诉司怀铮了?怎么可能…… 这种对自己没有好处,说出来一定也会死的事,朱振为什么会说。 朱振不应该背叛他们。 不对。哪哪儿都不对…… “皇上。朱振是阿晟的人,我要见他。一切等他醒来,方知真相。皇上……” 皇上一个眼神,有功夫的太监,驾着皇后出去了。 太后双手缩着,死死稳住。 “皇上,” 她刚想说什么,就被嘉和帝打断。 “太后如果也想知道真相,就继续听下去。还是说,太后已然知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太后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司怀铮这才继续往下说。 说什么呢。 当然是朱振所谓的,为什么杀人灭口的事。 太子让朱振寻毒,毒杀皇上。 却没想,太子先死了。 赵家怕事情败露,这才要杀朱振。 朱振警惕,逃了。 “我跟卢统领问,什么毒。” “他说,墨渊藤。” 一众太医翻遍古籍,当然知道墨渊藤。 纷纷抬头,一脸震惊,随即恐惧。 司怀铮人气的双眼通红,又满脸恨意。 “墨渊藤,没听过。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还有很多想问朱振的。此药可能解?服用会如何?为什么往那个方向逃,跟勤王有什么关系?可他晕过去了,我跟卢统领只能赶紧回京。得先把这件事告诉父皇,再慢慢审他。 人,卢统领已经安排人,送去太医院了。” 司怀铮一脸担忧,看着嘉和帝。 心底却在冷笑,很快,朱振就会变成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