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游女帝,为何攻略宦官gb》
1. 泻药,人在宫门,刚刚自杀,但——
昌煦四年,改姜姓为萧姓的皇宫出了一桩奇事。
自前朝姜太祖立下宫规石碑后,宫女宦官宫内行走,必须贴宫墙、小碎步。不可停留、不可疾走。
但这一天,深夜的神武门内却出现了一辆疾驰的……木板车。
不止是木板车。
那条直通宫门的青石板路上,还有一位“驾车”的年轻宦官,他人力驱动的平板车上,还卧了一位素衣少女
石路两侧是高耸的墙,在晦涩的月光下影影绰绰往他们身上投下暗影,那墙的本体藏在暮色里,白日里的正红,此刻好似凝固的血迹。
很像魑魅魍魉会出现的场景,姜煦的目光描摹着墙映下的鬼影,莫名有点陶醉……和向往。
“贵人,您别害怕!这架子车虽然运过尸体,但奴用之前彻底清洗过了,保证干干净净!”那宦官气喘吁吁地说。
这有什么,她本来就该是个死人了,姜煦想。
她被自己这个念头逗乐了,却笑不出声。饥肠辘辘,小腹空空,她没力气说话了。
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脯,和咕咕叫的肠鸣音证明她还活着。
那宦官听见连忙宽慰:
“贵人!您且等等,恩公在府里给您备了一桌子好菜。只等出去,您就享福吧!”
“您可千万别睡着了,这宫门就在眼前,咱们的人正管着放行,您马上就能出去了!”
还挺聪明,知道她一睡就醒不来了。姜煦悠闲地想。不过饿了三天可不能吃油腻的,他们这些古人,还是差了点常识。
那小宦官除了奉命拉车,还负责吊住她的心神,别让贵人泻了最后一口生气。
他伶牙俐齿报了几个御膳里见到的菜名,看那宫门高耸,精神焕发:“贵人!您做好喽,奴这一冲刺,这好菜就在眼前了!”
多亏他说一声,不然姜煦真要颠出去了。这实木轱辘,就是比不上橡胶啊!
明明已经饿了好几天,竟然给她颠得想吐,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但实在没有力气。姜煦干瞪着眼在脑海里骂爹,尤觉不够,颤颤巍巍地朝天竖了一根中指。
老天奶,赶紧让我死了吧。
吱呀......
飞驰的车突然急刹停下。
那夜色里,站出来了一个身形魁梧高大的玄色华服男子,和几个走路悄无声息着黑素衣的人。
在宦官尖锐又惊悚的尖叫里,姜煦险些飞出去,还没缓过神来,就对上一张她恨不得生啖其血肉的恶心面孔。
是哈……他好像叫的是“陛下”。
不是在叫她,这皇城的陛下,已是那个姓萧的逆贼。
也是困她自由的疯子,萧承宗。
“阿煦真是不乖。”昏暗的暮色掩住他眼底的猩红,上前一步将人抱起,“朕不就是饿了你几天,怎么给朕勾搭上旁人了?”
“还是个阉人。”他从那伏地发抖的宦官身上走过,姜煦好像听见那人的手骨咔嚓一下裂开,几个内使司的大宦官将不知道什么东西塞进他嘴里,堵住了痛呼。
她闭上眼,觉得反胃又恶心,试图挣扎,却饿得没什么动静,反倒让这疯子发出愉悦的、玩味的低笑。
她被撂到一团暗色的“山丘”旁,体力不支略微歪倒,却不慎碰到了它。
好像……有温度。
她恍惚地睁大眼眸,依稀看那“山丘”动了一下。
莫不是饿晕了,姜煦迷茫地想。
饿得五官都失灵了,不光触觉视觉,鼻子都闻出血腥味了。
怀疑自我的时候,萧承宗逼近她后颈,低声道:“阿煦,瞧见了吗,便是这个贱人,竟想把你拐出宫去,从我身边抢走你。”
哦……那竟是个人。
竟然还是……救命的恩人?姜煦钝钝地。
“贱人,”萧承宗咬紧牙关,逼出这二字,带着浓烈的嫉恨,“幸好朕把他引出来了,不然真的要与阿煦分离了。”
“幸好……幸好……”他狠狠地踹那人一下,他却连句痛哼都没有,好似已经……死了。
“阿煦为什么不骂他?”他突然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住她,“难道阿煦真的想和他跑了?”
她愤愤地瞪回去,真想一口唾他脸上。
钓鱼执法,让这个恩人,和她都到这个地步……
萧承宗真是作孽。该死。
他好似已经疯了,喃喃自语:“不会的,阿煦不会想离开朕的……朕与阿煦,就有如姜太宗与安乐侯,是千古佳话……”
他不知廉耻地凑她耳边,口吻一下子变得温柔了,但吐出话歹毒得好似恶魔语,“阿煦饿了,阿煦饿了是不是?这渣滓没多少肉,没有油水,阿煦不要嫌弃……”
“朕片下来的不多,肉都给阿煦留着了,你快尝尝!”
他凑到那人身旁又捅了一刀,将刀锋上黏腻的血舔到嘴里,兴奋地把刀递给她:“阿煦,血还热着,你快去尝尝。”
“你这个......疯子!”姜煦大为震惊,她拼命咒骂,却只能隐隐发出气声。
但她实在太饿了。
饿得……也要疯了。
所以她握住了那片肉的匕首,颤巍巍扶着那个疯子站起来,拼尽了最后的力气。
她高高地举起匕首,一下,将它刺进了脖颈。
她自己的脖颈。
锋利的刀刃饮血生寒,她却觉不到冷,可能因为上面还残存着那位……的温度。他可能是这个世界,第一个真心待她的……男人吧。
她再没有力气了,向后,只能倒到萧承宗的怀里。
不要那么晦气的死去,她想。
她尽力撇开那渣滓凄厉的嘶吼,转冲着那团“山丘”的方向伸出手,用最后的、近乎于无的声音,向他道谢,“谢了,若是重来,我想......”
我想选你。
紫宸殿。
贵妃塌上,女子眉头蹙起,呼吸也急促了几分,口中含混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但她字句含混完全听不清楚,神情还变幻莫测,忽而恍惚,忽而悲愤。
一旁宫女见状惊吓一跳,急急地围到塌边唤:“陛下,陛下,您梦魇了,醒一醒……”
她却好似听不见一般,额上渗出层层汗珠,手臂挥舞着,猛地砸向了自己的脖颈。
宫女大惊,顾不得尊卑,连忙推搡起她。
姜煦缓缓睁开眼。
宫女松了口气,递上软靠扶她起身,又拿帕子细心地帮她擦拭额上的冷汗,见她好像慢慢回过神来,走到一旁去取茶水。
姜煦慢慢从梦里抽离出来,但脑海中思绪如麻,还是乱糟糟的一团。
没死成吗?
这是跑哪来了。
姜煦恍惚瞥见那正倒茶宫女的背影:窄袖圆领袍,其间金银牡丹花束带,珍珠镶嵌,华美典雅……
御前宫女的服制,又落到萧承宗手里了啊。姜煦慢吞吞地想。
怎么没死成呢?
姜煦想着想着,手慢慢握上了脖颈,微微用力就要送自己去见阎王。
哎?不对劲……
好像哪里有古怪。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被那宫女扑了一身。
“陛下!您做什么?”端着茶水回来的宫女惊呼一声,也顾不得杯盏碎到地上,一下子扑了过来,拼命扒开姜煦的手。
她简直要吓破了胆,陛下小憩这一会儿,又是梦魇的没了神智,又是莫名其妙掐自己的脖子,还有陛下吩咐的“大事”也让人提心吊胆,入宫侍奉也有两三年了,今天却处处透着古怪。
宫女终于抢救下女帝的脖子,听见一连串的咳嗽声,才想起后怕,她小心瞥了女帝一眼,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
虽说陛下一向圣明悲悯,虽说事急从权......但毕竟她硬生生掰开了陛下的手啊。
陛下还在咳嗽,没有说话。
她吓得抖如筛糠,伏在地下一动不敢动。
姜煦从自残的情绪里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瞪着救下她的宫女险些要破口大骂。
萧承宗的走狗!救我作甚?
但她不经意瞥见宫女的脸,晃了晃神咽下骂声,转了话头:“咳咳......你...咳咳...你是乔月?”
乔月是她刚穿越结识的宫女,她从一个将近入土年纪的宦官手里救下了被逼着做对食的乔月。自此收获了一个死心塌地的迷妹。
可是,姜煦哂笑一下,乔月早死在了她出宫那年,因为和她换了衣裳,被萧承宗的部下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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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后,一箭穿心。
后来为引她出来,乔月的尸首都在午门挂了一整个月,她怎么会是乔月呢?
萧承宗也真是,网罗一堆她姜煦的替身就罢了,连乔月也要找个替身。
姜煦暗暗啐一口,不愧是变态。
听见问话,乔月停了磕头,但这话来的古怪,她一时摸不准陛下的意思,踟蹰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应下:“陛下,妾在。”
“没事,我认岔了。”姜煦自言自语,听见回话险些闪了舌头,“啊?你说你是乔月?!”
她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花冠之下眉目秀丽,体态端庄,隐隐有娴雅气质......真像啊。
姜煦咬着唇,算起来已经四年没见乔月了,这个......替身宫女,倒是和她刚认识时候的乔月那么像。
罢了,也怪可怜的。萧承宗竟然连名字都给她起的一样。
姜煦看向她的目光染上了一丝怜悯,犹豫着开口:“你的名字......是一开始就叫这个吗?”
乔月一向恪守宫规,是不敢直视圣颜的,察觉不出陛下眼神的变化,但这话依然古怪得让她失语,好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
姜煦更怜惜她,怕不是她也知道自己是个替身,被戳到痛处了。她目光更柔和下来,安慰她道:“没事的,名字都是外物,不管顶着什么名字,你的......”
话还没说完,她就见这酷似乔月的宫女又伏在地上,猛得磕了一下,带着就义一般的悲壮说:“妾损害了陛下龙体,实在该死,但是求您不要取回赐予奴的名字,妾,妾......”
姜煦咽下了后半句“人生是自己决定的”,震惊地瞪着下首的宫女。
她在说什么?
我“赐”的名字?!
我……是陛下?!!
她恍若在做梦,猛得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疼得嘶嘶吸气。
乔月听见了又要扑过来,膝行了两步又畏惧地停在原地,带着哭腔说:“陛下救命圣恩,妾没齿难忘,还请......还请陛下保重身子啊......”
姜煦惊疑不定地瞪她一会儿,又将目光移走,扫视着四周。
宫室最高处是雕梁画栋,华贵异常,其间束着精美的绸缎灯笼,斑驳陆离的光辉从那细密的锦绣里隐约透出,投下柔和的金色柔光。
伴着下垂的金色流苏,光影交织又摇曳生姿,透着神秘与典雅。
这是……紫宸殿。
姜煦脑海隐约浮现出一个荒谬的猜想,不等她组织好措辞问出来,几个宫人正好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女子,年岁大些,着一袭和乔月款式相似的圆领袍,只是布料颜色更深些,还绣有暗纹,显得更沉稳端庄。
同样死于那场混乱的,
柳凡……
姜煦眨眨眼,生怕眼前的一切是幻觉。
“妾在。”柳凡边福身边应着,目光扫过塌前跪立的乔月,不动声色地说,“官家,人已经清洗干净了,正在外候着。”
姜煦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念出声了,但顾不得这些。
她抓紧一旁低垂的帷幕,把上面精细的龙纹图样攥在掌心,指尖因为紧张微微打颤,低声问:“如今是哪年了?”
“回陛下,如今已是永昌二年了。”柳凡温声回道。
少女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她死死地攥住那华贵的布料,发出了低低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
竟然重来了。
从昌煦四年,回到了永昌二年。
她重生了!
姜煦的笑声萦绕在空荡荡的宫室里,回波荡漾,颇有些……渗人。
柳凡后脊湿了一片。
她入宫几十年,经常癫狂的先皇也侍奉过,陛下别是……
但想到外堂的沈相,她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问:“陛下,大人尚在外面,要请进来吗?”
姜煦止住了喜悦,抬眸望向她,眼里都是锋芒和锐利,柳凡懊恼后怕,腿一软竟想跪下去。
“无妨。让他进来吧。”
姜煦眸光里燃起的滔天怒火不是冲她,而是因为她想起了,这是哪一天。
永昌二年元日,上一世她和沈宴清欢好的日子。
2. 震惊!昨夜是谁?
姜煦本是个初入职场的社畜,除了乙游,没什么别的爱好。某天收到一则乙游内测邀请,是一款名为“大姜绮梦录”的古风乙游,号称开放世界、体验真实,她一时好奇点了进去。
哪成想手机立刻爆发出炫目的白光,她闭眼抵抗,再能看清周围,就已经到了一处家徒四壁、窗纸漏风的破旧宫室。
她摸索许久,终于搞明白自己竟身处大姜王朝冷宫,身份是一位与她同名,被皇帝遗忘的无母妃、无品级、无封号的三无公主。
从现代都市到封建王朝冷宫,好像天堂到地狱,度日如年。
终于有一天,她的救命稻草出现了。
是乙游攻略系统。
它提供三个男主,分别是左相沈宴清,晋阳侯萧承宗,和侍御史宋如晦。
她至少要任选其一,完成关键节点事件,获得对方满值爱情,达成女帝与皇夫幸福生活的攻略结局,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被绑定的男主将会强化对她的感情,这是作为女主为数不多的金手指。
姜煦没有别的出路,只能答应。
她选了三人中权势最盛的左相沈宴清。
由此开始了十年的悲剧。
当时她震惊被绑定产生的感情强化如此灵验,绑定第二天,她的父皇就被宣告驾崩,她则被萧承宗亲自接出冷宫,奉为新帝。
上一世,她自此时对沈宴清死心塌地,直到……她们决裂。
沈宴清其人威严冷峻,不好接近,登基之后任她怎么追求,都得不到回应。
姜煦因着急回家,晕了头听从系统的馊主意,在元日辞宴上,将沈宴清的酒壶下了药。再让人将他引到紫宸殿的寝宫,生米煮成熟饭。
在此之后,虽然沈宴清碍于责任变得亲近了几分,但当她发现沈宴清有一位挂在心上十余年的白月光,才番然醒悟,原来从这个开始,他们,就都是错的。
爱情不应该建立在责任之上。
但哪怕这样,他凭什么践踏自己的信任,用凭她恩典所得的权势,扣开她的宫门,剑指她的皇位呢?
上一世与他生死两隔后,已是七年未见,姜煦回过神来,打量着阔别已久的旧人。
沈宴清因为刚从宫宴而去,装束很是正式。头顶貂蝉冠,着一袭赤色朝服,简洁清贵的,衬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姿。
只是因为醉酒和迷药,神志不太清醒,行走踉跄,只能半依靠在一个宦官身上。
她掀开被子走下榻去,轻薄的罗袜落在冰凉的石砖上。
搀扶着沈宴清的宦官瞳孔一缩,但因为是身上人的依靠不能跪倒在地,只能欠身拱手,担忧道:“陛下,地面冰冷,还请着靴。”
她恍若未闻,似乎也察觉不到冷意,她站定在沈宴清面前,手落到他的面庞上,轻轻,鲜红的蔻丹映上那冷白的肌肤,投下淡淡的影,给他的五官更添一分深邃。
她轻轻抚过那常年瘦削的脸。
本该线条硬朗又分明,剑眉星目中透出威严和清冷,让她曾经见到就隐约有畏惧之心。
却因为沾染了酒气和迷药,那眼尾透出殷红色泽,让耸立的眉峰也平添一丝柔软,平和地舒展开来。
那半张的眸子更是迷离地看不清神色,却依稀透出晶莹的光泽,氤氲着酒雾,朦胧着情绪颜色。
他喝的太多了,又或者酒太烈了。
这如玉的身躯盛放不下一潭醉意,在那白皙的肌肤里争先恐后地往外逃窜,透出深深浅浅的绯色红晕。
好似一捧大火,顺着脸颊上向下,一直烧到眉眼,烧到脖颈,最后藏进头冠,藏进领口,只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
姜煦的指尖落下,从鼻尖,到唇峰,凡触及之处,都荡漾着点点滚烫的涟漪。
最终停在那薄唇上,不复往日的冷淡,而如同带着水润光泽的珠玉,浸润着胭红的潋滟。
不愧是乙游,哪怕沈郎半老,也是华光滟滟的美人,姜煦岔神想到。
现如今重回永昌二年,伊始之地。
要放过他吗?
上一世她费劲心力没能捂热冷心冷情的他,反让他凭着自己许下的特权,觊觎自己的皇权;而他将一颗心辗转于自己与挚爱两人之间,恐怕也进退两难吧。
那些情爱或许真的,但漠然也是真的,背刺更是真的。
或许这场奇异的重生,也是想让她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吧。
不过,凭什么?
姜煦盯着男子迷离又茫然的神色,勾起一个恶劣的笑,手指伸进那微张的两瓣薄唇,撬开雪白的贝齿。
轻轻搅拌运动,就带出一片水声。
瞧,都这样暧昧,他还露出这样无辜的神情——这不是送上门来的便宜货吗?
和上一世一样,沈宴清醉酒之后宛若婴孩,任你怎么推倒调戏,都懵然无知。只是她只得手这一次,沈宴清有了防备,酒水里再也动不了手脚。
这可是十年难得一遇的便宜货,怎么忍心说不要就不要?
姜煦抽出手来,将指尖的汁液耐心地抹到他肩头,再凑近他耳畔,低声耳语:“沈宴清,你……真贱啊。”
可不是贱,心里藏了个十多年的白月光,还敢喝她的药酒,入她的宫室。
她的话轻飘飘的,被一旁垂首的宦官冷不丁听了进去,两团红霞腾一下烧上脸颊。幸好他的脸本就撇到一侧,没冒犯了她。
但这话却没在沈宴清的心里落下涟漪,他醉得头脑混沌,已然分辨不出句意。
浑身的燥热往天灵盖上翻涌,他不自觉地就伸出手勾住她白皙的皓腕。
凉,舒服。
沈宴清眼睛亮晶晶地,正要顺着往上摸。
姜煦朝他虎口方向轻转手腕,就挣脱了桎梏,顺势往他脸上狠狠扬了一掌。
“啪”一声落下,那宦官一震,好似这一掌落在的不是他托举着的沈相身上,而是砸在他的脸上一般,一时间脸烧得更甚,连忙躬身低头,不敢显露端倪。
宫人们也哗啦啦跪了一地,个个敛神屏气。
紫宸殿里除了帝王,就只伫立着那扶托丞相的小宦官,和刚受了一掌的清俊丞相。
沈宴清没了缓和燥热的手腕,脸颊又覆上一层滚烫,自是委屈又愠怒,双眸朦胧地啜上了星光点点,嘴巴也紧紧地抿起来,但因为脑子实在转不动,不知道再该如何反应,一时间竟痴愣在原地。
往日朝堂上威严抖擞的模样全然被消解了。
这里只有一个退化了智商的蠢笨大龄儿童。
姜煦看着又觉得可怜、好笑,又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心情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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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舒畅了不少。
“你自己欠打,可不赖朕。”姜煦拎着他不怎么宽厚的面皮,着重在那显着指印的地方揉捻一番。
看见他呲牙咧嘴欲要后躲,却被宦官制在原地,只能满是不情愿地怒视自己的模样,头一次被逗乐了。
她龙颜大悦,指着那懂事的宦官道:“能体察朕意,当赏。”
看他在下跪谢恩和承托好沈宴清之间左右支绌,更惹得姜煦开怀。
“行了,免礼。”她善解人意道,“都退下吧。”没了观众,接下来都是自由发挥时间了。
上一世的今天,姜煦任由沈宴清欺身而上,老老实实扮演了一个被酒鬼丞相强取豪夺的痴情女帝。
这次,真刀实干地受罪倒是不必了。
但这毕竟是乙游世界,虽然说不清他心里装的谁,八块腹肌之类的眼福还是可以过的嘛。
而且她多少从萧承宗身上学了点东西,疯子配贱人,用给他正合适。
姜煦勾住沈宴清的腰间玉带,把他歪歪扭扭地引到金丝楠木的架子床旁。
做了半响与美妙的春天有关的梦。
……
沈宴清却做了一晚上的离奇噩梦。
他在梦中变成了一只肥胖白嫩的白粽,还遇见一个饥不择食的精怪,光天化日之下就要饱食一顿。
那精怪的一双柔荑先解开层层叠叠交错的粽叶,顺着糯米早就的沟壑滑到八块罗列的糯米田垄,没有一处是落下的。
那精怪还掌握火种,将炽热点点烧了他浑身都是。
而且脾性不怎么温婉,点着了火也不帮灭,甚至转身把他踹到水里,真是折磨的一夜。
……
清晨。
金丝楠木架子床上,沈宴清缓缓睁开眼,他茫然了一瞬,才恍然想起来,世上哪有精怪。
……原是一场梦啊!
沈宴清有些怅然,略微狼狈地摩挲着被褥缎面,轻哂一下,他已经不是那精力旺盛的半大小伙子了,竟然还做了场和万物复苏的季节有关的梦。
只是除了那场旖旎的梦,好似还有一些古怪异样的感觉。
比如……胸前有些古怪,沈宴清轻轻碰下,两朵红色的球状体颤巍巍地应和着,但依稀有点肿痛。
沈宴清略微疑心,扯开薄衫露出胸口,瞳孔微缩,有点不可置信。
凌乱的红痕,深浅的斑斓,甚至腹部还有淤青……
他深吸一口气,合拢衣裳,目光快速扫过四周,最终停在帷幕的龙纹上,更是内心震动。
龙纹……
帝王才能用的制式。
沈宴清快速坐起来,盯着自己身侧明显有人睡过的位置,拼命展开回忆。
昨夜是陛下宫宴,他向来海量,不知怎的却醉在了中途,还十分燥热。为防失态,就让宫人引他到休整的宫室去,路上凉风习习也可醒脑。
但那方向……因为醉酒他也记不得了,只能隐约感觉弯弯绕绕了许久,从一个宫宫室到另一个宫室,中途好似还沐浴了?
总之周周转转才到了最终的地方。
之后……
好像……好像的确是有个精怪……
还有这龙纹制式,只能是在陛下的紫宸殿。
那么,是御前的人。
他竟然……
3. 失身的他,倔强的他,疯癫的他
……碰了御前的宫女。
沈宴清倒吸一口冷气。
但……不,不对劲。
沈宴清为官十余载,也是惯常觥筹交错的人物。他自信海量,不应该醉酒失控。
而且,没记错的话,昨夜他浑身躁动,并不像寻常的醉酒。
一定是有人下药。
沈宴清攥紧手下华贵的锦缎,吐出一口浊气,快速梳理起局面。
元日圣宴上,他身为左相酒醉失态,还冲撞了御前的宫女。
这后果,不仅他会大损威望,还下了陛下的面子。
等等……陛下。
如今已经不是先帝在时,到处漏得和筛子一般的宫闱内庭。
小皇帝刚一登基,他就借着须有人为先皇守孝之类的名义,把先帝在时那群除了媚上无所事事的宦官、宫女大换血。
她也亲自提拔了一批家世清白、没根基的宫人,内侍省和六局一司处处都是新气象。
除了陛下,还有谁能操纵宫人,在圣宴上如此陷害他?
想到那抹柔弱的倩影,沈宴清掩下眼底复杂的情绪。
她自从冷宫出来就百般讨好拉拢自己,这几月有余,自己始终克己复礼不受她迷惑,竟换了这么个路数。
这是要往他身上泼脏水?
不过还是太嫩,顶多能让御史台参他一本。
他沈宴清入仕十几年,在暴虐的先帝手下都挺过来了,要是指望凭那言官的几口唾沫星子来扳倒他,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只是可惜了自己三十多年的清白。
罢了。
当务之急是搞明白昨夜具体发生了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宴清整理好情绪,换上官服向外走,就看几个宦官似乎等候已久,伫立在门外向他微微欠身,为首的那个开口道:“沈相,出宫这里请。”
“昨夜……”他斟酌着措辞,想打听那女子的身份。
本朝自太宗之后,宫闱内的宫女、女官到年龄即可自请出宫,或者提前求皇帝、皇后开赦,也可未及年龄就荣归故里。
昨夜和那不知名的女子,大抵是有了夫妻之实,哪怕她如此狂野……也终归是无辜的。日后和陛下周旋,也别牵扯了她。
沈宴清琢磨好了,开口问:“你昨夜在此处吗?或是今早何时来的?”
“臣五更便在。”他微微躬身。
“那你可曾见到这宫室里出来什么人?”
宦官挺直腰板,狭长的双眸轻轻扫过他的面孔,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不知。”
沈相……怎么连昨夜是陛下都不知道,真是……
替陛下不值。
“那本官昨夜一直在此吗?”
“不知。”
“昨夜之事你知道什么?”
“不知。”
沈宴清被生生噎住了,上下打量他一番。
其人头顶巧士冠,低垂着头看不甚清楚,依稀能瞧着容颜尚可。这一袭绯色袍衫,在入内内侍省也该算个头目。
只是对上他狭长的眉眼,其间竟藏了点针锋相对,沈宴清不由恼火起来。
这行事也太不讲究了,梗着脖子装什么清高。不过一介阉人,哪怕先帝身边的奸佞都对他恭恭敬敬的,何曾有这样有胆的。
不过此刻他没工夫多计较,冷哼一声问道:“你叫什么?”
“臣名陈见。”他躬身行礼。
沈宴清定住看他一眼,落下一句“本官记住你了”,便拂袖而去。
这绯衣宦官躬身立在原地候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眼底都泛着血丝,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薄唇紧紧地抿起。
“中贵人,您和沈相这么针锋相对,不怕他找您麻烦吗?”身侧内侍惴惴不安地问。
那便让他来,陈见默默地想,卑贱如我都知道感念皇恩,他连陛下降恩都记不清,还有脸找我麻烦吗?
再说姜煦这边。
突逢重生,虽然赶上沈宴清的重大剧情,体验还算不错,但上一世的经历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以至于沈宴清欺身而上时,她竟然幻视了萧承宗的脸,一时应激就将人踹倒一旁,拿起一旁的茶壶,淋了他一身。
无他,都是被萧承宗那个变态吓怕了……
昌煦四年春,姜煦和糟糠之夫,也是她的第三任攻略对象御史宋如晦,终于摊牌了。
得知她是失踪已久的前任废帝,还是现任皇帝建了个加强特务机构就为了逮回去的那种。
朝廷三品大员宋如晦表面装出怜惜的嘴脸,转头就把她卖了,她成了他向顶头上司死皇帝萧承宗表忠心的好筏子。
姜煦于是被幽禁到了冷宫,被迫和萧承宗朝夕相对。
作为第二任攻略对象,已经从姜煦手里夺取了皇位的萧承宗前夫哥,不满足只拿走了区区一个至尊宝座,还想征服她的心。
他带偏执的癔症,像熬鹰一样试图驯服姜煦。
她真的差点就被逼疯了。
谁家皇帝成宿的有龙床不睡,蜗居到冷宫的破床上当监控啊!
谁一睁眼就能对上仇人阴测测的大眼珠子,被迫和他大眼瞪大眼好一会儿啊!
惊悚!
真是惊悚!
更恐怖的是,谁家乙游男主有暴力倾向啊!
萧承宗每日腰间都束着一圈长鞭,再佩一柄销铁如泥的匕首。
他时常喃喃自语,逼问她究竟爱不爱自己,甚至把早就入土的沈宴清和狼心狗肺的宋如晦也牵扯进来反反复复地质问。
姜煦懒得搭理,或是答的不合他心意。
他就忽而用匕首生生把自己划得血肉模糊,阴测测地让她包扎照料;忽而挽起鞭花猛抡几下,噼里啪啦地往她的镣铐上砸。
对,没错,她已经戴了几十天的铁链子啦!
常人是无法共情变态的,姜煦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走。
跟了她近十年的系统,常打着另有宿主、另有安排的旗号,神隐天外不见踪迹。
现在她将之视为唯一的指望。
每天用白粥上供盼着它出现,就指望它再像当年被萧承宗逼宫时来一场大显神威。
不过系统终于来了,来了还不走了。只是每天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回答怎么帮她出去。
被姜煦逼急了,才终于交底。
原来系统之所以辗转多位宿主之间,就是因为攻略业绩迟迟达不到接近主神划定的及格线,本想以量取胜。但无奈屡遭失败,姜煦是他剩下的最后一个宿主了。
系统即将被评定不达标,恐怕面临抹杀,所以权限也被大幅限制,有心也爱莫能助。
而且眼见她这个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攻略无望,只要萧承宗不在,它就在她脑海里心急如焚地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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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复嘟囔业绩没达标一切都完蛋了。
人前应对变态,人后应付话唠,姜煦头都要炸开了,巴不得它趁早完蛋。
但真等到了那一天,业绩无法达标的判定书下来,系统被什么劳什子主神立即抹杀意志,连句遗言都没有。
她却有些怅然。
而对她这个异世倒霉蛋,主神“网开一面”,没直接人道毁灭她,甚至还屈尊降贵地与她作了“保证”。
但姜煦保证,她在那冰冷的没有平仄的电子音里听出了傲慢和嘲讽之类的人类情绪。
祂说:
【小世界攻略线已经扭曲,但出于人道,允你在此度过余生。料想以你现在的身份,也掀不起什么火花了。】
她真的怒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古有庶人之怒,几步之内,流血千里,天下缟素。
姜煦一个废女帝,现在也算是个庶人。她一怒之下也想效仿先贤,临死之前,刺杀了萧承宗这个狗皇帝。
她第一次举起镣铐欲往沉睡的狗皇帝头上砸,就看见这个变态猛地睁开眼。
姜煦一惊,镣铐被他用鞭杆一挡,歪着砸了下来,险些砸到自己的脚。
这可是赤足,会见血的。
不过姜煦来不及抱脚痛哭,因为——
萧承宗也怒了。
哪怕只是一个狗皇帝,他一怒也是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她被萧承宗冷冰冰地瞪着,看他恨恨地甩了一鞭子,就一步一步走出了宫室。
她本来觉得也不过如此,比她庶人之怒可差远了。这厮不怒则已,一怒就自己夹着尾巴溜走了。
真是贻笑大方。
但他人是当天半夜走的,早饭是早上开始没的。
之前都是萧承宗亲自提着食盒,屈尊降贵地给她摆上一碟小菜,配一碗白粥。
虽说没滋没味的,但现在人给气跑了,再没滋味的饭,也跟着到不了。
姜煦一开始还能拖着沉重的铁枷,去偏室舀一瓢水灌个水饱,后来慢慢地,就气若游丝地倒在了床上。
偌大的冷宫,万籁俱寂,每一秒都是煎熬。
或许死了也挺好。
姜煦眼前都开始回马灯了。
想当年,她刚到这大姜的时候,就是在冷宫。不知道这此处离着她当年的位置,有几间房远。
本以为就这么回忆着回忆着,她就能魂归故里。系统没了,回家的希望绝了,但可能等她成了魂,能自食其力地飘回去呢?
这么想着,姜煦对赶紧饿死甚至有点期待。
结果莫名其妙地,有个眼生的小宦官跑了过来,长得柔柔弱弱,却声称是受人之托,来救她的,背后的人也确实神通广大,竟然有钥匙能打开铁枷。
虽然姜煦一心求死,却气息微弱说不出来。而且以她对萧承宗的了解,逃出去难度重重,更何况以大摇大摆的平板架车从夜幕的宫道上冲刺出去,就更匪夷所思了。
背后救她之人,空有本事,却太急躁了些,还不如真等她咽气,偷梁换柱出尸体来试试起死回生。
果然,是狗皇帝萧承宗下的圈套。
几日不见,他已经进化到想生食人血肉的地步。颠狂到忘记,不该给她刀。
真是多谢了!
死是解脱,只是那伏在地上气息微弱的血腥一团……
4. 他们也配与朕共享天下?
……究竟是谁呢?
若是当年选了这位,何愁攻略不成。
这比那有白月光的、发疯的、没良心的,不强多了?
姜煦慢慢从回忆里抽身,她看着手下压着的奏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又睡着了,竟忘了现下离昌煦四年还有八年,一切才都刚刚开始。
首先,她必杀萧承宗那个变态。
其次,沈宴清休想再夺他皇位。
宋如晦那个狼心狗肺之徒,也该一起收拾了。
以及,找到那位……恩公。
那小宦官又稚嫩又眼生,估计刚当差不久。等拿下萧贼,她年年召来那个年纪的宦官挨个辨认,不愁认不出来。
再顺藤摸瓜调查出施恩的人,好好谢谢他。
只是……
如何回家呢?
沈宴清的白月光,萧承宗的癫狂,宋如晦的没良心,这些横亘在她与他们之间,她只想一一还回来。
怎么可能又向他们索仇,又与他们佳偶天成,成就“女帝皇夫共享天下”的大好结局呢?
他们也配?
姜煦想,她需要换一个攻略对象。
【叮——】
【系统温馨提示,与男主沈宴清的“生命大和谐”剧情判定失败。】
神隐的系统冒头了。
姜煦作为乙游女主角,除了获得了“绑定的男主将强化对她的感情”这一微乎其微的金手指外,只有攻略一个任务对象不成,衔接下一个时,系统可能提供的死遁帮助。
上辈子她用过一次,用于逃出萧承宗的魔窟,奔向宋如晦这个垃圾场。
但是不对等的是,她要完成的剧情点有很多。
一见钟情、暧昧拉扯、交换信物、暗许终身、地下恋情、公布身份、大婚礼成、和谐剧情,囊括了普通人恋爱庸俗的全流程。
上一世在最后,系统终于扭捏地解释,因为她是未经培训的兼职宿主,为剧情流畅,系统凭借多年旁观经验,自行设定了这套流程。
实际上除了剧情流畅、无逻辑漏洞,其他都可以由她自由发挥,只有四点需要注意:
一.与男主的感情甜蜜点或虐点密集,必须有美好的和谐剧情;
二.男主好感度走满;
三.男主声望值足以父仪天下;
四.将男主立为皇夫,女帝与皇夫共享天下。
那在给定的三个攻略对象上,上一世也是系统指定,会不会也有可更换的余地?
姜煦手上晃着毛笔,在脑海里准备试探:“可昨夜我已将他吃干抹净,凭什么判定不成功?”
【宿主昨夜向男主泼水,阻止对方……因此判定失败。】
“合着没让他进去就不算咯?”姜煦哂笑,握笔的手攥紧,心中愈发觉得荒诞。
差点忘了,被萧承宗囚禁冷宫那半年里,她无数次被他要求欢好。
不但她一拒绝,那疯子就拿刀自残,扬鞭威胁,系统也会闲的没事干一样冒出来强调【“生命大和谐剧情”判定失败】
什么糟粕的……男本位系统。
她将人爽玩一宿,还在他意图强制时泼水解恨,岂不比让他进去痛快多了。
“你听着,我不打算和沈宴清进行这种剧情了。”姜煦正色道,“我,萎了。”
系统沉默良久,结结巴巴地说,【宿主……不要任性】
“我认真的。”
“你得让我换个新的攻略对象。”她继续说。
【……拒绝】
虽然不知道宿主抽什么风,它一介系统岂是任人揉搓捏扁的?
系统用不带平仄的电流音威胁道:
【宿主不要忘了,是一号左相沈宴清将您带出冷宫,奉为至尊帝王的。没了他,您现在还在冷宫饥不裹腹呢】
简直胡扯。
姜煦冷笑:“是你非要把我投到未登基之前,按照剧情走向,我本就是唯一正统的皇帝,他沈宴清不过是尽了分内之事。”
大姜王朝和姜煦历史的封建王朝有共通之处,并没有什么地位颠倒,女尊男卑的民俗风情。但她一介女流能登临大宝,确实是合理合法的。
姜朝第三任皇帝姜宸,后称太宗皇帝,是开国的太祖皇帝长女。太祖皇帝依仗姜后和一干武将的本事建国,登基后重文抑武,打压彼时的才能将领,只放心让至亲之人领军。
太宗姜宸因为继承了母族骁勇善战的基因,得以统率行伍,平定四野,深得民心。二代皇帝是她年幼的庶弟,主少国疑,外戚野心勃勃,意图干政。
姜宸为正朝纲,不得已清君侧,登临帝位。她虽只孕育二子,却修改了祖宗礼法,使得之后帝王无子,可择女儿继位。
姜煦的父皇虽然喜好修道,不问朝政,但性情残忍,多疑猜忌,两位皇兄一个谋反被废,颓废自尽;一个不堪猜疑,疯癫失常。
先帝突兀驾崩,她是长女,因此序列当立。
沈宴清作为左相,难道要不顾礼法,扶她没了神志的皇兄上位吗?别太荒谬了……
上一世系统忽悠她沈宴清是救世主,她忙于谈情说爱,一直无心政事,直到去扶持宋如晦时恶补了一番政治常识,才发现自己被忽悠瘸了。
系统无理但嘴硬,【不管怎么说,他确实救你出来了,这就是恩情!你得报恩!】
“是吗?”
姜煦把紫毫笔往桌上一撂,向一旁的宫女说:“让彤史来。还有昨夜到今晨接触过沈相的,也找几个懂事的过来。”
【宿主,您要做什么?】系统迷惑地看她展开支线。
“彤史是记录帝王宫闱秘事的,昨夜朕幸了这么个人物,总该让她好好记一笔。”
姜煦在脑海里回复,“至于找几个伶俐的见证人,沈宴清毕竟失贞了嘛,要是不找人宣传一番,他还自认是个雏,可就丢我的人了。”
【宿主是要将男主与您的爱情昭告天下吗!】
系统兴奋起来,【真是神仙爱情呢~本统磕到了!】
“人工小智障。”姜煦无奈。
【叮——】
【警告—禁止辱骂系统】
【本统会生气的】
系统义正言辞地声明道,【本统为男主和宿主的神仙爱情叫好,宿主不应当辱骂本统】
因为旁边候着几位宫女,姜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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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笑忍得辛苦,上一世怎么没发现系统这么逗。
她擦掉眼角笑出的眼泪,语气都和缓了许多:“怪我怪我,你再怎么犯蠢,我也不该骂你。”
系统只理解了“宿主道歉”这一层,宽宏大量道,【这便对啦!】
姜煦乐不可支,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我记得沈宴清同我母族同出一宗,东拐西拐论起来我能唤他声舅舅,他为人长辈,和外甥女搞到床上去……这难道很光彩吗?”
系统迟疑,【好像……似乎……大概……有点丢人……】
“所以啊,”
姜煦双眸眯起,像只愉快的猫咪,轻快地在脑海里说,“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让彤史来盖棺定论。等这么记了一笔,朝臣纵使不敢参他觊觎君上的大不敬之罪,御史台那群言官,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够他淹死的。”
【不行!宿主不能这样做。男主会大幅降低好感度,导致攻略难以成功的】
【这,这是恩将仇报!】
系统终于悟出来了,急忙规劝她。
“还不错,没笨到家去。”姜煦坦诚道,“可惜了,懂了又如何,我也不会听你的。”
“要不然让我自己挑个攻略对象,要不然……”现在局势调转,姜煦话语里隐含威胁。
系统虽然不甚明晰,却也感到一丝忐忑,试探道:
【本统可以给宿主更换绑定二号攻略对象,晋阳侯萧承宗】
【二号可是鼎鼎有名的勋贵,唯二的侯爵。本统相信,宿主和他肯定能撞出火花来!】
听到了令人作呕的名字,姜煦倍感晦气,心情都差了几分。
她左手握上紫毫笔,再稍微发力,“啪嗒”一声,就将那木杆折断。
发泄出来,心里好多了。
“这三个,哪个都不行。”她调整好情绪说。
【宿主!可攻略对象都是本统精心挑选的,全大姜王朝这三位攻略成功率最高,你不要意气用事!】
一个心有所属,一个狼子野心,一个卖妻求荣。
姜煦情绪成功再次失控,找这种在垃圾堆里都万里无一的渣滓,的确得精、心、挑、选。
她怒极,压着火气与之辩驳:“成功率高?你且看看这几个月我对沈宴清用尽手段,现如今他连人都被吃干抹净,他爱情值的涨幅有多少?”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回来后明显心虚很多:
【爱情值确实没有增加。但是统分析认为,苦心人,天不负……】
“天不负他,但是糟践我,”姜煦咬牙切齿地怼回去。
上辈子她因为这攻略劳心劳力了十年,就当了十年苦命人,现在重来可不是为了吃苦的。
“况且,你真以为我只能抹黑沈宴清,没别的法子把那两条线也掐断吗?”她径直挑明。
【哈、哈、哈、】
系统的电流声显得有点诡异:
【请宿主不要与统开玩笑,如果三条线都攻略失败,您是无法回到现实世界的】
姜煦心神微动,思及第一世最后系统因为攻略任务被评定失败,被主神灭杀意志,心里有了谱。
“我差点忘了……
5. 她是史官?不——
……不去扶贫这三个垃圾,我还是个可以纳三千男宠的女帝呢。”
她轻笑,“系统应该也替我高兴吧?弱水三千,不取那一瓢,还有一大池子可以饮用。”
“只是不知道我有了三千男宠,系统是不是也能拿个业绩长虹的奖金。”
系统语塞,沉默良久才再度出现,头一次那电流音里有了汹涌的波澜,【你懂什么!完不成攻略任务本统就完蛋了!】
对味了,就是上一世天天话唠聒噪的味儿,姜煦心情稍霁。
听见黄门宣奏司宫令等女官进殿,她撂下一句“不想完蛋,就让我重新选男主”,便止住了和系统的交流。
正事要紧。
姜煦打量着进殿的三名女官,为首衣冠更华贵些的大概是尚仪,专门执掌宫闱内礼仪起居,后面两个衣着稍素净的想必就是彤史。
说实在的,召见彤史她也是第一次。也不知道上一世她们是怎么记录的。
女官们更加忐忑。
陛下后宫空悬,自登基之后就没有用上彤史的时候,这位置比先帝时候可清闲太多了。
毕竟先帝净整些几人齐上阵的花活,彤史径直落笔实在犯难;更罔论先皇偶尔兴起亲自查阅,随心删改,她们更得提着脑袋谏言,怎一个愁字了得。
今上毕竟是女子身,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记岔了侍君又如何,陛下亲自诞下的龙种左不过都是姓姜。
这是太宗之后,彤史最好的时代啊!
两位七品女官一个姓赵,一个姓钱,别看年纪尚轻,也都是宫内老资历的彤史了。本打算摩拳擦掌,大干一番伟业。
但哪成想,元日还没过完,陛下就不声不响打碎了她们的幻梦。
她竟然把尚书左仆射,权倾朝野的左相给幸了。昨日的事发生悄然,彤史们接到消息再赶到时一切已成定局,她们多番打探得到内幕……
左相竟是被灌醉了幸的。
赵彤史脑补出了几万字女帝权臣的话本子,一时干劲十足,除了“帝幸左相”外,恨不得把“陛下实在狂野,灌醉强上”也写到彤史上。
不过陛下突然召见,想必就是要隐去昨夜种种。毕竟左相和陛下的事若是写进去,朝堂上很难不掀起轩然大波啊。
赵彤史停下笔,和同僚交换了眼神,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毅然。
我等虽是女流之辈,也担着史官之名,背负着如实记录的职责,若是陛下要扭曲彤史……
恕她难以从命。
任尚仪看两人都梗着脖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倔驴模样,硬是要跟着过来。
这两位都是经她提拔的刚正之人,可不要折在了御前。
姜煦清清嗓,问道:“昨夜之事,想必你们已经清楚了?”
任尚仪收敛思绪,拱手作礼,应道:“是。妾与两位彤史已查明情形,即可便可载于彤史。”
“那当如何记载?”姜煦饶有兴味地问。
她本是出于好奇,想看这史官写的自己八卦对不对味,但落到脑补众多的三人耳朵里,一进一出,就变成了“当如何为朕掩盖啊”。
任尚仪思量着陛下言外之意,正在斟酌该如何开口规劝。钱彤史却是个着急的性子,拱手作礼后硬邦邦地说:“自是如实记载。”
虽然她深表认同,但实在太过莽撞,任尚仪没办法让覆水回收,只能赶紧打补丁:“官家若有指示,但请明白示下。”
姜煦不明就里,一头雾水地说下去:“朕能如何指示,尔等心里难道没有成算?”
糟糕,是谜语人。
任尚仪早听闻陛下较之先皇脾性和缓,性情也直来直去,但如今御前奏对,她却并不直说本意,字字不提却能字字不离,这功底真不愧是先皇血脉,也可见传言不真。
她正想着,又见赵彤史发威了:“妾等职责所在,职该如此,自有章程规矩,恕不能依照陛下心意。”
姜煦懵了,她能有什么想法。
非要说就是让她们把沈宴清写成一个居心叵测,觊觎她多年的登徒子,加大台谏们的唾沫量……但这、这也不兴说啊!
想着她就问出了口:“卿等以为朕有何心意?”
任尚仪可受不了让两个二愣子再插嘴了,赶紧应道:“陛下圣明神武,自是思虑周全。只是彤史却有不可为之事,史官一职……”
啊?什么不可为之事?
姜煦感觉走向莫名其妙飘到了奇奇怪怪的地方,没来的及叫停,就见任尚仪滔滔不绝地讲彤史的重大意义,作为史官是多么神圣云云。
情至深处甚至带着三人俯首下拜,颇有些她要删改彤史,就拼死谏言的气势。
一旁候立的柳凡听进耳去,同为女官,也常有为上位者桎梏委曲求全之时,更是感同身受,也跪俯在地,为她们求情。
“陛下,为史者当持身中立,客观记载,她们都是克忠职守,望陛下圣明裁断,不要迁怒。”
什么啊!姜煦错愕,我是想让她们把沈宴清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可是这……也没说出口啊。
不愧是阅历深啊,这都能看出来。
她赶紧让人通通免礼起身,安抚道:“朕确实想让卿家在彤史上写明来由,毕竟沈相宫宴醉酒,夜宿宫闱都是事实。卿等不愿,朕也无可奈何,不会强求的。”
这下轮到她们错愕了……
“陛下,您不是要删了这段,而是想让妾等详细着墨吗?”钱彤史心直口快道。
“自然不是。”姜煦连忙否认。删了哪成,她还指着靠这个把柄拿捏沈宴清呢。
察觉好像有误会,她试探性地再进一步:“所以卿等……实则愿意详述这前因后果?”
闻言三人都松了口气,听见后半句,赵彤史甚至还有些兴奋。
她音色都掺了些许激动,连声应下,将她打算如何简述一篇话本子,呸,一则彤史记载的思路娓娓道来。
姜煦听得也兴奋,真是个妙人啊,搁现代简直是八卦好苗子。
“就这么写。”姜煦抚掌,满意道。
“陛下,此时恐有不妥。”柳凡刚松了口气,听见这有头有尾,能引起重重揣测的新版本又绷紧了心弦,赶紧劝阻,“这样着墨,朝野上下很容易议论纷纷。”
任尚仪也赶忙附和:“妾以为柳宫令所言甚是。此类流言还往往攻讦女子,妾以为还是一笔带过,方可不损官家圣明声誉。”
“怎么会?”
姜煦将锐利的目光投向她,暗含提点,“昨夜沈相冒冒失失,朕不曾嫌弃,还宠幸于他,已经尽了为君者的情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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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事,不称颂朕宽厚仁慈的美名,怎么还于名声有碍了?”
柳凡和尚仪内心都颇有些震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迟疑了一会儿都应道:“陛下圣明,能得陛下宠幸定是幸事。”
听闻太宗当年也是这样肆意,只是之后两任皇帝都隐隐透着点规训女子的意思,一时间竟让她们忘了:
帝王的身份,是世间至尊,也是无上法度。
姜煦不在意地挥挥手,她突然想到等会要打的舆论战。
不日便要上朝,她必须趁这几日休沐,把沈宴清失身的风流韵事好好散播一番,到时候流言可畏,哪怕朝臣忌惮他威势,台谏也不敢不批驳一二。
瞥见刚刚娓娓道来的娱记苗子赵彤史,心里有了主意,让其余人都退下,独留她一个,与她说:“朕欲交于卿一项差事。”
得皇帝青眼,赵彤史自无不应,眼里都熠熠发光。
姜煦看她如此重视,想到自己要吩咐的差事不由脸皮一红。
她厚着脸皮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看卿颇有文稿功底,关于昨夜之事想请卿润色几个版本。”
赵彤史懵懂地看她,陛下说的字字都认识,怎么连一起那么陌生。
“就比如,昨日沈相夜闯紫宸殿,宿夜未归,今日却日上三竿才从官道离去,宫人都都瞧见他衣衫不整,脚步虚浮……”姜煦提点道,“你可以此为母本,细节稍微改动,多创作几种流言版本,再交给柳凡,朕有重用。”
赵彤史大为震惊,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应了下来。
姜煦了却一桩心事,又看天色尚好,一边呼叫系统,一边出殿去寻个僻静之地,继续和系统掰扯。
殿里有宫人伺候着实在不方便,再那让工智障一会儿逗乐,一会儿气恼,旁观的估计都以为她发疯了。
元日前刚下过几场大雪,琉璃瓦上覆满银装,冬日暖阳斜悬一侧,默默地为那琉璃与雪衣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只见内湖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飞檐翘角上还挂了喜庆的饰物,风轻拂过,还有风铃低低地应和。
青砖石路曲径通幽,两侧树木凋尽,只余梅花琼萼,玉树冰枝映着雕梁画栋,煞是好看。
姜煦把宫人都留在身后,径直走入梅林。
系统许是被她威胁住了,没去寻别的宿主打零工,还停在她脑海里,一叫就吱声了。
“刚刚看见了吗?你的一号男主线马上要完蛋了。”姜煦停在一枝各外鲜艳盛放的红梅前,佯装欣赏,“最迟等朝会那天,沈宴清发现朕算计他,定然与朕决裂。到时候就得你求我换攻略线了。”
“如此捣毁三条线,你方才说彼时就会‘完蛋了’,不知是怎么个处境。”姜煦上一世三条线走不通,看见过系统被灭杀,但是徉作不知,兴致勃勃地询问系统。
系统以为自己修炼到已经不那么破防了,宿主一席话还是直踩它痛脚。
【宿主!请不要与统互相伤害】如果它有形态,现在应该气鼓鼓得如同河豚。
姜煦轻笑:“你退一步,我也不为难你,自然两全其美。”
系统保持着清醒,没被忽悠,【宿主认真攻略三位男主才是不为难本统】
“不错,长智商了。”姜煦赞许,“不过,若我偏要为难呢?”
6. 忽悠成功,但——
系统怒了,但是词典里没有脏话,于是:
【宿主,您不要这样,本统一定就生气了!】电子傻瓜气急败坏也只能干巴巴地冒出这一句。
“我认真的,谁在乎你生气。”
系统被冷心冷情的女人伤了心,发出掺杂电流声的叹息。
感情牌不管用,它试图动之以理,强调道:
【您搞砸三条线就会攻略失败,真的就不能再选下一个攻略对象了。】
“所以啊,你现在让我自己选,岂不就是皆大欢喜。”姜煦自然地把话题引回来。
【不!可!以!】
“那就等着三条线都搞砸吧。”少女折下支红梅,手腕微动,残雪点点落了一地。
看她似乎真的悍而无畏,系统沉默良久,慢吞吞地交了底:
【首先,攻略对象必须符合特定标准;其次,攻略任务还存在“父仪天下”的声望需求,因此主神最终筛选出来,本位面符合标准的声望之子,就只有这三位。】
沈宴清是权倾朝野的丞相,清流派的党魁。萧承宗朝堂唯二的侯爵高位,而且封地广袤。
这两位的声望自不必多说。
而宋如晦虽然只是小小侍御史,却是大姜朝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的才子,而且并不止于此。
先帝执政前期,朝廷奸佞横行,沈宴清暗中蛰伏斗倒佞臣党羽后,就让自己的清流派把控了朝野上下,除了政见上攻讦反对者,还妄图把持意识形态。
譬如,在地方上广开书院,传播清流学说,号为“明义学”。入书院者不是官宦出身,就是拜清流为座师,总之只有志同道合的,才可入书院就读。
而在朝廷里,因他们人多势众,先帝后期不理政事,只顾在宫闱玩乐,朝廷的事任由沈宴清做主,科举的主考官自然也就出自沈宴清党派。
那么,书院出身,可为一流学子;以清流官员为师,也可名列前茅。
旁的,就自求多福吧。
如若干寒门子弟,没有家学渊源,本就求学辛苦,若再不愿拜入清流,不是落第,就是名次低下。
宋如晦也出身寒微,却突破了重重壁垒,不但一举夺魁,还是连中三元,属实是大姜朝开天辟地第一人。
声望一项,他们的确算得上头名。
但这特定标准就值得琢磨了。
姜煦估计着,恐怕是没有标准。
按上辈子的经验,丞相心有所属,侯爷掌控欲变态,御史卖妻求荣。
每个都突破道德底线,说明系统的标准,也是没底线的低。
任谁不行?不都比他们强。
“你怕不是be线系统吧?”她想到上辈子,就不由得感慨,“目标是怨偶天成。”
【统当然不是!】
“那这样,我就不喜欢声望值高的,抛开声望值这条,让我重新选个自己喜欢的。不然你就是硬凑怨偶。”
【可是攻略难度会大幅上升,本统十分不建议。】
“没听说过爱能克服世间万难吗?”
姜煦循循善诱,“声望从来就不是问题,我现在可是皇帝,而且都当上皇夫了,还能愁声望?
“重点是,你,得让我心甘情愿地做攻略任务。不然……倒霉的可不是我。”
系统被忽悠得摇摆不定,最终咬咬牙同意了:
【好吧……统愿意帮助宿主】
【但是!更换可攻略线很容易被主神认定为作弊,统只能向主神重新申请一次小范围内的扫描,用来纠错。】
【而且因为是纠错,重新扫描得到的潜在男主会直接替换目前绑定的男主,即一号丞相沈宴清】
系统提高了声音,有拟态的话大概正在敲黑板:
【注意——新绑定男主不能随意改换,除非攻略失败才能顺延下一位】
【否则主神会认为宿主作弊,直接认定全部攻略线攻略失败,届时就彻底完蛋了】
“这倒不妨事。”姜煦问,“只是到时候扫描出了百八十个潜在男主,能让我自己选择具体哪三个来替换现有线吗?”
【这……自然可以。】
“这不就得了!”姜煦亲昵催促,“统子,你快去申请扫描。”
“到时候你给我参谋,咱们在百八十个潜在对象里挑三个乖巧懂事又顺眼的,一个不成换另一个,何愁完不成任务。”
系统被宿主描绘的图景吸引,也兴奋起来,虽然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并未细想,也兴冲冲地说:
【好的宿主,请您选定二次攻略对象扫描范围。】
这次要挑一个人品好的,知恩图报的,听话懂事的……
不能选沈宴清、宋如晦那样难缠的文官,萧承宗那种勋贵也一边去吧。
皇宫的侍卫就不错。
姜煦搓搓手,期待地敲定了:“就扫描皇宫!”
到时候她挑一个波涛汹涌,身强体壮,又知情识趣的忠犬侍卫。
声望什么的,纳入后宫让他多办几次宴会,不都妥了!
【叮——】
【扫描中——】
【发现潜力对象,一位,入内内侍省都知陈见。】
【已为您自动替换】
【目前攻略对象丞相沈宴清已经解绑,绑定对象替换为,入内内侍省都知,陈见。】
“怎么就一个?”姜煦惊愕。
【统,统也不知。】系统也懵了。
姜煦沉下心来认真捋过一遍,发现自己忽略了至关重要的问题。
她因为第一世的经历,将三个背刺她的渣滓的共性归纳为道德低下。进而先入为主地认定了,可攻略男主的选任“标准”是无底线要求。
可是……
还有一种可能,那个所谓的标准,就是选择无底线的人。
本以为是受限于声望值,系统给她选定选择了渣滓,没想到是因为攻略标准本身就面向渣滓。
真是大意了。
“入内内侍省都知,陈见。”姜煦轻轻念一遍,莫名觉得耳熟,但感觉稍纵即逝,想了半天找不出在哪听过。
不过这官职她是知道的:“这不是宦官官职吗?这个人是宦官?”
系统茫然:
【本统没有定位功能,只能在男主进入关键剧情时有所感知】
但它感觉宿主情绪古怪,试图安慰:
【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宿主若是不喜欢这个攻略对象,可以等攻略失败换成萧承宗或者宋如晦。】
“有什么意义,半斤八两的东西。”
第一世那三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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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清想篡夺她的皇位未成功,萧承宗篡位已成还打算饿死他,宋如晦则是卖妻求荣。
共性就是……他们都背刺了自己。
按这个标准,合着这个陈见,最终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一触及回忆,姜煦就烦躁难解。
她倒霉了一世,现在可能又摊上一个混蛋,实在按耐不住,眼神里不由得带上了戾气,望向梅林外的宫侍队伍。
作为昨夜又服侍沈宴清沐浴,又搀扶他进殿,还得到陛下亲口褒奖“体察朕意”的“得宠”宦官,
女帝要找几个“聪明懂事”的,肯定落不下他陈见。
现下他们几个聪明人都正在梅林外候着。
陈见的站位形单影只,没人想挨着他。他也并不在意,敛眸思绪纷飞。
本来得罪了先帝宠臣后,不出意外,他得在后省当一辈子黄门,到死也出不了头。
但陛下登基后涤故更新,将先帝在时的许多跋扈内宦发落去了皇陵,还命人核实功绩,提拔底层的勤恳宫人。
他全是沾了官家鸿福,一介卑贱之人,竟最终忝居都知高位,还能兼领皇城司公事。
陈见真的发自心底地感激陛下。
他本出身寒微,父母都死于水患引起的痨病,临死前把棺材本都送给了一位刀子匠,将他送进宫来,寻个活路。
本名含着父母希望他科举为官,功成名就的期望,入宫之后有位中贵人念着不中听,为他改叫陈见,同……贱。
他这样的人,怎敢肖想有朝一日得陛下信重,又能读书,又当上了都知呢?
他能为陛下做的,就是尽心办事,好好当差。
只是不知道怎的,昨夜陛下召幸沈相,陈见心里很是不舒服。
他伺候沐浴,觉得沈相高大挺拔,却……比不上云韶部的伶官才艺出众、知情识趣。
他扶沈相进陛下寝殿,看他醉酒失神,行走踉跄,觉得他仪态有失稳重,甚至……比他不如。
幸好陛下也瞧不上沈相。
又是轻贱他,又是赏他耳光,最后入内收拾时,发觉沈相的衣裳都被浇湿了。
虽然守夜中途被叫起来,忙了半宿,他却一点不觉得累,反而干劲十足。
这种好心情一直维持到早上,但再见到活的沈相就消散了。
听他连昨夜受陛下宠幸都无知无觉,陈见实在维持不住好脸色。
这沈宴清连陛下恩宠都分辨不出来,还备受皇恩。
他这个当狗的......都替主子不值。
陈见沉浸在对沈宴清的唾弃里,没有注意到红梅旁的陛下,正向这边投来锐利的目光。
“一个宦官,怎么会成为男主呢?”姜煦还是难以接受,蹙起眉说,“你大概搞错了,系统。譬如这个必备的生命大和谐剧情,怎么和他进行?”
系统语塞了一会儿,干巴巴地说【本统也不清楚……】
但是一桩事了,系统还是很有底气的,理直气壮地叮嘱她:
【宿主,本统在你这耽搁太久了,现在要抓紧辅助其他宿主去了。你要好好做攻略任务,让本统业绩长虹啊!】
姜煦没功夫和它亲热告别,因为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宦官,好像,更有的玩……”
7. 假宦官、墙头草?不——
只是系统这个乙游攻略线,周公之礼的剧情是必备的,选上一个宦官——千万别是安排了一个假的。姜煦刚有了兴致,又冒出一丝隐忧。
不过,或许不妨事,她心想。
大姜朝的宦官每年都要查验,可是在这等严防死守之下,若还能有个假冒的,实在是居心叵测,着实该死。
死罪免了,活罪还不好收拾他吗?
若真不是宦官——那就让他变成宦官吧。
姜煦松开手,梅花枝子砸进树旁的雪堆。冬日的光本就惨淡,梅树上盛放着簇簇火焰,树荫之下更是一片暗沉的阴影。
花枝就落在阴沉的雪色上,透着点零落的萧索。
扔花的人并不怜惜,快步向梅林外走去,去亲自查验。
浩浩荡荡的随从队伫在梅林小径的入口,只有风声席卷,没有人发出声音。
一袭朱衣便服的少女从那层层叠叠的梅朵里钻了出来,站定到为首的女官身旁。
“柳凡,入内内侍省都知可有个名陈见的?将他叫来。”姜煦开口朝女官问话。
柳凡赶忙行礼以表恭敬,对陛下突兀提起的人名,她敛下心里的疑惑,认真应答:“回陛下,陈内官就是昨夜您赞许封赏的那位,您方才要找一些接触过沈相的懂事宫人,妾就将他也叫来了。现下,人都在这队伍后面。”
对,险些忘了这事。
姜煦一拍脑袋,赶紧吩咐她:等那赵彤史写出八卦来,让她负责给找来的宫人每人单独一份,教他们往外散播。
除了要在宫里沸沸扬扬,这宫门外也不必瞒着。只是,不要经过皇城司。
里面都是沈宴清的人。
柳凡看陛下兴致盎然地向她介绍了几种方法,什么假装没看到人窃窃私语、什么说出口去连忙强调是不小心说漏嘴、什么讳莫如深之后再说“只告诉你一人”……
她又震惊又新奇,压抑着自己的表情别太张扬,表示自己知道了,从队尾叫走那除了陈见的几人,匆匆往彤史处去。
姜煦遥遥看着队伍最末被落下的绯衣宦官,回忆起昨夜所见的人。
虽然没看见脸,但他知情知趣地扶住了沈宴清,让她能很顺畅地对沈的脸皮揉搓捏扁,那时的确让姜煦觉得懂事识矩,颇有好感。
但想到他实则和那三个渣滓是一路人,还可能是个假冒的太监,姜煦觉得,他大概是个擅长装模作样、谄媚奉上的。
“都知陈见何在?”姜煦的炯炯目光落到他身上,明知故问。
“臣在。”绯衣宦官上前几步,撩起衣袍,跪倒在冰冷的青石砖路上。
姜煦走得更近些,垂首默默地看着。
这人和旁的宫人没什么不同,并没带着着“萧承宗之流”之类的大字光环,也看不出“没底线”的气质。
反而相较其他人显得更可怜些。因为他躯干非常明显地瘦削,那官服在他身上显得各外宽大,几乎要透出脊背上飞扬的蝴蝶骨。
此刻他发冠戴得整整齐齐,面容挡在底下,只能瞧出着跪伏的姿态恭谨端庄,挑不出瑕疵,看不出端倪。
和那三个人刚开始很像,君子端方,衣冠禽兽。
“抬起头来。”她说。
陈见微微顿了一下,脸微微扬起,将冠下的面孔露了出来。
眉目疏朗,目光规矩地向下落着,那脸型称得上周正,并不像躯干一样嶙峋贴骨。下颌也流畅丝滑,弧度恰到好处,鼻梁更是高耸挺翘。
最勾人的,属那紧紧抿起的唇。两朵软嫩唇瓣,虽然单薄却唇峰陡立,上坠着饱满丰润的唇珠,让人不仅想叩开门扉,一品芳泽。
是个清俊的美人,只可惜他的肌肤浅得过分,略显苍白,只有唇上虚浮一点血色,也看不出元气,隐隐透着孱弱之感,竟平添几分阴郁。
刨除这点瑕疵,长得比那三个倒也不差,姜煦漫不经心地想,或许长相也是所谓主神选男主的标准之一。
只是……越看越眼熟。
名字耳熟,容貌也眼熟,姜煦暗自回忆,她什么时候接触过这么一号人物。
上一世她在位时,不怎么在意朝政,也很少接触宦官,一心为了攻略,不是围着沈宴清打转,就是围着萧承宗打转。
等等,萧承宗……
姜煦猛地想了起来,她逃出宫后,萧承宗曾建了一个全由宦官构成的,名为内使司的部门。
这部门分走了皇城司的许多职权,专门用来查探阴私。搜捕她这个废帝的下落,也归內使司管。
内使司的宦官都是萧承宗的酷吏爪牙,他们可以仅凭密诏,随意逮捕朝臣,不经其他流程直接关进内使司监狱。其间还能任意刑讯,一干酷刑都是那些宦官独创,十分臭名昭著。
陈见……就是内使司的司正,萧承宗最倚重的走狗。
姜煦瞳孔微缩,逐渐染上厌恶。
知道选人的标准低,但是低到能把后来人人唾弃的奸宦都绑定给自己,还真是开了眼了。
那么除了生理上,他最好不是假冒的宦官,他的立场……最好别也出问题。
在先帝驾崩前不久,为防京都动荡,将唯二的两个侯爷,晋阳侯萧承宗和平南侯谢昱都遣到了封地去。
究竟他现在就是萧承宗留下的钉子,还是在日后才和那厮狼狈为奸的呢?
一条条来,她都要搞个清楚。
她深吸一口气,咽下想起萧承宗而上涌的反胃感。
没关系,现在已不是永昌十年任他宰割的时候了。他和他的未来走狗,都会是自己的掌中之物。
“朕瞧你面生,是新升任的吗?”她佯装好奇,“着绯色澜袍,担当什么职务了?”
“回陛下,臣的确刚上任不久。”陈见恭谨应道,“臣原是内侍省黄门,仰仗陛下鸿福于内学堂读书,侥幸补得职缺,现如今忝居都知一职,并兼管部分皇城司事务。”
内学堂,姜煦隐约有点印象。
她登基后,沈宴清流放了好多宦官去守皇陵,还告诫她谨慎宦官祸乱。她想着毕竟有教无类,就让柳青和几个女官另辟了一所宫殿,给宫女、宦官教习,允他们读书。
不过,好像内学堂的选拔要求,是在底层勤恳多年,而且名声不错的。
怎么他这潜在坏种也能进?
因为流放的人太多了,宫里职缺空了许多。内学堂第一批,不让他们等几年学制,由女官粗略讲学,再举行小考,按累积成绩就能确定品阶。
他这运气,还真是赶上好时候了。竟还一举披了层朱衣,可见这祸国殃民的奸佞也不是一般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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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的。
那么上一世,他是先受她提拔,过几年又改投萧承宗,成为那杀人不眨眼的奸宦的?
合着这位的“美德”,是墙头草啊!
和这样的人捆绑,实在是……恶心。
“卿在内学堂看来成绩不错,想必是个有本事的。”
陈见听陛下这样撂下一句,好像又回到昨晚,被说“赏”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地脸颊发热,心脏也扑通扑通地跳。
他干巴巴地说:“多亏陛下施恩,陛下圣明神武……”
面前的人忽然靠近了他,陈见盯着那出现在视野里的皂靴,心跳如雷。
他一下子被罩进了她的影子里,俯身凑近的时候,他甚至能嗅到浅淡的梅香。
“谢的话倒也不必一直说了,感激朕,就该向朕好好表示一番,是不是?”
她的声音,轻巧地钻进耳去,堵住了陈见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辞。
“是……”他应声,脑海却空白一片。
“朕很想看看,卿有什么本事……”
那尾音带着暧昧,随着影子后撤一步,轻易地消逝在了梅香的尾调里。
陈见重新回到阳光之下,明明是暖的,他却有些贪恋方才的凛冽,悄没声地抓紧了衣袍。
这……这是什么意思?
“都退下吧,陈内官留下。”
姜煦无法再更改一次攻略对象。
那么,在这个两面三刀的“墙头草”背刺她,导致任务失败之前。
先给他个机会吧。
她当然并不抱希望,但是……
他让她想起了萧承宗。
厌烦、晦气、愤怒一齐涌了上来。
那个疯子远在晋阳,暂时动不了;那他上辈子的狗,合该替主受过。
譬如,从被查验是不是假宦官开始……
这种发泄,当然不能让旁人在场,免得误会她和发疯的皇兄,发疯的先皇如出一辙了。
陈见心底涌起一点点惊诧,一点点迷惘,还有一点点隐秘的欣喜。
但这些情绪倏忽之间就消逝而去,随之席卷而来的是广袤的紧张和忧虑。
耳畔纷杂的脚步声重归于无,是静的,却又没那么静。
毕竟风声越来越大,还裹挟起他飘浮不定的心,忽上忽下。
他垂眸等了好一会儿,忐忑一点一点把他的心压下去,但不知何处而来的悸动又把他的心抬上来,他几乎要压抑不住地抬眼面圣。
想问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他终于听见陛下悠然开口:“人都走远了,这里唯有朕与陈卿两个人。”
陈见的心里好像在打擂鼓,咚咚咚,咚咚咚……
“说说,你的本事?”
陈见不知道怎么的,竟有些口舌干燥。他抿了抿嘴谨慎地说:“臣受陛下大恩大德,自然一切任凭陛下差遣。”
“但臣一介卑贱之人,并无甚可以称道的本事,顶多……粗通文墨,勉强能为陛下抄写文牍”
“只有这里见长吗?”姜煦语调带笑,但若他敢抬头看一眼,就能看见她目光落在他两膝之间,暗自席卷着汹涌的恶意。
“臣……”
“朕问的……不是这等长处。”她慢慢地说,“你知道的。”
8. 欲擒故纵、巧言令色?不——
看他缄默,却有绯色浮上耳廓,姜煦心底稳操胜券。
男人都一个德性。
上一世惯着他们,这一世,不必了。
“臣……”陈见踟蹰良久,俯身大拜,“陛下是贤君,是圣人,臣不敢以卑贱之身,肖想君王。”
“卿何必妄自菲薄呢?”她挑起少年的下颌,轻轻摩挲着,“朕许你肖想。”
“臣不敢。”他垂着眸,但被触碰的地方滚烫,那指尖像画笔一样,给指下的苍白花卷镀上血色。
梅香又钻进他的鼻翼,陈见溺在里面,竟然有些恍惚。
可是他怎么配啊。
当一个从来没幸运过的人,遇到了苍天突然天降落的馅饼。他的反应不会是立刻欣喜若狂,激动万分,而是反复质疑,或者是自己看错了,或者馅饼给错了。
他不会相信馅饼为他而来。
即使这馅饼并不纯粹,糖壳里裹住了黄连。
欲擒故纵,姜煦眸光冷下去,口吻虽还是温和,却有些不一样了:“做朕的人有什么不敢的?”
陛下的……人吗?
他把袍衫揪得都是褶皱,胸脯上下起伏着,有什么话想呼之欲出,但心里的高墙攀援而起,直直地堵满了喉咙。他松开贝齿咬红的下唇,微微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她的目光下移到那水润的薄唇,指尖终于攀附而上,在那柔嫩的唇珠上轻轻摩挲。
陈见的唇挺在她的指肚前,那只是小小的一个点,轻轻的几下抚弄,却好似雷电直击,顷刻扩散到全身。
他的尾椎骨都弥漫上了酥麻的感觉,将整个人罩在一层温柔的网纱里,朦朦胧胧,看什么都不太真切。
好像陛下不止是远远受他敬仰的陛下,还是真心要施舍他怜惜的陛下
“不好意思说的话,朕只当你答应了。”
好像平静的水面坠入了一块小小的顽石,那涟漪一圈一圈扩散,荡漾着,终于把那余波的讯息传导给了他,激得他身形一晃。陈见猛然醒过神来,额头叩到了地上。
被挣脱。姜煦合拢手指,把那残存的温度,触觉,通通攥紧,揉碎。
竟躲了。
他伏在地上:“陛下可知安乐侯?”
安乐侯,太宗最宠爱的面首,凭无上恩宠,从六品小官,到后宫侍君,最终获封侯爵,风光无二。
姜煦可太知道他了。
上一世萧承宗就常说要与她效仿安乐侯与太宗旧事,成就一段佳话美名。
结果呢?
成就了一段笑话。
她略有不耐:“朕自然知道。你如此犹豫,是想效仿安乐侯,怕朕满足不了你吗?”
最好不是,她不想一开始就应对贪婪的人。
“臣绝不敢。”陈见惶恐,急忙解释,“臣只是想到安乐侯就心有戚戚。太宗陛下与安乐侯恩爱非常,人人称羡。但也常有人认为太宗英明一世,唯一的败笔就是为男宠封侯上。”
巧言令色,姜煦心头浮起这几个字,莫名感到厌烦。
太宗被人攻讦的地方多了,来位不正、女子登基等等,给男宠封侯不过是其中一桩。他举这样的例子,无非只是借口推脱,以抬高身价罢了。
陈见还在剖心:“陛下圣明不下太宗,但臣远不及安乐侯。臣一介腌臜阉人,您施恩于臣,落人口实事小,若君威受损,臣万死尤不足惜。”
“陛下于臣有大恩大德,但臣绝不敢凭一己私欲蒙蔽圣听,攀附皇恩。望陛下圣明裁断,不要为臣一小人所累。”
“你怕成为祸国殃民的奸佞。”姜煦点评。
上一世没绑定他,他自己遗臭万年;这一世误绑定了他,概率还要收获骂名。
他是佞臣专业户,可赖不到她身上。
陈见听了欲解释,又觉得说什么都很冠冕堂皇,迟疑之间,听她说:
“可是朕偏要这样,你奈如何?”
还不是得任人宰割。
“臣…”他愣了一下,苦涩道,“陛下无所不能,为臣的只能冒死进谏。”
一个会遭人人喊打的宦官,还效什么言官风骨。姜煦冷嗤。
敬酒不吃,吃罚酒吧。
“卿此等好颜色,朕可不舍得你死。”她调侃着,但眼里沉淀着冷意,“卿只在朕御前做都知,想必也会替主分忧的吧。”
“臣自当效力。”没时间细想她怎么转变态度如此之快,他松了口气,赶忙应下来,“臣虽无甚本领,但陛下吩咐无可不应。”
“那好,朕瞧着这靴子脏了……”
陈见一怔,心底涌起一丝不安:“愿为陛下分忧。”
他从怀里取出帕子,仔细地为她擦拭靴面。
其实皂靴并不脏,顶多因为踩过梅树下的积雪,侧边沾了点水痕。他从陛下左足开始,从靴面擦拭到靴底边缘,小心细致,擦到最后,帕子也没变多少颜色。
“陛下,臣请为您清洁右靴。”
“不急……”她刻意为难,自然不能让他好过,“这靴底,为何不擦?”
陈见根本没想过要擦靴底,实在难以操作,难不成要让陛下金鸡独立吗?
但他肯定不能这么答,权衡一下叩首道:“臣知罪。还请陛下择净地而坐,让臣为您擦拭鞋底。”
他说完了,陛下却久久没有回应。
虽是这样的空闲,他却终于能稍微分出心神来,才恍然发觉自己已在地上跪了许久。
虽近正午,这光却带着冬日的漠然,一点温度都没有;那席卷的风声也大了起来,如刀削一般,裹挟着阴寒,攻击着他单薄的躯干。
寒气愈发沁入骨髓,四肢都是冰凉的。她一直沉吟不语,让陈见的心也一点点蔓延上凉意。
他依稀察觉到了……陛下的恶意。
“行啊。去那边的亭子。”姜煦看他像犬一样匍匐在地,莫名其妙地,记忆里萧承宗的身形就和他重合了。
虽然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但她还是津津有味地欣赏了许久。
早晚,让萧承宗也变成这个狗样子。
陈见看陛下皂靴挪到远处,努力撑着地面,想赶紧站起来跟到她身后。还没起来,就见那皂靴迅疾地退了回来,这次落脚不在他眼前,而是落在他垂落一地的绯色袍衫上。
他的肩,几乎擦到陛下的衣踞。
陈见错愕,不慎望了一眼,就见陛下目光沉沉地钉在他身上,深邃里涌动着许多看不懂的情绪,但足以让他后背发凉。
他匆匆恢复跪伏的姿态,几乎是把额头埋进了陛下衣摆之内,听得陛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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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似乎未许卿起身。”
“……是。”陈见讷讷应下,他蜷在那柔软华贵的布料里,终于有了点暖意。
可惜稍纵即逝,皂靴没再停留,衣摆随着抽身而去。冬日的寒风又卷土重来,刚刚的温度,顷刻就消逝在风里。
陈见抬起头,望向她走过的路。
青石砖小径,两侧梅花繁茂,路的尽头,恰好通到曲折连绵的亭廊,约莫几十米。
不许起身,这路……该怎么走?
姜煦坐定到红木美人靠上,目光望向来处。
落到那塌腰膝行的宦官身上。
他头冠低垂着,伴随着行进的节奏,若有若无地闪过一截白腻腻的脖颈,不似他脸上的苍白,宛若上等的温玉,让好玉之人禁不住想细细把玩。裹着那一袭绯色窄袖袍,行在那青石砖路上,好似一丛火,徐徐而来。
深色的地面偶尔卧着几朵飘落的浓艳花瓣,随着他摇曳的姿态,一会儿藏进衣摆,一会儿沾上身来,明明只是个匍匐到尘埃的奴,却沾了点寒梅的风骨。
姜煦不由得再次承认,不愧是乙游。
但可惜了,这不止是乙游,而是会带给她轮番背刺,一败涂地的残忍现实。
他也不是游戏里只有美妙身姿的数据,而是时刻可能投靠萧承宗,时刻像那三个渣滓一样与她反目的……小人。
她眼里摇曳生姿的陈见,却已经冻透了。
虽然时近正午,但毕竟是冬日。青石砖路的寒意比冰块也不逊色,还比冰块粗糙。
他掌心磨得发红,袍衫还沾了泥沙,地面的冰冷顺着掌心的肌肤,顺着湿潮的外衫一点一点攀缘而上,从内衫,到肌肤,到血液,到骨髓,他冷得发颤。
又不止是发颤。
这是御花园,不知道那些宫女宦官都退到哪去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见自己。
卑微地,一步一步,爬到陛下脚边的自己。
陈见不敢回头,也不敢抬头,他一门心思地想着,闯过去就好了。
就好像回到了母父痨病渐重的那天……
又好像去到了在暗房去势的那天……
或者是在被那些人踩着手掌,骂他低贱的那天……
闯过去就好了。
他努力地挺直了脊梁,起码,起码,起码……爬得好看一些。
他在陛下脚边缓缓跪直,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终于闯过来了。
不过,真的闯过去了吗?
自然不是。姜煦的恶趣味才刚刚开始。
不愿以色侍人,还装得光风霁月,那便将他打碎脊骨,碾入凡尘,何愁不能摇尾乞怜,主动媚上。
“擦吧。”姜煦向后慵懒地倚着,给他亮了一只靴底。
陈见又取出那帕子,捧起靴底细细擦拭。只是他的手沾了泥污,只能用那袖子隔着,而且冻得通红僵硬,动作有些吃力。
好容易擦净,他小心放下,说要为陛下擦拭另一只。
“你让朕踩地上,岂不是又脏了?”她歪头轻笑,“卿真是不当心啊。”
“是……”他咬住下唇,轻轻应声,胸腔里的心脏一点一点地沉到谷底。
陛下说的对,她偏要这样,他奈如何?
不过是……
9. 卿欲侍奉朕,不亮亮本事吗?
……随她作弄罢了。
他不想玷污她的美名,不想做以色侍人的佞臣,就是因为不想……被人轻贱。若真答应了陛下,色衰爱弛之时,他就最可悲、最可怜、最卑贱的玩意。
一个没根的东西,若能为陛下的笔,能为陛下的剑,任什么物件都好,最不该的,就是妄想攀慕富贵,自以为是个人。
可是他好似没得选。
他比沈相不如太多,虽然沈相跋扈,好歹能堂堂正正立在陛下身侧,而他,荣辱身家全凭陛下一句话。
怎能忤逆她?
他再次请罪,又用僵硬的手,冰凉的帕子,重新擦净那官靴。最后将它……放到自己展开的袍衫上。
陈见从得了大运道,到斗胆反抗,挣扎这许久,也不过半个时辰。他心绪大起大落,所谓的自尊,也一败涂地。
他做错什么了吗?
好像也没有。
但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尤其是……
这种处境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权力是怎样具化的,陈见看得很清楚。陛下有的是法子作弄他这等小人物,全看她是不是还有兴致。
他觉得陛下不会善罢甘休的。
“臣为陛下擦拭右靴。”他在愈发呼啸的北风里晃了晃,声音也有些飘渺,带着隐约的颤音。
“可。”她应了,却没动弹,“卿的帕子已经脏了,要用什么为朕擦靴呢?”
陈见垂着头,目光描摹着自己的影子。越近正午,他就越矮,越小……
最后,他还会有影子吗?
“陛下如若不弃,臣澜袍内的內衫尚且干净,可堪为龙靴去灰。”他张开口,因为咬得太过用力,那血腥味弥漫进口腔,除了腥气,他还觉得舌根泛苦。
姜煦的目光黏到那破了皮的唇上,粉嫩润泽,她压抑住想触碰的欲望,轻笑一声:“卿待朕堪称慷慨,朕靴子脏了就能舍衣,那什么时候,卿愿意舍身于朕呢?”
“臣……”他闭了闭眼,告诉自己,该答应了。
不要再招惹陛下不悦,冬日苦寒,他担待不起了。
“臣时刻愿为陛下献身。”
他又一次伏在地上,伏在她的皂靴面前。
姜煦挑眉,骨气果然不多,这就妥协了,她还没仗势欺人玩到过瘾呢。
怎么好意思效士大夫死谏,这等从善如流,顺水推舟,果然是天生的奸宦苗子。
不愧是游戏严选的坏种。
“朕果然没看错,卿是真慷慨。”她挂上笑,压低身子迫近他,手指终于压上了那润泽的唇瓣,“都出血了,卿不好好爱惜自身子,朕会心疼的。”
他疼得瑟缩一下,却也不敢再躲,抵在温热的指腹上,莫名想起了昨夜。
陛下就是用这只手,搅得进沈相口中,潺潺湲湲……啧啧有声。
看他攥着衣角,莫名地僵硬,姜煦以为又触动了这家伙为数不多的“风骨”,她却不甚在意,收回指头调笑道:“怎么,还委屈呢?”
“臣不敢……”
他哪是委屈,昨夜不堪的画面浮入脑海,他是思维混乱,无所适从。
那干燥温暖的触感还残存在他身上,陈见抿着唇,暗暗想:
陛下……也会这样幸他吗?
“卿待朕赤诚,朕自然不会薄待。”姜煦意有所指。
“是。”陈见脑子里晕涨涨的,表忠心的好时机都忘了顺下去说漂亮话,只来了句干巴巴的,“臣一定尽心服侍陛下。”
她要的就是这句。
“卿方才服侍朕如此周全,朕看在眼里,自然明白,只是等入夜了,卿也会尽心侍奉吗?”
她说的直白,陈见怔在原地,耳廓红得滴血。明明风已经足够大了,他却浑身发烫,热意腾得窜上天灵盖,他嗫嚅着,用非常细微的声音说:“臣会的……”
姜煦并没听见,但不妨碍她图穷匕见:“朕想亲自看看,卿侍奉朕的……本事。”
啊?
陈见愣在原地,一时有些听不明白。
“卿欲侍奉朕,难道就空口说吗?”
她这话说得古怪,陈见还是不解其意,想试探一下,却见陛下抬起皂靴,落在他膝盖正中。
那靴子顺着他的澜袍轻巧地上行,在腿根处轻点了一下。
她说:“这里,朕要看。”
陈见脸色陡然一变,刚有了血色的肌肤唰一下又变回了苍白,倏忽之间好似从天庭跌落到了十八层地狱。
刚才的幻想,她的温柔抚摸,都化成一把把钝刀,不留情地割向他的骨肉。
太痛了,痛得他被被钉在原地,目光也凝滞在一个点上,唇更是张了几次却吐不出声音。
他听懂了陛下的吩咐,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原来她从一开始……为的是这个。
从他感谢陛下恩赐他进内学堂学得“本事”的时候,从她暧昧暗示自己有什么“长处”的时候……
早该知道自己就是一条贱命,陛下怎么会想幸他这样的人呢?
无非是,没见过这等腌臜,想开开眼罢了。
“陛下……”他嗫嚅着,想问自己争取一点点最后的活路,“能不能不要……”
他的底气太小,声音又太轻太轻。而且低着头,嘴巴的动静都落不尽她眼里。
她敲了敲木栏杆,似乎是不耐烦了:“卿放心的,朕只是好奇想一观……”
“只是”好奇他的本事,好奇他的……长处。
他以为凭颜色得侍君主,已经足够不堪。却未成想,他的“好颜色”也只是个幌子。
他最终,只是靠一个阉人最腌臜的伤疤,得了陛下,另眼相待。
果然他是个很卑贱的人。
还挣扎什么呢?
“是。”他听见自己轻颤的嗓音。。
他感受到自己撩起衣袍,让那凛冽的寒风轻而易举地钻了进去。
他在颤栗,但依然坚定,因为无路可退。
他粗糙冰冷的手指,解开了系带。
地上散了一片雪白的布料,好像又下了一场冬雪。
姜煦看着面前人发颤但流畅坚定的动作,想他大概不是假冒的。
不过只字未辩解,就开始脱,都不用她二轮威逼利诱,可见那硬骨头不真,这顺杆爬的软骨头才是他最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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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的底子。
她轻哂,欲拦下他。
毕竟她又没有看那里的爱好,放他一马也无妨。但刚靠近他,就察觉到不对劲。
那眼尾晕着浓艳的红,她一怔。
是美的……
但,他……哭了?
她讶异地顿了一瞬,为阻拦而去的手停在空中,他会意成催促,刚还因为自怜慢下来的动作,赶紧加快了。
顾不得仪态,好像像最迫不及待的倡伎一样,迫不及待地展露了胴体。
姜煦的手终于落下时,就感受到他猛地一抖,欲躲又不敢,还听见少年沙哑的又焦急的颤音:“臣已经……已经脱净了,请,请陛下……赏玩……”
姜煦发誓……她一刹那前真的是想阻止他。
但……事已至此。
她不着痕迹地瞥过一眼。目光落下终归有些不忍,便亲自将他褪到地上、散成一片的白缎合裆裤、分裆裤都捧起来,绕着他纤瘦的腰身,要为他系紧整平。
但刚一上手她就愣了一下,那是刚贴身的布料,竟然已经凉透了。
他皮肤也冷冰冰的,碰到那同病相怜的衣衫瑟瑟一抖,正好撞进她的怀里。
这大概比冰得一激灵还让他害怕,所以只一刹那,他就挺直了腰板退出那半围着的手臂。
那柔软的丘壑弧线,还在她的掌心里残存,姜煦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不知怎地有点懊恼。
好似做得太过了……
她强硬地将人环抱在怀里,十指翻飞为他系紧系带,抚平腰身。
他提着澜裙等层层叠叠的布料僵在那许久没感受过的馨暖之中,不用担心不小心看到圣颜,他今天第一次这么大胆地往天上看。
廊亭勾心斗角的檐外,那湖水覆着薄薄的冰雪,没有鸟……也没有人。
大概……这是唯一的安慰了吧?
“朕记得都知之上还有都都知,现在好似是空悬的,这个位子就给你坐吧。”姜煦伸手将他的外裙澜袍都放下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这人是个日后的奸宦,是个和沈宴清、萧承宗之流一样会朝她两肋插刀的小人,但是……
她莫名地有些下不去手。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愧疚感,看着他苍白悲伤的神情,嘴一张竟把大总管的位置许出去了。
虽然说完就懊恼了,刚睡完沈宴清,就给他知道自己要明目张胆地宠信旁人,傻子都反应过来,对他是不走心的算计了。
不过无妨,她毕竟是帝王,徐徐图之倒也不必非得扯一层暧昧的幌子。除了暧昧……更易诛心外,也无甚必要。
姜煦思索着,正打算给他定下来。
却听见他哑着声音忙不迭地拒绝:“陛下,臣不敢,还请收回成命。”
给不给是她的是,不愿意要,就是他不对了。
姜煦捏起他的下巴,愧疚也淡了下去,觉得他真是不识好歹,冷哼一声问:“卿的理由?”
她的好意,陈见自然不知,也不敢信。但他凭自己多年碰不到天降馅饼的生活经验,一下子就认定,这是个糖衣黄连。
名为——
10. 扶她和扶他是不一样的
……捧杀。
所以陛下越这样冷厉,他越知道自己阻了陛下的筹划。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抬举他一个“身无长物”,只有一个伤疤供人逗乐的阉人。但他不想成为群臣口诛笔伐的靶子,还不想轻易地死在今天。
这个冬日,实在是太冷了。
陈见飞快地转着脑子,想给陛下一个,让他暂且不死的理由。
媚上是不行的,陛下瞧不上一个玩意的献媚;
以理说服也是不行的,方才他就吃了这个苦头,像狗一样爬了半天赎罪;
他不能让陛下久等,想不出说辞,只能挤出笑脸来,硬着头皮往下编:
自己身份卑贱,不堪高位;陛下一直虚设都都知,是想让司宫令女官统领后宫宫人;自己已经得尽了好处,目前的职位已经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不敢肖想……
他堆着笑极尽奉承,在姜煦眼里远不及他硬气的时候,倒让人不想多看。
而且这样谄媚,确实当不得统领全宫宦官的高位,她自然也歇了心思。
对于他拒绝后,让她能在对付沈宴清时更容易些的人情,姜煦并没算在他头上。
他不过是又要玩一处欲擒故纵的把戏,但她可不想惯着。
她不再劝,两指又揉捏几下,待松开时在他白净的皮子上都留了粉痕,警告道:“别对朕耍心思。”
陈见蓦然一惊,以为是陛下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急急地要请罪。
她不耐烦这人再说那些没用的谄言,伸手把那欲张的两片唇瓣合拢,重重地捏合在一起,颇有威势地警告他一眼。
陈见被她眼里汹涌的深沉摄住心神,跪在原地后脊发凉,他拼命控制自己的发抖,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到此时,和这个新男主要探查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姜煦忙着梳理奏折,想回宫殿去。
她站起来刚要走,看人还愣在地上,而且颤颤巍巍,随风欲倒,微扬的脸上残存着肆虐的红印。
她平白生出一种,类似口倡后,口客不好翻脸不认人的恻隐之心。心软了下,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将人扶了起来。
怜惜他冷得直打哆嗦,她迟疑了一瞬,攥住了那沾上许多灰,且已经冻得冷硬的手,将自己的温度渡过去,放缓声音慢慢说:
“等下不必跟着朕了,你冻成这样,先回房换身暖和的衣裳,烤烤火暖一暖。等缓过来了,再来服侍吧。”
陈见讷讷点头,看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力不能支地撑住一片的柱子。
陡然站起来,他的腿又麻又痛,好像无数小蚁侵蚀血肉一样,能站稳全凭意志力。他不敢坐在陛下刚刚坐过的地方,只能倚着那柱子,慢慢恢复。
不止恢复僵麻的腿,还有……他战战兢兢的心绪。
他坏了陛下的打算,陛下却只警告他一句,还……施恩于他。
陈见对自己的前路漫漫,只看到了无边的悲哀和绝望的死寂。
他宁可,陛下再像刚才那样,让他狗爬那一遭,或者再苛刻些,再侮辱些,起码……
起码那时的代价就落在明面,他知道自己丢尽的,是本就不该有的脸面。虽然难过,但给的起。
但陛下用的却是怀柔之术,他身无长物,一个阉人,浑身上下哪怕搜罗殆尽,有什么筹码能压到帝王对面,和她徐徐图之的耐心与温柔,一比轻重呢?
除了他这一条贱命,还有什么呢?
陈见苦涩地咧开嘴,扶着腿,踉踉跄跄往走远了。
就如陛下说的,他一身灰尘,浑身冰冷,狼狈地宛如丧家犬,的确该回自己的住所缓一缓。
但在转角就是宦官住舍的地方,他的脚步停滞,又迟疑了。
被陛下单独留下,恐怕人人都以为他得了青眼,攀上了高枝,谁会以为他只是个逗乐的玩意。
但他确是这样狼狈。
哪怕当时没人守着他匍匐的那段小径,看见他的下作姿态,现在这灰扑扑的一身,也够他们落井下石的。
因他是内学堂升任,底层填补了高位职缺,苦熬多年的同舍本就对他多有不服,眼下更是……如他们所愿了。
他闭了闭眼,感觉自己人生漫漫,往后都是荆棘。
这……又该怎么闯过去?
……
“陛下,用晚膳吗?”看天色到了傍晚,柳凡提醒,“您方才只吃了甜点,晚膳还是要丰盛一些。”
“朕看不完觉得着急嘛。”姜煦吐了吐舌头,放下奏折,揉着肩颈。因为运动不多,这么坐了整个下午,肌肉都有些发僵,“对了,事情办的怎样了?”
还是得锻炼啊,她在心里的待办小本上悄悄记下一笔。
柳凡一如既往的体贴,立刻站到一侧揉捏捶打,为她按摩肩颈,疏解疲乏。
顺带着介绍起差事,譬如赵彤史安排的是什么流言,乔月等几个人又分了几组,是怎么窃窃私语的。现下已经人言沸沸,宫里至少是传遍了。
姜煦听得颇感兴趣,满意道:“朕没看错,就觉得赵彤史是个人才。钱彤史和任司仪也很不错。”
想到刚刚看的折子,更不由感慨:“朝中若都是这等人,朕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这可不容易,柳凡心想。但她并不展露心绪,自然地恭维着:“朝堂上群英荟萃,与彤史、司仪一样的毓秀人才明明比比皆是,陛下何必如此谦虚。”
柳凡边说这漂亮话,手上的功夫也渐入佳境,舒服得姜煦眯起眼,浑身散发出日暮临近,沐浴了一天暖阳的猫咪才有的慵懒感。
她慢吞吞地,伸出根手指摇了摇,示意不对:“这可不对。卿与司仪等和朝堂上的大臣,可完全不一样。”
女官听了略微有点出神,手上微微一顿。她入宫几十年,这不同……她看在眼里,清清楚楚。
女官和男官,一个困于宫闱,不能入朝议政;一个胸怀天下,指点江山也是可能的。都是“官”,但天壤之别。
陛下……也是这么觉得吗?
她柔声接话:“陛下何出此言?”
姜煦窝在龙椅上十分惬意,悠然地回应:“卿等是朕的肱骨,朝臣可不一定是谁的刀剑。”
柳凡讶异,她觉出陛下不像先皇等一般看重这些,听见这样的高赞誉,“肱骨”,心里还是有些动容。
“陛下实在是谬赞了,妾等也是王臣,为陛下效力是应当的。”
姜煦自然知道她确实是这样想,不然上一世,柳凡就不会率百余宫女宦官死守殿门,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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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也不会换上冕服,为自己替死。
但重来一世,她并不想只讴歌她们在自己危难之际的忠贞。
她记得柳凡出身没等官宦之家,但才思敏捷,堪称惊才艳艳。若是得用,她该是自己的内宰相,甚至是……外相。
她想试探一下,柳凡的态度。
“最近确有事困扰于朕。”姜煦坐直,好似真的多了点焦虑,“最近三纲五常之说很是盛行,朕不知何处掀起的风浪,但听这学说扩散总让人心底不虞。卿有什么见解?”
“妾有所耳闻,春闱渐进,考生们四处押题,纲常之说是热门,所以声浪大了些。春闱过去,陛下的烦忧自然就迎刃而解。”柳凡认真地劝慰。
“卿只说表层,不提内里啊。”姜煦又窝回龙椅上,“考题千千万,考生怎么就独钟情纲常之说?朕可不信是巧合。”
“这……妾也说不好。”柳凡脑子里浮起一个念头,还是没说出来,避重就轻道,“或许是成绩不错的贡士办了相关的文会,不经意间引起这样的风波来。”
“你哪是说不好,”姜煦轻笑,“你是不敢说。明义书院那几个山长宣布要一起编书,最近正好重新释义到纲常,好几个书院都安排了考题,才让那些学子议论纷纷,以为,春闱考卷上必有它的篇幅。”
“还是陛下英明。”柳凡敛眸。
她自然也知道,但她一介女官,不该对这些事多嘴。按规矩,这种牵扯前朝的事,顶多宦官可以探知一二,女官和嫔妃,都是不得议政,不得干政的。
虽然陛下登基后,例外地把宦官首领都都知一位空悬不立,在尚宫之上设司宫令统领宫闱,但这不能干政的规矩,还尚不知陛下心意。
“这在野的书院,竟然获知了朕都不知道的考题风向,卿说,是不是有趣极了?”姜煦似乎真的感觉有趣,还轻轻笑了几声。
柳凡的手迟疑了起来,明明宫殿里没有风,她却感觉暗流涌动。
大概是太阳快落山了的缘故吧。
她想说几句,但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入宫几十年,没有行差踏错,凭得就是谨慎。
“朕看沈相上折子,请以吏部侍郎崔谈为知贡举。卿怎么看?”姜煦恍若感受不到紧张的氛围,话题一转直击要害。
“妾……妾为女官,不敢妄议国事。”柳凡站不住了,跪倒告罪。
她当然有看法,科举一事,她……很有意见。但是,都无处可诉。
太宗一朝废了很大力气改革,让女子可以入朝为官,但是时至今日,很久没听过女子考学的故事了。
如今遵奉沈相明义学的书院,甚至公然将夫为妻纲之类的理论大肆宣扬,世道于女子……越来越窄。
所以那知贡举任谁都一样,终归不会选个女官担任。
这些她都说不出口,已经是几十年潜移默化、忍气吞声过来的,她说不出这么天真的话。但不知道怎的,她心脏跳得那么快,她总觉得……自己该说一说这些话。
视野里出现了陛下的手,夕阳的残色正好映在她雪色的肌肤上,金灿灿、红艳艳,好像一团新的朝阳,看着就很温暖。
那手向她伸过来,要让她站起,让她堂堂正正地站起来。
她听见陛下说:
11. 当女帝看见木头人——
“女官也是官身,怎么就……不能畅谈国事了呢?”
……这竟是可以的吗?
柳凡眼底浮起一丝震动……随后转为释然,她避开陛下的手,深深下拜:“陛下此言一出,妾愿肝脑涂地相效。”
她还是被扶了起来。
陛下的手不大,但的确很暖、很有力,不是因为夕阳的余晖,是因为她内在有改天换地的力量和勇气。
“不需要你肝脑涂地。”她听陛下正色重复,“朕知道卿的心意,但是不会到那一步的。”
她说完就有些出神,握着她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语气倒轻松了些:“除了那些贡生,卿应当也是会做策论的吧?”
她好似是随口来了一句,但柳凡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看着陛下她眼中深深的笃定,郑重地回道:“妾居于宫中,多年不做策论,但……自认是有底子的。”
“好。”陛下含笑抚掌,“给卿三天时间,做一篇文章,议论一议科举,陈明当下的制度利弊,以及日后的改进方向,可行否?”
“诺!”她眼里燃起点点星光,璀璨地好像和那残阳的余晖相较量。
这点活力,让她身上一贯稳重的气质有了些许活跃之感,那感觉,叫做“归心似箭”。她恨不得立马回房去铺纸磨墨,洒洒洋洋写她个长篇巨著,把这些年咽下的、受屈的全都一一陈明。
姜煦看在眼里,顺其自然地添了一把火。
她抓过柳凡的手,将自己刚刚所持的紫毫笔放到她掌心,含笑道:“卿是朕身边蒙尘的宝剑,就以这策论试一试你的锋芒。宝剑配好鞘,就用朕的笔,速去写来。”
“是!”柳凡按耐住激动,行礼告退。
退出殿来,就见日暮渐沉,几位提着食盒的宫人在门外候着,柳凡才回过神来,暗道自己实在糊涂,怎么能让陛下一支笔就给忽悠出来。
不管怎么说,陛下还未用膳,服侍陛下终归是女官第一等的本分。
但掌心的圆润坚硬物,让她萌生了一点逾矩的勇气。
柳凡深深望一眼殿内,转头点了包括乔月在内的几个宫女,认真叮嘱一遍陛下的习惯,让她们替自己,好好服侍陛下用膳。
说着说着,目光一转,竟看见都知陈见,正站在离殿门最远的地方,她不由心生讶异。
“陈内官怎地在殿外候着?”她以眼神示意几个相熟的宫女,询问道,“陛下近身向来只有宫女服侍。是陛下何时召见他了吗?”
“妾也不知道……”她们互相看看,彼此眼睛里都透出茫然。
乔月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妾方才办事路过内官房舍,正巧看见孙内官带着几个黄门,在教陈内官规矩。还听见孙内官说,陈内官开罪了陛下,他早晚要把他……赶回内省去。”
柳凡的脸色渐渐沉下来。
孙内官,孙吉祥,和陈见一样都是都知位份。他是御前的老人,先帝时就侍奉在侧,却没做什么恶,谁见了都夸一句老实本分,因此幸免于守灵。
但是,柳凡升任司宫令后,陛下钦点她这职务来统领宫闱,无论女男都归她号令。这孙都知却总网罗一群宦官黄门,不软不硬地作出些要女男分开,他来分管宦官的意思。
陈都知好歹是内学堂教出来的,也算她们几个女官的门生,职缺更是和孙都知平级,这家伙竟然要仗着老资历,要对他的升降指手画脚了?
她看那陈都知恭恭敬敬地候在远处,不由起了帮忙的心思,对乔月说:“依你的意思,他大抵是得罪了陛下,想要负荆请罪?但这一等得等到什么时候。这样,好歹他也是内学堂出来的,你们都有同窗情谊,等会儿把他一齐捎带进去,看看陛下的意思。”
“是。”乔月也确实可怜他,立刻去叫人过来。
陈见在殿门已经站了半天,臊都要臊死了。
他回房舍后,被姓孙的几个打着“教规矩”的名义羞辱了好一阵,甚至并没暖过身子来。但实在呆不下去了,本想去皇城司办差事,又想起来陛下让他“再来服侍”,只能怀着忐忑站到了紫宸殿门口。
这一站,就是半天,从日头高照到夕阳西下,日光是越来越淡了,他如芒在背的感觉却是越来越深。
陛下身前少有常跟着的宦官,他站到这些头顶花冠的女子旁边,觉得自己十分另类。
任谁路过,那目光一扫,他都下意识把心提起来,小心体察他们是不是在眼含轻蔑;宫规森严,所以大家都沉默地候着,他却总能听见,有人对着自己的脊梁骨指指点点。
因为不是正经轮值来的,陈见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站多久,不知道陛下何时才会想起,有他这个上赶着来伴驾的玩意。
最煎熬的,就莫过于这等永无止境。
所以他总在胡思乱想。
明明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却好像赤身裸体地站在这,好像人人都看出来了,他是那个被陛下瞧着猎奇的……玩意。
乔月向他走过来时,陈见心神一颤,连带着躯体也无意识地发颤,话也没听清,满脑子就是……
来了,和孙吉祥一样,要来嘲讽他了。
乔月奇怪地打量着这位陈内官,这太阳还没下山,他怎么冻得这样厉害。
等会儿进去,可别扰了陛下兴致。
“陈内官,您是来寻陛下的吧?柳姐姐让您和妾等一起进去,陛下正要用膳。”
乔月看这陈内官头都不抬,更担心了,但终究不忍他触了霉头,压低声音说:“陈内官不常在御前近身侍奉,但面圣的规矩您应该还记得,面见陛下必须端庄持礼,仪态上绝不能有错处,万勿行差踏错。”
“是,谢您指点。”陈见的袍袖里手紧紧攥成一团,克制住发抖,感激地望她一眼。
终于不用再等了,他能面圣了。不管陛下再怎么折磨他,好歹……好歹不是在人前受这等煎熬了。
而且这女官竟然没有嘲讽于他,比孙吉祥那厮可和善多了。
只是不知道,她们知不知道自己是……
陈见张张嘴想问,陛下有没有提及他?是怎么安排他的?但最终他没有问出口,知道了又如何,不过是自取其辱。
乔月看得出来他有心事,而且神情黯然,一时想到自己昨日也触怒过陛下,那滋味实在难捱,让人不好受,一时间心有戚戚。
但等陛下晨起,一套头面和好几样镶金戴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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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珠翠首饰就送来了她跟前,说是安抚她来的。这可是天大的恩典,乔月真真切切地觉得,她的陛下是全天下再圣明不过的主子了,旁人没有比得上的。
怕这中官想不开,乔月好心劝慰他:“常言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圣上如此慈悲仁善,陈内官不要胡思乱想,且放宽心就成,您赤诚奉上,陛下必会降下恩泽庇护,而非雷霆的。”
“是……”陈见苦笑。他因为私心已经阻了陛下的安排,恐怕陛下只最想干的,就是拿雷劈死他。现在凑上去,越谄媚,陛下越劈得欢。
但他没有别的办法,多想也无益处,赶紧抚平衣袍,跟在一袭人后,徐徐往殿内走去。
姜煦已经坐到偏堂的梨花木桌旁,等着开饭,她闻见香味顿时食指大动,赶紧让人把食盒一一摆上。
瞧见为首的,是打扮一新,戴着御制簪子的乔月,她想起上一世又想起昨日吓了,心里略微涌起愧疚。
于是笑眯眯地与她搭话:“朕早就觉得这簪子衬你,大早上的巴巴叫人给你送去。果不其然,灼灼其华,美人如画。不过朕不是还给你了头面,怎么不都戴出来?”
乔月察觉到陛下心情不错,昨夜的隐忧本来就已抛之脑后,听见夸奖更是喜上眉梢:“陛下谬赞了。您赐的,妾肯定得供起来,挑个大喜的日子才舍得戴。”
“你们瞧瞧她,这是嫌弃朕赐的不够多了。”姜煦开玩笑,“再赏你个十几副,才能天天不重样的戴了。”
她佯装气恼:“陛下惯会取笑妾。”
这样俏皮的一打岔,放食盒的宫女也都给逗乐了。昨夜的严肃实在是个例外,陛下面前的氛围一向都是轻松居多。
但于陈见,氛围可不怎么轻松。
他站在队尾本不该显眼,但进来的人,除他以外,都提了个食盒;而且进来的都是女子,他是唯有的男丁,这样一对比格外突兀。
更别提现在宫女们都笑成一团,他却因为还惦记着,陛下指出他的死路却遭到他拒绝的忐忑,浑身散发着紧张和……苦命的气息,更衬出他的格格不入,缩在角落里也不管用。
姜煦环视一圈,最扎眼的陈见就映入眼帘。杵在那一边呆呆木木的,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像是来添堵的。姜煦的好心情“噌”一下子,全跑没了。
她早忘了自己随口提的那句,让陈见来伺候,只记得御前从来都是宫女近身服侍,宦官极其罕见。
所以落在她眼里,陈见刚欲擒故纵地拒绝了自己要抬他位置的好意,又巴巴地凑到御前来献媚——这是所图甚大啊!
她自然而然认为这是小宦官为承宠使得新招数,不耐烦成天与他这种八百个心眼子、没一点真心的人打交道,挂着的笑意收敛了许多,望向他的目光也自然地沉了下来。
陈见也自知自己讨人嫌,拼命想降低存在感,但越对比越明显,察觉到陛下脸色渐渐沉下去,他又紧张又懊恼。
或许刚刚随着笑几声就好了……
陛下心情不好了,若又要“捧杀”他,他该如何是好啊?
乔月很敏锐,一下子觉出陛下心情转阴,顺着她的视线偷偷瞧过去,就看见了鹌鹑似的陈见,心底暗道不好——
12. 不能真诚相待吗?
果然是他这个没礼数的,冲撞了陛下!
陛下若动气,落的没胃口吃饭就是大罪过了,乔月暗自担心,赶紧引入正题:“妾闻着今天的饭食格外香,陛下先尝尝,别放凉了。”
“哪道菜香?”姜煦倒给面子,顺着问下去,略尝了几口还不错,慢慢把整治陈见的念头抛之脑后,大快朵颐起来。
吃饱饭再办事,人在这又跑不了。
但让几个宫女干看着自己吃饭,她略感不好意思,一边按住乔月布菜的手,一边问她:“你用过膳了吗?”
“妾还没有。”她老实说。
啊?姜煦瞬间吃得没滋没味,指着刚刚她说香的菜,和几个没动过的,赶紧让她们端去尝尝。
“陛下,这不合规矩。不能没人为您布菜!”乔月连连拒绝。
“朕吃饱喝足,你们却饿着肚子,实在于心不忍。”姜煦强硬道,“以后也不必为朕布菜,朕又不是没手没脚,赶紧喂饱了自己是正事。”
乔月可听不得这个:“妾不能不顾陛下,光顾自己吃饭。陛下莫为难妾了。”
姜煦看她着急得要哭出来,也觉得棘手,正要开口再劝,听见清冽的男音响起:“陛下,臣愿服侍。”
她抬眼望过去,人已经跪下了,虽然还在说话,发冠纹丝不动,仪态确实没得挑:“臣虽卑贱,但自认抗饿,能为陛下分忧。”
他来搅和个什么劲?姜煦不明所以。
但正好顺坡下驴,她把几个宫女通通往外赶:“行啦,就让他伺候吧,你们辛苦一天了,这几样菜都没怎么动过,你们快分着吃了。”
乔月也想不到还能这样旁生侧枝,一时语塞,就抱着食盒被她“赶”了出去。几个宫人在门口面面相觑好一会儿,议论起那宦官。
“原以为他是来请罪的,竟是来抢活的。”一个年纪小些的藏不住情绪,忿忿不平,“白瞎了柳姑姑提点他,他竟踩着咱们进去,把咱们挤兑出来了。”
乔月接触过,觉得他不至于此,宽慰她们:“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瞧着他不像是那样奸佞的小人。”
“乔妹妹,你别大发好心了。”另一个年长些的宫女急忙劝她,“之前的他们宦官都是这样的,咱们女子的日子,也就陛下登基这阵子才好过了些。当时权宦横行的时候,咱们不是给先皇当物件,就是给阉人当菜户,哪有被当人看的?御前多少年不是咱姐妹服侍了,好容易站到陛下眼前来,他竟又要让咱们重蹈覆辙吗?”
“慎言。”乔月虽然阻了她的话,但想到当年也被逼着当菜户对食的日子,心里的同情也散了。
这边陈见刚说完也后悔了。
他一直担忧陛下的冷眼,心情忐忑又紧张,绞尽脑汁地想讨好她。不知道怎么的就张了口,把伺候用膳的差事揽过来了。回过神来立刻想到宫女们恐怕要被得罪了,一时懊恼不已。
“起来吧。”姜煦虽不喜他,也没想再让他罚跪。上午是为了挫他锐气,现在知道了这人是个软骨头顺竿爬的,也没心思折腾他。
“是。”陈见本以为又要在地上待一阵,闻言颇感意外,略微踉跄一下,站了起来。
他上午跪了太久,膝盖还没恢复好,又跪又站的关节十分酸痛。但是这些苦楚都是得自己咽下去的,不能在陛下面前摆脸色。
而且想到自己刚揽下的差事,他打起精神,堆出笑脸,小心地往她身边凑了凑,“陛下,臣服侍您用膳。”
“不必。”姜煦自己吃得正香,摇摇头拒绝。
陈见愣了一下,心里涌上一丝挫败,还是扬着笑脸劝她:“陛下,这不合规矩,还是臣来服侍您吧。”
陈见的确长得不错,笑起来其实并不讨嫌,但姜煦想到刚刚大家欢声笑语,他故意板着脸,人走光了又谄媚起来。
这……为了引起朕的注意?
她顿时觉得那喜色里掺着的都是虚伪。
本来忍了忍不想计较,他却又往前凑,姜煦脸色沉下去:“朕不用你伺候,还有……别笑得这样假。”
这话说得有些重,尤其是落到本来就心思敏感、忐忑不安的陈见身上,杀伤力就更厉害些。
他摆出笑脸,本就因为不想格格不入、不想惹陛下不虞。真拷问他内心深处,他的心绪不说依然崩溃,离哭出来也不远了。面上这样无非是为讨个好,笑得当然假。
但挑明还是太直白了,他脸上唰然浮上一层白,表情不尴不尬地僵在原地,扯了扯唇角放不下去,也提不上来。
他恨不得让憋了一天的委屈都涌出来,心底荡漾着一汪深不可测的咸水湖,酸涩又苦楚,顺着心脉传到四面八方,险些从眼眶里涌出来。
但他哪里敢呢?
笑得太假这样的控诉,陈见除了往真心实意上凑,没有别的办法。他一边请罪,边一让那喜色高高挂上眉梢……就好像自己得的不是贬斥,是赞誉一样。
姜煦看得更刺眼了。
本来她也觉得话说重了,欲和缓一下,但看他没皮没脸的嬉笑,觉得自己说得不为过——哪有这样没脸没皮的人啊?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姜煦给他笑得没脾气,饭吃着也不香了,菜更是咽不下去。潦草戳了几筷子,无名火就涌起来了。
他别碍眼了!
她腾得站起来,快步走到他眼前,趁人还没反应过来,扯住他,使得他不能往地下跪。
陈见忽然被桎梏在她两臂之间,因为略高陛下一些,不慎瞥见她忽闪的睫毛和那双幽深的眸子,惊慌地眼神外飘,步子也下意识地退后。
一步步地,终于撞上了墙面,后腰严丝合缝地抵在上面恨不得钻进去,呼吸也错乱了。
姜煦才发现她无意做出了经典壁咚姿势,不过她没带着旖旎暧昧的心思,一心想着自己的目的。
她伸手扯住那翘起的唇角往下拉,无意间发现她上午扯出的淡粉色印记竟还浮在他脸上,有一层淡粉没下去,此刻又添了新痕,如此一来,他这张脸真像是被凌虐过,衬着阴郁的神色,十足的破碎感。
“以后就这样,知道吗?”姜煦对自己调整的效果很满意,空出一只手来轻轻拍下他的脸,“别硬笑,不好看,懂吗。”
虽然羞辱的意味居多,陈见却可耻地红了耳廓。
“是,臣……臣记得了,谢陛下教诲……”
他的声音细若蚊蝇,都得姜煦凑近才能听清。只是这样一来挨得更近了,陈见赶紧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呼出的热气沾她身上。
待姜煦听清楚,他的话是乖乖应下的意思,心情也好了不少。一抬眼才发现他竟比自己高了不少,伸手比了比……高了有半头。
她不服输的劲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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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具身体在冷宫呆了太多年,吃不饱穿不暖,矮是必然的,身高这块,她得赶紧迎头赶上。
她后退一步松开这家伙,埋头干饭,硬是又吃了半碗,菜也吃得有些见底。
徒留陈见在原地怅然若失。
大概是屋里暖龙烧的旺,他的脸色也被热气烘烤着,一点点淬上血色,等姜煦吃完抬头看的时候,已经是粉雪可爱的模样。
她挑眉,摩挲着玉著,按耐住想再扯一次他脸皮的想法,心里渐渐浮起一个念头。
那风月之事,还得与他做。何时做是好呢?
“陈见。”她勾唇唤他。
陈见回过神来,看陛下招呼他,被手拍打过的地方还烫着,略迟疑一下立刻站过去,询问陛下所为何事。
“你打算……何时服侍朕?”
刚被拒绝布菜的陈见怎么会往那风月事上想呢,他茫然地用余光瞥了瞥,看那饭已经见底,按理说陛下用完膳了,但陛下这么问,可能……自有她的道理?
他诚恳开口:“陛下,臣当下就愿意侍奉您,但凭您吩咐。”
他倒是挺……迫不及待。
姜煦得了这个答案,略感讶异,但想到他是个好意思挤到御前的女官堆里来刷存在感的宦官,心急也可以理解了。
但这么上赶着,属实有点倒胃口。越是这样,越不该顺着他。
她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旖旎的心思更是一跑而空,微微扬眉,确认道:“当真?当下就想?”
“是。”他还不明所以,认真回应。
“就这么上赶着?”姜煦目光从他的发冠一寸寸扫到官靴,最后又落回中段,再附上一声冷嗤,“朕看还是不必了,卿本就少了一块,还没勤勤恳恳学点招式,就说这样的大话,实在是有点过于自信了。”
这话实在杀伤力太大太大。
陈见的脸由红转白,气浪翻涌,耳畔都响起了嗡鸣声,在她最后的话音快落下时,才将将醒过神来跪下请罪。
他怎么能想到是这个服侍?
青天白日的,月亮还没挂上树梢,谁能想到陛下会白日宣银?
但这不是重点,那声轻飘飘的冷笑,像一把最锋利的刮刀,一刹那间铲碎了他刚换了半天的衣裳,全都碎成了粉末。
好像他又回到了那条小径上。
还是一样的屈辱,还是一样的……只能请罪,而且是只能又堆起姜煦最厌烦的虚假、谄媚的笑脸,用一箩筐的好话向她请罪。
她刚刚的纠正,全白费了。看着眼前人的发冠,她在厌烦之外,平白生起一些疲惫,已经没有兴致再碰他一下,再重复一次了。
于是摆摆手说:“你这样很不好看,出去。”
旁人被赶出紫宸殿会怎样,陈见不甚清楚,因为陛下这样的好性子,触怒过她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大概乔女官算一个吧?但她今晨收到了陛下的头面和簪子,他也会有赏赐吗?
陈见知道自己绝无那个福气。
他从温暖如春的紫宸殿,弓着身一步步退出去,路很短他的步伐却很沉重。
当他终于来到露水渐起的冬暮里,又一次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凉,陈见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次的冷,大概不会轻易过去了。
之后的姜煦,很久没再见到陈见……
13. 上朝吃瓜
之所以很容易就忘掉有这样一个可怜人,实在是因为姜煦,太忙了。
她一直忙着准备今日的早朝。
此刻晨曦微露,初升的日光普照着行色匆匆的皇城人。这座烟火十足的城之中心,红墙绿瓦之内,蜿蜒着许多身着官袍,形容严肃的人。
姜煦终于坐定,她一向含情的眼眸此刻尽显凛然正气,扫过下首的朝臣,依稀有些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势。
三日不见沈宴清,他挺直地立在朝臣最前端,还是一如既往的丰神俊逸。除了姜煦的眼神落下,能察觉到他微妙的躲闪,一切都和重生前别无二致。
她勾起唇,慢慢将目光移走,示意群臣可以开始了。
今天的好戏,且等着瞧吧。
沈宴清无知无觉,但也悄悄松了口气。
他随人群行礼,历来一个稳重的人,在今天却带了些许紧张。
一切还要说回三日前的那一晚。
那夜之后,不知纠结何处漏风,宫里宫外竟传起了他……与陛下的流言。他才才从旁人的嘴里得知,那夜的精怪,竟然是陛下。
他多年的处子身,献与了陛下。
若是宫女,是冒犯陛下威严;但真和陛下扯上了关系,是更重一层的亵渎。
明明更为恶劣,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竟产生了一丝隐秘的欣喜。
大概他觉得,得了陛下心悦,与受陛下看重差不多,都算得上是臣子的勋章?
至于心悦这个说法,虽然流言所传中并未提及,但联想到陛下往日的依赖与特别对待,除了这个,他实在找不出陛下自荐枕席的理由。
竟然心悦于他。实在是……意想不到。
不过随之而来的,沈宴清心中有些许紧张和担忧。他因为一时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实打实等了三天休沐,借着朝会才敢遥遥与她相望。
不能在等了,下了朝会就去求见陛下。长她这么多年,总该担起责任来。沈宴清默默想着。
就说他忙着粉碎流言,堵塞御史台的言官的嘴,保全陛下神威,陛下应该……会体谅吧?
“臣侍御史宋如晦,请参尚书左仆射,沈宴清十宗大罪。”他正想着,御史一列突然站出来一位着绿色官服的人,其声音凌厉,卓尔不群,惹得朝臣都微微侧目。
姜煦也颇为震惊。
她瞳孔骤然收缩,本要张开的口顿住了一会儿,直到那人干等好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遍,她才松开攥紧的朝服,让那褶皱散开,慢慢说:“卿且道来。”
只见那绿衣男子面如白玉,眸光如炬,从容不迫地开始罗列。
沈宴清也从诧异里缓过神,戴着直角蹼头不方便转头,但他的眼里还是朝他酝酿出一层怒意。
宋如晦,这是哪来的刺头。一个小小侍御史,堵他的嘴本也用不上沈宴清出马,因此他的怒意主要是冲着御史台的长官申勉。
对方尴尬地避开视线,宋如晦是三元及第出身,有大才却不愿拜入沈相麾下,一副傲骨,沈相敲不烂,他肯定也折不断。
这消息只要传出来了,他的嘴就堵不住。
宋如晦在下首慷慨陈词,姜煦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忽略掉那些眉眼官司,静静看着久违的前夫哥,心神震荡是其次,想一拍桌子把他砍死是主要的。
上一世她没节外生枝地搞一次流言席卷京都,她与沈宴清的风波被封锁在紫宸殿内,宋如晦自然也没有出头的机会。
这一次,无心种柳,倒成就了他。
她目光略过沈宴清,看他面带愠怒,心情好了些许。这俩打擂台,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总归不耽误她的筹划,随他们去。
此刻正言至兴处,青隽挺拔的青年拱手作礼,铁骨铮铮,端的是一身正气:“臣在此恳请陛下锄奸扬善,还我大姜一片海晏河清。”
“沈相?”姜煦饶有兴致地开始挑拨,“可有此事?”
“纯属污蔑。”沈宴清冷嗤。这罪名无非是什么跋扈恣睢,他何曾干过真害国害民的恶事,“臣勤谨奉上……望陛下明鉴。”
他自信能听到陛下的支持,于公他身正,于私陛下本就会偏袒他,不料却听说:“宋卿所言略为夸张,但沈相毕竟是国之肱骨,此事……不许再提。”
感觉哪里……怪怪的。
沈宴清微微抬头,正好看见陛下冷眼相待。但她刻意作出的少女情态,让他思绪一转,没往君臣的路子上去想。只觉得大抵是因为那夜恼了他?
男子汉大丈夫,不与她计较。他宽慰自己,于是不多加以反驳,口中说着陛下圣明,应了下来。
至于这个宋如晦,他有的是法子整治。
本来新年第一次议政朝会,除了科举考官一事值得走个过场,没什么旁的事情。
沈宴清想赶紧散朝,好去与陛下说说他们的私事,赶紧开口:“春闱在即,知贡举考官一任应尽快定下。臣欲举荐吏部侍郎崔谈,望陛下恩准。”
崔谈也急忙出列,只待陛下金口玉言应下来,他就要谢主隆恩,能走马上任了。
姜煦怎么可能遂了他们的意思。
她拿起一本折子慢慢翻看,貌似随意地说:“这个不急。朕上个月收了崔卿五本折子,沈相猜猜,他分别说的什么?”
沈宴清略讶异,他好像模糊抓住了什么,但细想还是摸不太准,就看见陛下慢悠悠地揭晓答案:“五本折子,一本举荐用人的都没有,行行句句写的都是劝朕开枝散叶,延绵后嗣。”
她轻笑一声:“沈相若非今天举荐崔卿,朕简直要忘记他是吏部出身了,还以为是什么长舌夫,怎么天天盯着朕后宫看怕不是他想进去吧?这等人也堪当知贡举吗?”
这说的实在有些难听,崔谈脸色沉下来:“陛下明鉴,臣绝无此意。只是为君者延绵后嗣乃是国本稳定的根本。更何况陛下女子之身,本就该对妇德多加以上心。”
“慎言。”姜煦听见最后,没忍住出声打断,“朕看卿是晕了头,你的夫德可做的万无一失了?”
崔谈察觉不对,闭口不言。
沈宴清也嗅到这风波要刮到他的明义学上,眼底也攒满了不赞同:“陛下此言差矣。这妇德一说乃是古贤所提……”
“难不成,沈相也想让朕大开选秀,开枝散叶?”姜煦不与他们掰扯,收了笑容,定定地望着他。
本来沈宴清能就这话题洒洒洋洋说上一整篇文章,对上她这样的目光,却莫名语塞了。
她又闭了闭眼,睁开后,目光不再落到他身上,话里也带了点一别两宽的决绝:“既然这样,那便如沈相所愿,这选秀事宜由你亲自拟定个章程来。”
而后姜煦面对朝臣:“朕虽初登大宝,有一些不懂的政事,但为君的公正还是懂得的。诸位不必为流言担忧,主持春闱兹事体大,众卿都应当积极献言,不能置身事外。这几天,五品以上的卿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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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朕举荐一位,五品以下的也可以递交折子,可听懂了吗?”
此言一出,可真是油锅进来了冷水,沸沸扬扬一片。大家不敢交头接耳,但眼神都不约而同地落到了沈宴清身上。
流言,陛下都明示了!
沈相就是与她有瓜葛!
尤其是宋如晦格外激动。
本来进言没得到回应,他整个人黯淡心死,此刻被这话一扫而空。陛下此言真是明君做派,他俯首大拜,朗声称颂。
因为记得上辈子的事心怀芥蒂,这样清高的人冒出这样动听的好话,还是跪着心悦诚服地说出来的,看得姜煦满意翘嘴。
她努力憋着嘴角不上扬,待声音平息之后图穷匕见:“为表公正,这折子也不必经过尚书省,就直接送到司宫令手里,朕亲自来看。”
她重重地瞪了沈宴清一眼,堵住他欲出口的话:“无事,就都散了吧。”
是生气了吗?沈宴清后知后觉地握了握衣袖。
她离去的背影虽然果决,但刚刚冷淡的眸光,和略显萧索的背影,扎进他的眼眶,竟让他产生了些许无可奈何。
随着众人行礼的时候,他默默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该……哄哄她?
这属实是想多了,姜煦怎么会是倔强凄凉的小可怜呢?
她已经慢悠悠地换下了朝服,来到御书房批折子,但也不忘捧着一盏温热的牛乳饮,颇有些悠然自得。
至于急着求见的沈宴清,早早给请到了收拾好的偏房里,没有椅子只能干站在原地候着。
想到他要煎熬起码一个时辰,姜煦更觉得心情绝佳。她窝进椅子里兴致盎然掰着手指头数起来:
首先,选秀之事已然不成隐忧。姜朝号称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有沈宴清这个借口,她终于不必年年生崽,往后都是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其次,科举考官的任命也暂时搪塞过去,考官待定。但是……她究竟能找谁当考官呢?
朝中文官声量巨大,更是以沈宴清为首。拦住一个崔谈,恐怕还有千百个沈谈站起来。
她想找一个站在她这边的人,属实不太容易。
次等就是抬举宋如晦之流,寒门虽不一定真心向着她,但成气候之后应该也能抗衡沈党。
若说再好的选择,她默默看向了身侧的柳凡。女子的身份,天生就站在她的立场上,而且她给的策论很有章程,再加上她上辈子舍身的忠心,值得抬举的舍她其谁呢?
但要让她从内臣走到外朝,走马上任这样的重要差事,还是得徐徐图之。
“为何如今女子没有在前朝为官的。”想到这一步步的麻烦,她不由向柳凡感慨。
她说的寻常,柳凡心底却不由震荡。
联想到她一介内臣,已经因为陛下三句两句话,就将要负责整理外朝奏折,如今这样轻松一问,她下意识想远了些,深深望一眼“伯乐”,收敛心神应答:“回陛下,其实是有的。”
“当真?”姜煦闻言挑起眉来,“朕怎么没见过?”
“回陛下,她们一般品级不高,大多都是虚职,很少被人看见。”她解释。
“有什么能为朕所用的人才吗?”她敲了敲桌面,兴致起来了。
“这……”柳凡犹豫了一下,小心应道,“妾的老师,或许可堪陛下一用。”
“哦?”姜煦轻轻问,“这是何等大才,你且说来听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