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灵直播时遇到真的了》 1、吉祥如意大酒店 “灵哥哥,朕定要当那心怀天下、励精图治的明君!” 桃树下,不过五六岁的小皇帝一身明黄龙袍,还带着点婴儿肥的俊秀小脸紧绷,像个小大人一样掷地有声。 卜曜灵忍不住伸手,捏了把小皇帝肥肥的小脸,笑着正想说什么,耳边传来一声大吼。 “老大!别睡啦!!!” 卜曜灵吓得一激灵,从睡梦中惊醒,盖在脸上的旧报纸被人拿走,晃眼的日光透过薄薄的眼皮直射眼球,他微微皱眉,睁开眼,看到了耗子那张黑乎乎的脸。 “……喊什么。”卜曜灵坐直身体,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问,“都准备好了?这不还没天黑嘛,叫我干什么。” 他坐在破旧大别墅门口的木质台阶上,靠着一旁的柱子睡懒觉,在别墅正门前方是敞开的大铁门和郁郁葱葱的树林。 这里就是他们这次探灵直播的地点:背靠山林,树木环绕,风景优美,鸟语花香的——一幢凶宅,吉祥如意大酒店。 当然了,是已经倒闭十多年的吉祥如意大酒店。 耗子是卜曜灵的小弟,比卜曜灵小2岁,今年才18,皮肤黑乎乎的,但长得不赖,算是个黑皮小帅哥。 他好奇地翻看着之前被卜曜灵盖在脸上的旧报纸,“老大,导演找你呢。” 卜曜灵双手向后撑在地上,懒洋洋地眯眼看着头顶的日光,天然卷的棕色头发划过额头,露出一张偏可爱秀气的脸。 眼睛圆润,黑白分明,睫毛像他的天然卷一样卷翘,鼻梁高度适中,鼻尖有一点翘,嘴唇粉润,整个人看起来乖软可爱,是很好欺负的长相。 偏偏卜曜灵顶着这样一张脸,穿着松垮的大花衬衫,老头乐大短裤,脚踩一双人字拖,音调拉得老长,带着困倦:“急什么,打工人要学会适当摸鱼,等会儿再去。” “嗷。”耗子听话地坐在卜曜灵身边,187的大高个一坐下,立刻显得172的卜曜灵十分娇小,身躯投下的阴影把卜曜灵整个人都挡住了。 卜曜灵:“……往旁边让让,你压到我了。” 耗子一头雾水:“压到什么了?” 卜曜灵:“我的影子。” “嗷。”耗子早已习惯了卜曜灵的胡言乱语,顺势往旁边挪了一下屁股,继续翻看那张旧报纸。 “……1987年,恶贼夜入王家偷盗被屋主发现,凶性大发杀害王家全家,只有王家小儿子只身中一刀被抢救了回来。” “咱们来的不是吉祥如意大酒店吗?这报纸怎么写的是入室盗窃杀人的事儿?”耗子问。 他们这些探灵直播专挑各种凶宅、有灵异传闻的地方钻,这次的直播地点就是他们那个不靠谱的导演选的。 “入室盗窃杀人是1987年的事,开酒店是2006年的事了。”卜曜灵说。 耗子惊讶:“我只听说过这个酒店刚开业一个月就有3人接连意外死亡,又有不少客人都说看到了鬼,酒店最终停业,这里卖不出去就搁置了,没想到在这之前还死过其他人!” 卜曜灵站起来,慢吞吞地往别墅里走,一只手一直摩挲着挂在脖子上的一块小巧玉佩,他叮嘱耗子: “这里太阴了,晚上直播的时候跟紧我,导演让你锁门的时候你别真锁上了,挂上做做样子就行,记住了吗?” 耗子负责摄像,他小鸡啄米式点头:“记住了,老大。” 他跟上卜曜灵,又问:“可是老大,你为什么说这里阴啊?这不是个大晴天吗?况且,你不是说世界上没有鬼吗?” “我还说明天彩票中奖号码888888呢,你信吗?” “信啊,明天我就去买这个号的彩票!中了和老大平分!” 卜曜灵噎了一下,干脆什么也不说了。 一进别墅,温度立刻凉快不少。 这幢别墅在2006年吉祥如意大酒店开业前被重修过,地板都是瓷砖的,装修也是欧式风格,虽布满灰尘,但不难看出过去的豪华。 此时沉寂了数年的大别墅再次热闹起来,直播团队进进出出地忙碌着,他们将一楼最里面的一间房收拾出来当临时工作室,在里面摆满了直播设备和道具。 导演正拿着对讲机跷着一条腿坐在凳子上,不耐烦地看着慢吞吞走进来的卜曜灵。 “磨磨蹭蹭的躲哪儿去了,这么半天才过来!”导演说话并不客气,对他来说,面对卜曜灵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还是只拍过网大的小演员,也不需要客气。 卜曜灵依旧一副懒散模样,“这不来了么。” 导演一脸不乐意,他指了指放在脚边装着衣服的袋子: “换上这身,你总不会想穿着你现在的衣服直播吧?” 紧接着他又嘲讽不停:“要不是你便宜,上次直播效果还行,我一个探灵直播,干嘛不去请几个衣着火辣的女主播?我告诉你啊,今晚你可给我拿出百分之两百的认真,罗阳那个傻逼今晚也要开一场直播,跟我们打对台,你要是搞砸了,老子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一旁负责调试的工作人员对此见怪不怪,他将摄像机随意放在桌子上,道: “马上进行两分钟试播!” “哦。” 卜曜灵又打了个哈欠,他16岁辍学开始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被嘲讽这几句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但他也不是干受气的主。 他瞥了眼摄像机的位置,走过去弯腰拿导演脚边的袋子,肩膀则轻轻碰了下摄像机的镜头,镜头偏转对准了导演的位置。 拿起纸袋,卜曜灵起身时手指灵巧地将导演的大短裤边拧了一下套在凳子角上。 试播开始。 几台显示器纷纷出现直播画面,导演正好在画面中间,他见此立刻皱眉。 卜曜灵这次合作的探灵直播节目叫《哇哦!有鬼》,直播平台的粉丝只有二十几万,团队规模小,大多数人身兼数职,加上卜曜灵和耗子也才6个人。 但因为今天这场直播提前很久就开始做宣传,今天一开试播,很多蹲守关注的粉丝纷纷涌入直播间,眨眼间观看人数就有了2000多人。 导演起身,打算离开镜头的拍摄范围,却不想他一站起来,裤腿勾着凳子被往下拽,松垮的大短裤整个掉了下去,露出了他穿着粉色三角小裤衩的大胖屁股。 “卧槽!”导演立刻去提自己的裤子,越着急裤腿勾得越紧,大屁股对着镜头扭来扭去,直播间里的2000多人瞬间开始刷屏。 [啊啊啊辣眼睛!] [我不要看中年男人的屁股啊啊啊!] [好骚的中年臭男人,居然穿粉色三角小裤衩!] 导演一眼就看到了显示器上不断刷新的弹幕,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又尴尬又生气,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双手用力拽起裤子,把椅子都带翻在地,这才揪着自己的裤腰逃离摄像机的拍摄范围。 他狠狠瞪向卜曜灵,下意识觉得这事儿是卜曜灵搞的鬼,却见卜曜灵也是一副惊呆了的模样,在他瞪过去时,卜曜灵的肩膀微微颤抖,眼眶渐渐红了,竟是一副要被凶哭的模样! 导演心想这卜曜灵又懒又胆小,想来也没胆子使坏,他环视一圈,看向同样惊呆了的其他人,怒吼道:“还不快把直播关了!” 试播立刻结束,但直播间的观众却没急着走,依旧在不断刷着弹幕,有手快的已经把导演穿着粉色三角裤衩的大屁股截图做成了表情包,配字:吃我的屁! 导演看着自己的大屁股被疯狂刷屏,气得浑身发抖,梗着脖子走出房间,打算一个人静静。 他一走,临时工作室内立刻传出几声压抑的笑声。 卜曜灵也抖着肩膀离开,吓坏的模样颇令其他几人同情。 他找了一间距离临时工作室较远的房间,走进去,关上门,立刻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 笑着笑着,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开始往下砸,只是卜曜灵的眸中没有半点胆怯,只有狡黠。 卜曜灵的哭并非伪装,他只是该死的超强泪失禁体质,太生气、太开心、太激动、太害怕……只要是情绪激动,他就控制不住生理性的流泪。 他刚刚在导演面前眼眶泛红,完全是憋笑憋的。 打工人虽然不能明着顶撞老板,可也不能太死板,是不是? 笑够了,卜曜灵抹干净脸上的泪花,从袋子里翻出衣服一看,爆了一声粗口。 “草。” 只见一身露背女仆装被他像咸鱼一样拎在手里,一双黑色丝袜被带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那个老王八蛋!从里到外都没安好心!为了直播噱头,居然打着让他穿女装的如意算盘! 卜曜灵捡起黑色丝袜,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怒气,干脆脱下大花衬衫,露出白皙细腻的上半身,正要继续脱裤子,就听室内响起了一道空灵的女声。 “哇哦~” 卜曜灵动作一僵,猛地回头:“谁?” 空荡的室内无人回答。 这间房是酒店很普通的标配单人间,一切一览无余,唯一能藏人的地方,只有一个静静靠墙立着衣柜,陈旧的柜门微微凸起敞开,露出一条漆黑的、看不见光的缝隙。 2、吉祥如意大酒店 这间房是背阳的,屋子里有些阴暗,玻璃窗上积满了灰尘,鼻尖总是萦绕着淡淡的霉味和奇怪的臭味。 那个柜子距离卜曜灵不过3米远,棕色的柜面发霉起皮,把手边上还有数道奇怪的划痕,细看像指甲刮出来的。 卜曜灵紧盯柜门中间那条黑漆漆的缝隙,脱下裤子,动作迅速地换上露背女仆装,他面上看着平静,穿丝袜时的手却有点抖。 说不害怕是假的,相反,卜曜灵简直怕得要死,无知者无畏,可他是见过鬼的,自然做不到无畏。 他粗鲁地扯着丝袜往上套,套到大腿中间就套不上去了,这才发现狗导演给他准备的还是边上有一圈蕾丝花边的半截丝袜。 卜曜灵撇嘴,心里却无暇顾及这事,他刚整理好衣服,一直无人问津的衣柜里突然发出“咚”一声响。 卜曜灵手一抖,差点把廉价的布料扯坏。 他深吸一口气,穿了丝袜的脚很别扭地踩着人字拖,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走向了柜子。 随着他靠近,室内的光线又暗了几分,温度不断下降,一阵冷风从柜门狭小的黑色缝隙吹了出来,带着一股腐臭味。 卜曜灵心跳加快,冷得缩了下肩膀,越靠近柜子耳边越安静,好像走进了一个被隔绝的区域。 他脚步没停,站到柜子前,缓缓抬手,似乎要把柜门打开。 柜门缝隙吹出来的冷风都停顿了,仿佛在期待着卜曜灵打开柜门。 结果—— “嘭!” 卜曜灵双手用力按压柜门,把柜门死死关上,缝隙消失,室内的温度恢复正常,连光线都显得亮了几分。 卜曜灵是挺害怕的,但他更不喜欢被故意惊吓,仗着有护身玉佩在身,他偶尔也会小作一下。 他翘起嘴角,细软的天然卷垂在耳边,乍一看笑得还挺可爱,偏偏说出的话十分气人。 “你以为我会打开柜门?然后给你吓唬我的机会?你当我傻啊!憋着吧你!” 柜子里一片安静,仿佛里面的东西还没有回过味来。 卜曜灵说完立刻松手后退,以超快的速度跑出房间,离开前还不忘拿走自己的衣服,顺便用力甩上房门。 “嘭!” 单人间里恢复了安静。 安静却只持续了几秒,下一刻,柜子里传来激烈的“咚咚”声,仿佛有人在里面疯狂地用头撞击柜门,柜门被撞开一条更大的缝隙,室内阳光消散,阴风阵阵,一条青黑的女人手臂猛地从里面探出来,又黑又尖锐的指甲抓挠着柜门,似乎要从柜子里爬出来去找卜曜灵算账。 紧接着,又一条粗壮的男人手臂也探了出来,反手抓住女人手臂,竟把女人手臂拽回了柜子里。 柜门再次关上,柜子开始剧烈摇晃,里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仿佛有两个人在里面打架。 可这柜子是单人立式衣柜,怎么看也装不下两个人。 门外。 卜曜灵站在走廊的一扇窗边,捏起脖子上的玉佩,对着阳光细细端详,只见小巧的玉佩上有一道细小的裂痕,不对着阳光很难看出来。 他自小体质特殊,生来便有拖魂骨,他的灵魂对恶鬼来说是最佳的补品,他的身体对恶鬼来说是最棒的容器,因此他总被孤魂野鬼勾魂,次数多了魂魄不稳,连睡个觉都能离魂,谁都说他活不到成年,直到他奶奶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半年,回来就给了他一块护身玉佩。 有了护身玉佩,卜曜灵终于可以正常生活,他不再离魂,也不再时不时的撞鬼,甚至敢靠拍灵异片和探灵直播赚钱,直到前几天他突然发现玉佩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纹。 这裂纹出现的莫名其妙,可直播合同已签,违约金高得吓人,容不得他多想。 他摩挲着玉佩上的裂纹,叹了口气,将玉佩收进衣服里,回到临时工作室。 一进门,直播团队里的几人瞬间向卜曜灵投来惊讶的眼神,还夸了几句: “不错啊,皮肤白,上镜。” “小卜别的不说,长相这块是没得说的。” 导演眯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卜曜灵,看到卜曜灵不伦不类踩着的人字拖时,嘴角抽了抽。 他转身把一双黑色高跟鞋放在桌子上,“裙子都穿了,鞋子也别落下,今晚跟罗阳打对台,爆点不嫌多,就怕少。” 穿裙子很痛快的卜曜灵看了眼那双高跟鞋细细的跟,摇头:“不穿。” “你下次还想不想继续和我们团队合作了?” “不穿。”任何大饼卜曜灵都不信。 导演瞪他,瞪了半晌,突然说:“你穿,我给你发200块红包。” 卜曜灵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但还矜持了一下:“500。” 导演:“250!” 卜曜灵:“300!立刻转我!” 导演把高跟鞋扔过去,卜曜灵接住,当场换上走了两步,步伐相当稳健。 一旁的策划惊呼:“我擦,天赋异禀啊。” 卜曜灵害羞:“一般一般。” 他可不是天赋异禀,他是穿多了自然就会了。 以前特别穷的时候,卜曜灵假扮过女孩子去高档会所切水果。 高档会所的活事少又安静,他只需要穿着旗袍和高跟鞋,在一众商界名流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土豪吃饭的时候站在一边切水果就行了,全程甚至不用抬几次头,站一天就能给200。 卜曜灵刚走两步,导演又扔过来一个兔耳朵发箍,“戴上,加50。” 这次卜曜灵没讨价还价,立刻戴上了,兔耳朵发箍也是黑色的,毛茸茸的,一只耳朵立起来,一只耳朵耷拉着。 他从自己黑色小短裙的侧边裙摆里翻了翻,找到隐藏小口袋,掏出手机,点开收款码,递给导演。 导演本想等直播结束再给,可见卜曜灵一副不拿到钱就不罢休的架势,还是抽着嘴角给他转了350过去。 这边事罢,策划走过来和他说晚上的直播流程。 “晚上的直播流程以寻物小游戏为主,我们按照受害人的信息定制了许多小人偶,人偶已经被我们藏在了别墅的各个角落,每个人偶都会附带受害者的信息纸片,纸片背面是拼图,你找齐所有人偶就能拼出大门钥匙的位置……老样子,这次我们也会在开播时锁上别墅的大门。” 卜曜灵听完,“这么损?” “啥?”策划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卜曜灵闭嘴了,只是眉头微皱。 这幢别墅不同于那些只有灵异事件谣言的地方,这里是切切实实发生过数起命案的,这些人居然还敢拿那些受害者的真实信息做游戏道具,还是用人偶…… 况且,过了今晚12点,就是七月十五了。 七月十五中元节,又称鬼节,导演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特殊的日子,用来直播探灵再好不过。 策划想了想,补充道:“你放心,受害者信息我们都修改过,只是类似而已,况且这里发生的事,距离最近的也都有18个年头了,不会有家属来告我们的。” 卜曜灵转身,暗自翻了个白眼。 说完直播流程,一个穿着奇怪黑袍的高大男人走过来,扯着卜曜灵的胳膊走到角落,小声说: “这是我今晚会戴的鬼面具,你先看一下,到时候别真吓到你了。” 这高大男人是在今晚直播时负责扮鬼的演员,这人虽然个头格外高大,性格却憨厚老实。 卜曜灵看向那张鬼面具,点了点头:“谢了。” 这是他第二次和《哇哦!有鬼》合作,之前也合作过几个潦草的探灵直播团队,这些团队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虽然以“真实”“见鬼”作为卖点,却一个个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绝对不相信世界上有鬼。 如今灵异类直播热度很高,正是风口,赚钱快,卜曜灵虽和这些唯物主义战士不同,可他……贪钱。 卜曜灵又摸了摸胸口玉佩所在的位置。 “还有啊,”扮鬼演员再次压低声音,“我听策划和道具师说这幢别墅其实还有个地下室,那个地下室有点奇怪,看着像是个祭坛还是什么,他们也没往里走,就站门口往里面扔了几个人偶,但是不打算告诉你,想等你怎么都找不到剩下的人偶时,让我把你赶到地下室去,拍下你真正害怕的样子,他们说上次直播效果就挺好的。” “……我知道了。” 卜曜灵有点无语。 上次他和《哇哦!有鬼》的合作,对他单方面来说不太愉快,这群人没有提前告诉他会有演员专门扮鬼,害他以为真的见了鬼,吓得一路狂奔,偏偏他有该死的泪失禁体质,一边狂奔一边飙泪,导致那期直播效果炸裂,《哇哦!有鬼》的直播账号也一下子涨了好几万粉。 这种事先不告知清楚情况的行为实在很不人道,但卜曜灵咖位小到几乎没有,也没资格提意见。 很快,时间来到了晚上9点55分。 别墅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这幢别墅年久失修,电路老化,除了他们临时拉来的电线用于工作室里机器的运行,别墅其他地方都陷入了黑暗。 卜曜灵放下导演塞给他的直播注意事项,拿着手电筒站在一楼大厅那个早就停摆的老旧大座钟旁边,开始直播。 同一时间,跟他们打对台的罗阳也在一处淹死了好几个人的湖边开始了直播。 “大家好,我是《哇哦!有鬼》今晚的主播!我叫卜曜灵!” 卜曜灵拿着手机看直播弹幕,弹幕上正刷着他熟悉到看腻了的吐槽。 [不要零?] [那要一吗?] [挖槽是女装大佬!] [还他妈是女仆兔女郎!] [主播是gay吗?] 卜曜灵挂起标准的露出8颗牙的微笑: “我不要零,也不要一,我是直男,纯纯的直男。”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自己头顶发箍上一侧耷拉下来的兔耳朵用力掰直。 “比你爹还直,谢谢合作。” 弹幕突然飘过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爹是弯的?] 卜曜灵:“……”谢谢,我刚知道了,孩子。 3、吉祥如意大酒店 另一边,导演开着罗阳的直播间,看到罗阳直播间飙升的热度,有些急。 这才开播几分钟,罗阳那边已经在死过人的湖上拍到一抹飘过去的模糊黑影了,他们这边还在和弹幕互动,两边的热度已经在这几分钟里产生了巨大的差距! 卜曜灵扯回正题,开始介绍这幢别墅的背景故事,他将1987年的入室盗窃杀人案和2006年的吉祥如意大酒店开业一月内连死3人事件一一道明,又按照惯例开始强调: “我们《哇哦!有鬼》的探灵直播,绝对真实可靠!绝对没有剧本!绝对没有演员扮鬼制造虚假灵异事件!” 在卜曜灵强调的时候,站在镜头外的扮鬼演员一脸无辜地将惨白鬼面具戴在脸上,还在卜曜灵说完后点了点头。 这时道具师拿着两个运动相机走过来,一个挂在卜曜灵的脖子上,一个绑在他的左手腕上。 卜曜灵抗议:“不要了吧?有耗子跟着啊,这样很麻烦,万一磕坏了我是不是还要赔钱?” 道具师不为所动:“上次直播也有耗子跟着你,你不还是飞奔出了镜头外?” 语气里不乏对卜曜灵的嘲笑,嘲笑他做探灵直播还这么胆小。 卜曜灵闭嘴了,内心无比鄙视这群不明真相的唯物主义战士。 戴好运动相机,道具师又把粗重铁链交给卜曜灵,卜曜灵向直播间的观众介绍起了这次直播的寻物小游戏,又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示了一下手里的铁链和挂在上面的大铁锁。 “这幢别墅三层楼的窗户外面都有防护铁栏,只有大门一个出口,到时候大门一锁,不找到所有受害者人偶,谁也别想从这里离开,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是谁。”卜曜灵压低声音,开始危言耸听。 他又将铁链递给耗子,还不忘偷偷冲耗子眨眨眼,耗子一脸我懂得的神情也冲他挤了下眼睛。 此时在一楼大厅里,除了卜曜灵拿着的手电筒,只有一盏立式灯,等一会儿寻物游戏开始,这盏灯也会关闭。 别墅大门是两扇欧式复古铁门,上面连个窗口都没有。 策划暂时替耗子举着摄像机,耗子将铁链挂在两边的门把手上,一圈圈缠起来。 8月中旬(阳历)的夜晚并不冷,别墅的窗户都紧闭着,别墅内本该有些闷热,此时却凉飕飕的。 卜曜灵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心想他是不是穿得太少了。 他见耗子将铁锁挂上,只是虚握了一下,这才放心。 锁完门,摄像机重回耗子手里,立式灯关闭,工作人员退到角落,大厅中央只剩卜曜灵和耗子。 他们的直播设备都具有夜间拍摄功能,并不会被黑暗影响。 “好了,现在我们开始寻找受害者人偶……” “咣!” 不等卜曜灵说完话,别墅大门突然被重重推了一下,挂在上面的铁链哗啦作响,卜曜灵被吓得心脏一颤,手电筒立刻照了过去。 耗子也跟着转身,镜头拍向了被不断推动的大门。 导演几人也被吓了一跳,他们这边的角落黑乎乎的,连身边是谁都看不清,导演以为是团队里的哪个人跑去林子上厕所被锁在了外面,便高声问: “谁在外面?” 大门外突然变得一片安静,卜曜灵拿着手电筒照着大门被推开的缝隙,想看看外面是谁,光柱穿过门缝却像被黑暗吞噬一般,什么都看不见。 “你手电筒别晃啊!”导演吼道。 卜曜灵握紧手电筒,嘴硬道:“我没晃,我很稳!” “稳个屁!”导演又问,“外面到底是谁?” “咣!” “哗啦哗啦!” 大铁门又被推动,这次推动的力道更大,众人屏住呼吸紧盯大门,突然,一张脸挤到门缝上,五官被门缝压得扭曲变形,晃动的手电筒灯光下,一只浑浊的眼睛冷冰冰地透过门缝看着他们。 “啊啊啊啊!!!” 耗子离得最近,被吓得大叫一声,扛着摄像机一步三跳地跑到了看似十分镇定的卜曜灵身边,身体一挨到卜曜灵,发现卜曜灵抖得像筛糠,显然也怕极了。 角落里的几人更是奇奇往后退,几个大男人紧紧缩在一起。 策划问:“方良哲?是不是你?你被锁在外面了?” 方良哲是扮鬼演员的名字。 “我在这里。”策划身后响起扮鬼演员的声音,策划回头,贴脸就是一张惨白鬼脸,吓得他也像耗子一样叫了一嗓子。 “你在这里,外面的是谁?”众人惊。 挤在门缝里的脸在看了一圈漆黑的室内后,退开了,不等众人松口气,一只枯槁的手又从门缝里钻了进来,扯动铁链。 “他在干什么?” “他想打开大门!” “放心!打不开的,门已经锁上了!” 听到这话,卜曜灵心道不好,扯着耗子也连连后退,手心都出了冷汗。 但他还算冷静,一边后退一边往立式灯那里靠。 那只干枯的手抓住铁锁,拧了几下,就将只是挂在铁链上的锁摘了下来,铁链紧跟着滑落在地。 “吱嘎——” 大门被缓缓推开,一道模糊的黑影走了进来,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在此时格外清晰。 “啪!” 突然一片大范围光亮照了过去,卜曜灵打开了立式灯,灯光下,模糊的黑影露出了本来面目,竟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 老人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声音嘶哑: “你们还在这里呐?我见你们白天来了,晚上却没人下山,有些担心,就过来看看。” 一众人看清老人的面貌,齐齐松了口气。 导演道:“老头,你可吓死我们了。” 这老人是住在林子外的打更人,他们白天进来时就跟他打过招呼。 “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一晚直播,直播结束就离开了,你要是没事就先离开吧。” 老人浑浊的眼睛缓缓看了一圈众人,点了点头,转身慢慢踱步离开了。 他穿了一双破烂的布鞋,走路时脚跟一直贴着地面,鞋底磨蹭地面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烦人。 老人一走,道具师立刻跑过去捡起铁链,瞪了耗子一眼,亲自把大门仔仔细细地锁上了。 插曲过去,导演立刻去看直播间,一看之下有些惊喜,这老头刚才弄出来的惊吓竟让他们的直播间涨了不少人气,这会儿已经有近十万观众了!只是老头一现身,观众发现是虚惊一场,人气又有些回落。 导演向卜曜灵打手势催促,卜曜灵关上立式灯,继续直播。 卜曜灵已经跟过几次探灵直播了,他知道这种直播最重要的就是噱头,也知道今晚导演要跟主播罗阳打对台,他虽然不在意谁输谁赢,可他们这边赢了,相对他的奖金也会多。 输赢不重要,钱却是重要的。 卜曜灵走上大理石台阶,黑色细高跟踩在地面发出“哒哒哒”的清脆敲击声,在寂静又空荡的别墅里产生了回音。 他一边不断对观众强调吉祥如意大酒店的背景,强调这里死过多少人,一边往三楼走去。 “2006年,吉祥如意大酒店开业头一个月就接连有3人意外身亡,当时警察来过很多次,最终也只是判定这些人死于意外,只是这些意外十分诡异,我现在就带大家去第一个意外死亡的人当时住的房间。” 他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手电筒细细的光柱所能照亮的范围有限,卜曜灵并不乱晃,光芒只集中在前方路上,周围全是浓稠的黑暗,他虽面带微笑,可笑容越来越僵硬,说话时有些分心,他一直在听周围的动静。 除了他的说话声,便是他和耗子走路时的脚步声。 耗子今晚不知道怎么了,走路时踢踢踏踏的,后脚跟仿佛黏在了地上,一直蹭着地面往前走。 卜曜灵回头看了一眼,耗子扛着摄像机跟着他,镜头后面露出他的小半张脸,见卜曜灵突然回头,正有些茫然地歪头看向自家老大。 卜曜灵没说话,低头看了眼耗子今天穿的鞋,一双白色的运动鞋,他想这运动鞋质量真不好,走路的声音这么难听。 转回头,卜曜灵继续说起那些意外死亡事件,他演技超烂,声音越来越僵硬,说话像在背课文,直播间的观众已经开始问他是不是怕了,不少人甚至开始讨论起上次直播卜曜灵拔腿狂奔的光辉事迹,但也有一些弹幕歪了话题,开始关注起卜曜灵的身材。 耗子是一直跟在卜曜灵身后的,在他的镜头里出现的是卜曜灵裸露的脊背,奶白的皮肤在纯黑色布料的对比下越显白皙,哪怕夜拍画面也能看出黑白的强烈对比,他的腰肢格外纤细,又穿着小短裙、细高跟,一双腿看着又长又直,只看背影当真有点雌雄莫辨的味道。 弹幕纷纷感叹: [美丽男主播也不是不行。] [确实,养眼就行,胆子小点也无所谓。] 卜曜灵这会儿没看弹幕,他正专注看着身前的路。 手电筒以外的黑暗引人多想,走廊两侧一扇挨着一扇紧闭的房门像一间间关着恶魔的监狱,就怕推开某一扇门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可他们这是探灵直播,就是为了拍到这些东西而来的。 卜曜灵终于走到目的地,他指着门上的303号门牌,说道: “当时住在这间房里的客人是酒店第一个意外死亡的人,他死于溺水,在浴缸里溺水,是的,你没有听错,竟然有人会溺亡在一个小小的浴缸里,听说这个人还是一名游泳教练,这简直不可思议……” 卜曜灵握住门把手,微不可察地停顿了几秒,这才轻轻推开了门。 门内静悄悄的,除了黑暗再无其他,卜曜灵将手电筒照向屋内,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看了个遍,这才走了进去。 “我猜我们的工作人员一定会将受害者人偶藏在他们的事发现场,不用质疑,他们就是这么坏……” 卜曜灵走进去,先在卧室找了一遍,没什么发现,这才走向浴室,还不忘向镜头比了个中指。 “导演组真的太坏了,不仅要把人偶藏在事发现场,我估计他们还要直接把人偶藏在那个溺死过人的浴缸里!真是不顾我们这些主播的死活!” 卜曜灵说得似是而非,一半是为了节目效果,另一半也是真的在吐槽,当然了,他比的中指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果然,一走进浴室,在布满灰尘的浴缸里,躺着一个穿着校服的人偶,卜曜灵悄悄深吸一口气,弯腰拿起人偶,在人偶的衣服上,用别针别着一张纸片。 他将人偶凑到镜头前展示给直播间的观众看,然后拿起纸片,读道: “死者魏……小阳,死于送葬队伍相撞发生的车祸,亡年16岁。” 开播前,卜曜灵看过关于这幢别墅所有受害者的资料,他确定他看过的资料里没有只有16岁的死者。 难道是导演组故意没有给他全部受害者的信息? 不仅如此,这张纸片上的字体都是打印的黑体字,偏偏“小阳”两个字是手写的,原本打印的黑体字是“魏晓痒”,此时“晓痒”两个字被划了两道,在上面写了“小阳”两个字。 他心想这恐怕是策划的馊主意,他怕直接用受害者的真实身份做人偶惹到麻烦,又不想放弃这个卖点,便故意打了真名,又在真名上划了两道,手写上“小阳”这个假名,可这假名也假得太儿戏了! 卜曜灵将纸条凑到镜头前,一边调侃工作人员粗心大意居然写错字,一边用没有戴运动相机的手拿出手机,飞快在微信群里询问。 [怎么回事?魏小阳是谁?] [彩蛋啦,安心吧。]策划回复。 卜曜灵连发n个扔狗屎的表情,心里咒骂,这几人不仅瞒着他别墅有地下室的事想要偷偷吓唬他,居然还搞这种缺德的彩蛋!黑心钱赚得比他还过分! 他将人偶塞进上衣小马甲一侧的口袋里,正要离开,藏在裙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本想无视,可震动愈加频繁,他只能再次避开镜头拿出手机。 只见导演在群里刷屏: [躺进浴缸里!重现死亡现场!罗阳那边的直播竟然让人假装被水鬼拖下水!他那边的人气都爆了!] 躺进死过人的浴缸里!卜曜灵想也不想就要收起手机无视,谁知一条新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你躺进去,躺够10分钟!我给你发2000红包!] 卜曜灵利落转身,面带微笑地躺进死过人的、满是灰尘的浴缸里。 灰尘他不怕,但是这浴缸冰凉,接触到皮肤后立刻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凭借2000块钱给他的一腔孤勇躺了进来,现在勇气正在飞速消耗,甚至有点后悔。 一趟进浴缸里,本就安静的环境更显死寂,他轻轻地呼吸着,手电筒放在身前,他只能看到天花板模糊的轮廓。 10分钟也不是很长,他用手机订了个倒计时,便盯着模糊的天花板发呆。 这幢别墅闲置了十多年,年久失修,三楼的天花板似乎已经漏过雨,上面满是蜿蜒的污痕。 浴缸壁贴着皮肤很凉,卜曜灵穿得又少,他动了动腿,总觉得越来越冷了。 卜曜灵一直盯着头顶的污渍,看久了似乎有点眼花,总觉得那污渍边缘蔓延开了,变得越来越大。 10分钟明明很短,可此时卜曜灵却觉得特别漫长。 周围也太安静了。 他忍不住叫道:“耗子?” 耗子没有回他。 这是正常的,一般直播中摄像都会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特别是他们这种探灵直播,摄像存在感太强会降低观众的恐怖感。 卜曜灵抿了抿唇,干脆闭上了眼睛。 一闭上眼睛,卜曜灵觉得世界更安静了,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嘀嗒。” 突然一声轻微的水滴声传入耳中,卜曜灵心想哪来的水?难道外面下雨了?天花板真的在漏雨? “嘀嗒。” 又一声水滴声,这次水滴声离他很近,似乎就落在他头顶的浴缸边缘。 他要不要现在起来?别一会儿这雨水落在他身上。 “嘀嗒。” 卜曜灵刚这么想着,一滴水珠就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水滴格外冰凉,更像是一个冰渣子。 这雨水当真落在他身上了!他得赶紧起来! 卜曜灵想睁开眼睛,却发现他怎么都睁不开,不仅睁不开眼睛,连身体都动弹不得。 “嘀嗒、嘀嗒、嘀嗒……” 开始有细密的水滴不停地落在他的脸上、身上,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将浴缸灌了一大半水,卜曜灵觉得自己浑身湿透了,彻骨的寒意钻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10分钟怎么这么漫长? 到底过了多久? 他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想要挪动四肢,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呐喊,终于——卜曜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再次看到了头顶天花板上模糊的污渍,那污渍更大了,并且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嘀嗒。” 水滴落进了他的眼睛里,他终于看清了,那越来越近的根本不是什么污渍,而是一个人! 一个浑身湿透,长发挡在脸前的人! 那人正漂浮在他上方,不断靠近,湿淋淋的长发垂落,一点点地扫到了他的脸。 卜曜灵瞪大眼睛,他想出声却张不开嘴,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几乎贴到了他身上。 他眼珠颤动,透过黑发,对上了一双血红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叮铃铃——”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卜曜灵浑身抽搐一下,猛地坐了起来,浑身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仍待在浴缸里,天花板上没有任何污渍,浴缸里也没有一滴水。 一旁的耗子正扛着摄像机担忧地看着他,见他坐起来也顾不得正在直播,立刻说道: “老大!你刚才怎么了?我怎么叫你你都不出声,就那么瞪大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吓死我了!” 卜曜灵盯着耗子看了好一会儿,在确定这回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后,他摆摆手,从浴缸里爬了出来。 这边卜曜灵在死过人的浴缸里挺尸10分钟,另一边的临时工作室里,导演正盯着两边的直播间絮絮叨叨,策划和道具师两人却正小声地争论着。 “那人偶是你换的位置?我在那里放的不是这个人偶啊!” “我没动人偶,是导演换的吧?今晚和罗阳打对台,他跟罗阳是老对头了,肯定想多些爆点。” “那纸条上的字是你改的?不是说好了用谐音字吗?你怎么把名字划了,把受害者的真名写上去了?” “我发誓这也不是我啊!你问问导演,肯定是他!” 两人齐齐看向导演,还是问了,导演忙着盯两边的直播数据,甩了一句过来: “我不知道!道具不一直是你们的事吗?怎么这些事还要我这个导演经手?” 两人听了双双惊诧对视,不是他们,也不是导演,难道是方良哲?可方良哲一向老实,从不敢乱碰道具,总不会是卜曜灵自己弄的吧? 卜曜灵此时正一边拍灰尘,一边快步往外走,他现在只想离这个房间远一点。 出门后,他忍不住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走向另一个死过人的房间。 探灵直播就是这样,半点不给人喘息的时间。 耗子紧紧跟在卜曜灵身后,镜头也一直对准卜曜灵,突然,镜头画面里,卜曜灵马甲一侧的口袋好像动了动。 耗子愣了一下,侧头看向卜曜灵的口袋,就见模糊的能见度里,似乎是那个人偶的头露在口袋外面。 他记得老大之前把人偶整个塞进了口袋里,难道是他记错了? 黑暗里一切都变得朦胧而不可捉摸,耗子转头盯着摄像机小小的监视窗,不断拉近镜头,在色调诡异的夜拍画面里,卜曜灵马甲的口袋边上,伸出了一只小小的手,是人偶的手。 刚才露在外面的不是人偶的头吗?难道他又看错了?耗子很想揉揉眼睛。 他继续放大镜头,随着画面不断拉近,人偶小小的手也被不断放大。 直播间里,一片黑暗的直播画面中,人偶小小的手正竖着中指。 耗子:??? 直播间的观众们:????? 4、吉祥如意大酒店 直播间的弹幕停顿了一瞬,突然来了一波泄洪式爆发。 [不是,我看个探灵直播还能被竖中指?] [竖中指不是重点,那个人偶有问题吧?刚才明明是头露在外面啊!] [什么头露在外面,我有特别注意主播是把人偶整个塞进口袋里的!] [啊啊啊啊!太黑了,没看清那个人偶怎么从口袋里冒出来的!] [卧槽卧槽,感觉来了,我有点害怕了。] [默默把jio伸回被子里。] [我也……] 导演看着不断攀升的热度和直播间的观看人数,终于在开播后露出了第一个满意的微笑,他还不忘夸奖道具师: “不错,你这次道具做得很好,这人偶上的机关挺吓人。” 道具师干巴巴地应着,低下头却皱起了眉,这次的人偶外观他的确下了功夫,但机关却是没有的,他们团队那点预算可不足以给这批人偶安装什么能够让人偶动起来的机关。 “难道是卜曜灵自己搞的小动作?也不是没可能。” 此时卜曜灵没看直播间,并不知道这个小插曲,耗子却快步追了上来,小声说:“老大……” 卜曜灵回头:“怎么了?” 耗子没说话,第一时间低头近距离看卜曜灵的口袋,口袋装了人偶后鼓起来一块,但口袋边缘没有露出人偶的头,也没有露出人偶的手。 “我……没事,眼花。”耗子用力揉了揉眼睛,又退到了卜曜灵身后。 卜曜灵知道耗子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但在直播中他也不好多问,加上刚刚在303发生了那样的事,他问多了只会更加害怕,便只是摸了摸衣服下面的玉佩,道: “我们现在去307号房间,就在前面,当年酒店里第二个意外身亡的房客就住在307,他的死因是触电,而这名死者的身份却是一名物理老师。” 直播间里,观众们眼看着卜曜灵和耗子将人偶竖中指这件事略过去了,纷纷开始刷屏。 [不是,大兄弟,你不是眼花啊,我们都看到了!你怎么还能以为自己眼花呢!] [你告诉主播啊!你都看见了,你告诉他啊!你怎么不说话啊!急死我了!] [笑死了,你们急什么,难道还能真有鬼吗?谁不知道这些探灵直播全都是假的!全都是剧本!] [人偶竖中指应该是他们直播团队的恶搞吧,毕竟隔壁罗阳的直播,都开始扯他从小就有阴阳眼了。] 导演盯着两边的直播间,看到这些弹幕又开始担忧,脸上刚浮现的笑脸没了,他们这些做探灵直播的,最怕被观众质疑有剧本、有演员扮鬼之类的,这一出人偶竖中指虽然为直播间拉来了一波人气,但远不及罗阳的直播间火爆。 罗阳这人太没下限,刚搞完一出水鬼拖人进湖的大戏,把人救上来又开始演鬼上身,那白眼翻着,身体抽着,像得了癫痫。 与那边相比,他们这边的直播看着实在不够刺激! 此时卜曜灵已经走进了307号房,他举着左手上的运动相机,带着耗子在房间内转了几圈,没找到人偶,想了想,走到插座旁,指着那个已经发黄的插座面板说: “当初物理老师就是在这里被电死的……他将插座外面的塑料面板拆了下来,把整个手都伸进去了。” 一位物理老师,莫名其妙在酒店里把手伸进插座,这怎么看都十分诡异,可事实就是如此,就是因为这接连三起让人无法理解的意外死亡,让吉祥如意大酒店得到过多的负面关注,又被牵扯出了这幢别墅1987年发生的惨案,最终导致酒店倒闭。 房间各处都找不到人偶,卜曜灵盯着松松垮垮的插座面板,干脆伸手扣了下来。 扣的时候他还不忘特意声明: “这幢别墅早已停电多年,我这么做是特殊情况,小朋友千万不要学哦~” 塑料面板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缠在一起的电线,电线并不完整,有些地方焦黑蜕皮,露出内芯,而在电线里面则放着一个穿着洁白婚纱,头纱遮脸的长头发女人偶。 卜曜灵记得很清楚,死在这里的物理老师是一个中年男人,并非女性。 他活跃气氛的话语停顿几秒,从电线缠绕中拿出这个穿着婚纱的人偶。 婚纱上依旧用别针别着一张纸片,卜曜灵捏起纸片,“魏小茹,死于新婚当夜,被新郎杀害。亡年24岁。” 又是一个不在受害者信息里的人偶!又是一个名字被划掉重写的人偶! 只见纸片上原本的“魏晓孺”被划掉了,上面重新写了“魏小茹”三个字。 卜曜灵翻出上一张纸片,发现两张纸上的手写字迹居然完全不一样。 这也是彩蛋?那群王八蛋为了吓唬他到底搞了多少彩蛋? 收起纸片,卜曜灵将婚纱人偶展示给直播间的观众看,人偶戴着面纱的头却“咔嚓”一歪,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两圈,洁白头纱沾上不少灰尘。 卜曜灵愣了,耗子也愣了,但凭借肌肉记忆,耗子还是将摄像头对准掉在地上的人偶头。 人偶头的脸被面纱盖着,看不清五官,偏偏唇上的一抹红十分清晰,像在笑。 “没事,只是头掉了,捡起来安上就好了。”卜曜灵的声音很平静。 他看着镜头,似乎一点都不害怕,除了眼眶看起来有点泛红。 耗子了解自家老大,也清楚自家老大的泪失禁体质,他知道他家老大快哭了,被吓哭的。 卜曜灵不是不怕,是太害怕了反而有点麻木。 他捡起人偶头,还轻轻帮人偶头拍了拍沾在头纱上的灰尘。 拍完灰,他捏着人偶头往光秃秃的脖子上插,插了几下没插进去,总感觉人偶头衔接脖子的洞里卡着什么东西。 卜曜灵翻转人偶头,手电筒的灯光对准头下面的洞,发现里面塞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他用手指伸进洞里扯了扯,拽出来一团纠缠在一起的长头发。 这头发入手冰凉湿腻,比人偶整个身子都长了好几倍,怎么看都不像是人偶头上的假发。 看清头发后,卜曜灵被烫到般松手,那团头发就轻飘飘地掉在了地上。 卜曜灵眼眶更红了,他吸了吸鼻子,强压因恐惧带来的泪意,脑袋里疯狂想着这次直播的工资、奖金、红包,一边再次把人偶头对准人偶的脖子,用力按了下去。 “不好意思了!” “噗——” 这回人偶头终于被安回了身子上,只是卜曜灵按得太用力,人偶的整个脖子都陷入了脑袋里,人偶现在一点脖子都没有了,看着格外怪异。 卜曜灵觉得他手里的人偶正散发着森寒的冷气…… “其实……”卜曜灵帮人偶整理头纱,“你现在比刚才更漂亮了,现在流行短脖子,”卜曜灵格外真挚,“信我,真的。” 被他抓在手里的婚纱人偶安安静静的,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新模样,周身的冷气却只增不减。 “这两个人偶的名字差不多,可能是一家人。” 卜曜灵把婚纱人偶整个塞进口袋里,和魏小阳的人偶挤在一起,眼不见为净。 临时工作室里的导演看到这段很高兴,再次夸了夸道具师和策划,却不知这两人正疯狂交换眼神,显然这个出现在电线堆里的魏小茹人偶也不是他们原本放在那里的那个。 “这到底怎么回事?”两人交头接耳,心里都有些发毛。 夜里,整栋别墅都被浓稠的黑暗包裹,偏偏在黑暗里有这么一抹亮色,就像末世里的安全屋,给人莫名的安全感。 只是这安全屋似乎也并非看起来那么安全。 突然,室内的灯光闪了两下,几台显示器也出现花屏,直播间的信号变得断断续续。 “你天线没安装好吗?”导演急了,他很怕影响到正在进行的直播。 这幢大酒店的位置本来不错,但随着酒店倒闭,岁月变迁,这附近已经荒废得差不多了,信号也差,他们白天刚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楼顶设置好加强信号的天线。 “弄好了啊,不该出问题啊?”道具师也有点急,他们这可是直播,没信号还直播个屁! “你快去看看!别耽误了!快点!” 道具师不太愿意,但也没办法,只能拿着手电筒离开,临走前导演还不忘提醒他注意点,别和直播中的卜曜灵撞到了。 “知道了知道了。” 道具师拿着手电筒直奔3楼,避开卜曜灵那边,从天井铁梯爬到了屋顶。 屋顶没有遮挡,道具师一探头就觉得冷风刺骨,明明是夏夜,风却大得像深秋,席卷着周遭的树冠,发出如泣般的声响。 他爬出来站在屋顶一片平坦的露台上,一眼就看到了他白天安装的大天线,天线旁却背对着他站着一个人。 “草!” 道具师吓了一跳,手电筒立刻照了过去,见那人个子很高,穿一身奇怪的黑袍,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扮鬼演员方良哲。 “方良哲!你他妈什么时候上来的?怎么跑我前面来了,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那人不回话,也不动。 道具师心里没来由地发毛,他走到天线旁,调试着天线的位置,见扮鬼演员一直不动,忍不住叫他: “你傻站着干什么呢?过来帮帮我啊!” 扮鬼演员仍旧不动。 道具师心头火起,松开天线,走到扮鬼演员身后扯他手臂,发现他脸上还戴着那张惨白的鬼面具。 “你说话啊!在这装什么深沉!” 扮鬼演员低头,面具眼睛处的两个洞黑乎乎的,看不清他的眼睛,但道具师能感觉到面前的人在盯着他。 他脊背突然蹿上来一股凉气,心中有点不安,但还是凭借一点心头火,扯下了扮鬼演员的鬼面具。 “方良哲!你到底搞什么?中邪了你!” 鬼面具被扯下来,道具师却僵在原地。 没有鬼面具的扮鬼演员露出了一张没有五官的平整脸皮,惨白、光滑,连一点起伏都没有。 “怎、怎么回事……” 道具师踉跄后退,心里仍下意识寻找理由: “你们吓唬卜曜灵不够,还想来吓唬我吗?别、别闹了……我又不是主播……摄像头呢?摄像头藏在哪里?” 他拿着手电筒在房顶四处乱照,周遭除了矗立的大天线外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扮鬼演员还站在那里,明明他那张面皮上没有眼睛,可道具师就是觉得扮鬼演员在盯着他看。 “别开玩笑了……” 他想逃跑,却发现浑身软得没有一点力气。 突然,瘆人的皮肉撕裂声传来,扮鬼演员什么都没有的脸皮上突兀地裂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鲜血如喷泉般汩汩往外涌,伤口开开合合,血丝和皮肉粘连,里面没有牙齿、没有舌头,也没有喉咙,却能发出声音,声音辨不清男女,像无数人在一同尖叫。 “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来这里?” 扮鬼演员的身体突然仰面砸到地上,骇人的头颅倒挂,四肢向下扭曲,如蜘蛛般飞快向道具师爬来。 道具师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双腿一蹬,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他的手机掉在地上,漆黑的屏幕自动点亮,键盘无人触碰却发出“哒哒哒”的打字音。 另一边。 导演他们等了许久也不见直播信号恢复,策划给道具师打电话也打不通,就在导演急得快掀桌子时,策划收到了一条来自道具师的短信。 [有点麻烦,我一个人弄不好,你来帮帮我。] 策划看着短信,不情不愿地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 “怎么不发微信,突然发短信了。” 5、吉祥如意大酒店 策划拿着手电筒,一边往楼梯走一边骂骂咧咧,他心里烦得很,倒是不怎么害怕,他做了这么久探灵直播,去过不少死过人的地方,也从没见过一只真鬼,他可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 吉祥如意大酒店虽然只有3层,却是建了电梯的,可惜这里停电数年,电梯年久失修,就算通电了,他们也不敢坐。 策划顺着楼梯往上走,拿着手电筒的手无聊地打着腿,灯光跟着一晃一晃的。 这幢别墅建造于80年代,转角处建了宽阔的透气窗,窗台摆着几个空花盆,无论里面曾种过什么花卉,现如今也只有荒土和杂草。 策划路过这些花盆,从一盆杂草茂盛的花盆里扯掉一根草叼在嘴里,掐着嗓子哼着歌慢悠悠上楼。 哼了一会儿,在他掐着嗓子的别扭歌声里,似乎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像有一个人正在跟他合唱。 策划停下脚步,下意识觉得是道具师故意吓唬他,猛地转身晃动手电筒照过去,身后除了蔓延向下的楼梯和黑暗外,什么都没有。 “杨志新?你是不是躲起来了?”策划提高音量,喊道具师的名字,却无人应答。 他转过身,只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因为这里太空荡产生的回音,便重新慢吞吞地往上爬,心底却升腾起一丝不安。 “草,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我怕什么!” 他骂了一句,又开始哼歌,刚唱到第二句,歌声里又出现了和声,这回他没有停下,继续唱着,想要听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谁知唱到第四句,隐藏在他声音里的另一个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就在他耳边一样! 策划停下脚步,手电筒四处乱照,“到底是谁?快出来!不要跟我装神弄鬼的!你们不去吓唬卜曜灵,来吓唬我做什么?有病吧!” 四周寂静无声,陈旧的窗户被夜风吹出“嘎吱”的细微声响,窗台上花盆里的杂草轻轻摇晃着叶片。 策划心中的不安扩大,许是心理原因,他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他这回彻底不唱歌了,闷头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不断晃着手电筒四处查看,在走了几分钟后,他看着在手电筒的灯光下并排摆在窗台的花盆,心中一惊,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在这楼梯间里走了多久了? 不过是上个三楼,怎么这么久还没走到? 策划脚底板开始发麻,大跨步蹿上好几级台阶,开始飞奔起来。 奔跑上楼十分消耗体力,每一次跑到转角处,策划都能看到那一排花盆,楼道里回荡着他的跑步声和激烈的喘息,他跑到再也跑不动,停在转角撑着墙壁大喘气休息。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策划喘匀气,将窗台上一盆杂草最茂盛的花盆搬下来放在地上,转身开始往楼下跑。 别墅的每层楼梯分两段,因为每层楼都建得很高,所以楼梯很长。 他飞速跑到下一层,第一时间将手电筒照向窗台下的地面。 那盆杂草丛生的花盆,安静地摆在那里。 策划瞪大眼睛,连鼻孔都跟着撑大,惨叫一声,继续往下跑。 他一刻都不敢停留,肺部的空气急速消耗,过度使用的肺抽痛着,在他不知道多少次路过那个花盆时,脚尖勾到了楼梯边缘,双膝重重砸在地上,跪在了花盆面前,手电筒脱手而出,滚到一旁,灯光打过来,照在了花盆上。 花盆里茂盛的杂草在黯淡的光亮下看着黑漆漆的,草叶纠缠,微微晃动,近距离看那些草叶很细,更像人的头发。 策划跑得浑身冷汗,他顾不得疼痛的膝盖,四肢撑地不停往后爬,这盆被他亲手抱下来的花盆,在此刻已经成了让他恐惧的根源。 后退的脚尖一空,策划已经退到了楼梯边缘。 “咯吱咯吱。” 花盆里传来古怪的声音,杂草晃动得越来越厉害,突然整个花盆转了过来。 策划定睛一看,那哪里是一个花盆,明明是一颗人头!上面的也不是草叶,而是人头的头发! 人头的嘴巴一开一合,一直在咀嚼着什么东西,蓬乱的发丝下面黑洞洞的眼睛在看到策划后,立刻滚了过来。 “啊啊啊啊——”策划惊吓过度,扯开嗓子大叫,出于求生的本能,他竟然伸手抓住了滚到面前的人头,双手用力,将人头扔了出来,人头“咣”一声撞到墙面又砸在地上,弹了几下,黑洞洞的眼睛死盯策划,黑红的血顺着七窍涌出,似乎生气了,再次向策划滚来。 策划手里还残留着一把不小心薅下来的头发,他爬起来,顾不上膝盖的疼痛,开始向楼上狂奔。 此时,卜曜灵还带着耗子在3楼去往2楼的楼梯转角寻找人偶,他已经在这里找了一会儿,却一个人偶都没发现。 “这里就是吉祥如意大酒店最后一个出事的地点,当时有一个客人半夜出门,不小心从这里摔倒,顺着楼梯滚下去,只是滚到这个转角就死了。” “我知道你们觉得不可思议,但当时的新闻报道说,这个人运气特别不好,每次滚动头部都恰巧撞到台阶边缘,生生撞死了。” 卜曜灵举着左手拍周遭的环境,右手拿着手机正在看弹幕,直播间信号一切正常,直播也在继续,根本不是导演他们看到的那般断断续续。 正在这时,一阵激烈的跑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响起,卜曜灵立刻闭嘴,四处查看,无论是楼上还是楼下都没有人。 他看向耗子,耗子也在四处查看,显然他也听到了跑步声。 “你们听到了吗?”卜曜灵皱眉,问直播间的观众。 [听到了,好大的跑步声!] [假的吧,是不是在哪里藏了音响?] 卜曜灵收起手机,没再看弹幕,而是走到耗子身前。 这时,跑步声停了一瞬,下一刻,一声凄厉的男高音传了过来,跑步声更剧烈地响起。 卜曜灵扯了一把耗子,当机立断道:“走!离开这里!回临时工作室!” 耗子听话,立刻跟着他家老大往楼下跑,卜曜灵穿着高跟鞋也不耽误他跑路,“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音和跑步声混杂在一起,他们刚跑到2楼,转角就和一个人迎面撞到了一起。 策划是从楼下往上跑,头重重磕到了卜曜灵戴在脖子上的运动相机,策划已经被吓破胆了,看都没看他们,惨叫了一声转身又往下跑。 卜曜灵看清了来人是策划,正要叫他,却见他已经跑到下一层去了。 他刚追出去一步,胸口戴着的玉佩竟因这一下碰撞碎成几块,掉在地上。 玉佩碎裂的瞬间,卜曜灵就感觉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席卷而来,仿佛要挤进他的骨髓里,把他的灵魂生生挤出去! “玉佩碎了!”卜曜灵也慌了神,他捡起玉佩,再也顾不上直播,一边追策划一边给导演打电话。 电话拨出去无人接听,不仅是导演,其他人的电话全都打不通。 是不是临时工作室里出了什么意外? 卜曜灵不敢贸然回去,便打算先追上策划问问情况。 策划跑得跟兔子似的,一个劲儿往楼下跑,终于跑回了一楼也不停下,转身跌跌撞撞地继续跑,肩膀靠着墙不小心撞开一扇不明显的门,门后是狭窄向下的楼梯,他直接滚了进去。 卜曜灵和耗子追过来,见到这条楼梯,立刻想到了扮鬼演员说过的地下室。 这种时候卜曜灵哪敢去什么地下室,偏偏策划摔了进去,此时正趴在楼梯中间哀嚎。 卜曜灵咬咬牙,和耗子一起冲进去打算把策划拎出来。 两人刚走到策划身后,就发现策划不嚎了,正直勾勾地盯着楼梯尽头看。 在尽头处,也有一扇狭窄的小门。 那扇门虚掩着,露出一条黑漆漆的缝隙。 卜曜灵和耗子一左一右抓起策划的手臂,撑着他上楼。 突然,一阵狂风席卷而过,身后的门“嘭”一声打开。 三人下意识回头,就见地下室里亮起一片红光,6个衣着各异的人偶背对着他们坐在门后。 “咚——咚——” 钟声在这时响彻别墅,连响了11下,已经到了午夜11点。 卜曜灵声音都抖了:“耗子,我记得……一楼那个老座钟,是坏的吧?” 耗子吞了口唾沫,“老大,你没记错,那个座钟的确是坏的,他们想修都没修好。” “既然坏了……它怎么响了……” 11声钟响结束,6个人偶齐刷刷将头转向背面盯着他们,紧接着,头一个接一个地掉落在地。 下一刻,没有头的6个人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以背对他们的姿势,迈开步子飞快跑来。 卜曜灵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眶发热,眼前一阵模糊,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耗子也害怕,他身体颤抖,连带着肩膀上的摄像机也在抖,但他一转头发现自家老大已经被吓哭了,在这种危急时刻,他心底竟诡异的感到了平衡。 在两人被吓得发怔的时候,被他们一左一右架着的策划突然用力推开他们,大叫着跑了。 策划摔下来的时候伤了脚踝,跑得一瘸一拐的,但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 眼看着策划跑没影了,卜曜灵如梦初醒,扯过耗子,大喊道:“别愣着了,跑啊!” 不等话落,卜曜灵已经狂奔起来。 他穿着高跟鞋,跑起来不免碍事,但他每个步子都迈得高,跟跨栏似的眨眼就跑出去老远,耗子紧跟在卜曜灵身后,187的大个子竟然一时追不上只有172的卜曜灵。 跟在他们身后的6个人偶明明只有巴掌大,细碎的小步子却半点不慢,人偶手臂扭曲地往后伸,似乎下一刻就能抓到他们的脚踝。 深夜里沉寂的别墅开始接二连三地传出尖叫声,卜曜灵早就顾不上保持左手腕上运动相机的稳定,可他脖子上挂着的运动相机却一直拍着他身前的画面,耗子也一直跑在卜曜灵身后,摄像机仍被他扛在肩头,虽然画面抖动,但刚刚发生的一切全都如实地直播给了观众。 此时直播间里,弹幕以快到看不清的速度刷新着,直播间的热度直线飙升,《哇哦!有鬼》这个一直不温不火的探灵直播节目,在此时此刻,爆了。 6、吉祥如意大酒店 别墅一楼的氛围一时变得奇怪,像在开一场午夜运动会。 策划拖着受伤的脚腕在前边连跑带跳蹿得飞快,身后跟着穿着高跟鞋疯狂高抬腿跨栏式奔跑的卜曜灵,卜曜灵身后跟着逃命也不忘扛着摄像机的耗子,而在三个人类身后,6个没有头的人偶以背对着他们的姿势反方向抬腿狂追。 他们从别墅最左边被赶到最右边,又从最右边被赶到了最左边。 其间卜曜灵还不忘在路过临时工作室时,一脚将门踹开,却不想里面漆黑一片,所有设备都停电关闭,没有一个人在里面。 “人呢?”卜曜灵大吼问前面的策划,可他似乎被吓破胆了,只知道来回乱跑,根本不听卜曜灵的话。 卜曜灵一边跑一边抹眼泪,丝毫没注意到在他马甲一侧的口袋边上,两颗人偶脑袋探了出来,时不时左右摇晃,像在一边看戏一边闲聊。 “这么跑下去不行!上楼!我们先上楼!”卜曜灵提气加速,终于抓住了策划的衣服,扯着他用力抡了半圈,改变了他的方向。 策划以为被鬼抓住了,惨叫一声双手乱挥,继续狂奔,好在这回是往楼上跑了。 一路跑回三楼,卜曜灵没再追策划,他想找个房间藏起来,便随便推开了一扇房门,谁知门一推开,一阵热闹、嘈杂的声音传出来,眼前黑暗不再,灯光大盛,一群人凭空出现,正围着圆桌觥筹交错。 其中有个男人站在桌边举着酒杯,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大声吆喝: “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该喝喝该吃吃!千万别客气啊!今天可是我们家大喜的日子……” “嘭!” 卜曜灵扯着门把手用力把门关上,热闹声立刻消失,他回头和耗子对视。 “我精神错乱了?” 耗子摇头:“我也看见了……” 卜曜灵深吸一口气,又把门推开,灯光与热闹再现,那群人吃着喝着、笑着闹着,仿佛完全看不到他们。 “嘭!” 卜曜灵又把门关上了,他抬手抹干净脸上的眼泪,使劲揉了揉眼睛,看向耗子。 “再看一次试试?” 耗子用力点头。 卜曜灵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这回再没有喧闹声传来,屋子里也没有了灯光。 他松了口气,直接将门彻底推开,一抬头就接收到了暴击,胸口明显地起伏了一下,显然是在深呼吸。 只见黑漆漆的房间里,一群人并排站在房间中央,他们全都踮着脚尖,低着头,身体像上吊一样奇怪地立起,一双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死死瞪着他们。 卜曜灵后退半步,刚抹干净的脸颊再次被泪水浸湿。 他又被吓哭了。 “这该死的泪失禁体质!” 与此同时,挂在卜曜灵胸前的运动相机和耗子扛着的摄像机将这一切全都直播了出去,经过卜曜灵他们一系列夺命狂奔后已经爆炸的热度,在这一刻迎来了井喷式爆发。 弹幕密集到让人看不清画面,直播间人数早已超过了50万,将罗阳的直播间彻底碾压在脚下,并且已经爬到了热度榜的末尾,还有不断往上爬的趋势。 [草!吓死老子了!] [这是真的闹鬼了吧?] [都这样了难道还能是剧本?] [你们是傻子吗?不是剧本难道是真鬼?就算见鬼,谁一下子能见到这么多鬼?难道这见鬼还能批发!] [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这个主播的诚意我们感受到了,看探灵直播不就是为了刺激吗?反正我爽了。] [我也爽了,期待期待!] 这边《哇哦!有鬼》直播间的弹幕众说纷纭,另一边的罗阳正光着脚、浑身挂满奇奇怪怪的东西围绕着一个大火盆蹦蹦跳跳,美其名曰:驱邪。 而他们团队那个先是被水鬼拖下湖又被鬼上身的倒霉蛋此时正躺在一片贴满了黄符的屏风后面,据说已经晕了过去。 罗阳一边装着跳大神,念着他自己都不懂、随口而来的怪声怪调,一边在心中得意不已。 那个傻逼,跟他打对台都打不明白,居然请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过来直播,那小演员叫什么来着?卜曜灵?呵呵,他可是查过了,那小演员的演技烂得要死,个人账号都没几个粉丝,请这样的演员来能掀起什么波澜? 就在罗阳哼哼唧唧、蹦蹦跳跳的时候,镜头外,他的助理正满头大汗地举着平板让他看。 罗阳定睛一看,瞬间被《哇哦!有鬼》的火爆热度惊得脚下一崴,身子不稳,屁股直墩墩地坐进了火盆里。 四周一片惊呼,不少人想上来扶他,又怕打乱了直播。 罗阳已经惊叫着跳了起来,他身上挂满了乱七八糟的假符,火苗蹿得特别快,他一边拍打身上的火苗,一边无头苍蝇似的满地乱窜,不小心推倒了一旁的屏风。 屏风倒下,那个本该躺在屏风后面等待驱邪、已经半死不活的人正捧着盒饭,叼着一个大鸡腿,瞪大了眼睛看过来,这哪像是一个中邪人的样子! 假的!都是假的! 罗阳直播间的粉丝们怒了,纷纷刷屏抗议,罗阳的助理手足无措,只能先招呼众人帮罗阳灭火,数盆水泼了上去,等罗阳一身湿淋淋地重新面对观众时,他直播间里的观众已经跑了一大半了! 跑走的观众纷纷涌入《哇哦!有鬼》的直播间,直播间的热度一升再升,观看人数终于突破百万,彻底挤进了当前时段的热度榜前十。 这可是导演做梦也想看到的盛况,可惜他现在毫不知情。 他焦急得在临时工作室里走来走去,在策划也出去后,这直播间的信号还是断断续续的,怎么都不见好。 他又开始不停给二人打电话,可这两个人像是商量好似的,谁都不接,气得他不停咒骂。 “这两个瘪三,肯定是借机去躲懒了!一天天地不干正事!真是白给他们发工资!” 导演如今人到中年,肾不太好,他心情越急就越想尿尿。 白日里他们都是去林子里解决生理问题,可如今为了直播效果,别墅的大门已经锁上了,他又憋不住,干脆打算随便找一个房间的洗手间解决问题。 如今的别墅早就停水了,马桶自然不能冲水,可他没素质啊,等他们直播完就走了,他才不在乎这里会怎么样,再说了,这里都空多少年了,谁又会过来呢? 导演嘱咐已经昏昏欲睡的扮鬼演员一声,就拿着手电筒离开了临时工作室。 他打开门,外面漆黑安静,却有一股风迎面扑来,又迅速刮走,就像有人从他面前飞快跑过。 导演没当回事,也没细想,关上门往前走了一步,突然肩膀被大力一撞,整个人旋转半圈摔倒在地。 “哪个不长眼的撞老子!” 他咒骂着坐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无光的长廊里安安静静一个人都没有,也根本不可能有人撞他。 导演心里打突,但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最会给不寻常的事情找合理的解释,他只当是自己不小心,可能是大脑产生了错觉,先摔倒后撞到肩膀,而不是被撞到肩膀才摔倒。 他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找了一间房进去,直奔洗手间。 手电筒的灯光很暗,导演将手电筒放到一旁的洗手台上,对着马桶解手,解完手身体本能地按了一下冲水键,按完才想起来这幢别墅早就停水了。 导演拿起手电筒,夸奖自己,“我还真是素质高啊,冲水都成肌肉记忆了。” 他转身正要离开,刚才按动下去毫无反应的马桶里突然传来冲水声。 导演疑惑转头,就看有淅淅沥沥的水流顺着马桶四周往下流,还一直不停。 “怎么会有水?” 导演走回去,好奇地打开水箱,发现里面当真是满满的水,那水黑乎乎的,似乎还飘着很多黑色的水草。 明明下方马桶一直在流水,水箱里的水却不见少,水面也没有波动,仿佛静止了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水箱是摆设,冲马桶的水走其他的管道?”导演越发好奇,伸手探进水箱里,想摸摸看底部的水管通向哪里。 水箱里的水冰冷刺骨,导演波动着水草往下摸,还没等摸到水管,手指上传来一阵剧痛,就像被谁咬了一口。 “啊!” 他猛地收回手,看到自己的手指上出现了一圈牙印。 恐惧瞬间从脚底冲上头顶,导演将手电筒照向水箱,狭小的光柱下,一直平静无波的水面冒出细密的水泡,一颗顶着如水草般湿滑发丝的人头浮了出来,没有眼白的眼睛直直看向他。 导演这回控制不住地疯狂惨叫起来,彻底将唯物主义抛到脑后,一边大喊“有鬼”,一边转身往外跑,却发现洗手间的门怎么都打不开,身后咕嘟咕嘟的水声越来越剧烈。 他疯狂拍门,水声在他耳中越来越清晰,马桶里的水好像满到溢了出来,很快顺着地面流到了他的脚边。 黏腻的啪嗒声响起,就像有一个湿漉漉的人在他身后爬。 导演感受到了脚面的湿润,缓缓低下头,看到一地的鲜血沾湿了他的鞋子,一颗裹着黑发的头正靠在他的脚边,全黑的双眼透过发丝,阴冷地看着他。 7、吉祥如意大酒店 导演的脸部肌肉剧烈抖动,眼珠向上,这回连叫都没叫,直接吓晕了。 另一边,临时工作室里,扮鬼演员见一直没他什么事,策划也迟迟没叫他进场,干脆靠着墙睡着了,不一会儿呼噜声就打得震天响。 在呼噜声中,室内的灯光闪烁了几下后彻底熄灭,紧闭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咔哒咔哒”的细碎响动自下方传来。 黑暗里,一个穿着西装的人偶鬼鬼祟祟地走进来,直奔靠墙熟睡的扮鬼演员而去。 走到扮鬼演员的脚边,人偶伸出小手扯了扯演员的裤腿,仰起头,脸上画出来的鲜红嘴巴咧出个瘆人的笑,等待着扮鬼演员低头看他。 结果扮鬼演员睡得太死,压根没醒。 西装人偶有点不乐意,红嘴巴向下弯,更用力地扯扮鬼演员的裤腿,扯了几下后,裤腿“嘶啦”一声裂开了,扮鬼演员的身体也跟着惯性歪向这边,人偶立刻仰起头,咧嘴瞪眼摆好姿势,结果扮鬼演员的身体蹭着墙壁,就这么歪歪斜斜地继续睡了。 人偶怒了,抓着裤腿爬到扮鬼演员的身上,小小的手臂高高扬起,似乎想一巴掌扇下去,巴掌不等落下,扮鬼演员的呼噜声一顿,像拍蚊子一样把人偶拍飞了。 扮鬼演员很高大,力气也不小,睡觉中被“蚊子”吵不免烦躁,这一巴掌将人偶拍到了门板上,人偶很生气,小手用力抠着门板一点点滑落,在门板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抓痕,不等落地,手臂先断了,挂在了门板上 人偶脑袋转了360度,阴森森地瞪着扮鬼演员,扮鬼演员毫无所觉,没有“蚊子”打扰,睡得格外酣甜。 瞪了一会儿,人偶放弃了,转身蹦起来拿走自己的手臂,从门缝溜走了。 另一边,卜曜灵和耗子被一排踮脚鬼吓得离开三楼,跑到二楼,在走廊里捡到了已经吓晕的策划,他们一人拎着策划的一只手臂,拖着策划飞奔到尽头的房间,藏了进去。 “锁门锁门!”卜曜灵道。 耗子将门锁上,两个人靠着墙激烈喘气,终于有了能休息一会儿的时间。 “那些东西真的是鬼吗?”耗子心有余悸。 “导演组可不会花大价钱弄出这么多机关灵巧还能追着人跑的人偶。”卜曜灵抹掉脸上的泪水,这别墅到处都是灰尘,这会儿他脸上的灰尘被泪水抹开,头顶的兔耳朵发箍有点歪,像只可怜无助的野生兔子。 耗子觉得不可思议,他跟着卜曜灵去过好几次探灵直播,还没有哪一次真的遇上过这么吓人的怪事。 “开播前那个扮鬼演员告诉过我这里有地下室,也说策划他们往里面扔过人偶,但6个人偶全都出现在那里不太对劲,我们现在最好立刻离开这幢别墅,但是别墅唯一的出口被锁住了,钥匙藏在哪里只有导演他们知道……” 卜曜灵拿出手机,再次拨打导演他们的电话,依旧打不通。 不仅电话打不出去,他打开直播间,发现直播间的画面卡住了,信号断断续续的,这幢别墅仿佛变成了另一个独立的空间。 “此时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他了。”卜曜灵看向晕倒的策划,耗子也一起看了过去。 策划晕得很死,被两个人拖了一路也没醒,衣服擦了一路的地板,早就脏得不成样子。 “耗子,给他几巴掌,把他打醒。” “啊?这不太好吧?他可是策划啊!万一他跟导演说咱们坏话,扣工资咋办?” “他都晕了,能说什么坏话!”卜曜灵伸出手,“你不打我打!” 此时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依旧在炸锅,弹幕刷新飞快,信号特别好,直播画面一点没有卡顿,完全不是卜曜灵看到的那个没有信号的样子。 卜曜灵做好准备,抬手用力扇了过去,“啪”一声,策划的脸被扇向一边,脸颊瞬间红了一片,他眼皮动了动,没醒。 “这都不醒?”卜曜灵吹了吹自己的掌心,心道他这一下力气不小,打得他自己都觉得疼了。 策划不醒,他干脆左右开弓,一连给了策划好几个巴掌,越打越爽,连被他们隐瞒地下室和“彩蛋”的不爽都消了不少。 一旁的耗子本来不敢,看卜曜灵连扇几巴掌下去又觉得好爽,忍不住凑过去,“老大,我也试试?” 卜曜灵让开位置,“行啊,你来。” 耗子将摄像机放下,活动了一下手腕,做了几个伸展运动,手臂高高扬起,带着飒飒风声猛地落下。 策划在这时悠悠转醒,他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就见一个铁掌招呼过来,不等他反应过来就重重打在了他的脸上。 这回策划彻底清醒了,他坐起来,本就被吓坏了,此时捧着自己肿成猪头的脸,居然咿咿呜呜地哭了起来。 耗子十分尴尬,他局促地后退一步,不知所措,最后只能重新扛起摄像机,假装无事发生。 卜曜灵毫无愧疚,“行了,别嚎了,你想把鬼引过来吗?” 提到鬼策划立刻不嚎了,但看着他们的视线颇为幽怨。 “我问你,地下室到底怎么回事?里面怎么有那么多人偶?还有你说的彩蛋具体都有什么?”卜曜灵直切正题。 这要是2个小时前的策划,卜曜灵这么问他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可如今他已经遇到了灵异事件,又被鬼追了那么久,自然不会再隐瞒。 “地下室是我和道具发现的,那里面特别黑,看着好像有个祭坛,我本来想进去藏人偶,道具说万一里面全是蟑螂,不愿意进去,我们就在门口往里面扔了2个人偶,真的只扔了2个!没那么多!” “彩蛋的事也只是临时起意!再说这事儿细说也怪不到我们头上!这幢别墅其实在1987年王家人死后还换过一次主,04年的时候一对小夫妻在这里结婚,新婚夜不知发生了什么冲突,竟用斧头砍伤彼此,双双流血死了,两家人因此结仇,但谁知送葬的时候两家送葬队竟撞到了一起,死了十好几人。05年酒店老板低价收购这幢别墅,压下了04年的惨案,所以知道04年那件事的人并不多,网上也找不到什么信息。” “你找到的那两个人偶就是按照04年受害者的信息定做的!但我发誓!那两个人偶我们没放在3楼!我们在那两个房间放的就是溺水和触电死的那两个!” “除了那个新娘人偶和校服人偶,还有一个新郎人偶,本该和这两个人偶放在一起的!” “还有你那个纸片上的字!也不是我改的!我都说了会修改真实信息,又怎么会再把他们的真名写上去!这不多此一举吗!” “后写上去的才是人偶的真名?”卜曜灵追问。 “是啊!我和道具还问过导演,导演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还以为是你自己搞的噱头呢!” 不是道具和策划,也不是导演,那能是谁?总不会是人偶自己写上去的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卜曜灵的身体就僵住了,他突然想到,所有人偶都活了过来,那他口袋里的这两个…… 不等他看自己的口袋,紧闭的房门突然传来敲门声。 敲门声不大,却连续不断,声音来源的位置很低,是在门板下方,似乎门外的人特别矮。 卜曜灵和耗子挤在墙角,策划也挤了过来,三个人紧盯房门,大气都不敢出。 敲门声响了一会儿,突然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里面有人吗?我看到你们进去了,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直播停了?导演他们全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听到声音,策划松了口气,“方良哲?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怎么不接?” 他说着就走过去要开门,卜曜灵眼疾手快地将他拽了回来,耗子更是直接捂住了策划的嘴。 “唔唔唔!”策划挣扎起来,满脸的不明所以。 卜曜灵仍盯着房门,门外的声音等了等,见没人开门,又说: “给我开门啊!我一个人在外面,太黑了,好害怕!” 策划顿住,不挣扎了,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扮鬼演员方良哲是个老实可靠的人,胆子也大,他们一起工作这么久,可从没听过方良哲说自己怕黑。 “叩叩叩——” “开门啊,快给我开门啊!”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急,门把被剧烈拧动起来。 耗子松开策划,又挤到卜曜灵身边。 “门外的……是鬼吗?”策划此时恨不得耗子继续搂着他捂着他的嘴,他嘴唇抖动,半晌才用气声说出一句话。 他的三观已经在这一晚,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彻底碎了。 突然,门把手不再晃动,门外恢复了安静。 “走、走了吗?”耗子问。 卜曜灵没说话,他那边却传来了一声女人的轻笑。 耗子和策划齐齐看向卜曜灵。 “老大,你干什么突然学女人笑?” “我没有啊?”卜曜灵皱眉。 “嘻嘻……”又一声更清晰的笑声传来。 卜曜灵想到了什么,表情瞬间僵住,寒气从脚底窜到头顶,脸色变得惨白,漂亮的眸子瞪圆,一颗颗泪珠顺着眼角滑落,竟又被吓哭了。 他大概知道是谁在笑了。 他缓缓低头,看到在他的马甲口袋里,婚纱人偶和校服人偶正一起抬头看着他,婚纱人偶没有脖子的头奇怪地仰起来,在卜曜灵看过来时,突然将自己的头发射出去,裹着头纱的脑袋用力撞到了卜曜灵的脑门。 卜曜灵被撞得向后仰了一下,额头的皮肤瞬间就红了。 这一撞仿佛一个信号,三人齐齐尖叫起来,卜曜灵脱下马甲甩到地上,飞快窜到了房间另一角。 策划吓得想夺门而逃,他把刚刚的敲门声抛之脑后,正要开门,就见门把手自己轻轻拧动了一下,打开了一条缝隙。 那个本该和婚纱人偶藏在一起的西装人偶,将头从门缝里歪了进来,血红的嘴咧着,发出了扮鬼演员的声音。 “终于,开门了呢。” 8、吉祥如意大酒店 门缝被一点点推开,西装人偶身上散发出诡异的红光,红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异常高大,只是西装人偶的一条手臂断了,被他自己拿在手中,稍微将他浑身的恐怖感打了个折扣。 卜曜灵三人又挤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在他们原本待的位置,扔在地上的马甲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有头的婚纱人偶甩开马甲,和校服人偶一起走向他们,在人偶身后,婚纱人偶的头也骨碌碌地滚了过来。 耗子187的大个子缩在卜曜灵身后,一旁跟他缩在一起的策划抖得像支筋膜枪,频频翻起白眼,似乎随时会再次晕厥。 卜曜灵倒是站得笔直,只是脸上的泪水决堤一般流个不停,手电筒的光在他眼中被眼泪晕成了彩色。 “别怕!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嗝~”卜曜灵说得义正词严,奈何话尾打了个哭嗝。 耗子缩着脖子,“我我我我我不怕,有老大在我才不怕,那人偶里有两个残疾,一个断手一个断头,他们打不过咱们!” 3个人偶嘎哒嘎哒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室内突然变得安静。 卜曜灵带着满脸泪花转头,用一种“我真的救不了你”的眼神盯着耗子,一旁的策划已经悄悄横移一步,和耗子划开了阵营。 “怎、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回答他的不是卜曜灵,而是西装人偶和婚纱人偶身上陡然大盛的红光和快速翕动嘴巴咬合牙齿的声音,黑红的血顺着两个人偶的嘴巴汩汩流出,两个人偶不再碎步走来,而是直接像炮弹般射了过来。 卜曜灵用力按低耗子的头,两个人偶砸在他们身后的墙上,鲜血炸了满墙,卜曜灵飞快脱下高跟鞋,用细细的鞋跟将两个正顺着墙壁往下滑的人偶钉在了墙上。 “跑!”卜曜灵一声大吼,回头一看,策划和耗子早就跑出了房间,耗子听到卜曜灵的声音,还颇有良心地回头叫了一嗓子。 “老大你快点啊!” “……”卜曜灵飞快跑出房间,他光着脚,没有了高跟鞋的束缚,速度快了不少。 房间里,被钉在墙上的西装人偶和婚纱人偶抓着鞋跟使劲挣扎,校服人偶却没急着追出去,而是用小手指着墙上的两个人偶,笑得坐在地上不停蹬腿。 两个人偶挣扎得更厉害了,纷纷拔出鞋跟,掉在地上,飞扑向校服人偶,一人给了他一脚,这才去追卜曜灵三人。 卜曜灵追上策划,大喊:“钥匙呢?别墅大门的钥匙!” “三楼!在三楼的一个房间里!” “上楼!拿钥匙!” 他们跑到楼梯,正要上去,却见之前追着他们狂奔的另外6个人偶一蹦一跳地从楼梯上下来,将上楼的路死死堵住,身后另外3个人偶也追了上来。 “靠!” 卜曜灵他们只能转头往楼下跑。 他们被赶到了1楼大厅,加起来一共9个人偶像是有目的性一般将他们堵到了别墅门前。 身后的铁门被粗重的铁链锁死,身前的各个方位都被人偶堵死,卜曜灵咬牙,将碎成几块的玉佩砸向那些人偶,破碎的玉佩没有丝毫作用,人偶不为所动,纷纷用脸上画出来的黑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为什么来这里?”突然一道男声响起,紧接着无数声音一起响起,男女老少混合在一起,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在9个人偶身后,小小的影子不断拉长放大,变成了成年人的模样,楼梯口一个个踮着脚如上吊一般的黑影也纷纷飘了下来。 卜曜灵一一看过去,人偶里面有1987年王家被入室盗贼杀死的老夫妻和他们的大儿子,有2006年在吉祥如意大酒店意外死亡的三人,有2004年在这幢别墅里互砍而亡的夫妻和新娘的弟弟。 而他们之前在3楼房间里看到的那群喝酒席的踮脚鬼,应该就是新婚夫妻的家人,当时他们的家人在送葬时车队相撞,几乎全死了。 这幢别墅居然聚集了这么多鬼! 卜曜灵后背紧贴铁门,大脑因为过度的恐惧产生了一阵空白。 “老大……我们是不是全都要死在这里了……”耗子十分沮丧,“新开的那家海鲜自助,我还一直没舍得去吃呢。” 卜曜灵强迫自己聚精会神,他只有172,却走到187的耗子身前,明明脸上泪水不停,却在安慰耗子。 “说什么胡话,我们死不了,等离开这里,我请你去吃海鲜自助,天天吃,连吃一个月!” 耗子还是很沮丧,一旁的策划已经腿软地坐在地上,此时正抱着耗子的腿,一边抖一边把脸埋在耗子的腿上,一副鸵鸟姿态。 “有什么不太对劲……”卜曜灵喃喃,仔细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这时,一阵细微的物体拖动声传来,声音由远及近,不断放大,耗子视力好,在红光映照下,一眼就看到了楼梯上导演和道具师两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拽着衣领往前拖,顺着楼梯一路拖下来,被扔到了他们面前。 两个人双眼紧闭,面色惨白,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 卜曜灵低头,看到两个人的胸膛还正常起伏着,道:“人还活着。” 策划只敢露出半张脸,他脸颊蹭着耗子的腿毛,从没觉得男人腿上的毛茸茸居然这么让他有安全感。 “方、方良哲呢?他不会死了吧?”策划抖着嗓子问。 话音刚落,楼梯上再次传来脚步声,只见方良哲闭着眼睛,一步一步走来。 他走路的姿势很怪异,双腿的膝盖从不弯曲,就像有人紧紧贴在他身后踢着他的腿往前走。 方良哲走到卜曜灵他们身边,身子一软,倒在了导演和道具师的身上。 “没死。”卜曜灵看着方良哲起伏的胸膛。 他们受了一晚上惊吓,6人一个接一个走散,如今被这些鬼聚在一起,除了身上沾满了灰尘,有三人被吓晕了外,什么事都没有,全都好好活着。 全都活着…… 对!问题就出在这里! 卜曜灵小时候是见过恶鬼的,那些恶鬼无一不想吞噬他的灵魂,侵占他的身体,他们都想要他的命,没有哪个恶鬼会放过任何能杀掉他的机会,而不是像那些人偶和踮脚鬼一样,只是吓唬他们,赶着他们到处跑。 “哒哒哒哒哒——” 大厅中央老旧的座钟突然开始摇动钟摆,秒针一点点前进,时间指向11点55分。 还有5分钟就到午夜12点,迎来七月十五中元节。 吵闹的质问突然停下,一道空灵苍老的声音自不知哪个人偶口中传出: “0点一到,都得死!” 人偶和踮脚鬼再次逼近,他们仰着头,眼耳口鼻不停流出血水,说的话全都变成了驱赶: “滚滚滚滚滚滚滚——” 耗子欲哭无泪,他不断推动大铁门,推得上面的铁链哗啦作响。 “我们也想滚啊!可是这门打不开啊!” 吵闹的声音突然消失。 人偶们齐齐转头,盯着那把锁住铁链的大铁锁。 不知为何,卜曜灵就是诡异地从这些鲜血淋漓的人偶脸上感受到了一丝尴尬。 下一刻,大铁锁发出清脆的“咔哒”声,自己打开,掉在了地上。 策划第一个跑上去扯开铁链,这时大座钟敲响第一声钟鸣,随后一声接着一声。 午夜12点到了。 策划充耳不闻,他猛地推开大铁门,一股狂风裹挟着尘土、落叶涌了进来,吹得几人纷纷眯眼。 别墅门外,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低着头站在那里,他的手里提着一柄巨大的铁斧。 策划被吓得后退一步,大骂道:“死老头,你他妈没事大半夜站门口装鬼吓唬人呢!” 老人没说话,他低着头走过来,布鞋底和斧子一起磨蹭着地面,沙砾声一点点放大,策划走上前,伸手想推开老人赶紧离开这里,手臂刚伸出去就软绵绵地掉在了地上。 鲜血如喷泉般窜上老高,策划脸上被溅满了鲜血,他瞪大眼睛,血水滴进他的眼睛里,世界都变得一片血红,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自手臂传来,老人手里高高扬起的斧子落地,策划倒在地上凄厉的惨叫,在他身旁是一截血淋淋的断臂。 这老人竟突然用斧头砍掉了策划的手臂! 一切发生得太快,卜曜灵甚至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策划的手臂掉在了地上。 老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他咧着嘴在笑,口中一直有阴森的黑气窜出来。 这哪里还是个人的模样!难道是恶鬼上身? 卜曜灵回头,看到9个人偶和踮脚鬼全都不再出声,他们正一点点后退,似乎十分害怕眼前的老人。 “0点一到,都得死!”卜曜灵突然想起不知哪个人偶说的话,难道这群人偶一直吓唬他们,赶他们跑,是为了帮他们,让他们在0点前离开这里?这幢别墅真正可怕的不是那些曾经枉死的受害者,而是这个恶鬼上身的老人! 老人堵在门前,他身旁地上的策划已经不叫了,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正抱着自己的断臂忍痛往回爬。 老人没有一丝感情地再次扬起斧头,在策划爬过他身旁时,冲着策划的头砍了下去。 “咣!” 斧头突然歪了一下,砍到了地上,卜曜灵不知何时捡起了地上锁门用的铁链,用尽全力打偏了那柄巨斧。 “耗子!快!” 耗子扔下摄像机,跑出去扶起策划,又跑回来勉强空出一只手拽住昏迷中的导演,强行扶着两个人逃跑。 扮鬼演员此时已经被策划的惨叫吵醒,他怔怔地看着别墅门口的一地鲜血,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这到底是策划他们的剧本还是真实发生的惨况。 卜曜灵去扯地上的道具师,人在没有意识时是特别沉的,卜曜灵的力气本就不大,他憋红了脸,用力踹了几脚还在茫然中的扮鬼演员。 “别发愣了!快去帮耗子!” 扮鬼演员如梦初醒,猛地爬起来追上耗子,把肥胖的导演扛了起来。 9个人偶和踮脚鬼已经跑了,卜曜灵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大喊道:“跟上他们!” 三人分别托着一个人,再次开始狂奔,这一次,追着他们的不再是只为了吓唬他们的枉死鬼,而是真正会要了他们命的恶鬼。 站在门口的老人显然并不着急,他拎着斧头慢慢走进来,别墅的大铁门在他身后自动关紧,就算没有大铁锁也无人能够推开。 从现在开始已是鬼节,天亮前,他有的是时间杀戮。 卜曜灵将道具师的手臂挂在肩膀,跑得踉踉跄跄,他们一路跟着人偶和踮脚鬼穿过长廊,来到了地下室。 此时耗子和扮鬼演员都有些迟疑,地下室的门大开着,红光消失,里面黑暗弥漫,体感温度极低,黑暗中隐约能看出一些朦胧的轮廓,像是祭坛。 那些人偶不知躲去了哪里,踮脚鬼的影子也消失无踪。 他们无法确定进入地下室是否是安全的,也许进去了会遇见更可怕的恶鬼。 身后斧子剐蹭地板和布鞋踢踏的声音越来越近,卜曜灵咬牙: “进地下室!” 9、吉祥如意大酒店 一行人逃进地下室,卜曜灵扔下肩膀上的人,转身关上门,这才发现门后挂着古老的横木门闩,门背面看着也很破旧,完全不像这个时代的产物。 挂好门闩,卜曜灵不敢指望这扇破门能够彻底阻挡拎着斧头的老人,那老人看着已被恶鬼附身,早已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他期望的是这地下室里的东西。 地下室里一片漆黑,卜曜灵的手电筒早就丢了,他翻出手机,打开闪光灯,环视地下室内的环境。 怪不得当时策划和道具师不愿意进来,这地下室内的地面全是泥土,四周的墙壁没有修整过,与其说这里是地下室,不如说这里是一个被粗糙挖掘出来的地洞。 地洞中央摆着一个神龛,神龛却什么都没有供奉,只摆着两个空荡荡的烛台,神龛后面则是…… 卜曜灵绕过神龛,手机灯光向下,看到了一口贴满黄符、半陷入泥土里的诡异棺材。 这棺材是在一处大坑里,高度比地面低,不走进来绕过神龛的话根本看不到。 在手机光亮照过去时,一抹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显然有人偶躲在棺材后面。 卜曜灵因身具拖魂骨,体质特殊,自小就和恶鬼多有接触,也数次差点被恶鬼勾魂丧命,他奶奶便教过他很多这方面的东西,他虽然不认识这贴满棺材的符咒是什么,但也知道这棺材里镇压着的绝对是恶鬼。 只是这被镇压的恶鬼,包括这处地下室的存在都十分诡异,这幢别墅建于80年代,其间多次转手,后面更是变成了酒店,这么大个诡异的地下室摆在这里,那些人无论信不信鬼神,居然全都不管不顾,就任由这地下室扔在这里? 怎么想都不对劲。 卜曜灵看向策划,策划被砍断手臂,耗子将他的外套紧紧缠在策划的断臂上扎紧止血,但效果杯水车薪,策划的脸色越来越白,看着精神已经有些涣散。 手机没有信号,他们没办法报警,也没办法求援,导演和道具师被吓过头,晕得很死,扮鬼演员到现在仍满脸惊惶,什么都没搞懂,卜曜灵只能去问策划。 “不要睡,保持清醒!” 策划抬了抬眼皮,手臂的剧痛到这时已经让他麻木,他只觉得越来越冷。 “来别墅前你们应该就看过这幢别墅的建筑图,当时没有看到这间地下室吗?” 策划强打精神,摇了摇头:“图上没有……不然我和道具也不会在藏人偶的时候才发现这里了。” 图上没有这间地下室!说明这幢别墅的几任主人根本不知道这间地下室的存在! 通往这间地下室的楼梯粗糙、破旧,与别墅的欧式建筑风格格格不入,这地下室应该一直被埋在地底,是在酒店倒闭后才被人挖掘出来的。 而酒店倒闭后,这片区域慢慢边缘化,到后面只有一个打更人住在林子外面,能做出这件事的只有那个打更人! 也就是被恶鬼附身,砍断了策划手臂的老人! 他为什么这么做? 不等卜曜灵理出头绪,地下室的门被敲响了。 “叩叩叩——” “几位先生,你们还在这里呐?我见你们白天来了,晚上却没人下山,有些担心,就过来看看你们呐。” 听到这话,卜曜灵只觉得毛骨悚然。 晚上10点,他们刚开直播时,这老人突然将脸挤在门缝吓唬他们时,说过同样的话。 难道当时他没有走,而是一直守在外面,等待12点鬼节到来,便进来屠杀他们?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声不吭。 “你们怎么不说话呢?我真的很担心你们呢。” 话音未落,门板“嘭”一声响,斧头砍破门板,锋利的斧刃拔出,门板上留下一个破洞。 一只血红的眼睛凑到破洞前,环视一圈,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 “先生们,你们是受伤了吗?需不需要我来帮你们啊?” 血红的眼睛弯了一下,像是在笑,紧接着第二斧砍到了脆弱的门板上。 门外附身老人的恶鬼似乎极度享受狩猎的快感,砍门板的速度并不快,一下又一下,像砍在了他们的心底。 耗子从惊惶恐惧到愤怒,他站起来,环视着周遭的一切,打算找个什么东西当武器,出去跟那个老人拼了。 此时,几人都一身尘土,格外狼狈,耗子扛着的摄像机早被他扔了,卜曜灵左手腕上戴的运动相机也不知何时丢了,但他脖子上挂着的运动相机还在。 他们以为没有信号,但运动相机却将发生的一切都直播了出去。 《哇哦!有鬼》的直播间早就炸了。 热度一再飙高,此时已经窜到了灵异类直播热榜的第一名。 弹幕疯狂刷新,不少观众察觉到不对,已经报了警。 [那老头是怎么回事啊!这已经不是撞鬼了!这是碰到杀人魔了吧!] [我已经帮他们报警了!希望警察赶紧赶到!] [不是,你们还当真了啊?那一看就是剧本啊!这群人还真没下限,为了热度搞出这么一个剧本。] [你瞎了吗?那个人的手都被砍下来了!这还能是假的?] [是道具啊!假的手呗!] 一时众说纷纭,但无论谁都不愿意错过一秒的直播。 卜曜灵他们早就把直播的事情抛之脑后,命都快没了,谁还顾得了直播啊! 他阻止了莽撞的耗子,和耗子、方良哲一起将另外3人拽到棺材附近,尽可能离地下室的门远一点。 但这也无济于事,短短几分钟,地下室的门已经快被砍穿了,透过密密麻麻的破洞已经能看到老人的身形。 卜曜灵没看已经摇摇欲坠的大门,他一直盯着半陷入泥土里的棺材。 这棺材是木质的,不知道埋了多久,却丝毫没有腐烂,周遭阴风阵阵,一望过去,连视野都像蒙了一层黑膜般模糊,说明里面镇着的恶鬼极度凶狠。 有几个人偶从棺材一角探出小半张脸,正偷偷望着他们。 这些人偶敢躲在棺材旁边,说明至少现在这个棺材对他们无害,甚至可能会保护他们。 而这些枉死鬼,显然与外面老人身上的恶鬼不是一伙的。 那棺材里的恶鬼呢?是不是也与外面的恶鬼不同阵营? “耗子,你还记得咱们之前看过的电影吗?” 耗子快哭了,“老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电影?” 卜曜灵扯了下嘴角,“那电影里的主角说过一句话。” 他走上前,拿起神龛上的一个烛台,将烛台上用来固定蜡烛的铁钩倒转,用力扎进自己的手心。 霎时间,鲜血直流。 “老大!!!”耗子瞪大眼睛,不知道卜曜灵为什么突然伤害自己。 卜曜灵洒着热血,冲向棺材,跳进半埋着棺材的坑里,拼命撕扯着棺材上的符咒,大喊道: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奶奶小时候教过他很多鬼神相关的东西,但也有很多东西不愿意教他,可是他好奇,经常去偷拿奶奶的书看。 他从那些泛黄的手扎里看到了很多离奇诡异的怪事,也看到了很多邪恶罪孽的法子。 与其被恶鬼砍死,不如拼上一把! 棺材上的符咒被撕扯掉,卜曜灵发现棺木上居然还刻着密集的咒语。 他用烛台拼命划烂上面的刻字,在耗子想要来帮忙时大声制止。 “别过来!鬼怪最不讲道理,这棺材被镇压在这里定有因果,谁都不知道随意破坏别人的因果会发生什么……更何况,是恶鬼的因果。” “耗子,我是你老大。” “这次的因果,我背了!” 将棺材上的刻字划得乱七八糟,卜曜灵扎破的手已经疼到没有知觉,连指甲都劈裂好几处。 他伸手扣紧棺材盖,只靠他一人想掀开肯定不行,但却可以推开! 棺材盖被推动,阴风狂卷,黑气顺着棺材缝隙涌出,转眼就将卜曜灵整个裹住。 卜曜灵只觉得冷,冷入骨髓,仿佛连他的血液都快被冻住。 他咬紧牙关,泪水模糊了双眼,纤细的手臂绷紧,终于将棺材盖推开一半。 紧接着,卜曜灵愣住了。 棺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连底部的棺材板都没有,只有一片荒凉的黑土。 “空棺?” 下一刻,黑土搅动,血水咕嘟涌出,黑土被血水翻搅形成漩涡,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 直播间在这时彻底失去了信号。 屏幕漆黑,画面和声音都没了。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没画面了?] [声音也没了!]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们不会全都死了吧?] [我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看!让我看啊!!!] 群聚在直播间的数百万观众疯狂发送弹幕,他们刷新、退出重进,怎么样都无济于事。 卜曜灵只觉得眼前一阵血光闪过,下一刻身体被巨力推开,腾空而起,后背重重撞到了墙上。 一只冰冷苍白的断手掐着他的脖子,不断用力。 卜曜灵呼吸艰难,脖颈剧痛,他双手抓挠着断手,却怎么都无法把这只手扯开。 这就是被镇压在此的恶鬼吗? 明明是他将这恶鬼放出来的!结果这恶鬼一出来就要掐死他!果真不讲道理! “放开……”卜曜灵声音微弱,力气越来越小。 他被浓如墨的黑气包裹,隐约能看到黑气外的耗子正不断往这里冲,却怎么都冲不过来。 “是我放出你的……” 断手不为所动,越来越用力。 卜曜灵大脑缺氧,他觉得自己快被掐死了。 他拼命带动即将昏厥的大脑思考对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沾染上断手苍白的手背。 断手掐着卜曜灵脖颈的力道突然松了一点。 卜曜灵趁机开口: “今,我……卜曜灵,以心头血为引,将我自己作为供品献祭给你……若你愿意接受我的供奉,保护我们平安脱困,我在此以性命起誓,定生生世世供奉你,绝不毁诺!” 卜曜灵说得断断续续,泪水混着灰尘糊在脸上,睫毛被打湿,一缕一缕地黏在一起。 他如今只穿着露背挂脖的单薄内衬,裸露的肩膀微微颤抖,白皙的皮肤到处是青紫瘀痕,腿上的丝袜破破烂烂,脚底全是细小的伤口,破碎如风中摇曳的落花。 可断手并不怜香惜玉。 断手仍掐着卜曜灵的脖子,没有身体,也没有脑袋,卜曜灵完全无法猜出这个只剩下手的恶鬼是什么想法。 他的肺部因缺氧刺痛,脑袋像被人用棍棒敲打过,眼皮耷下,即将昏迷。 在意识彻底消失前,卜曜灵感觉到断手放开了他。 冰冷的指尖似乎探入了他的口腔,抵着下唇,碰到了他被咬破的舌尖。 在他逐渐缩小的视野里,耗子终于冲破黑气跑了过来,而破烂的门板也应声倒地。 满眼血红的老人提着斧子走了进来。 快逃啊。 卜曜灵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下一秒,他的世界只余黑暗,他彻底晕了过去。 10、吉祥如意大酒店 卜曜灵的身体变得绵软,如蝶翼般不断抖动的睫毛安静下来,沾满灰尘和泪水的脸颊苍白,唇角挂着血珠,双眸紧闭像一个破碎的人偶。 断手松开,卜曜灵的身体贴着墙壁缓缓下滑,包裹在周围的黑气变得稀薄,耗子冲进来接住了卜曜灵。 老人拎着斧头走进来,他的双眼血红,皮肤蔓延如蛛网般的黑线,明明身形矮小却力大无穷。 他环视地下室内的一切,声音嘶哑:“我的,都是我的……养料。” 断手飘浮在半空,周围缭绕着浓雾,只隐隐能看到一只手的轮廓,卜曜灵沾染在断手指尖、手背上的鲜血慢慢渗透进了断手苍白的皮肤之下,消失不见。 耗子看到卜曜灵的额心突然出现一缕游动的黑气,黑气钻进他的皮肤下面消失不见。 老人看到了断手,脸上露出兴奋:“你也将成为我的养料——呃啊啊啊啊!” 不等老人说完,断手卷着狂暴的黑气骤然冲了上去,五指张开,抓住老人的脸向后推,老人的身体凌空而起,又重重摔在地上。 断手还飘在空中,指尖禁锢着一缕不断挣扎扭动、无声嚎叫的幽魂,那就是附身在老人身上的恶鬼,竟被断手直接扯了出来。 “你杀不死我……这些年祭坛为我吸引来无数冤魂,我的实力早已和过去不同,你一个被镇压了不知多少年的碎尸残魂,你……” 扭曲的恶鬼不等放完狠话就被断手绞碎,当场魂飞魄散。 掉在地上的老人匍匐撑地,他的双眼已不再血红,一双浑浊老眼死死瞪着被断手绞碎的恶鬼,沙哑呐喊:“不,不,别——” 耗子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他以为这个老人是因为被恶鬼上身才会如此诡异,才会提着斧头想要杀死他们……却不想这个老人是主动让恶鬼上身,看他的样子似乎对恶鬼十分不舍! 恶鬼的魂魄被绞碎后便如一缕黑烟慢慢消散了,什么都没留下。 老人徒然地伸手去接,他攥紧双手,凄厉哭喊:“没有他我活不了多久了……没有他,我会死!” “哒哒哒。” 突然,三个人偶从角落里走出来,走向了老人,随着走动,他们身上亮起淡淡的红光,身后的影子越拉越长,变成3个成人的模样,分别是:两个老人、一个成年男人。 耗子记得卜曜灵说过,这3个人偶是1987年王家入室杀人案里被杀的一家,当时王家夫妇和大儿子都死了,唯有身中一刀的小儿子活了下来。 3个巴掌大的人偶站在了老人面前,声音却是从他们身后的影子里发出来的。 “多行不义必自毙。”成年男人影子开口。 “你可后悔了?”老人影子之一开口。 “你可知错了?”另一个老人影子说。 在恶鬼消散后,老人的身形更加佝偻,本就枯槁的皮肤抽紧,像一张风干的豆皮贴在皮肉上。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老人提起斧子站起来,对着3个人偶一通乱砍,3个人偶瞬间七零八落,可他们的影子依旧完好,影子上睁开3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发疯的老人。 “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我也没有错!都怪你们!是你们凡事只顾着大哥的想法!是你们忽略我!是你们做父母的不对!” “我只是输了一点钱而已,我向你们保证,我向你们下跪磕头,我求你们借我点钱,只要我翻盘了,只要我赢了,立刻就能还给你们,结果呢?” “你们一分钱都不肯给我,任由我被那些讨债的打!” “你们根本不顾我的死活!” “那晚……那晚我只是想偷偷拿一点钱……谁知道你们醒了……” “你们骂我废物,骂我不上进,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我没想杀你们,是你们激怒我的!” “爸,妈,大哥,都怪你们,是你们的错。” 老人越说越坚定,他提起斧子,开始砍地上的影子。 这时,外面警笛长鸣,有汽车驶进的声音。 耗子听到这个声音立刻高兴地蹦了起来,一不小心踩到了卜曜灵的手。 卜曜灵本来晕倒了,结果因为耗子踩了他一脚,他硬生生疼醒了。 意识虽然醒了,可身体格外疲惫,他四肢动弹不得,只能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模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警笛一响,断手周遭的黑气炸开,等黑气散去,断手也消失无踪。 数名警察冲进来制伏老人,卜曜灵想站起来,可他用尽全力,也只挪动了一下手腕。 他觉得浑身都疼,浑身都冷,突然,他感到了什么,微微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 在他的手腕上,紧紧攥着一只苍白冰冷的断手。 卜曜灵微微启唇,什么都没说出来就再次晕了过去。 他又做梦了,那个关于小皇帝的梦。 自他父母车祸后,他就开始做这个梦,这个梦格外奇怪,格外诡谲,这个梦每天都会变化,就像另一个世界不断前进的时间线。 更诡异的是,在梦里,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后来,这个梦渐渐消失了。 不再做梦,卜曜灵也逐渐忘了那个只在梦里出现的小皇帝。 谁知这几个月,他又开始做这个梦了。 梦里,他站在巍峨的宫殿门前,无数大臣唇枪舌剑,小皇帝绷紧一张稚嫩的小脸,坐在高高的龙座上望着下面。 他看似地位高崇,可说了几次话都被人忽视。 小皇帝的视线微抬,隔着一群争吵聒噪的大臣看向站在殿门口的卜曜灵。 卜曜灵知道,在这里,在这个奇异的梦里,所有人都看不见他,只有小皇帝能。 小皇帝紧绷的小脸松缓几分,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大臣们的争吵持续了整个早朝,早朝散去,他们蚂蚱般往出涌,纷纷穿过卜曜灵的身体。 卜曜灵听到了他们对小皇帝的不屑和鄙夷。 “不过是个傀儡。” “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几岁的奶娃娃,还想称帝。” 卜曜灵听得厌烦,他快步穿过那些大臣的身体,如游魂一般走到小皇帝面前。 小皇帝能看到他,但也和那些大臣一样,碰不到他。 “灵哥哥。” 卜曜灵听到小皇帝这样叫他,紧接着小皇帝的嘴巴动了动,又说了什么,可卜曜灵却听不见了。 他突然发现小皇帝离他越来越远,周遭的一切也沉进白色的雾里。 卜曜灵非常努力去听小皇帝的话,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小皇帝要跟他说什么? 要不下次做梦时问问他? 卜曜灵正这么想着,耳边就传来一声嚎叫。 “老大啊啊啊啊啊——你可不能死啊!你答应了要请我吃一个月的海鲜自助的!” 卜曜灵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了医院空旷的窗户,第二眼就是耗子哭得眼泪鼻涕混合在一起的黑脸。 一见卜曜灵睁眼,耗子立刻抓住卜曜灵的肩膀疯狂摇晃:“老大!老大!你终于醒了老大!” 卜曜灵被晃得头晕眼花,赶紧推开耗子的手,又躺回病床上,揉了揉自己疼痛的额角。 耗子都不用卜曜灵问,自己就把卜曜灵晕倒之后发生的事情巴拉巴拉说个没完,卜曜灵听了一会儿,支开耗子,让他去买饭,这才得到了一会儿清静。 他晕了两天,在这两天,《哇哦!有鬼》这期的直播已经爆火全网,直播录像传得到处都是,就在网友争论这次直播到底是真是假时,新闻台突然播报了一起恶性伤人事件: 一名久居山林的老人竟用斧头砍断了某直播团队成员的手臂,甚至差点将整个团队的人杀死…… 新闻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哇哦!有鬼》的直播账号瞬间被无数人评论,所有人都希望这个直播团队能有人出来说明一下,可这个直播团队的所有人都保持沉默,直播账号的最新动态也停留在了那晚上的直播公告。 至于卜曜灵,因为他在直播中的一些行为和判断果断冷静,他那个粉丝少得可怜的个人账号也涨了好几万粉丝,他的热度在这两天达到了他进入这行以来的巅峰,私信里更是躺了许多探灵直播团队的邀请。 卜曜灵一一看完私信,又去查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哇哦!有鬼》答应给他的工资和奖金并没有打过来,耗子说导演、道具师和扮鬼演员都没什么大事,但被吓得不轻,一直住院,而策划一条手臂被砍断了,虽然性命无碍,但手臂却接不回去了。 发生这种事,卜曜灵也不好去催他们打钱,并且这笔钱很大概率是要不回来了。 卜曜灵叹口气,从自己的各个银行卡里搜刮出来一些钱,打到了医院的固定账号上。 卜曜灵高中时父母车祸,父亲当场死亡,母亲则成了植物人,躺在icu里直至今日。 高额的医疗费让卜曜灵必须辍学,过早地走进社会。 放下手机,卜曜灵转头看窗外的阳光。 他醒来的时候正是午后,窗外的阳光很足,他却觉得很冷,是那种从骨头缝往外散发出的冷。 他数次伸手摸胸口都摸了个空,他的护身玉佩在这次的直播中碎了。 这让他十分不安,自醒来他就没再见过那只断手,耗子也说断手在警察来后就消失了,卜曜灵的心情却不见轻松。 他抬起手,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在那里,赫然有五个青黑的手指印。 在地下室,他亲口说出将自己献祭给断手的话,他知道断手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得想想对策,或许他可以去寺庙住几天。 这时,病房紧闭的门轻轻响动,敞开了一条缝隙。 “吱嘎——” 卜曜灵看过去,他以为是耗子回来了,却见那门只是敞开一条缝后就停下了,门外很安静,没人进来。 “耗子?”卜曜灵撑起手臂坐起来,侧头往门那里看。 无人应声。 卜曜灵有些紧张。 自从奶奶将护身玉佩给他后,他就不再遇到怪事……可他如今已经没有玉佩了。 “哗啦!” 病房里,卜曜灵对面角落又出现一点响动。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多人病房,里面有6张病床,33相对,卜曜灵住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除了他,病房里只有他斜对面靠近门的那张病床外拉上了帘子,那里应该躺着一个病人。 刚刚那声响像是拉动帘子的声音。 是里面那个病人拉了一下帘子吗? 卜曜灵盯着那个被帘子遮挡的病床,他想让自己不要多想,耗子很快就回来了,可他就是忍不住一直盯着那里看。 “哗啦。” 那帘子突然动了一下,被卜曜灵抓个正着。 “你好。”卜曜灵主动出声,“你是不是需要帮助?” 也许躺在那张病床上的病人醒了,但是不方便开口又行动不便,所以只能拨弄帘子? 帘子后面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卜曜灵。 卜曜灵放缓呼吸,他下床,一点点靠近那张病床。 帘子上映出了他的影子,他缓缓伸手,抓住了帘子一角。 卜曜灵的手有些抖,悚然感从后颈向下蔓延,他的眼眶也有些热。 装看不见就好了,装听不见就好了,无视就好了。 卜曜灵知道他应该那样做,那才是对别人来说的正确答案,可是他不行。 没有护身玉佩,他早晚都要面对这些。 卜曜灵攥紧手里的帘子,猛地拉开。 帘子后面的病床上空空如也,白床单没有半点褶皱。 这里没人,这个病房只有他自己。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啊!”卜曜灵短促地叫了一声,手肘向后袭去,一声惨叫从他身后传来。 “老大!” 卜曜灵转身,见耗子捂着肚子,疼得直喘粗气。 “是你啊。”卜曜灵长出一口气。 他回到自己的病床,和耗子一起吃饭。 “吃完饭我就出院,耗子,我带你去寺庙住几天吧?” 耗子向来没心没肺,卜曜灵说什么他都听。 “好啊,寺庙的斋饭很好吃吧?”他扒拉几口饭,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彩票放到卜曜灵面前。 “这是什么?”卜曜灵瞥了一眼。 “888888。”耗子说。 “什么8?”卜曜灵问。 “彩票啊,老大,你说的中奖号码888888,我去买了,但是当时你还没醒。”耗子答。 “哦,”卜曜灵并不惊讶,“没中奖吧。” 他心想能中奖就怪了,哪家彩票中过888888这样的号码? “中了啊。”耗子抬头,“中了8万,我想等老大醒来一起去兑奖,说好了和老大对半分的。” “噗,咳!” “咳咳咳咳咳——” 卜曜灵被一粒饭呛进嗓子眼,咳得他满眼泪花。 他看着那张扔在床上的彩票,满脸难以置信。 中了?这都能中?!! 11、寺庙 吃过饭,卜曜灵办理出院,和耗子去把彩票兑了,然后直奔槐林市当地山里的一座寺庙。 那寺庙据说特别灵,不仅在当地有名,在周边几个市也很出名,来槐林市旅游的游客都愿意来这里拜一拜,吃顿斋饭,顺便住上一晚。 他们出发的有点晚,上山的路上人少了许多,更多人与他们擦肩而过,下山离去。 卜曜灵步伐很快,8月下旬,正是热夏时节,他穿着厚外套仍旧冷得脸色发白。 山道狭窄,两侧郁郁葱葱的树木离得很近,在黄昏氤氲的光芒下交错而立,仿佛有无数双眼睛藏在树干后面窥伺着他们。 快到山顶时,山路上除了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上山的人了,天也渐渐黑了下去。 “卜曜灵。” 突然,耗子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卜曜灵脚步顿了下,没有回头。 “卜曜灵。” 耗子又叫了一声,卜曜灵低着头,只看着脚下的台阶,打定主意不回答。 他奶奶说过,人有三把火,分别在头顶和双肩,走夜路时有人叫千万别回头,回头时会吹灭肩膀上的火,导致阳气衰减,容易撞鬼。 如今玉佩碎了,卜曜灵更不会回头了。 鬼话连篇,鬼最喜欢扮演身边的熟人。 况且,耗子一直叫他老大,什么时候直呼过他的大名了? “卜曜灵!”身后耗子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利。 卜曜灵抬手捂住耳朵,一只脚抬起,正要踩到上面的台阶时,脚边窜出来一只青黑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脚踝。 “!!!” 卜曜灵呼吸一顿,惊叫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强迫自己无视那只鬼手,用力抬脚,踩上了台阶。 天黑得格外快,山路边暗黄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两侧的树木变得影影绰绰,更显吓人。 太安静了。 在鬼手消失后,不停叫他名字的声音也没了,好像连风在这一刻都停止了。 蜿蜒山路上只有卜曜灵自己的脚步声,走在他身后的耗子仿佛消失了。 卜曜灵很想回头看看耗子到底在不在,他一直忍着,在看到寺庙大门时才停下脚步,轻声问: “耗子?你在吗?” “老大,我在啊,我崴脚了,走得有点慢。”耗子的声音自卜曜灵身后传来。 卜曜灵松了一口气,他正要转身,一个人却从寺庙大门里跑了出来,冲他招手,“老大,你走快点啊!” 耗子怎么从寺庙里出来了!耗子不是一直跟在他身后吗? 那刚刚在他身后说话的是谁? 卜曜灵微侧的身体僵住,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阴寒鬼气贴上他的后背,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耗子”说: “老大,你背着我走吧?” 卜曜灵身体紧绷,汗毛倒竖,他眼眶一酸,眼泪奔涌而出。 “呜……”卜曜灵哽咽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头。 夜里站在寺庙门口的耗子身影有些模糊,卜曜灵双手曲起,疯狂往后肘击,随即冲向寺庙大门。 “滚开!” 耗子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家老大突然原地攻击空气,但还是迎了上去,被跑过来的卜曜灵扯住手臂,又给拽回寺庙里。 一迈入寺庙的院门,卜曜灵周身的寒气一扫而空,久违的夏日暑气袭来,卜曜灵脱下外套,终于松了口气。 “耗子,你不是一直走在我身后吗?什么时候跑到我前面去了?” “老大,一上山我就走在你前面啊,从没有跟在你身后过啊,倒是老大,我一路上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 卜曜灵一阵后怕,站在寺庙充满香火味的院子里,他终于敢回头,看向了寺庙大门外面。 外面的山路蜿蜒向下,两侧灯光昏黄,树影婆娑,看不出半点诡异,仿佛一路上的惊险只是他的幻觉。 卜曜灵转身,余光里半张脸从寺庙门后闪过。 耗子见卜曜灵又不动了,伸手在卜曜灵面前挥了挥,“老大?” “没事。”卜曜灵咬牙,“去找一间居士寮房。” 他们来得晚,位置好的居士寮房都住满了,只有偏僻的地藏殿附近还有几间空着的居士寮房,但装修有些老旧。 卜曜灵却不介意,地藏殿好啊,鬼最怕地藏了,他恨不得直接住在地藏殿里。 折腾了一天,卜曜灵累坏了,他和耗子早早躺到居士寮房的木板床上,准备睡觉休息。 睡前,卜曜灵叮嘱:“耗子,你别睡太死了,知道吗?” 耗子用力点头,“放心吧,老大!” 卜曜灵躺下,没有关灯。 这间居士寮房的门窗都是木制的,颇有种古时建筑的味道,头顶的灯泡是老式的黄灯泡,一根长长的灯绳从上面坠下来。 卜曜灵筋疲力尽,躺上床却没有睡意,无聊地刷着手机。 半天过去,他的私信里又躺了很多其他直播团队的邀请,里面不乏一些给价很高的邀请。 卜曜灵一一看过去,想看看有没有非灵异类的直播团队,他现在没有玉佩,就算真的很需要钱,也不敢拿命去搏,到时候命都没了,还怎么赚钱。 他正翻着,一条新的私信弹了出来。 [你好,我是《慌慌张张》直播团队的导演,我想邀请你和我们团队进行长期合作。] “慌慌张张?”卜曜灵听过这个直播团队,这个团队的粉丝数量比《哇哦!有鬼》还要少,他以前几乎没关注过。 [我知道最近邀请你的团队很多,我们节目给你的价格不太有竞争优势,但我还是想请你听听我们的其他优势。] [我知道你出了一些麻烦,可能还很棘手,不知道怎么解决,对吗?] [因为这个麻烦,你甚至无法继续参与灵异直播。] [如果你联络我,我们可以见一面,说不定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些思路。] [你正在看对吗?我看消息全都显示已读了。] [正好,我要对你说一下我们直播团队最大的优势。] [我们全部相信鬼的存在。] 卜曜灵的心急速跳了一下,他第一次听到有直播团队会说自己相信鬼的存在,他有了点兴趣。 [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我们下一次的直播地点选在遮目村,感兴趣的话就回复我吧。] “遮目村?是完全没听过的地方。” 但他现在没有护身玉佩,就算再有兴趣,也不敢去。 卜曜灵放下手机,侧过身,闭上了眼睛。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闭上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却没有一觉到天亮。 卜曜灵在深夜里突然惊醒,他眨了眨眼睛,寮房里黑漆漆的,灯什么时候关上的?是耗子关的吗? 他立刻转过身,看向身旁的位置。 今晚的月亮很大,月光顺着木窗照进来,他能看清耗子平躺在他身旁的模糊身影。 “耗子?”卜曜灵小声叫了一下。 耗子睡得很死,没醒。 卜曜灵伸手,轻轻戳了一下耗子的手,这一戳下去,卜曜灵僵住了。 指尖感受到的温度冰冷,触感坚硬,怎么看都不像活人的手。 他身旁躺的这个人绝对不是耗子!耗子呢?耗子什么时候不见的! 卜曜灵没有乱动,他一点一点地收回手,悄悄起身,去够上面垂落的灯绳。 终于摸到灯绳,卜曜灵立刻拽了一下。 “咔嗒。”开关响了一声。 灯没亮。 寮房里依旧一片漆黑,卜曜灵感到有冰冷的手指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背,然后慢慢往上,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知道是什么了,是那只断手,那只他在地下室放出来的断手,他跟过来了。 断手蓦地攥着卜曜灵的胳膊抬高,卜曜灵的后背重重撞到了墙壁上,手被高举过头顶。 他人生里第一次被壁咚,竟然是被一只恶鬼,还是个不完整的、只剩下断手的恶鬼。 黏稠、恶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鲜红的血液从屋顶溢出来,顺着墙壁往下流淌,四个由鲜血构成的大字出现在卜曜灵对面的墙壁上。 “诳言者,死。” 卜曜灵心跳飞快,恐惧直冲头顶,大脑变得迟钝,该死的泪失禁体质悄悄作祟,眼中氤氲起温热的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泪水是热的,卜曜灵却觉得他快凉了。 “这位兄弟……我没有骗你,我也没有跑,我就是突然想来寺庙里玩几天……” 卜曜灵努力转动快吓傻的大脑,断手似乎很不满意“兄弟”这个称呼,掐着他的力道更大了,卜曜灵疼得吸气,立刻改口: “鬼兄!鬼哥!手哥!手哥行不行!” “手哥!我真的没有骗你!我不是都把我自己当祭品献给你了吗?我只是还没在家里准备好供桌……等准备好了我一定去别墅恭恭敬敬地把你请回家!” “真的!你信我!” 卜曜灵说得很快,一边说一边哭,皎洁月光下,泪珠也显得莹润,一颗颗顺着脸颊滑落,像漂亮的珍珠。 断手放开了卜曜灵。 卜曜灵得到自由,立刻从床上跳下去,鞋也不穿了,迈开腿就往外面狂奔。 他记得地藏殿的位置,他要去地藏殿!地藏菩萨主掌鬼神,万鬼齐惧,他就不信这恶鬼敢进地藏殿! 冲出寮房,卜曜灵发现今晚月亮白得格外诡异,照着四周亮堂堂的,不像白日也不像黑夜,倒像电影里充满特效的异世界。 他身后没有半点动静,卜曜灵不敢回头,他拿出初中考100米的速度冲进了地藏殿。 地藏殿里燃着烛火,巨大的地藏菩萨靠墙而坐,眉眼低垂,悲悯又严厉。 地藏殿的门又高又大,完全不是一个人能关上的,卜曜灵也顾不上了,径直冲到地藏菩萨面前的供桌边,这才转过身,后背抵着供桌,死死盯着大敞的殿门。 “没追上来?” 卜曜灵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不等松口气,一阵狂风刮得殿门嘎吱作响,浓重黑气呼啸而至。 一只断手冲散黑气,一把掐住了卜曜灵的脖子。 巨大的冲击力让卜曜灵的后背重重撞到了供桌上,供桌上堆成宝塔形的供品轰然倒塌,滚了满地,烛火也摇曳起来,仿佛随时会熄灭。 地藏殿居然都拦不住这只断手! 断手被接连欺骗,手下力道不断收紧,卜曜灵费力地哀求: “手……手哥,我发誓我不会再骗你了,真的……求你放了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生死存亡之际,卜曜灵什么都顾不上了,哭得可怜巴巴的。 “手哥,或者……你生前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我可以帮你完成,哪怕要我上刀山下火海也行!” “求你了……” “手哥……” 卜曜灵双手扣挠着断手,断手纹丝不动。 完了,这回真的会死。 卜曜灵呼吸越来越轻,抓挠的力气越来越小,就在他以为下一秒就要见阎王时,断手放开了他。 “咳咳咳——” 卜曜灵狼狈地坐在地上,疯狂地咳嗽着。 他这次可不敢再骗这只鬼手了,缓了口气立刻说:“手哥,你说你让我做什么,我一定做!” 断手突然掐住了卜曜灵的下巴,逼迫卜曜灵抬头。 明明在他面前除了一只断手什么都没有,可卜曜灵却觉得他在被这只断手打量。 他被吓狠了,泪水一时停不下来,热泪顺着脸颊滚落,沾到了断手冰冷的指尖,断手像被烫到般松了手。 下一刻,断手又掐住了卜曜灵的脖子,好在这次没有用力,只是将卜曜灵拎了起来。 等卜曜灵站直身体,断手的指尖压着卜曜灵小巧的喉结一路向下,划过卜曜灵单薄的短袖,短袖的布料竟直接裂成两半,像破布一样挂在了卜曜灵的肩头。 断手此时离卜曜灵很近,卜曜灵突然裸露的胸膛被寒气拂过,刺激得他抖了抖肩膀。 森冷的指尖抚上了卜曜灵的胸口。 卜曜灵不敢乱动,只能慌张地看着。 其实那断手很好看,抛开过于苍白的肤色和过低的温度不说,这只手的手指修长,指骨清隽,是任何手控见了都会尖叫的好看程度。 可惜卜曜灵不是手控,就算他是,他也不会对一只数次差点要了他命的手有什么感觉。 断手指尖轻轻撩过卜曜灵细腻白软的皮肤,在他的胸口飞快写了三个黑漆漆的字。 那字笔画繁多,像繁体字,可比繁体字还复杂,似乎是一种古字,反正卜曜灵不认识。 写完字后,断手离开,那三个字竟一点点地在卜曜灵的皮肤上消失了。 卜曜灵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没什么感觉,但他忍不住猜测断手是不是给他下了什么诅咒? “手哥……你消气了?”卜曜灵问得小心翼翼。 他靠着地藏菩萨的供桌,和一只恶鬼的断手在地藏菩萨的眼皮底下对峙。 断手自然不会说话,但也没像之前那样消失。 他飞向卜曜灵……然后停在了卜曜灵的头上。 卜曜灵左右转转头,又想哭了。 “手哥……你不会想就这样一直待在我的头上吧?” 回应他的是那种怪异又黏腻的液体流动声。 卜曜灵猛地回头,看到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威严庄重的巨大地藏菩萨像低着头,依旧悲悯又严厉地看着下方,却有两行血泪自他眼中流出,而在地藏菩萨的身前,一尘不染的彩绘釉面上,出现了一行蔓延暗红的血字。 “遮目村,寻我。” 12、小旅馆 “遮目村?那不是《慌慌张张》下一个要去的直播地点?” 卜曜灵坐在地藏殿冰凉的水泥地上,半晌缓不过来,惊惧感仍缠绕在他的四肢百骸,夜色未褪,地藏殿大敞的殿门外恢复了正常的漆黑,殿内烛火摇曳,只照亮他所在供桌的周围,像个蜉蝣在黑夜中的孤岛。 短袖如破布般披在肩头,卜曜灵扯了一下,勉强拢到身前,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急剧的心跳正逐渐恢复正常,断手在他皮肤上写下的三个字消失后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那三个字实在太复杂,卜曜灵没记住,连想事后在网上查询都查不了。 他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地藏殿,他已经做好了大半夜去打水悄悄把地藏菩萨像上的血字擦干净的准备,却不像地藏像上纤尘不染,一滴血色都没有。 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真的是幻觉吗? 卜曜灵颤巍巍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头顶,细软微卷的发丝间,一只断手安静地趴在那里,被卜曜灵碰到也一动不动。 那触感冰冷、僵硬,宛如塞进冰箱里一整夜的钢铁,卜曜灵只碰到一下就把手收了回来,心脏又怦怦加快。 “手哥……”卜曜灵尝试跟一只能够自由出入地藏殿,还敢在地藏菩萨身上写血字的恶鬼沟通。 “你一定要趴在我的头上吗?这也太明显了……可不可以换个地方?” 断手没动,卜曜灵以为自己说的话被对方当成了放屁,却不想断手突然从他的头顶掉下来砸到他的肩头,指尖藏入他堪堪挂在肩头的短袖布料底下,又不动了。 “手哥……这里也不太好吧?别人一眼就能看到啊!”其实卜曜灵压根就不想断手待在他身上,他希望断手能像之前在别墅那样直接消失,他不管断手消失后藏在了哪里,反正只要不在他身上就行。 断手静默了许久,似乎觉得卜曜灵接二连三的要求很烦人,卜曜灵明显感觉到断手周围缭绕的黑气浓了几分。 就在他打算开口说“算了”“就这样”时,断手又从他的肩头掉下去了。 这回掉在了他的胸口,整只手藏在他裂开的半边短袖里,因为胸口和肩头、头顶不同,完全没有着落点,断手五指微微用力,干脆捏住了卜曜灵胸口的皮肉。 “唔!”卜曜灵捂嘴,这感觉说疼不疼、说痒不痒,太奇怪了,他缩了下肩膀,再次开口,“手哥,我突然觉得你趴我头顶挺好的……” 断手这回真的不耐烦了,五指加重力道,把卜曜灵的胸口掐起了一个肉包,周围的黑气扩散,顺着胸口往卜曜灵的肩膀蔓延,一点点环绕上卜曜灵的脖子,仿佛卜曜灵再多说一个字,断手就会用这诡异的黑气直接把他勒死。 卜曜灵闭嘴了,眼中却盈满了泪花。 断手这回掐得他确实有些疼了,他抖着手再次拢了拢破烂的短袖,站起来,一步三晃地往外走。 折腾了这么久才半夜2点多,卜曜灵胸口抓着只断手,连外面恢复漆黑的夜色都顾不上害怕,兔子般飞快蹿进了寮房。 一进去就听到耗子震天响的呼噜声,卜曜灵拽了下灯绳,这回灯正常亮起,他长出一口气。 脱下破烂的短袖,卜曜灵从背包里翻出新的换上,全程逼自己无视抓在他胸口的断手。 卜曜灵是偏奶白的健康白皮,那断手贴着卜曜灵的皮肤,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冷白冷白的,看着竟比卜曜灵还要白一点。 被断手掐了一路,卜曜灵的胸口已经从疼到麻,如今开始泛起细微又难以忽视的痒,那痒特别奇怪,仿佛像一条灵活的虫子从他的血管钻入四肢百骸,折磨的卜曜灵的手脚和后腰都有点麻。 他尽量忽视这些,躺回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这回他一觉睡到了天亮,没再莫名其妙地惊醒。 醒来时,晨光顺着木窗照进来,卜曜灵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光芒里漂浮的尘埃,这才坐起来。 耗子还没醒,依旧在一旁睡得直流口水。 卜曜灵一坐起来就发现了不对劲,立刻去抓自己的胸口,这一抓把他自己抓疼了,却没碰到那只断手! “走了?”卜曜灵惊喜万分,嘴角刚扯起弧度,头顶“啪”一声响,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头上。 “没走。”笑容立刻变成了委屈。 卜曜灵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头顶,断手依旧冰冷,从他头顶不断往下散发着冷气。 “行吧,免费的冷气呢。”卜曜灵认命。 他撩起衣服看了看,胸口五个青黑的手指印,还肿起来一点,蹭着衣服有点疼,把衣服放下能明显看出胸口这边的衣服上拱出来一个尖。 卜曜灵只好翻出一件连帽外套穿上,帽子一戴,还能遮挡住头顶的断手,反正他现在自带冷气源,也不怕热。 耗子是在一阵强烈的视线里被盯醒的,他一睁眼就看到卜曜灵面无表情地蹲在床上看着他,看得他打了个激灵,猛地爬了起来。 “老大?你看着我干什么?怪瘆人的。” “醒了?睡得挺好啊。” “也还行。”耗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呵呵,是挺行吧,睡得跟死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 耗子尴尬,“这不是……爬山太累了嘛。” 卜曜灵把背包扔给耗子,“把你东西收拾一下,咱们不在这里住了,下山,去见一个人。” “见谁?”耗子一脸茫然,他们不是昨天晚上才到吗? “《慌慌张张》的导演,我约了他见面,跟他谈我们之后的直播合作。” “这么快?老大,你的玉佩不是碎了吗?” 提到这个卜曜灵就生气,他走到耗子面前,微微低头,“来,摸我的头。” 耗子瞪大眼睛,“啊?这不好吧?怪不好意思的……” 卜曜灵抬腿踹了一脚耗子的屁股,“让你摸你就摸,你不好意思什么?” 耗子一蹦三跳地躲着,在卜曜灵的瞪视下,这才将手伸进卜曜灵的帽子里面,刚伸进去就尖叫一声把手抽出去了。 “啊!有东西!冷冰冰的!老大你头上有东西!!” 卜曜灵摘下帽子,耗子一眼就看到了那只安静趴在卜曜灵脑袋上的断手。 “是那只断手!他怎么来这里了?这里不是寺庙吗?他怎么进来的?” 卜曜灵戴上帽子,心想还寺庙呢,地藏殿都随意进出,这断手他怕是甩不掉了,但他嘴上十分狗腿。 “叫什么断手,叫手哥!手哥昨晚给了我一个指示,让我去遮目村。” “遮目村?这是哪里?” “《慌慌张张》下次直播的地方。”卜曜灵简单说了下昨晚的事情,和耗子收拾好东西后下了山。 下山前,两人还不忘把寺庙里所有种类的护身符都买了一个,身上挂满了,叮叮当当的。 卜曜灵约了车,上车后,他用手机搜索遮目村,发现根本找不到消息,这个村庄明明临近槐林市,却偏僻渺小到无人在意。 和《慌慌张张》的导演约的地方在槐林市郊区,与寺庙南辕北辙,车上无聊,加上卜曜灵被吓了一晚上,不一会儿竟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司机为了省钱不愿意开冷气,卜曜灵却因为断手在头顶的原因没有被热到,最后还是耗子叫醒他的。 目的地到了,车窗外肉眼可见的荒凉,很难想象这样偏僻、荒凉的地方也属于槐林市。 卜曜灵和耗子下车,按照私信里的地址找过去。 地址是一处小旅馆,《慌慌张张》的导演说他们团队目前全都住在这里。 这附近连水泥路都没有,脚下是干黄的泥土。 两人刚走到小旅馆门前,一个戴着墨镜、胡子拉碴的男人便从旅馆狭小的大门里走了出来。 他叼着一根烟,挥着手迎了上来,墨镜挡着让人看不清他的视线。 “卜曜灵是吧?这位就是你要带的私人摄像喽?你好,我叫张慌,是《慌慌张张》的导演。” “你好。”卜曜灵点点头,“我们去哪里谈?” “先不急,我先带你们去见见我们团队里的其他人。”张慌转身就要带他们往一旁走。 “我还没答应要和你们合作,只是先谈谈,不急着见其他人吧?”卜曜灵微微皱眉。 “诶,话不能这么说,大家都见见,人多好说话嘛。”张慌不为所动,依旧往一旁走。 卜曜灵顿了顿,还是带耗子跟了上去。 小旅馆是一栋独立的2层小楼,看着老旧斑驳,3人绕到小楼后面,看到一片开阔的黄土地。 黄土地上停着两辆银色的面包车,车门开着,周围堆着很多直播设备,有两个男人正靠在车边聊天。 张慌离很远就高声招呼起来:“喂!兄弟们!咱们的新主播来了!” 那几个人纷纷冲这边挥手欢呼,卜曜灵却没看那几个人,而是看向那两辆面包车。 面包车是很老旧的款式,看着破破烂烂的,很难想象这样的车还能跑起来,但比起破旧,更吸引人注意力的是车上贴满了黄符,只有车玻璃空着。 而在车外的黄土地上,打了一圈木桩,木桩上挂着好几圈五颜六色的佛家经旗。 卜曜灵想起张慌在私信里跟他说过,他们团队和其他所有探灵直播团队都不一样,他们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相信有鬼的存在。 张慌撩起经旗钻进去,卜曜灵和耗子也学着撩起经旗钻进去。 只是卜曜灵刚站在经旗的包围圈内,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大作,吹得车上的黄符猎猎作响,五颜六色的经旗在风中绷直。 卜曜灵压住头顶的帽子,风越来越大,天色也突然阴了下来。 车身上的黄符开始一张接着一张断裂脱离,被狂风卷着越飘越远。 张慌冷着脸转身看向卜曜灵,摘下了墨镜。 卜曜灵微微瞪大眼睛,在张慌的墨镜下,只有一只眼睛完好无缺,他的另一只眼睛只剩一个由狰狞疤痕围绕的空洞。 张慌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盯着卜曜灵,问道: “你到底,带了什么过来?” 13、小旅馆 卜曜灵在张慌那只独眼的瞪视下,默默退出了经旗的包围圈,他一离开,狂风骤停,被风卷飞的符咒一张张落到地上,之前靠在车旁聊天的一个穿着道士服的奇怪男人弯腰捡起一张符咒,惊道: “卧槽!这上面的字都裂开了,你身上到底带了什么啊!” 卜曜灵仍旧压着自己的帽子,断手安静地趴在他头顶。 “我现在相信你之前在私信里跟我说的话了,”卜曜灵没急着回答问题,而是看向了张慌,“你说你们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相信鬼的存在。” 张慌勾唇,重新将墨镜戴上,遮住了他那只只剩空洞的眼睛,“那是自然,这是我们的优势。” “喂喂!咱们的优势不是我吗?”道士服男人插嘴道。 站在道士服男人旁边的青年走过来,神情里满是兴奋,他看着卜曜灵,问道: “新主播,你还没说你身上到底带了什么呢!快说说啊,我可太好奇了!” 卜曜灵的手隔着薄薄的布料和断手冰冷的皮肤相触,他压了压起伏的心绪,道:“没什么,只是带了一个亲戚。” “亲戚?” “我哥。”手哥也是哥,卜曜灵微抬下巴,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一旁的耗子也跟着高高昂头,不知道在骄傲什么。 “哦——”道士服男人不知脑补了什么,一脸恍然大悟。 “你哥?我能见见吗?”兴奋青年满脸跃跃欲试。 “好了好了,先说正事!”张慌拍了拍手,吸引众人注意力。 “他是段士旭,你叫他道士就行,那些黄符和经旗都是他搞的,我们团队里的直播调试和视频剪辑也是他做的。”张慌指着穿着道士服的男人说道。 卜曜灵有点惊讶,他以为这人只是为了直播或是什么才穿的道士服,没想到这人居然是个真道士。 “这是小狗,徐家旺,团队里道具、布景、查资料之类的杂活都是他干,纯正的超自然事件爱好者。”张慌又指了指那个满脸兴奋的青年。 小狗听到介绍到他了,立刻走到卜曜灵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卜曜灵,“你哥到底在哪里?我能见见不?” 张慌拉开小狗,“我们团队目前就我们三个人,之前摄像都是我干,你要是来了就让你带来的人上。” “你们团队之前的主播呢?”卜曜灵问。 张慌咧嘴笑了,“吓跑了呗。” “我们团队的人你都见过了,我们去车里继续谈?当然,前提是你能让你那个……亲戚,别再吹那些符了。” “那你等下,我跟我哥说说。”卜曜灵淡定地说。 他转身,往外走出几米远,确定张慌他们听不到他讲话了,立刻将手伸进帽子里,轻轻碰了碰趴在他头顶的断手,小心翼翼地商量道: “手哥,你能不让那些符咒和经旗有反应不?” 卜曜灵问得挺忐忑,毕竟这亲戚也才趴到他头顶上一天,但他知道断手是能做到的,毕竟他和耗子全身挂满了护身符,也没见这些护身符有过什么特殊反应。 断手没动,没给任何反应。 卜曜灵讨好地用指尖又碰了碰断手冰冷的指尖,心怀忐忑,也不知道断手答应没有,只能转身装着一脸淡定地重新走进经旗的包围圈内。 好在这次风平浪静,卜曜灵顺利跟着张慌几人钻进了一辆面包车里。 “谈谈遮目村?”卜曜灵直奔主题,他没忘联系张慌的目的,要不是断手在地藏菩萨像上写的那行血字,他可能真的不会理张慌的私信。 “先别急,去遮目村前,我们还有个别的直播。”张慌指了指车窗外旅馆的破旧二层小楼。 “待遇薪资问题我在私信里都跟你说清楚了,剩下的就是你们和我们的磨合问题,卜曜灵,不如这样如何?今晚你和我们进行一场试播,地点就是这处旅馆。” “你上次的直播录像我们都看过了,我本来以为你遇上了一些导致你不能直播的麻烦,打算让道士帮你想些办法,不过现在看来,你似乎已经找到了不错的解决办法。”张慌意有所指。 卜曜灵知道张慌看出了他的特殊体质,护身玉佩破碎后,按理来说卜曜灵的确不能再继续参加探灵直播了,甚至连小命都要受到威胁,可如今他成了断手的祭品,和断手产生了一些特殊的联系,以断手秒杀别墅里的恶鬼和能够自由出入地藏殿来看,断手应当是顶级恶鬼,如果有顶级恶鬼保护,卜曜灵是可以继续参与探灵直播的,前提是断手会保护他。 问题就出在这里。 断手真的会保护他吗? 卜曜灵不敢确定,但他又不得不来遮目村,不然不用撞到其他的恶鬼,断手就会先掐死他。 见卜曜灵沉默,张慌并不催促,他们三个人加上耗子一起盯着卜曜灵看。 卜曜灵微皱的眉渐渐松开,“好,我参与你们今晚的直播,不过……这旅馆有什么问题吗?” 探灵直播肯定要找有鬼的地方直播,就算没鬼也要有一些灵异传闻吧? “欢迎你们的加入,我们团队绝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小狗,把资料给我们的新主播看看。” 小狗递给卜曜灵几张纸,卜曜灵和耗子一起看了起来。 一看之下才发现这栋小小的旅馆居然这么诡异。 张慌在卜曜灵看资料的时候顺便讲解,“两年前,这个小旅馆里死了一对情侣,他们双双在房间里割腕自杀。” “起初这件事也引起了零星一些新闻报道的关注,但槐林市很大,这件事很快就无人问津。” “紧接着第二年,有几个大学生跑来玩,深夜去那对情侣自杀的房间玩笔仙游戏。” “然后他们都死了?”耗子忍不住追问。 张慌摇头,“当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卜曜灵的资料也看到这里,他翻到下一页,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当晚确实没什么事发生,但这几个学生,在一年内接连自杀身亡,还全都是割腕。” “没错,因为每一起自杀都间隔了几个月,所以没有人把他们的自杀和这场笔仙游戏联系在一起。” “在那对自杀的情侣之前,这个小旅馆死过其他人吗?”卜曜灵问。 “没有,这里的老板没换过人,所以很好打听。” “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一下,旅馆老板说那对情侣也在那个房间里玩过笔仙游戏。” “这就是问题所在。”卜曜灵道。 “这里地处偏僻,人员混杂,但房费十分便宜,前方再开几公里就是遮目村了。”张慌道。 “今晚的直播地点就是那个出过事的房间,不过因为房间很小,不适合再跟进一个摄像,到时候只有你自己待在里面,能接受吗?” 卜曜灵下意识想去摸胸口的玉佩,手伸到一半,拐了个弯,摸向了自己的头顶。 断手冰冷的温度居然奇异地给了他一丝安全感。 “可以。”卜曜灵深吸一口气,答应了。 很快,时间到了午夜12点。 卜曜灵独自一人待在小旅馆2楼最里面的房间,房间里关着灯,角落架设几台运动相机,他的脖子上也挂了一台运动相机。 在他面前摆着一张掉漆的黄色小方桌,桌子上放着几张白纸,一支笔和一根点燃的蜡烛。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烛火燃烧的吡啵声。 直播已经开始了,卜曜灵刚做完自我介绍,《慌慌张张》的直播账号只有几万粉丝,这会儿刚开播,直播间里的观众只有几百人。 张慌几人和耗子都在隔壁的房间密切地关注着卜曜灵这里的动向,一有问题他们立刻会过来。 卜曜灵坐在床边,这是张铁架床,床底空荡,他总觉得双腿凉飕飕的,脑海里时不时会窜出一些床下有鬼的幻想。 恐惧如穿堂而过的风,轻缓微弱又难以忽视。 卜曜灵拿起桌子上的笔,尽量平静地念起笔仙游戏的老套咒语。 “笔仙笔仙,笔仙笔仙……” “我是你的今生,你是我的前世……” “笔仙笔仙,笔仙笔仙……” “如若到来,请在纸上画圈……” 小房间里的窗户紧闭,一阵不知何处而来的风撩起桌上的纸张,烛火瞬间熄灭。 唯一的光亮消失,卜曜灵坐在原处,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他抬起左手,悄悄摸向自己的头顶,想要从断手那里汲取一点安全感,谁知这一摸,头顶空空荡荡,断手竟然不在! 断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突然,他的右手攥着笔,一点点动了起来。 笔尖划在纸上,发出“卡啦卡啦”的声响。 卜曜灵感觉自己的右手像被塞进了冰箱的冷冻层,整只手都冷得快失去知觉,手里的那支笔像黏在了他的手心。 一片黑暗中,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纸上画了个圈。 来了!真的来了! 另一边,直播间色调诡异的夜视画面里,卜曜灵的身后,隐约浮现出两个模糊的黑影,而在卜曜灵右侧的黑影正伸出手,紧紧攥着卜曜灵的手。 “啪啪啪……” 卜曜灵保持着面无表情,泪水却已经流满脸颊,泪珠顺着小巧的下巴噼里啪啦地砸在白纸上。 他咬牙启唇,抖着声音问出了他们提前计划好的问题。 “笔仙笔仙,请你告诉我……” “你是否死于自杀?” 话一问出,周遭的空气更冷了。 卜曜灵的右手握着笔自己动了起来,在白纸上慢慢画出一个弧形。 在弧形即将拼成一个圆时,笔尖蓦地停顿,紧接着他的整个手臂都开始剧烈颤抖,然后开始疯狂在纸上画叉,一个又一个叉将白纸划破,笔尖直接划在桌子上,发出瘆人的声响。 卜曜灵想松开笔,但他的右手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他握着笔开始在桌子上乱画,木头被笔尖划动的声音格外刺耳。 黑暗里,卜曜灵看不到他在桌子上写了什么,但夜拍镜头里能清楚地看到整张桌面都被写满了一个又一个扭曲狰狞的“死”。 事情已经超出了控制,卜曜灵伸出左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右手腕,却依旧停不下来。 突然,他的右手停下,抓着笔猛地抬起,转手就扎向了他的眼睛! 危难之际,卜曜灵大喊: “手哥!救我!” 14、小旅馆 冰冷的断手凭空出现,修长手指搭扣住卜曜灵的手腕,急速刺来的笔尖堪堪停在卜曜灵的眼珠前。 卜曜灵瞪大眼睛,眼底映出了笔尖的倒影,泪珠顺着眼眶滑落。 熄灭的烛火重燃,却是燃起了一簇绿色的火苗,照得小房间里一片惨绿,格外瘆人。 卜曜灵的右手终于恢复了自由,他立刻扔掉了那支笔。 这时小房间的门被疯狂拍响,张慌、道士、小狗和耗子在发现了不对后立刻从隔壁房间冲了出来,奈何刚才的一切只发生在几秒之内,若不是断手出现,卜曜灵势必会被捅瞎一只眼睛。 “老大!老大!你怎么锁门了?快让我们进去!” “卜曜灵!开门!你没事吧?” “我来撞门!” “咣咣咣——” 外面传来了巨大的撞门声,卜曜灵从床边站起,视线却死死盯着桌子对面,在小黄桌的另一边,站着两道模糊的黑影,虽然看不出五官,但卜曜灵能从黑影身上感受到充满恶意的视线。 “我没锁门!”卜曜灵冲外面的几人喊道。 两个黑影的位置刚好挡住了房门,卜曜灵没办法绕过黑影去开门,况且他没锁门,房门打不开一定是这两个黑影搞的鬼。 断手已经松开了卜曜灵的手腕,此时落到了床上,安安静静地趴着,似乎没有帮卜曜灵解决这两道黑影的意思。 卜曜灵和两道黑影对峙,寒栗爬上他的脊背,他知道靠他自己绝对没办法从恶鬼身上得到好处,于是往后退了退,伸手摸到了断手冰冷的指尖,开始添油加醋地告状。 “手哥!他们刚才差点杀了我!” “我可是你的祭品!他们想杀我就是对你不敬!” “你不打算狠狠处罚一下这两个恶鬼吗?” 断手不为所动,指尖从卜曜灵手中抽回,往旁边挪了下,似乎不打算管了。 两个黑影见此,悄然往前靠近,身影直接穿过了桌子。 卜曜灵吓得蹦到了床上,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双手在床铺上飞速摸索,寻找着断手。 世事难料,昨晚他还为了躲避断手跑进地藏殿,又差点被断手掐死,今晚他却开始希望断手能时时刻刻待在他身边了。 断手这回没躲,任由卜曜灵抓住了他的手指。 卜曜灵悄悄松口气,抓起断手二话不说就扔向了那两个仍在靠近他的黑影。 “看我手哥的厉害!” 断手似乎完全没想到卜曜灵敢扔他,整只手僵硬着飞出去,砸到了其中一个黑影。 那黑影立刻发出痛苦的咆哮,身上竟被断手砸出一个大洞,哀嚎着就往房门跑去,另一个黑影紧随其后。 紧闭的房门突然自动打开,两道黑影先后冲了出去。 在直播前,张慌他们是有布置过直播现场的,道士更是在房门外面挂了好几圈轻旗和粘着符咒的红绳,此时两道黑影撞过去,明明身影模糊不清,却在轻旗上撞出了两张狰狞的脸。 聚拢在门口的张慌几人吓得不轻,纷纷后退。 断手在空中停滞,猛地折返冲向卜曜灵,五指张开,似乎要去掐卜曜灵纤细的脖颈。 但卜曜灵的注意力都在门口不断冲击红绳和经旗的黑影上,下意识张开怀抱接住断手,用力抱紧在胸口,“手哥!” 断手五指抓到了卜曜灵的衣襟,将卜曜灵的衣襟攥出一片褶皱,周围飘散出森冷的黑气,似乎十分生气。 卜曜灵完全没注意断手,他见那两个黑影开始怕了,还想逃跑,只觉得十分解气,他从地上捡起那支笔,一手紧紧抱着抓着他衣襟的断手,跑向门口。 “不许跑!你们还没告诉我你们的死因呢!” “既然不是自杀,你们是怎么死的?” 随着卜曜灵的靠近,两个黑影挣扎得越来越厉害,竟撞断了红绳和经旗,窜入了旅店的长廊。 张慌几人只觉得两股阴风穿身而过,下一刻卜曜灵也一阵风似的和他们擦肩而过。 卜曜灵抱着冷冰冰的断手,觉得自己此时格外勇猛,充满了力量和勇气,一边追一边问: “你们说话啊?” “你们到底怎么死的?” “谋杀?” “情杀?” “还是别的什么?” 眼看着卜曜灵要跑没影了,张慌一咬牙,冲进小房间拿起一台运动相机就跟了上去,边跑边打开了手机的闪光灯。 小狗见此也跟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大喊: “我见鬼啦!我见鬼啦!我见鬼啦!” 道士想阻止,刚“哎”了一声就被小狗推开了。 “那两个黑影能撞断红绳和经旗,可见不是普通的鬼魂,你们别乱来啊!” 他刚说完,身边又一阵风刮过去,耗子也去拿了一台运动相机追了上去。 “老大!你等等我啊!” 小旅馆二楼漆黑的走廊里只剩下了道士一人。 道士哑口无言,他看了看空荡荡的小房间,又看了看漆黑的走廊,骂了一声娘,也跟了上去。 “草!你们等等我啊!” 小旅馆只有两层,但左右两边各有一条窄楼梯,卜曜灵抱着断手,追着两道黑影从一边的楼梯跑下楼,穿过一楼漆黑的走廊,又从另一边的楼梯跑回二楼。 他跑得气喘吁吁,跟在他身后的张慌、小狗和耗子也气喘吁吁。 跑了几圈后,张慌意识到了不对劲,这小旅馆虽然偏僻,但并不是只有他们这些人住在这里,可他们此时上上下下地跑了好几圈,动静不小,却不见一个人出来查看,连小旅馆的老板都不见踪影。 张慌脚步慢了下来,小狗和耗子超过他继续追着卜曜灵疯跑。 “不对劲……道士呢?”张慌回头,用手机的光亮来回照着走廊各处,跟在最后面的道士去哪里了? 张慌开始往回走,他路过一间房时,房门突然“吱嘎”一声打开一条缝隙。 “张哥。” 道士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 张慌脚步一顿,看向漆黑的门缝,却没过去。 他跟鬼怪打交道已久,自然没那么容易上当受骗。 收回视线,张慌继续往回走,他打算回他们的房间拿点符咒。 结果门缝又敞开了一点,一个矮矮的身影在门边一闪而过,紧接着张慌听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哥哥。” 张慌猛地回头,死死盯着那个门缝。 “心心?” 心心是张慌的妹妹,已失踪多年。 自妹妹失踪后,张慌总是梦到他妹妹在一个十分漆黑的地方哭泣,不停地找他,求他快去救她,张慌会踏入这个行业就是为了找到他的妹妹。 门后再次传来小女孩的声音。 “哥哥,我害怕,这里好黑。” “心心!” 张慌立刻走向那个房间,他知道门后大概率是鬼话连篇的恶鬼,但他不想放弃任何找到他妹妹的可能。 房门被张慌用力推开,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一点月光透过逼仄的小窗户照进来。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心心?” 张慌走进去,突然门在他身后大声关闭,门后一道黑影迅猛地扑了上来。 “心心——” 道士扶着墙喘着粗气,突然抬起头,疑惑地往身后看。 “我怎么好像听到张哥在喊心心?” 道士拿出手机拨打张慌的电话,却不想手机铃声从不远处传来。 “张哥?” 道士看向手机铃声传来的方向。 那里是走廊尽头,也是小楼梯的所在处,站在走廊里看不到转弯后面的楼梯。 走廊尽头没有人回答道士,只有手机铃声一直在响。 “张哥,你在吗?” 道士提高了音量。 他心中忐忑,脚步不自觉放轻,身体贴着墙壁,一点点挪了过去。 终于,看到转角后的楼梯,他松了口气。 张慌正攥着一直在响的手机,站在楼梯口。 “张哥,你怎么不说话呢?”道士埋怨,向张慌走了过去。 张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却一直背在身后。 道士走到张慌面前,伸手要拍张慌的肩膀。 “张哥,你……” 突然,张慌藏在身后的手猛地挥了出来,一把消防斧闪着寒光砍向道士的脖子。 道士瞪大眼睛,飞快蹲了下去,头上的道士发髻被削断一半,头发披散下来,一半长一半短。 “卧槽啊!张哥,你疯了吗?那是斧头!是斧头!我他妈躲慢点脖子就被你砍断了!” 张慌不为所动,他低下头,看着抱头蹲下的道士,再次提起斧头砍了下去。 道士就地一滚,这才发现不对劲,手机光亮晃向张慌的脸,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眸子。 “鬼上身!” 道士一惊,转身就跑,边跑边喊,“草啊啊啊啊啊——张哥被恶鬼上身了!!!” 红眼张慌立刻拎着斧头追了上去,道士撒腿跑上2楼,迎面撞上了卜曜灵几人。 卜曜灵听到道士的话,看到道士身后紧随而来的红眼张慌,眼睛立刻就亮了。 他把断手从自己的胸口揪下来,做出抛铅球的动作,“手哥!看你的了!” 这一抛下去,什么都没有。 断手紧紧攥住了卜曜灵的手腕,周围环绕的黑气浓得快看不到断手的轮廓了。 卜曜灵后知后觉,心道不好,断手好像生气了! “呵呵。”红眼张慌咧嘴,露出狰狞的笑容,拎着斧头走了过来。 狐假虎威的卜曜灵哑火了,他连连后退,回头一看发现道士早扯着小狗往另一边跑了,只剩耗子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老大!快跑啊!” 卜曜灵哽咽一声,脸上的泪水刚干没多久,他又想哭了。 他转身和耗子夺路狂奔,谁知没跑出去多远,就见道士和小狗又跑了回来。 卜曜灵有点感动,他和耗子今天才刚认识这几个人,没想到他们这么讲义气。 不等卜曜灵感慨完,就见到了紧紧跟在道士和小狗身后的另一道黑影。 卜曜灵这才想起今晚的笔仙游戏招来的恶鬼,本来就是两个! 几人被堵在了走廊中间,前后都没有了退路。 道士从自己的道士服衣襟里不停往外掏东西,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了一地。 “我记得我有随身放几张符的啊!”道士急得满头大汗。 突然,他从怀里掏出了一片椭圆形的乳胶垫扔到了地上。 惊惧恐慌的几人见到那东西一起沉默了。 小狗惊呼:“道士你个变态!居然用乳-贴!” 道士脸色扭曲,从衣襟里撕出来另一片乳胶垫甩到了小狗的脸上。 “去你大爷的乳-贴,那是垫肩!垫肩懂不懂!” “别吵了!快想想办法啊!你不是道士吗!”卜曜灵打断他们,脸上的泪水又开始肆虐。 “我是道士!我不是神啊!你让我想办法,不如求求你那个亲戚啊!”道士大喊。 卜曜灵立刻看向死死攥着他手腕的断手。 此时前有提着斧头被恶鬼上身的张慌,后有另一只同样不容小觑的恶鬼,卜曜灵心一横,将断手凑到面前,噘着嘴“么么么”地用力亲了好几下。 “手哥,手哥,你是我亲哥,求求你了!帮帮我吧!” “你这次帮了我,往后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断手不知是被这几下亲吻惊到了还是又一次听信了卜曜灵的空头支票,攥紧的手指蓦地松开,掉到了卜曜灵怀里。 卜曜灵二话不说拿起断手,用力扔向了张慌。 “去吧!比卡丘!” 15、小旅馆 卜曜灵用出了最大的力气,断手丝毫没有反抗,就那么被扔到了张慌的脸上,冷肉和暖肉剧烈撞击,发出类似扇巴掌的声音,然后断手掉在地上,一动不动。 张慌的脸被打歪到一边,血红的双眼里迸发出怒火,高高举起手里的消防斧。 卜曜灵后退了一步,他哭得鼻尖都红了,说话时声音有点哽咽,瓮声瓮气的,“我劝你最好不要太愤怒。” “理智一点,愤怒是失败的摇篮。” 附身张慌的恶鬼更生气了,眼中几乎忽略了所有人,只狠狠瞪着卜曜灵,嘴巴微张,如烟雾般的黑气不停从他口中冒出。 卜曜灵再次后退一小步,“你不会想来杀我吧?” 张慌动了动嘴,完全不属于他的陌生声音传了出来,模糊又诡异。 “砍——碎——你。” 话落,张慌已经高举消防斧大步跑了过来。 这回卜曜灵没动,他站在原地,仰头看着视野里逐渐放大的消防斧,斧头的刀刃在夜色里寒光闪闪。 《慌慌张张》直播间的弹幕已经炸开了锅,直播间的观看人数早就从最初的几百人涨到了几万人。 [躲开啊!快躲开啊!吓傻了吗?] [我不敢看了,我怕看到血!] [怕啥啊,都是剧本,那人一定是演的,不然他还会真用斧头砍人吗?] [都看到现在了,你还以为是剧本呢?没看见那个飞来飞去的断手吗?] [这有什么难解释的,特效呗,道具呗,会相信这是真的才是智商低谷吧?] 弹幕吵吵闹闹,卜曜灵额角流下冷汗,心跳随着斧头逼近越来越快。 他足弓紧绷,暗中蓄力,心中默念: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如果断手还不来,他就要躲开了。 他在赌,赌断手会救他,赌他对断手有用。 此时,被卜曜灵亲了几口又被扔出去砸到张慌脸的断手,正掌心向上摊平在地上装真正的尸体。 道士几人以为卜曜灵吓傻了,纷纷扯住卜曜灵的手臂,打算把卜曜灵的身体往后拽,小狗还在撕道士甩到他脸上的垫肩。 斧头的寒光几乎映满卜曜灵的瞳孔,他心知再不躲开就来不及了,正要蹲下时,余光瞥见了什么,身体压抑着席卷全身每一个细胞的恐惧,硬生生站在了原地。 锋利的斧刃削断了他额前垂下的几缕微卷的发丝,张慌手臂伸直,斧头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靠近卜曜灵一点。 一只森白的断手紧紧掐住了张慌的脖子,张慌身体拼命往前,脖子上的手却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 “我说了不要太愤怒,理智一点啊!理智懂不懂?”卜曜灵不忘狐假虎威,放下狠话。 张慌的身体开始剧烈震动,却怎么都挣脱不开断手。 眼看着断手五指逐渐收紧,卜曜灵立刻喊道:“手哥,别杀他!” 张慌只是被恶鬼上身,断手掐住的却不只是恶鬼。 断手不为所动,五指继续用力。 卜曜灵绕开张慌伸直的手臂,走上前去掰断手的手指,声音里还带着惊惧后的颤抖,“手哥,求你。” 张慌被掐得眼珠微鼓,身体痉挛,喉咙里发出风箱抽气的声音,可他的手臂却行动自如,被恶鬼控制着向靠近的卜曜灵砍去。 “哐当。” 危急时刻,张慌手中的斧头突然掉在了地上。 断手松开了张慌的脖子,飞快拍向张慌的脑门,一道黑影被从张慌的身体中拍了出来。 黑影迅速冲向卜曜灵,断手扔开张慌,飞到卜曜灵面前,一巴掌拍在卜曜灵的脸上,把卜曜灵拍得后退一步,脸上正中间的位置留下了一片红痕,细看是五根手指的痕迹,却也因此躲开了扑来的黑影。 恶臭又阴冷的风刮过卜曜灵身旁,干脆冲向了道士几人。 卜曜灵捡起地上的消防斧,砍向黑影,斧刃却穿过了黑影,黑影毫发无伤。 物理攻击对恶鬼无用。 卜曜灵焦急万分,突然冰冷的指尖轻覆上他的手背,断手抓着他的手一起握住了斧头柄。 缠绕在断手周围的黑气顺着卜曜灵的手腕爬上去,几乎缠满卜曜灵的半边身子,卜曜灵的体温急速下降,口中呼出的气体凝结成白雾。 好冷,但右手中的斧头却变得格外轻巧。 卜曜灵的大脑来不及思考清楚如今的情况,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行动,猛地砍向黑影,这一下竟差点将黑影砍成两半。 整个黑影如被强行拉扯的橡皮泥一样延展、抽搐,卜曜灵再次听到了黑影的哀嚎声。 黑影放弃道士几人,从他们身旁逃离,卜曜灵拔腿狂追。 刚追出去几步,身后传来诡异的笑声。 “嘿嘿嘿——” 卜曜灵回头,道士和耗子正分别蹦到了两边,小狗一点点将粘在脸上的垫肩撕开,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 另一道黑影趁着他们不注意,上身了小狗! 小狗瞪着一双红眼睛看向卜曜灵,张开双手,“来啊,砍我啊!” 卜曜灵放下斧头,他能砍黑影,却绝对不能用斧头直接去砍被恶鬼上身的人。 恶鬼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他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笑得尖细又得意,“你不是很会砍吗?来砍我啊!不敢吗?” 卜曜灵扔掉斧头,断手还搭在他的手背上,他故技重施,将断手凑到唇边打算亲吻,眼眸却看着被恶鬼上身的小狗。 “你和刚刚那道黑影是情侣吧?怪不得你们能凑一对,智商都不高的样子。” 卜曜灵说着低下头,粉润的唇即将贴上断手苍白的皮肤,他打算再次将断手扔出去。 谁知不等嘴唇贴上去,断手突然掐住了卜曜灵的脸颊,虎口紧紧压着卜曜灵的嘴巴,不让他亲了。 “手哥!唔唔唔唔——” 卜曜灵去撕断手,可断手捏得很紧,摆明了不让卜曜灵亲,也不让卜曜灵扔他。 本来上身小狗的恶鬼见卜曜灵想故技重施,已经打算跑了,结果见到这种情形,愣了一瞬,又开始放声大笑。 “人鬼殊途!果然你们不是一伙的!” 小狗说着,突然窜到道士面前,给了道士超响亮的一巴掌,“臭男人!” 小狗转手又给了耗子一巴掌,“贱人!” 上身小狗的恶鬼应该是那对情侣中的女生。 道士和耗子被这一巴掌打傻了,纷纷捂着脸傻愣愣地看着小狗。 小狗已经扔下了他们,飞扑向卜曜灵脚边的消防斧。 卜曜灵正和掐着他脸的断手撕扯,没注意到。 道士悚然一惊,扑向了小狗,紧紧抓住了小狗的裤腰,喊道: “恶鬼上人身,对恶鬼是增强也是削弱!耗子!快阻止他!现在我们可以打到鬼了!打他!打小狗!别让他拿起斧子!” 耗子没听懂,但打人他还是很会的,他扔掉运动相机,双膝微曲,一个蓄力,跳起来将小狗压在了身下。 道士跟着被带倒了,立刻爬起来就狂踢小狗的屁股,一边踢一边道歉: “小狗啊,别怪哥哥我啊,谁让你被鬼上身了呢!” 小狗疯狂挣扎,血红的眼睛快流出血泪了,他狰狞着大喊: “住手!住手!你们敢打我!” “啪!”道士一个巴掌扇过去,“打的就是你!” “你们!臭道士!我是鬼!是恶鬼!你不怕死吗?” “啪!”耗子有样学样,也一巴掌扇了过去,这让他想起之前在别墅狂扇策划的时候,有点小兴奋。 “不许打了!我警告你们不许打了!我一定会杀了你们!我……” “啪啪啪啪啪——”耗子和道士配合默契,一人一巴掌,打得恶鬼没时间说话。 “呜呜呜——”小狗身上的恶鬼不再放狠话,两行血泪流了下来,恶鬼竟然被打哭了。 一道黑影主动自小狗的身上窜出来,竟放弃了上身,转身就跑。 卜曜灵见此,没时间撕扯断手了,捡起斧头追了上去。 断手仍掐着他的脸颊,卜曜灵跑动时柔软的唇一下下蹭着断手的皮肤。 每蹭一下,断手的力道就松开一些。 黑影飘得很快,卜曜灵追得很辛苦,唇微微张开用力呼吸着,下意识伸舌想舔舔嘴唇,却先舔到了冰冷僵硬的皮肤,像舔了一块冰。 卜曜灵愣了一下,却没时间在意这些,舌尖反而下意识地又舔了好几下。 断手突然松开卜曜灵的脸颊,重新覆上卜曜灵的手背,帮卜曜灵握着斧子,只是那握姿怎么看怎么别扭,最后干脆放开卜曜灵的手,单独握在了卜曜灵手上方的斧头柄,奶白和冷白两只手隔着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卜曜灵全程没有注意到断手的不自在,他追着两道黑影冲到了一楼靠近小旅馆大门的房门前。 两道黑影一前一后穿过门板钻了进去。 卜曜灵停在紧闭的房门前,道士和耗子赶了过来,道士见到房门,说:“那是老板的房间!” “两道黑影钻进去了。” 小旅馆里黑漆漆的,走廊里连盏声控灯都没有。 道士走上去敲门,“老板?” 门内很安静,没有任何回应。 “把门踹开!”卜曜灵说。 这两个恶鬼有强烈的杀人企图,他怕恶鬼对里面的旅馆老板做什么。 耗子抬脚,刚要踹门,房门就被打开了。 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钻出来,在走廊映出一道三角光,旅馆老板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们,“大半夜的,你们折腾什么呢?” 卜曜灵将斧头藏在身后,从半开的门往老板身后看。 旅店老板的这间房也只是个单人间,但里面的生活用品很多很杂,能看出他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的痕迹。 “老板,你房间里没什么问题吧?”道士问。 老板皱了皱眉,他是个30多岁的男人,头发有些稀疏,眼袋又黑又大,眼神无光,他道:“什么问题?你这道士咋奇奇怪怪的。” 老板说着干脆将房门彻底打开,探头看了眼黑漆漆的走廊,道: “咦,走廊咋这么黑呢,我忘开声控灯了?” 老板将他房间内靠门位置的开关打开,走廊瞬间亮了起来。 “难道已经逃了?”卜曜灵和道士对视。 “先把张慌和小狗抬回房里吧。”道士道。 他们打发了老板,打算离开。 这一夜的直播开始时惊悚吓人,结束却莫名其妙。 老板抱怨着关上房门,打算重新回去睡觉。 走廊里没人说话,几秒钟后声控灯灭了。 “咳!”道士咳了一嗓子,灯又亮了起来。 三人往楼梯走,卜曜灵看着两边的房门。 小旅馆只有两层,走廊狭窄,两边是对称的房门。 他们回到二楼,把昏迷中的张慌和鼻青脸肿的小狗搬回房内。 “要不先把直播停了吧?”道士说。 卜曜灵这才想起直播还在继续,他走向电脑,打算将直播信号源关了。 “行,先停了吧。” 他握住鼠标,顺便看了下直播间的弹幕,动作突然顿住了。 观众们讨论激烈,有几条关于旅馆老板的弹幕飞快飘了过去。 [这老板是耳聋吗?他们上上下下跑了这么多圈,还睡那么死,完全没听到?] [其他住客也是啊,这旅馆晚上就没人出来看看。] [可能害怕吧?毕竟是在旅馆里,谁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了?万一开门看热闹却遇到坏人呢?] [要我说整个旅馆里住的都是他们直播团队里的人,全是剧本,事先排练好的。] [只有我觉得这旅馆很奇怪吗?走廊声控灯的开关安在了老板自己的房间里,还一个开关控制了整个一楼和二楼所有的声控灯,有没有懂电力的来说说这合理吗?] [这小旅馆本身就看着挺吓人的,一个个房间又小又暗,每扇门挨得那么近。] “道士,一楼右侧……是不是少了一扇门?”卜曜灵放开鼠标,站了起来。 “啊?我没数啊。”道士道。 卜曜灵正了正胸口的运动相机,“直播先不停了,我们去一楼。” 道士一头雾水,“去一楼做什么?张慌和小狗都晕了,直播先停了吧。” 卜曜灵已经走了出去,“你在这里守着他们,我自己去。” 耗子重新拿起一个运动相机,“老大,我和你去!” 道士想了想,翻出几张符贴到张慌和小狗身上,又拿出一沓符塞进怀里,跟了上去。 三人重新回到了旅馆老板的房门外。 小旅馆里的声控灯每次亮起的时间特别短暂,大概只有3秒,道士要不停制作出一点动静才能保证有灯光。 卜曜灵看着旅馆老板的房门,又看向这扇门对面的房门,两扇门在走廊的两边相对。 卜曜灵往前走了几步,在这里,走廊另一边的墙上有一扇门,而旅店老板房间的这边墙壁上却空空荡荡,没有房门。 他摸了摸这里的墙壁,入手潮湿、阴冷,像浸过水,又像刚粉刷不久,其他地方的墙壁却没这种感觉。 卜曜灵摸着墙壁往前走,停在下一扇房门前,一把推开。 这间房是空的,他打开里面的灯,房间很小,和其他房间没什么区别。 之前旅店老板的房间卜曜灵也看过了,同样很小。 道士看到卜曜灵打开的空房间,也皱起了眉,想到了什么。 “老板的房间和这间房中间……应该还有一个房间才对,可却没有门。” 卜曜灵回到墙壁潮湿的地方,看着眼前的墙壁,说:“这墙壁后面,是什么?” “那两个恶鬼应该就是之前在旅馆一起割腕自杀的情侣,可在笔仙游戏里,两个恶鬼亲口说了他们不是死于自杀,他们怨气滔天,显然也不是自然死亡。” 卜曜灵说完,一时没人说话,3秒后,声控灯熄灭,走廊恢复漆黑。 “让我们看看,这墙壁后面藏着什么秘密吧。” 卜曜灵轻声呢喃,举起斧头,用力砍向墙壁,一时尘土、碎石掉落,巨响下声控灯重新亮起。 被砍出缺口的墙壁后面,露出了一片青白。 道士和耗子纷纷瞪大了眼睛。 声控灯熄灭,他们震惊的神情消失在黑暗中。 卜曜灵举起斧头,再次砍了下去。 声控灯重新亮起,墙壁上的破洞更大,一块砖粉碎脱落,那片青白彻底露出本来面目。 那是一张瞪大双眼的死人脸。 卜曜灵呼吸轻了几分,他是怕的,但他仍旧举起斧头,又砍了下去,一下又一下,灯光也跟着明明灭灭。 一张张死人脸露了出来,他们的身体也渐渐显露,一个个青白的躯体像积木一样堆叠在一起,扭曲、契合,不留一丝空隙。 “咔。” 旅馆老板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大门口,他将大门锁上,站在门前,微笑着问: “漂亮吗?” “这是我找到的最好的建筑材料,饱含怨念而死的人类,他们的灵魂被禁锢在僵硬冰冷的躯体里,滔天的怨气让他们的尸体永远都不会腐烂。” “这难道,不环保吗?” 16、小旅馆 [你他妈管这叫环保?] [环保新定义,哥们你神了。] [我是不是在看恐怖片?我没打开错app吧?] [这不报警等什么啊?有人知道这个旅馆在哪里吗?] [直播公告没写啊,别报警了吧?万一是假的呢?] 在无数尸体出现在直播画面中后,《慌慌张张》的直播间人数瞬间飙升到了灵异直播榜第一,观看人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这次的流量增幅甚至比卜曜灵上次在大别墅里的直播还要夸张,这些密集的、睁着眼睛的死尸太震撼眼球。 如今张慌和小狗都昏迷待在房间里,卜曜灵和耗子不够专业,没想起来直播的事情,道士第一时间从道袍衣襟里掏出手机,打开直播间,看着疯涨的热度又喜又忧,虽然很舍不得这样的热度,可道士怕之后的事情超出掌控,不好解释,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停止直播时,手机上的直播画面闪烁了几秒后,信号消失,屏幕变成一片漆黑。 这下好了,直播停止,都不用他犹豫了。 “怎么回事?”道士甩了甩手里的运动相机,这相机好好的,并没有坏。 “呵呵。”堵着旅馆大门的旅馆老板冷笑一声,显然这信号断了与他有关,他出场这么牛逼轰轰,结果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震惊,感觉很不爽。 耗子还是很怕的,他往卜曜灵身边凑了凑,“老大,这痿男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卜曜灵疑惑:“什么男?” 耗子指了指旅馆老板,“老大,你看他啊,黑眼圈那么夸张,眼袋快掉到下巴,还有点秃头,一看就很虚很痿啊,所以叫萎男。” “哦,”卜曜灵觉得耗子形容得还挺贴切,“他是不是被鬼上身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卜曜灵伸出一根手指推开耗子的脑袋,“你这个大嗓门,不要离我这么近说话。” 耗子被推开脑袋,又满脸求知欲地靠过来,“老大,你清楚的是哪个点?能说说不?” 道士收好自己的手机,轻咳了一声,后退三大步,和耗子拉开距离。 “能。”卜曜灵攥紧消防斧,微抬下巴,示意耗子看旅馆老板。 “你看他的样子,眼睛都气红了,肯定会选择第一个先杀你。” 耗子看向旅馆老板,旅馆老板在耗子看过来时一拳砸到身旁的墙壁上,把墙砸出了一个大坑,立刻砖石破碎,尘土飞扬,旅馆老板挺直腰板站在灰尘里,似乎在模仿古装剧里的世外高人。 “我力大无穷!我一个人可以捏死你们所有人!你们这些人只看到了我的皮囊!却不知如今对我来说人类的皮囊只是负累,等我吃了更多的恶鬼,早晚能重回年轻!回到颜值巅峰!还有!老子他妈的不是秃头!” “你们不会以为我是被鬼上身了吧?不是呢,我们是共生!” 在旅馆老板说到“共生”时,他脸上撕扯出了一张鬼脸,那脸狰狞、凶狠,血红的眼中只有仇恨,人脸和鬼脸有一部分重叠,五官融化般黏在了一起,四只眼睛狠狠瞪向耗子。 “今晚,我先杀了你,再吸收你的魂魄,然后杀了你旁边这个恶心的道士,最后……”旅馆老板指向卜曜灵,“再把你这个胆小鬼填进我的墙壁里,看在你哭得这么惨、这么害怕我的份上,我可以大发慈悲让你死得痛快一点。建筑材料越多,我离永生就越近!” 卜曜灵吸了吸鼻子,汹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抬手胡乱抹了抹脸,问道:“你说完了吗?” 旅馆老板的两张脸一起面向卜曜灵,“你什么意思?” 卜曜灵抬手想把眉边微卷的头发梳到脑后,但他发质细软还是自来卷,手指往后扒拉了几次,头发都q-q弹弹地蹦跶回眉边,卜曜灵只好放弃。 他两只手一起攥紧消防斧,断手就在他两只手的上方,此时卜曜灵的半边身子已经冷得有些麻木了。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就算你回到18岁,也是个丑八怪。” 旅馆老板身上的半边鬼影扭曲舞动,他看起来十分生气,抬脚往前走了一步,竟将地板踩出一个坑,“小子,你信不信我第一个先杀你!” 卜曜灵不为所动,继续道: “我确实很怕鬼,怕得要死了,不知道哪天就会被鬼杀死。” “但我刚刚哭,可不是因为害怕你。” “老板,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生理反应叫泪失禁?只要是情绪激动就控制不住生理性流泪。” “我刚才情绪很激动,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我好久没见过你这么傻缺的反派角色了,现在小说都不敢这么写了。” “你说你和身上的鬼是共生的对吧?你不算纯粹的鬼,看你现在这样子,也算不上是个人。” 旅馆老板面色阴沉:“那又如何?是人是鬼重要吗?你知道我多少岁了吗?我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但其实我已经八十六岁了!我即将获得永生!你们这些……” “那个……”沉默许久的耗子突然举起了手,打断了旅馆老板。 旅馆老板怒瞪过去。 耗子缩了缩脖子,但他长得高,再缩也很大一坨。 “不好意思,我想纠正一下,我们从来没觉得你二十多岁啊,我们都以为你快四十了。” “你!”旅馆老板又走上前几步,与卜曜灵只有一米的距离。 “老大!”耗子立刻往卜曜灵身后缩。 道士已经拿出了黄符,两只手分别抓了好几张,他虽然也没忍住笑了一声,但心里还是很紧张的,这旅馆老板如今的模样已经像个怪物了。 “是人是鬼当然很重要。”卜曜灵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 “我怕鬼,鬼虚无缥缈,不讲道理,物理攻击完全无效,但人不一样。” “人很脆弱,随便什么小东西都能要一个人的性命,可我是法治社会绝佳青年,不能乱杀人。” “而你就不一样了,你不是鬼,也不是人。” 卜曜灵翘起嘴角,脸上明明还挂着泪痕,一双眸子仍湿漉漉的,可月色下竟一时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可以杀。” 话音刚落,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卜曜灵手里的消防斧刃深深陷入了旅馆老板的肩膀,将他的肩膀几乎整个削掉,皮开肉绽,里面的筋膜、脂肪、血管和组织全都暴露出来,偏偏没有一滴血喷出。 旅馆老板果真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类了,他是不是还算活着都不一定。 旅馆老板发出兽类的嘶吼,双手握住斧头,一点点往上抬。 卜曜灵也跟着用力往下压,但旅馆老板的力气大得不正常,卜曜灵怕消防斧被抢走,先一步抽回斧头,再次劈砍出去。 这回斧刃砍到旅馆老板的另一边肩膀,却只是砍破了衣服,皮肉毫发无损。 旅馆老板张大嘴,喉咙发出呼哧声,两手一抓,两道黑影从他房间里被吸了出来,是之前跑进旅馆老板房间里消失不见的两只恶鬼。 两只恶鬼哀嚎挣扎着被旅馆老板吸入口中,如咀嚼食物一般吞吃入腹。 旅馆老板被砍断的肩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黏合,虽表皮上的伤口仍在,但内里干瘪的组织已经长好。 “老子说过了,老子离永生只差一步!怎么会怕你手里的小斧头。” 卜曜灵垂眸,指尖轻轻向上,碰到了断手冰冷的皮肤,喃喃:“手哥,给力点啊,你不会不行吧?” 不知道卜曜灵的哪个字刺激到了断手,在旅馆老板疯狂表演的时候,断手一直毫无反应,可在卜曜灵说完后断手突然动了,他重新握住卜曜灵的手,和卜曜灵一起握着斧头,周围缭绕的黑气浓郁膨胀,将卜曜灵整个身体都笼罩其内。 卜曜灵本来只有半边身体冷,现在他从头到脚都冰冷彻骨,睫毛上甚至凝结出了薄薄的霜。 不给旅馆老板废话的机会,卜曜灵又砍了上去。 一时间小旅馆狭窄的走廊里,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道士和耗子站在一起,脑袋一会儿看向左边,一会儿看向右边,嘴巴同步张大,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调表达他们的震惊。 几分钟过去,卜曜灵累得气喘吁吁,他皮肤惨白,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断手的阴寒鬼气几乎侵入到了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他觉得自己现在大概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比起卜曜灵,旅店老板就惨得非常直观,他浑身的皮肉被砍得破破烂烂,脖子几乎整个断掉,只剩一层皮连着脑袋,他一手托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干脆砸开了他自己锁上的门,跑了出去。 “不许逃!”卜曜灵呼出一口冷气,拎着斧头追出去。 耗子和道士紧紧跟上。 旅馆老板再也没有之前的嚣张,现在只想逃命,他跑得飞快,眨眼间就要钻进不远处的林子里,卜曜灵还要追,手里的消防斧突然变得如有千斤,重重砸在地上,卜曜灵跟着踉跄,摔倒在地。 断手两指轻压斧柄,看上去没用力气,却让卜曜灵怎么都无法再把斧头拿起来。 “手哥?”卜曜灵不解,断手是要放那旅馆老板走吗? 正在这时,凄厉的嘶吼传了过来。 卜曜灵猛地抬头,看到已经站在树林边缘的旅馆老板不动了,他双腿跪在地上,整个人像被一个看不见的巨大吸尘器不断吸取一般,皮肉被从身上硬生生地撕扯下来,飘向林子深处。 先是皮肤,再是血肉,最后是骨骼,旅店老板就这么跪在地上,被奇怪的吸力给搅碎了,最后一抹散发着恶臭的灵魂也被凭空吸起,扭曲着如破烂的黑布被吸向了林中。 这一幕十分骇人,也十分恶心,赶过来的道士和耗子纷纷弯腰呕吐,卜曜灵也觉得恶心,他看着旅馆老板灵魂被吸走的方向,问道:“那里有什么?” 道士擦擦嘴,也盯着那个方向,神情格外慎重、严肃。 “那个方向……是遮目村,是我们这次直播要去的地方。” 17、小旅馆 遮目村非去不可。 旅馆老板的身体和灵魂都被从遮目村方向来的奇怪吸力扯碎后,卜曜灵和道士、耗子回到了小旅馆。 因一楼的墙体在卜曜灵和旅馆老板打斗的时候又剥落不少,那些青白的尸体瞪大眼睛看着外面的模样太过瘆人,他们回到了三楼,全都挤在一个小房间里。 天快亮的时候,张慌和小狗纷纷清醒过来,又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警笛声,一列警车停在了小旅馆门口。 来的警察不少,小旅馆一楼的墙体几乎被全部拆除,一具具尸体盖上白布被抬了出去。 卜曜灵几人分别去做了笔录,对旅馆老板的消失都统一口供说是看到老板跑进了林子里,当时直播的信号已经断了,警察虽然怀疑,但并未过多追究。 做完笔录,张慌领头,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小旅馆,两辆面包车开向市区的方向。 路上,卜曜灵频频回头看,“我们不去遮目村了?” 他又穿上了连帽衫,断手藏在他的头顶,此时正用手指一下一下地卷着他的发丝,冰冷的鬼气顺着头顶流窜全身,卜曜灵感觉他要是再走远点,断手又会来掐他脖子了,毕竟去遮目村是断手告诉他的。 “去,当然要去,为了这次直播我们准备了很久,只是不能明着去,那附近现在全是警察,说不定会阻止我们去遮目村直播,我们绕一圈再回去。” 听到还会去遮目村,卜曜灵松了口气,断手也不再玩弄他的头发。 此时他们5个人分成两队,张慌开车带着卜曜灵和耗子,后面跟着道士开车带着小狗。 其实分队的时候小狗很激动,一个劲儿要和卜曜灵坐一辆车,他对昨夜大显神威此时安静趴在卜曜灵头顶的断手特别感兴趣,不停追问卜曜灵关于他这个亲戚的事情,卜曜灵疲于应对,扯着耗子钻进了车里,面包车里装了很多设备和道具,一辆车最多还能坐三个人,小狗只能沮丧地去了道士开的车。 虽然避免了小狗的追问,但卜曜灵知道,简单的解释还是躲不过去。 他抬头,正对上张慌从后视镜里打量过来的视线。 果然,张慌开口了:“那只断手……是怎么回事?” 断手的存在十分特殊,他跟虚无缥缈的鬼不同,他甚至不是一具完整的尸体,真要说的话,断手和昨晚与鬼共生的旅馆老板有些类似。 “上次直播……在别墅的地下室,我将自己献祭给了手哥。”卜曜灵简单解释了一下上次直播时发生的事情,因为上次的直播录像传得到处都是,张慌已经看过录像了,但后面直播信号中断后发生的事情他并不清楚。 “人鬼殊途,”张慌隐晦地看了一眼卜曜灵的头顶,没有多说什么,“你……自己小心。” 卜曜灵垂眸,他自然知道人鬼殊途、鬼话连篇,可他体质特殊,一般的护身符对他没有用处,保护不了他,玉佩碎后,就算他再也不参与任何探灵直播,小心谨慎地活着,也防不了觊觎他身体和灵魂的恶鬼。 将自己献祭给断手,意外得到了断手的保护,对他来说不算坏事。 只是断手显然也有所求,求的又绝非易事。 “遮目村,寻我。”这句话卜曜灵一直没忘,他猜测断手身体的其他部分,应该就在遮目村中。 “你呢?如果只是做探灵直播的话,没必要去遮目村吧。”卜曜灵问。 在张慌和小狗清醒后,道士已经将夜里发生的一切讲明,旅馆老板死亡时的场景怎么看都和遮目村脱不了关系。 张慌在这时调转车头,将车开进了一条小路,绕了回去,跟在后面的道士也跟着开进了小路。 “如果我说……我是去找我妹妹的呢?”张慌说。 “你妹妹?”卜曜灵问。 “十年前,我妹妹丢了。”张慌语气沉静,他戴着墨镜,无法让人窥见他那只仅剩的眼睛里是什么情绪。 “起初我们全家都以为她是被人贩子拐了,警也报了,找也找了,别说找到了,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我妹妹仿佛人间蒸发了。” “就在我全家人都陷入绝望时,我开始做一个古怪的梦。” “梦?”卜曜灵愣了一下,一瞬间想到了他梦里的小皇帝。 “对,梦。” “在梦里,我妹妹藏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一开始她只是哭,不停地哭,我说什么她都不理我。” “在第一次梦到她后,我就经常做这个梦。” “数次之后,我妹妹终于不再只是哭,她看向我,开始求我去找她,去救她。” “她说那里好黑,她好害怕,她让我快一点。” “从那之后,在梦里,她躲藏的地方总是发生变化,我靠着梦里的场景,努力寻找着可能的地方。” “所以……这次,你梦到她藏在遮目村?”卜曜灵问。 张慌从车子上面的挡光板里抽出一张老照片,递给卜曜灵。 那是一张重新打印过的黑白老照片,里面有几个衣着满是补丁的老人坐在小板凳上,在他们身后,是一棵遮天蔽日的老槐树,槐树上挂满了铃铛和木牌。 照片画质很不好,上面满是奇怪的污渍,一切都很模糊,几位老人麻木地看向镜头的方向,双眼里没有一点神采,就像……瞎了一样。 “这就是遮目村的村中心,在那里有一棵活了百年以上的槐树,村子里的人似乎有每年在槐树下祭祀的习惯。” “上次梦到我妹妹时,她就躲在这棵槐树的后面,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这个村子。” 铃铛、木牌在祭祀习俗中很常见,可将这些东西挂到槐树上就很不常见了。 “这不像是在祭神,倒像是在拜鬼。” 卜曜灵之前在网上查过遮目村,没有查到一点信息。 “你们查到关于遮目村的消息了?” “查到了,这个村子封闭,没落,无人问津,像一个等待死亡的老人。” 车子一路开了回去,绕过小旅馆,开进了荒凉的土路,小面包车看着破破烂烂的,坐起来也很不舒服,但开这种土路却很抗造,颠得像下一秒就会散架,却又奇妙的完好无损。 他们在遮目村的村口停车,并没有将车开进去。 “这村子很排外,里面几乎全是老人,没几个年轻人,我们还是不要贸然进去,就在村外搭帐篷休息。” 一行人开始搭帐篷,赶在天黑前勉强搭好帐篷,但直播的设备却没弄好,今夜不能直播,他们干脆打算在这里休息一晚。 附近有条小河,能做简单的洗漱,晚上吃过一些方便食物,卜曜灵拿着张慌给他的遮目村资料,先钻进了帐篷里。 他昨夜提着斧头和旅馆老板打架,看起来很厉害,其实全靠断手,当时断手的阴气浸透他的全身,后来阴气撤离,卜曜灵依旧觉得浑身不舒服,有种从内而外的无力感。 帐篷里开着一盏露营灯,他将灯光调暗,开始看遮目村的资料。 这村子像它的名字一样怪异,不仅全村里几乎只剩下老人,还全都是瞎子。 “遮目村的人一到成年就会失明,哪怕是从小视力健康的小孩子也会在成年之后的几天内失明,久而久之这里的人便不敢生孩子,老龄化越来越严重,因为失明,能离开村子的年轻人也少,到如今,这村子加起来只有不到20户人家。” 卜曜灵看着资料,眼皮不停打架,刚看了没两行,竟累得睡着了。 村外的树林十分安静,帐篷外只有张慌几人的说话声,卜曜灵睡得很熟,眼皮下的眼珠却开始滚动,他又做梦了。 梦里,他再次见到了一身明黄龙袍的小皇帝。 只是小皇帝比他上一个梦里时长大了一点。 此时梦里夜明星稀,小皇帝提着灯笼,一个人走在宫道上,身边竟连个侍从都没有。 卜曜灵追上去,想叫住小皇帝,又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喊道: “喂!你停一下!喂!” 小皇帝像听不到一般,小小的脊背挺得笔直,步伐端正,一步步往前走着,连提着的灯笼都很少晃动。 卜曜灵只好仗着身高,快步跑到小皇帝面前,拦住了他。 “等一下!” 小皇帝这回停下了,却仍低着头,不肯看卜曜灵一眼。 卜曜灵愣了下,伸手在小皇帝面前挥了挥,他记得他之前在梦里一直是灵魂状态,除了小皇帝其他人都看不到他,难道如今连小皇帝也看不到他了? “你看不见我了吗?” 小皇帝仍旧没有抬头。 卜曜灵有些沮丧,虽然他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可梦里无人能看到他的感觉并不好受,仿佛他被全世界孤立了。 卜曜灵往旁边让开一步,不再叫小皇帝了。 小皇帝再次迈步往前走去,灯笼里的烛火摇曳,将灯笼上的图案映在地上。 卜曜灵坐在路边,撑着下颌发呆,想着这次的梦什么时候会醒。 却不想走出几步的小皇帝停下脚步,又转身走了回来。 他站到了卜曜灵面前,没说话。 卜曜灵抬头,看向小皇帝。 小皇帝脸上的婴儿肥消减不少,五官脱离青涩,俊美初现端倪。 他抿着嘴角,显出几分不悦。 “你能看见我啦?”卜曜灵有气无力地说。 “一直都能。”小皇帝声音里有些不满。 “那你刚才为什么装作看不见我?”卜曜灵问。 “我没有。”小皇帝嘴硬。 “你有。”卜曜灵很幼稚地和小皇帝吵架。 “明明是灵哥哥……总是不辞而别,你知道你已经多久没来看我了吗?”小皇帝低下头,眉眼里满是失落。 卜曜灵对以前梦境记忆模糊,最近的梦也只是刚开始重现,他不知道他有多久没见过小皇帝,可看小皇帝的个子也能猜到应该过了很久。 “我不是故意的,”卜曜灵的解释十分苍白,“下次,下次我要是快醒了……我要是到了快离开的时候,一定提前跟你说,好吗?” 小皇帝很好哄,卜曜灵这样苍白的解释就让他展露笑颜。 他伸出手,小指冲着卜曜灵勾了勾,“那我们拉钩?” 卜曜灵也伸出手,小皇帝虽然能看到他,但也碰不到他,他的手和小皇帝的手交错,做出拉钩的姿势,假装他们碰到了彼此。 “好,我们拉钩。” 小皇帝年岁小,手也不大,但婴儿肥消退后,手也显出了修长清隽的轮廓。 卜曜灵刚和小皇帝拉完钩就觉得视线朦胧,他好像要醒了。 “我可能要走了,下次我再来找你。”卜曜灵赶紧说。 小皇帝刚翘起来一点的嘴角又压了下去,他张了张唇,似乎说了什么,但卜曜灵已经听不到了。 他觉得视线里的小皇帝离他越来越远,他想起了什么,赶紧喊道: “你叫什么?” 小皇帝的声音透过变得如白雾般扭曲的世界传过来,却只剩下了模糊的音节,卜曜灵根本没听清。 下一刻,他猛地睁眼,露营灯仍亮着,帐篷外静悄悄的。 “现在几点了?” 卜曜灵的手机放在活动帐篷里用备用电池充电,他没有手表,不知道时间,只能去拿手机。 他打开帐篷,刚探出头立刻又缩了回来。 林子里黑乎乎的,起了一片灰蒙蒙的雾,雾气笼罩下可见度极低,可就算如此,卜曜灵也应该可以看到在他帐篷旁边的另外几顶帐篷。 可刚才他探出头去却发现外面空荡荡的,除了树还是树,另外几顶帐篷,张慌、道士、小狗和耗子,全都不见踪影! 18、遮目村 他们一共搭了3顶帐篷,一顶简易的活动帐篷,只有顶棚,很宽敞,用来遮挡直播设备,当工作区和活动区用,另外两顶帐篷一大一小,大的能睡3人,小的只能睡2人,都是并排搭的。 卜曜灵早早钻进了边上的小帐篷,这么晚了,按理说耗子早就该回帐篷睡觉了,这时却不见踪影。 他缩回帐篷里,将露营灯拿在手上,犹豫要不要出去找找。 外面的雾气很大,隔壁的帐篷莫名其妙不见踪影,这怎么看都不对劲,最好的做法应该是等在帐篷里。 卜曜灵这么想着,又一屁股坐回睡袋上了。 他死死盯着帐篷布,上面映着他自己的影子,他的手机不在身边,想打个电话都不能。 外面渐渐刮起大风,风吹得帐篷嘎吱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 卜曜灵把砸帐篷桩的锤子抱进怀里,继续盯着帐篷的拉链。 断手似乎觉得卜曜灵半夜不睡觉很奇怪,一直扯他的外套衣摆,卜曜灵专注盯着帐篷,没回头,只是伸手扒拉了一下。 “手哥,别闹。” 断手不听话,依旧来回扯他的衣摆,卜曜灵被扯得有点烦了,无奈回头: “手哥,我说了不要闹,你看不到现在的情况很诡异——” 卜曜灵的话停住了。 他整个人僵硬在原地,死死盯着身后睡袋靠着帐篷底部的部分。 在那里,帐篷被掀起了一条缝隙,小半张惨白的脸露出来,血淋淋的眼睛正透过缝隙盯着卜曜灵看,而一只青白的手臂顺着缝隙钻进来,同样血淋淋的手正死死攥着卜曜灵的衣摆。 卜曜灵缓缓、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头顶,断手不在,他只摸到自己乱蓬蓬的天然卷。 卜曜灵不知道断手跑到哪里去了,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没有断手,面对恶鬼,他就是一颗小趴菜,毫无战斗力的那种小趴菜。 他抖着手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任由鬼手攥着,悄悄拿起锤子,又抓住露营灯的提手,屁股一点点地往外蹭,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警觉起来,同时也将恐惧感无限放大。 “小姐姐……”卜曜灵一开口声音就是哽咽的,眼泪也跟着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咱们、咱们打个商量呗。” 卜曜灵逐渐靠近帐篷的门,捏住了拉链头。 “怪我,都是我的错,我刚刚不该扒拉你的,衣服送给你了,你想怎么抓都行,我……我就不打扰你了,我……” 卜曜灵拉开帐篷门,弯腰钻了出去,拔腿狂奔! “我就先走了!” 他不敢回头,闷头往前冲,跑出来后才发现这附近不仅起了雾,连环境都发生了变化,村口的小河不见了,只有密集的树木,一棵叠着一棵,望不到头。 他在雾气里狂奔,一边跑一边喊: “耗子!张慌!你们在哪儿?” “有人吗?” “小狗!小狗!” “小狗你在吗?” “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明明树木密集,卜曜灵的喊声却产生了回音,回音荡漾回来,音调失真,听起来格外诡异,像另一个人。卜曜灵喊了几次就闭嘴了,他跑出去很远才敢回头,他将露营灯调到最亮,高举着看身后的路。 那只恶鬼似乎没有追上来,卜曜灵对这片林子很陌生,不敢再往深处跑,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往回走。 也许回去就能看到手哥了,卜曜灵祈祷着。 回去的路比来时漫长,今夜月色暗淡,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雾气低沉,在微风下浮动,将这片林子点缀成了阴曹地府。 卜曜灵脱掉了外套,此时只穿着薄薄的短袖,渐渐觉得冷了,双臂抱起,走得更快了。 他以为要走很久,却不想很快看到了他们的帐篷,并且是完完整整的三顶帐篷。 卜曜灵心中一喜,立刻小跑过去。 “耗子,耗子?” 他没敢去看小帐篷,而是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大帐篷的帘子,里面的睡袋敞开着,有人睡过的痕迹,却没有人在里面。 卜曜灵又去活动帐篷拿回手机,他看了眼时间,午夜一点半,这绝对算不上一个好时间,他又立刻给张慌、耗子、小狗分别打了电话,话筒里只有长长的忙音,谁都没接,周遭也听不到一点电话铃声。 “耗子难道回小帐篷了?”卜曜灵看向他逃出来的帐篷,鼓起勇气,一点点地靠近,又走了回去。 小帐篷的门帘还半敞着,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卜曜灵不知道那只恶鬼还在不在,他只能将锤子横在身前,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这才猛地掀开了另一半帘子。 露营灯的光照进去,小帐篷里和卜曜灵逃出去时一样,帐篷底部掀开一条缝隙,他的外套扔在地上,那只恶鬼不见踪影,断手也不在里面,更没有其他人。 卜曜灵立刻后退,再次远离了小帐篷。 这时,他身后传来老电视的哗啦声。 他立刻转身,就见那几个摆在活动帐篷里的显示器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里面出现了……卜曜灵自己的身影,各个不同角度的卜曜灵。 卜曜灵后颈发凉,他僵硬着挥了挥手里的锤子,显示器里的他也跟着挥了挥锤子,就像有好几只鬼正躲在暗处拿着摄像机在怕他。 “耗子,张慌……是你们在跟我开玩笑吗?”卜曜灵说着最不可能的猜测。 四周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卜曜灵一点点走过去,走到活动帐篷下,将几个显示器连接着备用电源的电线全给拔了。 显示器全部熄灭,屏幕恢复漆黑,他的身影消失了。 不等卜曜灵松口气,几台熄灭的显示器再次亮了起来,里面依旧是他的身影。 卜曜灵低头,看到了他刚刚拔掉的电源线就在脚边,这几台显示器,在不插电的情况下,又亮了。 “我警告你们,我可是有手哥罩着的,你们不要吓唬我,我可不怕……”卜曜灵试图说狠话,可声音又抖又小,没有一点气势。 卜曜灵哭丧着脸,心道他果然最怕鬼了,鬼和旅馆老板那样不人不鬼的怪物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他悄悄后退,想远离那些显示器,他是倒着走的,一边走一边死死盯着那些显示器,一开始那些显示器里的他都跟他做出一样的动作,可突然,显示器里的他全都停了下来。 卜曜灵双腿发软,他明明没停,一直在往后退! 慢慢地,几个显示器里的他纷纷回头,用和他一模一样的脸,面无表情地在显示器里看着他。 这场景太过诡异,太过骇人,卜曜灵又想拔腿狂奔了,可是他能往哪里跑? 四周弥漫着越来越厚的雾,遮目村的村口不见踪影,帐篷虽然出现了,可张慌几人全都不在,卜曜灵该往哪里跑? “手哥……”卜曜灵呢喃,此时此刻,他开始无限思念断手,断手虽然数次差点掐死他,但至少不会这么吓唬他、折磨他。 卜曜灵攥紧锤子,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一点,然后猛地冲到了几台显示器前,抡起锤子就砸烂了一台显示器。 显示器的屏幕被砸出一个大洞,上面的画面终于消失。 卜曜灵转身,“咣咣咣”毫不手软,一口气把所有显示器都砸烂了。 画面里的他消失了,那种诡异的、阴冷的被窥伺感似乎也消失了。 正在这时,卜曜灵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竟是耗子发来的视频电话! 卜曜灵心中大喜,立刻点了接听,却不想手机屏幕闪烁了几下,画面里出现了他自己! 在手机画面里,卜曜灵背对着镜头,正在看面前的手机,而在手机里,又有一个卜曜灵背对着镜头看手机,画面无限套娃,像没有尽头。 “怎么会这样……” 卜曜灵手指用力抓着手机,极力忍住将手机扔出去的冲动,他尝试着对着镜头缓缓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耶”。 可他的手机画面里,另一个卜曜灵依旧保持着背对着镜头的姿势,并没有动。 “这里面的人,不是我……”卜曜灵的声音特别小,似乎怕声音大了会惊动手机里的东西。 可手机里的东西还是被惊动了,只见手机画面里的卜曜灵缓缓转过头,用和卜曜灵一模一样的脸,咧嘴大笑起来。 “嘻嘻嘻嘻——” 卜曜灵浑身汗毛倒竖,他这回真的忍不住了,扔掉手机,转身就跑。 他逃跑只凭本能,无头苍蝇一样在林子里乱转,很快就看不到帐篷也认不出他自己所在的位置了。 一直跑到跑不动了,卜曜灵才撑着膝盖停下来,大口喘着气。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 “灵哥哥,到我这儿来。” 卜曜灵抬头,透过朦胧的泪水看到了小皇帝站在一棵大树边,正冲他招手。 19、遮目村 该不该跟上去? 卜曜灵站在原地,没说话,只是盯着小皇帝看。 小皇帝是他梦中的产物,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现实里?还是他遇到了什么能够看透他记忆的恶鬼制造出这样的幻象?会有这么逆天的恶鬼吗? “灵哥哥,过来啊,跟我走。”小皇帝仍在招呼卜曜灵。 卜曜灵发现眼前这个小皇帝比他刚刚梦境里的小皇帝又长大了不少,俨然是一个小少年的模样了。 “你怎么在这里?”卜曜灵很紧张,他被吓得一通乱跑,此时所在的地方完全没有路,四周只有黑漆漆的树影,暗淡月色下,每一棵树后都像藏着一只偷窥他的恶鬼。 凉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似乎不只因为他没穿外套才冷,凉气如有实质,争先恐后的想往他身体里钻。 “灵哥哥,不要乱跑。”小皇帝并不回答卜曜灵的问题,他只是仍向卜曜灵招手,也不催促。 也许眼前的小皇帝是恶鬼伪装的。 卜曜灵心中激烈挣扎,还是走了过去,但每一步都充满警惕。 小皇帝在卜曜灵走近后,向卜曜灵伸出手。 卜曜灵停下脚步,看着小皇帝的手,没动。 “我们碰不到彼此的。” 卜曜灵一直记得,在梦里,在那个奇怪的类似过去的时代里,只有小皇帝能够看到他、感觉到他的存在,可即便如此,小皇帝也和其他人一样碰不到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小皇帝勾唇,少年模样的他五官已经长开,婴儿肥不见踪影,眉如远山,眼尾微挑,眸光沉如深海,气质沉稳,俊美得令人看一眼就移不开视线。 卜曜灵没忍住多看了好几眼,但现在情况诡异,他的心情更多地被恐惧挤压,没法更多地在意小皇帝的长相。 见卜曜灵不动,小皇帝干脆走了过来。 小皇帝一动,卜曜灵立刻下意识缩了下肩膀,差点就要拔腿狂奔了。 见到卜曜灵这样,小皇帝勾唇笑了一下,露出一颗尖尖虎牙,终于显出几分少年稚气。 卜曜灵被笑得很不好意思,但紧绷的心情缓解了不少,不等他说话,小皇帝突然伸手牵住了他。 属于另一个人的触感从皮肤传达给大脑,卜曜灵低头看着他们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愣住了。 不是碰不到的吗? 小皇帝并不惊讶,他牵着卜曜灵的手轻轻晃了下,“灵哥哥,你看,这不是牵到了?” “跟我来。” 小皇帝转身,带着卜曜灵往前走。 卜曜灵垂眸,看着他们两个人牵着的手。 小皇帝的手很修长,竟已经比他的手还大了,只是那手的温度冰冷异常,与手哥的温度无异。 卜曜灵刚消减一些的恐惧又渐渐开始上升。 他们踩在草地里,路面并不平缓,卜曜灵走过时草叶摩擦,声音簌簌,可走在卜曜灵身前的小皇帝踩过的道路一直很安静,就连草叶都不曾弯折一点。 走在他前面的这个小皇帝,绝对不是活人。 卜曜灵的呼吸轻了几分,被小皇帝牵着的手心渐渐出了冷汗。 小皇帝回头,指尖轻轻扫了下卜曜灵的手心,“灵哥哥,你在害怕吗?” 卜曜灵勉强扯了扯嘴角,笑得格外难看,“我怕什么嘛,我有什么可怕的……我……” 他越说越乱,口不择言,干脆选择换一个话题,“你要带我去哪儿?” 小皇帝又不回答了,他只是笑,一直侧头看着卜曜灵笑,就算完全不看前面的路都不会踉跄。 卜曜灵被看得不自在,主动低下头避开了小皇帝的视线,低下头后才反应过来少年模样的小皇帝竟然已经比他高了,等到小皇帝成年,不知会长到多高,会比耗子高吗?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卜曜灵竟渐渐忘记了恐惧。 等他回过神时,小皇帝已经将他领进一片更浓郁的雾气中,在这样的雾气里,超过一米都看不到彼此。 “灵哥哥,到了。”小皇帝停了下来。 “到了?到哪里了?这里是哪里?”卜曜灵不停张望,眉头紧紧皱起。 小皇帝主动松开了卜曜灵的手,走到卜曜灵身后,突然轻轻推了下卜曜灵的肩膀。 “灵哥哥,你该回去了。” 卜曜灵只觉得身体被这么一推,立刻如失重般向前飘去,他赶紧回头,小皇帝还站在那里,只是离他越来越远。 卜曜灵本该害怕的,本该疯狂询问他会飘去哪里,询问他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可他问出口的问题却是: “你叫什么?” 距离越来越远,卜曜灵已经看不清小皇帝的五官了,只能看到一身明黄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灵哥哥,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 “你总是忘记。” “这次,你一定要记住,可千万别忘了。” “我叫……” “厉休惊。” “啊!”卜曜灵猛地坐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透进朦胧阳光的帐篷布,有些缓不过来,他怎么在帐篷里? “夯、夯、夯——呼噜噜——” 身旁突然传来猪一样难听的叫声,卜曜灵立刻转头,就见耗子在他旁边的睡袋里睡得口水直流,满脸幸福的模样。 耗子怎么在这里?他们不是都不见了吗? 卜曜灵倾身,盯着耗子的睡脸看了看,本来想把耗子拍醒,想了想还是放过了耗子,打开帐篷帘子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明亮,日头高升,道士正睡眼惺忪地站在一棵大树旁边刷牙,时不时把水含进嘴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张慌已经收拾好了,正在摆弄那些直播设备。 卜曜灵望过去,在看到那一排完好无损的显示器后,又愣了愣。 张慌见到卜曜灵,招了招手,“你醒了?昨晚你睡得很早,累坏了吧?” “昨晚?昨晚你们去哪儿了?” 张慌疑惑:“昨晚你睡了之后,我们收拾好也睡了。” 卜曜灵惊疑,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梦?从第一个梦境醒来后,他进入了梦中梦,并没有真正醒来,所以才会再次见到小皇帝? 这倒也合理,不然只出现在他梦中,属于他精神虚构产物的小皇帝,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现实中。 卜曜灵长长呼出一口气,心底放松了不少,随之而来的却是淡淡的惆怅。 他想到了小皇帝牵住他的手,那一切也是假的。 卜曜灵扯了扯唇角,有些自嘲,他竟然还在梦里给自己虚构出的小皇帝起了“厉休惊”这样的名字。 怀着这样莫名的惆怅,卜曜灵去河边洗漱。 洗漱回来后,耗子还在睡,小狗也没出现,估计也在睡。 这时,张慌向他走了过来,将他的手机递给了他。 卜曜灵想既然昨夜的一切都是做梦,那他的手机应该一直在活动帐篷那里充电,张慌见充满电了拿给他也没什么问题。 谁知张慌却说: “我早上起来在这附近慢跑,在离这里有点远的林子里捡到了你的手机,你什么时候跑到林子里去了?” 卜曜灵刚接过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林子里?” 昨晚的一切,不是梦吗?! 第20章【VIP】 第20章 遮目村 卜曜灵拿着手机来回看,张慌奇怪问道: “怎么了?这不是你的手机吗?我看你用是的这个啊,手机壳都一样。” 卜曜灵手机壳特别俗气,是大红色的,上面铺满一颗颗金光闪闪大元宝,后面写着四个大字“一夜暴富”。 “是我,没错……可是……”卜曜灵抿唇,解锁手机,发现电量剩余百分之80多,如果按照他昨晚梦中掉落手机的时间,待机到现在,差不多是这个电量,可他昨晚不是在做梦吗? 如果昨晚的一切不是做梦,怎么解释小皇帝出现? “厉休惊……”卜曜灵轻喃着小皇帝名字,心口有种异常的情绪在蔓延。 “你怎么了?没睡好吗?魂不守舍的。”张慌问。 卜曜灵赶紧摇头,“没事,今晚直播吗?” 一般探灵直播都会将时间定在天黑以后,甚至干脆定在午夜12点。 “嗯,我们调试一下设备,去村里跟村民们打声招呼,今晚就能直播。” “去见村民?需要我去吗?”卜曜灵问。 张慌摇头,“我和道士去就行,这村子太排外,人去多了他们会很紧张。” 卜曜灵点点头,往帐篷走,抬手摸了摸头顶,断手不在。 如果昨夜的一切是梦,断手应该在他头顶待着才对。 卜曜灵掀开小帐篷帘子,阳光洒了进去,睡得香甜的耗子被阳光晃得翻了个身,把脑袋塞进了睡袋里。 卜曜灵没叫他,耗子只负责摄像,没必要这么早把他叫醒。 他走到自己睡袋前,将小毛毯拿开,又把睡袋拉锁全部拉开,一直拉到底部,看到了藏在最里面断手。 “手哥。”看到断手,卜曜灵松口气,昨晚的一切真的是梦啊。 可他手机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林子里?难道是某只孤魂野鬼恶作剧? 似乎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解释了。 卜曜灵将断手拿起来抱进怀里,想到梦里掀开帐篷布的女鬼仍心有余悸。 “手哥,今晚直播……你可千万要一直待在我身边,别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好吗?我的小命可就全看你。” 断手没动,不知道听到了没。 卜曜灵又叹了口气,目光下意识望向了睡袋旁的地面,那里本该紧贴地面帐篷布掀起了一条缝隙,边缘卷了上去,怎么看都不像是搭建的时候没抻好,更像是被人为卷上去。 昨夜的梦里,那个女鬼就是从这里一直在窥伺他。 卜曜灵身体一僵,伸手将那个缝隙盖上,已无法确定昨夜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梦境。 无论是不是梦,他今夜都必须要进入遮目村。 中午的时候,张慌和道士从村子里回来,他们的脸色不太好。 小狗和耗子也终于起床,两个人看起来一见如故,从洗漱到吃午饭,一直凑到一起聊天。 卜曜灵吃着泡面,看了眼张慌和道士,“村子里发生什么了吗?” “我们去见村支书,他也是个瞎子,人虽然瞎,脾气可不好,听见我们夜里会来直播,直言不同意,我和张慌给他塞了些钱,他倒是同意了,就是说话特别难听。”道士快速吸溜着泡面。 “说什么了?”卜曜灵问。 “他说,”道士咕噜噜喝掉大半碗泡面汤,抹了抹嘴巴,将泡面碗用力放在摺叠桌上,“说让咱们晚上小心着点,别死在他们村里了,还要麻烦他们去收尸。” “他这话,听着像是知道村子里一定会发生什么一样。”卜曜灵说。 “我问了,村支书什么都不肯说,也不让我们再问。”张慌补充道。 卜曜灵又拿出遮目村数据看了看,昨天他看了几行就睡着,今天需要恶补一下。 关于遮目村数据并不多,除了这个村子人一到成年就会失明外,数据里还记载一些村民们体检记录。 “这个村子奇怪情况曾引起一些记者的好奇,这些记者为了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还为村民安排过免费的体检。”张慌开始说道。 “结果你也看到了,体检报告里面,这些村民身体虽然都各有一些毛病,但眼睛却都是好的,也就是说无论是眼底检查还是拍片,他们的眼睛看不出任何病理性的问题,甚至他们的眼睛比很多年轻人都要好。” “可他们都失明了。”卜曜灵说。 张慌点头,“没错,他们失明是完全没有道理。那些记者也报道过关于这个村子奇异现象,但没有引起什么水花与关注,最后也都不了了之,他们报道时也请过一些似是而非专家做过点评,大多说是可能与这个村子水质,土壤之类环境因素有关。” “没有道理事,往往和那些东西有关。”道士从怀里掏出几张黄符放到桌子上,“晚上你和耗子进村,多带些符,我们会一直在这里时刻注意着直播,也会给你们带对讲机,范围覆盖整个村子,只要不出意外,绝对能一直联系上我们。” 张慌把两个对讲机放在卜曜灵面前,又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一个给卜曜灵看,道士也从怀里掏出来一个。 “频段已经调好了,你和耗子一人一个。” “直播的时候让耗子跟紧你,别乱跑,你们两个千万不能分开。” “我知道了。” 卜曜灵听着张慌和道士不断叮嘱,认真点头,心里弥漫过一丝奇异的情绪,像是一股暖流。 他和耗子已经跟过几次探灵直播,每一次开播前导演也会对他们交代很多,但都是些如何让节目有爆点,如何让观众喜欢,如果制造假的吓人场景之类嘱咐,但张慌和道士对他叮嘱了这么久,半句没提与直播热度相关的话,几乎句句都在担心他和耗子安全。 叮嘱完,张慌又看向卜曜灵头顶。 卜曜灵穿回帽衫,此时他已经把帽子戴上了,微卷的头发从帽子边缘露出来,无法看到他头顶有什么。 但张慌和道士都知道,卜曜灵头顶趴着一只断手。 “你亲戚……靠谱吗?”道士问。 卜曜灵歪头想了想,说道:“大概?” “只是大概?” “嗯,是大概。”卜曜灵点头肯定。 上次他们在小旅馆直播,断手就莫名其妙消失不见过,卜曜灵只是断手祭品,真要说起来,断手没有直接把他杀了就是个奇迹了,他也没办法直接要求断手做什么。 当然,就算他要求了,断手也不会听就是了。 张慌没再多说关于断手事情,只是神情严肃几分,道: “卜曜灵,我知道你来遮目村一定也有你的目的,今晚的直播,你和耗子安全是第一位,其次是你的目的,再来是我的妹妹,在能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调查这两件事,至于直播……效果好了,赚到钱了也只是锦上添花。” 卜曜灵愣了下,他的目的? 他的目的是……卜曜灵伸手摸了摸头顶断手,断手依旧冰冰冷冷,趴在他头顶一动不动。 来遮目村完全是断手要求,断手为什么让他来这里,他竟然一直没有问过断手,如果他问了,断手会回答吗? 张慌见卜曜灵沉思,没有打扰他,只说: “自由活动一会儿,下午进行一次试播和直播公告。” 卜曜灵点头,张慌和道士纷纷起身去忙他们自己的事情。 小狗和耗子还在聊天,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卜曜灵没有去打扰。 他走到一旁,找了棵大树,坐在树下休息。 想了想,他还是伸手轻轻碰了碰断手手指,问道: “手哥,你让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断手没动,没给出任何回应。 卜曜灵突然想到了小皇帝名字,人人都有名字,那断手呢?他生前叫什么? 卜曜灵又碰了碰断手手指,指尖感受到断手不属于活人的阴冷,轻声问: “手哥,你叫什么名字?” 这回断手动了,他手指轻轻在卜曜灵头顶移动,似乎在写字。 卜曜灵认真感觉了一些,有些无奈: “手哥,我脑壳实在分辨不出你写什么。” 他试探着将断手从头顶拿下来抱进怀里,断手并没有阻止。 断手搭着卜曜灵手腕,指尖轻轻划在了卜曜灵掌心,继续写字。 这一幕着实诡异恐怖,可卜曜灵竟已经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断手指尖在卜曜灵温热的掌心轻轻移动,勾画转折,卜曜灵仔细看着,神情渐渐有些尴尬。 “咳,手哥,那个……你写的好像也不是繁体字……我实在看不懂。” 断手顿了顿,又不动了。 卜曜灵想起之前在寺庙里,断手在他胸口写的三个字也复杂难辨,断手不知道死了多久,难道他是个古人?在他那个朝代,他们的字就是这样的? 卜曜灵拿出手机,翻出一个“儿童认字大全”视频,dj播放后将手机放在了断手的手里。 “手哥,你看看?” 断手指尖动了动,竟当真拿起手机,拇指有些生涩地滑动显示屏,像个刚学手机怎么用老年人。 卜曜灵勾唇,觉得好玩,就干脆教起断手怎么用手机。 他以为断手一个不知道多少年前古人鬼,学手机肯定很慢,事实上正相反,断手学得相当快,他甚至很快知道怎么调整视频播放的速度,将“儿童认字大全”视频调成了2倍速播放。 也不知道断手只剩一只手,到底是用什么在看东西……卜曜灵发散一下了思维,就不再打扰断手,他靠着树干闭眼假寐,耳边听着2倍速播放的认字视频,竟有种岁月静好诡异感。 下午,张慌招呼卜曜灵去试播。 卜曜灵将断手和手机一起放在了自己头顶,戴好帽子走了过去。 “除了试播和今晚的直播公告,还需要对上次直播进行一下说明。”张慌说道。 “什么说明?”卜曜灵不解。 “我们上次的直播因为那些尸体的原因引起了警察的关注,最好还是做一些补充说明,不然对我们之后直播会有些阻碍。”张慌说着递给卜曜灵一张纸。 卜曜灵接过看了看,有些诧异。 他看了一遍后,将纸条收起来,对张慌比了个“ok”手势。 张慌点头,耗子扛起摄像头,道士点开播。 卜曜灵调整好微笑,对着镜头做起熟练的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卜曜灵,我不要零也不要一,我是《慌慌张张》主播卜曜灵。” 《慌慌张张》在上次直播中涨了很多粉丝,虽不能和那些大主播做比较,但因为小旅馆事件出现了一整个房间的尸体,太过骇人听闻,导致《慌慌张张》这个名不见经传小直播节目在最近热度很高,一开播就有数百个观众点进了直播间。 这些观众里有很多是跟着卜曜灵过来的,他们不仅看过卜曜灵在小旅馆的直播,还看过卜曜灵在《哇哦!有鬼》时直播,对那幢别墅也仍记忆犹新,毕竟那幢别墅直播录像到现在也很火爆。 做完简单的自我介绍,卜曜灵开始对上次直播进行补充说明。 他如今穿着自己的衣服,没有被迫穿着奇怪的女仆装短裙,自在了许多,语气也很轻快。 “关于上次我们《慌慌张张》直播团队在小旅馆的直播,此次我想进行一下补充说明。” “我们只是一个做探灵直播小团队,我们团队宗旨就是给观众们带来无与伦比的刺激体验,能让亲爱的观众们在一天忙碌的工作后通过观看我们的直播彻底纾解压力,得到精神上的放松,为了这一宗旨,我们团队往往会拼尽全力。” 卜曜灵说完这段话,弹幕里出现了一堆问号。 [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快说下次直播是什么时候啊!我不要听这些没用的官方话。] [神他妈疏解压力,老子看探灵直播是为了疏解压力吗?老子是为了寻求刺激。] [上面那个,你要刺激你怎么不自己去探灵啊?还看什么探灵直播!] [自己去探灵首先要有那个胆子吧?那个人一看就没那个胆子啊。] [老子胆子大不大用你们BB? 老子*******] 卜曜灵看着弹幕已经吵起来了,赶紧扯回话题。 “所以,为了观众们观看体验,我们直播团队会不断优化我们的剧本,道具和扮鬼演员演技,致力于给观众最真实见鬼体验。” [是啊是啊……诶?等等,不太对劲。] [不是,你们说什么呢?你们没事吧?] [这么说,你们的意思是你们直播都是假的?] 卜曜灵点头,“是啊,我们的直播全是剧本,全是假的,那些鬼都是我们的扮鬼演员假扮的!” [我靠靠靠靠,主播没事吧?主播是不是喝多?我看探灵直播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有主播主动承认自家节目是假的呢!] [真的不是因为某些因素被迫这么说的吗?] [听说那个小旅馆里面搬出来了上百具尸体,全是记录在案失踪人口,最早的失踪人员甚至要追溯到50年前,难道这些也是假的?也是剧本?] [这不太可能是假的吧?这可是警察公布信息,警察难道还会配合一个小小的直播节目吗?] “那是真的,”卜曜灵解释,“但那只是巧合,与我们的直播没什么必要的关联,也不在我们的剧本里。” [那黑影呢?笔仙游戏呢?断手呢?都是假的?] “是的,都是假的,都是剧本,那些黑影之类,只是我们提前准备好的特效,消防斧也是道具,不会真的砍伤人的,我们工作人员被鬼上身也只是演技而已,怎么样?我们团队演技还不错吧?” [我不信。] [我也不信。] [好了,我知道你们一定遇到什么麻烦了,必须这样解释,别磨叽,赶紧说下一次直播什么时候吧!] [是啊,是啊,赶紧说下一次直播时间和地点吧,别废话了。] 卜曜灵悄悄瞥了眼张慌,张慌冲他点了点头。 他们这次的补充说明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像他们这样会自爆全是剧本,全是特效,全是造假的探灵直播还真是灵异类直播里头一个,自爆了观众们反而不信的,也是头一个。 这让那些生怕自己家直播节目被质疑作假团队情何以堪? 此时已经有不少探灵直播团队在暗地里咒骂《慌慌张张》。 卜曜灵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的任务就是做一下简单的解释,至于观众们信不信,完全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 他开始进行今晚直播预告: “我们《慌慌张张》团队的下一次探灵直播就定在今晚,直播地点就在我身后遮目村。” [遮目村?这是哪里?]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地方啊,这名字有点奇怪。] [具体位置呢?还在槐林市吗?] “具体位置是哪里我们不能告诉大家,不仅是为了直播顺利进行,也是为了不给当地村民造成麻烦,直播时间定在今晚的午夜12点,到时,不见不散!” 卜曜灵挥挥手,另一边立刻切断了直播信号,下午的直播通知算是结束了。 只是卜曜灵他们不知道,因为他们直播间上一次直播实在太过劲爆,刚才直播虽然只是一个直播通知,但也有人将其录制了下来,发布到平台上。 短短的试播录像刚刚发布并没有引起过多的水花,大家关注点还只是在居然有直播节目主动承认自己是剧本,是假的这种事情上。 但渐渐地评论的风向就变了。 [你们有注意到主播头顶吗?] [主播头顶怎么了?他不是戴着帽子吗?] [这个主播自从跳槽到《慌慌张张》后,好像直播时一直戴着帽子。] [不是,我是说你们注意主播帽子里。] [帽子里怎么了?有什么吗?我怎么没看到?] 紧接著有人将直播画面截图,放大了卜曜灵头顶。 在被放大截图里,能隐约从卜曜灵帽檐边看到一角亮起的手机显示屏,这里被截图人圈出来。 [这主播有什么怪癖吗?把手机放头顶?] [重点不是手机啊!你们看手机旁边!] 这个人紧接着也回覆一张图片,他将截图里已经被放大地方进行二次放大,并将露出手机一角地方圈了出来。 [这里!这里!看到了吗?] [我草?好像是一根手指?] [不只是一根手指!好像是一只手!一只手在主播帽子里玩手机!] [这怎么可能啊?这主播在介绍遮目村的时候转过身指了一下,他身后没有人啊,帽子那么小的空间,怎么藏人?怎么会有一只手?] [是道具吧?也许是彩蛋?他们团队在小旅馆直播的时候,不是有一只飞来飞去的断手吗?看着还很厉害的样子。] [主播刚才不是解释说都是特效道具吗?] [那这次也是道具?一边开直播解释上次的直播都是假的,一边在自己的帽子里塞一只断手道具?] [这是彩蛋吧?] [草,到底是真的假的啊?] [一边解释直播是剧本,一边在帽子里放断手,这直播团队手段高啊。] [不管真假,今晚的直播我看定了。] [我也是!] [+1] 卜曜灵和张慌他们并不知道网络上关于这方面讨论,他们正集中精力准备晚上的直播。 虽然这村子不大,但张慌还是给卜曜灵带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小旗子,让他边走边做标记,以防迷路。 “山里雾气大,不知道今夜会不会起雾,也防止一些意外情况发生,还是多带一些比较稳妥。” 卜曜灵收起小旗子,给耗子也塞了一些。 这次直播卜曜灵依旧在左手腕和脖子上分别戴了一个运动相机,只是这次的目的更多的是方便张慌他们保证卜曜灵和耗子安全。 不仅如此,他们还拿出了两个小型的定位设备夹在了卜曜灵和耗子衣领上。 卜曜灵摸了摸衣领上小纽扣一样定位设备,冲张慌笑了笑,不再是打工人虚假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很快,天黑了下来。 吃过晚饭,卜曜灵从帽子里拿出手机充电,顺便又把断手给揪了出来。 断手依旧很安静,也不反抗,这时候他除了依旧冰冷僵硬外,更像是一个玩具。 卜曜灵抱着断手坐在一旁,再次问道: “手哥,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断手指尖动了动,开始在卜曜灵掌心轻轻划动,这次卜曜灵清晰地感觉到断手写的字笔画并不繁琐,也很快辨认了出来。 “忘……,忘?手哥,你的意思是你忘自己的名字?” 断手指尖在卜曜灵掌心点了一下,像是在点头。 卜曜灵没想到他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又问: “那你能告诉我……你让我来遮目村,是为了什么吗?” 断手这回没动。 卜曜灵想了想,补充道: “是不是……手哥身体在这里?” 卜曜灵没好意思直接说是尸体。 断手开始在卜曜灵的手心写字。 “也许,感觉。” 这个答应非常模糊,卜曜灵发现断手记忆似乎出现了问题,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似乎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怎么变成这样的,他会告诉他“遮目村”这个地方,只是因为一种隐约的感觉。 “如果找到你的身体,你的记忆是不是就能恢复了?”卜曜灵问。 他猜测断手灵魂不完整,也许他的灵魂包括缺失记忆更多地被封存在他的尸体里。 “不知。”断手写下。 卜曜灵并不意外这个答案。 他觉得能够和断手这样沟通有些神奇,对断手恐惧和害怕正飞快消减。 看着搭在他手上的另一只苍白的手,卜曜灵轻轻勾起指尖,握住了断手,卷翘睫毛垂下,眸光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手哥……今晚,你会保护我吗?” 断手没动,卜曜灵等了等,有些失望。 就在他以为断手不会给他回答时,断手开始在他手心写字。 一撇一捺,横,横…… “会。” 卜曜灵翘起嘴角,他突然想到了梦里一定要和他拉钩小皇帝。 他冲断手勾起小指,“那我们拉钩?拉钩了可就不能变卦。” 断手修长的手指微蜷,竟当真缓缓伸出小指,和卜曜灵小指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卜曜灵说着,又笑了笑,觉得自己今天格外幼稚。 山里的气温一到晚上就有点低,马上到午夜12点,卜曜灵和耗子准备就绪,小狗坐在计算机前,冲他们比出手势。 “3,2,1……直播开始!” 耗子扛着摄像头对准卜曜灵,卜曜灵站在遮目村村口,“大家好,我是卜曜灵。” “废话不多说,我们直接开始今晚的直播。” “今晚,我们不会设置什么无聊的游戏,今晚我们直播主题就是带领大家夜探遮目村,这个神奇村落。” 紧接着卜曜灵说了一些关于遮目村背景数据和失明怪事,然后领着耗子走进村口。 一进村子就是一条羊肠小道,两边都是密集的树木,除了这条土路外没有任何表示这个村子名字标志。 “这个村子人口稀少,如今也只有20来户人家,且基本是老人,我们直播的时候会尽量安静一些,以免打扰到这里的村民。” 卜曜灵顺着羊肠小道往前走,这一段路都是土路,但地面被踩踏数年,不算特别难走。 村子里没有路灯,一入夜就黑漆漆的,卜曜灵照旧拿着一个手电筒,光源狭窄,可见度不高。 他没打算在这条小路上耽搁,领着耗子快步往里走。 很快,他看到了两排矮矮的平房,是样式十分老旧的砖瓦房,甚至有些房子的房顶还铺着稻草。 此时12点,两排房子的窗户都一片漆黑,似乎所有的村民都已经睡下了。 卜曜灵声音更轻了几分,“这里就是遮目村村民的居住地,大家可以看到这里房屋建设很古老,听说这个村子历史悠久……” 因为刚开播不久,到现在也没发生什么灵异事件,卜曜灵只好继续介绍一些关于遮目村背景故事,恍惚觉得他像是在直播一档旅游节目。 此时卜曜灵是面对着耗子,背对着那两排低矮房子的,突然耗子脸色大变,上前一步用力扯开卜曜灵。 一把铁锹猛地砸到了卜曜灵刚才站着的地面上,一个衣着破烂的老太太阴沉着脸,抬头盯着他们,嘶哑地喊叫着: “滚啊,滚!” “离开这里!” “滚!” 卜曜灵被耗子扯到一旁,惊魂未定,他刚刚完全没有听到这老人的脚步声。 “老婆婆,我们今晚要在这里直播,白天我们和村支书打过招呼了,要是打扰到您了很抱歉,我……” 那老人完全不给卜曜灵说话的机会,重新抬起铁锹,再次向卜曜灵拍过来了。 “滚!滚出村子!滚远远的!” 老人嘶吼着,因动作过大,头上鬓发散落,一双眼睛从不转动,只是僵直地看着一个地方。 这个老人的眼睛看不见,明明看不见,却能次次准确地找到卜曜灵位置用铁锹拍过来。 卜曜灵无法,只能带着耗子不断后退,就这么一路被老人从村子里赶了出来,赶回到了帐篷处。 老人将他们赶出来后就不追了,只是站在羊肠小道的路口,一双从不转动的眼珠突然直勾勾地转向他们,就这么冷冷地盯着他们看了许久。 “这……”道士犹豫,想上前交涉。 这时一阵大风从地面吹起,山林里浓雾飘了过来,等雾散了,老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那老人……究竟是人是鬼?”道士有些不确定。 卜曜灵深吸一口气,重新走向村子。 “无论是什么,都得继续直播。” “耗子,走。” 耗子紧紧跟上卜曜灵,两人重新回到了村子里,这回再没有老人出来阻止。 他们顺利地走过两排砖瓦房,来到了村子中心。 在这里,有一棵已经活了上百年老槐树。 卜曜灵之前只在老照片上见过这棵槐树,此时真正站在树下才发现这棵槐树比想像中高大。 此时刚过中元节不久,村民们摆在槐树下供桌还没有收起,桌上摆满了贡品,只是夏天炎热,贡品早都腐臭发烂,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臭味。 “看来这些村民,也不是真正地愿意在这里祭祀供奉。” 哪有真心诚意的祭祀会任由贡品烂了臭了也不收拾。 卜曜灵走近一些,左手上运动相机纷纷拍过这些腐烂的贡品,随后抬手,拍向高大槐树。 槐树上挂满了铃铛和木牌,微风吹过,铃铛在夜里叮铃铃响起,一个撞击一个,声音清脆空灵,带有回声,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诡异。 卜曜灵上前,抬手抓住一片木牌,将手电筒高对准木牌,念出木牌上的字。 “愿平平安安,一世顺遂。” 是很常见的祈福用木牌,卜曜灵放下这块木牌,又抓住另一个木牌。 “愿吉祥如意,身体健康。” “求风调雨顺,诸事皆宜。” 卜曜灵一连看了好几块木牌,都没什么特别的。 耗子站在卜曜灵身后,摄像头一直对准卜曜灵。 这棵老槐树遮天蔽日,树冠枝丫伸展,比一间普通砖瓦房屋顶还大。 卜曜灵抬起头,手电筒的光照向树冠,“这树高处也挂满了木牌。” 树冠枝条交错纵横,在卜曜灵照过去手电筒光芒旁边,一双空洞洞,没有眼珠的眼眶正藏在树叶间,死死盯着卜曜灵看,手电筒的光只要再往旁边移动一点,就能发现这张可怕的脸。 可卜曜灵没有发现,他收起手电筒,对耗子说: “耗子,你拍好,我爬上树去看看。” 那张可怕的脸在听到卜曜灵的话后,没有嘴唇嘴咧开,像是在笑,黑乎乎恶臭汁液从嘴里流出,滴滴答答地落在了枝干上。 卜曜灵将手电筒卡在腰间别麦克风设备带子上,开始爬树。 他不仅是为了爬上去看看上面的木牌有没有什么不同,也是为了帮张慌找他妹妹。 张慌说过,他上一次梦到妹妹,就藏在这棵槐树附近。 卜曜灵手脚利落,几下就爬到了最低的树杈处,他抓着树杈攀上去,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滴在了额头。 “下雨了吗?” 他抬手抹了一下,一股浓郁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不是雨……” 卜曜灵抬头,一张没有眼珠也没有嘴唇烂脸就在他头顶上方不到10厘米的位置,此时几乎和他面贴面地对视。 那一刻,卜曜灵觉得他心快飞出胸膛,过于巨大的恐惧感让他头脑一片空白。 卜曜灵:“……” 烂脸:“……” 卜曜灵:“你,你好,你也来爬树啊?” 烂脸:“……” 卜曜灵的泪水滚了下来,他松开树杈,手软脚软地往下爬。 “这棵树让给你,我去爬别的……哈,哈哈。” 烂脸伸出同样腐烂的手,抓住了卜曜灵手腕,咧开嘴,一股恶臭的黑色汁液顺着嘴巴哗啦啦流了下来,沾到了卜曜灵手。 卜曜灵没忍住,一股恶心的呕吐感急剧上涌,他手脚脱力,整个人从树上摔了下去,连带着烂脸也被卜曜灵带了下去。 耗子见自家老大摔下来,魂都吓飞了,立刻放下摄像头去接卜曜灵。 天太黑,他也没看清,接到了一个什么东西,立刻紧紧抱住,嚎叫起来: “嗷嗷嗷老大你没事吧?你怎么掉下来了?老大,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臭啊?” 卜曜灵摔在了一旁的地上,扶着腰龇牙咧嘴地站起来,一抬头就看到耗子紧紧抱着那只烂脸鬼,浑身汗毛都炸开了。 “耗子!松手啊!快松手!” 耗子听到卜曜灵声音从另一边传过来,茫然抬头,看到了自家老大一脸便秘一样神情。 他又低头,对上了一双空洞洞眼眶。 耗子再抬头,卜曜灵激动挥手。 再低头,烂脸又咧开没有嘴唇嘴,漆黑恶臭的汁液哗啦啦地往下流淌。 恶臭扑鼻,耗子屏住呼吸,轻轻的将烂脸鬼放在地上,轻轻的后退,轻轻的拿起摄像头。 卜曜灵小声说:“3,2,1……” “跑!” 两个人使出了最大的力气,拔腿狂奔! 烂脸愣住了,空洞洞眼眶盯着两个人的背影,突然嘶鸣一声,身体匍匐在地,头,手肘,膝盖全都用上,撞翻贡品桌,以十分怪异的姿势飞快向两人爬去! 20-30 第21章 遮目村 烂脸鬼身体和她脸一样破破烂烂,只隐约能看出是一个女人,她爬行时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会被她当成着陆点,一边爬一边从浑身各处流下腐臭的黑血,两只眼眶里没有眼珠,却不妨碍她的速度。 遮目村不大,一条主干道直来直去,卜曜灵和耗子拔足狂奔,挂在腰间的对讲机传来沙沙声,张慌声音传了出来: “卜曜灵!耗子!你们先回帐篷这里来!” 卜曜灵回头飞快瞥了眼越追越紧烂脸鬼,说道: “没必要,我们才刚开始直播,再说了探灵直播不就是为了拍这些东西吗?我有手哥,手哥说好了会保护我……” 卜曜灵说着将手伸进帽子里,摸了好一会儿,头顶上除了他自己的头发,根本没有断手! 耗子跑在卜曜灵身侧,在经历了最初惊吓后,他也开始狐假虎威,“就是,我们有手哥,手哥秒杀这些恶鬼!” 耗子没注意到卜曜灵的泪水变得更加汹涌,奔跑的速度更快了。 “耗子……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啊?” “手哥……不见了……” “啊!!!”耗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卜曜灵赶紧扶了他一把,这一耽误,烂脸鬼几乎能碰到他们裤腿。 “说好了保护我,都拉钩!手哥你个大骗子!”卜曜灵十分生气。 耗子比较乐观,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堆皱巴巴的黄符,“没事哒没事哒!老大!咱们不是还有很多道士给的符吗?老大你看着,我这就给你降伏这臭烘烘恶鬼!” 耗子说着一个急停,将摄像头放到地上,迎着飞快爬过来的烂脸鬼就是一记重踢。 烂脸鬼没料到这两个人刚才还在夺命狂奔,这会儿居然敢停下来反抗,被准确地踢到脸。 耗子个子高,力气大,这一脚踢下去,只觉得脚尖陷入了湿泞绵软的东西里,烂脸鬼脸竟如没有骨头般凹陷进去,本就可怕的五官像被拍扁的橡皮泥一样挤在了一起,腥臭黏腻黑血炸溅出来,溅了耗子一腿。 卜曜灵捂住嘴,强压因视觉冲击带来的干呕感,同时直播间观众也纷纷在弹幕刷[呕吐]表情。 在烂脸鬼出现后,《慌慌张张》直播间观众瞬间攀升到了20多万,这个体量观众已经是《慌慌张张》那可怜粉丝数量不该有。 守在帐篷区张慌,道士和小狗却没怎么关注直播间人气,他们全程紧盯直播间切分成几块分属各个摄像头直播画面,手里捏紧对讲机,就怕卜曜灵和耗子出事。 耗子也觉得恶心,他满脸扭曲,但还是长腿一跨,直接坐到了烂脸鬼身上,用自己的体重压倒烂脸鬼,然后将黄符全糊到烂脸鬼的脸上。 烂脸鬼本来在剧烈挣扎,突然不动了。 耗子松了口气,看向卜曜灵,“老大!你看吧!没事哒!道士给的符真有用啊!” 卜曜灵神情并不放松,他紧紧盯着烂脸鬼那张糊满黄符脸,那张脸正不断往下流淌着黑乎乎血,血将黄符浸透,很快靠近嘴巴黄符都被黑血泡烂了,烂脸鬼没有嘴唇包裹的牙龈露了出来,嘴巴翕动,上下牙床用力撞击,将被泡烂黄符嚼成了渣滓。 “耗子,快下来!”卜曜灵喊。 “啊?” 不等耗子反应过来,烂脸鬼被耗子坐趴身体硬生生地扛着耗子撑了起来,就这么驮着耗子,猛地向卜曜灵冲去。 耗子被带着倒仰,双手下意识揪住了烂脸鬼的头发,“啊啊啊!刹车啊!刹车!” 卜曜灵重新开始狂奔,但耗子就坐在烂脸鬼身上,他不能丢下耗子,便开始在这条道上转圈。 “你下来啊!下来!”卜曜灵大吼。 “我下不去啊!啊啊啊!慢点啊慢点!”耗子吼回去,双手扯着烂脸鬼的头发企图像转方向盘一样控制方向。 “你别带着他往我这里跑啊!”卜曜灵差点被烂脸鬼手抓到脚踝,一个兔子跳蹦出去老远,泪珠在空中飞溅。 “我也不想啊!这鬼不好开啊!我完全控制不住!”耗子拼了命地扯烂脸鬼的头发,无论往左往右,拽得烂脸鬼脑袋左右晃动,烂脸鬼爬行方向也不受他控制。 两个人一只鬼开始转圈狂奔,这一幕惊呆了直播间里观众,连张慌几人都惊掉了下巴。 “不是,他们干啥呢?”道士张大嘴。 “好像玩得挺开心!我也想去!”小狗满脸崇拜。 张慌疯狂捏眉心,他没想到卜曜灵看着挺靠谱,直播起来却是匹野马! 弹幕也在疯狂刷屏: [哈哈哈哈,这两个人在干什么啊!] [对不起,虽然知道很危险,但我还是忍不住想笑,哈哈哈哈……] [珍爱生命,别开鬼车!] [救命,这两个人真该去参加一下搞笑综艺!] 弹幕里一片轻松,卜曜灵和耗子却一点都不轻松。 在狂跑几圈之后,两个人体力急剧消耗,已经跑不动了。 终于,在又一圈狂奔里,耗子太过激动,扯着烂脸鬼头发的两只手一个用力,“嘶啦”一声将烂脸鬼的头发连带着头皮全都扯了下来。 烂脸鬼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原地。 空气彷佛凝固了,卜曜灵停下来,瞪圆了眼睛看着耗子手里两坨黑乎乎的头发和头皮。 耗子自己也吓傻了,整个人僵硬地坐在烂脸鬼身上。 烂脸鬼张嘴,呼出一口黑气,脑袋突然转了一整圈,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对上坐在她后背上耗子,四肢也往后背上抓去。 耗子如梦初醒,猛地扔掉手里的头发,从烂脸鬼身上跳了下来,逃跑前还不忘跑去捡起摄像头。 卜曜灵这时突然喊了一嗓子,“耗子!让开!” 耗子立刻往旁边跳,一块砖头滑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准确地砸中了烂脸鬼没有头皮和头发的漆黑脑壳。 一声闷响,烂脸鬼脑壳破了一个洞,黑血混合著脑浆如泉水般大量涌了出来。 “别愣神了,跑啊!”卜曜灵喊。 耗子扛起摄像头,跟上卜曜灵,两个人继续狂奔。 他们一路跑到了村尾小河边,身后已经听不到烂脸鬼爬动时窸窸窣窣声响。 “不追了?”卜曜灵将手电筒照向后方,烂脸鬼果然已经消失了。 两个人停下来,站在河边大口大口地喘气。 耗子还不忘拍自家老大马屁,“老大,你那个砖头扔得真准。” “那是,你小时候没看过《网球王子》吗?我看那个学。”卜曜灵喘匀气,和耗子顺着小河往前走。 “可是老大,《网球王子》不是讲网球的吗?” 卜曜灵一脸无所谓地甩了甩手,“我的手,就是球拍!” 烂脸鬼消失后,气氛轻松了许多,虽然周遭仍旧黑漆漆的。 顺着河边走一段路,没什么发现后,卜曜灵说:“还是回去吧,那鬼也不一定会守在那儿。” 耗子自然什么都听卜曜灵,两个人又折返回去。 走一会儿后,卜曜灵发现耗子走路踢踢踏踏,后脚跟不抬起来,一直发出难听的磨蹭土路声音。 “耗子,把脚后跟抬起来走路。” “哦。”耗子应着,步伐迈得高了几分。 又走一会儿,卜曜灵发现耗子走路时还是会发出脚后跟踢踏声音,干脆回头道: “耗子,夜里不要这样走路,容易招到不好的东西。” 耗子扛着摄像头,茫然地抬了抬脚,“老大,我脚一直抬得挺高的啊。” 卜曜灵指了指身边,道:“你往我这里走两步,我看看你怎么回事。” 耗子立刻走向卜曜灵,他步伐迈得很高,甚至因为被卜曜灵叮嘱过,高得有些过分,脚后跟完全没有沾地,可还是有踢踢踏踏磨蹭声随着耗子走动传来。 卜曜灵心立刻沉了下去。 他看了眼身旁的小河,这河水很清,只是夜里看去一片漆黑。 他将手电筒光照过去,河面立刻映出他和耗子倒影。 卜曜灵倒影没什么不正常的,可耗子…… 耗子身后,趴着一道黑影,那黑影直挺挺地贴着耗子后背,双脚脚尖垂下去,一直磨蹭着地面。 在卜曜灵看向河面时,那黑影也转过了头,露出一张凹进去,五官挤在一起的烂脸。 是烂脸鬼! 原来她一直没走,只是贴到了耗子后背上,不让他们看到了而已。 卜曜灵没让耗子看河面,只说: “耗子,一会儿我说跑,你就用尽全力逃跑,跑在我前面,知道吗?” 耗子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很不好,他点了点头。 卜曜灵从口袋里掏出道士给的黄符,这些黄符虽然没什么大用处,但拖延一下时间还是可以的。 他走近耗子,视线一直紧紧盯着河面,河面里,烂脸鬼也在用那对空洞洞眼眶死死盯着他,一双鬼手正顺着耗子肩膀,掐上了耗子脖子。 卜曜灵深吸一口气,双手捏着黄符“啪啪啪”疯狂地往耗子后背拍,烂脸鬼企图掐耗子脖子动作僵硬了一瞬,就在这一瞬,卜曜灵扔掉黄符,双手伸出,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可他确定双手抓到了什么阴冷,黏腻的东西。 他用尽全力将东西扯下来,然后大喊道:“跑!” 耗子拔足狂奔,卜曜灵紧紧跟了上去,两个人一路跑回到大槐树下,卜曜灵不禁用手电筒照周围的一切,确定这回烂脸鬼没再跟过来了。 不等两个人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在他们面前,一间砖瓦房窗户突然亮起了摇曳的烛光,烛光映衬下,一个人影缓慢走到了窗前,冲他们挥了挥手。 第22章 遮目村 在窗户亮起烛火,出现人影后,《慌慌张张》直播间观众开始在弹幕里激烈地讨论起来。 [他不会进去吧?] [这房子一看就有问题啊!这主播没那么笨吧?] [你们看那个人影挥手的姿势,太僵硬,正常人哪有这么挥手的?像个机器人似的。] [僵硬不僵硬有什么区别吗?大半夜的,还是在这种偏僻的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人站在窗边冲你挥手,你敢过去吗?] [有什么不敢的?还真能有鬼不成,别搞笑了。] [一看你就没看过这个主播之前的直播。] 卜曜灵没看弹幕,但他也大概猜得到弹幕会吵些什么。他本人当然不想进去!别说进去,靠近都不可能,他现在就想带着耗子赶紧跑! 可他正在直播,并且是带着其他目的来直播,他不得不进去查看,也可以顺便制造一点直播效果。 但不是立刻进去,他也做过几次探灵直播,知道怎么调动观众的情绪,张慌他们并没有要求过卜曜灵注意直播间人气和观众的情绪,但正因为如此,卜曜灵愿意主动为直播间创造爆点。 “不好意思,是我们的直播打扰到你睡觉了吗?”卜曜灵冲着窗户询问,装出一脸傻样。 窗户后面的人影依旧在不断地挥手,没有给任何回应。 “看来屋主不是很想跟我们沟通,我们尽量小声一点直播。”卜曜灵面向耗子扛着摄像头说道。 在卜曜灵这么干了之后,直播间弹幕果然更热闹了。 [不是,主播是笨蛋吗?] [那一看就不像正常人啊,你还去沟通?] [看得我好生气啊!] [主播是了解恐怖片主角都是怎么作死。] 卜曜灵悄悄翘起嘴角,干脆站回大槐树下又开始介绍遮目村,他背对着那扇亮着烛火窗户,弹幕急得不行,都对亮着烛火房间十分好奇,希望卜曜灵给个痛快,要不就跑,要不就进去看看。 就在卜曜灵心里估算着差不多可以进去了时,隔壁窗户也亮了起来,只是这回亮起的是一片森白光。 卜曜灵不说话了,他皱着眉看向那扇亮起白光的窗户,这扇窗户后面没有出现人影。 紧接着,又一个房子的窗户亮起了白光,然后一个接一个,连另一边砖瓦房窗户也亮了起来。 “是这里的村民都醒了?还是都不同意我们来这里直播?” “但我们直播是得到村里干部允许的。”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那风贴地吹起,温度极低,愈吹愈烈,掀起阵阵尘土,在卷过卜曜灵和耗子脚边时扶摇直上,带着尘土一起吹上大槐树树干,将上面挂满铃铛和木牌吹得叮铃作响。 “雾过来了。” 一直弥漫在山间大雾被这阵风一起吹了过来,顺着村子笔直的主路碾压过来,等雾罩下来,能见度可能低到无法直播。 铃铛和木牌相互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大,如魔音穿耳,听得人心底烦躁,渐渐地,又响起一阵淅淅沥沥雨声。 卜曜灵视线本来跟随着那一扇扇亮起白光的窗户,听到雨声立刻回头。 “下雨了?” 耗子也跟着将摄像头转向声音的来源地,就是那棵大槐树。 这一看过去,两个人纷纷震惊不已。 只见那大槐树遮天蔽日的树冠拉开了一片血雨瀑布,鲜血从树干的每一个细密纤维喷涌而出,砸到铃铛和木牌上,让本就反常的铃铛声更显诡异。 “不是下雨,只有那里,只有那棵树。”卜曜灵再次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手哥不知所踪,他也没有护身符保护,自进了遮目村便一直觉得周身阴冷气息环绕,此时此刻更是冷到每一个骨头缝里,冷得他每一次呼吸都觉得肺部挤压的难受。 突然,一个小女孩自树后露出小半张脸,静静地看着卜曜灵,然后身体一闪,消失了。 与此同时,张慌猛地站了起来,紧紧盯着直播画面,那个小女孩是他妹妹。 他攥紧对讲机,内心挣扎不已。他非常想让卜曜灵追上去看看,想让卜曜灵抓住那个小女孩,他将对讲机递到唇边,最终说出口的却是: “快回来!回帐篷区这里来,别过去!情况太奇怪了,先回来,直播暂停!” 卜曜灵腰间挂着的对讲机嘶啦几声,张慌声音传了过来。 他看着血雨倾盆大槐树,轻轻呼出一口气,紧了紧连帽衫帽子,道: “那些木牌好像有些变化,我去看看,耗子,你站在原地。” “老大……”耗子下意识想跟上去。 卜曜灵回头,认真地看着耗子,“站在原地。” 耗子明明比卜曜灵高了很多,此时却听话得不再动弹。 卜曜灵连帽衫是白色,他快步走向大槐树,淅沥的血雨淋湿他帽衫,血珠挂上他卷翘睫毛,鼻间立刻萦满了血液的腥臭味。 这一幕的冲击力很强,直播间狂飙的弹幕出现了一瞬间停顿。 卜曜灵也不好受,他打算速战速决。 他来到大槐树下,绕着大槐树转两圈,又将手电筒照向树顶,仔细确认有没有小女孩身影。 树冠枝丫纵横交错,卜曜灵不知道烂脸鬼是不是又藏了进去,他怕得要死,可还是将手电筒叼在嘴里,爬了上去。 越往上,砸在身上的血雨越剧烈。 卜曜灵顺利爬上一处粗壮的树枝,坐在上面,再次用手电筒仔细查看。 没有小女孩身影,张慌透过直播画面见此,狠狠闭了闭眼睛,心中满是失落。 虽然没有小女孩,但至少烂脸鬼也不在这里。 卜曜灵利落地顺着树干爬下去,又抓起最近的一块木牌,将手电筒光打上去。 这附近的木牌他都看过,还有一些印象,都是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祈福木牌。 可此时木牌上面字却变了。 一个个扭曲如手指硬挖出来的血字浮现在木牌上,全是怨气深重的控诉。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你!”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好冤啊!” “冤冤冤!” “冤有头债有主,你的死跟我们没有关系!” “还我命来!” 血水一滴滴砸到卜曜灵抓着木牌的手上,白皙的皮肤被血水冲刷,留下蜿蜒如血管一般的水痕。 走到大槐树下,深重的冤死阴气将卜曜灵紧紧缠绕。 他看完那些木牌,立刻想离开这里。 在脚步即将迈出大槐树笼罩范围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不辨男女的呢喃。 “我好痛啊,留下来陪我吧。” 紧接着无数人的呢喃交叠窸窣地出现在卜曜灵耳边: “留下吧,留下来吧……” “陪我们一起……” “谁都别想离开这里……” 耗子站在距离大槐树三米外距离,镜头一直紧紧跟随着卜曜灵,在发现卜曜灵不动了时,立刻就要上前。 “别过来!”卜曜灵阻止。 他感觉到有无数只手在拉扯他的身体,想把他撕碎,又想钻进他的身体内。 这种感觉,在他小时候,在奶奶没有给他找到护身玉佩前,他十分熟悉,这也是他噩梦的根源。 滚烫的泪珠顺着卜曜灵眼角滑落,混进血雨里分不清彼此。 他将手抓向自己的肩膀,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靠着如有实质的阴气抓到了什么东西。 他用尽全力往下扯,声音有点哽咽却十分坚定: “滚出我的身体!” “只要我活着,谁也别想扯碎我的灵魂,霸占我的身体!” 他用尽全力迈开步伐,一步又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出了血雨笼罩范围。 没有血雨淋身,阴冷怨气瞬间轻了许多。 卜曜灵四肢一软,跪倒在地。 耗子立刻跑过来扶住卜曜灵,卜曜灵不敢耽搁,踉跄着和耗子一起远离大槐树。 他浑身被血雨淋透,十分狼狈。 两排砖瓦房窗户已经全部亮起了白光,只有他们身后这一栋房子亮着摇曳的烛火。 雾气马上要笼罩过来。 “谢谢你……快回来吧!今晚的直播中止!快回来!”张慌声音再次从对讲机中传来。 卜曜灵也知如今万分危险,找手哥身体不急于一时,他们可以先回去休整一番,明晚再来,他正要答应,雾气彻底罩了下来。 卜曜灵立刻攥紧耗子手腕,大雾里能见度缩减到三米之内,他们退到亮着烛火窗前,只听“咔哒”一声,旁边那间房门竟然打开了。 紧接着一扇扇门接龙一般打开,大雾里卜曜灵只能看清离他们最近的那栋房子。 门打开后,里面的白光陡然变成了凄惨绿光。 一道黑影自门后走了出来,身影在雾气里影影绰绰,但看着像是径直向他们走来。 卜曜灵扯着耗子悄然后退,直到后背紧紧粘贴了身后房子的门板。 雾气里响起了脚步声,细细碎碎地交叠在一起,像有几十个人正向他们走来。 耗子身体僵硬,吓得卜曜灵扯他一下,他才知道动一下。 卜曜灵也害怕,他虽然行动上看不出来,可泪水一直没停,眼睛都哭得有点肿了。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说话时声音哽咽,鼻音还有点重,“耗子,我们进身后的房子。” 比起那些白光变绿光的房子,身后一直亮着橙黄色烛火屋子似乎安全许多。 再说卜曜灵一开始就打算进这栋房子。 两个人继续悄悄行动,卜曜灵轻轻推了下门板,门竟然没锁,很轻易地被推开了。 他扯着耗子闪身进入,关门上锁一气呵成,然后第一时间去看窗户,窗后桌子上摆着一个燃着蜡烛烛台,窗前并没有人。 那道一直在窗后冲着他们挥手的人影消失了。 卜曜灵弯腰,和耗子一起蹲在窗户下面。 这窗户是老式的上推型,他将窗户往上推开一点,观察着外面,但雾太大了,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仍在,并且越来越近了。 突然,脚步声停了。 卜曜灵发现他手里撑起一点的窗户被越抬越高,他小声道: “耗子!别抬了!放低点。” “哦。”耗子高大身板使劲缩了缩,把肩膀上扛着摄像头放低了点。 卜曜灵手里的窗户又被抬高了一些,他着急道: “低点低点!再抬高就被发现!” “在低了在低了!”耗子继续缩身体,但他个头在那里呢,再缩也缩不到哪里去,最后几乎趴在了地上。 卜曜灵手里的窗户突然脱离了他的掌控,一下子被掀起老高,卜曜灵下意识抬头,一阵风刮来,吹薄了一层雾气,卜曜灵正对上一张张青白人脸,那些人脸均眼眶发黑,眼睛里面全是眼白,没有眼珠。 十几个人挤在小小的窗户前,以诡异的姿势弯腰低头,将青白脸往窗户里挤,数十只手抓着窗户往上抬。 卜曜灵睫毛颤了颤,他轻轻低头,看到了几乎趴在地上的耗子。 耗子一脸无辜,“老大,我真的很低了。” 卜曜灵喉咙哽咽,他松开抓着窗户手,窗户还高高地被那几十只手抬着。 “是老大错怪你,你是个好耗子。”卜曜灵轻声表扬。 他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窗外的人开始疯狂往里挤,紧接着大门也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耗子一骨碌爬起来,和卜曜灵一起往后退。 卜曜灵回头查看,这栋房子很小,外屋里只有一扇小门,他领着耗子直奔小门。 推开小门,一阵浓郁的灰尘扑鼻而来,卜曜灵呛咳几声,在耗子进来后赶紧关上门,又拖过一旁的杂物挡在门后,这才有时间查看这间里屋。 手电筒的光顺着屋子转了一圈,卜曜灵心渐渐下沉,这间屋子不仅小,连个窗户都没有,如果外面那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冲进来,他们会被堵死在这里。 耗子也发现了这个绝境,但他乐观,他觉得他家老大无所不能,便问道: “老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卜曜灵脱下被血雨染红外套扔在地上。 耗子低头看那件外套: “老大,这件衣服上是不是有什么杀手锏?是不是道士在上面做了什么法术?能当武器把外面的那些东西都打飞?” 耗子越说越起劲,跃跃欲试地想把那件湿外套捡起来。 卜曜灵看了眼耗子,眼神里颇为惋惜,好好一个大男孩,可惜是个傻子。 “不是,只是湿透了,又一股血腥味,我穿着不舒服。” 耗子:“……” 卜曜灵用脚在地上拨了拨,清理出一块还算干净地面。 耗子眼睛又亮了,他就知道他家老大有办法! 卜曜灵仔细观察一下了这块地,确定上面没有任何石子之类尖锐物体后,双膝一弯,“噗通”跪了下去。 “啊!”力道没掌握好,卜曜灵这一下跪疼了,眼泪唰地又流下来了。 耗子后退一大步,“老大!使不得!你跪我干什么!” 卜曜灵狠狠瞪了一眼耗子,然后找准一个他感觉阴气最重的方向,扯开嗓子嚎。 “手哥啊啊啊啊啊——手哥救命啊!” “手哥!我可是您老祭品啊!您老不能就这么扔下祭品不管了啊!” “再说了,咱们不是拉过钩吗?您老说好保护我,您老德高望重,劳苦功高,大人大量……”卜曜灵搜肠刮肚一通乱说。 “手哥你快来呀!小祭品我可要被别人吃了啊!” 不等卜曜灵哭嚎完,里屋的小门突然被打开,发出“吱嘎”一声响。 卜曜灵立刻回头看去,只见他们堆在门口杂物不知何时被人悄无声息地移开了。 不仅如此,外面的敲门声也消失了。 卜曜灵停止哭嚎,悄悄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大门敞开,窗户也开着,那些人影全都不见了。 脚步声在房子外面响了起来,却是越来越远。 “怎么回事?”卜曜灵直起身,他打算立刻带着耗子离开这里。 他刚转身,后颈突然一凉,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他后颈,轻柔的捏两下。 这诡异的一幕却让卜曜灵心中大喜,他伸手抓去,将一只断手从后颈扯下来抱进怀里,“手哥!你去哪儿了!” 断手猛地被卜曜灵抱进怀里,修长的指尖蜷了蜷,竟这么安静地被抱着。 卜曜灵心中激动万分,忍不住低头,用自己湿漉漉沾满泪水的脸颊用力蹭了蹭断手冰冷僵硬皮肤。 断手指尖动了动,轻轻擦过卜曜灵眼角,揉掉一点泪水。 有断手,卜曜灵立刻站直了,不怕了。 他将断手放到头顶,挺起胸膛,打消了带耗子立刻离开的念头,准备跟上那些远走人影看看。 临走时,卜曜灵脚步一顿,转过身,看向了里屋的角落。 在那里,放着一个沾满灰尘,背对摆放的大相框,相框前摆着几个已经打翻的供碗,碗里都是空的。 也许是出于好奇心,卜曜灵走了过去,拎起相框,轻轻翻转过来。 手电筒的光芒下,一张黑白照片清晰地显露出来。 照片里是一个梳着整齐发髻,穿着打满补丁衣服的老太太。 这老太太正是之前在村口用铁锹将他们打出村子老人。 原来她早就死了。 第23章 遮目村 “老大,她……”看着黑白照片里神情严肃老人,耗子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卜曜灵没说话,他将黑白照片前翻倒的几个供碗扶正,在上衣口袋里掏了掏,又在裤子口袋里掏了掏,终于掏出来几粒瓜子放到供碗里,又向耗子伸出手。 耗子满脑袋问号,卜曜灵晃了晃手掌,“瓜头啦你,有没有带什么吃的,给我。” 耗子立刻翻口袋,最后翻出来2根有点融化的巧克力棒递给卜曜灵。 卜曜灵将巧克力棒皱巴巴的包装纸抻平,放到了供碗里。 “阿婆,我们也没带什么吃的,分你一点小零食尝尝,不过巧克力太甜,不能多吃啊。” 卜曜灵说完,起身冲黑白照片拜了拜,领着耗子离开里屋。 外屋门和窗都大敞着,卜曜灵此时才敢用手电筒仔细观察这间外屋,在墙角发现了照片里阿婆之前在村口赶他们用大铁锹。 卜曜灵走过去,拿起大铁锹掂了掂,还挺沉,拍人应该挺疼,他很满意。 “走,耗子,老大带你去找那些有眼无珠的鬼算账。”卜曜灵仗着断手回来,开始说大话,他其实就是想跟上去看看。 耗子信以为真,满脸兴奋。 刚走到门口,卜曜灵又退了回来,手电筒的光再次对准刚刚放铁锹墙角。 在铁锹下面,是一抱有点凸起的黄土堆,乍一看和屋里黄土地面没什么不同,只是有些凹凸不平。 卜曜灵走近,蹲在墙角,仔细观察,这里的土比别处松散,有被挖掘过的痕迹。 如今有工具在手,卜曜灵并不多想,干脆开挖,大不了什么都没有,白挖而已。 挖了两三下,铁锹碰到了什么东西。 卜曜灵放下铁锹,将那东西从里面拿出来,是一个包好几层塑料袋泛黄纸本。 “耗子,你拿着铁锹,我们先跟上去,边走边看。”卜曜灵拿着日记本往外走,他怕再耽搁一会儿就跟不上那些有眼无珠鬼了。 耗子个高力气大,单手扛摄像头,再拿一把铁锹完全没问题。 两个人一只断手从砖瓦房里出来,外面大雾弥漫,密集的脚步声已经距离他们很远了,卜曜灵和耗子小跑了一段,在隐约能看到那些有眼无珠鬼后,放慢脚步。 大雾似乎只笼罩在那些鬼外围,此时距离近了,视野清晰许多,卜曜灵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那些鬼呈包围状,一直簇拥着什么在往前走,穿过晃晃悠悠的人头,卜曜灵看到了黑白照片里阿婆。 那阿婆鬓发有点散乱,一双眼睛已经与在村口时不同,也是只有眼白没有眼珠,她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似乎和周遭围拢着她又保持一点距离的其他鬼不是一夥的。 卜曜灵想起在里屋时听到的开门声,问起断手: “手哥,里屋和外屋门是你开的吗?” 断手指尖微动,开始在卜曜灵脑袋上写字,刚写了两笔,动作一顿,往前动了动,将指尖搭到卜曜灵脑门中间,继续写。 卜曜灵忍不住往上看,一双眸子差点成了斗鸡眼,他心想断手突然改变位置在他脑门上写字,不会是怕在他脑壳上写他辨别不出来吧? 印象里他似乎还真跟断手这么抱怨过。 “不。” 断手只写一个字。 卜曜灵微微皱眉,他想错了,当时断手突然出现,他下意识以为门是断手打开的,现在想来应该是那个阿婆自己开门走出去的,那些有眼无珠鬼目标压根就不是他们,一直都是那个阿婆。 那群鬼行进速度很慢,卜曜灵和耗子跟在后面,因为有断手在,跟得也不算隐蔽,那些有眼无珠鬼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不知道要跟多久,卜曜灵干脆翻开泛黄纸本,藉着手电筒的光看。 “是一本日记,”卜曜灵第一眼就看到了上面标注的日期,“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阿婆日记。” “1993年10月,长达一年饥荒并未结束,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大雪下个不停,山里最后一点吃食都耗空了,我将小柱用绳子绑在背上,跟着大家一起去挖树皮和草根,小柱精神越来越不好,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 “1993年11月,村里的人都饿疯了,附近连树皮和草根都挖不到,很多人进山里去找吃,再也没有回来。” “1993年12月,一群年轻人背着食物上山,他们说他们都是大学生,假期专门来帮助我们这些村民,那些食物很快被抢光了,我只抢到了一点,好在小柱这几天不用饿肚子了。” “一周后,那群年轻人又背着食物上山来了,他们说他们每周都会来一次,让我们不用担心。” “村里日子似乎好起来了,我也敢把小柱单独放在家里,出去干些活了。” “1994年1月,这次那些年轻人除了食物,还带来了很多福字和对联,还有烟花爆竹,他们说要回家过年了,过完年之前不会再来了,村里的人都很不高兴。” “突然下起了暴雪,山路塌了,那些年轻人下不去山,分别住进了几户人家里。” “暴雪一直没有停。” “食物快吃完了。” “食物吃完了。” “不能把小柱单独放在家里,我用绳子把小柱绑在后背,出去了几次,什么吃的都找不到。” 卜曜灵越读眉头皱得越紧,他翻到下一页,发现这里有几页都被撕掉了,撕扯得很粗鲁,边缘留下纸张扯烂痕迹,之后便是这本日记主人最后一次写的日记,在这一页后的纸张全是空白的。 上面写道: “1994年2月9日,今天是农历除夕,大家伙聚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燃起了篝火,漂亮的烟花升空而起,篝火旁架起好几口大锅,肉香扑鼻。” “小柱一直在哭,我把肉塞进他的嘴里,他又吐了出来,明明那么饿,却怎么都不肯吃。” “小柱不肯吃,我也没吃。” “1994年2月10日,农历新年的第一天,大雪停了,救援队带着食物上山来了,他们挨家挨户地发放食物,询问有没有见过那些大学生。” “他们也问我,我盯着救援队手里拿着的大米,一直没说话,救援队又问了我好几遍。” “我说,我没看见。” 卜曜灵轻声念完日记最后一句,耗子一脸凝重地看了过来。 “老大,日记里写的那些肉……” 卜曜灵没说话,他将日记本塞进袋子里仔细包好,又固定在腰间卡麦克风带子上。 “之后再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们跟着那群有眼无珠鬼一路走到了村尾,渐渐靠近了小河边,那些鬼走得越来越慢。 卜曜灵说之后再说,直播间观众却已经炸开了锅。 他们激烈地讨论著,已经从被一群有眼无珠鬼刺激惊吓的情绪里跳转到了另一件令他们细思极恐事上了。 [我说……这次也得报警吧?那个日记本里写的……] [1993年发生饥荒和雪灾地方,应该很好查吧?有大佬能查出来吗?] [那些大学生是被村民吃了吧?是吧?是吧?谁能来告诉我是我猜错啊!人生第一次这么希望能有人来反驳我!!!] [上面那个,别嚎,我也想反驳你啊,可是……] [那么多大学生集体失踪,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为什么不继续查下去啊!] [你没听到主播读的日记里写了,救援队去查了,只是没查到,如果整个村子一起说谎,那个年代……还能怎么查啊!] [我不管,我已经报警了!] 卜曜灵的心情也十分沉重,他看着走在有眼无珠鬼中间阿婆,心中思忖,阿婆到底在这件事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突然,异变发生。 走到河边后,那些本来只是默默走路的有眼无珠鬼突然暴动起来,他们显得格外焦躁,开始逐渐向阿婆靠拢,而阿婆依旧无动于衷地站在中间,那双同样没有眼珠的眼白竟隐隐透出一丝讥讽。 卜曜灵皱眉,抬手用指尖碰了碰断手指尖,从耗子手里拿回铁锹,做好防御准备。 第一个有眼无珠鬼扑向阿婆,嘴巴张开,嘴角撕裂到耳后,黑血如泥浆自裂开的大嘴里喷涌,一口咬在了阿婆肩膀上,用力撕扯起来。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那些逐渐聚拢的有眼无珠鬼纷纷咧开大嘴,扑咬向了阿婆。 他们走来时还保持着人形状,如今一个个如鬣狗般匍匐在阿婆身上撕咬血肉,生肉被撕扯断裂声音,在口中大肆咀嚼声音,饥渴吞咽声音纷纷重合交叠,在流水潺潺的小河边,形成最恐怖的奏鸣曲。 阿婆鲜血顺着河边的泥土蜿蜒进河水里,清澈的河水已变成滚滚红流。 耗子捂住嘴,转过身大声干呕起来。 卜曜灵咬紧牙关,心口恶心感不断翻滚,却仍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幕。 很快,阿婆身体被那些恶鬼蚕食殆尽,只剩一颗头颅滚在一旁,一双眼睛仍睁着,定定地看着那些已没有人样恶鬼。 那些恶鬼吃完阿婆后犹未满足,一个个转过脸来,被血糊住的脸上,一双双没有眼珠的眼白紧紧攫住卜曜灵,眼中满是凶恶的光。 卜曜灵攥紧铁锹,轻声呢喃:“手哥,帮帮我,求你。” 断手从卜曜灵头顶滑落,冰冷指尖覆上卜曜灵手,和他一起握住了铁锹。 霎时间,冲天的阴气席卷卜曜灵全身,他微微张唇,呼出的气已经变成了白雾。 卜曜灵勾唇,抬起手,冰凉的唇轻轻粘贴了断手手背。 “手哥,这次也拜托了。” 第24章 遮目村 唇瓣像粘贴了一块冰,卜曜灵体温本已经降低不少,不想在这一吻后,体温又降低了几分,整个人阴冷得不像一个活人。 那些紧紧盯着他有眼无珠鬼在这时冲了上来,他们满脸满身鲜血,跑动时互相撞击,一个压着一个地往前爬,等跑到卜曜灵身前时已经缺胳膊断腿,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非人类速度。 卜曜灵用打羽毛球姿势攥紧铁锹,来一个拍飞一个,耗子也想大展手脚,被卜曜灵制止,此时只能寂寞地扛着摄像头站在卜曜灵身后,口头欢呼,呐喊振威。 “老大!左边左边!左边来了个断胳膊!” “哎哎哎!右边!右边也来了!” “看下面啊!老大!有个瘪三搞偷袭!他要抓你脚!” 卜曜灵将一把铁锹舞出啸啸风声,其实他自己没出多少力,全靠断手,但因铁锹造型限制,那些被拍飞有眼无珠鬼倒地后依旧能继续爬行,甚至因为断肢乱飞,那些断肢也在往卜曜灵这边爬,导致需要拍飞鬼越来越多。 卜曜灵边打边后退,明明运动量很大,身体却因为断手浸入骨髓的阴气感觉不到半点热度,他连一滴汗都没有流。 阿婆头一直躺在河边,没有眼珠的眼睛冷冷盯着那些变成碎块有眼无珠鬼群。 就在卜曜灵和耗子即将退出小河边范围时,阿婆仅剩的头颅突然大笑起来。 那笑声凄厉又尖锐,如魔音穿耳,瞬间让卜曜灵耳朵产生了片刻嗡鸣。 有眼无珠鬼群也在这笑声里动作滞缓,渐渐停下来,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一时没有鬼再扑上来,卜曜灵放下高举的铁锹,看向阿婆头。 那头正在地上乱滚,发髻彻底散开,裹在脸上,发丝竟如钢丝般勒入阿婆皮肤,鲜红血溢了出来。 阿婆血好像无穷无尽,她滚动着自己的头,将血洒得到处都是,将那些有眼无珠鬼围在血迹里,突然不动了,一双淬满阴冷和怨毒的眼里突然出现了浓浓的悔恨。 她张大嘴,不再大笑,而是不停重复着一句话: “恶有恶报!恶有恶报!” 在一声声“恶有恶报”中,那些剧烈颤抖中的有眼无珠鬼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融化腐烂,他们几乎看不出人形身体如蜡烛般流淌到地面上,和阿婆血混合在一起,发出“滋啦滋啦”声音,又慢慢渗进土地里,消失了。 地面上只留下一片连着一片暗沉印子,像河水冲刷过后湿痕,似乎在太阳升起时就会彻底消失。 但阿婆头还在,那颗头被自己的头发勒得快四分五裂,一双没有眼珠的眼睛突然看向了卜曜灵,似乎在打量他。 卜曜灵悄然攥紧铁锹,浑身紧绷。 阿婆头又收回了视线,咕噜噜地滚过卜曜灵脚边,往村子里滚去。 耗子一脸茫然: “老大,她要干嘛?” 卜曜灵摸了摸包裹着日记本袋子,道: “跟上去看看。” 在那些有眼无珠鬼消失后,村子变得格外平静,一间间砖瓦房亮着的绿光已经熄灭,连大雾都在河边消散了。 他们跟着人头一路来到了村子中心大槐树下。 阿婆头停在树下,正仰头看树冠上挂满木牌和铃铛。 卜曜灵见此,又走近了几步,轻声道: “阿婆?” 阿婆垂下眼睛,她的头发已经彻底勒进了皮肉里,脸上的五官和皮肉正一块块地往下掉。 她定定地盯着大槐树粗壮的树根看了许久,突然弹跳起来,猛地撞向树干,只听“嘭”一声响,那颗头就如西瓜般撞烂了。 混合著血液的浑浊脑浆溅在耗子鞋上,耗子惊叫着跳了起来,大喊道: “啊啊啊啊!我要吐了啊!” “这个阿婆头带我们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看她撞烂自己的头吗?” “我靠啊!” 卜曜灵绕开一地的鲜血和脑浆,走到大槐树下,摸了摸大槐树树根。 此时槐树下的血雨已经停了,树根湿漉漉的,摸起来黏腻恶心,卜曜灵皱眉,将大铁锹竖起来,戳了下树根表皮。 这棵大槐树不知活了多少年,不只树干粗壮,连树皮都十分厚重,很难捅破。 卜曜灵站起来,用足了力气将大铁锹铲下去,终于铲断了一截树根,树液如水流般涓涓涌出,却是血红色的。 “这树在流血吗?怎么可能?”耗子下意识将摄像头对准了被铲断的一截树根。 树根截断面在直播间中被不断放大,看着就只是普通的植物,如果忽略它鲜红树液的话。 卜曜灵用指尖沾了一点,凑到鼻间轻嗅,的确有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这棵树下,埋了什么?” 卜曜灵站起身,仰头看那些随风摇曳的木牌。 木牌有新有旧,但大多是深红色,起初卜曜灵以为是制作木牌木头种类特殊,如今想来,大概是因为时不时被血雨冲刷,才会变成那样深红的颜色。 卜曜灵不再多看,在树根旁寻了个好挖地方,一铁锹就铲了进去,用力挖了起来。 没挖几下就给卜曜灵累出一身汗,断手在卜曜灵挖土时爬回卜曜灵头顶,摆明了不打算出力。 卜曜灵体内属于断手阴气消失,刚才不停拍飞有眼无珠鬼时积攒疲惫疯狂涌来,他只觉得手脚累得发麻,四肢像面条一样用不上力,挖了几下就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耗子将摄像头放在一旁,立刻过来捡起铁锹继续挖。 两个人轮流挖了好久,挖下去快一米五深度后,耗子一铲碰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卡在土里,他上下左右换着位置铲了铲,把土铲松后,将那东西铲了出来。 坑里面太黑,他没看清,抓起来就扔到了坑边。 “老大,我挖到了什么东西!” 卜曜灵将手电筒照过去,白光下那东西露出真容:是一截被砸断的腿骨。 “果然……”卜曜灵呢喃,他想到了日记本里除夕夜村民煮的肉。 那些肉,是那群每周都会背着食物送上山来的大学生。 他们被大雪困在了山里,被他们亲手救下来村民吃掉了。 卜曜灵拿着手电筒跳进大坑,开始徒手挖那些土,一捧捧黄土被挖开,不断有人类的断骨被挖出来。 耗子摄像头被放在上面,拍不到坑里画面,但卜曜灵脖子和左手腕都各戴着一个拥有夜拍功能的运动相机,这些碎掉人骨全被拍进去。 直播间弹幕宛如地震,一条叠着一条,一片连着一片,几乎将直播间画面全部掩盖。 [怎么会这样……] [虽然听主播读完日记就猜到了,可真看到这些人骨,我还是很难过……] [这些村民为什么要这样?那些大学生不是救了他们吗!] [没有那些大学生每周送上去的食物,他们早就饿死了!] [呜呜呜,我受不了,我看不了这些人骨……] 断骨下一层,是一颗颗平扑在地里头骨,这些头骨上还有刀子刮擦过的痕迹,那些村民连人头上肉都没有放过。 卜曜灵神情严肃,将一颗颗头骨挖出来,小心摆在了坑边。 渐渐地,那些头骨将土坑边缘围满了。 大槐树上木牌和铃铛依旧在微风下轻轻摇晃,铃铛轻灵声,木牌碰撞声,像一声声轻啜,一声声控诉。 卜曜灵又挖了挖,挖出了一个塑料袋,这袋子和阿婆家里包日记本袋子一样。 他打开袋子,发现了那本日记里被撕掉几张和另一本日记。 卜曜灵看着手里的日记本,一时竟有些不敢打开来看。 这里面记载着几十年前一群年轻人赤诚善心残忍落幕。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卜曜灵和耗子挖坑,挖人骨耗费了不少时间,阳光缓缓倾泻下来,透过一颗颗头骨空洞的眼眶,在地上留下一团团暖黄的光圈。 突然,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 那些脚步声很轻,很多,似乎有一群人正在悄悄靠近。 此时天已经亮,那些有眼无珠鬼也都融化消失,会在此时来到这里的只有遮目村村民。 卜曜灵从坑里爬了出去,看到几十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夹杂着遮目村仅有几个年轻人,正缓缓走来。 一阵风吹来,将天幕中的几片云朵扯了过来,遮住了清晨朦胧的日光。 连绵的云朵在地上留下一片阴影,阴影随着云朵飘动,一点点将村民们笼罩在下。 耗子此时也从坑里跳了出来,他拿着铁锹,紧紧站在自家老大身侧,浑身防备。 紧接着,他瞪大眼睛,手里的铁锹掉在了地上。 卜曜灵静静地站在坑边,想到了阿婆头疯狂呐喊的那句话。 “恶有恶报。” 云朵阴影下,每一个村民的后背上都趴着一个怨气缠身恶鬼,每一个恶鬼都伸出双手,紧紧捂住身前村民的眼睛。 卜曜灵当着所有村民的面,翻开日记本,大声朗读起来。 第25章 遮目村 “1994年1月。” “大雪无边无际,几乎将整座山掩埋,村口的路全被封死了,下山的路也塌了,听说有段路还发生了雪崩,那群大学生出去看了好多次都找不到能够下山的路。” “因为家里只有我和小柱,那些大学生里一个女孩子住进了我家,她说她叫小雪。” 遮目村老人们没想到卜曜灵突然当场念起一本日记,人群骚动,他们又开始往卜曜灵这边靠近。 此时风已经带走了云,阴影贴着地面消失,阳光洒下来,一个个老人双眼浑浊,身后捂着他们眼睛冤鬼也看不见了,他们看起来如最普通的老人一般。 但卜曜灵知道,那些冤鬼还在,他们会永远贴在老人的后背上,用双手紧紧捂着老人的眼睛,一代又一代共生下去。 耗子爬出来重新扛起摄像头,挡在卜曜灵身前,大声嚷嚷: “哎哎哎,你们别过来啊!我这可直播呢!你们要是对我们做了什么违法的事,这就是铁证!” 这些一辈子窝在遮目村村民很多都不懂什么直播,也对法律没有畏惧,但里面少有几个年轻人却伸手扯了扯身边的老人。 遮目村几个村干部一直站在村民们最后方,一言不发。 卜曜灵胸腔激荡着怒火,他翻过一页日记,继续大声朗读: “很快大学生们带来的食物全部吃完了,村民们再次陷入了饥荒。” “大学生们尚且乐观,每日主动组织村民出去查找食物,可附近别说是埋在雪下野菜,树根,连能嚼动树皮,土块都被吃空了,数次落空后,大学生们也显得焦躁起来。” “很快村子里爆发了第一次冲突,大牛一家领着几家要好的村民埋怨这群大学生为什么不能多带些食物,为什么送来食物还要留下来跟他们抢,说这些大学生全都是假惺惺的做派,是假好心真烂人。” “大学生们不服气,差点和大牛一家打了起来,最后还是大学生里面有个年轻人出头说和,说好再出去多找找,不相信人靠着大山会饿死。” “第二天,村子里的人几乎都和那群大学生出去了,住在我家里女学生小雪也去了,她背着背包里还留着一些食物,她将食物留给了我和小柱,小柱饿得神志不清,出气多进气少,我没有去,我给小柱喂了一点小雪留下食物,但我自己没舍得吃。” “当天下午,大家都回来,大学生少了一个,村长家说是走丢没有找到。” “夜里,我看到不远处的山头隐约有火光。” “小柱靠着小雪给的食物活了下来,她说要我们偷偷吃,不要说出去,我答应了,将食物又分给她,但她不肯要。” “隔天一早,大学生们想要出去找他们的夥伴,但村民不愿意,结果当天出去的大学生又少了几个。” “大学生越来越少了,总是骂骂咧咧的大牛家却不再喊饿了。” “住在我家里小雪脸色越来越差,她总是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我,彷佛她什么都知道了。” “上山来的大学生全都失踪了,只剩住在我家里小雪,她还是执意要出去找她同伴。” “她出门前,我拉住了她手。”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她看着我,笑着流了泪,她说……” “婶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她没再回来。” “她留下食物也吃完了。” “过年了,村里举行了篝火晚会。” 后面的日记内容衔接另一本日记内容,但是再往后翻,卜曜灵发现了一些不一样内容。 “饥荒结束了,村里饥荒却还在继续。” “他们不想吃粮食。” “村里的老人开始失踪。” “小柱丢了。” 卜曜灵读到这里心中大骇,他本以为这些村民在饥荒时吃掉那些大学生是因为饥饿,却不想这些村民早就变成了恶鬼,活着的恶鬼。 从这页之后,日记本上记载的便都是些邪门术法,卜曜灵仔细看过,发现了这棵老槐树上木牌出处,大概是这位日记主人用了什么办法诓骗这些心虚村民,让他们供奉了这些木牌以求平安,实则借此饲养那些大学生枉死的鬼魂,将其日益壮大。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如今遮目村。也有年轻人想要离开这里,但离开这里全都暴毙他乡,渐渐地就没人敢出去了。 又往后翻了几页,日记本上纸张突然变得褶皱暗红,上面似乎曾浸透了鲜血,又逐渐干涸。 因为血迹影响,最后几页字迹大多看不清,卜曜灵仔细辨认,拼凑出一段话。 “终于,他们想到了我。” “我吞了大量毒药,藏好日记,抱着小柱牌位,等他们到来。” 日记最后一句话便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怪不得那些有眼无珠鬼在分吃阿婆身体后一个个炸死,原来这些鬼怪死后也在不停重演着生前一切。 卜曜灵放下日记本,仔细地装回袋子里,对耗子说: “耗子,报警吧。” 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解决的范围,在这里活着的老人大部分都有罪孽,他们就算已经年老也该受到应有的责罚。 卜曜灵低头,看着坑边摆满的零散尸骨。 “这些学生,该回家了。” 听到要报警,那些老人又开始躁动,竟再次围拢上来。 卜曜灵重新拿起铁锹,道:“耗子!帮我拦着他们!” 耗子见卜曜灵又开始挖土,泪流满面道: “老大,你怎么又开始挖了!这么多人,我拦不住啊!” 卜曜灵挥铲飞快,一脸坚决:“耗子,你撑一下!” 他有预感,手哥想找的东西就在这棵槐树下面!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尖叫。 “哎哎哎哎!我说这位老婆婆,你可别动手啊!你别看道士我仪表堂堂就以为我好欺负!” 卜曜灵和耗子都愣了一下,看了过去。 只见人群后,道士,小狗和扛着摄像头张慌都赶了过来,道士和小狗一人拿着两根木棍,不停驱赶着要围上来的村民。 卜曜灵眸光一闪,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这些明明还不太熟悉队友,一次又一次让他惊讶。 他低下头,奋力地挖着土,突然一块坚硬的石砖被挖了起来,坑底塌陷了一角,周遭的泥土如砂砾般往里漏,紧接着坑底崩塌,卜曜灵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站在坑边耗子见此立刻跟着跳了下来,“老大!!!” 两个人沾了一身泥土,顺着破碎的砖块一起跌坐在地,好在这下面空间不算大,没有摔得太疼。 虽然没摔疼,但卜曜灵被耗子一屁股坐在了腰上,感觉自己快被耗子坐裂了。 他趴在地上,一脸扭曲,嘶哑道:“耗子,滚开,快滚开!” 耗子挪了挪屁股,后知后觉的站起来,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勺上的头发: “不好意思啊老大,我说我掉下来怎么不疼呢。” 卜曜灵爬起来,打开手机手电筒,便见到一处和之前别墅里几乎一样祭坛。 在祭坛后,同样有一副棺材。 一直安静待在卜曜灵头顶断手倏地飞了过去,落在棺材盖上,指尖轻点着棺木,显出几分焦躁。 卜曜灵猜测到了什么,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他小心问道:“手哥,这里面……是你的身体吗?” 断手自然不会给卜曜灵答案,只是敲击棺木的动作停了下来。 卜曜灵深吸一口气,招呼来耗子,两个人分别抬着棺材盖两边,用力往一旁推。 棺材盖发出钝涩难听的声音,一点点被推了开来,一股极致阴寒的气从被推开缝隙里飘散出来。 卜曜灵和耗子对视一眼,更加用力推,一口气将棺材盖掀到地上。 沉重棺材盖砸在地上,一时间尘土飞扬,卜曜灵挥了挥手驱赶灰尘,迫不及待的将手机的光亮对准棺材。 却见棺材里面只平铺着一件染血黄袍,那黄袍绣工精致,上有五爪金龙,看起来就造价不菲,但因接触了空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颜色,眨眼间变成了一片灰扑扑烂布。 卜曜灵心惊,无措的伸手想要阻止什么,但只是做无用功,再几个呼吸间,连那片失去色彩的烂布都破碎风化,变成了一捧躺在棺底尘土。 断手在这时回到了卜曜灵头顶,指尖正一下又一下轻轻卷着卜曜灵细软发丝。 卜曜灵此时终于确定这处祭坛只是个衣冠冢,他们这一趟不仅没有找到张慌妹妹,也没有找到手哥身体,算是白跑了一趟。 卜曜灵叹了口气,正要说话,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他常做那个梦境里,小皇帝就常穿着这样的黄袍,一张小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小皇帝…… 卜曜灵赶紧摇头,将不合时宜猜测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他在想什么呢?梦境和现实怎么可能牵扯到一起。 第26章 遮目村 警察来得很快,他们迅速将村民隔离带走,清空大槐树周遭的局域。 趁着警察还没时间来过问他们,卜曜灵从道士身上翻了个塑料袋出来,把黄袍化成的尘土装进了袋子里。 耗子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家老大,忍不住问: “老大,你装这个干什么?” “万一有用呢。”卜曜灵一脸虔诚,心想没看断手就在他头顶上薅他头发吗?虽然白跑了一趟,但总要留点成果! 听到卜曜灵的话,耗子一脸原来如此不愧是老大的表情,卜曜灵头顶断手动作却停顿了一瞬,不知道是觉得赞同还是觉得无语,卜曜灵不敢问。 张慌几人也来到坑底,在不大的祭坛里来回翻找。 “这祭坛看着得有千年。”道士摸了摸棺木,只觉得入手冰冷刺骨,这棺木早就被阴气浸透了。 此时他们已经把直播停了,任凭直播热度在人最冷清凌晨仍旧不断攀升,他们几个也没怎么关注。 卜曜灵点点头,抖了抖手里装着黄袍尘土塑料袋,说: “我下来的时候把运动相机都关了,不然光这个就不好解释。” 要是黄袍变成尘土场景也被拍进直播,他很怕被治一个损坏文物罪。 张慌点头,也在祭坛里四处查看,他看着神情淡定,但卜曜灵知道他心里一定是失望的。 “抱歉,没找到你妹妹。”卜曜灵道。 张慌笑了笑,道:“我妹妹失踪很久了,我知道找她一定没那么简单,放心,我没那么脆弱。” 另一边,道士一直在翻看卜曜灵从坑里挖出来的另一本日记,此时正不停摇头,念叨着: “奇怪啊奇怪。” “怎么了?”小狗对一览无余祭坛没什么兴趣,凑过去和道士一起看日记本。 “这上面记载的这些邪术,很多我都有印象。”道士道。 “哇塞,你这么厉害?”小狗上下打量着道士,一脸原来你还有我不知道的阴暗面模样。 道士“啧”一声,推开小狗的脑袋,说: “你脑瓜子里想什么呢?不是这回事,我的意思是……” 卜曜灵也忍不住看了过去。 “你们都知道的,我以前一直待在道观里,出世不久,我能知道了解邪术,一定是很浅显没什么大危害很容易被破解的那种。” 卜曜灵微微皱眉,“你是说,导致遮目村形成如今局面的原因并不是这些邪术?” “至少不是主因,这些邪术还没这么大的能力。”道士说。 “那难道……”卜曜灵看向祭坛。 道士也看向了祭坛,他们心中都有了一个猜测。 恐怕真正导致遮目村聚阴养邪的根本原因是这座祭坛。 卜曜灵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头顶断手。 这些事,会和手哥有关吗? 祭坛已经没什么可看,一行人从坑底爬了出来,都沾了一身土。 树上的木牌随风轻轻撞击,发出细微的声响。 众人都不愿意待在这棵老槐树下,纷纷远离了老槐树。 天渐渐大亮,遮目村仍显得阴沉沉的,特别是老槐树笼罩之下,鬼气森森,彷佛独属于另一个空间。 卜曜灵走在最后面,在即将离开老槐树笼罩下时,后背飘过一阵阴风,他回头,就见一道浑身皮肉破破烂烂的鬼影站在老槐树粗大的树干后面,正露出小半张腐烂的脸看过来。 卜曜灵愣了下,是那只追着他跑又被耗子当马骑烂脸鬼。 风轻轻吹过,老槐树上木牌互相撞击,那声音很有节奏,像在诉说着什么。 卜曜灵想了想,停下脚步,转身走向那个烂脸鬼。 耗子扯住卜曜灵手臂,一脸惊恐:“老大!别过去!” 张慌,耗子和道士也注意到了藏在树干后的烂脸鬼,纷纷皱着眉看过来,显然张慌也是不希望卜曜灵过去,只是他没有出声阻止。 “手哥在,没事的。”卜曜灵扯开耗子手,走了过去。 一边走,卜曜灵一边抬手,将手伸到帽子底下,用力按住了断手。 断手指尖动了动,显然有些不解。 卜曜灵很不走心地找藉口:“手哥,我看看你冷不冷。” 断手:“……” 其实是断手有数次突然消失不知所踪的前科,卜曜灵这次要从根本上扼杀这种可能。 烂脸鬼藏在树后,猩红的眼珠死死盯着卜曜灵。 耗子本来都已经一步走出树荫的屏蔽范围了,看卜曜灵执意要走回去,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卜曜灵的错觉,在耗子跟上来后,烂脸鬼猩红的眼珠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满意。 离得越近,腥臭的味道越明显,周遭的温度也越低,但断手一直很安静地被卜曜灵按在头顶,说明现在没有危险,或者说危险在可控范围内。 在卜曜灵距离烂脸鬼只有一米距离时,烂脸鬼突然四肢如蜘蛛般攀附在树干上,迅速窜到了树顶。 树梢窸窸窣窣,不一会儿,一张可怕的烂脸从枝丫里探出头来,继续盯着卜曜灵看。 卜曜灵:“……” 他站在树下,一时不知道这烂脸鬼到底是什么意思。 烂脸鬼见卜曜灵不动了,抓着她所在树枝用力摇晃起来,上面挂着的木牌晃动的更加剧烈,一堆槐树叶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老大,她不会是要你上去吧……”耗子抖着嗓子说。 “常说鬼言鬼语不可信,你还是赶紧离开那里吧。”一直旁观的道士忍不住道。 “再说警察就在不远处,你突然爬树,人家一定会问的。”张慌也道。 烂脸鬼还在不停地晃动着树枝,在远处看这一幕格外诡异,巨大树冠上只有一根树枝不断摇晃。 “我上去看看。”卜曜灵最后做出决定。 他攀上树干,第二次爬这棵老槐树,此时的心情和上次截然不同。 烂脸鬼见卜曜灵开始爬树,终于不再晃动树枝。 卜曜灵灵活地爬上去,很快来到烂脸鬼所在那根树枝。 烂脸鬼以一种人类绝对做不到姿势挂在树枝上,血红的眼珠盯着卜曜灵看了许久,突然松手,垂直掉了下去。 卜曜灵大惊,立刻低头,只见烂脸鬼整个鬼如大蜘蛛一样砸在了耗子身上。 鬼怪本该没有重量,但耗子被砸“哎呦”大叫一声,一时没爬起来。 烂脸鬼坐在耗子后背上,双手在耗子脑袋上用力一拍,耗子的头发便如杂草般干枯掉落,转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光头。 卜曜灵忍不住张大嘴,后知后觉这个烂脸鬼恐怕是在找耗子报仇。 可与夜里凶狠的模样不同,在让耗子变成秃头后,烂脸鬼就从耗子身上下去了。 她主动爬出了老槐树巨大树冠遮挡范围,站在了阳光下。 她本就腐烂严重的身体散发出浓郁的黑烟,黑烟慢慢消散,烂脸鬼变成一片虚无缥缈的白。 她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以一个普通人类姿态站在那里。 紧接着她回头,露出一张年轻女孩子脸。 那是一个很好看女孩,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只一刹那,她的身影就消失了。 耗子捂着自己的光头近距离目睹了这一切,有些回不过神。 “她消失了。” 卜曜灵心中有淡淡的感慨,他仔细查看烂脸鬼一定要让他来的这根树枝,在一众大小差不多木牌里发现了一块比较小的木牌。 他将木牌拿下来,发现上面刻着字也歪歪扭扭的,刻痕比较浅,似乎是刻字的人力气比较小。 卜曜灵轻声念出了上面的字: “哥哥,我想回家。” “这是……” 张慌听到了卜曜灵声音,立刻跑到树下,脸上的淡定已经消失,正仰着头一脸焦急地看着卜曜灵。 “是我妹妹,一定是我妹妹刻的。” “我拿下来给你看看。”卜曜灵将这块木牌小心揣进口袋里,正要转身往下爬,余光突然看到了一块木牌。 那木牌在一众长得差不多的木牌里并不显眼,可卜曜灵却奇怪地注意到了它。 他拿起木牌,凑近看上面字。 刻痕陈旧,但字迹娟秀,刻得特别仔细。 上面刻的是: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右下角刻有木牌主人名字,赵雪。 在那本日记里,曾有一个叫小雪大学生住在阿婆家里,她救了小柱,她也是最后一个失踪的大学生。 原来烂脸鬼就是小雪。 卜曜灵挂着木牌绳子紧了紧,确保这块木牌不会从槐树上掉下去。 这时,一片乌云飘了过来,地上出现了一片阴影。 “老大!” 耗子一声惊呼,指着不远处瞪大了眼睛。 卜曜灵快速从树上爬下去,看了过去。 在那朵乌云下,十几个大学生灵魂缓慢走过,渐渐和云朵阴影一起消失了。 不远处一直被警察聚起来审讯的村民里突然传来骚动,有个老人激动地大喊: “我看见了!我能看见了!” 许是太过激动,许是其他什么原因,这老人刚喊了两句,突然眼珠上翻,双腿绷直,直挺挺地倒下去,就这么咽气了。 张慌捧着卜曜灵交给他的木牌,忍不住也轻念一句: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卜曜灵不再多看那边,他看向张慌,笑了笑说: “至少这趟不算白来,我们能够确定你妹妹确实来过这里,不是吗?” 张慌点头,珍重地摸了摸手里的木牌。 “那下一个直播地点呢?你确定好吗?” 张慌诧异地看向卜曜灵。 卜曜灵笑了起来:“两次合作我都很满意,不知道我和耗子可不可以正式加入团队?” 张慌也笑了,“当然!” 卜曜灵拢了拢头顶帽子,确认断手好好地藏在里面,一行人并排往村子外走,颇有古代大侠风范。 刚走出几米远,他们就被一名年轻警察拦住了。 年轻警察拍着手里审讯本道: “干什么去干什么去!这还没审你们呢,去那边等着去!” 卜曜灵:“……” 众人:“……” 第27章 遮目村 卜曜灵几人被年轻警察带去了一辆警车边做笔录,问的问题大同小异,他们虽没有提前商量过,但都默契地选择了实话实说,只是将涉及灵异的部分忽略了过去。 卜曜灵是最后一个去做笔录,年轻警察一脸狐疑,认真做好笔录后放下笔记本,表示这次的笔录结束,但仍没有放他走打算,反而继续问道: “卜曜灵,我知道你,上次报警的就是你的直播。” 卜曜灵以为警察说的是在小旅馆时事,毕竟遮目村离那里近,这些警察很可能是留在小旅馆调查那些警察中的一部分,便点头应道: “是我,上次也是我们报警,警察同志,旅馆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年轻警察笑了笑:“可不只是旅馆,还有吉祥如意大酒店的事。” 卜曜灵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这个年轻警察还注意到了之前的直播。 “搞直播搞到手都断掉了,你们也是独一份了,我印象很深刻,也很好奇,你们探灵直播,真的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剧本和道具吗?” 卜曜灵对上年轻警察探究的视线,他头上顶着断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当然!一切都是剧本,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 年轻警察一时没有回话,他盯着卜曜灵看了许久,拿起笔记本起身,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可以走了,以后直播小心点,别总去这种荒凉的地方。” 卜曜灵连连称是,和等在外面的张慌几人汇合,先去了搭建在村口的帐篷区,他们快速收拾好了帐篷和设备,驾车离开了遮目村。 车上众人都有些疲惫,耗子和小狗精力好,负责开车,张慌和卜曜灵,道士坐在后面谈论著遮目村收获。 因为收拾帐篷和设备耽误了一些时间,遮目村往外走的路线又只有一条,他们离开的时候在撞到了押送那些犯罪老人的警车,警车一辆接着一辆行驶在他们前面,他们也不好超过去,便只能跟在警车后面。 “下次的直播地点有计画吗?”卜曜灵问张慌。 张慌点头,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个文档给卜曜灵看,“这里面都是这些年我通过调查和……梦境,得到的一些地点数据,我妹妹都在这些地方出现过,但我不保证每一个地点都百分之百正确,但相似度绝对大于百分之六十。” 卜曜灵接过笔记本电脑认真查看,一边时刻注意着一直安静待在他头顶断手动静。 当初他会答应和张慌他们来遮目村,最大的原因还是断手在寺庙佛像上留下血字。 但这次在遮目村一无所获,卜曜灵猜测断手不会就此停止,很可能会给他指出第二个目的地。 突然,车子行驶的速度慢了下来,开车的小狗指着前面的警车惊讶道: “那些警车怎么全停下来了?” 小狗话音刚落,晴朗的天空突然阴风大作,乌云不知从何处飘来将日光遮挡,大中午的晴天瞬间仿若黑夜。 风吹起砂砾击打着车玻璃,沙尘越来越浓,车外能见度越来越低,小狗打算下车去看看,被卜曜灵拽住了衣服。 “别出去。” 卜曜灵皱着眉透过前方车窗看那些警车,本来一辆接一辆平稳运行的警车从最前面开始停下,在漫天的沙尘里影影绰绰。 “怎么了?”小狗不解,回头发现卜曜灵神情格外严肃。 道士本来放松闲散神情也慢慢紧绷,他坐直身体,透过车窗努力看外面的沙尘,道:“是阴气,很浓重阴气。” 卜曜灵抿唇,不只是阴气,一直以来遇到任何恶鬼都游刃有余,从不把那些恶鬼放在眼里的断手,正焦躁的一缕一缕卷着卜曜灵的头发,不断加重阴冷气息顺着头顶盖下来,卜曜灵整个人冷得彷佛细胞都要被冻上。 能让断手如此反常阴气,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前面警车里人下来!”耗子突然喊了一声。 沙尘厚重,几人往前凑,努力辨认着外面的一切。 只见离他们最近的那辆警车里警察全都下来了,然后他们打开后车座的门,将随车带走老人也拖了下来。 老人的身体软绵绵的,像根面条被放在地上,几个警察围着老人大声说些什么,紧接着其中一个警察开始帮老人做心肺复苏。 “他们说了什么?”卜曜灵问。 “听不清,风声太大了。”张慌道。 “那老人死了吗?”卜曜灵又问。 心肺复苏显然没有起到作用,几名警察都很暴躁,有一个拿着手机不停在打电话,似乎没打出去,紧接着将手机摔在了地上。 “风沙开始减缓了。”不知谁喊了一句。 模糊的画面也渐渐清晰,不远处警车边,本来如面条般瘫软的老人突然双腿绷直,身体像根棍子,头往上仰,脖子上的皮肤绷紧,姿态怪异,像有个人正揪着他的脖子用力往上拽,偏偏他的身体重如千斤,只有头能拽得动。 老人已经死了,但脖子却硬生生被拉长了几厘米,看起来十分恐怖,彷佛下一秒就会断掉,可在老人四周,除了焦急踱步警察,没有人去碰老人一下。 警察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也传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死?” “我不知道啊!一开始好好的,突然就不行了,不停抽气!” “前面的车呢?” “我去看了!都死了!都死了!” 回来报告警察年龄小,第一次见到这么诡异场景,心绪不宁,嗓门尖细,不停重复着最后几个字,让人打心底里发寒。 狂暴的风沙来得快去得也快,视野恢复清晰,只是天仍是乌云密布,车外像被加了一层发灰的滤镜。 小狗又想下车,再次被卜曜灵制止。 “再看看。”卜曜灵抓住小狗的手臂,突然看向侧边的车窗。 耗子也看了过去,在看清车窗边走过的是什么时,没忍住叫了一嗓子。 “啊!!!” 只见车窗边一个接一个走过白色的人影,那些人影低着头,踮着脚,露出的皮肤青黑,走路时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路过他们的车,往回走。 卜曜灵低头弯腰,努力去看路过人影脸。 那是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有男有女,全都神情恍惚。 直到一张熟悉的脸路过,卜曜灵才确定。 “是赵雪,是那群大学生。” 赵雪就是曾追着卜曜灵他们跑的烂脸鬼,也是最后一个死亡大学生。 “那群大学生?他们不是已经离开了吗?”道士也感到诧异,当时他们亲眼看到这群大学生冤魂离开了遮目村,他还以为这些大学生终于能够投胎转世了,这怎么又回来? “卧槽!”车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吼叫,顾不得观察那些大学生冤魂,他们又看向前面的警车。 几个警察手忙脚乱,有人按着地上老人的肩膀,有人试图去按住老人的头,可老人的脖子仍旧越拉越长,上面的皮肉崩裂,黑红鲜血涌了出来,将铺满黄沙地面搅成一片深红泥泞。 “按着他头!按着他头!” “这是怎么回事?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试图按住老人头颈警察用力到双手鼓起青筋仍无济于事,只听“噗”一声,老人的头被凭空看不见力量硬生生从身体上拔了下来,血液溅了周围几个警察一身一脸。 按住老人头的警察呆呆地捧着断掉的头,已经被吓傻了。 震怒的吼叫和大骂此起彼伏,那些老人头一个接一个被看不见力量扯断,狭窄的乡间土路一时充斥着血腥味和莫名其妙臭味。 抱着头警察终于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扔掉了头,那颗头咕噜噜滚了几圈,滚到了卜曜灵他们的车前,沟壑纵横的老脸正好面向他们。 那张老脸沾满了鲜血,本双目紧闭神情平静,突然睁开了眼睛,老树皮一样皮肤抽搐,五官扭曲在一起,张嘴尖叫嘶吼,似乎十分痛苦,明明脱离了身体,却像仍活着一样。 坐在前排的耗子跳了起来,顺着座椅中间位置往后爬,奈何他个子太高,屁股卡在了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抓着卜曜灵手哀号。 “老大啊啊啊,帮帮我帮帮我!” 小狗也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却显得格外兴奋,拿出手机就要录像。 被风刮来的沙尘贴着地面躁动跳跃,在风来之前自行旋转而起,重新遮挡了周围的视野。 “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卜曜灵试着拽了拽耗子,奈何耗子的屁股卡得太紧,拔不出来也推不回去。 “是恶鬼!”道士突然一声大吼,双手在道袍内胡乱掏出一堆符咒扔到车玻璃上,黄符刚粘贴玻璃竟在空中自燃了。 火焰将空气扭曲,隔着火焰,卜曜灵看到了那颗尖叫的人头中窜出一缕黑红丑陋的灵魂,正迎着他们迅猛飞来。 “低头!”卜曜灵大喊,一把将耗子脑袋压了下去,一车人纷纷缩起肩膀,尽可能弯腰,看着那缕黑红恶臭的灵魂穿过玻璃窗,从他们头顶飞过,又从后车玻璃飞了出去,消失在漫天黄沙里。 “这是怎么回事?”道士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把桃木剑拿在手里,刚抬头就脸色大变,又把头低了下去。 只见前方警车所在的方位,数十缕黑红灵魂飞了过来,纷纷穿过他们的车内又消失在黄沙中。 等黑红灵魂全部消失,黄沙再次消散。 黄沙里,那些警察没看到黑红灵魂,只是一个个被劲风推倒,摔在了地上。 此时他们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站起来,一个个瞪大眼睛满脸惊恐地看着地上老人的身体。 那老人身体挺直像根木头一样躺在地上,本已经断掉的头完整的长在脖子上,除了面色铁青已经死亡外,没有任何异常。 地上也没有一滴鲜血,只有干燥黄沙堆积。 “这是怎么回事?”张慌皱紧眉头。 卜曜灵回头,看着那些黑红灵魂消失的方向,问:“刚才那些大学生冤魂是不是也往那边走?” “他们明明离开了,为什么又回来?” “难道,不是自愿?” 道士攥紧桃木剑,声音干涩:“那个祭坛……我们都查看过,已经没什么东西了,难道还有遗漏?” “这一幕,和旅馆老板当时的情景很像。”张慌道。 小狗正在看他刚刚录视频,“咦”一声,“这视频里……什么都没有。” 卜曜灵拿过小狗的手机,拉动进度条观看,视频里只有漫天的黄沙,隐约能看到地面上老人的尸体僵硬平躺,头身完整。 “那些灵魂都被迫吸回了遮目村……”卜曜灵喃喃,一拍小狗肩膀,“倒车!我们回遮目村看看!” 他转头看向张慌,“如果祭坛里面还藏着什么我们没有发现……” 张慌握紧拳头,道:“也许我妹妹还在那里!” 面包车喷出几腔黑气,晃晃悠悠地在土路上倒车,直奔遮目村而去。 卜曜灵抬手,指尖轻轻搭上断手手指,断手松开卜曜灵的头发,突然紧紧握住了卜曜灵手。 卜曜灵垂眸,轻声道:“手哥……” 坐在一旁的道士看过来一眼,视线扫过卜曜灵头顶,眸光微闪,面色有些凝重。 他们都想到了一个可能。 断手来自祭坛,遮目村邪异之事与祭坛息息相关,这样大范围地吸取灵魂,制造恶鬼,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恶鬼作用域了,无论因为什么,断手都留不得。 人和鬼,终究是不同路。 第28章 遮目村 小狗人看着不太靠谱,但车开得很稳,哪怕是破旧的彷佛随时会散架小面包车也没有限制他发挥,他们很快回到遮目村,此时天还阴着,遮目村老人都被带走了,仅剩的几个年轻人也跟着警车一起离开,这村子现在当真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小狗将车子停在村口,卜曜灵正要下去,被张慌拦住。 “开进去。”张慌道。 进村路不算宽敞,但也足够小面包车通行了,但会撞倒路边的杂物。 小狗有些犹豫,“这……是不是不太好啊?那些东西都是村民的吧?” “他们不会活着回来,开车吧。”卜曜灵道。 刚才那些警车上人都下来了,如无意外,那些老人应该都死了,只是不知道那几个年轻人如何,就算活着,大概也永远不会想回来这里吧。 小狗一脚踩下油门,小面包车冲了出去。 车子越往村中心开,天越阴沉,乌云层层堆栈涌动,厚重得像随时会掉下来。 小面包车突然一个震动,整个飞了起来,车身向一侧倾斜,只靠左侧前后的两个车轮行驶。 “我靠!小狗,你搞什么啊!”道士抓紧面包车上面的把手,往车窗外看。 “不是我啊,是地!是地!地在动!”小狗疯狂打着方向盘,企图稳住小面包车。 “地震吗?”张慌也往车窗外看。 “祖师爷保佑……我的老天呐……”道士看着车窗外面色惨白。 卜曜灵回头,透过浑浊车后玻璃看到身后的地面如蛛网般寸寸裂开,地板翘起,刚刚就是一块突然顶起来的地板将小面包车掀了起来。 “真是地震?怎么会突然地震?手机没有任何警报!”耗子还卡在前面的两个座位中间,但不耽误他看手机。 卜曜灵转回头,看着越来越近的老槐树。 老槐树上面聚拢着漆黑旋风,乌云扭曲成了漩涡,无数漆黑,纯白灵魂在漩涡里翻搅旋转。 旋风来自地下,源头正是那座祭坛,祭坛的入口在地震中开开合合,像一张活着的大嘴。 “祭坛快塌了,这种情况也停不了车,没有回头路,小狗,往前开,从村另一头开出去!”张慌给小狗指路,为了妹妹他查过无数关于遮目村数据,对这里的路线十分熟悉。 小狗拿出开赛车架势开小面包车,他们飞快路过正在坍塌的祭坛,直奔村后。 卜曜灵回头看着祭坛入口,老槐树陷入了漆黑的漩涡,上面挂着的木牌,铃铛互相碰撞,再一块块被黑风搅碎,再是树枝,树干,这棵不知存活多少年的老槐树被连根拔起,也在黑风中变成了粉末。 黑风里有一张张扭曲尖叫的人脸,张慌摘下墨镜,瞪大独眼,将脸紧贴在车窗前,死死盯着那些挣扎人脸。 卜曜灵知道他在找他妹妹心心脸,他看过心心照片,也跟着在里面找。 小狗将方向盘打成了飞盘,尽可能贴近老槐树,他和道士都知道张慌的心结。 车子越开越远,震感减小,地震仅笼罩在遮目村内,村后没有路,小面包车一路挑细弱树干撞过去,最后卡在了半山坡上才停下。 车子外面沾满了尘土,车身瘪了几处,看起来更破了。 一行人下车,站在山坡上往下看,整个遮目村坍塌崩裂,变成一片废墟,别说祭坛,连那些成排的砖瓦房都碎成了渣滓。 “没有你妹妹的脸,我看得很仔细。”卜曜灵走到张慌身旁。 张慌戴上墨镜,呼出一口气,“我也没看见。” “那些鬼魂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祭坛,怎么就塌了?”道士抱着桃木剑下车,面色难得凝重。 “聚集的邪气骤然抽离,遮目村这个数年来被邪气滋养地方承受不住,就塌了。”张慌道,“当然,我也只是乱猜。” “回去吧,休息几天再说下次直播事。” 张慌转身,看着卡在半山腰的小面包车,沉默了片刻,道: “小狗,你怎么开上来的?” 小狗抓抓头发,“就……那么开?逃命嘛,我生存技能点满了。” 一行五个大男人,艰难地把车子往山下弄,正确来说应该是四个,因为耗子还撅着屁股卡在两个车座中间。 天快黑的时候,快散架小面包车终于开出了槐林市郊区,路边也渐渐有人气。 这次的直播热度不错,《慌慌张张》在之前名不见经传,仅靠这次的直播就在灵异分区占有了一席之地,甚至差一点登上热搜第一。 之所以是差一点,是因为遮目村那场罕见的地震引起了各大媒体关注,明明地震级数超高,周围却没有任何震感,整个地震被诡异地锁死在了小小的遮目村范围内,又因警察刚带走了村里的人,虽然村子毁了,但无一人因地震伤亡。 一时之间,人人都在讨论关于地震的事,因遮目村塌得太彻底,网友们也没从航拍视频里看出那里就是卜曜灵他们直播地方。 “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啊。”道士说。 “算好事吧,不是什么事情热度咱们都吃得下,一步步来吧,至少这次直播收益不错,能给大家分一笔不菲工资,不然我刚把卜曜灵和耗子挖过来却发不出钱就搞笑了。”张慌道。 后续的收益还没到账,张慌先将直播平台里礼物打赏金额提了出来,平均分成五份,转给了大家。 卜曜灵手机短信跳了出来,卡里多了一万多块钱,这些钱对大主播来说只是蚊子腿,但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错了。 车子开到市区,卜曜灵告别众人回家。 离开前,道士看着卜曜灵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耗子本来想跟着去卜曜灵家,被卜曜灵赶跑了,他太累了,实在没什么经历再顾及耗子。 回到家后,卜曜灵脱下沾满灰尘的外套,直奔浴室。 离开几天,为了省电,他将热水器关了,这会儿刚打开,烧热水至少要四十分钟,卜曜灵脏得等不了,干脆脱下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冲起凉水。 冰冷水流顺着头顶冲下,流淌全身,卜曜灵闭上眼睛,在遮目村一幕幕在脑中闪过,他抹了把脸,明明已经离开了那个危险的地方,心里仍存在淡淡的恐慌感。 为什么呢?他总觉得他忘记了什么事情。 卜曜灵关上喷头,挤了好几下沐浴液往身上涂抹,一边涂一边想。 到底忘什么? 带着泡沫手抹到胸口,卜曜灵的心脏颤了一下。 对了,他玉佩碎了。 没有玉佩,他的生活会变得越来越危险,他可能随时都会见到鬼,或是被厉鬼索命。 忘记的时候还只是恐慌,想起来后卜曜灵就开始害怕了,狭窄的浴室都变得热闹起来,他时不时回头,总觉得也许哪里就藏着一只鬼。 他加快洗澡速度,一边冲着身上的泡沫,一边挤了洗发水往头上抹,手刚摸到头顶,浑身就僵住了。 他没摸到自己的头顶,而是摸到了一片冰冷。 断手被冷水冲了这么久,一直安安静静地趴在卜曜灵头顶,此时被卜曜灵碰到,才轻轻动了动,往旁边挪了挪,似乎是嫌弃卜曜灵手里的洗发水。 卜曜灵这才意识到他真正忘什么,他太累了,居然把头顶断手给忘了,就这么自然地把断手带回家,怪不得临走时道士用那种眼神看着他,怪不得耗子想跟他一起回来! “手,手哥,水冷吗?咱一起洗个澡。”卜曜灵呼吸轻了几分,换了另一只没有洗发水手,握住断手,尝试着拿下来。 断手很乖巧,像个玩具似的被卜曜灵拿了下来。 卜曜灵将断手轻轻放在一旁洗漱台上,刚要松手,断手突然攥住了卜曜灵手腕,力道有点大,卜曜灵疼得皱了皱眉。 “手哥,我想洗个头。”卜曜灵商量道。 断手没动,仍紧紧攥着卜曜灵手腕,甚至更紧了几分。 “没事,这样也行,也能洗!”卜曜灵赶紧说。 他用另一只手胡乱揉搓头发,泡沫顺着额头滑落,他微眯眼睛,站在水流下冲着,余光偷偷打量断手。 离开遮目村后断手就变得很安静,一直待在他头上装玩具,连冷气都淡了很多,导致卜曜灵把他给忘,直接带了回来。 现在想想忘也好,不然他还要纠结许久,指不定又会想往寺庙跑,虽然寺庙压根拦不住这断手。 洗完澡,卜曜灵套上睡衣,这会儿天已经彻底黑了,他太累了,倒在床上闭眼就睡,刚睡着没多久,他就被一阵细碎的声音吵醒。 “叩叩。” “叩叩。” 屋子里响起细微的敲击声,声音不大却连续不断,卜曜灵皱着眉睁开眼睛,将手臂搭在眼前,有些烦躁地想隔壁小孩又开始闹腾了。 “叩叩。” “叩叩。” 这小孩今晚在闹什么?大晚上敲墙?烦不烦啊。 卜曜灵因疲惫产生了巨大起床气,越听越觉得烦,忍不住抬手照着身旁的墙壁用力拍好几下。 敲击声停了,卜曜灵心想隔壁熊孩子应该是被父母骂了,终于消停了。 下一秒,“叩叩。” 卜曜灵倏地睁开了眼睛。 这回敲击声比刚才大了一点,方位也更清晰了,不像来自他身旁墙壁的另一侧,更像是来自他的头顶。 这房子是老式装修,卜曜灵头顶是一排木质吊柜,在听清声音的方位后,卜曜灵冷汗瞬间下来了。 “叩叩。” 卜曜灵悄悄挪动了一下手臂,瞪着头顶,黑暗里吊柜阴影变得诡谲可怕,像有个人趴在上面。 “嘎吱。” 吊柜门被打开了。 第29章 同居日常 柜门是被那片模糊的黑影打开的。 卜曜灵第一次发现自己夜视能力居然这么好,他紧盯黑影,一只手悄悄在床上摸索,断手又不知道跑去哪儿了,他企图拿点什么东西防身。 “嘎吱嘎吱。”柜门被左右摇晃,老旧的轴承发出不堪负荷的响声。 黑影缓缓爬动,像挂在了柜门上,头和脚对折,密密麻麻的黑发垂下来,一点点靠近卜曜灵。 卜曜灵手在枕头底下摸到了自己的手机,他在用手机砸女鬼和手机的价格上衡量了一下,默默地放开了手机。 物理攻击对女鬼来说很大可能没用,只对他自己起到心理安慰,但手机砸坏了却要花钱买新的,那是实打实的金钱损耗。 卜曜灵将枕头抓在手里,其实他想去抓床头柜的相框,动作太大了,他不敢动。 女鬼像面条一样挂在柜门上,头发越来越长,散发著血腥气发梢碰到了卜曜灵挡在眼睛上的手臂,黏腻恶心,凝固着湿糊血块。 发丝像长满了女鬼整张脸,除了头发什么都看不见。 卜曜灵呼吸轻了又轻,手脚冰凉,拚命克制恐惧汇聚力气。 他计算着床到门口距离,腥臭的发丝在他脸上铺开,卜曜灵抓着枕头往上抡去,枕头穿过一阵阴风,意料之中什么都没砸到,湿腻的头发却在卜曜灵手臂上留下清晰触感。 他从床上弹跳起来,柔韧的腰肢爆发力惊人,豹猫一样窜到门口,手在顶灯开关上用力拍打,灯不亮,他不磨蹭,转去拧门把手。 门没锁,他没有在自己家里睡觉还要锁卧室门的习惯,可门却怎么都打不开。 “靠!”卜曜灵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抬脚用力踹门。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床垫下陷,那女鬼从柜门上下来了! 拧不开的门在这时突然打开,卜曜灵推开门冲了进去,僵在了原地。 外面一片漆黑,本该是客厅地方变了,变得和他的卧室一模一样。 黑暗里,大床上一片模糊黑影以诡异的姿势匍匐在上面,正缓缓抬头,密集的黑发互相摩擦,声音渗人。 卜曜灵转动僵硬的脖子,在他身后卧室里,女鬼做出同样的动作,黑瘦的手往前爬。 他像变成了一面镜子,照着门内门外,两边都是死局。 卜曜灵尝试着关门,再开门,两边情景未变,女鬼离他更近了,已经快爬下床。 没有玉佩,卜曜灵面对恶鬼就是个待宰羔羊。 他喉咙微动,抖着嗓子呼唤断手,特别情真意切,“手哥……” 空气里飘过一阵阴风,女鬼不受阻拦爬下床,手掌和膝盖撑着地面,发出“啪嗒啪嗒”声音。 “手哥,你再不来,我可就不能当你的祭品。”卜曜灵后背紧紧靠着门板,左右两侧都有一只女鬼爬向他。 “你舍得看着我被其他恶鬼撕碎吗?” 卜曜灵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看来断手是很舍得。 他只好改变策略:“手哥,这女鬼想要抢你的祭品,她一定是看不起你!” 阴风强了几分,但女鬼不受半点阻碍,已经爬到了卜曜灵面前。 女鬼抬起头,脸上的黑发如活物般向两边分开。 卜曜灵一直以为这女鬼没有脸,前后一个样,原来他错,这女鬼是有五官的,只是五官都变成了洞,洞里面也长满了头发。 黑瘦扭曲手指拍到卜曜灵脚边,手指向上摺断,一点点搭上卜曜灵脚面。 女鬼明明没有五官,卜曜灵还是从那塞满头发的洞里感受到了她的恶意。 “滋啦——” 谁知女鬼碰到卜曜灵手指冒出一串黑烟,女鬼惨叫一声,不断后退,蜘蛛一样爬回墙上,两条挂件般的后腿灵巧地勾住柜门,将自己的身体挤进狭小柜子空间,紧接着“嘭”一声,柜门关上了。 卜曜灵:“……”不是,姐姐,那里不是你家,你不能躲进去啊! 房间里恢复正常,门外变回客厅。 大灯没开,电视却开着,一只断手待在沙发上,正不停地按着遥控器,电视台画面疯狂切换,明明只是一只断手,却透出几分百无聊赖。 卜曜灵龇了龇牙,心道这断手敢情一直都在,只是懒得管或者在看戏,非要在他吓破胆之后才出手。 他很想给断手几巴掌,但他不敢,他抿着嘴角走过去,站在沙发边,颇为幽怨地叫了一声: “手哥——” 断手“啪啪啪”地按着遥控器,无视卜曜灵。 卜曜灵耷拉下肩膀,他和一个只剩下断手厉鬼计较什么。 “手哥,看电视呢。” 他坐在沙发一旁,眼睛看向电视机,视线却在放空,遮目村一行本就劳心劳力,卜曜灵像耗空的电池急需充电,结果刚睡会儿就被女鬼吓到灵魂出窍,这会儿整个人都显得木木。 断手还在换台,上百个节目没有一个合他心意,也不知这个作古多年的厉鬼是怎么学会看电视的。 卜曜灵双腿蜷缩,脚踩在沙发边缘,脸颊放在膝盖上,侧头看着窗户发呆。 客厅窗帘是半透明,大半夜外面的行人也很忙碌,这么一会儿就有好几个人影从他家窗户前路过。 “槐林市发展得越来越好,夜生活也越来越丰富了,大家都是夜猫子。”卜曜灵感叹,缓缓闭上眼睛,打算就这么睡一会儿。 回卧室肯定是不敢的,那女鬼还藏在他头顶吊柜里,他现在只敢待在断手旁边。 他的呼吸慢慢拉长,正要睡着,脑海里闪过什么,呼吸一窒,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家窗外依旧有人影一个接一个地路过,卜曜灵定睛细看,发现那些人影走路姿势很奇怪,他们是面对着窗户横着走的,走路时肩膀都不晃动一下,像一个接一个螃蟹,走路无声无息。 似是察觉到了卜曜灵视线,不停在他家窗外路过人影纷纷停下,站在窗前,一张张脸粘贴了窗户玻璃,因隔着半透明窗帘显得模糊不清。 那些人脸在直白地盯着他看,饱含恶意的视线就算隔着窗帘也能清楚地感受到。 卜曜灵眼里泛起红血丝,他很累,却不敢休息。 他终于知道违和感在哪里了,不是那些人影走路姿势,横着走路他可以当那些人都脑子有病,也不是那些人半夜没事干把脸贴到他的窗户上。 而是卜曜灵他家是高楼,人类不可能从他家窗前一次又一次路过。 除非那些人影都是飘着的。 那些全是鬼,想要撕碎他,吞噬他恶鬼。 它们一个挤着一个,贪婪地包围住他的家,却因为什么原因不敢进来。 卜曜灵清楚,原因就在他身旁。 他颤抖着伸出指尖,碰了碰断手冰冷的手背。 “手哥。” 断手按遥控器动作顿住,似乎在等卜曜灵说话。 卜曜灵大著胆子抓住断手,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祈求,“我能抱着你吗?” 断手轻点两下指尖,似是同意了。 卜曜灵哽咽一声,立刻将断手抱进怀里,还不忘把遥控器重新塞进断手掌心。 冰冷刺骨的阴寒源头被他抱在胸口,卜曜灵却觉得安心不少,他身子歪斜着靠在沙发上,不再去看窗外贴着一张张鬼脸。 他真的太累了,体力精力消耗一空,情绪又起伏过大,此时抱着断手,闭上眼就睡了过去,睡姿可怜,身体蜷缩着,下巴藏进臂弯里,呼吸都洒在了断手冰冷皮肤上。 断手狂按遥控器速度慢了下来,渐渐地不按。 电视停在一档无聊的综艺节目,里面的人夸张地哈哈大笑。 断手调整音量,最后干脆静音,只留电视画面发出昏暗的光。 卜曜灵虽然睡着了,但睡得不算安稳,清晨,他在一阵细微的水声里醒了过来。 水声黏腻,像混了胶水,流速缓慢却让人难以忽视。 断手已经不在他怀里,他抱着染上他体温遥控器。 电视还在无声地播放,室内照进清晨的蒙蒙亮光。 卜曜灵扔下遥控器,抓了抓头发,一抬头就被定在了原地。 只见他家墙壁上不断向下流淌着鲜血,鲜血黏腻,流速缓慢,正如慢速瀑布般挂在他家墙上。 断手指尖沾着黏腻的血液,正在墙上奋笔疾书,写下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扭曲狂肆“死”字。 卜曜灵被接连惊吓神经变得有些不敏感,他先看眼窗外,确认那些鬼脸已经消失了,晨光徐徐洒进来,窗前一片温馨祥和……如果忽略满墙的鲜血。 鲜血渐渐流淌到地上,开始覆盖地面。 卜曜灵蹲在沙发上,迟钝神经跳了跳,大脑终于开始工作。 他怎么就忘断手还有这个爱好,断手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这感觉很奇妙,像养了只哈士奇,但哈士奇拆家的方式清奇点。 卜曜灵看着浸透地毯鲜血呢喃:“手哥,咱不能换个娱乐方式吗?地板漏水楼下会来找。” 断手正在发癫,正写完一个硕大的“死”字,最后一笔笔走龙蛇,甩飞不少血珠,连窗帘上都溅落不少,搞得像案发现场。 卜曜灵看着窗帘上的血迹,露出死人般安详的微笑: “手哥,咱就不能写在纸上吗?刷墙很累的,还费钱,雇人刷就更费钱了。” 重点是他很缺钱。 这时,卜曜灵家大门被敲响。 门外传来一道焦急的男声: “里面有人吗?我是你家对面的,我看到你家窗帘上好像全是血!是不是出事?” 卜曜灵:“……” 他要是说他在家里杀鸡,对面会信吗? 第30章 同居日常 想想就知道除非对面是傻子,不然这一屋血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杀鸡搞的,他得杀多少只鸡才能甩出这么多血? 卜曜灵顾不得断手上粘血,一把抱住断手,变着法子求饶,求断手收收神通,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断手五指张开,扣着卜曜灵手臂微微用力,指尖上血染红卜曜灵袖子,卜曜灵吃痛,微微皱眉,抿着唇没出声。 断手却突然松开手,在断手松开的瞬间,房子里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消失了,满墙满地的血也消失了,窗帘干干净净,一滴血都没有,刚才一切彷佛是幻觉。 卜曜灵看了眼自己的袖子,上面没有血,他把袖子撸起来,皮肤上留下五个青黑指印。 敲门声越来越激烈,外面的人显得很急切,“喂喂喂,有人吗?开门呐!” 也不知道对面的住户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看到卜曜灵屋里全是血竟然敢单枪匹马地跑来敲门,就不怕遇到什么变态杀人狂? 卜曜灵环视房间,确定一切都恢复正常后抓过断手下意识放到头顶,又想起他穿着睡衣,没有帽子,想了想把断手塞进门边衣架上背包里,拉上拉链,这才过去开门。 一开门,卜曜灵就知道住他家对面的那个人为什么这么大胆子,他根本不是自己来,他报警了,正躲在三个警察后面,警察手里拿着枪,敲门的也是警察,那青年只负责喊话。 卜曜灵:“……警察同志,先收收枪?” 三名警察警惕地看着卜曜灵,视线越过卜曜灵扫视他家屋内,房间里除了有点乱外,一点血都没有。 藏在警察身后的青年蹦了出来,瞪大眼睛,“不可能啊,我在对面看到了,窗帘上全是血,血了呼啦!” 三名警察又进屋仔细搜查了好几圈,确定没有一点血迹没有藏尸后终于收起了枪,他们开始怀疑住对面的青年是不是精神有问题或者嗑药。 青年欲哭无泪,好说歹说才送走警察,还不忘和卜曜灵道歉,走时频频回头看卜曜灵家,把自己的头发抓成鸡窝,喃喃不停:“我真看到了啊,不可能看错啊,怎么回事啊,难道是最近上班压力太大了?” 青年转过身,脚步突然顿住了,又回头,死死盯着卜曜灵家门边衣架上挂着的背包,抖着嗓子问:“喂,你那个包……怎么一直在动?” 卜曜灵一巴掌拍到背包上,包不动了。 “没啊,没动,你看错了。”他对着青年微笑。 青年狐疑地看着那个被拍扁的包,那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又动了一下,紧接着动得越来越剧烈。 卜曜灵感受着断手挣扎,死死按着背包的拉链,道:“是我养的猫。” 青年看着被拍得很扁的包,一脸一言难尽。 卜曜灵又改口,“小猫。” 青年拿出手机,按下了报警电话。 卜曜灵很怕再惹来一堆不必要的麻烦,脱口而出:“是玩具!那个玩具!你懂吧?” 他冲青年眨眨眼睛。 青年默默放下了手机,脸上的一言难尽变成了一点薄红,“你是gay?” 卜曜灵难看扯起嘴角,“昂。” 青年羞涩低头,“是1不?” 卜曜灵嘴角倏地压了下去,“不约,我不约。” 青年看卜曜灵那个激烈抖动背包,恍然大悟,“你是0啊,玩这么激烈玩具?” 卜曜灵艰涩点头:“……我喜欢刺激点。” 青年点点头,“刺激的好,刺激的爽,帅哥加个微信?我推你几个好用玩具链接。” 卜曜灵:“不要了吧……” 青年很热情,还是拉着卜曜灵加上了微信,并约好再联系,这才离开。 卜曜灵赶紧关上门,打开背包,断手从里面飞出来,糊到卜曜灵的脸上,显然十分生气。 卜曜灵手机接连震动了好几次,他拽下断手安抚,低头看手机。 那青年给他发过来好几个链接,各个名称羞耻后缀惊人的长。 卜曜灵看了一眼就关上手机,摊回沙发上放空神经。 过度疲惫加上夜里没休息好,睡醒又遇到紧急事件,卜曜灵只拉到三分之一的精力条再次清空,整个人处于待机状态。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去洗澡,洗澡的时候开着门,他不敢关门,怕闷在浴室里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洗完澡出来,卜曜灵又趴回沙发上点外卖。 断手这会儿倒是安静了,又开始“啪啪啪”按遥控器。 外卖到之前,卜曜灵给断手网购一大堆毛笔和宣纸,他对这些不了解,挑了中等价格买,本来他想买最便宜的,怕断手太挑发脾气,最后才买贵一点的,再贵他就买不起了,卜曜灵以前对这些不了解,查了下才发现笔墨纸砚这些东西的价格只有更高没有最高,上不封顶,吓人得很。 张慌将《慌慌张张》几人拉进微信群,小狗把微信群改名为“抓鬼小队”,新群刚创建,里面很热闹,卜曜灵也在里面扯皮几句。 外卖到之后,他边看电视边吃,断手终于对按遥控器失去了兴趣,跳上桌子,摆弄卜曜灵手机。 卜曜灵好奇地看着,他将自己锁屏密码给断手演示了一遍,看着断手玩手机。 断手挨个APP点开查看,卜曜灵看了会儿就觉得无聊,吃完饭又摊在沙发上装咸鱼。 明明是大晴天,屋子里却阴森森的,不用开空调都不觉得热,卜曜灵清楚这股阴寒感不仅因为断手,还有那些白天不知道藏在了哪里,但一定在暗处窥伺他恶鬼们。 没有玉佩后卜曜灵真正意识到了他已经没办法回到正常的生活,表面上看是断手胁迫他成为祭品,要求他去一些地方查找他的身体,实际上是卜曜灵需要断手庇护,没有断手,他大概很快就会被那些恶鬼撕碎,灰飞烟灭,灵魂都留不下。 手机震动了几下,卜曜灵交友圈子小得惊人,他猜不是耗子就是群里有人艾特他,没急着动弹。 断手仍在摆弄卜曜灵手机,手机震动时还差点把手机拍飞,卜曜灵看到了,抿着唇角转过头偷偷笑了一下。 如果断手有身体有头,不知道会是什么神情? 卜曜灵好奇起了断手长相。 等手机再次震动,卜曜灵才懒洋洋地坐起来,凑到断手旁边,想要看看是谁发来的消息。 结果刚凑过去就看到手机显示屏里出现一个硕大的玩具图片,还是那种带青筋的,特别逼真。 卜曜灵吓得以为在做梦,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断手打开了对面青年发给他玩具商品链接,正在翻看详情。 断手这个不知作古了多少年的厉鬼,对现代世界一切都很好奇,似乎什么都想了解一下。 但没必要了解这种东西啊! 卜曜灵飞快抢走手机,退出商品详情,删掉聊天记录,脸颊上泛起一点红。 “手哥,你不要乱看啊!” 断手指尖轻点桌面,频率间隔不快不慢,像是有个看不见人正轻轻敲击桌面,轻睨着卜曜灵慌乱的样子。 卜曜灵背对断手,眼不见为净,他点开“抓鬼小队”微信群,发现是张慌在群里艾特他。 张慌在询问他对下次直播地点有没有什么想法,那些文档都看了没。 他们这次打算多休息几天,不急着挑地点,张慌就是随口问问,他也只艾特卜曜灵这一次,其他的都是耗子艾特。 本该是美好休息时间,但因没有玉佩,卜曜灵在家里待着也不算安心,想了想干脆将张慌给他的文档打开,仔细查看。 文档里不愧是闹鬼场所大合集,里面的地点不是废弃医院就是废弃学校,要不就是些凶宅,墓地等阴间地方。 卜曜灵翻了翻,将手机递给断手,“手哥,你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去地方?” 卜曜灵昨夜切实体会了一把断手目前对他重要性,很狗腿地主动询问了断手需求,反正都要去探灵直播,去哪里不是去。 断手将手机扒拉过来,他只有一个手,也不知道用什么地方看,冷白手指滑动手机显示屏,文档往上翻,看得飞快。 在断手看文档的时候,卜曜灵往有阳光那侧坐了坐,整个人瘫在正午的阳光下,觉得身上的阳气重了点,闭上眼睛补觉。 他本就疲惫,很快睡着,没想到一睡着就做梦。 梦里山水缭绕,雾气迷蒙,卜曜灵站在一处蜿蜒的回廊,等了等才顺着回廊往前走。 这回廊看着就很古老,完全不是现代世界产物。 卜曜灵心中有些猜测,顺着回廊来到一处精美绝伦殿舍,他下意识推了推殿门,手却穿了过去。 果然,他又来到了有小皇帝梦里,在这里他没有实体,一直是灵魂状态。 卜曜灵穿过殿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案后的小皇帝。 只是几日没有梦到,小皇帝就长大了不少,已经成为身姿挺拔的少年。 少年皇帝拿着朱笔在批阅奏摺,卜曜灵走过去,小皇帝没有抬头,彷佛没看见他。 卜曜灵站到小皇帝旁边,低头看了看小皇帝拿着奏摺,发现小皇帝在上面写的字比奏摺上字要复杂许多,他竟不认识。 “这是一种字体吗?”卜曜灵问。 小皇帝充耳不闻,无视他。 这场景似曾相识,卜曜灵想了想,他也不知道在小皇帝看来他有多久没有来见他。 梦里时间他完全控制不了,何时来他更控制不了。 想到这里,卜曜灵笑了笑,只是一个梦,他竟在意起了梦里人的心思,彷佛对方真的存在一般。 一边自嘲,卜曜灵仍是在意,他看着小皇帝侧脸,尝试着念出了小皇帝名字。 “厉休惊。” 30-40 第31章 同居日常 小皇帝手中朱笔一顿,在奏摺上留下一个小红点。 他放下笔,无奈地看了眼卜曜灵。 卜曜灵扯起唇角,“肯理我?” 少年模样小皇帝五官明晰俊美,鼻峰凌厉,黑眸清濯,虽坐于案后但帝王之气不减,竟让卜曜灵这个地道现代人感受到了压迫感。 但小皇帝一开口,压迫感就消散了。 “是灵哥哥言而无信,灵哥哥这次也离开了很久。” 卜曜灵记得他承诺过不会离开很久,可事实证明他自己都控制不了,他不敢再乱下承诺,只是抱歉地笑笑,转移话题: “你的字很漂亮。” 小皇帝垂眸,长睫掩了情绪,回答的却是卜曜灵之前的问题。 “这是皇族专用的字,除了我,谁都不能写。” 卜曜灵心想做皇帝还真是麻烦,写的字比繁体字还复杂,这不等于工作量强行翻倍。 小皇帝放下奏摺,换了墨笔,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字: 卜曜灵。 不是看不懂皇族专用字,也不是古时繁体字,而是简体字。 小皇帝连简体字都写得很漂亮。 卜曜灵惊讶:“你还会简体字?” 小皇帝薄唇微勾:“灵哥哥你忘,这是你教我。” 卜曜灵一愣,抬眸看向小皇帝,这才发现小皇帝已经比他高出很多了,就像当初在遮目村外引着他离开雾气的小皇帝一样高大。 “我教……我不记得了。”卜曜灵刚说完,太阳穴一阵刺痛,眼前白光闪过,他捂着头倒下,被揽入一个清冽的怀抱。 卜曜灵抬头,视线里已经看不清小皇帝脸了,但一个个记忆碎片在脑海里飞快闪过,过大信息量让他头痛欲裂,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梦里昏迷会发生什么? 卜曜灵睁开眼睛,看着自家熟悉的老旧天花板,模糊地想着在梦里晕倒会从梦中醒来。 人是醒了,但头疼还在继续。 他捂着脑袋坐起来,脑海里记忆碎片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全是关于小皇帝梦境记忆,一个个碎片连在一起,拼凑出他陪着小皇帝从孩提到青年的一段路,真实不像是梦。 断手已经没在看手机上文档,正按着遥控器不停换台,他似乎对这项活动爱得深沉。 卜曜灵确定了断手在身边,便蜷缩在沙发上整理自己脑袋里多出来的记忆,或者说是找回来的记忆。 他是从父母车祸后开始做梦的,那时候他也受了很重的伤,人躺在医院里,整日浑浑噩噩,清醒的时候很少,梦里开始出现小皇帝。 等他出院后,忙着处理父亲后事和母亲的住院事宜,渐渐就梦不到小皇帝,那些有小皇帝梦境记忆也慢慢消散,从他忙碌艰辛的生活里彻底退场。 玉佩裂纹也是在那场车祸后出现的,卜曜灵不知道梦境是不是和玉佩裂纹有联系,又或者小皇帝其实是一个能操控别人梦境鬼? 可这世界上有那么厉害的鬼吗?让他的梦真实像另一个世界。 卜曜灵想得入神,不自觉地呢喃着小皇帝名字。 “厉休惊……”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念出这三个字时,断手“啪啪啪”按遥控器动作停住了。 卜曜灵想了一下午也理不出头绪,干脆把梦境事情抛到了脑后。 他要解决更紧迫更棘手问题,今晚睡哪儿? 他可还记得他卧室吊柜里藏着个头发鬼呢!天黑后房间里开着灯,明明还未到降温的时候,房子里却冷得像要入冬。 每一扇窗户窗帘都紧紧闭拢,卜曜灵还特地把客厅阳台的纱帘换成了遮光帘,以防住在对面的青年再一不小心看到什么刺激心脏的事情,次数多了可就不好糊弄。 卜曜灵最后决定睡在客厅,他飞快冲进卧室抱出被子,又飞快跑出来,捞过断手抱进怀里,又裹上被子蜷缩在沙发上,视线并不乱看,只盯着电视机。 断手在看完文档后并没有给卜曜灵任何指示,卜曜灵以为那里面没有断手要去的地方,他也不急,便没问。 他的体力条还没回满,他不介意多休息几天,如果没有那些围绕着房子转圈一直盯着他恶鬼就更好了。 今夜卜曜灵睡得还算凑合,深夜里房子总响起一些奇奇怪怪声音,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除了被吵醒觉得烦外,一直抱紧断手装鹌鹑,睡睡醒醒的顺利熬到天亮。 天亮后阴冷的房子才恢复了些许正常的温度,上午,卜曜灵在网上买的笔墨纸砚也到。 断手对那些笔墨纸砚挑挑拣拣,很是不喜,卜曜灵又哄又求,断手才勉强拿起了一支毛笔。 只是一只苍白的断手,执笔姿势却格外好看,卜曜灵一时看愣了,被断手用笔尖戳了下脸颊,毛茸茸笔头戳在脸上痒痒的,卜曜灵回神,见断手又点了点砚台。 卜曜灵福至心灵:“手哥,需要我帮你磨墨吗?” 断手执笔等候。 卜曜灵怕自己磨不好,毕竟这笔墨对他来说还是挺贵的,特意上网搜了一下磨墨小技巧,这才开始磨墨。 磨墨对卜曜灵来说还是个技术活,断手很挑剔,一会儿嫌浓一会儿嫌淡,就是不让卜曜灵停下来,好不容易等断手开始写字了,卜曜灵悄悄放下墨条,断手一张写了字的湿淋宣纸又甩到了他的脸上,墨迹沾在了颊边。 卜曜灵做人特别能屈能伸,他肯定不会跟一只恶鬼讲道理,只是拿下宣纸,垂眸看上面字。 他以为断手能写出什么诗作来,结果一张大号宣纸,断手就写了一个大大“死”字。 卜曜灵:“……”到底是有多爱这个字。 看着这个字,卜曜灵又有些好奇,断手写“死”怎么不用繁体字?难道他做鬼以来为了顺利吓唬人,特意去学了“死”简体字怎么写,就怕人类看不懂? 卜曜灵再次拿出手机,搜索“死”字的繁体字,然后一脸麻木地放下手机。 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卜曜灵新学到一个知识:死字简体和繁体是一个样。 陪着断手发癫写了好久的字后,卜曜灵将准备好的钱转到了医院的账户上。 因为他妈已经在医院躺很多年了,他跟医护人员都熟悉,有彼此微信,负责他病房护士阿姨见他又转账了,便发来微信关心了一下。 【小卜啊,不来看看你妈妈吗?】 卜曜灵垂眸,看不出什么情绪,难过或是失落全都没有,只是回覆: 【阿姨我工作忙,先不去了。】 护士阿姨关心了几句卜曜灵,没再多说什么。 其实她也懂,自己妈妈常年这个样子,活着却像死了,每次来,都是一次希望破灭。 头几年的时候,卜曜灵再累都天天去医院看看妈妈,越看心越痛,心越痛越麻木。 他的妈妈躺在病床上,插着管子,就像个没有灵魂空壳。 之后几天,卜曜灵日子很平淡,也有一些恶鬼带来的小惊吓,但有断手在,没有出过大乱子,卜曜灵也习惯了每天陪断手写字发癫,磨墨越来越得心应手,都不用断手示意,断手抬个笔换个姿势,他就知道是添水还是添墨。 这些天卜曜灵没有再梦到小皇帝,他将脑袋里属于小皇帝记忆碎片拼拼凑凑,勉强连成了完整的线,线一出来,他有些恍然。 他和小皇帝竟是那样亲近关系,在小皇帝飘摇无依皇宫生涯里,他几乎是小皇帝全部的精神依靠。 之所以是精神依靠,因为卜曜灵一直是灵体状态,他除了能陪小皇帝说说话,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阵子,9月末,断手没有在宣纸上写字,而是又将血淋淋字写在了卜曜灵家墙上,留下了下一次直播地点。 “枫叶游乐场。” 这个名字卜曜灵有些印象,他立刻拿出手机打开文档,在里面找到了枫叶游乐场数据。 原来断手需要他去地点早就有了,这么多天一直没说,不会是特意给他时间休息吧? 卜曜灵想到此还有点小感动,毕竟他现在小命全都靠断手,断手能变得通情达理一些,他的命也更稳固一些。 他将枫叶游乐场数据转发到群里,艾特全体成员,询问下一次直播地点定在这里行不行。 张慌几人自然没有意见,耗子更是不会有多余的想法,于是下一次探灵直播地点就这么定下来了。 有直播地点,张慌,道士,小狗那边开始在《慌慌张张》各平台账号为下次直播预热,同时卜曜灵和耗子则继续查关于枫叶游乐场数据。 不同于遮目村,枫叶游乐场数据特别多,随便就能查出来很多,但真假难辨。 枫叶游乐场是槐林市过去最火的游乐场,曾一度拉高了槐林市经济,但自出了事故关门休整一年后,再开业就变得冷冷清清,重新开业不到一个月又出了事故死了人,就彻底关门了,因枫叶游乐场关门,那些依托游乐场建在附近的商圈也全部倒闭,留下了不少烂尾楼。 枫叶游乐场第一起事故是过山车脱轨事件,行驶中的过山车突然脱轨,在最高空冲出轨道,连带着里面的游客一起砸到地上,不仅砸死了不少闪躲不及游客,坐在上面的游客也无一生还,碎肉,内脏甩得到处都是。 第二起事故是在重新开业后,孩子们玩的充气城堡被大风刮飞,包裹着里面的几个小孩一起被吹到跳楼机下面,刚好跳楼机高速落下,将里面的孩子压成了肉泥,孩子们的家人过来领尸都领不了,肉泥混在一起,根本分不出彼此,最后干脆一起火化,一家分一点骨灰埋葬。 从第一起事故发生后,就一直有媒体,探灵直播团队等前仆后继地去过游乐场,但一直没拍到什么,渐渐地就没有媒体再去了。 虽然媒体不愿意去,但一些喜欢灵异,胆子大的年轻人经常过去玩,在里面不怕死地玩一些见鬼游戏或是找一些阴暗角落拍照,不少人在网络上发自己拍照片,指着上面奇怪的阴影说拍到了鬼。 卜曜灵整理着这些照片,仔细观察,试图辨别真假,道士和张慌在这时分别发来了微信。 【道士:这次也要带着你亲戚吗?】 【张慌:我当时梦到我妹妹在游乐场过山车上,就是新闻里冲出轨道的那个过山车,她坐在最前排,跟着那些摔死的游客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冲出轨道摔死的过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冤魂还被困在游乐场里。】 卜曜灵看着手机,轻叹。 他知道道士忌惮断手,也知道游乐场绝对不简单。 这是断手特意指出地方,说不定在游乐场里就藏着一个祭坛。 这回祭坛里,会有断手身体吗? 第32章 枫叶游乐场 《慌慌张张》下次直播预热很顺利也很成功,自上次遮目村直播过后,《慌慌张张》一直保持着一定的热度,在灵异专区拥有了一席之地,也有不少新粉期待着他们下一次直播。 对于下一次枫叶游乐场直播,张慌怕提前透露地点出什么麻烦,便含糊其词,只在各平台发动态说这次的直播比前几次的都要恐怖。 眼看着热度小幅度上升,他们几人都挺满意,谁知在卜曜灵去和张慌他们汇合的前一天,《慌慌张张》热度突然爆了。 不是平台突然大发善心给他们推流,而是有人对他们节目叫板,确切地说是对卜曜灵叫板。 叫板人是罗阳,那个《哇哦!有鬼》老对头,自上次直播事故频出被曝光作假后,人气不断下降,如今已经快跌出灵异区顶流饭桌了,罗阳便将这个事算到卜曜灵头上,也不是他不想找其他人算账,主要是自吉祥如戏大酒店直播过后,《哇哦!有鬼》这个节目名存实亡,原组里导演等工作人员到现在还在医院里住着呢,听说精神都变得不太正常了,这个时候还活跃在灵异直播里卜曜灵就成了他的眼中钉,更何况卜曜灵最近连着两场直播人气都不错,他更眼红了。 别人家探灵直播生怕被锤造假,卜曜灵他们却不停声明他们就是假的,不仅没被粉丝抵制,反而越说越让粉丝觉得他们真,这怎么能不让罗阳吐血。 不只是罗阳,还有几个探灵直播节目也暗中对《慌慌张张》心有嫉恨,只是还没有做出什么行动。 张慌将他们各平台动态下一些带节奏的评论截图发到群里,卜曜灵只说等他们汇合再说,便没再关注。 这次直播还有一些准备工作需要他们一起完成,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在直播地点汇合,张慌将《慌慌张张》工作室地点告诉了他,他先和耗子汇合,然后再去工作室。 卜曜灵和耗子是坐地铁去,结果下了地铁发现距离工作室还有好远距离,还是蜿蜒的山路,他们不得不又叫了车,还是额外花了钱才到达了工作室……小区大铁门外面。 他和耗子被保安给拦下来。 看着面前奢华大气的入口和一脸怀疑盯着他们保安,卜曜灵迟疑的反覆核对张慌给他的工作室地址。 “富庭别院……原来是别墅区吗?”卜曜灵和耗子都是贫字开头的,虽然从小在槐林市长大,可都忙着生活,谁也没关注过富人小区,也就一些格外出名的可能听到过一两次,但也不会记得,毕竟对他们来说那种地方大概一辈子也没机会住。 “老大,张慌家里这么有钱的吗?”耗子瞪大眼睛。 “打个电话就知道了。” 卜曜灵给张慌打电话,不一会儿保安亭里就响起了电话声,卜曜灵和耗子被放了进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小跑过来张慌。 “来这边。” 张慌带路,领他们去了一幢别墅,确实是别墅,却和小区里其他别墅格格不入,显得格外破旧,院子里草坪秃秃的,停了两辆破破烂烂的小面包车,车边堆着一堆杂物,看着像谁家仓库。 耗子看到熟悉的车,嘴巴终于闭上了。 张慌似乎猜到了他们的想法,解释道:“以前家里有点钱,后来家道中落……咳,就这么回事。” 道士和小狗这时从破旧的二层别墅小楼里走出来,迎了上来,接话道: “所以说要是直播赚不到钱,就让张慌把房子卖了给咱们发工资。” 张慌耸耸肩,没有否然,显然也有这个想法。 卜曜灵和耗子都没问张慌除了妹妹,其他家人去哪里了,他们走进别墅,发现别墅里和外面一样破旧,不少本该摆着什么家具的地方空空如也,不知道原来的家具是卖掉了还是如何,到处都堆着杂物箱,和一些与别墅格格不入的铁家具,很监狱风。 张慌给卜曜灵和耗子一人扔了一瓶饮料,很快进入工作状态。 他们先简单讨论一下了罗阳事情,最后一致决定不理不管,虽然都是探灵直播,但他们和罗阳等其他探灵直播有本质的区别,他们的首要目的并非赚钱,张慌要找妹妹,卜曜灵需要靠断手活命,并且他们每一次直播都是拿命在玩,和恶鬼搏斗。 团队聚在一起,工作效率飞快,张慌把所有与枫叶游乐场有关的灵异照片都打印出来,这次直播流程就是探访所有灵异照片拍摄地,并在所在地拍摄同样的照片。 但照片太多了,真假混杂,全都去一遍时间不够,需要先把假的筛选出来。 卜曜灵自己肉眼是看不出来哪张照片是真哪张照片是假,他只得求助断手。 进屋子里后卜曜灵就摘下帽子,断手似乎不满意暴露在外面,从卜曜灵头顶爬到了他怀里,正窝在他的外套里。 卜曜灵戳了戳断手手背,“手哥,帮忙看看?” 断手装死。 卜曜灵又戳了戳,断手还是装死。 也不是装死,毕竟他是真的死了,还死了很久。 卜曜灵无奈,张慌便看向了道士。 道士:“……” 张慌摘下墨镜,露出一正常一可怖的眼睛,“看我期待的眼神?” 道士:“……你快戴上吧,你丑到我。” 卜曜灵勾唇,能看出来张慌,道士几人关系很好,不然也不会这么开玩笑。 最终道士开坛作法,将照片全部摆上去,点燃一张符,一张张照片凑近,但凡符火变绿都是真的,符火没反应的,都是假的。 最后竟筛出来一半多照片都是假的,再将相同地点的灵异照片归类,选出了七个需要去地方。 “这游乐场一共能逛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卜曜灵吐槽,这和把游乐场全走一遍也没区别了。 “确实。”张慌也有些无奈。 “只是为什么一般人去游乐场拍照就很容易撞到灵异事件,探灵直播和媒体去却什么都查不出来?”卜曜灵疑问。 “总不会是里面的鬼害羞吧?”道士不着四六猜测。 “害羞?”小狗眼睛一亮,很感兴趣。 “是不是害羞,马上就知道。”张慌道。 他们将数据整理好,设备搬上小面包车,在张慌家破旧别墅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枫叶游乐场。 枫叶游乐场在槐林市西郊,那里原本也是个繁华的小商圈,随着枫叶游乐场倒闭跟着一起没落,如今除了空洞的烂尾楼几乎没人会去那里,自然也没有旅店。 他们这次决定在游乐场门口搭棚子,没搭帐篷,打算直播完第二天天亮立刻就走,不久留。 枫叶游乐场大门挂着锁,一旁的保安室空空荡荡,倒闭后连个打更人都没有留。 一行人快速搭棚子,摆设备,张慌和小狗拎着线路去通电,回来的时候告诉他们一个坏消息。 “游乐场外没有公厕,上厕所只能去游乐场里面,这附近水电还通着,只是游乐场总闸被关了,里面是没电。” 白日下的枫叶游乐场看着破败萧条,明明没有一丝乌云却阴风阵阵,像加了层灰色调滤镜。 道士瞥了眼角落,“何必那么麻烦?直接找个角落就是了。” 张慌:“你可以不麻烦,但卜曜灵和耗子直播时可不行,那么多观众看着呢,爱护环境人人有责。” 道士耸肩。 在张慌和小狗调整设备的时候,卜曜灵和耗子,道士拿着照片打算先去游乐场里转了一圈,游乐场很大,现在看游乐设施不算很多,但在当时却绝对是槐林市第一,只可惜如今也荒废至此,连带着这片地界都烂了,卖也卖不出去,只能这么放着。 去之前,张慌特地提醒:“走侧门,侧门的锁烂掉了,直接能进,正门我看挂着锁,晚上直播我们现场撬。” 这是为了制造点噱头,卜曜灵了解,他和道士,耗子从侧门进了游乐场。 逛的时候,道士肩膀绷得有点紧,卜曜灵以为他察觉到了什么,便问: “你看到什么了?还是感觉到什么?” 道士摇头,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卜曜灵,什么都没说,却走到了另一边。 之前是卜曜灵在中间,耗子在他左边,道士在他右边,如今变成了耗子在中间,道士和卜曜灵中间隔着耗子。 卜曜灵愣了下,渐渐明白过来,道士在忌惮断手。 两次直播下来,祭坛的用处暂未得知,但祭坛的可怕却越来越明显,出自祭坛的断手被道士顾忌也是正常的,或许张慌心里也有些想法,只是没说而已。 卜曜灵忍不住抬手,碰了碰怀里断手。 一直装死的断手突然勾了他一下,卜曜灵翘起嘴角,轻声道:“手哥,今晚可别乱跑了。” 说完他又压下唇角,“算了,每次说都没用,反正你都会跑,那就……至少别让我太害怕,记得快点回来。” 断手指尖动了动,似在回应。 从游乐场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了。 这次没有试播,也没有等到晚上12点,天彻底黑下来就开始了直播。 卜曜灵照旧在脖子,手腕上戴了运动相机,开播后站在游乐场门口,介绍了一下游乐场背景,讲了发生过的事故,还一一对着镜头展示了那些筛选出来的灵异照片。 “今晚我们就将直播探索这些照片中的地方,”卜曜灵晃了晃手里的拍立得,“还会在现场再现灵异照片!” 直播间反响很好,刚开播观众数量就已经是过去好几倍,虽然弹幕里混进来了一些水军黑子,但问题不大。 卜曜灵接过小狗递过来的老虎钳,走到游乐场大门前。 “现在,就让我们撬开锁,进入游乐场吧” 他转身,将老虎钳对准大铁锁,顿住了。 离远了看不出来,此时才发现这铁锁已经被钳断了,又被人挂了回去,断口相对。 有人在他们之前进了游乐场? 第33章 枫叶游乐场 卜曜灵立刻向镜头外张慌,道士几人看去,他们纷纷对他摇头,表明他们也不知道这个锁已经坏了。 白日里,不只张慌几人,卜曜灵也进过游乐场,不过他们走的都是坏掉的侧门,加上他们的工作棚就搭在游乐场门口,如果有人破坏门锁,他们不可能注意不到,他们也没有在游乐场里碰到别人,除非是在这更早之前就有人进来了,可没有人会在这种地方连着待两天以上,卜曜灵只能将这归咎为意外,是他们白日里没有来检查一下,粗心了。 他对着镜头敷衍过去,摘下坏掉的锁,推开枫叶游乐场大门。 大门是两扇高大铁门,如今已锈迹斑斑,推动时下方轮子吱嘎作响,声音刺耳。 进去后,小狗又递上一把新锁,卜曜灵重新将铁链缠上,耗子推近镜头,在直播间观众的监督下,卜曜灵将锁扣紧,还拽了拽,表明游乐场已经重新锁上,如果突发危急情况,他们是跑不出去的。 但其实这一套玩得就是信息差,他们谁都没说枫叶游乐场侧门是坏的,不需要走大门,他们可以从侧门自由出入,毕竟他们直播是真的有鬼,小命最重要。 “亲爱的观众们,我将这些灵异照片拍摄地点按照远近顺序排列了一下,一会儿我们会从最近的地方开始探索,站在和照片中一样位置拍下新的照片,这一切都会在镜头下进行,不用担心错过任何可怕的小细节哦” 卜曜灵说话时不自觉地扯了扯兜帽,因为断手存在,他已经习惯了穿带兜帽衣服。 断手这会儿很安静,卜曜灵松口气,至少证明这里是安全的,就算有鬼也不是什么太厉害的鬼。 “第一个地点离我们很近,就是游乐场售票厅。”卜曜灵拿出售票厅灵异照片给镜头展示,照片里,三个年轻人肩并着肩站在破败的售票厅里,照片里的光线很暗,不是晚上,但估计已经是黄昏,而在三个年轻人后面,从头和头的缝隙里,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长发白衣,是个女鬼。 天黑后的游乐场和白天的恐怖级别完全不同,那些游乐器材在黑暗里只留个黑黑的影子,像无数张牙舞爪的厉鬼。 卜曜灵和耗子一前一后走进售票厅,卜曜灵用手电筒来回照了照,这售票厅白天他就来过,除了破旧外没看出什么异常,此时也是,只是温度比白日低很多。 “我听说有很多人来这处游乐场探灵,像这些出过重大事故地方,就算起初没有诡异邪祟,但时间久了也会出问题,所有大家没事还是不要来这种地方探灵啊,冒险啊之类,真出事后悔都来不及,当然了,没事也不要乱讲鬼故事……”卜曜灵现学现卖,这些都是道士给他讲,他压低声音,做出神神秘秘的样子。 “鬼故事讲多了,可是会吸引鬼!” 但直播间弹幕并不相信,这次直播他们的人气和观众从刚开播就很爆炸,但其中混进了很多水军,此时那些水军都纷纷说卜曜灵骗人,夸大其词等等,卜曜灵勾勾唇角,只当看不见,何必跟一些不走心水军置气,说白了都是打工人罢了。 至于请水军来的人是谁……卜曜灵更不在意了,张慌都要谢谢他们给送的热度呢。 拍照事情其实可以让耗子帮忙,但在探灵直播中,耗子这个摄像最好全程隐身,最大可能降低存在感,所以卜曜灵找了个位置,将拍立得定时,然后立刻走到镜头前比了个剪刀手。 “咔嚓”一声,照片拍下,卜曜灵抽出照片,等照片显像后,他第一时间递到镜头前,给直播间观众看。 弹幕很失望,照片里只有比出剪刀手卜曜灵,压根没有什么鬼影。 卜曜灵自己也看了看,心想这个售票厅应该就是没有鬼的,正打算去下一个地点,弹幕里飘过一句: [主播站位和之前那个灵异照片里站位不太一样吧,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拍不到鬼啊?] 卜曜灵有特别注意还原灵异照片里位置,看到这条弹幕,他又把那张灵异照片拿出来看了看,发现还真没站对位置。 这处售票厅左右两侧各有一个窗口,长得都差不多,卜曜灵重新摆放拍立得,走到另一边又拍了一张,为了不混淆照片,他这次没有比剪刀手。 照片拍出来后,他仍第一时间展示给镜头,这回弹幕瞬间爆炸,一排排感叹号和“啊啊啊”密密麻麻地堆满显示屏,卜曜灵看到弹幕瞬间就寒毛直竖,看来这回照片拍到了什么。 他和耗子对视一眼,果然在耗子眼里看到了还恐惧,耗子正不断看卜曜灵身后的窗户,示意卜曜灵回头。 卜曜灵没急着回头,他先往前跨了好几步,人几乎弹射到售票厅门口,这才看向刚拍照片。 照片色调很暗,拍立得像素不好,光线暗更显模糊,但他身后窗外面却贴着一张白白脸,不同于他们从网络上收集的那张灵异照片里模糊的女鬼影子,这张人脸特别清楚,五官压在玻璃上变得扁平,黑漆漆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他。 卜曜灵微笑,看着镜头,“怎么样?亲爱的观众们,看到没有,这里真的有问题,既然第一张重现灵异照片拍完,我们现在就去下一个地点吧。” 卜曜灵和观众们不一样,这个地方是断手选出来的,就表明这里一定有问题,能拍到鬼他并不惊讶,也不想回头和那只鬼来一个深情对视。 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赶紧去下一个地方,直到找到张慌妹妹或者祭坛为止。 弹幕见他想跑,更热闹了,水军也混在里面,纷纷呛声卜曜灵,让他回头看看,说他连头都不敢回,还当什么探灵主播,干脆砸了饭碗换行算了。 卜曜灵是不会被激将法激怒,但他也要为《慌慌张张》考虑,他深吸一口气,探手摸了摸帽子里断手,这回断手没有急着乱跑,仍安静地待在卜曜灵头顶,这给了卜曜灵很多勇气,他缓缓转身,就见那张白白脸还贴着玻璃窗,在卜曜灵回头后,眼珠一转,看向他。 卜曜灵:“……” 卜曜灵:“……嗨。” 女鬼将脸从玻璃上拔起来,下一刻,玻璃窗发出吱嘎声,女鬼竟然将玻璃窗给推开了! 卜曜灵不断后退,抓住了门把手,和耗子一起紧紧贴着门板,耗子不忘移动镜头,侧着镜头对准卜曜灵,这完全是靠他的肌肉记忆。 打开窗户后,女鬼从外面翻了进来,站在了售票厅里面,向卜曜灵走近。 卜曜灵忍不了:“等等!别这么急!我靠!” 女鬼竟当真停下了,就那么看着他,双手在身前互相搅着手指,显出几分局促。 卜曜灵心想他竟然从一只鬼的脸上看出了局促,他晃动手电筒,突然注意到了女鬼影子。 “有影子……不是鬼?”卜曜灵想到了游乐场被破坏的门锁,问道,“你是人?” 女鬼有些茫然,眼神空了一瞬,渐渐聚焦,竟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吓到你吗?我是人,不是鬼。” 卜曜灵再三确定,眼前的女鬼确实不是鬼,她有影子,皮肤虽白但有血色,竟当真是个活人,一个活人大晚上跑来出过事游乐场,还在他拍照的时候把脸贴在窗户上,有什么毛病? 女生怕卜曜灵不相信,主动伸出手,“不信你跟我握握手?我有体温。” “不用了。”卜曜灵放下戒备,恐惧褪去,走了过去,“你一个人大晚上来这里干什么?” 女生脸上又出现了一瞬间空茫,随后定了定神,说:“我是和朋友一起来玩的,但是我们中途吵架了,分开走,我和我男朋友在一起,他说单独离开不好,都是朋友没必要因为一点小事闹这么僵硬,就让我在这里等着,他回去找他们。” 女生说着又问,“你能把手机借给我打个电话吗?我想问问我男朋友什么时候回来,我的手机没电了。” 女生的话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卜曜灵便将手机递给她。 女生拨打了电话,因为售票厅特别安静,卜曜灵也能听到电话听筒里传来拨号声。 声音响了许久,直到最后变成忙音,对面都没有接。 女生皱着眉将手机还给了卜曜灵。 卜曜灵说:“你自己待在这里不安全,我的朋友就在游乐场门口,你可以出去和我朋友待在一起,在那里等你男朋友,或者跟我们一起走。” 女生看向扛着摄像头耗子,问道:“你们是在直播吗?” “是,探灵直播。”卜曜灵道。 “哦哦,”女生并不意外,她摇了摇头,“我还是等在这里吧,我怕我走开了,我男朋友回来找不到我会着急。” 卜曜灵又劝了几句,女生执意等在这里,卜曜灵只能作罢。 至少这个售票厅看来真的没有鬼,女生只要不乱跑,应该没什么事。 临走时,女生又说:“那个……我男朋友叫李辉,我叫赵灵珊,如果你们遇到了我男朋友,麻烦告诉他快点回来,我还在这里等着他呢。” 卜曜灵点点头,和耗子一起离开售票厅。 按照远近,下一个去地方是一处假山上小凉亭。 假山不算高,但有点陡,爬起来很累,卜曜灵和耗子一起爬上去,也顾不得灰尘,累得坐在凉亭里凳子上休息。 休息时卜曜灵也没闲着,他找出几张在小凉亭里拍出灵异照片一一给镜头展示。 这处小凉亭似乎是灵异事件高发地,光是在这里的照片就有四张,还分别是在不同位置。 “一会儿我们按照四张照片里位置,分别拍一张看看。”卜曜灵对着直播间观众说。 这时,他身后凉亭下面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道虚弱的女声: “请问上面有人吗?我不小心掉下来了,崴了脚,你能来帮帮我吗?” 卜曜灵瞬间从凳子上弹开,站在凉亭中央,举着手电往凉亭外面照,凉亭外是长在假山上树木,夜里树影婆娑,看不清有没有人。 卜曜灵没出声,那道女声抽噎起来,“求求你,我和男朋友吵架了,我不想见他,躲在这里,结果不小心脚滑摔下来,崴了脚爬不上去,你能来帮帮我吗?” “这里好黑啊,我太害怕了,求你帮帮我……” 大晚上,有人求救,是人是鬼? 救还是不救? 第34章 枫叶游乐场 “老大……”耗子声音有点抖,正直播呢,他也不敢太大声说话,跟叫魂似的。 卜曜灵瞪他一眼,“我有办法。” 他撩起外套下摆,露出裤腰带,上面别了一排小型强光手电筒。 直播间弹幕见此卡顿一瞬,紧接着开始疯狂刷屏。 [擦,主播这么搞恐怖感下降了不是一星半点。] [有点搞笑是怎么回事?] [你们忘这主播胆子很小吗?他在直播的时候哭不是一次两次,这次到现在还没哭已经是奇迹了。] [现在有什么可哭的,这不还没遇见鬼吗?] [前面那个太天真了,大晚上你不会以为求救的会是人吧?] [不是人还真能是鬼吗?笑鼠,什么年代了还相信有鬼。] 几个带节奏的小号冒出来履行职责,直播间画风一瞬间歪掉,但卜曜灵这会儿没看手机,并不知道。 守在游乐场门外的张慌,道士,小狗正在调试直播间设备。 直播间画面断断续续,信号非常不稳定。 小狗扛起一个破破烂烂的备用天线插到地上,在张慌和道士指示下左右摇晃,直播间画面在不断闪烁,道士高喊:“小狗,往左一点!” “知道!”小狗把天线往左推。 画面固定,画面里卜曜灵正展示自己裤腰带上挂着的一排强光手电筒,卜曜灵身后的凉亭破败,老旧,暗沉沉。 画面一闪,凉亭柱子上缠满装饰品,贴边长凳崭新发亮,一切新得像刚开业一样。 道士愣了一下,画面又一闪,再看还是那个破旧的凉亭。 “张慌,你刚刚看到了吗?” 张慌调试着直播参数,闻言看过来,“看到什么?” 道士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我看错了。” 另一边,卜曜灵挑了一根手电筒,打开后一束光柱直冲云霄。 “奥特曼来了。”耗子没忍住嘴碎,“你见过光吗?” 卜曜灵将光对准了小凉亭外斜坡,树林掩映下,一个人影坐在斜坡上,抓着一侧的树干,在光照过去后,下意识抬手挡了下眼睛。 是个梳马尾辫女生,脸上和衣服上都沾了些尘土,脸颊上还有些划痕,很明显是摔下去时弄上。 “你是人吗?”女生看起来没问题,卜曜灵还是问了。 女生有些茫然,“啊?” 卜曜灵把手电筒递给耗子,“你照着,我下去救人。” 小凉亭围栏不高,卜曜灵跨出去,小心顺着斜坡往下走,走的时候顺手摸了下头顶,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却不想摸空了。 刚刚还在的断手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卜曜灵心里消散的恐惧感又飘了上来。 他定了定神,来到马尾辫女生旁边,女生一边脚踝很肿,站不起来,卜曜灵将她背起来,踉跄着爬回凉亭里。 “你在这里待多久?怎么不打电话求救?不会也手机没电了?”卜曜灵问。 “啊,不是,我手机好像摔坏了,打不开。”马尾辫女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显示屏上有一条裂纹,她时不时按一按开机键,显得有些焦躁。 这回卜曜灵主动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你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别吵架,快回家吧。” 马尾辫女生接过手机,却迟迟没有拨号。 “怎么了?”卜曜灵疑惑。 马尾辫女生脸上闪过茫然,“我忘记我男朋友电话号码……” “……那其他人的呢?家人,朋友?” 她摇头,“我没有记得的号码。” 卜曜灵接过被递归来的手机,“那你等会和我们一起走吧?先把你送出去,不过要等一会儿。” 卜曜灵还没在小凉亭里重拍灵异照片。 马尾辫女生有些好奇,“你们是在直播吗?” “是,探灵直播。”卜曜灵比对着其中一张灵异照片,站在了相同的位置,摆好拍立得定时拍照,拍出照片没有任何问题。 马尾辫女生坐在一旁看着,满脸好奇,“你们是特意在晚上来这里直播的吗?” 卜曜灵没隐瞒,女生又说,“我可以帮你拍照。” 卜曜灵顿了顿,将拍立得交给她,连着剩下三张灵异照片也交给她,告诉她按照照片里角度拍。 马尾辫女生被几张灵异照片吓到了,差点把照片扔出去,“你们探灵直播玩这么大?你不害怕吗?” 卜曜灵站在另一个位置,“当然害怕了,但只要观众爱看,我怎么都无所谓。” 卜曜灵趁机抖机灵。 马尾辫女生差点给卜曜灵鼓掌。 拍照片的时候,卜曜灵顺嘴问:“你是和赵灵珊,李辉一起来的吗?” 卜曜灵猜这几个年轻人就是破坏了游乐场门锁人,估计也是来这里找刺激的。 没想到马尾辫女生却说:“我不认识他们,我是和我男朋友还有另外一对情侣来的,里面的女生是我闺蜜。” 此时剩下三张照片已经拍完,全部没有问题。 “这里也没问题。”卜曜灵说。 这时马尾辫女生突然惊呼一声,“啊,我手机能开机!” 显示屏裂了一道手机亮起,女生翻了翻相册,“我们之前在这里拍了一张合照,我给你看看我朋友他们,没准你之前遇到过。” 女生刚点开照片,惊叫一声,手机从手里滑落。 卜曜灵手快接住,凑近一看,照片里,四个年轻人站在小凉亭正中间拍照,看时间应该是黄昏,背景是凉亭外山,露出一角亭檐,亭檐边坠下来一团模糊的黑影,像颗人头,马尾辫女生就是被这个吓到了。 “这是你们照片?” 马尾辫女生惊魂未定,“是啊……之前没有这个东西。” 卜曜灵放大照片,仔细看那团黑影,然后将手机还给她。 “你先给你朋友打电话。” 马尾辫女生有点不敢接手机,犹豫两秒还是接过来,开始给自己的朋友打电话。 卜曜灵眼看着她打了好几个电话,一个都没打通,电话里的忙音在寂静夜里清晰传了出来。 “怎么都不接电话呀。”马尾辫女生眼眶有点红。 卜曜灵道:“你还是跟我们离开吧,我们把你送出去。” “不过……”卜曜灵再次拿起拍立得,按照马尾辫女生手机里照片位置再次拍了一张。 这次的照片出问题了。 在同样的亭檐下方,吊着一颗惨白的人头。 这回卜曜灵彻底被吓到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马尾辫女生已经飞快调整好情绪,单脚跳过来看卜曜灵手里的照片。 她也被吓到了,但第一反应是回头看亭檐。 卜曜灵机械转动脖颈,也看了过去。 现实里,亭檐边倒挂着一颗人头,见他们看过来,还咧嘴笑了。 女生愣住了,这回没害怕,而是震惊,“金高飞!你怎么跑上面去了!” 那颗头的主人利落地蹦了下来,是个肤色很白男生,晚上看白得有点吓人。 “我猜你肯定躲在这附近不想见我,我就爬上去等你。”被叫金高飞男生说。 女生瞪他一眼,“你别撒谎了,我摔下去那么久,叫了那么长时间救命,你要真一直在上面,怎么没来救我?还是你早就看见我了,一直在看我笑话?让我在下面待到天黑?” “你才在撒谎!我在上面根本没看见你!也没听见你喊救命!”金高飞跳脚,两个人眼看着吵了起来。 卜曜灵恐惧被高高抛起轻轻落下,他和耗子莫名其妙当起了观众。 一连吵了几十句,这两个人才停下,虽然吵得面红耳赤,两个人却紧贴着站在一起。 马尾辫女生不好意思,“这是我男朋友……我们刚刚吵架……是不是被直播出去了?” 不等卜曜灵说话,耗子没忍住偷笑了一声,马尾辫女生更不好意思了。 金高飞却皱起眉,“什么直播?” 马尾辫女生掐他胳膊,“你在上面没听到吗?他们在做探灵直播。” “我说了我没听到啊,你怎么还不信我?我在上面根本没看到你摔下去了!” “你还撒谎!这凉亭也就两米高,你怎么可能什么都听不到!” 两个人又吵了起来,卜曜灵赶紧制止他们,“先别吵了,你们有什么打算?这么晚了,我先送你们出去?” 卜曜灵其实有点怕这两个年轻人在夜晚游乐场乱跑,再撞到厉鬼出什么事。 “啊,不用了,我想带着琳琳去找我朋友他们。”金高飞先拒绝了。 琳琳应该是马尾辫女生的名字。 “他们去哪里了?我刚打电话,他们都不接,对了,你也没接。” “撒谎,你哪有给我打电话!他们说先去摩天轮那边了,让我找到你赶紧过去。” 这对小情侣说话里掺杂着拌嘴,听起来乱糟糟的。 琳琳跟卜曜灵和耗子道谢,打算和金高飞去摩天轮那边。 卜曜灵想了想,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琳琳挺高兴,“行啊,我听说枫叶游乐场摩天轮特别漂亮!期待好久了,你们一起的话,我请你们坐。” 金高飞也点头,他已经听琳琳讲了卜曜灵刚才救她事了,也提议请他们坐摩天轮。 卜曜灵却面色微僵,“是吗?先过去再说吧。” 这两个是知道他在做探灵直播故意吓他还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枫叶游乐场都倒闭多少年了,哪里还有买票一说,更何况这里的电闸一直关着,整个游乐场黑乎乎,怎么坐摩天轮? 一行人走下假山,卜曜灵悄悄打量这两个年轻人。 这对小情侣这会儿已经不吵架了,挽着手黏糊糊,时不时指着某处惊呼好看。 那些好看地方在卜曜灵眼里都只余破败。 明明他们走在一起,却像看着不同的世界。 第35章 枫叶游乐场 耗子一直默默走在卜曜灵身后一点的位置,镜头忍不住侧向金高飞和琳琳,这对小情侣在镜头里的样子没什么不对,看着就是普通人类。 卜曜灵用手电筒照着前方的路,时不时藉口观察四周扫一下金高飞和琳琳脚下影子。 无论怎么观察,除了他们言语有些奇怪外,真的看不出哪里不像人。 卜曜灵拿出手机想看看直播间弹幕,却发现手机这会儿突然没信号,直播间画面还卡在他在假山小凉亭上拍照的那一幕。 他关了直播软件又打开,又试着拨通张慌电话,听筒里只有忙音,没信号什么都干不了。 “耗子,你那边直播还正常吗?”卜曜灵问。 耗子看监视器画面,“信号满格的啊,咦,但是我手机没有信号。” 这太奇怪了,卜曜灵想去看看监控器,但边走边拌嘴小情侣也好奇地看了过来,卜曜灵便忍住了。 另一边,枫叶游乐场外临时工作棚里。 小狗对着大天线敲敲打打,张慌和道士盯着显示器,那上面一片雪花,已经彻底失去了直播画面。 “他们的电话也打不通啊。”道士急得满头大汗,“要不要进去看看?” “再等等,他亲戚在,现在进去对他们不一定有帮助,可能还会拖后腿。”张慌道。 他话里的亲戚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道士扯了扯嘴角,到底没说什么。 其实他们心底对断手总归是不那么信任的。 《慌慌张张》这边开播不一会儿就掉线变雪花,让另一头买了无数水军,特意将直播选在同一时间罗阳团队拔剑四顾心茫然,特别是他们买的水军鱼龙混杂,卜曜灵直播间信号都没了,还有水军没带脑子,在他们直播间硬夸乱夸,说他们直播比卜曜灵直播恐怖一万倍。 罗阳有些尴尬,恐怖在哪?恐怖在没有雪花吗? 卜曜灵和耗子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们和金高飞,琳琳一起来到摩天轮下方。 当年枫叶游乐场规模很大,知名度也很大,摩天轮更是豪华无比,每一个轿厢最多能坐15人,无论何时想坐都要排队几个小时。 如今摩天轮隐在黯淡的光幕里,只映出生锈破败的轮廓,很多轿厢玻璃都碎了,上面的图案斑驳掉皮,看不出原貌。 金高飞和琳琳却表现得很兴奋,他们指着摩天轮大声赞叹,然后手牵手一起去了售票厅。 卜曜灵不动声色地跟上,他想看看他们怎么买票。 小情侣对着黑乎乎售票窗口探头探脑,不停拌嘴。 “这都多晚了,售票员都下班。” “也不算太晚啊,那我们今天坐不了摩天轮吗?” “明天再……”金高飞说着话突然不说了,两个人背对着卜曜灵,直挺挺地站在售票窗口前,像被施了定身术。 卜曜灵和耗子一起后退了一步。 突然,一阵轻快的音乐划破寂静突兀响起,地上投下斑斓的灯光,尘封数年的喇叭“嘶啦”几声后传来不断循环的播报。 “欢迎来到枫叶游乐场,这里是枫叶游乐场最有名的项目之一幸福摩天轮,坐了我们的幸福摩天轮,一定会收获最大的幸福哦” 像被定身金高飞和琳琳又恢复正常,转身高高兴兴地走向摩天轮。 摩天轮侧后方走出来一对陌生男女,看样子应该就是和金高飞和琳琳一起来游乐场那一对。 卜曜灵和耗子落后一段距离,仔细观察新出现两个人,看着似乎和鬼没什么联系,但就是有种违和感。 从开始直播起,就一直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四个年轻男女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很快琳琳子转身冲卜曜灵招手,让他们过去。 卜曜灵靠近,但仍和他们保持了一点距离。 “这是我朋友大杨和小艾,他们说是他们去开摩天轮开关,这样我们就可以偷偷坐了!反正这么晚了,游乐场里也没人!”琳琳说。 卜曜灵腹诽,知道这么晚了还要去买票,前后矛盾。 他立刻拒绝,“我就不坐了……” 视线一晃,余光里摩天轮一个轿厢窗边,断手冲他勾了勾手指。 卜曜灵:“……行,一起坐吧。” 新出现大杨和小艾很兴奋,卜曜灵跟在他们四个后面一起走向摩天轮,在即将进去时,大杨和小艾突然站在了轿厢门口。 他们表情变得僵硬,和刚刚站在售票窗口前定身金高飞和琳琳一样诡异。 但他们这个状态只持续了几秒,很快恢复正常。 大杨说:“我们刚刚坐过一轮,你们先坐,我和小艾更想去坐过山车,我们先去那边排队,你们坐完摩天轮,就来过山车下面等我们。” 过山车!这三个字一出,卜曜灵心脏急跳一下了,当初导致枫叶游乐场关门大吉就是过山车脱轨事故。 金高飞和琳琳没有异议,他们看着大杨和小艾离开,又催促卜曜灵快一点。 卜曜灵拦住耗子,“你在这里等我。” 耗子不愿意,卜曜灵说,“摩天轮轿厢是密闭空间,升高了后更是没有出路,我刚看到手哥在里面冲我勾手,如果出事……手哥能救得了我,但绝对很难同时救第二个人,耗子,你在这里等我,也算和我有个照应。” 耗子虽然不愿意让卜曜灵单独行动,但还是答应了。 卜曜灵进入轿厢,坐在金高飞和琳琳对面。 很快摩天轮开始转动,轿厢缓缓升空。 卜曜灵悄悄观察轿厢内部,这里面有股霉味,空荡荡的,没什么特殊的东西,而刚刚对他勾手指断手又不翼而飞。 金高飞和琳琳一起凑到窗前,冲着下面黑乎乎游乐场指指点点,时不时惊呼尖叫,彷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卜曜灵注意力不在游乐场,他悄然关注着这两个人。 在轿厢即将升到最高处时,卜曜灵手机震动起来,有人来电。 “有信号了?” 卜曜灵拿出手机,发现是一串未存的陌生号码。 他接起来,里面传来一道焦急的女声。 “主播,我是赵灵珊。” 赵灵珊是之前在售票厅遇到的那个在等他男朋友女生。 “主播,你现在在哪里?” 卜曜灵没说具体,只道:“还在游乐场里。” “主播,我男朋友刚才回来,他说没找到我几个朋友,但遇到了很可怕的事情,我跟你说完,你不要怕,一定要以最快速度离开游乐场!” 当时在售票厅里遇见,赵灵珊一直表现得很冷静,可她此时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尖锐,声音大到透过话筒传了出去,在空间有限的轿厢里回荡。 一直在叽叽喳喳说话金高飞和琳琳同时看了过来。 卜曜灵疯狂按音量键,但话筒里声音非但没有变小,反而越来越大。 “我男朋友跟我说这个游乐场闹鬼!他看见了!看见一个男人的头掉了,掉在地上头还在一直说话,喊着‘琳琳’‘琳琳’什么的!” “主播,别探灵,命更重要,快离开这个游乐场!快啊!快逃!” 赵灵珊声音逐渐变调,字音扭曲,最后变成了无意义的刺耳尖叫。 “逃啊!逃——啊啊啊啊!” 卜曜灵攥紧手机,这时摩天轮灯光突然灭了,音乐也停了。 轿厢在夜色里安静地缓慢上空,黑暗里视线变得模糊,只有卜曜灵手机的光亮映出一片能见范围。 金高飞和琳琳的身影在黑暗里显得不真切,可他们视线却难以忽略,他们在看着卜曜灵,直勾勾地看着。 卜曜灵轻轻将手机揣进口袋里,打开了强光手电筒,没敢直射那两人,而是照着地面。 “咔,咔。” 两声僵硬钝涩响动,金高飞和琳琳同时转头,又看向了窗外黑乎乎游乐场。 他们重新开始交谈,可声音从叽叽喳喳变得缓慢僵硬,没有音调起伏。 “琳琳,你看那棵树,挂满了彩灯,好漂亮。” “真的好漂亮啊,还有那边,有好多气球。” 卜曜灵额角缓缓滑过冷汗,他放缓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突然轿厢一阵摇晃,不算剧烈,在摇晃中,卜曜灵再次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嘎巴嘎巴,咔咔咔……”像什么东西被碾碎了。 卜曜灵侧过头,在轿厢玻璃窗里看到了金高飞和琳琳映出来的身影,完全不一样身影。 他们的身体被看不见什么东西砸烂,砸扁,骨头和血肉,内脏混合在一起,裹着衣服的布料,像剁碎在一起的饺子馅。 金高飞头还是完整的,他的身体从脖子以下全都扁了,琳琳更惨,整个人都变成扁的,头骨都碎了,眼珠挤出来,一颗已经爆了。 卜曜灵身体微微颤抖,将视线重新落回两人身上。 在他的眼睛里,那两个人还是人类模样,可在玻璃的倒影里,他们已经是两团烂肉。 突然,金高飞完整的头从他压扁身体上滚了下来,撞到卜曜灵脚踝,滚到卜曜灵坐着的铁凳下面。 对面的金高飞仍和琳琳一起看着窗外,他说:“琳琳,游乐场灯怎么突然关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琳琳说:“没有关啊,还亮着呢。” 卜曜灵咬紧牙关,尽量正常地说:“啊,我鞋带开了,我系一下。” 他从铁凳上起身,弯下腰,抓住了金高飞滚进去的头。 入手的触感黏腻阴冷,卜曜灵拽着头发提起来,飞速起身,把金高飞的头发安回他身上。 玻璃倒影里,碎肉金高飞捧住自己的头。 卜曜灵眼中,金高飞缓缓抬头,惨白的脸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平平地说: “啊,我看到了。” 琳琳问:“看到什么了。” 金高飞看着卜曜灵,“看到你。” 第36章 枫叶游乐场 卜曜灵扯出一个很僵硬的笑,“看我做什么?继续看窗外,窗外好看。” 金高飞仍盯着卜曜灵,琳琳也是,两个人眼神很呆板,如之前他们莫名其妙定身一样,几秒钟的呆板后,眼珠里又浮现出了刺骨的恶意。 卜曜灵脊背窜起一股凉气,他轻轻后退,坐回轿厢内铁凳上,直觉告诉他不能移开视线,如果不盯着他们,一定会发生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轿厢从摩天轮最高点缓缓下移,移动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这个位置距离地面有十几米的高度,卜曜灵没有任何能够逃脱的可能。 他攥紧强光手电筒,心里估量着用这东西当武器的可能性,至少金高飞和琳琳肉眼看着还是人形,应该能被物理攻击到? 金高飞和琳琳先动,他们一起站起来,缓缓走向卜曜灵。 玻璃窗反光里,两个被压扁肉团流出黏腻发黑的血液,血液在轿厢地板上蔓延,沾上了卜曜灵鞋底。 卜曜灵正要把强光手电筒扔出去,金高飞和琳琳靠近的动作一顿,又慢慢坐了回去。 卜曜灵:“?” 轻柔的抚摸自头顶传来,断手不知何时回来,正轻轻拍他的头,又顺着他的头滑到肩膀,拍两下,像在安抚。 属于断手阴气瞬间席卷卜曜灵全身,他觉得更冷了,却也安心了。 金高飞和琳琳眼神中的恶意消散,呆滞片刻后,两个人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又开始对着窗外漆黑游乐场叽叽喳喳,彷佛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一切。 轿厢重新开始移动,缓缓落到了地面。 卜曜灵打开轿厢门,耗子已经等在门口,摄像头拎在手里,他太担心了,顾不上继续拍摄。 见卜曜灵完完整整地出来,耗子松了口气,紧接着看到卜曜灵帽子动了动,断手露出指尖。 和道士,张慌他们对断手忌惮不同,耗子对断手感觉是分情况的,比如现在,他就觉得断手特可靠,看到断手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卜曜灵拉了拉帽檐,把断手又藏了回去,问耗子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耗子指了指不远处,卜曜灵看过去,意外见到了赵灵珊和一个陌生男生。 两个人紧紧站在一起,戒备地看着这边,没有靠近,在看到跟着卜曜灵从轿厢里出来的金高飞和琳琳后,那个男生脸上更是露出惊悚的表情。 “老大,摩天轮刚转起来不久,他们两个就来,我跟它们说话,他们也不理我,就一直站在那里。”耗子说。 赵灵珊见卜曜灵从轿厢里出来,终于扯着身边的男生走近一点,那男生不愿意,磨磨蹭蹭的。 “主播,你过来一下,我们有事跟你说。”赵灵珊说。 卜曜灵没动,他扯着耗子横移几步,和金高飞,琳琳也拉开了一段距离。 “什么事啊?”他现在有断手,可以适当搞搞事。 比如激怒一下在场几个“人”。 “不方便说,你过来一下吧。”赵灵珊说,她指了指身边的男生,“这是我男朋友李辉,我之前给你打电话说过的……你还记得吗?” 赵灵珊一边说一边频频去看金高飞和琳琳,眼神里也有害怕。 卜曜灵当然记得,那通电话差点害死他!但他却说:“忘。” 赵灵珊:“这怎么能忘呢?主播,你快来我们这!哎呀,你离他们远点!” 赵灵珊越来越急,她似乎忌讳把“鬼”这个字当面说出口,只不停冲卜曜灵招手。 金高飞和琳琳不认识赵灵珊和李辉,他们出摩天轮后就恢复了正常,一开始以为突然出现的男女是卜曜灵朋友,此时听赵灵珊这么说,有些不乐意,两人跟着呛了起来。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们也不认识你们,没招没惹,搞得好像我们是病毒似的。” 赵灵珊不敢再靠近了,她畏惧地看了眼金高飞和琳琳,又看向卜曜灵,“主播,我们是为你好啊,快过来啦!” 卜曜灵左右看看,他现在已经明确金高飞和琳琳不是人了,而赵灵珊之前的电话也有奇怪之处。 他拿出手机,寻到之前赵灵珊打过来的号码,这号码正是赵灵珊在售票厅借他手机打出去那个,是她男朋友的号码无疑。 卜曜灵拨了回去,他猜测这应该是李辉手机,而李辉手机此时一直被他抓在手里,他盯着手机显示屏,显示屏却没有亮起来。 这通电话没有打出去,卜曜灵听筒里传来了“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提醒。 他指尖轻颤,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确定之前在售票厅,清楚地听到了听筒里传来拨通的声音,此时这号码却变成了空号,而李辉本人就站在卜曜灵面前。 卜曜灵挂断电话,看着赵灵珊,说:“给我打一通电话。” 赵灵珊不解,“什么意思?” “给我打一通电话,现在就打。” 赵灵珊虽然不解,还是让她男朋友给卜曜灵打了过来。 卜曜灵亲眼看到李辉拨通电话,他的手机震动,显示屏上显示出他刚刚打过去是空号的号码。 人类是做不到这种事的,又不是提前准备好的魔术表演,但鬼却可以。 他现在确定赵灵珊和李辉也不是人。 只是他们自己呢?他们知道自己不是人吗? 卜曜灵挂掉李辉来电,说:“不是要去过山车那里吗?先过去吧。” 金高飞和琳琳想起了自己的朋友,纷纷瞪了一眼赵灵珊和李辉,招呼卜曜灵离开。 卜曜灵跟在两人身后几步的位置,他发现赵灵珊和李辉也跟了上来。 见卜曜灵看他们,赵灵珊仍是满脸惊惧,说:“我,我们的朋友就在过山车那里等我们。” 卜曜灵收回视线,两拨人最终的目的地都是过山车,而过山车就是当年枫叶游乐场事故地点。 过山车离这里不远,游乐场黑漆漆的,卜曜灵拿了两支强光手电筒前后来回看,他现在的位置被两拨鬼夹在中间,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来到过山车所在地,不出意外这里也黑漆漆的。 四周静得像死地,琳琳却指着断裂过山车轨道说:“快看!过山车来了!大杨和小艾好像在上面招手呢!” 卜曜灵皱眉,这附近哪有什么过山车,突然——轰隆声自头顶响起,黑暗中一片模糊黑影疾驰过来,金高飞和琳琳身边也突然出现了好几个人形黑影,站在不远处的赵灵珊和李辉在这时也高呼着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叫着几个陌生的名字,像是在招呼人。 一行人全都站在了一起,过山车黑影直挺挺冲向断裂轨道,从上面飞了下来,砸向聚在一起的人群。 卜曜灵浑身血液几乎冻结,他抬脚用力踢向耗子的屁股,将耗子远远踢飞,自己也扑向一边,但不够远!高速下坠的过山车阴影仍覆盖住他半边身子。 卜曜灵抬头,视野里脱轨过山车被不断放大,上面坐着的人全都是模糊的黑影,在第一排最边上,却有一个与黑影格格不入的小女孩,是张慌妹妹! “老大!!!”耗子撕心裂肺的喊叫,卜曜灵已经被吓得失去了行动能力,突然一股大力扯着他的手腕将他拽远。 “咣——扑哧——” 鲜血如烟花般炸开,赵灵珊,李辉,金高飞,琳琳,以及那些突然出现的黑影,全都被掉下来的过山车砸扁砸烂,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伴随着尸体高度腐烂臭味。 卜曜灵手腕还被断手紧紧攥着,耗子已经跑了过来,他们一起看着眼前的事故现场。 怪不得进来时一直没有遇到鬼,原来是鬼早就出现了。 他们并不是在枫叶游乐场出事故后才来冒险的年轻人,他们就是当时出事故那群人。 “啪嗒啪嗒。” 摔烂过山车晃动起来,残肢断臂从下面爬出来,那些之前还在卜曜灵面前维持着人类模样鬼恢复死前的模样,正拖拽着一身烂肉残骨向卜曜灵爬来。 卜曜灵已经没办法从那一团团烂肉里分辨出谁是谁,他飞快爬起来,手电筒扫视四周,没找到张慌妹妹身影,扯着耗子就跑。 “先离开这里!” 那些烂肉上恶意已经完全藏不住了,四周阴气冲天,哭嚎声直入耳膜,震得人脑袋疼。 “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啊?” “我不想永远留在这里啊!” “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你来替我好不好?你来替我好不好啊!!!” 他们捂着耳朵拔足狂奔,路途中除了身后跟着的烂肉恶鬼,没有遇到其他意外。 游乐场大门已经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大门紧闭,他们直奔侧门。 来到侧门时,紧追在身后的烂肉恶鬼距离他们只有不到五米距离。 卜曜灵用力推侧门,手臂震动,侧门哗啦作响,没推开! “怎么回事?侧门的锁……”卜曜灵藉着手电筒的光查看,侧门的锁好好的插在里面,不仅没有损坏,连半点斑驳锈迹都没有。 卜曜灵狂拍铁门,手电筒的光照出去,游乐场门外本该有工作棚地方空空荡荡,张慌几人都不见了。 “老,老大……他们追上来了……”耗子把摄像头举在身前当武器,都快哭了。 卜曜灵看着视野里不断放大烂肉,把断手从自己手腕上撕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到唇边响亮地亲了一口。 “手哥,救救!” 第37章 枫叶游乐场 断手被亲反应依旧很大,五指张开反手掐住卜曜灵半张脸,干脆不让他张嘴。 烂肉恶鬼群近在眼前,卜曜灵寒毛直竖,呜呜咽咽继续求救,耗子已经把摄像头抡起来了,几团跑得最快的烂肉被摄像头抽飞,烂肉臭血溅落各处,四周的空气糟糕到令人作呕。 “手哥!!!”卜曜灵眼看着一只挂着零星黑肉手骨伸向他,正想抬脚踹,手骨突然僵住,外面结一层冰壳,无法再向前靠近一点。 一股彻骨寒意席卷全身,断手松开卜曜灵脸,落到卜曜灵头顶,五指摩挲玩具一样抓着卜曜灵的头发,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当初在小旅馆,卜曜灵就是靠断手阴气作为媒介才能攻击到恶鬼。 只是此时他和耗子被堵在大门前,进退不得,找不到趁手的东西当武器,卜曜灵看着手里的强光手电筒,再次求饶: “手哥,给个武器吧,手电筒也太短了点。” 断手扯着卜曜灵的头发卷了卷,像是在表达不耐烦。 下一秒,卜曜灵手里的两支强光手电筒自动打开,两束强光照着地面。 强光下雾气凝结,气温骤降,两根又尖又长冰柱在阴气裹挟下汇聚而成,在强光下像两柄游戏里才会出现的光剑。 耗子手里的摄像头已经抡坏了,镜片脱落,前面沾满污血和碎肉,耗子这会儿正捂着脸疯狂抬腿乱踹,一边踹一边干呕,模样凄惨。 卜曜灵试着挥了挥阴气版光剑,立刻打飞一坨烂肉,手感不错,他将耗子拽到身后,喊道:“跟紧我,先甩开这些东西!” 耗子扔下破破烂烂的摄像头,一边“卧槽卧槽”地盯着卜曜灵手里的光剑,一边紧紧跟上,还不忘疯狂吹彩虹屁,“老大!!!你现在真的是奥特曼啦!!!” 卜·奥特曼·曜灵双手将冰柱光剑舞得飒飒生风,强光手电筒的亮度将黑夜撕开一个缺口,烂肉恶鬼每每靠近都会哀号惨叫着被光剑削断一部分肢体,虽然会因此被阻挡一下,但残肢落地后会蠕动着和附近的烂肉汇聚融合,重新化为新的一部分追过来,卜曜灵跑了一路砍了一路,只是在干耗体力。 枫叶游乐场很大,卜曜灵和耗子在来之前都看过游乐场平面图,可夜里视野有限,他们跑起来如无头苍蝇。 卜曜灵回头,将一只带着冰柱手电筒甩进烂肉团正中央,扎穿了一颗已经看不出五官的腐烂人头,人头凄厉惨叫,烂肉蠕动的速度慢了几分。 趁此机会,卜曜灵拽着耗子钻进路边绿化林,在没有路林子里狂奔。 他从腰间重新拔出一个手电筒打开,断手阴气再次盘旋,汇聚出一柄新的光剑。这光剑全靠断手阴气维持,脱离他手的手电筒很快就会变成普通的手电筒,也因此,这种状态持续越久,卜曜灵身体越吃不消,无论是低温还是顶级恶鬼阴气都不是他一个人类能够承受得的。 烂肉恶鬼怨气冲天,游乐场就是他们的身亡之地,在这里很难将他们彻底绞杀,卜曜灵选择先藏起来再说。 他和耗子在林子里七拐八拐,他时不时扔出一只手电筒吸引烂肉恶鬼注意力,终于在一个拐角将烂肉恶鬼彻底甩开。 此时卜曜灵只剩一只强光手电筒,他和耗子躲进一处自助拍大头贴小屋里,将帘子掀开一条缝隙观察外面。 夜半三更,月亮升到正空,藉着月光,卜曜灵观察着那些烂肉恶鬼行动轨迹。 在追丢了卜曜灵和耗子后,烂肉恶鬼在短暂的迷茫过后又开始狂奔,看似毫无目的,但在观察了一会儿后,卜曜灵发现烂肉恶鬼似乎在围着一个地方转圈。 在卜曜灵和耗子躲在小屋里时,张慌,道士和小狗正站在游乐场大门前交谈,他们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 大天线还插在地上,但怎么敲打修理都无法挽救直播间信号,小狗拿着手机,紧盯直播间满屏雪花,在雪花闪烁间,偶尔会闪过几个画面,但实在太黑了,不等看清就闪过去了,小狗也尝试了录屏,截图,但在视频和截图里又完全看不到这样一闪而过的画面。 道士和张慌分别用手电筒往游乐场里照,从这里能看到挺大一片地方,但目之所及都安安静静的,除了黑暗便没有其他。 “两个人手机都打不通。”道士不知第几次挂断电话,冲张慌摇了摇头。 张慌皱眉,掏出手机翻了翻,“过去几个小时,罗阳他们是不是快到了?” “按照他们那个位置来推算,应该早就到了。”道士说。 罗阳这事还要往前推几个小时,在《慌慌张张》直播间突然失去信号变成一片雪花后,罗阳直播间水军没有及时收到消息,还在按照剧本尬吹,吹得太突出了,很快被罗阳直播间普通观众看出来了。 自上次罗阳探灵直播出现重大失误后,罗阳团队一直遭受质疑,人气一降再降,加上罗阳粉丝本就跟罗阳一样戾气重,喜欢踩高捧低,也算不上多死忠,罗阳一出事,他很的大一部分粉丝已经开始倒过来等着看他笑话,今天的大量水军露出马脚,罗阳直播间风向越来越差,眼看着挽回不来,罗阳只得咬牙出奇招。 他放弃他们团队已经布置好场景,设计好剧本探灵直播,扬言要立刻去《慌慌张张》直播地点枫叶游乐场,同地探灵,比个高低。 罗阳是铁了心要把卜曜灵当垫脚石,他一番言论也的确为他直播间掀起了超高热度,他干脆利落地关闭直播,收拾设备出发了。 这之后每隔半小时左右,罗阳就会在自己的账号发一些照片,都是在车里拍路上的风景,表明他们团队正在全速赶往枫叶游乐场。 按照罗阳速度,他们团队应该早就到了,张慌几人也已经做好了之后剑拔弩张的准备,结果等又等,连罗阳影子都没看到,一直联系不上卜曜灵和耗子也让他们越来越担心。 “我给他们都发了微信,但前面一直有感叹号,发不过去。”小狗晃了晃手机,提议道,“要不我们多带些符,直接进去吧?” 道士掏了掏怀里,他道士服衣襟塞得鼓鼓囊囊,里面塞满了符咒和各种驱邪法器。 “我早准备好了。” 张慌叹口气,说道:“我们进去……” 不等话落,模糊的警笛声突然传来,不算太近,但应该就在附近。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来警察?”张慌道。 随着枫叶游乐场倒闭,这片小商圈也彻底荒废,这附近除了烂尾楼就是烂尾楼,警察大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我去看看?”小狗说。 张慌点头,“你和道士一起去,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那你呢?你自己等在这里?”道士问。 他们这些真正经历过恶鬼人都知道,在这种地方一定不要落单。 张慌道:“工作棚在这里,我不乱走,光源也充足,你们速去速回,短时间不会有事。” 小狗和道士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便开着车循着警笛声过去了。 张慌拿着手电筒,兜里塞着几张符,回到工作棚查看监控器。 监控器里依旧一片雪花,雪花发出“哗啦哗啦”声音,在夜里听久有些渗人。 突然,一阵轻响,工作棚下的一把摺叠椅倒了。 张慌立刻看过去,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摺叠椅,坐在原地没动。 “咣当。”另一把摺叠椅也倒。 一阵阴风吹过,吹起张慌有点长了的头发,他墨镜后瞎了那只眼睛一阵刺痛,他正要将兜里符掏出来一张,阴风像是路过,什么都没发生。 张慌回头,阴风卷着地上的落叶,吹到游乐场大门口,很快落叶飘回地面,风散了。 他一手插兜,攥紧符咒,走向游乐场大门,往里面看了看,除了那阵阴风,再没什么异常。 张慌正要离开,游乐场侧门突然“吱嘎”一声被推开了,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站在那里。 张慌没有再靠近,他慢慢后退,回到了工作棚,但仍紧盯着保持半开侧门。 在他的视野里,侧门是自己保持着半开的样子,十分诡异。 同样的,站在门口的罗阳和助理也没看到张慌。 助理扛着摄像头,抓着侧门,犹豫着不想进去,“老板,咱真的要现在进去?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不是说卜曜灵他们团队就在这里直播吗?门口也没看到他们团队车或者工作棚啊。” 罗阳绷着脸,抬脚踹了下助理小腿,“废话这么多!让你进你就进,探灵直播做过这么久了,你难道还真相信有鬼不成?直播间弹幕什么样你也看到了,今晚不把这事搞定,以后我罗阳可就在探灵直播界没法混了!” 助理哭丧着脸,走进了游乐场,罗阳紧紧跟上,游乐场侧门重新关闭。 张慌亲眼看着侧门自己打开又自己关上。 他浑身紧绷,保持警惕,直到汽车轰鸣声传来,道士和小狗回来,他才松了口气。 道士下车后立刻走了过来,道:“是警车来了,就在往前不远的那条公路,有人出车祸了,拐弯的时候不知怎么搞的,直接撞到了山上,车头都撞烂了。” “死人了?”张慌皱眉,想到了刚才阴风。 “没死,都晕了,救护车拉走了。”道士一脸复杂,说完这些后才补充道,“出车祸是的罗阳一行人。” 第38章 枫叶游乐场 张慌对此感到十分惊讶,没想到这完不算还,道士继续说道:“我和小狗尽可能靠近了些,罗阳团队里受伤最严重的就是罗阳和坐在他旁边的一个男人,似乎是他助理,这两个人虽然也是昏迷,但情况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我怀疑……他们是离魂。” “离魂?”张慌皱眉,“和游乐场有关?” “不只是游乐场,”道士神情严肃,“应该是祭坛,上次在遮目村,祭坛吸收了无数恶鬼冤魂,如今看来,恶鬼冤魂已经不能满足祭坛的需求,它开始吸收生魂。” 张慌想到了什么,立刻去翻之前调查关于枫叶游乐场数据。 之前他们的关注点在于那些来枫叶游乐场探灵团队和媒体全都没有遇到任何灵异事件,偏偏一些私下里来玩的年轻人拍到了很多灵异照片,当时他们还戏谑这里的鬼害羞。 如今张慌重新检索关于那些来过枫叶游乐场探灵团队和媒体,发现了不少问题。 “这些人,超过半数回去后在几个月之内都出了意外,并且出意外结果全都是变成了植物人。” “或许更准确的说法是,他们被迫离魂,而魂魄就滞留在了这里,时间长了,生魂也会变成死魂,而躺在病床上的身体,早已成为彻底空壳。”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祭坛所为,那卜曜灵的亲戚……那只断手,绝对不能留。”道士说道。 “鬼留在人身边,多是有所求,鬼都是不讲道理的,那断手对于卜曜灵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安全保障。”张慌补充。 在张慌,道士和小狗重新查数据的时候,罗阳和助理已经在游乐场里走一段路。 助理扛着摄像头,小声抱怨:“我又不是干摄像,干嘛要我来扛啊,这种事不是一直是小陈在做吗?” 罗阳又踢了一脚助理腿,“小陈不是还没到吗?让你先拍一会儿能要你的命?” 助理不敢和罗阳吵,只能问道:“那小陈什么时候到啊?” 罗阳愣了一下,他脑袋里出现了一片空白,竟一时忘记了他和助理为什么先到了游乐场,但他心里记挂着更重要的事情,很快将这个不对劲忽略掉了。 他打开手机,播放自己直播间,看着飞速飘过的弹幕上对他质疑和嘲讽,气得眼睛发红,咬牙切齿道:“直播重要,先找到卜曜灵再说。” 助理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老实地跟着罗阳走。 两个人没带什么照明的设备,罗阳钥匙串上有个装饰性的小手电筒,用来探路光亮很暗,不知怎么的,明明走很久,再抬头竟又回到了游乐场门口。 助理吓得腿打哆嗦,“咱,咱们是不是遇到鬼打墙?” 罗阳瞪他一眼,碍于直播中,不好再说什么世界上没有鬼的论调,瞥了一眼游乐场大门,打算离开这里。 只一眼,罗阳就看到了游乐场侧门附近的地上多了什么东西,他们进来的时候没看到有这个东西。 两人走了过去,罗阳蹲在地上,发现这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摄像头,上面还沾满了黑红发臭的软烂物。 助理扛着摄像头都跟着抖了起来,他说:“这,这是不是卜曜灵他们摄像头啊?怎么烂成这样?那上面沾着的是不是血啊?” 罗阳脸色不好,没说话。 助理又道:“罗阳,老板,老大,boss……咱,咱别直播,先离开这里吧?我总觉得这里太奇怪了……” 罗阳站起来,又去看自己直播间弹幕,弹幕里依旧都是对他质疑和谩骂。 罗阳抬脚猛地踢飞破破烂烂的摄像头,狠狠瞪了一眼助理,“怕什么?走,继续播!” 他们这次换了一条路线,好在没有再遇到鬼打墙,顺顺利利地走到了旋转木马附近。 这附近臭气熏天,地上留下一圈圈黑红印子,混合著泥土和奇怪的软烂物,看着格外恶心。 在一堆软烂物里,陷着一个小型运动相机。 罗阳走近看了看,确定卜曜灵也来过这里。 “在这附近找找,我倒要看看他们这直播在搞什么名堂。” 助理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软烂臭物,跟在罗阳身后。 而此时卜曜灵已经和耗子偷偷潜入一间小屋。 这里是旋转木马附近的电力小屋,里面藏着游乐场电闸开关,卜曜灵也是观察了一阵后才确定那些烂肉恶鬼是围着这处打转的,他第一时间想到这里面可能就藏着祭坛。 他和耗子趁着烂肉恶鬼转圈时间差跑了进来,中途还差点摔倒,丢掉了一个运动相机,但他们直播早没信号,卜曜灵也没在意。 电力小屋里很黑也很狭窄,断手已经收了阴气,卜曜灵强光手电筒只剩普通的照明功能,他们顺着小屋走入深处,在墙两边看到了贴有标签电闸。 其中摩天轮电闸依旧是关着的,手电筒的光晃过的时候,卜曜灵留意了一下,这只能说明他之前坐的摩天轮根本从未激活过,许是恶鬼给他的幻觉,或是什么更没法解释的原因。 走到最深处,卜曜灵推开一扇小门,发现了一条向下的楼梯。 “祭坛应该就在下面了。”卜曜灵小声说,示意耗子一定要跟紧他。 耗子点点头,卜曜灵小心翼翼的往下走,不忘摸一摸头顶断手。 这一摸却摸了个空,断手又不知何时悄然消失了! 卜曜灵心跳快了几分,咬咬牙还是继续走了下去。 黑暗加剧恐惧,让卜曜灵呼吸快了几分,眼眶也有点红。 最近他的泪失禁体质因为有断手时不时地冷气照顾,已经没那么容易犯了,可此时他还是有了快被吓哭的感觉。 向下的楼梯比预想中长,甚至还有拐弯,在走到第二个拐弯处时,一道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影子在手电筒强光下白到近乎透明,如一阵雾气飞速消失,卜曜灵还是眼尖地看到。 他和耗子都停在了原地。 耗子已经揪住了卜曜灵衣角,高大黑皮帅哥胆子小得不行。 “老大……那个是不是,是不是鬼啊?” “嘘!”卜曜灵打断耗子,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走,只是迈出去步伐更轻了。 很快,他们来到了刚刚那道小身影消失的地方。 地上扔着几个碎石块,墙根似乎刻着什么字。 卜曜灵蹲下,仔细观察,刻痕有些浅,似乎是因为力气小,痕迹也很新鲜,应该是刚刻不久的。 “哥哥,我想回家。”卜曜灵轻声念出来,愣住了。 “刚刚影子是张慌妹妹!” 之前卜曜灵曾在下坠的过山车上看到了张慌妹妹身影,没想到此时又在这里看到了。 张慌妹妹失踪多年,一直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存在,其实他们心里都有一个猜测,但是没人忍心挑明。 也许张慌妹妹早就死了,他的妹妹不断让他做梦,更像是一种鬼魂托梦。 但万一呢?万一还活着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作为家人张慌也不会放弃。 卜曜灵明白这种感受,他想到了自己躺在医院的妈妈。 他拿出手机,将墙上的这行字拍下来,发送给了张慌。 但消息前面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消息没有发送成功。 卜曜灵又尝试了几次,还是发送不出去。 游乐场里信号太差了,空荡信号条只在偶尔能长一格。 卜曜灵看着墙上小小的字,叹了口气,用商量的口吻轻声说: “心心,帮帮我好不好?让我把这个照片发给你哥哥,这样才能让他找到你。” “心心,我知道你在这里,帮帮我吧。” 就在卜曜灵话音刚落瞬间,他的手机立刻传来一声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 同时小狗之前给卜曜灵和耗子发送消息也终于接收到了。 两人同时查看,发现是一样信息。 “罗阳来了枫叶游乐场?”卜曜灵有些诧异。 耗子也是,他一直不理解罗阳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在意,要说探灵直播里面,人气更高的主播大有人在,罗阳何必一直盯着他们? 就在这时,安静的楼道里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人的脚步声,很轻,很小心翼翼。 “嘘!”卜曜灵用手比在嘴上,示意耗子噤声,随后关闭了手电筒,和耗子一起紧贴墙壁站着。 不一会儿,一道不算太亮光从楼梯上方照了下来,随后传来了对话声。 “老板,你确定卜曜灵他们进来这里吗?这里也太黑了,又黑又窄,真出什么事都不好转身逃跑。” “赶紧闭嘴吧你,废话这么多呢?你再多说一个字,这次回去你一分钱也别想拿。”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随着声音靠近,光亮也照了过来,晃到贴墙站着的卜曜灵的脸上。 卜曜灵微皱眉,挡了下眼睛。 下一秒,响起直冲天际尖叫。 “啊!!!有鬼啊!!!” 罗阳助理扔掉摄像头,尖叫着想跑,被罗阳拽住,一个踉跄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卜曜灵适时伸腿挡了一下,罗阳助理停止滚动,瘫软在地,一脸呆滞地看向卜曜灵。 卜曜灵打开了强光手电筒,光亮里,两方人马彻底看清彼此。 罗阳的眼睛很红,看着很怪异,他看到卜曜灵,满是恶意地咧嘴,“你果然在这里啊,大主播。” 罗阳助理意识到遇到的不是鬼,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跑回罗阳身边,捡起摄像头,嘟嘟囔囔的检查着。 在卜曜灵和罗阳对峙的时候,张慌因接收到了卜曜灵发过来的照片再也坐不住了,打算立刻进入游乐场。 道士和小狗跟在张慌身边很久了,他们自然知道心心对张慌重要性,他们什么都没说,立刻收拾东西,想要一起进去。 小狗不忘将罗阳团队出车祸事情给卜曜灵和耗子发了过去,可刚刚恢复正常的信号又消失了,这回发过去信息仍旧带着红色的感叹号。 “算了,进去找到他们当面说吧。”道士不仅将自己道士袍衣襟塞满了符咒,还斜挎着一个鼓鼓囊囊包,腰间别了好几把桃木剑,手里拿着一面八卦镜。 一行三人推开游乐场侧门,踏着月色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卜曜灵向罗阳提出了一起行动。 他注意到罗阳眼神实在太奇怪了,那里面恶意已经超过普通人之间的作用域,他甚至在罗阳身上感受到了类似恶鬼看他时恶意。 罗阳一见到他就不停地呛声,阴阳怪气,卜曜灵知道罗阳肯定不会离开这里,不如主动提议一起行动,将一切放在明面上来。 罗阳同意了,但他不肯走到卜曜灵前面,只催促卜曜灵赶紧走。 卜曜灵只好和耗子继续往楼梯下走,其间跟耗子使眼色,让他时刻注意身后的两人。 幽长楼梯彷佛没有尽头,安静的环境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卜曜灵余光看到罗阳时不时就要看手机两眼,骂骂咧咧的,情绪波动很大,可罗阳手机显示屏上有一道裂纹,显示屏黑漆漆的,根本没有任何东西,他到底在看什么? 他们又向下走十多分钟,罗阳助理颤抖着说: “我们,我们是不是又遇到鬼打墙?这楼梯怎么可能这么长啊!” 罗阳嗤笑,“真遇到鬼了不是更好吗?我观众可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鬼呢。” 卜曜灵没说话,他瞥了眼手边的墙壁,他有一路上悄悄留下记号,这段时间他一次都没有看到自己留下记号,所以他们没有被鬼打墙。 这楼梯七拐八拐,并非一直向下,长也不是不能理解。 几人不再交谈,只是沉闷着往前走。 寂静环境将一切声音放大,卜曜灵能清晰听到属于四个人的脚步声,他和耗子呼吸声……但为什么听不到罗阳和他助理呼吸声? 卜曜灵悄然回头,罗阳那双猩红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一见他回头就冲他咧嘴,笑得狰狞又可怕。 卜曜灵立刻扯着耗子快走了几步,试图拉开一些距离,但他快,罗阳也跟着快,打定主意要紧紧跟着他们。 又走几分钟,这段幽深的楼梯终于出现了尽头。 尽头是一处小门,破破烂烂的,和前几次祭坛出现时场景大同小异。 卜曜灵心一松又一紧。 门后应该就是祭坛,这次,他能够在祭坛里找到手哥身体吗? 第39章 枫叶游乐场 卜曜灵走上前,正想推开高高窄窄的小门,肩膀被重重一推,人撞到了墙壁上,闷哼一声。 罗阳双眼猩红,疯了似的挤到门前,先一步推开了小门。 助理紧跟罗阳,神态也很不对劲,眼睛死死盯着小门,像门后有他必须得到宝贝。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窄门往里挤,这门实在太窄了,罗阳身形高壮,助理也不瘦,两个男人在门口互相推挤,助理还扛着摄像头,不停打到罗阳头,一时间谁也没进去。 “滚开!别挡道!”罗阳边挤边骂,手肘捣下助理肚子,助理吃痛,肩上的摄像头掉落,助理下意识捞,没捞到,黑暗里,摄像头没有传来掉在地上声音,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很遥远坠落声。 罗阳和助理反应过来,纷纷扭头,门后黑咕隆咚,两人只顾着往里挤,没低头,这才发现进门就是一片大坑,听摄像头落地声推测这坑应该很深,人掉下去不死也残。 助理先后退几步,把门口位置让给罗阳。 罗阳狠狠瞪了助理一眼,用他那个亮度十分有限小手电筒往下照,光亮被黑暗吞噬,什么都看不见。 “草,烦死了。”罗阳站在坑边,又去看自己的手机,“观众已经在催我,这地方怎么还没有鬼出现啊?” 卜曜灵瞥了一眼罗阳手机,手机显示屏上裂纹很明显,显示屏漆黑,估计已经开不了机了,罗阳在哪里看到他观众在催他? 他本该是最急切想要去祭坛的人,如今看来罗阳和那助理似乎比他还急,这急切显得很奇怪。 横在门后坑很宽,个子高些的成年人是有可能跳过去的,但风险很大。 罗阳做了几个起跳姿势,又去瞪助理,“想想办法啊!” 助理正皱着眉拍自己脑袋,他时而直勾勾地盯着门后黑暗,想在黑暗里看出什么,时而低头猛拍自己的头,五官挤在一起,龇牙咧嘴。 卜曜灵拽着耗子贴墙站,他离助理比较近,能听到助理小声嘟囔。 “我为什么想过去呢?好想立刻冲过去啊,我是疯了吗?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卜曜灵微微皱眉,环顾四周,将目光落在那扇高窄的门上。 “把门卸下来,搭桥过去。” 罗阳一听二话不说开始踹门,双手扯着门板,指甲戳着木板崩裂,木刺戳进指缝里也不喊疼,眼里只有高窄的门板。 扯下门板,罗阳用力将门板另一头搭过去,长度刚好,他半只脚掌踩上去,门板发出不堪重负响动,他又把脚收了回来,指着卜曜灵道: “你先过。” 耗子不乐意,想去争论,卜曜灵用力抓紧耗子手臂,扯着他轻巧地走过门板,来到了另一边。 之前怎么也照不过来的手电筒光亮终于将四周照亮,深坑对面果然是一处祭坛,破旧,简陋,一张腐朽摇晃的供桌,早已燃尽蜡烛烛台上固定蜡烛尖针已经生锈,还弯了一点,像个鱼钩。 在供桌后面是一口紧闭棺材,一半陷在土里,样子和卜曜灵之前看到祭坛后的棺材一样。 他心脏快速跳动,又害怕又紧张,还带着莫名其妙隐隐期待。 不过一个深坑距离,这里的温度极低,连耗子这个不太怕冷人都忍不住搓自己的手臂。 “耗子,帮我开棺。” 卜曜灵没再去注意罗阳和他的助理,他绕到供桌后面,摸了摸森冷棺板,用力推动棺盖。 耗子来帮忙,这棺盖格外沉重,两个人起初怎么推都推不动,在卜曜灵憋得脸红时,一阵冷风吹过,棺盖重量突然减轻了不少。 卜曜灵心中一喜,正要一鼓作气把棺盖彻底推开,供桌后传来一声大喝。 罗阳和他的助理不知怎的争吵起来,而横在中间门板不见了。 罗阳扯着助理衣领大吼:“你他妈搞什么啊?你是不是也想要毁了我?我观众都在看!你要我怎么和我观众交代?” 卜曜灵这才看明白,是助理把那门板推进了坑里,不让罗阳过来。 助理瑟瑟发抖,眼睛没看罗阳,而是看那黑洞洞坑,“老,老板……咱们离开这里吧,别过去,这里不对劲啊,太邪了,我刚才发现我忘记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咱们,咱们不是在坐车吗?为什么一睁眼就到了游乐场外面了?” 罗阳脸上的愤怒定格,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助理再接再厉,“罗阳,咱们离开这吧?先离开再说……” “滚!”罗阳一把甩开助理,助理身形不如罗阳壮,精神又恍惚,竟被罗阳甩出去老远,踩到坑边,摇摇晃晃往后倒。 罗阳也有些惊讶,想伸手拽没拽住,眼看着助理掉进了深坑里。 和摄像头掉下去不同,助理掉下去许久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罗阳愣愣地看着深坑,用力攥着手机,又去看横亘着裂纹显示屏,半晌后,一脸狰狞地看向卜曜灵。 “都怪你……都怪你!!!” 卜曜灵走到深坑边,尝试用手电筒往下照,黑暗吞噬光芒,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根本看不到助理一角影子。 耗子扯着卜曜灵衣服,“老大……别离坑那么近。” 卜曜灵自听不到罗阳和助理呼吸声后就一直有些猜测,此时看着吞没助理深坑,他的猜测越加肯定。 罗阳和助理……已经不是活人了,只是卜曜灵不知道他们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后退一步,远离深坑,也不看罗阳,又去推棺盖。 棺盖一点点被推开,先露出来的是一双穿着缎面靴子双脚。 阴森鬼气从棺材里涌出来,带着淡淡的檀香味,半点腐朽味和灰尘味都没有,这尸体不知放在这里多少年,竟然没有丝毫腐烂。 “手哥!”卜曜灵忍不住叫了一声,他心中激动,这次真的找到了手哥身体! “卜曜灵!” 突然一声怒吼打断了卜曜灵,卜曜灵转头,见罗阳竟猛地跳了过来,因太用力收不住势,身体往前冲几步,扑到了桌子上。 “扑哧。” 一声瘆人的声音响起,这一切发生太快,卜曜灵来不及反应,就见罗阳趴在桌子上,烛台上尖针扎到他脸上的什么位置,鲜血哗啦啦地落在桌子上。 “啊啊啊啊啊——”罗阳捂着脸惨叫,挣扎着要站起来,更瘆人的声音传来,卜曜灵看到一颗鲜红眼珠被钩在尖针上扯了出来,末端还连着筋肉。 罗阳抬起头,一边眼眶里血肉模糊,他看到了自己扎在烛台上眼珠,受惊过大,疯狂喊叫,越喊声音越尖锐,最后已经失真,完全不像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缕缕黑气从罗阳周身飘散,他的皮肤眨眼间腐烂脱落,身上载来阵阵恶臭。 “都怪你……都怪你挡我的路!!!” 腐烂的罗阳冲向卜曜灵,卜曜灵回头,不管不顾地继续推棺盖。 棺盖终于被推开,卜曜灵脸上的惊喜凝固。 棺材里躺着一具穿著明黄龙袍男子,只看其身形便知这人站起来有多高挺阔落,可卜曜灵却看不到这男子的脸。 这具尸体没有头。 “怎么会没有头?” 不等卜曜灵从震惊中回神,罗阳已经冲了过来,他变得力大无穷,扯着卜曜灵肩膀就要把他扔进坑里。 耗子使劲推供桌去撞罗阳,供桌被罗阳轻易踢飞,卜曜灵回过神来,他肩膀被抓得剧痛,皱着眉去掰罗阳手腕,又用强光手电筒用力砸。 罗阳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痛了,一直被他当宝贝似的手机也扔在了地上,他现在只想弄死卜曜灵。 卜曜灵被他拖拽到深坑边,耗子冲上来被踢飞,再冲再飞,最后只能抱着罗阳腿,被罗阳拽着往前。 罗阳身上都烂了臭了,耗子近距离感受到这股味道,一边抱紧一边干呕,还不忘断断续续地喊卜曜灵。 “老大!老大打他手腕!” 卜曜灵也不好受,他的身体很冷,偏偏胸口莫名发烫,冰火交错下他的大脑阵阵刺痛,力气被不断抽离,手电筒捶打罗阳力道越来越轻,他半边身体已经悬空,即将掉进深坑。 罗阳咧着没有嘴唇嘴笑出黑红牙花,“你死了,我观众一定不会再怪我。” 罗阳松手,卜曜灵如轻飘飘纸鸢掉了下去。 “老大!!!”耗子只来得及抓到卜曜灵衣角,他松开罗阳就要一起跳下去,人突然被提了起来,双脚离地。 他声音卡壳,傻愣愣地回头,看到了一个没有头的高大人影。 一只断手从远处裹挟着黑气冲来,没有头的高大身影抬起左手,袖袍滑落,露出光秃秃的一截手腕。 断手落在手腕上,接口处严丝合缝,只留下一道细细的黑线。 耗子接连受到冲击大脑意识到什么,“啊啊啊”地喊起来。 无头人把耗子放在一旁,跳入了深坑。 眨眼就抱着卜曜灵跳了出来。 卜曜灵双眸紧闭,睫毛乱颤,身体在发抖,呼出的气因低温瞬间凝结成雾,偏偏脸颊上浮现代表高热绯红。 “老大!”看到自家老大,耗子松了口气。 “卜曜灵!耗子!”这时接连三声大喊传来,张慌,小狗和拿着一堆东西道士出现在了深坑另一侧。 这周遭充斥着无头人身上黑气,能见度极低,张慌三人见不到卜曜灵和耗子,不停喊叫。 “祭坛有问题!罗阳和他助理生魂离体了,你千万不能打开棺材!”道士大喊。 “你那个亲戚绝不是善类!等游乐场事结束,我们去请道士师父把那断手超度!”张慌大喊。 “喂喂喂!你们还好吗?出个声啊?”小狗抓着两只强光手电筒晃动。 遮盖视野的黑气慢慢散开,张慌,道士和小狗先看到耗子。 耗子瞪圆眼睛,正手舞足蹈地冲他们摆手,还时不时把手指抵在唇边,发出“嘘嘘嘘”声音,示意他们别说了。 小狗愣了下,“耗子?卜曜灵呢?你们没事吧?” 黑气彻底散了。 他们看到了卜曜灵,也看到了紧紧抱着卜曜灵无头人。 那人穿着一身明黄龙袍,身形高挺,站姿飒爽,卜曜灵闭着眼躺在他怀里,脸颊微红,双眸紧闭,细软天然卷正被一只手轻轻抚着。 那手指骨修长好看,偏偏手腕处有一道细细的黑线。 明明没有头,却让人恍然幻视此人应当格外俊美,想来生前该是身世华贵雍容人,此时周身却荡着刺骨的寒意和煞气,邪异恐怖,气压极低。 在看清这一切后,张慌三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断手只剩一只手时便叫人无比忌惮,如今找回了身体,就算没有头,想超度他也难于登天。 他们刚才大喊大叫什么来着? 哦,他们说要超度他,让他远离卜曜灵身边……他们怎么敢? 第40章 枫叶游乐场 无头人无视张慌三人,走向了腐烂溃败罗阳,张慌三人这才注意到罗阳,纷纷惊异。 “那是罗阳?他不是生魂吗?怎么烂成这样?” “罗阳和他助理生魂刚离体没多久吧?按理说还算活着,他怎么直接成恶鬼?” 道士和张慌对视,罗阳变成这样,再无还魂的可能,也就是说罗阳已经彻底死了。 无头人轻柔地抱着卜曜灵,走向了罗阳。 罗阳呼哧喘着粗气,口中黑气喷涌,身上滴滴答答地滴着黑血黏液,死死盯着无头人。 他感受到了强大的压迫感,已成为恶鬼却天生恐惧,他仅剩的一只猩红眼珠里恶毒和恐惧交织,转身想逃却被无头人一脚踹趴在地。 无头人是千年不腐渗透阴气怨恨的厉鬼,他自然能对恶鬼进行攻击。 罗阳想爬起来,下一秒就被踩住脑袋,力道越来越大,他的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扁,像不断被挤压空气气球,先是七窍流出黑血,再是仅剩的眼球爆裂,喷溅血浆,最后整颗头如西瓜一样被轻而易举的踩爆了。 空气里恶臭更加浓烈,脏物沾染了无头人华贵鞋面,他周身黑气浮动,暴虐气息骤涨,踩爆了头仍不停下,继续疯狂踩踏着罗阳身体,等无头人终于放过罗阳,罗阳已经变成了一摊烂肉,魂飞魄散,连渣都没留下。 小狗喜欢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时常觉得刺激,但他这回受不了,趴在坑边疯狂干呕,委屈巴巴地说:“幸亏我没吃什么东西……” 道士和张慌也纷纷捂住嘴,显然恶心坏了。 耗子已经靠在墙边翻白眼,一副马上就要死去的样子。 这时,坑边突然伸出来一只惨白的手,用力抓住了小狗的手腕。 “啊啊啊啊!”小狗这回真被吓到了,用力去甩手腕,那只手抓得很紧,一张同样惨白的脸从坑里探出头来。 “求求你……救救我……” 死了有一会儿了耗子立刻诈尸,扑到坑另一边,“是罗阳那助理!他被罗阳推进坑里了,没想到还活着!” 小狗一听是活人,立刻去拽。 小狗的个子不矮,力气也不小,可这助理却格外沉,小狗一时竟拽不上来。 张慌和道士来帮忙,三个人一起用力竟然拽不上来一抹生魂。 “怎么这么沉啊!”三个人憋得面红耳赤,突然地面震荡,三个人纷纷身体前倾,差点被助理带着一起掉进坑里。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突然晃起来了?” 耗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见自家老大还被无头人安安稳稳地抱在怀里,松了口气。 “是不是要塌了?”道士抬手挡不断落下来的灰尘,另一只手仍扯着助理。 助理还在哀号:“救救我!别丢下我!好疼啊!真的好疼啊!求求你们救救我啊!” “别嚎,这不是在拉你吗?”张慌罕见地吼了一句。 地面晃动得越来越厉害,头顶开始有土块,石块碎裂掉落,三个人越加用力,终于将助理半边身子拽出黑漆漆的深坑,助理下半边身子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同时有无数腐烂的黑手抓住了坑边。 “我草!!!”小狗一声大喝,下意识松开了手,助理已经趴在了坑边,并没有掉下去。 只见助理下半边身子鲜血淋漓,下半身已经不见了,肠子和内脏外露,他的身上扒住了无数只恶鬼,恶鬼正专心啃咬着他的身体,扒了一长串,怪不得那么沉! “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助理死死扒着坑边,脸上流出血泪,盯着张慌几人。 道士看着八卦盘,道:“他还是生魂!还有还魂回体的可能!” 既然是生魂,他们就必须救。 小狗重新抓住助理手臂,道士拿桃木剑狂砍那些啃咬助理身体的恶鬼,张慌则是拿脚踹,不停将一只只恶鬼踹回坑里。 可自这里开始晃动起,深坑里响起无数鬼哭狼嚎,看不见尽头的恶鬼仰着头,一个压着一个地往上爬,根本打不完。 “这祭坛到底吸了多少恶鬼进来!怎么这会儿就镇不住!”张慌喊。 “这里不能待了,马上就要塌了,快走!”道士接话。 张慌一边踢恶鬼,一边焦急地四下张望,查找着他妹妹身影。 道士看向抱住卜曜灵无头人,咬了咬牙,道:“把卜曜灵给我们!” 既然已经确定了祭坛的邪肆和恶毒,那断手就绝对不是他们的朋友,况且……这世道人鬼向来不能共存! 在道士话落瞬间,一缕黑气迅疾冲向道士,箍紧他的脖子将他举在半空。 道士挣扎,拽紧脖颈黑气,入手刺骨寒意让他的皮肤迅速冻伤,黑气逐渐变细,似要割下道士头。 道士掏出符咒往黑气上甩,符咒迅速变黑,不起一点作用。 张慌和小狗大惊,助理死死抱着小狗的腿不撒手,小狗挣动不开,只剩张慌冲上去帮忙,却怎么也扯不开黑气。 “放开他!快放开!”张慌焦急大喊。 “手哥……”一声轻微呢喃自无头人胸口传来。 卜曜灵半睁着眼,精神状态很不好,他轻轻抓了下无头人衣袖,咳嗽了两声,道:“手哥……救人……” 卜曜灵压根没看到断手做了什么,他只是察觉到祭坛快塌了,挣扎着说了几个字就又晕了过去。 道士脖子一松,黑气瞬间消散,他从空中掉在地上,剧烈咳嗽着。 见道士无事,张慌继续讨要,“把卜曜灵给我们,这里快塌了,你想要卜曜灵被埋死在这里吗?你是鬼,你自不惧死,可他还是活人!” 无头人紧了紧怀抱,不为所动。 耗子对断手排斥没有张慌几人那么大,他正想上前跟无头人商量一下,就见无头人微微抬脚,他屁股一痛,就被踢飞了出去。 他飞得很高,越过深坑,被张慌三人手忙脚乱地接住了。 小狗被耗子压在下面,腿上抱着只剩半边身子助理,面前的耗子又差点亲到他的嘴,小狗脸色有些白,轻轻别开头,抖着嘴唇,“你你你起开!” 耗子一骨碌站起来,大吼:“老大!” 无头人仍站在那里,地下已经开始大范围坍塌,恶鬼不断往外爬,他们仍不死心,不肯先往出逃。 这时一声清脆“哥哥”传来。 张慌身体一震,不断转头查找,“心心?心心?你在哪里?” 一个小女孩虚影在他们面前浮现,小女孩挥了挥手臂,明明个子小小却力大无穷,张慌几人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竟被推着倒退数步,头顶石块滚落,瞬间挡住他们眼前的路,他们再也看不到卜曜灵身影。 看着被堵住路,耗子眼睛都红了,冲过去就拿手刨土,被道士拽住了。 张慌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些年他一直在查找心心,这是他第一次在梦外看到心心,却亲眼看到心心如雾气般出现又消失。 活人是做不到这样的,他的妹妹已经死了。 张慌神情恍惚了一瞬,又定了定神,也去拽耗子。 “我相信心心,我们……先离开这里。” “我老大还在里面!”耗子不肯,被张慌,道士用力拽着往外拖。 他们顺着楼梯往上疯跑,身后不断有落石砸下,脚下楼梯也在开裂。 在落石堵塞的后面,无头人将昏迷卜曜灵放入棺材,盖上棺盖,确保一丝尘土都无法落在卜曜灵身上。 张慌几人狼狈的跑出去,刚冲出电力小屋,身后轰隆巨响,彻底坍塌,再无法进入。 耗子跪在门口,整个人都傻了,几个人都满身尘土,格外狼狈,耗子开始哭,泪水混着脸上的灰尘和成了泥,咧着嘴,就眼珠和牙是白。 突然一阵响动,碎石炸开,无头人扛着巨大棺材一跃而出。 他将棺材轻轻放在地上,打开棺盖,露出躺在里面的卜曜灵。 卜曜灵看着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似乎睡得很香,但仍脸颊泛红。 无头人轻轻抚过卜曜灵额前发,指尖滑过卜曜灵脸颊。 耗子见自家老大没事,瘫在地上,半天动不了。 张慌摘下沾满灰尘的墨镜扔下,用自己独眼盯着无头人,一字一顿道: “我的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几次都出现在祭坛附近……她的消失是不是与你有关?” “祭坛一直在吸收恶鬼,这次连生魂也被拽了过来,你一身暴戾邪气,早已超脱了一般恶鬼作用域,是不是你在利用这祭坛供养自己?” 张慌边说边走上前,又低头看棺材里安稳沉睡卜曜灵,继续质问: “你接近卜曜灵,是不是不安好心?” “你是恶鬼,是邪灵,是天地间容不下存在,你到底有何执念?” 张慌每问一句,无头人周身黑气就暴涨一分。 他们在游乐场里折腾了许久,冲出电力小屋时天色已经灰蒙蒙的发亮,如今却又被遮天蔽日的黑气遮挡,重新变暗。 周遭阴风阵阵,有如寒冬腊月,气温极低。 在张慌和无头人对峙的时候,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个又一个烂肉恶鬼靠近他们,将他们围拢在一个圆圈范围内,并不断收缩这个范围。 道士掏出一堆符塞给小狗和耗子,又蹲在助理面前,咬破指尖在助理脑门上快速画咒,助理只剩半截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消失了,被道士送回了他的身体里。 “他魂体破烂成那个样子,不知道送回去还能不能活,看他造化了。”道士说道。 紧接着他用几张符贴满桃木剑剑身,走到张慌身边,警惕着不断靠近的烂肉鬼。 张慌恨恨地环视周围,道:“因我拆穿了你,你便要控制这些烂肉恶鬼杀了我们吗?好让我们也变成和这些恶鬼一样的东西,成为祭坛的牺牲品,成为你变强大养料!” 无头人充耳不闻,如果他有头,可能压根都没看张慌,他只是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卜曜灵脸颊。 烂肉恶鬼包围圈越来越小,张慌也扯过几张符,他和道士几人打手势,打算等烂肉恶鬼冲上来时边打边退,把卜曜灵从无头人那里抢走。 危机一触即发,烂肉恶鬼再也等不了,全部冲了上来。 道士几人大吼,道士疯狂舞着桃木剑,耗子双手柄符咒当花撒,小狗学电影明星“阿达阿达”伸腿乱蹬,张慌也浑身紧绷,却不想那些烂肉恶鬼看都不看他们,全都冲向了无头人。 烂肉恶鬼像看到了最美味的食物,纷纷抓向无头人。 张慌被乱蹬小狗不小心踹了一下,皱着眉大喊:“别蹦了,有些不对劲!” 道士也停了下来,震惊地看过去,“怎么回事?那些烂肉恶鬼和那断手身体……好像是敌对的?” 无头人周身黑气逐渐暴涨,将他和卜曜灵死死护住,烂肉恶鬼伸出去利爪在碰到黑气后纷纷溃烂化成飞灰,恶鬼哀号惨叫,却仍飞蛾扑火。 黑气瞬间搅碎所有烂肉恶鬼,随后骤然收缩回无头人的身体内。 “咔嚓。”无头人左手重新断裂,掉在了地上。 断手灵活地爬到卜曜灵身上,趴在了卜曜灵头顶。 无头人缓缓起身,长袖挡住了光秃秃的手腕。 他衣摆无风飘动,明明没有头,张慌却觉得那无头人在看着他们。 张慌几人浑身紧绷,没敢动。 无头人缓缓转身,抬步离开。 在他脚下地面上,每走一步便出现一个血字。 “十日后,祈福村,终。” 当这几个血字全部出现后,一阵风吹过,无头人的身体消失了。 而此时卜曜灵仍躺在棺材里,熟睡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卜曜灵正在做梦,梦里,他站在巍峨却空荡萧条宫殿,仰头看着坐在高高龙椅上人。 那是一个成年男人,墨发半束,一袭龙袍,浓墨般的眸半垂,看不出情绪。 他微微歪斜着身子,显出几分懒散,修长手指撑着脸颊,声音悦耳低沉,却透着淡淡的不悦。 “一别数年,灵哥哥竟还记得来看看朕这落魄天子。” 卜曜灵有些茫然,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不等大脑转过弯来,胸口突然一阵灼热,像火苗烧着皮肤,烫得他脱下外套,却见胸口衣襟竟当真烧了起来。 火焰将布料变成灰烬,卜曜灵胸口皮肤露了出来,除了有些红外竟没有一丝烧伤。 他的皮肤上隐隐有红线流动,浮现复杂难辨的三个字,是当初在寺庙里断手在他胸口写下的,只是当时写下后这字就消失了,没想到此时显现了出来,卜曜灵也很惊讶。 龙椅上男人见此眸光微闪,走到卜曜灵面前,似乎想碰碰卜曜灵脸,指尖却穿过了卜曜灵身体。 他愣了下,纤长睫毛耷下,定定地看着卜曜灵胸口,指尖犹豫着轻轻落在卜曜灵皮肤上方,隔空描摹着那三个字。 他是碰不到卜曜灵,在他的世界里,卜曜灵只是魂体。 “灵哥哥这是什么意思?不告而别后再见,竟将朕的名字刺在了胸口。” 卜曜灵猛地抬眼对上男人莫测双眸,“这是……你的名字?” 卜曜灵已经意识到他在做梦,也意识到了眼前这俊美成年男人就是曾经的小皇帝,只是……断手写在他胸口三个字竟是小皇帝名字! 厉休惊……卜曜灵还记得小皇帝名字,那个曾被他亲自否定的荒诞猜测重新浮现心头,小皇帝当真是断手,可这怎么可能? 小皇帝不是虚构梦境里人物吗? 那些梦,都是真的? 40-50 第41章 儿时记忆 已彻底长成成年男子模样的小皇帝厉休惊定定地看着卜曜灵胸口三个字,突然道:“这是我的字迹……灵哥哥,你消失的这些时日,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卜曜灵想到断手,想到无头的尸体,一时语塞,一样问题,他也想问问厉休惊。 问厉休惊为什么会死,为什么死得那么惨,为什么被分尸镇压在祭坛下。卜曜灵有无数问题,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要怎么说呢?他们处于不同时代,卜曜灵一直当厉休惊是一个虚构的梦中角色,可如今事实却告诉他,厉休惊是真实存在。 他不是来到了梦里,他是来到厉休惊的时代,厉休惊的世界。 厉休惊神色微敛,似已放弃得到答案,又像是心中已有答案。 他注视着卜曜灵的眼睛,不再用“朕”自称,“我早已厌倦了灵哥哥不告而别,你总是突然出现,又毫无征兆的消失,我日思夜想,求一个能将你禁锢在我身边的办法……看来我做到了。” 卜曜灵轻声:“你没有禁锢我。” 厉休惊薄唇轻扬,“那就是将我自己禁锢在了你身边。” 卜曜灵迎视厉休惊的眼睛,那双眸像漆黑井,又像搅不开的浓墨,他看不懂。 “厉休惊……为什么要这么做?”卜曜灵念起厉休惊的名字还不太熟练。 厉休惊没说话,他后退,离卜曜灵距离越来越远,身影变得模糊,逐渐消失。 卜曜灵梦变成了一片浓白般的雾,他在雾里毫无目的地走着,这里只有他自己。 “厉休惊?厉休惊?” “手哥?手哥?” 卜曜灵尝试着呼唤,周遭只有他自己回音。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片雾气中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条黄土小路。 小路很眼熟,卜曜灵边走边观察两边逐渐浮现的花草树木,安静的空间渐渐有风吹来。 小路尽头出现几个草扎的小动物,栩栩如生地固定在地上,卜曜灵越看那几只小动物越眼熟,走近了发现他居然没有其中一只小马高。 “怎么会这样?”他低头看自己的双手,手指短短小小的,不只是手,他整个人都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 “这里是……祈福村。”卜曜灵绕着那些草扎小动物转了几圈,儿时的记忆慢慢浮现。 卜曜灵小时候是和奶奶一起住在老家,他老家在祈福村,是个几乎没有年轻人村子,留在村子里基本是老人带着小孩,孩子们父母都在城里打工,只有年节才会回来,有过年都不一定能回来。 自小,卜曜灵身体就不好,总是生病,次次流感都落不下他,换季更是小病不断,整个人瘦瘦小小的,比同龄的孩子都要小一圈,人也呆呆的,总是定定地看着某个方向,晚上还总哭。 卜曜灵父母很忙,他们带卜曜灵去过大大小小的医院,都说卜曜灵就是体质弱,让好好养身体,多了也说不出来什么,再后来,夫妻俩每每听到卜曜灵生了病只能乾着急,他们这些在外打工,哪是能说回家就回家的,不说耽误赚钱,就是不停往返折腾的车票钱就够受的了。 卜曜灵奶奶渐渐察觉出不对,开始将卜曜灵身上症状往灵异方面联想,为此也花过不少冤枉钱,请了各种出马仙,跳大神,道士等乱七八糟的人来祈福村为卜曜灵看事,做法,可都没有用。 不仅没用,卜曜灵身上症状越来越严重,他开始梦游,明明夜里在自己小房间里睡下,第二天却会在外面醒来。 若是在村子里醒来还好,好几次卜曜灵都是在山林里醒来的,甚至还在野坟里醒来过。 奶奶夜夜担惊受怕,开始寸步不离地守着卜曜灵,可不管用,奶奶说她总是会在夜里控制不住地睡过去,再醒来卜曜灵就不见了。 她也无数次问过小卜曜灵夜里到底去哪里了,有没有印象,只有几岁又瘦又小的卜曜灵却只会睁着迷茫的眼睛摇头。 卜曜灵摸了摸眼前的草扎小马,触感有些扎手,格外真实,卜曜灵一时判断不出自己现在的处境。 是做梦还是回到过去?在经历了断手是小皇帝厉休惊这件事后,卜曜灵觉得一切都变得可疑。 绕过这些栩栩如生的小动物,卜曜灵走进了村子。 村子里也弥漫着雾气,雾被风吹着飘飘荡荡,看不见半个人影。 卜曜灵奶奶已经过世多年,但想到他现在变得小小的,卜曜灵心中忍不住浮现期待,快步走向了记忆中家。 可他很快失望了,家里一切如记忆中老旧,空空荡荡没有人在。 “奶奶?奶奶你在吗?”卜曜灵推开每一扇房门,最后失望地站在院子里。 祈福村背靠大山,他们家就在山脚下,后院直通上山的小路,卜曜灵记忆里他好像没怎么上去过,但他曾听奶奶说过,他有一次梦游是在山上一处山洞里醒来的。 他这种爱生病又总梦游的体质,一直持续到奶奶不知道从哪里为他寻来那块玉佩为止。 可惜玉佩已经碎了。 卜曜灵下意识摸了摸胸口,什么都没有,这个时候奶奶好像还没有给他玉佩。 卜曜灵晃荡到后院,看着通向山顶小路,推开矮矮的小门,走了上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上来,只觉得那茂密山林里有什么在吸引着他。 这路蜿蜒,对他现在矮个子来说格外艰难,卜曜灵时不时揪着两边的蒿草借力爬山,稚嫩掌心被草叶划破,一路滴下许多血珠。 他摊开双手,看着掌心斑驳的口子,又戳了戳,一点都不疼。 只有在梦境里才不会疼,卜曜灵松口气,确定他现在只是梦到了儿时的记忆,而不是真的回到了儿时。 有这样的想法,卜曜灵更大胆了些,上山速度加快,梦中的村子没有人,往山上走更显寂静,只有卜曜灵自己的脚步声和撩开草叶声音。 吹着雾气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那些浓雾不再飘散,聚拢在卜曜灵身边渐渐沉降,四周的能见度越来越低。 “留下来吧。” 卜曜灵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他吓了一跳,立刻侧头,身边什么人都没有。 “别走了。” 又一道声音在他另一侧耳边响起,一样没人。 卜曜灵揪紧一片草叶,有些紧张。 明明没有风,那些雾气却好像在向他靠拢。 “留下来,和我们一起。”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卜曜灵脊背发凉,这回他不再左右查看,抬腿就往山上跑。 在他耳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杂,渐渐混在一起,再无法分辨出其中的意思。 卜曜灵只跑了几步就觉得浑身沉重,像身上挂了无数个人,有无数双手抓着他,拽着他,不让他往上走。 雾气已经包裹住了他。 “我要上山。”卜曜灵抬头,努力透过雾气去看上山的路。 不知为何,他对上山格外执着,明明他已经很累了,身体越来越冷,却不愿意停下。 “上山就好了。”卜曜灵重重喘气,身体沉到每次抬腿都累得肺部抽痛,呼吸不再是易事。 突然,雾气里伸出一只青白发黑的手,拽了把卜曜灵胳膊,卜曜灵踉跄一下,差点跌坐在地上。 又一只手伸出来,扯了下卜曜灵脚踝,卜曜灵踩空,滑倒后身体向山下滚落了几米。 卜曜灵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有好几只手伸出来,打他,推他,撕扯着他,似乎要把他撕碎。 耳边含糊密集的说话声变得尖锐刺耳,卜曜灵小小的身体摇摇晃晃,每往山上走一步都很艰难。 好在这一切只是梦,虽然可怕,疲惫,他却感觉不到疼。 卜曜灵咬紧牙关,努力克服着恐怖和疲惫,如蜗牛般往山上爬。 他儿时也曾这么艰难地上过山吗? 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上山?山上到底有什么在吸引他? 卜曜灵想不明白,他只知道他不能停下来。 他的身体渐渐出现许多伤口和青紫,他终于爬到山顶,看到了一处黑漆漆的洞口。 雾气里手撕扯他力道越来越大,不断阻止他靠近洞口。 卜曜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摔进洞里。 雾气没有跟进来,像被一刀斩断般铺在洞口,雾气涌动中能看到里面挥舞着无数青白手臂。 那些东西进不来,它们再也无法阻止卜曜灵。 卜曜灵松口气,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慢吞吞地往洞深处走。 这条路格外的漫长漆黑,卜曜灵摸着粗糙的石壁,不知自己到底在这里走了多久,他甚至产生了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错觉。 就在卜曜灵几乎想要放弃时,眼前出现了一抹微光,那是一簇跳跃的火苗。 卜曜灵眸子里映着火焰的影子,加快步子走过去。 他的身体像穿过了什么看不见膜,一瞬间来到了光亮里。 卜曜灵看到了一处祭坛,是他已经十分熟悉的祭坛,只有老旧的供桌和桌后半陷入土地棺材。 他老家祈福村竟然就有一处祭坛,而他小时候还来过这里! 卜曜灵走到供桌后,看到了那口棺材。 棺盖敞着,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子。 卜曜灵干脆跳进棺材里,捧着木匣子试了试,木匣子很沉,他抱不动。 他只能趴在上面研究,手指戳到什么机关,木匣子盖子向上滑动,打开了。 里面放着一颗人头,厉休惊的头。 厉休惊双眼紧闭,眉心扎进一根筷子粗细雕满奇怪符号的银锥,而他的双唇间则含着一块玉。 那玉格外眼熟,就是卜曜灵佩戴了数年,他曾赖以生存的护身玉佩。 第42章 儿时记忆 “厉休惊!”卜曜灵万万没想到厉休惊的头就藏在他家后院山上山洞里! 他下意识捧住厉休惊的头,入手冰冷似寒冰,脖颈处切口整齐,封着一层冰。 扎在厉休惊眉心的银锥不知多长,光是看着就觉得很疼,卜曜灵想把银锥拽出来,两只手一起用力竟纹丝不动。 在他皮肤和银锥贴合处燃起绿幽幽火焰,火焰顺着他的手掌舔舐到小臂,他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眼前发黑,身体越来越无力,眼皮变得沉重,像下一秒就会昏厥过去。 一声悠然轻叹突兀响起,卜曜灵耳边掠过一阵凉风,山洞里摇曳的烛火猛烈跳跃几下,“噗”一声熄灭了。 洞内陷入一片纯然黑暗,明明洞口不远,却一丝光亮都照不进来。 黑暗加剧恐惧,卜曜灵下意识抱紧怀里冰冷的人头,企图从一颗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头上汲取安全感。 一双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轻易将他的手从银锥上拿开。 “还不行。”磁性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卜曜灵在黑暗中仰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厉休惊,是你吗?” 他被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冰冷,阴森,却不会让他害怕。 怀里头也被拿走了,紧接着手心被塞入一块冰凉的东西,卜曜灵指尖摩挲,对上面纹路早已熟记于心,是他曾戴了很多年玉佩。 原来这玉佩不是奶奶给他找来,是厉休惊给他的。 比他如今体型大很多手包住他的手,将玉佩也包在他的掌心。 “原来灵哥哥儿时是这样子,天生体弱,魂灵不稳,怪不得会出现在我身边。” “拿好玉佩,不要离身。” 身后的人用下巴抵住他的头,声音又低了几分,很轻很柔,卜曜灵听了心里莫名觉得难过。 “过去的我在等你,未来的我也在等你,快长大吧,灵哥哥。” 抱着他的怀抱松开,阴冷的气息越来越远。 卜曜灵攥着玉佩站起来,对着黑暗喊道:“等一下,厉休惊!你别走,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厉休惊!” 无人回应,漆黑的洞内重新恢复了光亮,是洞外的光照进来。 卜曜灵走出山洞,浓稠白雾已经散去,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身上,卜曜灵腿软坐在了地上。 总是深入骨髓驱散不走的阴冷正慢慢离开他的身体,卜曜灵捧着玉佩发呆,思绪很乱。 寂静山顶慢慢有风吹来,又传来鸟叫虫鸣,一切都变得鲜活,向下的山路传来脚步声,伴随着苍老又焦急呼唤。 “曜灵!曜灵!你在这附近吗?曜灵?听到就应一声,奶奶在找你!” 卜曜灵猛地看过去,是它奶奶! 他想立刻站起来跑过去,扑进奶奶怀里,可他突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他只能维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拨开高草来到山顶,焦急的眼神在看到卜曜灵后松了口气,快步上前,将卜曜灵抱进怀里。 “好孩子,有没有事?是不是害怕了?奶奶来了,没事了啊,奶奶来了。” 卜曜灵看到自己的手举起,将玉佩递给了奶奶。 他猜测他现在正用纯旁观的方式回看自己小时候的记忆。 奶奶接过玉佩,问他:“这是什么?哪里来的?” 卜曜灵小时候很呆,自开始梦游后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他听到自己磕磕绊绊地解释: “黑,洞里,不能,离身,他,给我。” 卜曜灵转身,指着身后道:“那里,洞,有人。” 奶奶接过玉佩,领着他走过去,本该有山洞的地方变成了覆盖着茂盛植物的山壁。 奶奶知道卜曜灵不是会说谎孩子,她仔细拨开绿植查看,绿植后是坚硬的山石,别说山洞,连拳头大的窟窿都没有。 “洞,洞洞。”小小的卜曜灵也仰着头看山壁,眼睛瞪着大大,重复着这个字。 奶奶叹了口气,将玉佩挂在卜曜灵的脖子上,“先戴着试试,万一……是仙人呢。” 奶奶话音未落,卜曜灵只觉得身体失重,猛地坐了起来。 入目是刺眼白,他躺在医院的病房里,一旁趴在床边睡得直打呼噜耗子,卜曜灵坐起来了都没醒。 卜曜灵转头,看着窗外阳光,微微眯起眼睛。 他梳理了一下他的梦境,以前只当梦境都是虚构的,他从不细想,如今换个角度却发现很多东西都被他忽略了。 他自小魂魄不稳,有玉佩后便再没有遇到怪事,直到他出车祸时玉佩出现裂纹,他开始做梦。 如今想来,那并不是梦,而是离魂。 他的魂魄也许被玉佩吸引影响,去到过去时空,去到厉休惊身边,所以在有厉休惊的梦里,除了厉休惊其他人都看不到他。 这一切都是因果,如果他没有找到那个山洞,就不会得到玉佩,他甚至无法顺利长大成人。 如果他没有出车祸,玉佩就不会产生裂缝,他就不会因此离魂到厉休惊身边。 如果他没有认识厉休惊,厉休惊也不会在未来死后将唇间玉佩给他,或许他连山洞都找不到也进不去。 一环扣一环,无论哪一环出了问题都走不到今天。 卜曜灵想到了胸口字,撩开衣襟,发现字又不见了。 “老大!!!”突然一声吼吓得卜曜灵手抖,差点把自己衣服扯坏。 他抬头,对上了耗子湿润的眼眶。 耗子扑上来,按着卜曜灵肩膀摇晃,“老大,你终于醒了!你一直在昏迷,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卜曜灵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刚醒来头还是晕的,如今被耗子抓着剧烈摇晃,他觉得自己的脑浆都快变成豆腐渣,眼前天旋地转,猛地推开耗子冲进洗手间干呕。 等他出来时,耗子一脸尴尬局促地站在床边,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角,一个大高个子紧张得像个小学生。 卜曜灵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问耗子他昏迷后都发生了什么。 耗子将之后的事情讲给他听,卜曜灵昏迷了一天一夜,自厉休惊的身体消失后,张慌几人便将卜曜灵送来了医院。 头一天他们都在病房里守着卜曜灵,后来有很多直播间相关事宜需要处理,他们几个才离开,留耗子守在这里。 耗子又跟卜曜灵讲了罗阳事情。 罗阳死了,他们直播团队的车队出了车祸,罗阳和他的助理受伤最重陷入昏迷,在昏迷了一段时间后,罗阳彻底死亡,但他的助理活了下来,只是精神不太好,恍恍惚惚,目前正在继续接受治疗。 因最近总是有探灵直播出事,各大平台有意降低关于探灵直播流量,这几天行情很不好。 耗子一边跟卜曜灵说着,一边将卜曜灵醒来的事通知给张慌几人。 不多会儿,张慌三人就来。 卜曜灵诧异地看着张慌,他只是昏迷了一天一夜,张慌却沧桑得像老了十岁。 张慌冲卜曜灵笑笑,坐在床边,将这两天的事情又给卜曜灵讲了一遍,讲得比耗子清楚多了。 在说完断手身体曾留下血字“十日后,祈福村,终”后,张慌发现卜曜灵并不惊讶,便问:“是耗子已经告诉你了吗?” 耗子立刻摇头,“没有,我把这个事忘,还没说。” 张慌有些诧异,他问:“你似乎知道什么?” 卜曜灵没有隐瞒,“嗯,我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我知道祈福村祭坛在哪里,祈福村……是我老家。” “你老家?”张慌几人都很惊讶,连耗子都不知道卜曜灵老家就是祈福村。 “这样也好,既然是你老家,这次的事应该会比较顺利,但我们这次不直播,直接去,最近行情不好,避避风头。” 卜曜灵知道情况,没有意见。 道士挤到床边,眼睛在病床周围四处扫视,问:“你那亲戚现在不在吧?” 卜曜灵摇头,他已经听耗子说了,厉休惊的身体消失了,断手重新回到了他身边,只是他自醒来后还没见到断手,不知道断手又跑去了哪里,如今他对断手感情十分复杂。 道士松口气,弯腰凑近,压低声音把之前在游乐场里厉休惊和那些恶鬼敌对的事情跟他说了。 “如今看来我们都猜错了,祭坛吸收恶鬼后的阴气并不是供给了你那亲戚,幕后黑手另有他鬼。” “只是就算如此,你和那断手也阴阳相隔,自古鬼话连篇,他虽帮你数次,但要不是因为他,你也不会身陷险境,不如趁此机会跟我上山,我们去找我师父帮忙,把你这亲戚驱超度。” 卜曜灵垂眸,许久未说话。 道士皱紧眉,神情严肃,“你别犹豫,这事早晚都要处理,你难道要跟你那鬼亲戚过一辈子不成?” 卜曜灵轻声道:“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道士没听清:“什么?” 卜曜灵摇摇头,“我不会驱他,也不会超度他,我正打算在家里为他设一处供台。” 道士感到不可思议,他又要劝说,卜曜灵先一步说道:“我认识他,认识很久了。” “如果没有他,我活不的。他会这样也许跟我有关,这是我因果,本该我来解决。” “况且……我信他。” “信一个厉鬼?你是不是晕了两天,脑子坏掉了?”道士起身要去叫医生。 张慌扯住道士,冲他摇了摇头,“别冲动。” 卜曜灵垂眸,“他如今是鬼,可他也曾是人,活生生的人。” 第43章 儿时记忆 卜曜灵虽语气轻缓但态度坚决,道士脸色不好看,但也没再多说,只是摇头叹气,看卜曜灵眼神像在看电视剧里痴男怨女。 张慌道:“无论如何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这次的祈福村之行应当更加小心才是……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一次,无论是我妹妹心心,还是你亲戚的事,应当都能有一个结果。” 提到心心,张慌神情更显悲戚,他似已认定了心心已死事实,去祈福村对他来说,已经从找回心心变成带回心心尸体。 卜曜灵见张慌如此,心里也不好受,他想了想,说想去看看他妈妈。 这间医院是耗子选的,耗子知道卜曜灵母亲就住在这间医院,特意让张慌几人开远路把卜曜灵送来这里,也是为了方便卜曜灵能去看看自己的妈妈。 张慌几人对卜曜灵私事解不多,卜曜灵几乎不会说起自己事情,听到他提起去看妈妈都有些惊讶。 很快一行人站在了卜曜灵母亲所在病房外面,他们没有进去,只是站在窗边看着。 张慌见到病床上双目紧闭,消瘦又枯槁女人,眸中闪过不忍,道:“你母亲……这样子多久了?” 卜曜灵摇摇头,“很多年了,我都快记不清了,我有时候甚至会怀疑,她这样子,到底是好还是坏,她会不会很讨厌我这样强行让她的躯壳躺在这里,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张慌张了张嘴,他想安慰卜曜灵,可卜曜灵母亲不是刚刚变成这样的,已经很多年了,卜曜灵大概已经听过无数安慰的话语,他再多说几句也没什么意义。 这时道士却突然开口了,“看着不太对劲。” “怎么了?”几人都有些不解,道士虽然看着不靠谱,但并不是会在重要事情上开玩笑的人。 道士走近几步,脸几乎贴在玻璃上,神情严肃,盯着卜曜灵母亲看了片刻,问道:“你们还记得罗阳和他的助理吗?” “当时我和小狗远远看了他们的车祸现场,你母亲症状和罗阳他们很像。” 这事卜曜灵不太清楚,当时他和耗子正在游乐场里面,但张慌却很解,他脸上闪过惊讶,“你是说……卜曜灵母亲也是离魂?” 道士郑重地点了点头,“离魂很久了,按理来说离魂这么久,魂魄应该已经死了,但我能看出来……她还和自己的魂魄保持一定的联系,如果能找回魂魄就能恢复正常。” 卜曜灵心脏重重跳了几下,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半晌才找回声音,道:“你是说……我妈妈是离魂?她的魂魄去哪儿了?” 道士摇摇头,“这个以我能力就无法得知了。” “会不会也和祭坛有关?你母亲是因为什么事故变成这样的?”张慌问。 卜曜灵立刻想到了那场车祸,车祸的细节他记得不多,那段记忆在他的脑海里很模糊,他努力回想,头却开始疼了起来。 他捂着脑袋,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被耗子扶住。 “老大!老大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卜曜灵轻轻摇头,扶着墙站起来,死死盯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 突然一个画面在眼前飞快闪现又飞快消失,速度太快,卜曜灵来不及看到更多的细节,但画面里,她母亲身体躺在变形的车座里满是鲜血,在一旁飘着他母亲灵魂! 他母亲灵魂正用十分哀伤的眼神看着他,嘴巴张了张,说了什么,但卜曜灵完全听不到。 “啊!”卜曜灵头剧烈疼痛起来,他捂着脑袋已经站不住了,被耗子重新背回病房,扶回病床上。 卜曜灵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脸色惨白,紧紧咬着自己的唇。 张慌,道士和小狗焦急地在一旁看着,耗子已经去叫医生。 很快医生过来检查,只说是疲惫过度导致的,给开了止疼药,说疼得特别厉害就吃一颗。 卜曜灵在耗子帮助下吃了止疼药,很快睡着了。 张慌几人守了一会儿后离开了,耗子见卜曜灵睡得熟,便出去想买点吃的。 耗子出去后,卜曜灵缓缓睁开了眼睛,眼泪无声滑落。 他没睡着,他只是头太疼,没有力气动弹,就在刚刚,他想起了车祸时被他遗忘的记忆碎片。 当时的车祸发生的特别突然,先是前方的大车突然打横转了过来引起后方的几辆小车连环相撞,卜曜灵父亲反应很快,拚命打方向盘想要躲开翻滚撞来的车,可最终还是被卷入了连环车祸中,他们的车子翻倒,大车上装着的钢筋滚落,卜曜灵父亲当场被钢筋砸死,车座变形,卜曜灵和他的母亲都被困在车座里出不去。 车子开始漏油,刺鼻的汽油味越来越浓,紧靠着他们车子后面的另一辆翻倒车辆已经起了火花。 卜曜灵倒在后座,短暂的晕厥过后醒来,发现玉佩裂了一条缝隙,明明是青天白日,他却看到无数黑影围拢在车子周围,无数可怕的鬼手伸进来不断撕扯着他,想将他拉出车外,拉到后面起火的车子里。 他身上沾了油箱漏出来的汽油,如果沾上火星,后果如何可想而知,那些恶鬼就是要他死,可他却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只能任由那些鬼手撕扯着他。 他双眼模糊,视线里隐约看到他母亲从前座用力向他伸手,那只手沾满鲜血,手臂上满是伤口,可仍不放弃,不断努力着。 母亲的声音很微弱,生死之际,母亲似乎也看到了那些恶鬼手。 卜曜灵尝试着抬了抬指尖,他想握住母亲的手,却怎么都抬不起手臂。 他用尽浑身的力气也只能抬眼看着母亲,他看到母亲哭了,两行清泪慢慢变成了血泪,她满脸绝望,那只怎么也碰不到他的手突然往前窜了一截,紧紧抓住了他。 卜曜灵看到她母亲身体还被困在原地,可母亲的灵魂却从身体里拔高一截,这才抓住了他的手。 母亲的灵魂逐渐从她的身体里彻底脱离,她紧紧抱住卜曜灵,让那些恶鬼利爪无法再拉扯他,那些厉鬼转而撕扯卜曜灵母亲的灵魂。 母亲一直在哭,声音哽咽,似乎忍受着剧痛,可她抱着卜曜灵的怀抱却越来越紧。 那是一个冰冷,没有温度的怀抱,却也是一个让卜曜灵无比安心的怀抱。 卜曜灵意识没有持续太久,在刺耳的警笛声响起后他便晕了过去,晕之前,他似乎看到他母亲碰了下他玉佩。 之后的事情就是他在医院醒来,他的父亲已经死亡,他的母亲则变成了植物人躺在病房里。 卜曜灵醒来后忘记了这段记忆,这段如此重要记忆在如今才被他回想起来。 卜曜灵对离魂之事解不多,可想也知道一个主动离体生魂,大抵是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回到身体里。 道士说他母亲灵魂和身体一直保持有一丝联系,说明他的妈妈这么多年一直在努力地活着,他的母亲从来没有放弃过。 卜曜灵哭泣从无声到哽咽,他咬着袖子,压抑的呜咽着。 突然,被子里面动了动,一只冰冷苍白的手从被子里爬出来,轻抚卜曜灵脸。 卜曜灵愣了一下,“手哥……” 原来断手一直藏在被子里。 卜曜灵现在很难过,无法控制的难过,他将断手抱进怀里,紧紧地抱着,怀里一片冰冷,可他丝毫不觉得害怕。 他母亲也是用这样冰冷的怀抱保护了他,都说鬼话连篇,人鬼殊途,可要是能活着,谁又想当鬼呢? 断手没有挣扎,安静地待在卜曜灵怀里。 卜曜灵哭了一会儿,情绪平稳许多,抹了抹脸,低头看怀里断手。 初见时觉得惊悚,如今看习惯了,竟觉得断手挺可爱的。 卜曜灵问:“手哥,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你记起来……自己是谁了吗?” 在得知断手是厉休惊后,卜曜灵这声“手哥”叫得还有点别扭,毕竟在梦境里,厉休惊可是一直叫他“灵哥哥”。 断手过了一会儿才有反应,他在卜曜灵的手心写字,指尖冰凉,一笔一画写得很慢,似乎是一边写一边在梳理思绪。 他写:“时有时无。” 卜曜灵想了想,道:“是你的记忆时有时无吗?那你当初……在我身上写下名字时……可记得自己是谁?” 断手写道:“不记得。” 卜曜灵疑惑:“那你怎么会记得自己的名字?” 断手指尖点在卜曜灵掌心,似在走神,许久才写道:“下意识。” 是说当时并没有记忆,也不知道他自己是谁,只是下意识缠着他这个祭品,在他身上留记号写名字,还让他去找他身体? 这件事怎么描述都是鬼片情节,当时也的确给卜曜灵吓得半死……可如今卜曜灵只是翘了下嘴角,觉得还挺好玩。 下一秒卜曜灵嘴角又落下了,他想到自己的母亲就开心不起来。 他带着期待地问:“手哥……我母亲的事情,你知道吗?” 断手没有动,就在卜曜灵以为断手不会再理他时,断手在卜曜灵掌心写下了三个字。 “祈福村。” 巨大惊喜淹没了卜曜灵,卜曜灵问:“你的意思是……我母亲灵魂就在祈福村?” 断手没有给任何答案,这回当真不再回答了。 卜曜灵不在意,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他重新将断手抱进怀里,又问心心是不是还活着。 断手没给答案,卜曜灵便不再问了。 之后耗子带着吃回来,卜曜灵在医院里吃了一餐,当天就办理了出院,带着断手回到家里。 他在医院耽误了两天,断手给的日期是十日后去祈福村,他还能在家里休息八天,不仅是他,张慌,道士,小狗和耗子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回家后卜曜灵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断手设立了一个小小的灵龛。 灵龛里放着一个精美的牌位,牌位上板板正正地写着三个字: 厉休惊。 第44章 同居日常 卜曜灵将灵龛装饰得很花哨,很有一番独特的审美,上面挂着五颜六色的塑料花,下面铺着很抽象毛毯画,香炉是透明莲花状,就连新买香火上面都印着活泼可爱小动物卡通图案。 卜曜灵抽出三炷香火,点燃后闻闻店家所说的国外进口独家百合桑葚味,满意地点点头,点评道:“闻起来挺像一碗粥的,都给我闻饿了,手哥,你来闻闻,是不是闻起来很好吃?” 断手待在卜曜灵肩头,指尖轻点着卜曜灵肩膀,似乎对独属于他神龛很感兴趣,就是半点没有从卜曜灵肩头下去意思。 卜曜灵抓住断手往下扯,非常想让断手近距离闻一下这个香火的味道,断手要是不闻他不是白买了,还挺贵呢,可断手紧紧箍着他的肩膀,就是不肯下去。 卜曜灵没办法了,只得弯腰凑近灵龛,一个劲把香火味往自己的肩膀扇,一边扇一边疯狂推销:“手哥你闻闻,我保证粥都没这个好闻。” 本来紧紧抓着卜曜灵肩膀的五指松开,断手灵巧地跳起,指尖弹了下卜曜灵额头,咻一下消失了,不知道藏在房子的哪个角落去了,卜曜灵找了找,没找到,叉着腰道: “你不想闻就算了,听总可以吧?” 他说着又从快递箱里拆出来两个金黄金黄的透明玻璃制莲花灯,卜曜灵把莲花灯一左一右放在灵龛两侧,插上电源,莲花灯立刻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还伴随着一个柔和女声唱起洗脑感恩歌曲。 卜曜灵拿出手机,对着装饰完的灵龛拍了好几张照片,很满意的发到他和张慌几人的小群里,收获了张慌一众人无语表情包,卜曜灵不在意,只当他们不懂欣赏。 他正满意欣赏自己的杰作时,屋子里的温度越来越低,莲花灯插头自己从插座里拔了出来,灯光消失,歌曲也消失了,这格外诡异的一幕没有吓到卜曜灵,他捡起插头重新插上,碎碎念道:“手哥,你不要捣乱啊。” 灯光和歌曲重现,不到几秒钟,插头又自己拔了出来。 卜曜灵再插,断手再拔,重复几次后,断手直接把莲花灯电线扯断了。 卜曜灵看着已经断掉线孤零零插在插座里插头,终于放弃了这两盏莲花灯,窝回沙发上。 他这次打算好好休息八天,不仅给断手准备了灵龛,还补充了很多笔墨纸砚,买了各种各样的零食当供品,甚至给自己买一台掌上游戏机。 以前卜曜灵根本不舍得买这种对他来说算昂贵的电子产品,这次买回来兴冲冲地玩了几个小时,玩到直接在沙发上睡着。 这一睡又做了梦,梦到了成年后小皇帝。 这回卜曜灵清楚,这不单是个梦,而是他来到了属于厉休惊的世界。 他突然很急迫地想要知道厉休惊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才会落得那样凄惨可怖的死法。 此时厉休惊的世界正是夜里,卜曜灵出现在了宫墙边。 他四处张望,对这附近还算熟悉,立刻找到属于厉休惊宫殿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如今已经明白自己此时是离魂状态,他想学那些恶鬼一样飘着走,可他实在学不会,最后只能苦哈哈地用双脚跑。 今日阴云满天,看不见月亮,连一颗星子都没有,卜曜灵不知道现在具体时间,但皇宫内竟没什么灯火,四周暗得让人心里发慌。 他跑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属于厉休惊的宫殿。 厉休惊是皇帝,他的宫殿自然是皇宫里最巍峨的地方,可夜里看去那宫殿只有空旷和荒凉,像一个吃人不吐骨头巨兽。 卜曜灵站在紧闭殿门前,定了定神,穿门而入,发现殿内燃着几盏烛火,厉休惊正斜倚在龙椅上饮酒。 他并未使用酒杯,仰着头提着酒壶往嘴里灌,没穿龙袍,一身湛蓝的寝袍松散,黑眸氤氲着几许醉意。 卜曜灵一进来厉休惊就发现了。 他狭长黑眸看了过来,没说话,只是仍不断地饮着酒。 卜曜灵被看得有些局促,成年后小皇帝和年幼小皇帝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压迫感十足,卜曜灵明明习惯了逗小皇帝玩,可此时竟是不敢逗这成年的小皇帝。 和厉休惊本人一直在平稳前进的时间线不一样,卜曜灵每次来到厉休惊这里的时间线都是跳跃的,他每一次来,厉休惊都会长大一点,就像他用很短暂的时间就走完了厉休惊的年少时光,这个感觉十分奇妙。 “灵哥哥,来我这。” 厉休惊终于说话,他向卜曜灵招手。 卜曜灵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厉休惊往旁边挪了挪,让卜曜灵坐在他身边。 在卜曜灵那些关于厉休惊儿时梦境记忆里,他们的关系是亲密的,小皇帝对卜曜灵十分依赖。 大概在这偌大的皇城里,除了卜曜灵这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生魂,没有人不想要厉休惊的命。 卜曜灵坐在了厉休惊旁边,他是魂魄,两个人腿看似紧贴在一起,实则根本碰不到彼此。 厉休惊的寝袍堆在椅子上,穿过了卜曜灵身体。 卜曜灵低头看着这一幕,有些感慨,原来当鬼感觉这样奇怪,什么都可以看到,却什么都碰不到,甚至连能看到他的人也只有厉休惊一个。 厉休惊饮了一大口酒,将酒壶递给卜曜灵,“灵哥哥可否陪我饮一壶酒?” 卜曜灵没动,只是看着厉休惊,烛火下他似乎在厉休惊的黑眸里看到了潋滟水光,一眨眼那水光又消失了。 厉休惊唇边勾起一抹笑,看着并不开心,他又兀自收回酒壶,道:“是了,灵哥哥碰不到酒壶,也碰不到我。” 厉休惊说着,突然用力将酒壶摔到地上,瓷器破碎,酒液飞溅,落到卜曜灵身上,又穿过卜曜灵,落到了椅子上。 厉休惊摔了酒壶,神情却没什么变化,他只是转头,凝视着卜曜灵。 他凝视了许久,卜曜灵被看得紧张,心跳竟开始扑通扑通加速。 “卜曜灵,永远留下来好不好?” 厉休惊突然叫卜曜灵名字,而不是叫他哥哥。 卜曜灵张了张唇,没敢做出任何保证。 他来去向来不是他自己能够控制,他甚至无法确定这次他离开后,下次再来厉休惊还是否活着。 厉休惊伸手,指尖隔空落在卜曜灵的脸上,彷佛那样就能碰到卜曜灵一般。 他轻声道:“幼时,灵哥哥突然出现在我身边,起初,能见到你我就很开心了。” “后来……我希望时常见到你,可你总是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说过的保证也从来不作数。” “再后来,我希望你能永远留在我身边。” “可我已经清楚你是灵体,你我天人永隔,我连碰都碰不到你。” 厉休惊的手垂落,他又倾身靠近,垂着头,做出拥抱卜曜灵姿势,可卜曜灵感觉不到厉休惊的碰触,也感觉不到厉休惊的温度。 厉休惊的声音越来越低:“厉家没落,我这皇帝当得名不副实,抱负希望不过都是水中捉月,我如今只盼着能和你久伴,或是与你长眠。” “灵哥哥……卜曜灵,留下来好吗?陪着我,永远陪着我。” 厉休惊开始混乱地叫卜曜灵名字,他似乎想收紧怀抱,最终双臂揽空,只抱住了他自己。 卜曜灵垂眸,看到了厉休惊的左手,那只手如今尚有血色,明明一样好看,卜曜灵却觉得这手还是好好长在厉休惊身上更好看。 他抿着唇,最终也只能艰涩地说:“我无法保证,我……留不下来。” 厉休惊垂下双臂,沉默着。 许久后,厉休惊从怀里掏出一张摺叠起来符咒,一点点展开。 他的动作很慢,垂着的眸子里已照不进半点光亮。 他突然问:“灵哥哥,当初你第一次出现,为何穿过人潮,独独走到我身边?是可怜我吗?” 卜曜灵歪头想了一下他第一次梦到厉休惊时场景,摇了摇头,“我只记得你当时看着我,眼睛雾沉沉,好像在跟我说,来陪陪我吧,我需要你。” 厉休惊短促地笑了一声,“是啊,我需要你,可你不能留下来。” 厉休惊将展开符咒拍到了卜曜灵身上。 卜曜灵愣了下,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能感觉到自己要离开这个世界。 这时殿外传来尖细的喊叫:“不好了!走水了!起火!救命啊!” 卜曜灵猛地站起来,“你做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厉休惊!” 厉休惊抬眸,死死盯着卜曜灵,像是要将卜曜灵的样子永远刻在眼中心底。 “灵哥哥,既然你无法留在我这里,我便去找你,十年,百年还是千年,我总能找到你的。” 卜曜灵变成半透明身体开始消失,厉休惊低头,在卜曜灵唇边位置轻轻落下一个吻。 “等我找到你,给我一个吻好不好?一个真正能够触碰到你的吻。” 卜曜灵身体开始升空,在他消失的最后一秒,他看到一滴泪自厉休惊的眼角滑落。 卜曜灵猛地坐起来,发现电视开着,但没声音,断手在沙发另一边玩手机,手机也没开声音,屋子里很安静。 卜曜灵一时有些回不过神,还沉浸在梦境里。 “厉休惊……”他呢喃着厉休惊的名字,实在猜不到厉休惊到底做了什么,宫殿又是怎么起火的。 难道厉休惊死于那场火?可他见到的厉休惊的尸体上并没有烧伤。 回想着厉休惊流泪的模样,卜曜灵心脏紧缩,弥漫起丝丝缕缕的疼痛。 小皇帝几乎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看着小皇帝步履维艰地在吃人皇宫里从孩童长到伟岸的男子,最后又在数千年后看到了他的尸体。 突然,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脸。 断手扔下手机,轻轻抹掉了他眼角的泪珠。 卜曜灵有些惊讶,他竟然哭了。 他抓住断手抱进怀里,紧紧地抱着,许久后才轻声说: “厉休惊,你找到我,或者说,我找到你。” 第45章 同居日常 卜曜灵情绪起伏有些大,断手表现得比他更大,一开始还只是安安静静地被他抱在怀里,突然抽搐起来,森白手背皮肤浮现出漆黑纹路,黑色顺着断手早就没有血液的血管游走,如蜘蛛网覆盖住整个手部皮肤。 卜曜灵只觉得怀里温度骤降,像捧着块千年老冰,他立刻松手,断手从他怀中挣脱,突然拍到了墙上,五指弓起,紧扣墙壁,将墙壁扣出五个孔洞,墙灰扑簌簌地落下。 “手哥?” 断手看起来很痛苦,卜曜灵立刻追过去,刚要碰到断手,断手又弹到了另一边,不肯让卜曜灵靠近。 卜曜灵想到断手如今记忆时有时无,仍处于混乱状态,他猜测断手此时的反应也许与这有关,也可能跟刚找回身体有关。 卜曜灵追了几次,追不上断手,干脆坐回沙发上,皱着眉看断手在客厅里来回乱跳着抽风,那感觉跟看着一只哈士奇无异。 断手贴着墙壁来回乱蹦,在墙上扣出好多个小洞,卜曜灵心里盘算着补墙要花多少钱时,“唰啦”一声,客厅窗帘自动闭合,卧室门关闭,客厅里的光亮像被一键关机,突兀消失。 卜曜灵坐直身体,浑身紧绷,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陷入黑暗客厅。 在几秒钟的黑暗过后,客厅里亮起朦胧的红光。 红光里有一道移速很快的黑影,一下从左到右地飞过去,一下又从右到左地砸回去。 卜曜灵仔细观察客厅,在确定边边角角都没有藏着任何恶鬼,只有断手这一只在抽风后,紧绷的身体放松,窝回沙发里瘫着。 要是别的鬼,卜曜灵一定会吓得半死,但是断手就无所谓了。 他眼珠跟着断手来回转,快被断手给绕晕了,断手在飞了几圈后,又趴回墙上,伸出一根手指。 卜曜灵看着那个熟悉的姿势,心道不好,果然下一秒断手就开始在墙上写“死”字,一个接一个地写,大大小小的“死”堆栈在一起,每一笔落下都要甩出一道猩红血花。 卜曜灵默默拿出手机,打开计算器,在补墙费用上又开始加刷墙的费用。 在看了一会儿后,卜曜灵看腻了,面无表情地拿起游戏机开始打游戏,任由断手自己发疯。 断手几乎把整个墙壁写满了血红的“死”字后终于停了下来,一下子落到沙发上,又砸回卜曜灵怀里。 卜曜灵差点被砸得背过气去,刚好游戏机玩的时间太久有些发烫,卜曜灵从怀里捞出断手就把游戏机塞给了他,物理降温。 “手哥累了吧?玩会儿游戏?” 他给断手找了个能单手操作的游戏,断手指尖动了动,似乎还想发癫,卜曜灵赶紧低头亲下断手手背。 “手哥歇会儿。” 之前向断手求救时卜曜灵也数次亲过断手,可这次亲过后他自己却先不自在起来。 以前不知道断手是厉休惊,如今刚轻轻亲了一下,卜曜灵脑海里立刻闪过厉休惊的脸,他坐直身体,掩饰性地舔了舔唇,见断手手指按在游戏机按钮上,便转移话题道: “手哥……你试试这个,挺好玩的。” 断手似乎也被亲懵了,指尖按了按游戏机按钮,没再去发疯,满屋子的鲜血也在消失,那些密密麻麻的“死”字在白墙上逐渐变淡,合拢的窗帘自动打开,客厅重新恢复了光亮。 断手啪啪按着游戏机按钮,看起来玩得很专注。 好久没见断手在墙上乱写乱画,卜曜灵差点忘了断手能把血迹复原,此时看着恢复洁白墙壁,心想他也算是省下了一笔刷墙的费用。 但那些断手抠出来的洞还在,补墙钱还是要出。 卜曜灵轻轻叹了口气,将玩游戏断手放在沙发上,忍不住偷偷观察。 断手来自古代,他对现代化的东西都很生疏,玩游戏看起来笨笨的,卜曜灵忍不住勾起唇角偷笑。 断手似乎察觉到了卜曜灵在笑他,停了下来。 卜曜灵立刻移开视线,等耳边重新传来按键声才又悄悄看去。 厉休惊真的很聪明,哪怕他的头还没有找回来,他玩游戏生疏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等卜曜灵再去偷看,他已经能灵活地操作游戏机,但这画面实在太诡异了,一只森冷断手玩游戏机…… “噗。”卜曜灵这回没忍住,笑出声。 按键声再次停下。 卜曜灵尴尬清了清嗓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想去卧室里避避风头。 结果他走到卧室门口,怎么都拧不开门。 “唰啦。”刚打开不一会儿的窗帘又关上了,熟悉的黑暗覆盖整个客厅。 卜曜灵有些无奈,“手哥……” 客厅内的温度越来越冷,一阵阴风吹过,将客厅里的东西吹得东倒西歪。 卜曜灵皱了皱眉,意识到这次断手发疯和上次不太一样。 他转身,隐约能看到黑暗里有一团黑气在凝聚,拉成高大的人形。 卜曜灵愣愣地看着那道身影,还未等看清,后背重重撞到了门板。 那道黑影瞬间来到他面前,冰冷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有力腿将他顶了起来,他已双脚离地。 在他面前伏着一个男人的身影,肩宽腿长,比卜曜灵高很多,偏偏没有头。 张慌跟他说过断手身体是怎么消失的,回到家后他也一直没问断手是怎么把自己的身体藏起来的,如今看来是不用问了。 断手冰冷的手指掐着卜曜灵脖子,卜曜灵挣了挣,又去推断手肩膀,断手虽然没有弄疼他,但绝对的禁锢让他无法逃离。 卜曜灵微微皱眉,“手哥……厉休惊,别闹了,我不笑你就是了。” 没有头的男人不为所动,指尖轻轻蹭了蹭卜曜灵颈侧的皮肤,像在思考卜曜灵话里的可信度。 “不要这么小气啊。”卜曜灵有些无奈,断手发疯和有身体断手发疯完全是两回事,就像小猫咪和哈士奇拆家级别完全不同。 他见断手油盐不进,干脆换了个说法,“厉休惊!你小时候我可还抱过你呢!你再这样我就生气。” 卜曜灵拿出长辈架势想要让断手放开他,当然说抱过厉休惊小时候是假的,毕竟他在那里是魂体状态,根本碰不到厉休惊,可他看着厉休惊长大倒是真的。 厉休惊不知是被说动了还是怎么的,指尖一松,卜曜灵顺着门板往下滑,然后岔着腿结结实实地坐在了厉休惊的膝盖上。 卜曜灵:“……” 最脆弱的地方被冷硬膝盖硌一下了还是挺难受的,他微微蹙眉,忍住了没说话。 厉休惊却突然双手掐住了卜曜灵的腰,将卜曜灵提了起来。 卜曜灵双腿直蹬,语气焦急:“厉休惊!放开我!” 他有些急,厉休惊只是断手形态时,卜曜灵可以把他藏在怀里,藏在帽子里,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可找回身体厉休惊已经不是他能对抗的。 厉休惊提着卜曜灵坐回沙发上,将卜曜灵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双手从卜曜灵腰两边伸出,环抱着他,重新拿起游戏机,打开之前的游戏,让卜曜灵看着他打游戏。 卜曜灵:“……” 卜曜灵:“我发誓我不笑你,你要玩就自己玩,干嘛非要我看着你玩啊!” 厉休惊紧了紧怀抱,如果他现在有头,一定是靠在卜曜灵肩膀上的。 卜曜灵又求了几次,求累了,脑袋一歪,干脆靠着厉休惊的身体玩起了手机。 有身体厉休惊身上的阴冷和断手阴冷同样不是一个级别的,卜曜灵很快被冷得直打喷嚏。 在不知道第几次打喷嚏后,厉休惊终于放开了卜曜灵。 卜曜灵扔开手机就跳出了厉休惊的怀抱,一溜烟钻进卧室里,紧紧关上门,将耳朵粘贴门板,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厉休惊没再打游戏,而是拿起了卜曜灵手机。 紧接着外面传来了刷短视频声音,卜曜灵心想这断手是越来越与时俱进,刚学会打游戏,这么快又无师自通学会了刷短视频。 好在不再折腾他,卜曜灵放下心,转身看向自己的卧室。 自从长发鬼藏进吊柜里,卜曜灵就一直避免在卧室里待着。 可如今他都从游乐场回来,那长发鬼应该也不在这里吧?再说他也不能永远不回自己的卧室啊! 卜曜灵鼓起勇气,悄悄走到吊柜下,快速打开柜门,然后退回卧室门口。 吊柜里很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卜曜灵松口气,关上吊柜门,躺回床上。 虽然他把手机忘在了客厅,但他卧室还有平板,卜曜灵也不算无聊。 他在卧室待了一会儿,确认外面的阴气淡了才推门出去。 断手身体已经消失了,他又恢复了一只手形象,仍在玩手机。 卜曜灵悄然走到沙发另一边坐下,断手没有搭理他,卜曜灵心想断手终于不折腾。 他盘算着自己长达八天黄金假期终于正式开始了,他以为自己就要开始过吃了睡睡了吃的幸福生活时,断手在第二天凌晨又给了他一个惊喜。 凌晨3点,卜曜灵被冷醒了。 明明是热夏的尾巴,屋里却冷得像寒冬腊月,客厅里一直传来“咣咣咣”声音。 卜曜灵下意识以为家里又来恶鬼,紧接着又想到自断手找回身体后阴气增强,他们从游乐场回来后家里还没来过其他恶鬼,这动静恐怕又是断手在作妖。 卜曜灵带着起床气打开卧室门,顺便按下墙上灯光的开关。 灯光大亮,只见断手握着毛笔,一边挥洒红色的鲜血一边不停到处写“死”字,这回他不仅在墙上写,还在电视上,窗户上,桌子上写,一切能写字地方都被他写了个遍。 卜曜灵额角青筋直跳,深呼吸几次,还是没压住怒火,大吼道: “厉休惊!” 断手写字动作一顿,一个拐弯直扑卜曜灵,大笔一挥就在卜曜灵的脸上写了一个血红的“死”字。 卜曜灵鼻间立刻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他提气呼气,提气呼气,身体向后一倒,躺在了地上,被气的。 虽然是凌晨3点,卜曜灵还是忍不住给道士发了微信,将断手异常说了说,询问是怎么回事。 道士也是个夜猫子,凌晨3点还没睡,很快回覆道: “他是顶级恶鬼,恶鬼杀人是本能,之前只有一只手,力量尚能自控,如今找回身体,杀欲只会无限增强。” “换句话说,你是人,你本不该和鬼待在一起,鬼是要杀人,可他既然不想杀你,就要做些发疯的事情来发泄自己杀欲。”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你那个亲戚,好像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你。” 卜曜灵怒气瞬间消失无踪,他抬头,看着发癫中的断手许久,猛地站起来,把他买的毛笔全部翻出来摆在茶几上,纵容道: “写!想怎么写就怎么写!随便写!” 第46章 同居日常 卜曜灵不会写毛笔字,他也不会空手变鲜血,他只能老老实实地磨墨,然后屁颠颠地跟在断手后面写字。 断手写下一个又一个血淋淋“死”字,卜曜灵就跟在后面画小花,小草,还给断手字描黑边,就这样跟着断手转了几圈,断手突然停下来,悬在半空中,鲜红的血液顺着断手指尖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自手腕处飘出一团黑雾,雾气浮动,像个高大的人形。 虽然看不到断手身体,就算断手现在把身体变出来也没有头,可卜曜灵就是觉得断手在打量他。 卜曜灵有点不好意思,别开头,手紧攥着毛笔,扔也不是拿也不是,好在断手很快又去写字了,卜曜灵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又觉得自己这么紧张有些莫名其妙。 似乎在知道断手是厉休惊后,卜曜灵在面对断手时就无法平静。 这回断手写了几个字就停下了,他开始在卜曜灵画的小花小草旁边画小动物,小猫小狗小鸟小猪……应有尽有,每一只都画得栩栩如生。 卜曜灵看着新鲜,也不吝啬夸奖,他越夸断手画得越起劲,满屋满墙的“死”字不再狰狞,变成了一屋子的儿童画。 卜曜灵拿出手机拍照,断手画的每一只小动物都神态不一灵动可爱,卜曜灵拍上头了,一边拍一边往《慌慌张张》小群里发,着重拍很多张小猫照片,他喜欢小猫。 起初几人没明白卜曜灵在做什么抽象派事情,在得知是断手画的后,纷纷给他发竖大拇指表情包。 [道士:训鬼大师非你莫属。] [耗子:不愧是老大!太了不起啦!] [张慌:……] [小狗:我也想养只鬼!] 卜曜灵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一抬头傻眼了。 断手折腾完已经把墙面,家具上的血迹都抹除,家里再没一点血迹,可卜曜灵自己沾着墨汁写的字还实打实地留在上面,花里胡哨的糊得到处都是,这下真的要刷墙,卜曜灵欲哭无泪。 刷墙的事不着急,卜曜灵只想好好度过剩下几天的假期。 断手不知是不是写字写爽了,之后没再发癫,开始沉迷玩手机,特别喜欢看电影解说,还是恐怖电影。 卜曜灵感叹,就算是死数千年,头都没有鬼也要被短视频洗脑。 断手消停后,卜曜灵终于过了一天安安静静的消停日子,这一天没有其他恶鬼,没有断手发癫,卜曜灵以为之后几天也能这么安静平和,却不想他再一次被吵醒。 依旧是凌晨三点。 卜曜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被子起起伏伏,里面有个什么东西在动,同时他感到腿上蹭过什么热乎乎,毛茸茸的东西,触感和温度绝对不是断手! 卜曜灵寒毛直竖,一把掀开被子,看到一只巴掌大的小猫被他两条腿绊在中间,怎么也爬不出去。 小猫感受到光亮,茫然地看过来,歪着小脑袋:“喵喵喵?” 卜曜灵茫然,哪里来的小猫? 卜曜灵抱起小猫走出卧室,立刻被一地的脏乱惊到了。 只见客厅地上满是泥土和奇怪的干草碎屑,还散落着奇怪的羽毛和零星血迹。 厨房传来微弱的声音,卜曜灵抱紧小猫,悄悄走了过去。 小猫一直处于懵逼状态,小脑袋埋进卜曜灵臂弯里,小身体瑟瑟发抖。 厨房的门半掩着,从门缝里传来森冷阴气,卜曜灵轻声问:“手哥,是你在里面吗?” 里面细碎的声音停了一下,紧接着传来了一声哀鸣,听起来像禽类。 卜曜灵一把推开门,就见断手悬浮在半空中,手里抓着一只肥硕的鸡,鸡已经快断气了,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声音。 卜曜灵大惊:“手哥?哪里来的鸡?小猫又是哪里来的?” 断手见他来了,五指用力,“咔嚓”一声彻底掐断了鸡脖子,将鸡扔下,指了指鸡又指了指他怀里小猫。 卜曜灵感觉自己懂了断手意思,“手哥,你是说要给小猫吃鸡?” 断手飞过来落在卜曜灵怀里小猫头上摸了摸,瑟瑟发抖的小猫抬起头,很依赖地蹭了蹭断手,并不害怕,大概在小猫眼里,只剩一只手厉休惊也没什么奇怪的。 “所以……鸡和猫到底哪里来的?”卜曜灵还是没明白怎么回事,断手却不作回应,趴到卜曜灵头顶开始装死。 卜曜灵只好把鸡收拾了,又把地板收拾了,最后那只鸡被他炖了吃掉了,小猫则专门给他买了幼猫吃罐头。 这只小猫瘦巴巴,脏兮兮的,应该是断手在外面抓回来的流浪猫,就是不知道那只鸡是哪里搞来的,膘肥体壮,一看就是别人家养的,还挺好吃,卜曜灵一想到就有点心虚。 他不知道这天早上,嚎叫的不只是这只鸡,还有某菜市场卖活鸡老板,只不过老板是幸福地嚎叫。 那老板大早上来到自己的摊位就发现有一只鸡笼破了,里面最肥的一只鸡不见了,他气得刚想破口大骂就发现鸡笼里还有一块东西闪闪发亮。 他把那东西拿出来,发现是一块半个拳头大金子,他咬了一口,看着上面的印子,兴奋的嚎叫,“这哪个傻子半夜偷偷买鸡,一只鸡就给这么大一块金子!” 而傻子本傻在抓猫又抓了鸡后,又开始刷手机看恐怖电影解说了。 卜曜灵今天吃了一顿鸡,收获一只可爱小猫,虽然早上有点惊险刺激,但也算惊喜,晚上他安详地抱着小猫和断手躺进被子里,继续过他剩下假期,临睡前还不要勾了勾断手手指,轻声道谢:“谢谢手哥,小猫很可爱,鸡也很好吃。” 断手指尖动了动,反手牵住了卜曜灵。 卜曜灵以为自己会一觉睡到大天亮,却不想凌晨又醒了。 这回醒是因为他越睡越觉得喘不过气,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每一次呼吸都快被压扁。 他缓缓睁开眼睛,藉着还不算大亮的日光,看到自己胸口坐着一只黄澄澄大肥猫。 卜曜灵:…… 大肥猫:“喵!喵喵喵!” 大肥猫一叫,又有几只猫猫头从旁边蹿出来,一起歪着脑袋盯着卜曜灵看。 卜曜灵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慢慢坐起来,没想到大肥猫一点挪开意思都没有,就着他坐起来的动作,从他胸口咕噜噜滚了下去,掉在他的腿上,茫然地看着他。 “喵?” 卜曜灵还没搞清楚情况,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也太笨了。” 他这才数了数,除了之前被抓过来的小猫,他家里又多了四只猫,花色各异,凑了个五福临门。 卜曜灵这才隐隐有猜测,断手是不是觉得他特别喜欢猫,所以才不停往家里抓猫? 这些猫都脏兮兮的,应该都是附近的流浪猫,断手怕不是快把附近的流浪猫抓光。 卜曜灵无奈:“手哥。” 卧室一角的光线变得阴暗,黑气浮动,一个高大无头身影负手而立,虽然没有头,但站姿笔挺冷酷,可卜曜灵就是莫名从断手身上感受到了期待。 是在期待他夸奖吗? 卜曜灵脑海里蓦地闪过厉休惊小时候的模样,那个总板着一张稚嫩小脸却会偷偷观察他表情小皇帝。 卜曜灵轻呼一口气,冲无头影子翘起唇角:“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些小猫……但是不要再往家里抓了,再多就养不了。” 阴冷的黑雾飘过来些许,抚过卜曜灵脸颊,像厉休惊的碰触。 卜曜灵低头,碎发垂落,掩住了有点红耳朵。 他悄悄摸了摸自己热乎乎脸颊,轻喃:“一定是天气太热了……” 卜曜灵花大半天给五只猫咪洗澡,在家里收拾出一片专门给猫猫们睡觉的局域,摆了新买猫窝,黄昏才累瘫在沙发上。 人一累了就顾不上什么旖旎心思了,卜曜灵半死不活地叮嘱断手可千万别再抓猫回来,再多养一只他真的会累死。 断手没有反应,卜曜灵只当他默认了。 因为累了一天,卜曜灵早早爬上床睡觉,五只大大小小的猫纷纷窝在他身边,显然对它们自己窝不感兴趣。 如今已是夏尾,热夏恋恋不舍,本已经变凉天气又热,带着临别的宣泄。 卜曜灵被五只猫环绕,热得踢开被子,脸颊绯红,睡得很不老实,时不时换个姿势,伸胳膊蹬腿,把身上的衣服蹦得乱糟糟的。 断手不用睡觉,正在客厅醉生梦死地刷恐怖电影解说。 他专挑那种血腥暴力又恐怖电影看,周围缭绕着阴森鬼气,时而暴躁时而平稳,情绪很不稳定。 卜曜灵睡觉没关卧室门,他又热得睡不好,每次翻身蹬腿都哼哼唧唧,断手听到了,周身暴虐的鬼气就会减弱几分,然后再看了恐怖片里暴力血腥的画面后又会气压降低。 他修长的指尖轻点手机显示屏,时不时敲击几下,显得十分不耐,像在琢磨着什么。 在又刷了一部限制级恐怖片解说后,断手扔下手机,像是惊觉自己恶鬼身份,裹挟着阴冷鬼气冲进了卧室。 卧室里,他祭品,他追逐千年费尽手段找回宝贝正红着脸颊躺在床上。 不知何时他祭品已不再怕他,越来越恃宠而骄,连他裹着阴气进来都没什么反应。 扔在客厅手机还在播放着恐怖电影解说,机械配音说着:“恶鬼是世间最可怕的存在,他们本能就是杀人,他们没有感情,他们只知道杀戮和嗜血……” 卧室里温度越来越低,热得难受的卜曜灵却觉得舒服了许多,迷迷糊糊的翻身,将已经在脚底的被子彻底踢了下去,五只猫咪也纷纷摊开肚皮躺在床边角。 就在这时,断手猛地冲了过去,一把掐住了卜曜灵纤细的脖颈。 第47章 祈福村 卜曜灵很热,突然而至凉气让他舒服了许多,下意识伸手去抱凉气的来源,潮热指尖一点点攀上断手手背,卜曜灵扬起头,白皙的脖颈毫无防备的暴露,任由断手掐在手中,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要他的命。 断手指尖刚加上一点的力道立刻松懈,指腹蹭了蹭卜曜灵皮肤,冰凉的感觉让卜曜灵舒服的轻叹一声,身体舒展,翻了个身,轻易把掐着他脖子断手揪下来塞进怀里,凉飕飕的阴气从怀里飘散出来,包裹着卜曜灵,隔绝夏尾暑气。 断手整只陷入卜曜灵怀里,被卜曜灵气息环绕,森白手指放松,半点没有鬼样。 客厅里的手机仍在尽职尽责地播放着恐怖片解说,机械搞笑配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 “鬼向来以杀人为主业特别是恶鬼满身怨气是最邪恶存在普通人不要妄想和恶鬼沟通见到了恶鬼就赶紧跑吧” 断手像被点醒,猛地从卜曜灵怀里钻出来,又掐上了卜曜灵脖子,指尖微微用力,陷入卜曜灵白皙软腻皮肤里。 卜曜灵再次去扯断手,扯进怀里抱着,断手不老实,一次次去掐卜曜灵脖子,偏偏又不舍得真正用力,便一次次被卜曜灵轻易扯下来抱进怀里。 扯了几次后卜曜灵眉头紧皱,有要醒来的趋势,断手便再不动了,安安稳稳地待在卜曜灵怀里当冷气。 卜曜灵眉目放松,睡梦中呢喃:“手哥好凉快。” 卧室安静下来,扔在客厅手机也不知何时没了动静。 没有了燥热的暑气,卜曜灵睡得舒服,又陷入了梦境。 梦中,他没再靠双脚走路,而是如一般灵魂那样飘在空中。 他看到了已经烧成废墟的宫殿,来来往往的官兵,宫人在收拾残局,一些大臣低垂着头,满脸悲戚,只嘴唇翕动,在低声交谈。 卜曜灵飘过去,听到了这些大臣对话。 “没找到尸体吗?” “没有,凭空消失。” “应该不是消失,是跑了吧,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能发现什么?他无权无势,就是个傀儡皇帝,他能怎么发现我们的计画?” “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找回来,一切准备就绪……就差……讨伐。” 大臣们不再交谈,他们低头对视,一起笑了起来,那笑比卜曜灵见过的任何恶鬼都恐怖阴森。 卜曜灵生气地冲过去,却只是穿过了几个大臣身体,带起一阵微风。 “你们要对厉休惊做什么?”卜曜灵气得心火燎原,却又无可奈何。 此时卧室里,天已微微发亮,本安稳睡觉卜曜灵开始不停翻身,似乎随时会醒。 断手被卜曜灵抱着来回翻身,冰冷皮肤和温热的皮肤不断摩擦,在卜曜灵又一次翻身时,断手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什么软软热热的。 断手变得僵硬,僵硬几秒后从卜曜灵怀里挣脱出来,缠绕在四周的黑气浮动荡漾,代表着断手起伏过大的心绪。 他似乎才想起自己是恶鬼,不该被他祭品这么抱在怀里,一下子又冲了回去,掐住卜曜灵脖子,黑气整个裹住卜曜灵,卜曜灵睡得脸颊绯红,本来有点不安的翻身在断手靠近后就消失了。 黑气越来越汹涌,室内阴风大作,气温骤降,断手五指成爪,看似十分用力,可卜曜灵呼吸依旧没有受到半丝阻隔。 最终,黑气越来越浓郁,卜曜灵纤薄短袖短裤在黑气下荡起,拉伸,最终变成一床碎片。 这个结果显然是断手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卜曜灵白到发光的皮肤在深色床单上绽放,断手立刻松开卜曜灵脖子,心虚地扯过床下的被子给卜曜灵盖上了。 卜曜灵嫌热,又开始踢被子。 断手无法,只好主动钻进被窝里,钻入卜曜灵怀里,当一个温度适宜冷气源。 只是之前被卜曜灵抱着还隔着一层布料,如今直接粘贴了卜曜灵皮肤,断手显出几分局促,五指收拢,比窝在床脚睡觉的五只猫咪还要安静乖巧。 卜曜灵终于睡了一个不在凌晨醒来的觉,只是醒来后心情并不好。 他缓缓睁眼,不断回想着梦里皇宫的废墟,大臣们可怕的笑声,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被子里面怎么滑滑的?格外舒服? 卜曜灵扯了扯被子,探头一看,满床布料的碎片,自己光溜溜地躺在被子里,怀里窝着一只凉气适宜断手。 卜曜灵:“……” 梦境带来的伤感被冲击粉碎,他将断手从怀里揪出来,一把扔到地上,大喊道: “今天不给你上香了!” 断手一动不动,像个真正的尸体,死了一会儿才带着一团黑雾蹿出卧室。 卜曜灵收拾好自己,因梦境情绪一直低迷。 他把破碎的护身玉佩翻出来,用胶水一点点的粘。 他粘得很用心,好不容易把玉佩粘起来,刚拿起来玉佩就碎了。 卜曜灵不死心,又粘了几次,每次都会断裂,胶水干涸在玉佩断裂处,像陈旧的伤疤。 卜曜灵将玉佩碎片重新收起来,看向趴在沙发上装死的断手,不抱希望地问: “手哥,你能告诉我……宫殿起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你是真的忘记了,还是不想说?” 断手未给任何回应。 卜曜灵垂眸,眸中满是失落和难过。 最后几天的休息日眨眼而过,夏尾结束,彻底进入了秋天。 卜曜灵将家里五只猫托付给了对窗的热心年轻人后就带着断手出发了。 和张慌几人汇合后,卜曜灵将祈福村情况又仔细说了说。 这些情况卜曜灵之前已经在VX群里说过了,这次只是查漏补缺。 “我小时候一直和奶奶生活在祈福村,在我的记忆中村子里的人一直很少,后来稍微有点能力的年轻人都把老人接走了,留守村子老人接连过世,如今祈福村已经变成了空村,除了一些破败的老房子,再无人居住。” “祭坛就在我家后院的山上,这次不用直播,我们可以趁着白天去,比较安全。” 卜曜灵和张慌几人交谈着,因为不用直播,这次他们也没带那些设备,一行人轻装上阵,很早就出发了。 破旧的小面包车噗噗噗的开了半天,下午三点到达祈福村。 卜曜灵先下车,看着村口已经陈旧破败看不出形状草编小动物,有些惆怅。 张慌跟在卜曜灵身后,碾了碾干枯的草茎,道:“这是编的小动物吗?虽然已经风化,但光看形状也很像。” “嗯,村里都是留守老人和小孩,一到年节孩子们便会等在村口,不见到自己爸爸妈妈便不肯回家,老人们就带着孩子们编了这些小动物,代替孩子们等在村口,骗他们说,等他们的爸爸妈妈回来,这些小动物一定会第一时间跑回去通知他们。” 道士停了咂嘴,“这也能信?” “当然会信,留守的孩子们大都早熟又懂事,就算不信也不会拆穿。” 小狗将车停在村口,一行人走进了祈福村。 卜曜灵四处张望,哪怕这个村子已经无人居住,村子里只剩下破旧的老房子,目之所及每一处仍能唤醒卜曜灵童年回忆。 他带着人来到自己小时候住的老家,矮矮的杖子已经倒塌大半,墙上爬满了绿植,窗户玻璃全碎了,包着铁木门生满铁锈,歪歪斜斜的半掩着。 卜曜灵打开门,进房子里逛了逛,里面还留着些破旧的家具,地上扔着几双草鞋,小屋里还有他小时候用小桌子,小凳子。 卜曜灵走过去,摸了摸小桌子,上面落满灰尘,卜曜灵擦了擦桌角,露出一行幼稚刻字。 “我要当超人!我要飞!” 这是小时候的卜曜灵刻下的,那时候的小孩子受到国外电影影响,都想当超人。 小屋的窗户是关着的,因为玻璃碎,一直有风吹进来。 这时,一阵格外猛烈的风吹过,将破烂的窗户吹开,满屋灰尘翻飞,卜曜灵被灰尘迷了眼睛,立刻伸手去揉。 他揉得用力,将眼睛揉得红红的,刚放下手就看到大开的窗外一抹蓝色影子飞快飘过。 这可是大白天! 卜曜灵受到惊吓,蹿出小屋,刚要跟张慌几人说刚才发现就顿住了。 “蓝色的身影……” 他妈妈最喜欢蓝色,衣服里大多数都是蓝色,出车祸的时候,他妈妈穿着的就是一条蓝色长裙。 卜曜灵脸色大变,转身又冲回小屋,扑到窗前,“妈妈!是你吗?妈妈!” 张慌几人都跟了进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你怎么突然叫上妈妈了?” 卜曜灵从窗户探出身左看右看,又从窗户翻了出去,绕着屋子转好几圈,最后失望地走了回来。 “我好像……看到我妈妈。” 道士惊诧:“你说你妈妈?难不成你妈妈生魂一直留在这里?” 张慌点头:“很有可能,人死后都会在生前常待的地方或对生魂来说有意义地方徘徊,你妈妈是生魂,但行为方式应该和死魂差不多,你应该没有看错。” 卜曜灵抿唇,立刻跑向后院,“我们上山吧,现在就上山!” 他已经等不及了,无论是他妈妈魂魄,还是厉休惊死亡的真相,一切的一切也许就藏在他家院子后的山上,只要找到最后的祭坛,什么都清楚。 上山的路已长满杂草,卜曜灵拨开杂草,望着山顶,定了定神,轻声道: “妈妈,厉休惊,等我!” 第48章 祈福村 虽然没带直播设备,但他们并非空手上山,纷纷背着一把挖土用摺叠铁锹和一些食物和水以备不时之需。 这条山路数年无人踏足,山石爬满苔藓,路陡土多,很难攀爬,好在两侧高草也多,草根坚韧,当个趁手的拖拽物用来借力也很合适。 卜曜灵心切,爬在第一个,目光锁定山头,每一步都迈得很大,他身后紧跟着耗子,然后才是张慌几人。 他们三点多到达祈福村,在卜曜灵家老房子待了半个多小时,四点左右上山,按照卜曜灵儿时记忆,这小山不高,小孩子不到一小时就能爬到顶,他们这些成年人半个小时就够了,可眼看着天都暗了也没看到山顶。 “怎么回事啊?这山有这么高吗?”道士看手机,已经快七点多了。 卜曜灵体力也跟不上了,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下来坐在地上休息。 “不太对劲,我确定我没有记错位置,这山也不该这么高。”卜曜灵已经打开了强光手电筒,光晃向了上山的路,“可能是……” 他心里有个猜测,一直没说,总觉得说出来就坐实。 “鬼打墙吧。”道士没多顾虑,直接说了出来。他放下背包,从里面掏出八卦镜托在掌心,上面古铜色指针一动不动。 “这附近没鬼啊。”道士小范围转了几圈,嘟嘟囔囔,“是不是小卜那亲戚阴气太重了,我这八卦镜测不准?” 卜曜灵起身,换了个位置坐着,“现在看看?” 道士低头,八卦镜指针果然跟着卜曜灵移动,指向卜曜灵后又不动了。 卜曜灵有点尴尬,将手探入头顶帽子里,勾了勾断手手指。 “手哥,收收阴气。” 断手轻轻捏了下卜曜灵指尖,似在应允。 “动了动了!” 只见小小的指针在八卦镜里转得像陀螺,一圈又一圈越转越快,根本停不下来。 “这……坏了吧?”耗子好奇地凑过去看。 道士皱紧眉,抬头仔细环顾四周,又念了几遍咒,扔了几道符出去,八卦镜上指针仍旧不停。 “不应该啊,难道真坏了?”道士嘟囔。 张慌笑了,“就是你学艺不精罢了。” 道士罕见地有些脸红,收起八卦镜,摆摆手,“算了算了,不看了,我燃几道消路障鬼符,休息够了再往上走走看。” 道士有模有样地又燃了几道符,分别在四个方位拜了拜,也跟着其他人一起坐在地上,从背包里翻东西吃。 如今刚刚初秋,山里的夜风却有点大,两侧树高草多,摆在一旁的两个露营灯边铺满摇曳剪影。 小狗带了很多辣条,啃了一嘴油,他翻出纸巾想要擦嘴,一个没拿住,纸巾掉在地上,被风吹起,打个转就消失在黑乎乎山林里。 “这夜风也太大了点。”小狗嘟囔,重新扯出一张纸巾。 “是啊,听着像有很多人在哭。”耗子蹲在小狗身边蹭辣条吃,跟着点头附和。 有些事不说注意不到,一说就让人觉得诡异。 被耗子这么一说,一行人忍不住去细听风声,风声穿林而过,翻搅起风哨声越来越尖锐,像许许多多的人重叠在一起痛苦嚎叫。 “大家都吃完了吗?”卜曜灵坐不住了,收拾好东西站起来,“咱们继续往上走吧。” 风声太诡异,没人愿意多待,纷纷收拾东西站起来,继续爬山。 天彻底黑了,除了他们周围的光亮,山林黑得像另一个图层。 小狗走到道士旁边,好奇地问:“你那个八卦盘,还在乱转吗?” 道士瞪了小狗一眼,翻出八卦盘一看,指针依旧转得像抽风。 小狗低头看了,小声说:“道士,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个八卦盘……没坏?” “什么意思?”道士皱眉。 小狗拿出手机,打开夜拍功能,深吸一口气,对准一侧山林,点录像。 录像时他一直盯着手机显示屏,画面里黑乎乎,只有摩挲树影,没看到什么异常,但小狗的心却怦怦跳了起来。 他是灵异爱好者,看过很多恐怖片,有一种说法是摄影设备能够拍摄出人类看不到的磁场,虽然道士对这一说法嗤之以鼻,但确实做探灵直播以来,很多鬼不会出现在人眼中却会出现在录像里。 小狗对着山林拍一圈,保存录像,和卜曜灵几人挤在一起,播放了录像。 摇摇晃晃画面慢慢稳定,虽然画面很黑但能看到树木的影子,道士“呿”一声,道:“你这什么都没拍到嘛……” 话音未落,道士浑身一僵,不说话了。 小狗手抖,手机差点掉下去。 他们本来围成了一个圈在看手机,此时纷纷转身背靠着背缩在一起,紧紧盯着周围的山林。 手机里视频还在播放着,只见山林里有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人影正在快速向他们靠近,有些已经离得很近了,能隐约看到他们脸上扭曲五官和腐烂的血肉。 道士疯狂从背包里往出掏东西,掏出一根缠满符咒红绳递给众人,“拿着这个!围一圈!应该能挡一挡!趁着这个空当快上山!” 卜曜灵接过红绳,五人将红绳环在身外,排好队,以前二中一后二顺序往山上狂奔。 风越来越大,哭嚎声也越来越大,逐渐掩盖过风声,山路上阴风阵阵,气温快速降低,低到他们呼出来的气都变成了雾。 “这些鬼数量太多,怨气太大,比枫叶游乐场恶鬼数量都多,是因为这里也许是最后一个祭坛吗?”张慌问。 “可能不是,”卜曜灵和耗子跑在最前面,他很累,气喘吁吁地道,“我猜测是之前几个祭坛坍塌被毁后,那些被禁锢恶鬼没有被释放,而是一起被吸来这里。” “很有可能!”道士赞同卜曜灵猜测。 许是刚刚道士燃的那几道符发挥了作用,这次他们顺利爬到了山顶,一眼就看到了一片高大山壁,像被巨大刀笔直劈开一般。 山壁上爬满了植物,他们将红绳放在周围用来拦着恶鬼,纷纷拿起铁锹开挖。 道士翻出几根木楔钉进地里,将红绳固定,风将红绳吹得晃荡,上面的符纸哗啦作响,彷佛随时会从绳子上断裂脱落。 “撑不了太久,快挖!” 五个人拿着铁锹对着山壁叮叮咣咣的敲打挖掘,挖了没几分钟,一根固定红绳木楔就从地里凌空而起,掉在一边,红绳跟着掉落在地,被看不见鬼群推出一个向内凹陷,一点点崩裂。 “草!”道士爆了一句粗口,掏出几张符冲过去把红绳断开的地方裹住,又把木楔重新钉入地里,刚把红绳缠上去,补好的裂口就彻底崩开,绳头狠狠抽到道士胸口,道士被抽着倒退几步倒在地上。 “道士!”卜曜灵拎着铁锹冲过去,在道士周围乱拍,企图赶跑可能已经冲破红绳挤进来恶鬼。 道士周围的温度极低,卜曜灵觉得皮肤刺痛,渐渐连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 道士爬起来,从腰间抽出一柄桃木剑,又抽出一柄递给卜曜灵,大喊道:“咱俩拦着恶鬼!” 卜曜灵将铁锹扔给耗子,耗子干脆拿着两把铁锹,左右开弓狂挖。 卜曜灵接过桃木剑,在面前挥砍了几下,明明眼中看到只有空气,手下却能感觉到滞涩。 他调用断手:“手哥!帮帮忙!手哥!” 断手这次没有莫名其妙消失,却也没有帮卜曜灵,只是趴在卜曜灵头顶一动不动。 卜曜灵忍不住去碰断手,却不想断手直接从他头顶掉下来,砸在地上,像真正的尸体。 卜曜灵瞳孔收缩,立刻捡起断手塞进怀里,道:“手哥好像出问题了,应该跟祭坛有关,挡鬼事情只能靠我们自己!” 这时一片阴云飘过,遮住了不算亮的月光,放在周围的三盏露营灯光晃了晃,灭了又亮后,他们纷纷看到了那些之前看不到的恶鬼。 卜曜灵和道士齐齐后退几步,连张慌,小狗和耗子三个忙着挖山壁也忍不住咒骂起来。 只见无数形态可怖的恶鬼将他们围拢在一个小圈里,红绳断裂地方更是密密麻麻堆栈了许多只恶鬼,他们一个压着一个,挣扎着往里挤,时不时踩到身旁恶鬼躯体,周围散落着断肢碎肉,又被身后挤进来恶鬼踩碎,红浆迸溅,恶臭扑鼻。 道士深吸一口气,“我发誓这次回去我一定回山里找我师父磕头,多学点术法!” 卜曜灵咬紧牙关,从道士腰间又抽出一把桃木剑,一言不发的扬臂挥砍,道士制作桃木剑威力不大,每五六下才能砍伤恶鬼,卜曜灵习惯了断手每次为他开挂时汹涌阴气,此时砍到手麻也没砍烂两只恶鬼,对比太大,十分心焦。 好在张慌几人挖得很给力,只听“叮当”一声,耗子大喊:“老大!我好像挖到了一道石门!” 卜曜灵一喜,回头看去,只见一道斑驳的石门露出一半,上面满是尘土,一侧留有漆黑缝隙。 他扔下桃木剑就冲了上去,扣住石门的缝隙用力往旁边推,张慌几人纷纷伸手帮忙,石门一点点移动,缝隙越来越大。 道士在他们身后哀号:“靠啊!快点啊!我一个人撑不住!!!” 卜曜灵用力到肌肉剧痛,他咬牙低吼,“厉休惊!让我进去!” 躺在卜曜灵怀里没有反应断手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下,一股阴气从卜曜灵怀里涌出,瞬间冲开石门,露出黑漆漆的山洞。 与此同时,剩下完好的红绳寸寸断裂,再也挡不住恶鬼,多到看不见尽头的恶鬼涌了进来。 “进山洞!”卜曜灵高喊,回身捡起桃木剑,用力扯过道士,将道士先推了进去! “你们先进,我殿后!” 第49章 祈福村 卜曜灵把桃木剑当飞镖用,两把都扔出去后闪身钻进石门打开的缝隙,下一秒石门关闭,将那些恶鬼全部挡在外面。 卜曜灵没有放松警惕,他盯着石门看了看,发现石门后面刻着复杂符箓,这应该是那些恶鬼进不来的真正原因,卜曜灵这才松了一口气。 先进来张慌几人还等在入口不远处,见卜曜灵进来,递给他一盏露营灯。 洞内很黑,不知是不是阴气过重的原因,连强光手电筒的光亮都照不远,卜曜灵举高露营灯,问道:“有看到祭坛吗?” 紧接着他就闭嘴了,因为他看到了三条路。 “怎么走?”张慌问卜曜灵,“你小时候走的哪条路?” 卜曜灵将三个洞口仔细观察一番,摇摇头,“我小时候没有这三个洞口,进来不远就是祭坛。” “难道又是鬼打墙?有鬼打墙还给挖三个洞的吗?”道士抱怨。 “分开走吗?我们五个人,分三队。”小狗问道。 “最好不要分开,一起走吧。”卜曜灵说。 洞口狭窄,五个人依旧以前二中一后二顺序往里走,从左到右,卜曜灵和耗子走在最前面。 他们五人离得很近,五盏露营灯光汇聚成一团,可见范围有限,卜曜灵连前方超过一米地方都看不清。 他们走得很快,起初还会交谈几句,渐渐地都不说话了。 耗子走在卜曜灵右侧,似乎是饿了,拆开了从小狗那里顺来的辣条大口大口地嚼着,狭窄的洞穴内一时全是辣条油香味。 道士在后面吐槽:“都这个情况,你胃口还挺好啊!” 耗子“嗯嗯”,也不说话,就是“吧唧吧唧”嚼个不停。 又走了一阵,仍旧不见出口,卜曜灵心里渐渐觉得烦躁,回头看了一眼,瞬间惊得停在原地。 本该跟在他和耗子身后的张慌三人早已不见踪影,山洞里只有他和耗子两个人。 卜曜灵拍了下耗子,“耗子!人呢?什么时候不见的?你看到了吗?” 耗子背对着卜曜灵,不说话,仍旧在“吧唧吧唧”嚼着。 卜曜灵又拍了拍耗子后背,耗子还是不动。 卜曜灵心里打鼓,摸了摸怀里一动不动的断手汲取勇气,然后一把揪住耗子肩膀衣服,用力把耗子扯了过来,耗子转身,露出一张满是腐肉的脸,脸上的两只眼珠子悬挂在眼眶边,鼻子已经烂没了,嘴唇也没了,露出黑乎乎牙,牙齿里嚼着密密麻麻的蛆虫。 卜曜灵猛地后退,后背贴到了冰冷石壁。 这不是耗子!耗子不知何时也消失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是个鬼! 这鬼被卜曜灵打扰了吃东西,停止咀嚼蛆虫,伸直双手就冲卜曜灵扑了过来。 卜曜灵抬腿猛踢,转身就跑。 他跑得很快,跑到精疲力竭才停下来,山洞里仍旧一片黑暗,只有他拎着露营灯照亮周围不到两米范围。 这时,黑暗前方突然亮起一抹微光,微光里一抹穿着蓝色长裙的背影在前方慢慢地走着,卜曜灵立刻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背影看。 “妈妈?” 蓝裙背影不回头,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往前走。 卜曜灵知道这大概率是恶鬼制造的幻觉或是陷阱,可他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无论他以什么速度追赶,蓝裙背影都和他保持着一样距离,卜曜灵渐渐跑不动了,撑着墙壁喘息,再抬头发现蓝裙背影身边多了一个小孩子的背影。 小孩子梳着双马尾,是个女孩。 卜曜灵微微皱眉,想到了张慌妹妹心心失踪时就是梳着双马尾。 他缓了一口气,再次往前跑去。 这边卜曜灵不要命地往前跑,另一边,张慌几人在一阵露营灯光亮熄灭又恢复后,也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人走在洞穴里。 在最初慌乱过后,几人做出了和卜曜灵一样的决定,一直往前!直到走到尽头,找到祭坛为止! 卜曜灵已经不记得自己走多久,他累了就歇会儿,恢复一点体力就继续跑,跑着跑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轻叹。 “卜曜灵。” 卜曜灵一愣,站在原地四处张望,“厉休惊?你在哪儿?” 没有声音回答他,他怀里许久未有动静的断手突然攀上他的肩膀,又飞起一点捂住了他的眼睛。 “手哥?这是什么意思?”卜曜灵不动了,眼前彻底变成黑暗。 断手不动,只是一直捂着卜曜灵的眼睛。 卜曜灵探手摸了摸断手,入手依旧是冰冷温度,眼前冰凉,凉意似乎钻进了大脑,他头脑一阵清明,恍然惊觉他刚刚明明发现了不对劲,大脑却像朽木般无法思考,只知道不断往前跑,不停地跑,没有目的地跑。 一叶障目,他想他明白手哥意思了。 卜曜灵伸出手,闭着眼睛摸索着往前慢慢走。 之前怎么也跑不到尽头的洞穴,如今刚往前走了三四步,双手就摸到了一处桌缘。 卜曜灵缓缓睁开眼睛,断手落回卜曜灵肩膀,卜曜灵看到了小时候记忆里那处祭坛。 同时他也看到了其他四个人正在他身后三四步位置,双眼空洞,不停地原地踏步。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是已经关闭的石门,原来他们从一进来就进入了幻境,别说那长而窄的洞穴,就连那三个洞口都不存在。 卜曜灵走过去挨个捂张慌几个人的眼睛,将他们一个个唤醒。 几人看着近在咫尺的祭坛,纷纷长呼口气,耗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显然累得不轻。 “我还以为我要在这山洞里走到死。” 体力很好的小狗都软着腿坐在地上,一个人一直在黑暗看不到尽头的山洞里走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逐渐侵入心口绝望和孤寂就能把人熬死。 卜曜灵让他们休息,自己走向了供桌后面。 和记忆里如出一辙棺材,棺盖打开,里面放着一个木匣子,只是木匣子是闭上。 卜曜灵心跳开始加快,他跳入棺材里,抱起木匣子,摸索着开关,将木匣子打开。 他动作很快,一点都不愿意再磨蹭再等,盖子一开,卜曜灵立刻看到了厉休惊的头。 眉心扎着银锥,双眸紧闭,脸色惨白,脖颈切断处封着一层薄冰。 “手哥……厉休惊。” 卜曜灵小心翼翼捧起人头,握住眉心的银锥,用力拔了出来。 小时候怎么都拔不出来银锥,没想到如今轻易就拔了出来。 银锥拔出来一瞬间,人头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卜曜灵神情恍惚,脑海里涌入了很多记忆。 这记忆不属于他,而是厉休惊临死前记忆。 当年皇宫大火,卜曜灵生魂被厉休惊用符咒驱走后,厉休惊从暗道离开皇宫,走水路去了一处仙山,隐姓埋名拜师学道,竟是修起了古时仙法。 厉休惊知道卜曜灵来历不一般,也知道卜曜灵没办法留在这个时代,他想要和卜曜灵在一起,便只能去找他。 可他们之间隔着时光太长太久,没有人类能活到那个时候,就算厉休惊拜师修仙,可仙法缥缈,一切都做不得保证,厉休惊表面上是来求仙问道,背地里一直在查阅古籍禁法,这些方面书籍在皇宫中也有些许涉猎,厉休惊并非一无所知。 在查阅无数禁书后,还不等厉休惊多做打算,奸臣贼子便找到了仙门山头。 彼时,厉休惊站在孤峰上,看着他拜下师父,仙门最德高望重的仙长站在奸臣身旁,面前摆着十几箱黄金,面貌依旧悲悯。 黄金灿灿,光芒映在仙长的脸上,勾勒出最世俗欲望,也描绘出最简单的背叛。 几个奸臣大笑着嘲笑厉休惊的狂妄,鄙夷他自以为是,称他一介傀儡也想逃离掌控。 他们可以给厉休惊逃离的机会,但必须是在死后。 当年皇室血脉仅剩厉休惊一人,他们不得不将厉休惊推了上来,如今厉休惊成年,他们便想用“名正言顺”的方式推举出新的小皇帝。 他们为厉休惊立了无数荒诞罪名,只等一个万民前讨伐过程。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厉休惊跑了,扔了他帝位跑了。 这可怎么行,不完成讨伐,他们怎么推出新的傀儡。 看着蔓延到山脚下兵马,厉休惊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他没有时间慢慢修习仙法,没有机会尝试,他面前路只剩一条。 厉休惊拔出匕首,脊背挺直,垂眸看着那些奸臣,看着那些名为仙家肉体凡胎。 “幼时,我想当个励精图治明君,可我没有机会。” “如今,我想寻仙问道,找到我想要那个人,我也没有机会。” “称帝,成仙,于我皆是妄念。” “既如此,我便身堕地狱!成鬼成邪!” 厉休惊一刀砍断自己的左手,血液喷溅,他快速在自己周围用血画咒,在咒成的一刹那,不给那些人机会,锋利的匕首瞬间划破喉咙,力道之大,藉着惯性,厉休惊亲手砍下了自己的头。 这个年轻傀儡帝王的头掉在了地上,身体却仍直挺挺地站着,手里仍紧握着那把自戕匕首。 讨伐最终还是按时进行了,只是因傀儡皇帝先死,讨伐显得名不正言不顺,扶持新傀儡频频遇阻。 正在这些奸佞之臣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其中一个佞臣于午夜莫名其妙地死了,死状凄惨,似被野兽啃食,等第二天被侍人发现时,满室烂肉鲜血,而这个大臣双目圆瞪,满脸惊恐,身上只剩白骨,白骨上挂着几缕惨淡肉丝。 这无论如何不似人为,要说野兽,这些佞臣府中侍从,护卫无数,怎么会凭空进来一只野兽? 一时人心惶惶,谁想没过几天,第二个佞臣以同样的死法死在家中。 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死的人越来越多。 不知谁提起了厉休惊,他们想起厉休惊死前的惨况,想起厉休惊死前以血画的符。 剩下几个佞臣便从民间寻了无数阴邪术士,将厉休惊的尸体分别镇压在了三个地方,三处祭坛看似是供奉,实则是镇压,之后又设置了数个衣冠冢来分摊厉休惊的怨气。 祭坛设立后,还活着的几个佞臣确实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没想到报应还是没有饶过他们,几年后,他们便纷纷惨死家中,和之前惨死佞臣一模一样的死法。 自此,曾挟天子一众佞臣全部死光,前帝厉休惊的尸身被分别镇压在三处祭坛里事情也再无人知。 时代变迁,这些祭坛本就是邪法,为了镇压厉休惊,不断吸收阴魂邪气,渐渐祭坛所在的地方都变成了鬼地,而厉休惊因强硬顶着祭坛的镇压诛杀佞臣,几乎魂飞魄散,再无法挣脱束缚,直到…… 卜曜灵发现了厉休惊的断手。 第50章 祈福村 不算大的山洞内突然阴气大作,刺骨寒风凛冽,冻得几人纷纷抱住胳膊揉搓,露营灯灯光摇摇晃晃,几次熄灭后又顽强亮起,虽有灯光,但仍无法透过浓稠黑沉的阴气看到祭坛后的一切。 “老大!老大!”耗子提着露营灯想去找卜曜灵,可有黑气挡在前面,风力强劲,他竟一步迈不过去。 呼啸的风声也挡住了声音传递,不过几米距离却宛如天堑。 道士把怀里符都翻了出来,一把抓不住,不等施咒先有一大堆被卷入黑风里,小狗站在道士旁边,被符咒糊了满脸,费劲扯下来又不小心拍到了张慌脸上。 张慌撕下脸上的符咒大喊:“道士!你是驱鬼还是驱我们!” 道士发髻被风吹散,一头长发在风中飞舞,耗子回头,隐隐约约看到一堆乱飞的头发,还以为黑气中混进了一只女鬼,抬脚就踹,道士正扯开衣襟往外掏符咒,耗子这一脚猝不及防,道士一个趔趄,塞满衣襟符咒全洒了出去,他本人也被踹飞,在黑风中一路飞到洞门口,撞到洞口的石门上,手里仅剩的一张符了上去,破坏了石门上的符箓。 道士捂着胸口站起来,龇牙咧嘴地大喊:“耗子!你搞什么!鬼上身吗?” 耗子一脚踢出去就发现自己踢错人了,顺着风跑过去扶起道士,不停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我还以为是女鬼,你这头发太长了点。” 道士披头散发地站起来,刚要说话,两人身后石门传来“咚咚”响声,石门也跟着震荡起来。 两人噤声,瞪大眼睛盯着石门。 石门上被道士不小心拍上去符咒摇摇晃晃掉下来,露出被蹭掉一角符箓,“咚咚”声越来越大,石门从边角开始出现裂纹。 “道士……你这符……有这么大威力吗?”耗子喃喃。 道士也看自己的手,“我现在这么厉害?” 张慌走过来,一手一个扯起道士和耗子,道:“别愣了,那石门背后符箓年头太久,早已风化斑驳,轻轻一碰就会被破坏,如今符箓损毁,外面的恶鬼即将进来,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像是为了配合张慌,石门一角碎裂掉落,小小一个空缺就露出好几张挤在一起的鬼脸,他们五官挤在一起,脸皮粘连,随着摩擦脸皮剥落,肉屑和黑血滴滴答答地顺着石门的缺口流进来。 “……”众人很有默契地退后。 耗子回头扯着嗓子继续大喊大叫:“老大!老大!不好了!石门要碎了!老大——” 浓重黑雾另一侧,卜曜灵坐在阴冷的棺材里紧紧抱着厉休惊的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砸在厉休惊的脸上,落进厉休惊黑漆漆的眼睛里。 厉休惊以极缓慢的速度眨了眨眼睛,眉心拔掉银锥后留下的空洞正快速愈合消失。 卜曜灵从厉休惊的记忆里回过神来,听到耗子大喊,立刻抱着头站起来,他刚想从棺材里爬出去,石门彻底碎裂,大大小小的石块飞溅过来,即将砸到卜曜灵身上,卜曜灵下意识转身护住厉休惊的头——后背却迟迟没有感到疼痛。 阴森鬼气带起的劲风也停了下来,卜曜灵回头,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面对着他站在棺材边,一身明黄龙袍,衣摆无风微动,身姿挺拔,颈上却无头。 “厉休惊……”卜曜灵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直到厉休惊向他伸出了左手。 那是一只非常好看手,手腕上却有一道极细黑线。 卜曜灵摸了摸怀里,断手果然不见了,眼前的手就是接回身体的断手。 卜曜灵缓缓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厉休惊手中。 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卜曜灵眨眼就站到了厉休惊旁边,他还捧着厉休惊的头,有些缓不过来。 石门破碎,无数恶鬼涌了进来,尖叫哀号充斥耳膜,小小的山洞内一时宛如人间炼狱。 张慌几人被逼退到祭坛供桌旁边,耗子想跑向卜曜灵,被道士拽住了。 “等等。” 道士皱着眉看着厉休惊的身体和卜曜灵怀里头,眼中闪过一丝戒备。 厉休惊断颈上封印薄冰正飞快融化,刚消失不久的黑气从他断裂颈项喷涌而出,转瞬便将扑到他们面前恶鬼尽数绞杀,形成剧烈的黑卷风,所过之处如巨大绞肉机,将恶鬼绞得魂飞魄散。 这一幕很像遮目村坍塌时发生的情形,一切发生得太快,不过几分钟,数不尽的恶鬼便被杀光,融入黑到浓稠雾气里,一并没入厉休惊的颈项,消失了。 小狗瞪大眼睛,“吃,吃了?” “吃什么吃,连头都没有了,是吸收了!”道士拍了一下小狗的头。 耗子没顾上这么多,道士一松手他立刻扑向卜曜灵,“老大——” 围绕在厉休惊周围的浅淡黑雾骤然膨胀,瞬间将耗子击飞。 “耗子!”卜曜灵吓了一跳,一把扯住厉休惊的袖子,“厉休惊!” 厉休惊不为所动,抽飞耗子后黑雾又缠了上去,企图将耗子绞杀。 卜曜灵站到厉休惊面前,使劲扯厉休惊,“你不要乱伤人!厉休惊!” 黑雾堪堪停在耗子面前,停顿几秒后缓缓收了回来。 厉休惊的身体对着卜曜灵弯腰,似乎在等卜曜灵将怀里头给他装回去。 卜曜灵转头去看耗子,好在耗子没受什么伤,正爬起来对卜曜灵比OK手势。 卜曜灵松口气,捧着人头就要给厉休惊装回去时,道士大声制止了他。 “等等!” “卜曜灵!我希望你能够认真考虑一下。” 卜曜灵看向道士,没说话。 道士面容格外严肃,他站起来,指了指耗子,道:“外面那些恶鬼,光一只就够咱们几人折腾了,他单凭一股邪肆黑气就将那些数不尽的恶鬼绞杀吸收……其能力怕是已经超过任何冤魂恶鬼,他刚才企图绞杀耗子行为你也看到了……若是把头给他,他不知会强成什么样子,若是他早就失去心智,届时他要杀了我们所有人,将再无人能阻拦他……” “卜曜灵,人鬼终究殊途,我希望你能三思。” 卜曜灵抱着怀里的人头,指尖一点点摸索着厉休惊的侧脸,冰冷脸颊没有半点活人的质感,更像在摸一片冰封过的瓷器。 道士说的话他不是没有想过,可……他愿意相信厉休惊。 厉休惊若要杀他,早在最初于吉祥如意大酒店就把他杀了,没必要等到现在。 但考虑到其他人安危,卜曜灵还是说:“你们先出去,下山,离这里越远越好。” 耗子自然不肯,张慌也不肯。 张慌:“我还没找到心心,我不能走。” 小狗也不愿意:“我就是来见鬼,这么难见的场面,我才不走。” 道士想走,最后咬咬牙也没走,只是将众人扯到洞口。 卜曜灵低头,人头早已闭上了眼睛,卜曜灵轻轻吻了下厉休惊的眉心。 “手哥……厉休惊,我信你。” 他抬手,将人头放回断颈上。 断裂皮肤窜出无数如小蛇般的黑气,头和身体彻底连接,只在连接处留下一道极细黑线。 厉休惊站直身体,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极黑,纯粹的黑,映不进半点光亮。 在看到这双眸子瞬间,卜曜灵心就慌了。 霎时,无数黑气将他围拢在内,厉休惊按着卜曜灵肩膀,将他推到了墙壁上,用力极大,墙壁甚至被震荡出一片尘土。 卜曜灵后背却没有感觉到半点疼痛,他茫然地往自己的后背摸了摸,摸到一片软绵绵凉丝丝如棉花一般的东西。 他努力回头看了看,发现那些黑雾凝成了实体垫在他的背后,帮他隔离了冷硬石壁。 厉休惊低头,漆黑眼珠死死锁定他,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个遍。 卜曜灵一头雾水,动了动发现厉休惊压着他肩膀手格外用力,他挣脱不了分毫。 厉休惊似乎很不满卜曜灵挣扎,黑气丝丝缕缕的缠上卜曜灵手腕,脚踝,又裹上卜曜灵的腰肢,让他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 冰凉感粘贴身体,黑色雾气顺着衣摆钻进去,在卜曜灵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你!”卜曜灵瞪大眼睛,他能感觉到那些黑气像一条条冰凉的小蛇在他的皮肤上游窜,感觉非常奇异,又痒又麻。 厉休惊突然张嘴,咬住了卜曜灵微微滑动小巧喉结。 卜曜灵瞬间不敢说话了。 耗子大惊:“你放开我老大!道士!快想想办法啊!他要咬死我老大!” 耗子扯着道士就想往前冲,冲了两步发现道士不肯动。 耗子气愤地转头,就见道士,张慌和小狗都一脸复杂。 卜曜灵倒是没觉得厉休惊会咬死他,但他也准备好受疼,却不想厉休惊叼着他的脖子,突然轻轻舔了一下。 “啊!”卜曜灵惊呼出口,又立刻咬唇闭嘴。 道士嘴角抽搐,和小狗一起扯着耗子背过身去。 张慌也转过身去,一脸被震惊过度的呆滞。 “道士,你说得也没错,这的确是世所罕见顶级恶鬼。” 道士抽搐着嘴角,补充道:“可不是么,色中饿鬼。” 卜曜灵被舔了好几口,脖颈的冰冷湿润感逐渐蔓延到颈窝,他终于反应过来,眼尾已是一片嫣红,他手脚都被黑气控制动弹不得,便狠狠用自己的脑门撞了上去。 “厉休惊!给我滚开!” 51.52 第51章 祈福村 两个人脑门相撞,声音响亮又疼痛,卜曜灵自己的脑门立刻红了一片,厉休惊的却看不出丝毫变化,禁锢着卜曜灵黑气也没有松开,厉休惊低头,冰凉的唇碰了碰卜曜灵撞红的脑门。 卜曜灵无奈,软声道:“手哥,厉休惊,先放开我,还有正事要做呢,其他的回家再说。” 厉休惊微微歪头盯着卜曜灵看,薄唇动了下,似乎想要说话,又因太久没有发声,只吐出模糊的音调。 他又尝试了几次,缓缓问:“回——家——” 卜曜灵点头,指尖轻轻勾住厉休惊的手指,讨饶道:“对,你我之间有什么事回家再商量,现在先解决其他的。” “回家。”厉休惊又念了一遍这两个字,这次字音准确,干脆利落。 缠绕禁锢卜曜灵黑气终于缓缓松开,但没有彻底消散,仅剩下稀薄的雾气环绕在卜曜灵周围。 卜曜灵脸颊有点红,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尽量忽视尴尬看向张慌几人。 “现在恶鬼已经诛尽,我们可以慢慢找一找,我母亲和心心灵魂一定藏在哪里……” 不等卜曜灵的话音落下,两个模糊的魂魄自厉休惊的棺材里浮现,正是穿着蓝色长裙卜曜灵母亲和梳着双马尾心心。 张慌和卜曜灵立刻扑了上去,两个人都穿过家人灵魂扑空。 “妈!” “心心!” 两个灵魂并未说话,她们深深看着自己的家人,突然转身,齐齐向厉休惊的方向跪了下去,厉休惊却看都不看她们,目光从未从卜曜灵身上移开半寸。 “这是……”张慌看向卜曜灵,满脸不解。 道士也走了过来,拿着八卦镜绕着两抹魂魄走来走去,随即面色大喜,道:“张慌!你妹妹是生魂!” “生魂?我妹妹……”自上次事件后已经逐渐接受妹妹死亡事实的张慌狂喜起来,“那我妹妹身体在哪里?” 卜曜灵扯了扯厉休惊的手,“手哥,这到底怎么回事?” 厉休惊这才肯将目光落在两抹生魂上,但也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手臂一扯就将卜曜灵禁锢在怀里,怎么都不肯松手,脸颊埋进卜曜灵颈窝,蹭了蹭,许久才肯吐出两个字。 “顺便。” “顺便?什么顺便?” 两个生魂跪下去后又向着厉休惊重重磕了三个头,这才互相扶着站起来。 卜曜灵母亲牵着心心向他们走了几步,突然蹲下捡起一块碎石,在地上写字。 “石山区第四医院。” 张慌立刻掏出手机想查,奈何这里没有信号,打开的网页一直在转圈。 道士在两抹生魂和厉休惊之间来回打量,斟酌道:“我猜……顺便的意思是,顺便保护了这两抹生魂。” “以我们所经历的祭坛为例,无论恶鬼还是生魂,都是被祭坛吸收来化为邪祟力量压制……他,”道士含糊地指了指厉休惊,“而能在祭坛的生吞活剥下保住两个生魂也只有他……只是看样子祭坛的力量对他的限制还是很大,这才导致两个生魂虽然没有被祭坛吸收魂飞魄散,但也无法彻底摆脱祭坛回到身体里去。” “至于这个医院,大概就是心心身体所在的地方。” 张慌扯下沾满灰尘的墨镜,已经顾不上暴露出他可怖的独眼,他现在情绪激动,只想立刻离开祈福村,查到医院的位置赶过去。 而卜曜灵母亲和心心魂魄也已经慢慢变淡消失,消失前,卜曜灵母亲看着卜曜灵,微微笑。 卜曜灵情绪也很激荡,不只因为他母亲也许此时已经在医院里醒来,也因为身边的厉休惊。 他定了定神,道:“祭坛一事算彻底终了,我们现在就离开祈福村。” 卜曜灵说着就往山洞外走,裹挟着阴冷鬼气的厉休惊乖巧地跟着他,寸步不离。 道士迟疑着开口:“等等。” 卜曜灵站住,回头看他,“怎么了?” 道士眼神示意厉休惊,道:“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处理?”卜曜灵一时不解。 “虽然这么说很难听,但……你身边这位,到底不是活人,你确定他能正常出现在人前不惹出乱子吗?我看他……对活人可不是那么友好,当然了,除了你。” “况且,他就算可以伪装成活人和你一起生活,他是具死尸,还是个黑户,连呼吸都没有,时间久了早晚要被人发现异常。” “没有呼吸……”卜曜灵惊觉,他看向厉休惊,缓缓将头贴向他的胸口,耳中一片平静,果然没有心跳声。 因为厉休惊这一会儿表现得实在太像个人了,像得让卜曜灵下意识忽略掉了他是一具刚刚拼凑完整的死尸,是厉鬼,是该存在于人间阴暗面邪祟。 卜曜灵没有松开勾着厉休惊的手指,反而越握越紧。 “这些事……以后再说。”他下意识选择了逃避。 道士欲言又止,他不是多事之人,他只是把卜曜灵当真心朋友,不然他绝对不会开这个口。 突然,厉休惊身上的黄袍寸寸破碎,冷白肌肤刚露出一点就被黑雾裹住,黑雾自厉休惊的脚底旋转缠绕,直到将厉休惊整个人裹在里面后又膨胀收缩,最后竟变成了一套完整的衣服穿在厉休惊身上。 那衣服是漆黑料子,样式和卜曜灵穿着的帽衫一模一样,只是穿在厉休惊身上的按照他的身高和体形放大了而已。 卜曜灵忍不住摸了摸冰凉的布料,摸起来和他的衣服布料一般无二,不只卜曜灵惊讶,其他几人也惊讶不已。 “这还是鬼吗?这都快成仙了吧。”道士小声嘟囔。 厉休惊的情况他们都没见过,说是鬼但有实体,说活着,却没有心跳和呼吸,是一具破碎又拼凑好的尸体。 卜曜灵却很高兴,他上下打量厉休惊,厉休惊也大大方方地让他打量,如今厉休惊除了头上发髻外,看着和现代人无异。 卜曜灵干脆踮起脚将厉休惊的发髻拆开,从手腕上扯下一根皮套为厉休惊低低地扎了个马尾,厉休惊的五官太过惊艳,这样简单粗暴发型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若是他们不说,谁又能看出厉休惊不是活人呢? 连走出山洞,站在阳光下,厉休惊看起来也没有半点异样,他连黑气都藏了起来。 道士偷偷打量厉休惊,悄悄凑到卜曜灵身旁低声说了一句,“我收回之前的话,若是他能够做到阴气影响不到你,像人一样生活……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卜曜灵翘起嘴角,这段时间一直压抑的情绪突然烟消云散,连很平常阳光都觉得好看了几分。 “我也觉得。”他这么说着,语气里有点小得意。 他们快速下山,手机恢复信号后,张慌查到了石山区第四医院的位置和联系电话,立刻打了过去,卜曜灵也在第一时间联系了母亲所住的医院。 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放下了电话,面上是一样惊喜。 “我妈醒了!” “心心的确住在这个医院里!之前一直昏迷不醒,如今也刚刚醒来!” 想见亲人的心情太过急迫,他们分头行动,心心所在石山区第四医院竟就在这附近,而卜曜灵要回槐林市市区医院去找他妈妈。 道士和小狗跟着张慌离开,耗子自然跟着卜曜灵,因厉休惊的特殊性,张慌几人将面包车留给了卜曜灵,他们则叫了车离开。 耗子开车,卜曜灵和厉休惊坐在最后排,如今只坐了三个人小面包车十分空荡,后排的三人座也没有放任何杂物,可厉休惊就是挤着卜曜灵坐,挤得卜曜灵紧紧靠在了厉休惊的身上。 比较奇异的是,过去断手趴在卜曜灵头顶时总是让他很冷的鬼气,如今只剩下淡淡的寒意,并不会让他难受。 卜曜灵心想这难道是因为厉休惊如今已经彻底摆脱了祭坛,也拼凑出完整身体的原因?他不仅变得更厉害,还能自如控制周身阴气收放,要真是这样……卜曜灵第一件想到的事居然是他们家以后夏天再也不用开空调,这得省下多少电费啊! 因卜曜灵有点走神,得不到关注厉休惊突然将脸凑了过来,几乎和卜曜灵面贴面,卜曜灵吓了一跳,下意识推了一把,厉休惊的头侧侧,没有躲开。 卜曜灵突然觉得有点奇怪,厉休惊的身体还坐在他旁边,手臂紧紧勾着他的腰,后背贴着车座椅背,他的头是怎么凑到他面前? 卜曜灵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他转头,就见厉休惊的身体确实是好好坐在那里的,但他的头脱离了身体,正悬在他面前,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这会儿车子已经开出了偏僻地区,周围渐渐会有其他车辆路过,要是有人顺着车窗看进来,见到这个情景,怕是会吓到出车祸。 卜曜灵也有点被吓到,但厉休惊的脸又实在太俊美了,他捧着厉休惊的头,转身将头用力按回脖子上,有些无奈道:“厉休惊!以后不要随便把头飞起来!你就不能把自己当个活人吗?你见哪个活人能够头身份离的?” 厉休惊似乎很喜欢卜曜灵捧着他的头,因卜曜灵靠近,他勾了勾唇角,也不说话,就是一直看着卜曜灵。 卜曜灵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脸颊却越来越红。 他闭嘴,坐回自己的位置,小声嘟囔:“你总是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这时候卜曜灵对上了后视镜里耗子看过来视线,耗子见自家老大终于看向他,白着脸,抖着嗓子,颤颤巍巍地说: “老大,你知道我有多努力才没有在头飞起来的时候把车开到山沟里去吗?” 卜曜灵:“难为你了。” 耗子:“也挺难为老大的。” 厉休惊似乎有些不满,这次侧过身子看向卜曜灵,没再飞头,“灵,看着我。” 卜曜灵:“……”以前还叫他灵哥哥呢,这死了又活了之后,哥哥两个字是被省略了吗?- 到达医院后,卜曜灵立刻飞奔到了他母亲病房。 卜曜灵母亲因为身体躺了数年刚刚清醒,还不太能动,也不能连续地说话,但眼神里热切是藏不住的。 卜曜灵本来有一肚子话,可最终只是轻轻握住了他母亲手。 “妈妈……” 一颗颗泪水顺着卜曜灵母亲的眼角滑落,浸湿了医院白色枕头。 她似乎很想坐起来,可身体沉疴已久,最终只能紧紧回握着卜曜灵手,随后又看向了厉休惊。 厉休惊站在卜曜灵身后,下车后一直这么跟着卜曜灵,哪怕周遭声音再嘈杂也不看一眼,彷佛他的世界里只有卜曜灵。 不过他似乎对卜曜灵母亲有印象,也看过去一眼,但很快移开了视线,仍旧紧紧盯着卜曜灵。 卜曜灵母亲看到厉休惊并不惊讶,她只是目露感激,攥着卜曜灵手更紧了。 卜曜灵陪了他妈妈好久,直到护士赶人才带着厉休惊离开,同时也把耗子赶回了家。 虽然他妈妈醒了,但身体虚弱,还需要住院一段时间,后续更需要长久复建才能恢复正常生活,卜曜灵并不着急,反而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他和张慌在VX群里沟通,得知心心和卜曜灵母亲的情况有些类似,一直是类似植物人状态躺在医院里,但并不是因为发生车祸,而是被人发现躺在路边送到医院里来的。 心心年纪小,醒来后对离魂后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只说有一个阿姨一直陪着她,还说阿姨告诉她,有个大哥哥在保护她们。 卜曜灵母亲因为还不能连贯说话,精神头也不太好,卜曜灵便没有问她母亲离魂后的事情还记得多少,但他此时结合心心几句话,有一个猜测。 保护他母亲和心心灵魂,恐怕并非厉休惊所说的“顺便”这么简单。 厉休惊分明是……因为他母亲碰了玉佩,与他有联系,特意将他母亲生魂护下来的。 有这个猜测,而厉休惊就在身边,卜曜灵也不纠结,立刻就问了。 可惜厉休惊没有给他准确的答案,他只是看着他,一直看着他,然后低下头来又要咬他的脖子。 他们此时站在医院门外,旁边就是人来人往街道,卜曜灵眼疾手快地捂住厉休惊的嘴,道:“别!别别别!” 厉休惊微微皱眉,周身气温降低,低到路过人都打了几个喷嚏,小声疑问: “咦,这里怎么这么冷呢?” 卜曜灵立刻扯着厉休惊离开,“厉休惊!别闹!我们回家,先回家,一切等回家再说。” 厉休惊听话地被卜曜灵拽着走,但这次却多了一个问题。 “回家,可以?” 卜曜灵疑惑:“可以什么?” 厉休惊似乎已经飞速找回了流畅说话的能力,他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卜曜灵,一张脸面无表情,说出的话却让卜曜灵差点跳起来。 “回家,咬你,亲你,抱你,得到你。” 第52章 相处 “闭嘴闭嘴闭嘴!”卜曜灵急得快跳起来去捂厉休惊的嘴。 厉休惊薄唇微抿,不再说了,但眼神却越来越深,看得卜曜灵特别不自在。 他避开厉休惊的眼神,低着头装鸵鸟,领着厉休惊去开面包车,快速回家。 到家后先去水果店买了两大兜水果,拎去对窗年轻人家里,道谢后接回五只猫咪,在年轻人不停在他和厉休惊之间乱转的火热眼神里落荒而逃。 回到家关上门后,卜曜灵终于松了口气。 他将五只猫咪放出来,看到厉休惊居然很自觉地在门口脱鞋,光脚走了进去。 看来厉休惊在以断手姿态和卜曜灵同居时生活记忆并未消失,卜曜灵看着厉休惊脱下鞋子,决定先给厉休惊网购一些日常用品和衣服鞋子。 卜曜灵翻出卷尺给厉休惊量尺寸,起初厉休惊很配合,让抬手就抬手,让转身就转身,后来就有点不老实,他会突然弯腰抱住卜曜灵,怎么都不肯松手,或是突然把卜曜灵举起来定定地看着。 卜曜灵时常有种自己是一个大号玩具的错觉,好在厉休惊也很好哄,说几句好听话,开几个一会儿再说空头支票,他就会乖乖听话。 量完尺寸,卜曜灵扯过厉休惊,和他一起挑衣服。 厉休惊自然是一切由卜曜灵决定,他在意的只是坐在沙发里时卜曜灵是不是靠在他怀里。 卜曜灵家沙发很老旧,又扁又硬,卜曜灵在推开几次厉休惊后,不自觉躺进了厉休惊怀里,找了个很舒服姿势窝着,被恰到好处冰凉鬼气环绕着,这鬼气还有淡淡的清冽香气,别提多舒服了。 卜曜灵就以这样的姿势下单一大堆东西,他抬头正想跟厉休惊分享喜悦,却在极近距离撞入厉休惊的眼眸中。 那眼神太过专注,彷佛厉休惊的全世界只有卜曜灵一个,卜曜灵先是下意识沉溺,随后猛然意识到他竟以如此亲昵姿势和厉休惊依偎许久,立刻从厉休惊怀里弹起来,坐到了沙发的另一边。 卜曜灵没敢再看厉休惊,他呆呆地看着正前方,总觉得自己怪怪的。 他的心跳正在以无法自控的方式加速,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了,脸颊上热度难以忽视,连衣领下皮肤都泛起了绵延的热。 对着只有一只断手厉休惊,卜曜灵可以插科打诨,可以亲亲抱抱,可对着完完整整厉休惊,卜曜灵发现自己没法做到心平气和。 他不断回忆着梦境记忆中厉休惊小时候的模样,却仍旧无法再把如今厉休惊当一个小孩子。 他以跳跃的时间线陪伴厉休惊长大,又在自己的时间线里找回了厉休惊,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识到厉休惊是一个男人,比他高大,比他健壮,比他有力男人。 应该叫男鬼,卜曜灵小声腹诽了一句。 厉休惊不满卜曜灵离开他的怀抱,长臂伸展就要把卜曜灵抓回来,卜曜灵立刻从沙发上弹开,飞奔进卧室,还不忘关门上锁。 厉休惊走路没有脚步声,卜曜灵将耳朵贴在门板上,悄悄地听外面的动静。 突然门把手巨响几下后整个脱落,门被推开,厉休惊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低头看还保持着偷听姿势的卜曜灵。 “灵,抱。” 说着就把卜曜灵抱起来,回到沙发上坐下,把卜曜灵放在自己的腿上,还不忘把手机塞进卜曜灵手里,这才满意地将下巴搁在卜曜灵肩膀上,周身震荡的鬼气趋于平缓,代表厉休惊的心情又恢复了平静。 卜曜灵抓着手机,一时无语。 他斟酌着措辞,“厉休惊,咱们这样不太好。” 厉休惊手臂紧了紧,不肯松手。 卜曜灵说:“男男授受不亲,你这样我会不开心。” 厉休惊的力道松了几分,他很在意卜曜灵情绪,哪怕他如今是个鬼。 卜曜灵趁机推开厉休惊的手,离开厉休惊的怀抱,开始和厉休惊约法三章。 “你现在不是手了,以后你自己睡,我会在客厅放一张床,或者你睡卧室我睡客厅也行。” “以后千万不能在外面飞头,飞手,会吓死别人的,知道吗?” “还有……叫我灵哥,我比你大。” 卜曜灵说完,厉休惊没有给答覆,只是看着他。 卜曜灵只当他同意了,继续道:“以上规矩从今天开始执行!” “灵。”厉休惊长眉微皱,周身黑气浮动,气温越来越低。 卜曜灵纠正:“叫灵哥。” “灵。” “灵哥!” “灵。” “灵哥!” “灵。” 卜曜灵生气,当着厉休惊的面关上门,可惜门锁已经掉了,不能上锁。 卜曜灵气呼呼地坐在床上,一抬头就见厉休惊透过门锁掉下的洞看着他。 黑漆漆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突然看到还怪吓人的。 该说果然是鬼吗?吓人的被动技能点满了。 卜曜灵抓起枕头扔过去,枕头砸在门上又掉在地上,厉休惊已经离开门口了。 不一会儿卜曜灵听到了恐怖电影解说声音,厉休惊回去刷短视频。 卜曜灵松口气,和鬼约法三章初步告捷。 从祈福村回来马不停蹄地去医院,又去接猫咪,下单厉休惊的衣服,日用品,卜曜灵已经十分疲惫,他简单收拾了下,天还没黑就睡着。 因为他妈妈和张慌妹妹都需要住院一段时间再复建,他们将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假期。 好在之前直播时得到的收益还不错,足够他维持一段时间生活,而他母亲醒了后的医疗费也不再那么昂贵。 生活似乎重新回到了该有的样子……个屁。 第二天快中午,卜曜灵迷迷糊糊地醒来,意识一清醒就听到客厅传来一阵咪咪喵喵声音,五只猫咪不知道在干什么,似乎很兴奋。 卜曜灵心道不好,立刻推开门,就见整个客厅都写满了血红的“死”字,五只猫咪正在争夺几支毛笔玩。 罪魁祸首正是厉休惊,他高大的身形背对着卜曜灵,手拿毛笔,动作潇洒地在墙上泼墨挥洒,写下的每一个“死”字都下笔有神,遒劲有力,书法大师来了都要自愧不如。 如果不是写在墙上就好了。 卜曜灵以为自己会生气,但他居然还挺心平气和,大概因为在之前就已经被断手折磨许久,早就习惯了。 他懒洋洋地晃悠进浴室,洗完澡出来,又瘫软在沙发上挑选外卖,还不忘询问厉休惊有没有什么想吃。 可惜厉休惊写字写得上头,薄唇勾起有些狰狞的弧度,对吃压根不感兴趣。 卜曜灵便按照自己的口味订了外卖,等外卖到的时候厉休惊已经写够了,又开始往卜曜灵身边挤。 卜曜灵给厉休惊也摆了饭盒,见厉休惊不吃,又尝试着喂了他几口,厉休惊吃下后便拿走筷子,反过来喂卜曜灵。 卜曜灵推拒几次,见厉休惊坚持,心想总比放任厉休惊去乱写字强,也就默许了。 厉休惊像是发现了更有趣事情,专注喂卜曜灵吃饭,照顾得非常细心周到,而满墙的“死”字也在慢慢消失。 喂饭活动就此延续了下去,厉休惊甚至还开始研究做饭,做家务,照顾卜曜灵一切生活起居。 卜曜灵有种恍惚感,一方面实在被厉休惊照顾得太舒服,一方面又有些心虚。 虽然厉休惊是个鬼,可他和厉休惊的相处模式怪怪的,他们说是朋友,又好像比朋友关系更亲近一点。 也许不只是一点。 在这样相处了几天后,厉休惊的行为也越来越趋于正常化,不再一个一个字的说话,也不再做些莫名其妙事情,但每天凌晨写满墙“死”字的小癖好仍旧保留了下来。 卜曜灵也开始带着厉休惊每天去医院陪他妈妈复健,他跟妈妈商量着租一个大房子一起住,他妈妈却拒绝了。 他妈妈想租个小房子自己住,他妈妈说年轻人有年轻人生活,她也该有她自己生活,保持一定的距离感才是良好的相处方式。 卜曜灵同意了,很快为他妈妈租了房子。 他现在存款还不足以买房子,好在他妈妈也毫无怨言,甚至担心自己给他添麻烦。 他妈妈复建持续了三个月,三个月后,他妈妈出院,而张慌妹妹心心因为年纪小恢复快,已经提前一个月出院,如今已经重新回到了校园。 没有工作的三个月后,卜曜灵存款也即将告罄。 《慌慌张张》小团队VX群再次热闹了起来。 如今对探灵直播管制已经撤下,风头过去,张慌有意就此恢复直播。 只是如今他们的团队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们要就此做出一些调整。 厉休惊正式加入了直播团队,成为《慌慌张张》大底牌,只要有厉休惊在,他们就敢去任何真正危险邪恶的地方探灵。 而张慌也为此给卜曜灵准备了一份礼物,一份对卜曜灵来说非常实用的礼物。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张慌借助他们老张家最后一点人脉帮厉休惊办了一张身份证,还把厉休惊的户口合并到卜曜灵户口本上。 从此厉休惊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人前,只要他们不说,谁也不会知道厉休惊不是活人。 做好一切准备后,他们在各个平台账号上做了预热,定下了下一次直播时间。 集合当日,张慌开着崭新的小面包车来接卜曜灵和厉休惊。 这面包车是张慌新买,很平民牌子,重在实用,也算是给他们《慌慌张张》重新开播讨一个好彩头。 许久未见,一见面几个人纷纷互相拥抱。 张慌几人在见到厉休惊后震惊不已。 厉休惊剪了利索的短发,戴着墨镜,穿着和卜曜灵配套运动休闲服,拎着卜曜灵背包站在一旁,除了相貌太过俊美外,只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比较冷酷的帅哥。 谁都不会把厉休惊往鬼的方面考虑。 “这和活人有什么区别?”道士无限感慨,若是他那住在山上师父见到了,怕是恨不得扒在厉休惊身上研究,非把厉休惊研究透彻不可。 许是察觉到了道士打量,厉休惊看了过来,虽然隔着墨镜看不到厉休惊的眼神,可道士仍在那一瞬间遍体生寒,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断告诫他危险。 道士立刻移开视线,又悄悄挪开几步。 这回他不敢出声了,只敢在心里嘀咕。 虽然厉休惊看起来像人,可危险感仍在,杀意仍在,厉休惊还是那个积压了数千年怨气的恶鬼,只是这个恶鬼自愿待在了人类身边,给自己设置了一个安全锁,主动驯化自己罢了。 当然这个驯化,也只是对于卜曜灵来说。 卜曜灵没发现道士异样,他和张慌交谈几句后就牵着厉休惊上车。 他和厉休惊一起坐在最后面,车子出发,一路上卜曜灵絮絮叨叨地给厉休惊叮嘱直播时候的细节,让他千万不能捣乱。 厉休惊已经摘下了墨镜,黑眸静静地看着卜曜灵,神情有些漫不经心,指尖一直捏着卜曜灵手指把玩,将一个指腹揉红了就换另一个,揉完手指再去揉卜曜灵手掌。 这三个月,厉休惊遵守了卜曜灵要求住在了客厅,可时时刻刻粘着卜曜灵小动作从没停下来过,卜曜灵也从一开始的不断警告到后面的习以为常,甚至厉休惊不粘着他,他可能还会觉得不自在。 就像此时,卜曜灵半点没觉得厉休惊这样捏他的手有什么不对,他只是拍了下厉休惊的肩膀,让他认真听。 厉休惊便勾了下唇,手臂展开,搭在卜曜灵后面椅背上,歪着头凑近一些,做出认真听的模样。 一人一鬼距离极近,渐渐地厉休惊的手就落在了卜曜灵肩膀上,卜曜灵仍无所觉。 坐在前面的张慌几人疯狂对视,不停挤眉弄眼,恨不得能用眼睛发电报。 这次直播地点击在了一所荒废的学校,路途遥远,卜曜灵说累了,后半程靠在厉休惊的怀里睡着了。 卜曜灵睡着后,厉休惊紧了紧怀抱,低下头,薄唇轻轻擦过卜曜灵唇角,离开时又舔了一下。 这一幕被前面一直保持偷窥的几个人看见了,他们飞快眨眼睛,明明没说话,却让人觉得聒噪。 下一秒,厉休惊和卜曜灵周围裹上浓稠黑雾,他们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几人惋惜地叹气,终于坐正了身体。 在看到了熟悉的黑雾后,张慌几人才在道士之后意识到厉休惊真的不是活人。 崭新的小面包车扑哧扑哧地开着,终于在临近午夜时到达了荒废学校大门外。 这学校凶名在外,一下车张慌几人就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紧接着厉休惊和卜曜灵也下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厉休惊一下车,本来让人觉得阴森的校园突然变得正常起来。 有一段时间没有直播,他们动作都有点慢,花费了点时间才搭好工作棚,摆好直播设备。 耗子像往常一样拿着几个运动相机要给卜曜灵戴上,手还没等碰到卜曜灵,手里的运动相机就被抢走。 厉休惊拿着运动相机,弯腰低头帮卜曜灵仔细戴在身上,还时不时问他松紧度可不可以。 耗子觉得自己快要失去小弟的位置了。 卜曜灵一边“嗯嗯嗯”回应厉休惊,一边张望着夜幕下只能看到黑乎乎轮廓学校,抖了抖肩膀,道,“可真吓人啊。” 厉休惊附和:“嗯,真吓人。” 张慌几人:“……” 不是,哥们,你一个顶级恶鬼,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全文完结】 第53章 全文完 这所学校因一场大火变成废墟,那场大火烧死二十多个学生和老师,因校长也在死亡名单里,这所学校便再无后续,如今数十年过去,烧毁部分几乎都已坍塌,仅剩的一半校舍也破旧斑驳,在夜色里透着诡谲和恐怖。 厉休惊想跟卜曜灵一起进去,被张慌拦住了。 “还是小卜和耗子一起吧,”张慌这话虽然是跟厉休惊说的,视线却是看向卜曜灵,他知道这恶鬼只肯听卜曜灵的话。 “他气场太强了,一起跟进去效果不好。”张慌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他说得很委婉,若是厉休惊跟着一起进去,别说效果不好了,根本不会有鬼敢冒头。 卜曜灵其实很想厉休惊能够一起进去,但他也知道有这位在,别说是鬼了,进去了只怕连一点灵异现象都拍不到,便点点头,要厉休惊等在外面。 厉休惊周身温度立刻急速降低,张慌默默后退几步,坐在监视器前小狗连打好几个喷嚏,默默把外套穿上了。 “放心吧,耗子跟着我,我身上还戴了好几个运动相机,再说真有问题我会求救的。”卜曜灵看向厉休惊的眼睛,剩下的话他没好意思说,他相信厉休惊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救他。 厉休惊薄唇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突然弯腰,粘贴卜曜灵耳朵低声说:“灵说的话,我总是会听的。” 太近了。 卜曜灵能感觉到厉休惊冰凉的唇在说话时轻轻蹭过他的耳廓,他想躲开,肩膀却被厉休惊的大手紧紧按住。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不等卜曜灵有更大幅度挣扎,厉休惊先一步放开了他。 太暧昧了,卜曜灵心跳加速,移开视线,看着漆黑校舍,让诡异恐怖的氛围压下自己紧张。 “耗子,我们走吧。” 他脚步慌乱地往校舍里面走,推门进去后才想起他还没开直播呢,立刻向站在门外张慌几人打了个手势,耗子端正摄像头对准卜曜灵,卜曜灵深吸一口气,面对镜头和直播间等候的观众打招呼。 这次的夜探闹鬼废弃校园直播是提前做过预热,他们直播间开播人气还不错,许久没直播,卜曜灵还有点小紧张,介绍完这所学校的背景后,打开手电筒,开始往校园深处探索。 《慌慌张张》直播向来不喜欢设置过于复杂流程,这次复播后的第一场探灵,流程也只是按照卜曜灵想法逛一逛这所学校,因为学校是半烧毁状态,一切以安全为前提。 卜曜灵知道学校这种地方,最恐怖的就是宿舍了,所以他第一个去地点就是宿舍。 当年大火的起火点就是宿舍,有学生藏了违规电器在宿舍做饭,学校不重视防火安全教育,查寝态度松垮,几次都没查出来违规电器,最后酿成大祸。 起火时是午夜,起火的宿舍玩到半夜肚子饿了,拿出藏起来的插排偷走廊电做饭,结果廉价小电锅底座突然烧起来了,瞬间点燃了窗帘,顺着窗帘又燃起了一旁的床铺,火烧起来就压不下去,宿舍夜里又停电了,黑暗对打水灭火造成了极大的阻碍,火势起得极快,学校没有有效的应对措施,最后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大错。 死去的学生和老师怨气极大,卜曜灵还没有走到宿舍就觉得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风声呼啸像无数人的哭嚎,脚下操场洒满了黑灰色残渣,每一步踩下去都会发出奇怪的“嘎吱”声。 不仅因为太久没直播,这段时间卜曜灵一直和厉休惊在一起,他家里简直安全得要命,可以说这段时间,卜曜灵除了厉休惊这只大恶鬼外,一只鬼都没见到过,人胆子太久不锻炼会越来越小,卜曜灵小心挪开脚,尽量挑干净一些地面踩,之前因厉休惊过于暧昧举动而加速的心跳非但没消停,反而越跳越快,只不过这次是因为害怕。 耗子走在卜曜灵侧前方,悄悄对卜曜灵比了个手势,指了指卜曜灵的眼睛。 卜曜灵摸了摸自己的眼眶,其实不用耗子说他也知道自己快吓哭了。 他的泪失禁体质又回来,一想到复播第一场,他很可能在无数观众面前被吓哭,卜曜灵更害怕了。 这所学校不大,宿舍楼只有四栋,两栋男寝两栋女寝,男寝被烧得差不多了,女寝还剩下半边看着还算完整,卜曜灵打算进去看看。 走到宿舍下面,他抬头仔细看了看,强光手电筒的光照过去,某个玻璃窗后一道白影一闪而过。 卜曜灵浑身一僵,缓缓移动手电筒,重新将光亮对准那扇窗户。 窗户黑漆漆的,玻璃碎一半,光映在表面,看起来像个白影。 卜曜灵呼出一口气,只当自己眼花了。 他和耗子推开虚掩的宿舍门,走了进去。 在他们走进去后,那扇窗户后突然粘贴一张惨白的脸,紧接着一张又一张脸粘贴玻璃,一双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楼下,眼中的怨恨和恶意毫不掩饰。 学校宿舍都大同小异,只是这里宿舍更老旧残破,墙上满是烧过黑灰,楼梯的扶手扭曲变形,似乎曾有无数的学生疯狂往下逃窜,将扶手都挤坏了。 卜曜灵边走边对着镜头介绍,说一些他观察到的细节,说多了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解开了衣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进来前觉得这所学校过于阴冷,进来后却觉得越来越热,热得卜曜灵呼吸都有些不畅,多说几句就头昏脑胀,缺氧感越来越严重。 他看向耗子,耗子比他热得还厉害,此时已经满头大汗,呼吸声都压不住了。 “不太对劲。”卜曜灵回头看宿舍大门,门仍旧敞着,没有发生常见的鬼关门事件。 耗子比了个向上走手势,询问卜曜灵是否还要上去。 这才刚开播没多久,怎么可能在这里就放弃。 卜曜灵道:“亲爱的观众,我们上楼看看吧。” 卜曜灵拿着手电筒打头,领着耗子上了二楼。 二楼燃烧痕迹更严重,地上满是凌乱的脚印,墙上还有许多黑乎乎手印,有些宿舍的门是开着的,更多的则是关着的。 开着门倒还好,恐怖感小一些,关着门恐怖感倍增,总给人一种下一秒里面就会冲出来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鬼的错觉。 卜曜灵拿出手机,观察了一下直播间热度,咬咬牙,道:“从现在开始,我要带领大家一间一间宿舍查看过去,开门的直接进去,关门的……我会把门打开。” 弹幕瞬间热闹起来,卜曜灵定了定神,走到了第一间宿舍门口。 这间宿舍门是开着的,卜曜灵站在门口,先用手电筒上上下下地扫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走进去。 这学校宿舍空间不大,却塞了四张上下床,一间寝室住八个人,住宿条件实在算不上好,过多的人数和过小空间也在出了意外逃跑时添加了极大的难度。 很快看完第一间寝室,卜曜灵走到了第二间寝室门前。 这间寝室的门是关着的,卜曜灵盯着门把手,迟迟没有推开。 弹幕已经开始有观众嘲笑卜曜灵胆子小,卜曜灵犹豫着伸手握住门把手。 这时一阵看不见形状阴风贴地快速袭来,掀起卜曜灵衣摆,钻了进去。 卜曜灵指尖刚碰到门把手,突然惊叫一声,松开了手。 耗子本来将镜头推近门把手,此时立刻转过来拍卜曜灵。 就见卜曜灵按着自己的肩膀,眼睛瞪得大大的,脸颊有点红。 耗子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没忍住问道:“老大,怎么了?” 卜曜灵摇摇头,“没事……” 他说话时,手下按着肩膀衣领动了动,似乎下面有什么东西。 直播间观众眼睛很尖,有人指出: [主播衣领边是不是多出来一根手指啊?那好像不是主播自己的手指?] 只是这个观众发完弹幕,其他人再看时却什么都没看到,纷纷指责这么说的观众在吓唬人。 其实这个观众没有说谎,就在刚刚,厉休惊的断手突然顺着卜曜灵衣摆窜进去,贴着卜曜灵后背爬上来,搭在了卜曜灵肩膀上。 厉休惊的鬼气对于卜曜灵来说是不一样,卜曜灵已十分熟悉,他虽然被吓了一跳,但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所以只是惊叫了一声。 他今天没穿帽衫,厉休惊的断手不能藏在他的帽子底下,便藏在了他肩膀处衣服下面,只是那手指不太老实,时不时轻蹭两下卜曜灵皮肤,让卜曜灵难以忽视,他又不能当着摄像头把断手抓出来,便只能姿势奇奇怪怪地按着自己的肩膀。 好在厉休惊没打算多闹他,断手很快就不动了,卜曜灵放下手,因断手来了,心安不少,整个人气场都变了,也不犹豫了,握住门把手就把寝室的门打开了。 门一开,一股浓重的火烧味涌了出来,卜曜灵捂住嘴咳嗽了好几下,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等灰尘散了些才走进去。 这间寝室的火烧痕迹更大些,上下床都塌了,中间桌子也烧得只剩残渣,窗户上玻璃全碎了,外面的防护铁栏上有很多模糊的黑手印。 耗子跟在卜曜灵身后走进来,按照卜曜灵指示走到窗边,将镜头对准防护铁栏上手印,这时异变突起,敞开的宿舍门突然关紧,强光手电筒的灯光闪烁几次后彻底熄灭,寝室内气温升高,紧闭的房门传来“咣咣”拍门声。 一声接着一声凄厉的喊叫在狭小寝室内响起,声音真实就像真的有人在他们身旁求救。 “开门啊!这门怎么打不开了!” “救命!着火了!” “外面也是火!大门锁着!出不去!” “救命啊!” “救救我!我不想死!” “火烧过来了!” “咳咳咳——救命!” 屋内掀起一股热浪,明明什么都没有,卜曜灵和耗子却觉得皮肤像被火烧一样刺痛,连发梢都开始微微卷曲。 几道阴气穿过他们身旁,扑到了窗户边,已经没有玻璃的窗户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防护铁栏剧烈晃动起来,彷佛有人在拚命掰动比手指还粗的铁栏。 躁动持续了十几分钟,虽然手电筒的灯光熄灭了,但摄像头仍在工作,他们摄像头都具有夜拍功能,在绿幽幽画面里,一切异变和声音都如实传给了直播间,《慌慌张张》复播后的第一场直播终于在这个时候人气暴涨,热度飞快攀升,迅速爬到了探灵直播区第一名。 但卜曜灵和耗子情况却不容乐观。 躁动结束后,紧闭宿舍门依旧打不开,门把手烫得无法碰触,一道接着一道模糊的人影在黑暗中显出身形,不断逼近他们。 “我不想死啊。” “为什么是我呢?” “凭什么是我死?” “我不甘心啊。” 随着一声声怨恨的嘶吼,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在黑暗中浮现,他们死死盯着卜曜灵和耗子,将他们逼到了角落。 “老大!”耗子忍不住了,向自家老大求助。 卜曜灵也等不了,他脸颊湿漉漉的,早就被吓哭了,此时用力将断手从肩膀拽了下来,凑到唇边就想亲一下,想像过去那样求救,断手却突然反手捏住了他下半张脸,不让他亲。 “呜呜!”卜曜灵心急万分,怎么都无法把断手从脸上扯下来。 本就陷入黑暗宿舍更黑几分,带着凛冽好闻气味的阴风袭来,卜曜灵脸上的断手离开,下一秒他后腰一紧,人已经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带有夜拍功能的摄像头全部无法工作,直播间画面彻底陷入黑暗。 黑暗中,有人凑到卜曜灵耳边低声说话。 “想要求我,换个地方亲。” “厉休惊……”意识到厉休惊来了后,卜曜灵松口气,他挣扎着转头,却发现身旁的耗子不见了。 “耗子呢?” 厉休惊不语,只是揽着卜曜灵后腰,将卜曜灵托举到身前。 卜曜灵着急,“耗子在哪里?” 厉休惊还是不语,他微微低头,鼻尖似乎碰到了卜曜灵鼻尖。 卜曜灵抿唇,他知道厉休惊固执起来说什么都没用,他以为自己会犹豫,会纠结,可事实是他很干脆地仰头吻上了厉休惊的唇。 双唇相碰的刹那,卜曜灵大脑一片空白。 不同于亲断手时玩闹式的碰触,厉休惊的唇很凉,也很软,在他贴过去瞬间就反客为主紧紧咬住他的唇,撬开他的嘴巴攻城略地。 卜曜灵一边紧张害羞,一边又担心耗子,双手使劲拍打厉休惊的肩膀,厉休惊托着他腰手用了点力度,卜曜灵终于听到了耗子声音,也只是一秒,下一秒他就什么都听不到了,整个人似乎都被厉休惊拖入黑暗地狱,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和厉休惊。 黑暗助长暧昧,也助长卜曜灵胆量。 卜曜灵在厉休惊又一次长驱直入时咬了他的舌尖。 厉休惊动作顿了下,非但没停,反而力道更大更猛,双手紧紧压着卜曜灵后背,腰间,像要把卜曜灵整个人揉进身体里。 好好的一场直播突然变了调,起初几分钟里卜曜灵还记得直播事,时间一长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满脑子都是厉休惊。 厉休惊厉休惊厉休惊。 他脑海里闪过很多关于厉休惊的记忆,从他第一次以生魂状态来到小小的厉休惊面前,到厉休惊长大,再到厉休惊死亡。 这个他曾以为只是虚构的梦境,竟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时在他的生命中留下难以撼动的痕迹。 卜曜灵的心跳越来越快,心情也越来越奇怪,他知道他再也无法放下厉休惊了,再也不能离开厉休惊独自生活。 突然,他胸口皮肤热烫起来,烫得他难受,忍不住在厉休惊攻势凶猛的亲吻下含糊地询问,“厉休惊,你做了什么?好烫……皮肤好烫……” 厉休惊终于肯放开卜曜灵唇,他侧开头,指尖顺着卜曜灵衣襟轻轻一划,布料破碎,露出卜曜灵白皙的皮肤。 在他胸口皮肤上,曾被厉休惊以断手状态写下的“厉休惊”三个字闪烁着红光,在皮肤上像一朵妖冶花。 厉休惊勾唇,唇边笑意是卜曜灵没见过的得意。 卜曜灵被看得很不自在,他扯着破开的衣襟想要往中间拢,被厉休惊按住了手腕。 厉休惊低头,虔诚地亲吻卜曜灵胸口。 他音调很低,有点哑,一字一句传入卜曜灵耳中,又重重敲击卜曜灵的心脏。 “灵,这是咒,不是为了束缚你,也不是将你变成祭品枷锁。” “有它,我才可以待在你的身边,我阴气才能够不伤害到你。” “有它,我便是你永久的奴仆。” “这道咒刻下后便会隐藏。” 卜曜灵低头,只见他皮肤上血红色的咒在一阵闪烁后彻底浮现在他的皮肤上,没有再隐藏起来。 他指尖轻轻碰了下,没什么特别的触感,也并不排斥,心底反而有种奇怪的满足感,彷佛他的身体天生就该有这道咒。 他又看向厉休惊,眼中满是疑惑。 厉休惊再次低头,咬他的唇,轻轻碾磨,声音比咒蛊惑。 “在你爱我后,咒会永久显现。” 卜曜灵倏地瞪大眼睛,与此同时,他的眼底浮现出一颗心脏。 他看到了厉休惊那颗不再跳动的心,那颗心上缠满了红色的丝线,每一根丝线延展出来,汇成了繁复的咒编织在他的胸口。 这是用厉休惊的心脏化成的咒。 厉休惊在只剩断手时,在记忆还不全时就认出了他,就将心脏刻在了他的身上。 卜曜灵想着厉休惊的话,轻喃:“我爱上你……” 厉休惊紧紧抱着卜曜灵,“灵,你爱我。” 厉休惊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说的是,“我更爱你。” 有些事厉休惊没有告诉卜曜灵。 这个咒在卜曜灵爱上他之前,并非永久,而是消耗性的。 他是顶级恶鬼,为了像个活人一样待在卜曜灵身边需要付出的代价很大,大到厉休惊早晚会消耗光自己鬼气魂飞魄散。 但这是在卜曜灵不爱他前提下。 亘古以来,成仙化鬼,还是歪门邪道,总有人为了得到力量倾尽所有。 但人们都忘,每个人自出生起就拥有最强大,最神秘的力量,那就是爱。 爱能养活咒,也能让厉休惊永永远远陪在卜曜灵身边。 他是恶鬼,是积怨数千年的邪祟妖孽,他为爱死,也因爱生。 厉休惊压缩黑雾,为他和卜曜灵搭建了一个短暂阴暗爱巢。 他抱紧卜曜灵,阴气肆无忌惮地展开,眼中的邪虐同样可怖,但他不怕,他知道卜曜灵不怕他。 他说:“还记得我说过的吗?等我找到你,请给我一个吻。” 卜曜灵迷迷糊糊,“你亲过了啊。” 厉休惊攥住卜曜灵手腕,低下头,薄唇粘贴卜曜灵胸口咒。 “不够,远远不够。” “我要的很多,多到你无法想像。” 卜曜灵身体微微颤抖,他有点害怕,心底更多的却是他不好意思言说的期待。 他抖着指尖,一点点搭上厉休惊的肩膀,又去碰厉休惊的脖颈,碰那处曾被厉休惊亲手割断黑线。 “我……我准了。”卜曜灵听到自己这么说,声音很小,很抖,但很坚定。 《慌慌张张》第一次复播在迅猛夺下探灵直播区第一名后突然中断,直播团队发布公告说出了意外,直播下次继续。 虽然这次的直播虎头蛇尾,但因直播断掉之前的意外足够吓人,这次直播收入仍旧不低,甚至因此吸引了很多好奇观众,为下次直播做了一个很完美铺垫。 很多人暗地里分析《慌慌张张》搞这么一出是故意的,但其实张慌几人有苦说不出,耗子更是一脸懵逼。 他们敢说吗?他们能说吗?他们主播直播到一半突然被他厉鬼男友拉进小黑屋酱酱酿酿! 不仅酱酱酿酿!他们在废弃校园外枯坐一夜,等天亮好不容易看到卜曜灵被厉休惊抱出来,想问问情况,可卜曜灵居然已经晕了! 他怎么晕的,只能是被厉休惊做晕的啊! 他们心里八卦之魂都快烧成烈火了,在厉休惊面前愣是半个字没敢问。 一群人装作很正常很自然的样子就这么乌龙结束了第一次复播,各回各家! 卜曜灵实在被做得太狠了,再醒来已经是傍晚了。 他看着自己卧室,茫然了一会儿才坐起来,刚坐起来腰间剧痛,他又倒了回去。 房子里很安静,五只猫咪都没有搞乱,卜曜灵茫然了一会儿,脸颊一点一点红透。 他咬咬牙,从床上慢慢爬起来,凑到门边悄悄听了下,客厅里传来他很习惯的一种声音,毛笔在墙上肆意挥洒声音。 卜曜灵瞬间咬牙,他都和厉休惊做了!他们都是那种十八禁关系了! 厉休惊不陪着他,居然还不忘发癫在墙上写“死”字! 一瞬间,被做晕的怨念全都涌了上来,卜曜灵用力推开门,张嘴就要骂,骂声却卡在了喉咙里。 高大的男人拿着毛笔站在墙边,听到动静微微侧身望过来,过于俊美五官在夕阳的余晖里更摄人心魄。 而在男人身后的墙上,无数血红色的字交叠着写满了墙壁。 不再是一个个“死”,而是满墙的“我爱你” “我心悦你” “我想伴你永生永世”…… 卜曜灵愣了半晌,只哑声吐出一个“你”,泪水就已决堤。 厉休惊走到卜曜灵面前,低头温柔轻吻卜曜灵眼角,吻去他滚烫的泪珠,贴着他的耳朵,郑重而仔细地说: “卜曜灵,我爱你。” 卜曜灵哽咽着抱住厉休惊,他心脏烫烫,不知道怎么办好,嘴巴絮絮叨叨开始说些有没的。 “我会对你好的,我给你换一个超级豪华灵堂怎么样?或者买块玉给你雕牌位?你喜欢什么口味香火啊?我都给你买!我一定好好赚钱!我不会养别的鬼,我就养你一只鬼!我……我……” 卜曜灵双手紧了紧,泪水全都蹭在了厉休惊冰冷胸膛。 这个怀抱坚硬冰冷,却是他最安全的港湾。 卜曜灵垂下眼帘,郑重地说: “我也爱你,厉休惊。”- 世间活人数之不尽,我偏爱一鬼。 他为我而死,为我而生。 只有他不会离我远去,生生世世纠缠不尽。 有爱永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