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悲惨小龙崽于爱中长出新血肉》 冰消之时,流水又相逢10 在阿蓝的武力胁迫下,妖兽们去到外面化作人形,偷学符道,学会后回到天玄宗教季言禾。 后者想了想,只会一样本领还是不够稳妥,得再学一门杀伤力强的。 于是问:“有什么适合打架的本领?” 妖兽们想了想,回答:“学剑术吧,人族修士总是拿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剑,使出花里胡哨的剑术,打得我们落荒而逃。” “剑……”季言禾喃喃,“可是,我这里没有剑可以练习。” 妖兽们一听,噌噌站起身。 “小子,你先在这里画符啊,别乱动,我们出去抢……咳,拿几柄好剑给你用,你可别乱跑啊!” “比如,别跑到那玄冰鸟跟前说我们不称职之类的!” “我们很快就回来!” 望着妖兽们慌张离去的背影,季言禾选择把未说的话咽了下去。 他都还没有开始学,可以刻点木剑将就用的,不一定非要真剑。 —— 妖兽们从修士那里偷学的也都是皮毛,只能把季言禾领入门。 真正的本领,还是在兰叙之回宗后才有机会学到的。 那时候的兰叙之接触禁忌傀术已有段时间,虽性格多变难以猜透,但还没剥离善魂,为人还算正常。 偶尔回宗,是为了找一下千叙峰上还有没有适合炼傀的材料。 从江引尘那里得知自己突然多了个师弟后,他去到晨禾峰瞧了瞧,饶有兴趣问:“师弟想学什么?师兄什么古籍都有。” 季言禾看着兰叙之身后跟的几个傀儡,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符道和……和剑术。” 闻言,兰叙之操控傀儡回到千叙峰拿了好些相关的古籍,交给了季言禾。 “拿去吧,反正我也用不上,放在书屋里也是吃灰。” 真正接触到符道与剑术后,季言禾的天赋完全显露了出来,再加上勤奋,修为蹭蹭往上涨。 有了能够保护自己的实力后,他开始下山去到周边的城镇,一边用自己的方式挣灵石买符纸,一边就着还不太成熟的寻迹符寻找季言淮所在的方向。 再长大些,他来到清羽峰,恳求江引尘准许他去人间界。 江引尘停止吹奏玉笛,周身的鸟兽不舍散去。 “你想去哪里,我不会加以管束。” “只是,以你现在的实力,别说去到人间界,恐怕稍微离天玄宗远些,就被人给剥皮了。况且,人间界灵力低微,想要在危险中自爆,比修仙界还要难上许多。” “这样吧。” 江引尘收了玉笛,指尖闪过一抹青芒,两滴露水似的元素力凝在指尖上。 季言禾凝神一看,一滴为水蓝色,一滴颜色浅些,还带了点淡淡的血色。 不过,两滴元素都让他感觉到熟悉感,像是出自他本身。 随即,江引尘解释:“一样为护住你心脉的水元素,一样为与你血肉相融保住肉身的冰元素。” “我把它们保留了下来,想着后续或有用处。” “现在看来,这两样东西正是炼制你本命佩剑的绝佳材料。” 说完,他把两滴元素再次收起来。 一手在空中写下几排字,再朝着季言禾额头一点,字全部涌入了后者脑中。 “这些是炼制本命佩剑的材料,你自己想办法去寻。寻到后,我再给你炼制。剑成,就是你能去往人间界的时候。” 之后,季言禾更加刻苦地练剑、绘符。 绘制的符拿到周边的城镇卖掉,其余时间再接一些宗门联盟向全修仙界开放的任务挣灵力和材料。 一天12个时辰,有11个时辰都被他用来修炼、做任务、挣灵力和寻材料。 余下的一个时辰是平静的。 他会待在晨禾峰里,做饭,或是纳鞋底。 做饭能让记忆里阿姐的模样变得清晰,让冷清的晨禾峰蒙上一层人间的烟火气息,抚平内心的感伤。 纳鞋底是他一直想做,但却没有机会做的。 他记得阿姐14岁时的鞋码,比现在的他还要小一些。 只是,他在冰中沉睡了21年,阿姐的人生已经走过了21年。 阿姐现在是什么模样呢?有多高呢?穿多少码的鞋呢? 他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把所有码数的鞋子都做一遍,届时总有一双能用上。 想着想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抬头望向远处朦胧的山影,呢喃出声。 “阿姐现在,” “过的好吗?” —— 到了季言禾13岁那年,材料集齐,江引尘用了一些神力才炼成了他的两柄本命佩剑。 一柄名浩川,一柄名凝霜。 同年,季言禾完全熟练以血为引的寻迹符。 向着江引尘闭关的地方再三拜谢后,他离开了天玄宗,出了修仙界,去到物是人非的人间界,寻找别了21年的血亲。 灵力划破指腹,涌出一滴血落在寻迹符上,与上面的红色符文相融。 少顷,符纸碎裂成片,又迅速排列成飞鸟的翅膀。 血与符文融成鸟身,与翅膀连接后,昂首啼鸣一声,后朝着一个方向振翅飞去。 季言禾连忙御剑跟上。 彼时,在渔江村外河畔洗衣的季言淮感觉心尖被什么触动,茫然抬头,望向四周。 什么也没有。 错觉吧。 她这么想着。 无奈一笑后,又低下头接着洗衣服。 冰消之时,流水又相逢11 季言淮洗好衣服,正准备拧干些,听到远处有划水声。 抬头,看到划着简易竹筏的何云华。 后者脚边有个大鱼篓,满满当当都是刚打的鱼。 除此之外,身上还挂着一个浅灰色包袱。 对上季言淮的目光,他兴奋地挥挥手。 然后一手在衣服上擦掉水渍,拍了拍浅灰色包袱,喊道:“渡水扶摇纸,我搞到了!” 上了岸,两人一同拧干衣物,将其放在背篓里。 何云华把浅灰包袱递给季言淮,“一共十张。” 季言淮小心接过,一手压了压包袱,感受到了里面纸张的厚度。 “多谢,这次真的麻烦你了。” 何云华背起背篓,一手提着鱼篓,神情轻松道:“不麻烦,顺路的事。” 渡水扶摇纸遇水成飞鱼,扶风而翔,只要有风就永远不会停止旅途。但极其脆弱,稍稍碰上枝杈都会被划破。 季言淮的身体已不如从前,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只能另想它法。 正巧叫赶集的何云华碰上有人卖这渡水扶摇纸。 季言淮便拿出了这些年的所有积蓄,让其在下次赶集时帮忙买上一些。 两人并肩走回村子,何云华把装衣服的背篓放在季言淮屋子的门口后,从鱼篓里抓了几条大鱼放在院子摆放的缸里。 “这几条鱼拿去补补身子。” 说完,转身出了季言淮的院子,去到了隔壁屋子的前院。 两人住处仅隔着一面墙,看似分开,其实在两人的心中,以及村子所有人的眼里,两人的相处模式和老夫老妻没什么区别。 只是两人心中还隔着一张薄纸,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将其捅破。 没有找到弟弟,没有得知弟弟当今生活的消息,季言淮是没法安心生活的。 何云华明白,便一直等着她。 他是船夫,认定了搭乘轻舟的客人,不管多久,他都可以等,愿意等。 几日后,季言淮将十张渡水扶摇纸分成了三十多张小纸片,每一张都写有她想对季言禾说的话语。 用背篓背到江边,她先拿出了一张小纸片,小心地放在水面上。 人间界灵力低微,在她紧张地注视下,小纸片顺着微风吹拂出的涟漪飘出去好些距离才开始有了变化。 四周软化、卷边,有了鱼鳍的雏形。 中间隆起,凝成了鱼的模样。 尾巴一甩,溅起好些水珠。 而后鱼头向下,滑溜溜钻进水里。 “?!” 季言淮猛地站起身,伸长脖子看着它消失的位置。 不会是……失败了吧? 要不再尝试一次? 可……万一也失败了,不就又浪费了一张? 就在她纠结时,纸片又钻出来了。 不对,不能再称其为纸片。 是渡水扶摇纸幻化出的飞鱼。 飞鱼窜出水面,如蝶翅的双鳍展开,撒下一排细小的水珠。 微风贴着水面吹拂,吹动双鳍,让它飞翔得更高了些。 江面宽广,四周没有什么树木,环境还算安全,不会让飞鱼在起步阶段就意外坠毁。 在风的帮助下,第一条承载着思念的飞鱼踏上了旅途,正一点点飞向高空,与鸟齐飞。 季言淮望着奇景,惊得呼吸都变慢了。 这就是……修士的能力能带来的奇景啊。 以往与修士有关的,不是嘲笑和轻蔑,就是绝望与悲剧。 难得亲眼见到能带来希望的奇景,她此刻倒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和飞鱼的身体一样,如水朦胧,如薄纸脆弱。 好在她写在上面的字还算清晰,正在飞鱼的体内流转,拉回了她的思绪。 待补—— 冰消之时,流水又相逢12 渔江村外的江岸边上,渡水扶摇纸所化的飞鱼离去已过了一段时间。 季言淮这才站起身,准备离去。 旁边的何云华把用来驱鸟的铜锣放进背篓,将其背在身上跟了上去。 没走多久,两人同时听到飞鱼离去的方向有鸟群的啼鸣声。 顿时暗道不好,不会是要追过去抓飞鱼吧? 于是一起转过身。 何云华迅速放下背篓,又拿起铜锣,刚准备敲,季言淮先一步压住了他的手。 “?” 疑惑侧头,看到季言淮半张着嘴,满脸惊色,直愣愣盯着远处。 他挺起身子顺着望过去,看到一群奇特的红色飞鸟,以及鸟群中间御剑飞行的少年。 季言淮缓缓上前几步,视线始终在鸟群中央的少年身上。 少年的脸庞被飞鸟遮挡了大半,她看不清。 但少年的身影正在一点点与记忆里那模糊的身影重叠,慢慢变得熟悉。 两者之间的距离越短,飞鸟啼鸣得越频繁,每一声都牵动着她的情绪。 眼泪比思绪先一步反应过来,夺眶而出。 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让她下意识抬手捂着嘴,颤抖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阿……禾?” “是你吗?” 她大声了些。 “阿禾,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还是说……我现在是在做梦?飞鱼带着你来梦里找我了?” 噗簌簌—— 红色飞鸟加快了速度,几乎是一瞬间就飞到了她的跟前。 在触碰到她的衣角时,它们的任务完成了,瞬间化作红色的星芒,飘飞在她周身。 何云华惊于飞鸟的一系列变化,加上季言淮刚才说的话,大脑没反应过来,正抓着铜锣陷入了宕机状态。 季言禾落地,双子剑剑身缩小几圈悬在身后。 动作太急,起步踉跄得差点摔了出去。 他微张着嘴,稳住身形后朝着站在星点中的季言淮走去。 有很多想说的话,在看到后者脸上隐约的皱纹,以及耳畔的三两根银丝时,通通哽在喉中,成了与泪水同样朦胧的“啊呀”声。 季言淮终于看清他少年模样的脸,眸中闪过惊色。 那一刻,很多问题、很多想象从脑海里一一闪过。 她还是选择把这些话放在了一旁,眉头舒展开,温柔一笑,唤了对方一声。 “阿禾。” 笼罩姐弟俩身上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但在季言禾眼中,他好像看到了季言淮的前半生缩影。 周遭的景象变得朦胧,反倒把季言淮的变化衬托得格外的清晰。 季言淮先是一瞬变回了充满灵气的活泼少女。 少女的身形在飞速变化,脸上的神情也跟着变得忧愁、哀伤、稳重……再到平淡。 直到最后,少女的身姿不在,站在他跟前的是38岁,但又重新露出曾经那般明媚又温柔笑容的阿姐。 季言禾再也忍不住了,他迈开腿跑过去,像小时候那样大声唤着:“阿姐!” “阿姐!” “我是阿禾,我是阿禾!” 一直到季言淮跟前,那些漂浮的星点被他带来的风吹散。 他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但忽然想到什么,又立刻收了回去。 季言淮捕捉到了他的局促与不安,轻笑出声,向前两步,张开双臂拥抱着他。 玩笑道:“怎么,不过是老了21岁,这就不认得阿姐了?” 季言禾两手不自然下垂在身侧,双手紧握成拳,掩住了还未愈合的伤口。 良久,他才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了起来。 “我只是……只是……” “不知道该怎样用如今的模样面对阿姐。” 身后的双子剑似是与他的情绪同步,愧疚地下沉了些高度。 “对不起阿姐,我回来的太迟了。” “我……” “我还成了可恨的修士。” 季言淮松开他,对上他的目光。 “没关系。” “不管多久,也不管是什么模样,阿禾永远都是阿禾。” 稍后,她牵起季言禾的手,向着村口走去。 “走,带你去看看我现在住的地方。” “正好我们都有好多要和对方说的话,去屋里慢慢说。” 冰消之时,流水又相逢13 姐弟两人对坐在院里畅谈,一直聊到太阳西下。 季言淮惊于季言禾的遭遇,同时庆幸灵脉的觉醒保住了唯一血亲的性命。 又一遍遍强调:“可恨的不是修士,而是那些被力量蒙蔽了心,被贪欲操控的无情之人。” “阿禾不必为此自责,也不要厌恶现在的自己,做自己就好。” 季言禾始终垂着头,两手紧攥着衣服。 “可是……如果不是我那天非要上山砍柴,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阿姐也不会因此受这么多苦。” “过去的事,就让它留在过去吧。”季言淮微笑着说,“重要的是现在的重逢。” 后抬头,望了眼昏黄的天。 “天晚了,阿禾就在这里住下吧。” 她一直都留有一间空卧房,每日打扫,为的就是现在。 江引尘不会管束弟子的去处,在不在宗内都无所谓,只要别死在外面就成,因此季言禾在此住了好一段时间。 他把带来的所有鞋子、药草和钱财交给了季言淮,又在屋子四周贴了好些符纸。 然后像以前那样,做着家务活。 但总归有些不一样的。 比如,从他的时间来看,睡了觉后过了三年,阿姐突然成了稳重的大人。 以及,多一个“外人”——经常过来帮忙,时不时说几句话想和他熟络的何云华。 他却总是像一只猫,浑身炸毛,警觉地盯着这个与阿姐走得很近陌生的人。 直到季言淮看着他俩的相处,被逗得大笑,说出了震惊两人的话。 “好啦阿禾,云华人高胆子小,就别用剑吓他了,他可是你未来的姐夫呢。” 季言禾御剑的双手一僵,“姐……夫?” 猛地转头,看着红了脸低头的何云华,再次震惊:“他?” “我姐夫?” 两个月后,隔断两个院子的围栏被整个拆卸,两个屋子合成了一个大家。季言淮与何云华在渔江村办了婚礼,结为真正的夫妻。 这场婚礼办得很隆重,用了两人大半积蓄。 那天,季言淮笑得很开心。 当有人问起为何这会儿才成婚时,她的回答是:“弟弟回来了,这时候成婚当是双喜临门,一起庆祝。” 那晚,季言禾喝了很多酒。 趁着酒劲,等客人散去后,御剑指着何云华,带着孩子气说:“我不管你是何云华、李云华,胆大还是胆小,你必须好好待我阿姐,但凡我阿姐在你这里受了丁点委屈,我就用剑劈了你!” 他不是不想唯一的亲人嫁人,也没有特别讨厌何云华。 他只觉得,心里有一团描述不清的东西堵着他,让他很难过。 直到他决定离开渔江村,回到天玄宗取更多的药草时,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好像,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和阿姐相处了。 阿姐有了自己的家庭,在渔江村落户。 他也成了修士,天玄宗的弟子。 也就是说,他始终要再次与阿姐分开。 察觉到他想法的季言淮安慰:“阿禾,我不希望我的存在误了你的前途,不要因为我而放弃了你想要做的事情,好吗?” “我想要做的?”季言禾茫然道,“我不知道……” 在以前,他想要做的就是和阿姐好好生活,他要好好长大,让阿姐过上好日子。 他好像没有想过离开季言淮后,自己应该是什么模样。 成为修士,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甚至是以前不敢想的。 季言淮伸手拍了下他的背,“你不是成天嚷嚷着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嘛,现在你已经完成了一项。” 说着,捡了一根树枝,夸张地舞了起来。 “御剑飞行何尝不是一种顶天呢?” “另外,阿禾御剑飞行的模样真的很帅呢。” “有一个修士弟弟,够我吹牛吹一辈子。” “你看呀,世上那么多仗着力量干坏事的家伙,你可得努力修炼,成为阿姐的靠山哦。” 季言禾重重点头。 “会的,一定会的。” 后来,季言禾经常在天玄宗与渔江村之间往返。 每一次都会带上许多药草,补补季言淮劳累的身体。 “阿姐,这些都是补身体的丹药,随便吃,不够我再去买就是。” “要花很多钱吧?不用每次都带这么多的。” “我挣了很多灵石,花不完的。另外,阿姐家里还有什么缺的给我说说,我都可以去买。” …… “阿姐,我修为有长进了!” “真的吗?阿禾真厉害。” “我这就表演给阿姐看看!” “小舅子,那是我昨天刚搭的棚子!” …… “阿姐,这是我前段时间猎的妖兽,皮毛可暖和了!快盖上试试!” “唔……真的诶。不过,猎妖兽是不是很危险啊?” “我很强的,妖兽打不过我,阿姐就放心吧!” …… “阿姐,这是我师弟炼的安胎药,我试过了,没问题。” “阿禾倒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 …… “阿姐!”季言禾一脸惊慌地狂奔进屋子,看到坐在床上状态不错的季言淮时,舒了口气。 后者摇晃着怀里刚来到世上的新生儿,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温柔道:“阿禾,你要当舅舅了。” 季言禾把一堆补药放在了床头柜子,小心坐在床沿上,从季言淮手中接过婴儿。 低头望着朝着他笑的婴儿,眼睛忽然湿润了,颤抖着呢喃:“我要当舅舅了,我要当舅舅了……” 看到新生儿宛如白纸的纯净眸子,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心里始终很难过。 诞生是生命的起点,那生命的终点是什么呢? 是死亡啊。 阿姐是凡人,已经度过了凡人的大半生。 也就是说,他终将迎来阿姐的逝去。 他错过了阿姐的大好年华,却要亲眼见证阿姐一点点走向死亡,怎么可能不会难过呢? 他不舍得阿姐逝去,于是后来经常旁敲侧击地与季言淮讨论修仙一事,似是在引导后者走上修仙一途。 季言淮看穿了他的所有心思,让何云华带着咿呀学语的季知淼去到外边玩耍,自己则在屋内,与季言禾交谈着内心。 “阿禾,你是害怕我将来老去,变成一个小土包,对吗?” 季言禾立刻摇头,“不会,阿姐不会死的。修仙能延长寿命,只要阿姐……” 季言淮打断了他的话,“阿禾,凡人的生命有限,终有一死,这是无法避免的。” “只要不留遗憾的死去,那就是生命最好的结局,你也不要因此而难过。” “修炼成仙固然是好,但并不是最好的。” “只有适合自己的人生,才是最好的选择。” 季言淮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那21年里,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许多人和物,也充分了解,这个世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都有些劣性的一面,就比如,当初害得你我分离的那几个修士。说实话,我是恨他们的,恨到了骨子里,恨不得亲手送他们下地狱。” “我见过了太多这样的人,接触太多的阴暗面,并不能保证当我也获得他们拥有的力量时,会不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存在。” “成为修士,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成为修士后,在力量的诱惑和欲望的驱使下,我真的还会保持本心么?” “我想,答案是——不会。说不定啊,我还会变成比他们更加可恶的家伙。” “所以呀,”她伸手轻拂季言禾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阿禾在拥有强大的力量后,依旧保持着本心,依旧是曾经的阿禾,真的很了不起。” “而我呢,过上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一生就够了,这才是适合我的人生。” 说着,她身子前倾,与季言禾额头相抵。 “我有一个强大又孝顺的弟弟,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所以阿禾也不要对我将来的结局感到遗憾和不舍,好吗?” 季言禾眨掉眼角的泪花,哽咽着回应:“嗯,我知道了。” 又逢冬雪离别时(淮禾结局 季言淮这一生去过了很多地方,留下的足迹很多,收足迹的时间足够她与家人好好道别。 她被扶到卧房,躺在床上,何云华正握着她的手,两眼被泪水打湿,泣不成声。 “抱歉啊,要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了。”她说。 旁边的季知淼抬手抹掉眼泪,一手搭在何云华的肩上。 “娘,您放心吧,有我陪着爹,爹不会孤单的。” 她长成了成熟稳重的大人,眉眼间的坚韧劲和年轻时的季言淮很像。 与季言淮好好道别后,她扶着何云华坐到靠着窗的椅子上,把床边的位置留给了季言禾。 季言禾端坐在凳子上,握着季言淮的手,就静静看着,什么也没说。 季言淮望着他深邃眸中闪过的微光,问:“还会难过吗?” 季言禾垂下眸子,诚实地回答:“说不难过都是假的。” 闻言,季言淮无奈笑了一声,“你呀,真是的,要我说几遍才明白。” “我送走了村长,送走了宋大娘,送走了好多好多人,我已经活得够久了。我这一生过得很开心,也没有遗憾。我都不难过,你还难过什么?” 抬眼,视线越过季言禾的身影,看到窗外昏黄的景象。 “都这么晚了呀。” “阿禾,”她转回头,缓慢闭上眼,语气轻松道:“来给阿姐唱唱那首歌谣。” “阿姐现在要睡觉了。” 季言禾放下她的手,又掀起被子盖上,柔声应下:“好。” 缓了口气,调整情绪后,唱出了伴随着儿时的他无数次入睡的歌谣。 “池塘的水满了,大雨也停了……” “村口的池塘里,有好多鱼儿游……” “天天我等着你,一起看鱼儿游……” “一起看鱼儿游……” 在他身后,季知淼一手抱着何云华哭成了泪人,一手捂着嘴抑制着声音。 外边,云纹狞猫叼着刚下河抓来的鱼,本来是要递给在卧房内的季言淮的。 在它的认知里,不舒服就要吃东西。 它最喜欢的就是鱼,所以它要抓鱼给季言淮吃。 可刚走到堂屋门口时,它突然停了下来。 侧头朝着一旁的空气转了好几圈,尾巴高高竖起,又抖了抖,像是在撒娇。 只有和天玄宗弟子一同坐在院子里的江粼月能看到它撒娇的并不是空气,是收完足迹回来的季言淮。 季言淮弯下身子,抚摸了一下云纹狞猫。 灵魂是触碰不到实体的,但云纹狞猫还是下伸长了脖子做出蹭的动作。 季言淮站起身,扭头看向江粼月。 四目相对时,两者都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之后,季言淮迈着轻松的步子走进屋,来到卧房,先后拥抱着屋内的几人。 季知淼与何云华是凡人,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只听到身边有轻微的脚步声。 身为仙人的季言禾就不一样了,他不止听到了脚步声,还感受到了灵魂最后的拥抱。 当脚步声消失时,就是生命落幕的时刻。 他闭上眼睛,轻声道别。 “阿姐,晚安。” 按照凡间的传统,咽气时要燃放鞭炮,告知邻里。 莫少煊与庄皖鸣来到院门口点燃了鞭炮。 片刻后,鞭炮声响起,盖过了屋内的哭声。 原本漆黑一片的夜间,在鞭炮声后亮起一盏盏明灯。 邻里乡亲打着灯笼来到季言淮家的院外,在江引尘的安排下商量着如何安排白事。 商量完后,有的回到家中搬来桌凳,有的撸起袖子着手搭建灵堂……一切都按照凡间的传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季言淮离世的第三日凌晨,天还黑着,是出丧的时候。 在转棺之前,道士提醒了一句:“还要看最后一面的赶紧过来看。” 棺一盖,就再也见不到了,从此阴阳两隔。 季言禾缓缓走了过去,看到了安静躺在棺中安详入睡的季言淮。 后者眼口紧闭,代表着心愿已了,不留遗憾。 明明是好的表现,他还是没忍住眼鼻涌上一股酸涩。 嘴角上扬,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旁边的季知淼表情控制没有他强,正在使劲擦拭眼泪。 过会儿,抬棺正式开始。 季知淼走在最前头,按照前些日子熟悉过的路线,边走边打幡。 灵牌则交给了走在她后边的季言禾。 更后方,是十几名帮忙抬棺的村里乡亲。 漆黑长路上,十几名抬棺人一声声强有力的吆喝声,让气氛热热闹闹的,没有太多伤感。 腿脚不便的何云华只能坐在家中,抬头望着漆黑的夜。 在他脚边,是乖巧蹲坐的云纹狞猫。 它还叼着鱼,只是身后的尾巴耷拉了好几天。 它找不到季言淮了。 季言淮下葬的地方是一处地势较高的山上,睡在这里能一眼望到四周的风景,是个不错的地方。 等所有下葬仪式结束后,季言禾与季知淼站在一旁,守着灵房子燃烧殆尽。 这会儿天已经亮了,能看到呼出的气雾。 季知淼抬眼望了眼落在四周的雪,忽然朝着季言禾开口:“小时候,娘和我说过,她最讨厌下雪了。” “在下雪的季节,她搞丢了弟弟。好不容易要与自己和解了,又来了一条大坏蛇,差点重蹈覆辙。” “不过从现在看来,即使她没有说也能明白,她完全和曾经的自己和解了呢。” “冬天,是个宁静的季节,适合安睡。” 说完,季知淼跪下,又朝着碑磕了三个头。 “娘,我和舅舅给您烧了个好大的房子哦,够你在那边潇洒。钱不够了,你要托梦给我啊,我给您烧,想要多少烧多少。就算是在那边,也绝不能委屈了自己。” 季言禾将最后一点酒挥洒在地上,抬头望了眼缓缓飘落的雪花。 他只需稍微凝神,就能看清每片雪花的形状和下落的轨迹。 良久,抬起一只手接住了一朵完美的雪花。 看着雪花在掌心融成了水,顺着掌心纹路散开。 他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冬季也有这般宁静美好的一面。 人逝去后的第一个七天和第五个七天,都是需要祭奠的时候,再往后,就是以年来计算了。 不同的是,传闻在第五个七天,逝去之人的灵魂会回到家里。 那天,季知淼和季言禾祭奠回来,看到跌坐在院子的何云华。 何云华抓着拐杖,痴痴地看着远处。 在他旁边,是变大了的云纹狞猫,正着急地用头顶他,想要让他站起来。 “爹!” 季知淼叫出声,赶忙跑了过去。 一边检查身体有没有受伤,一边想要将其扶起来。 可不论她怎么用力,都没法把何云华扶起来。 她面上露出慌张的神色,看着何云华用力瞪大双眼,问:“爹,您这是怎么了?” 何云华握着拐杖的手颤抖着,始终看着远处。 那里是一块地势平坦的旱田,可他却看到了一条宽阔的江河。 江河上有一条小船,船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眨眼后,他看到那人转过身朝着他笑。 他情绪激动了起来。 “小淼啊,我看到你娘了。” “她在朝我笑呢。” 季知淼顺着看过去,什么都没看到。 何云华继续说:“江面上一点风都没有,没有人划船,船怎么动得了呢?” 季知淼大脑嗡鸣了一瞬。 过会儿似是明白了什么,收了搀扶的动作,改为抱着他。 “爹要去找娘的话,就去吧。” “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我已经能完全照顾自己,不用担心我。” “爹,您就放心和娘走吧。” 在她的一声声话语中,何云华情绪逐渐平稳。 低下头靠在她的肩头,又缓缓闭上眼睛。 直到最后一口气消失。 他跟着季言淮走了。 那片停在江面上的小船上又多了一个身影,与船头的人交谈着,时不时低头憨笑,但手中划桨的动作丝毫没有懈怠。 船越飘越远,离了江面。 再后来,江面也随着风消散了。 只留下几句话语。 “你怎么也来了?” “我见站在船头的是你,便来了。” 又一个五七过后,季知淼把屋子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紧闭房门,站在院子里看了很久很久。 从小到大的缩影从眼前一一略过。 她看到自己从襁褓中的婴孩一点点长大,看到爹娘慢慢变老。 现在,这个家只有她一个人了。 吸了一口气。 身后传来一串喵喵叫,云纹狞猫变成水牛般的大小现在她旁边。 她抬手抚摸其厚实的皮毛,在深色云斑上打了个圈,亲昵道:“嗯,我还有你陪着。” 之后,她和云纹狞猫一块儿出了院子,不舍地关上了院门。 转身,看到静静站在一旁的季言禾。 换上小时候顽皮的笑容,“舅舅可要时时刻刻把家打扫干净哦,我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 “回来的时候要是看见家里有一粒灰尘,看我不闹腾死你。” 季言禾无奈笑了笑,朝她挥手做道别。 又提醒:“记得我交给你的那些法器,遇到危险就直接叫我。” 季知淼一个利落的跳跃翻上云纹狞猫的背,反手也朝着他挥挥手。 “有大猫在,能跑就跑。跑不过呢,我当然第一个叫你,我才不会傻到吃亏呢。” 说完,她揉了揉云纹狞猫的耳朵。 “走了大猫,要启程了。” 云纹狞猫摇头晃脑喵喵叫两声,酝酿着跳跃起身,瞬间飞上天,腾云飞出好几里。 世界很大,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 往后的岁月,她会和云纹狞猫一起探索,寻找适合自己的道路。 彼时,冥界中。 江粼月正趴在九泉办事的桌上,一手把玩着糕点。 九泉粗略翻了一下生死簿。 抬头瞄了她一眼,“那两个人凡人已经投胎了,他们的新生,你要看吗?” 江粼月摇摇头,“还是不看了,我会忍不住和二师兄说。” “而且,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他们的这一生会过得很好。” 九泉合上生死簿,放在一旁,一手撑着下巴。 “不对呀,你可是戒律神呢,只要动用戒律神力,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所以你来这一趟的目的……” 九泉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身。 看到好几排不知何时偷放在那里的十几箱糕点。 “???” 再转回头时,江粼月已经不见了。 只听到一句话:“前段时间小傀调试机器人生产了好多糕点,我们实在是吃不完,帮帮忙啦。” 九泉思索。 “不是还有应龙族和玄晶魔龙族么。这么多张嘴巴都吃不完,到底有多少?” 她瞬身来到其中一箱跟前,将其打开。 终于知道,看似小小的箱子都是空间术的伪装,真面目是放在里面的密密麻麻的糕点箱子! 这要吃到猴年马月啊?! 她抽出鞭子,刚想要一鞭子劈毁,又在心底发出灵魂质问: 浪费粮食……会被戒律神降罪吗? 挥手,招来几名鬼卒。 “陛下有何吩咐?” “加大力度捕捉饿死鬼,越多越好。” —— 江粼月瞬身回到界果,来到晨禾峰,正巧碰到同样刚刚落地的季言禾。 两手背在身后,尾巴轻微摇晃,故作神秘道:“二师兄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季言禾对上她的目光。 “小师妹都把心里的想法写在脸上了。” 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看你的表情,阿姐来生过得很好。” “有缘自会再相遇,不打扰就是对她最好的祝愿。” “二师兄和我想的一样呢。” 江粼月抬手,变出一个粉色的兔子形状的糕点,递到季言禾跟前。 “这是小傀用量产机器人调试出来的,二师兄尝尝,给点意见。” 季言禾咬了一口,沉默了一会儿。 在心中嘀咕,品尝不了美食的傀儡,品味和常人竟然差这么多么…… 呃,也不能这么说。 对方都是傀儡了,就让让他吧。 用仙术变出一条围裙拴上,走进厨房。 “走,师兄给你做真正的美味。” 风雪有情1(顾念希 (为界果篇,江粼月在水晶沉睡的三年里,顾念希的剧情补充) 天玄宗·明希峰 这天顾念希起的格外早,穿好了外出的衣裳,坐在屋外的阶梯上,垂眸擦拭着苍阙剑。 和之前一样,她握着苍阙剑就会想起亲手刺穿小师妹心口的画面。 她会在心里一遍遍质问自己,明明最初就看到了那个结局,为什么不去阻止结局的发生? 明明和小师妹承诺过要一起扭转天命,为什么自己到头来什么都做不到? “哈……” 她抬头,望着渐醒的天空发愣。 现在的她和之前又有些不一样,她的情绪平静了许多。 她要控制住自己,别再癫狂般地丢掉苍阙,害得五师姐一边劝她,一边幸苦地把剑捡回来。 她知道,这样的平静持续不了多久。 在下一次失控之前,她要找些事情转移注意力。 正好,现在的她修为已来到金丹大圆满,能够去做那件一直等待着她去做的事情—— 她要把爹从顾家接走,拿回爹娘的遗物,以及寻回娘亲的尸骨。 最后,再郑重地送爹娘一程。 她站起身,御剑飞往涟月峰。 启程前,她要和大家说一声,不然她就这么走了,大家一定会担心的。 另外,她还要寻求启蜥它们的帮助。 刚落到涟月峰,远远就看到了朦胧雾气中封印水晶散发的微光。 走近些,又能看到水晶里璀璨的白鳞光泽。 沙沙—— 听到她的脚步声,靠着封印水晶睡觉的匿雪兔和幽夜蝠立马醒了过来,自觉地退到一旁。 她收了剑,走近。 抬手拂过冰冷的水晶表面,视线扫过里面熟睡的江粼月。 微张嘴想要说什么的,但很快就被心里涌上来的难过压了下去。 酝酿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咽下了声音。 微踮起脚,身子前倾,额头抵在水晶上,正对着江粼月的眉心。 缓缓闭上眼,脑海中逐渐浮现江粼月的笑颜。 耳畔有微风吹过,恍惚间,她听到江粼月呼唤她的声音。 顾念希身子轻微颤抖了一下,胸腔酸涩酥麻。 “对不起。” 她在心里默念。 嘎吱—— 不远处传来石头摩擦的声音。 她起身,寻声望去,看到不知何时站在后方的林奕与莫少煊。 他们身上沾了很多血,鲜红的,深褐色的,染得衣裳似饱受时间吹拂的斑驳叶片,落寞又沧桑。 莫少煊上前把用妖丹换来的两大袋灵石放到地上,揉了揉鼻头,“六师妹这么早就来看小师妹啦?” 顾念希轻轻“嗯”了一声。 回头再深深看了一眼江粼月的面容后便退到了一旁,把位置留给莫少煊和林奕用灵石蕴养封印水晶。 不一会儿,远处又传来宣璐焦急的呼喊声。 “六师妹!” 宣璐穿着一身橘红的衣裳,在雾中很是显眼。 “六师妹原来是来看小师妹了呀,难怪我去了一趟明希峰没找着。” 看到顾念希安然无恙,她奔跑的速度才慢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顾念希明白,她是担心自己离开了宗门做傻事。 于是带着歉意道:“是我不好,让五师姐担心了。” 宣璐抬手捏着她的脸蛋,轻轻揉搓,装作生气的样子,“不想让我担心那就开心一点呀,笨蛋师妹。” 说完,宣璐牵起她的手,“走,师姐带你出去散散心。” 顾念希笑着摇头,“谢谢师姐好意,但……我今日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闻言,宣璐目光凝重了起来,“重要的事情?” “我要去接回爹娘。” 宣璐低头沉思片刻,而后抬头,牵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些,“我陪你去。” 顾念希表情一愣,见她神情坚决,便同意了。 一刻钟后,她与宣璐等来了和玄晶魔龙外出寻灵草神芝回来的三小只。 她试探问启蜥和影蛛:“我能寻求你们的帮助吗?一天,只需要一天的时间。” 最为叛逆的影蛛正想要摇头拒绝,启蜥一把按住它的脑袋,对着顾念希连连点头。 [你是祖宗的师姐,当然可以,想必祖宗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 旁边的玄晶魔龙帮忙翻译了一下。 紧接着,启蜥问:[不过,是什么忙?避免影响祖宗苏醒,我们能取用的神魂力量很有限。] “不出意外的话,只需要你们分别施展一次窥探和投射。” 说完,顾念希抬手凝出一团白色的神魂力量,递给了启蜥。 “我一直有在修炼神魂力量,这种程度够不够让你们对着金丹初期的修士施展能力?” 启蜥吸收掉神魂力量细细感悟了一番,点头,[可以,没问题。] 商量完后,她们与天玄宗的大家一一打了声招呼。 如今界果形势严峻,为了争夺稀薄的灵力各方势力暴动,很是危险。 两个师妹要出宗门,大家给了好些符、丹药、法宝给她们。 顾念希深知此行用不上这么多东西,但不想让大家担心,都接下了。 甚至,林奕安排了三头元婴初期的玄晶魔龙与她们同行。一是翻译,二是震慑最不安分的妖兽一族。 待所有准备就绪,宣璐揉了揉溯蝶的脑袋,“溯蝶要留在这里陪小师妹哦。” 说完,她与顾念希一同骑上其中一头化出真形的玄晶魔龙身上。 三龙齐齐长吟一声。 龙吟荡出数里,喝退范围内所有修士与妖兽。 如此,她们在天玄宗众人的目送下飞向高空,按顾念希的指出的路线远去。 一个时辰后,她们来到一处破败的府邸上空。 顾念希一下子就看到了那熟悉的顾家牌匾。 还没等她们降落,屋内出来好些人。 手里拿着低阶法宝,警惕地望向威压传来的天空。 看到是三条威猛的龙族,一行人连忙跪下。 为首的老头为顾家的家主,修为不过金丹初期,是如今人丁衰落的顾家中修为最高的。 他低着头,面对三头元婴龙族的威压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才声音颤抖地问:“不知几位阁下造访我顾家是……是有何要事?” 风雪有情2 骑在龙背上的顾念希看到他跪地的模样,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三头玄晶魔龙落地,她与宣璐从背上跳了下来。 语气平淡道:“我来拿走我爹娘的东西。” 听到是少年人的声音,家主疑惑地抬起头。 视线先是落到三头化作人形的玄晶魔龙身上,眸中闪过谄媚。 正要再次低头时,他看到了顾念希。 表情一愣,像是在回忆。 距离离开顾家已过了很多年,顾念希的面容和音色与儿时大为不同,他并没有认出其身份。 让他发愣的原因是,他从如今顾念希的身上看到了顾心妍的影子。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重叠,结合顾念希说的话,他恍然大悟。 表情换做不可置信,而后是震怒。 “顾念希!” 站起身,第一句竟然是质问。 “你……你为何要害了你的堂妹?!” “她可是我顾家的未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断了我顾家的命脉!你让我顾家今后如何在这片天地立足!” 顾念希平静地扫了他一眼。 显瘦的身形,凹陷的脸颊,没了华光的黯淡衣裳。 向来喜欢用虚荣装饰自己的家主都变成了这副颓废的模样,看来这些年,顾家真的过得很糟糕。 不过她早就不是顾家人了,这些都与她无关。 她若无其事般从家主身旁经过,在灰蒙的建筑上寻回儿时的记忆,循着儿时的脚印往某个方向走去。 见状,家主又吼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还没同意,你给我过来!” 顾念希召出苍阙剑悬在身侧,明亮的剑光不偏不倚打在他的脸上。 “我只是通知你一声,而不是为了征得你的同意,明白吗?” “你……!”家主的注意力被雪白的苍阙吸引了过去。 他觉得很熟悉,但又不敢确定。 他们以前把苍阙当做废铁对待,又丢给了当时同样没有崭露头角的顾念希。 如今两者摇身一变成了他高不可攀的模样,叫他如何心甘情愿地接受? 这时,宣璐也从他身旁经过,轻蔑道:“你们顾家的未来?喔,真是可惜。未来呀,早被你们亲手送走了。” 说完,宣璐快步跟上顾念希的步伐。 家主正要吩咐人阻止她们,两头玄晶魔龙也跟了上去,经过的时候狠狠瞪了他一眼。 像是在说:敢动一下,你就死定了。 留下一头魔龙在外边守着,临时充当保姆带着两小只。 家主清醒了过来,老实地低头站在原地。 时不时抬眼望向顾念希她们和两头玄晶魔龙身影消失的方向,迟钝的脑子飞速转动。 年纪轻轻修为就到了金丹大圆满,还有元婴修为的龙族同行。 前者与已经死掉了的顾晚秋之间,孰轻孰重,他已经想好了,正思考着稍后的措辞。 彼时,顾念希在儿时的记忆下来到了爹娘的房间。 房间落满了厚厚的灰尘,除了桌椅板凳,什么都没了。 也是了,以顾家如今的情况,想必有用的都拿去变卖掉了。 指尖拂过桌面,留下两行痕迹。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叹了口气。 轻声道:“爹,娘,是孩儿无能,连这点事都做不到。” 簌簌—— 一阵微风从窗口吹拂进来,拂过她的发梢。 她闭上眼,仔细聆听微风捎来的回忆之声。 她听见儿时的自己在修炼上取得了好成绩,一路蹦跶到了这房间,迎来了爹娘的称赞。 “我们念希真棒!” “我就说女儿随我!来,跟爹爹抱一个!” “才不要呢,爹爹一身汗,臭死啦!” 她听见儿时的自己在修炼上犯了错误,挨了家主的批评,来到这间房寻求爹娘的安慰。 “念希不哭不哭,没关系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不要自责好吗?我和你爹会伤心的哟。” “乖,我们永远都不会怪你,所以你也不要怪自己,好吗?” 她睁开了眼。 桌子上留下的两行痕迹蒙了些风吹来的灰尘,变得朦胧。 她收了手,垂眸呢喃:“好。” 说完,微风停了,四周归于平静。 但很快,一股新的风自她掌心凝聚,席卷房间里所有的尘土。 眨眼间,房间变得十分干净。 她来到房间门口,看了许久,为回忆画上了句号。 抬手摘下储物戒,催动灵力把整间房子都吸了进去。 没有别的东西,爹娘住过的房间也算做遗物,她要带走。 轰隆隆—— 一声巨响后,本就破败不堪的顾家顿时又多了一个大窟窿。 出了房间,一脚刚踏上院子。 家主恬不知耻地巴结上来,“念希呀,以前都是为了家族才不得不做出那些决定的,莫怪莫怪。” 他搓了搓手,“好歹这里是生你养你的地方,现在家族有难,你是不是应该知恩图报,帮家族脱离困难的处境?” 顾念希站定,转过头盯着他丑恶的面容,一字一句重重念着他的话。 “生我养我?知恩图报?” 嗡——嗡—— 苍阙剑发出凛冽的剑鸣声,剑身剧烈抖动,仿佛下一秒就会把这里劈成两半。 家主和其他人迅速后退老远,生怕她出手伤了自己。 顾念希深呼吸一口气,压住了心底的怒火。 她要克制情绪,避免再次出现失控的情况。 “六师妹。”宣璐担忧地唤她一声。 她转过头,挤出一个笑。 “五师姐放心,我现在很好。” “再给我一点时间,马上就能处理好。” 宣璐眉头舒展了些,柔声回应:“没关系的,多久都行,我们等得起。” 顾念希握着苍阙剑,周身凝出飓风与碎冰,搅得灵力都变得凛冽了起来。 她一步步走向家主,语气冰冷道:“我没有杀了你这只吸血虫生祭我的爹娘,就是最大的报恩。” 小时候的她深受家族的洗脑,只知道拼命修炼,好日后为家族效力。 长大了才明白,所谓的家族不过是个巨型的吸血虫。 吸食着她们父母辈的精血,掏空她们这一代的精神,用来滋补上头那几个老不死的东西。 “现在,我的恩已经报了。你欠我爹娘的,是不是也该通通还清?” 风雪有情3 在顾念希的指路下,三头玄晶魔龙来到一处杂草丛生的房屋废墟。 木板胡乱插进土里,长满了青苔,又充满了时间消磨的痕迹。 顾念希跳下龙背,轻车熟路地穿过一根根木板,踩在脆弱的瓦片上,发出阵阵咔嚓声。 她来到一块和木板一样宽的石头前停下。 那石头是竖着插进土里的,饱经风霜后依旧挺立。 顾念希把苍阙剑放在一旁,跪下身子,对着石头磕了三个头。 “爹,我来看您了。” 说完,又磕了三个头。 “爹,我来带您去接娘了。” 她挺起身子,灵力附在手上开始挖土。 厚土下边埋着的,是她亲生父亲的尸骨。 指腹触碰到一块坚硬的东西,她挖的更快了些。 终于,她看到了白骨。 她用灵力把白骨完整的取了出来。 看着悬浮在身前的白骨,紧闭眼深呼吸许久,才起身,带着白骨走到影蛛跟前。 “能对我爹的尸骨施展投射吗?” 影蛛瞅了一眼,[可以是可以。] [但,你应该知道的。投射出来的复制体代表的是阴暗面,后面出了什么问题,可不关我的事。] “我知道。”顾念希当然知道。 所以,她才叫上启蜥一起,以防万一。 顾念希释放神魂力量供影蛛使用。 影蛛变回本体秽影之镜,镜面一闪,映射出白骨。 再一闪,在一行人凝重的呼吸声中,白骨逐渐幻化出血肉,有了人的形体。 看到那张记忆中的脸,顾念希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握着苍阙剑的手用力了几分。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嗡——滋滋—— 苍劲的手穿过了镜面,掀起一阵波澜,带着身体一并从秽影之镜中钻了出来。 此刻,父亲的形象在顾念希的视线中无比清晰。 是在儿时看到的,和山一样伟岸挺拔的模样。 每一次想念父亲时,她总是想起前者孤身走过漫长又煎熬的路程后满身的疲惫,和那痴呆的神情,让她陌生,害怕。 如今站在她跟前的父亲的模样,她很久都没有想起过了。 父亲睁开了眼,有微弱红光闪过。 眼珠转动,视线锁定在了顾念希身上。 双拳握紧,有风凝聚,吹得呼啦呼啦响。 在脸上出现情绪之前,父亲先踏出脚朝顾念希走去。 宣璐一手按在储物戒上准备掏法宝,“六师妹!” 三头玄晶魔龙手中也有黑晶石凝聚。 启蜥也趴在秽影之镜上,准备一有情况就狠狠咬一口镜子强制收回复制体。 相比起来,顾念希要淡定许多。 “没关系,我一个人就可以。” “爹只有金丹初期的修为,我一个人可以应对。” 她与父亲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父亲的实力不如她,这是一个原因。 最重要的原因是,即使站在她面前的是父亲阴暗面的复制体,那也是她的父亲啊。 她相信,父亲是不会伤害她的。 她的情绪愈发难以隐藏。 抿了下嘴,别开头。 再次转过来时,望着父亲熟悉又陌生的眸子,艰难开口:“爹。” 话音刚落,温热的眼眶催出一滴泪涌了出来。 划过脸颊,融掉了先前附在脸上的薄冰。 又落到地上,滴答一声。 父亲身形一顿,眉头舒展开,眼珠茫然转动,变得不知所措。 顾念希望着他,肩膀颤动,又唤了他一声。 “爹,” “我来……” “带您去接娘。” 呼—— 父亲双拳松开,凝聚的风四散开,吹动两人的衣裳。 他大跨步上前,一把将顾念希搂入怀里。 眼中的红芒消失,变得清明,抬手想要抚摸着顾念希的脑袋。 但在他的记忆里,在本体的记忆里,顾念希的身高还停留在儿时,第一次他摸空了。 第二次时,他仔细了许多。 手覆在顾念希脑袋上,缓缓开口:“念希。” “你长大了。” “比我和你娘想象中的,还要坚强。” 顾念希沉沉的嗯了一声。 “我拜入了一个很厉害的宗门,有了珍爱的家人,你们完全不用担心我。” 父亲欣慰笑出声。 “我们念希啊,总是这么棒。” 顾念希用力抓着他的臂弯。 “嗯,我很棒。” “您和娘,也可以放心地去了。” 风雪有情4 顾念希一直都在修炼神魂力量,神魂力量较同阶修士要强上许多。 但即使是这样,也无法供秽影之镜持续支撑父亲的复制体。 旁人的神魂力量纵使再多,也不如契约主人神魂力量效果的一半。 她拿来地图、笔,从父亲口中记下了遗迹的大致路线。 复制体消散,她从储物戒召出一口灵玉棺,把白骨小心的放在了里面。 离开顾家后,意味着她失去了仅有的资源,只好自己学着种植草药给自己用,多的就拿去卖灵石,挣口灵玉棺。 来到天玄宗后,恰好她有了会种草药炼丹的师兄、很有钱的炼器师姐。 她不用再像以前那么辛苦,无依无靠了。 她把自己种的草药通过锦绣阁全部卖了出去,挣的灵石越来越多,比期望时间早了许多买到了灵玉棺。 把灵玉棺收进储物戒后,她骑上龙背,循着路线去往遗迹。 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厮杀的修士与妖兽。 前者见来者是三头玄晶魔龙,自觉让出一条路。 这段时间里,天玄宗和玄晶魔龙到处征战压制暴动的妖兽,帮了人族许多。 后者见来者是三头元婴修为的玄晶魔龙,想到天玄宗的两头神兽,还有疑似半神的宗主,连忙落荒而逃。 她们这一行,在动荡的形势下倒是轻松。 只是界果内各处都有崩塌的迹象,很多路线都发生了改变,她们绕了很久的路。 半日后,终于来到了路线的终点。 遗迹塌成了一座巨大的石堆,黄铜建筑上满是鲜绿的青苔,为这座古老的遗迹抹上生机的颜色。 一行人落地,放出神识探查,里面没有真正的生命气息,又接着搜寻原本的入口。 找到后,剑光与法器齐齐落在巨石上,轰隆一声炸出一个洞口。 紧接着地面长出黑晶柱,阻止其他石头坍塌稳住了洞口。 她们互相点点头,屏息走了进去。 末尾的玄晶魔龙不忘用黑晶挡住洞口,避免歹心之人闯入。 洞口封住后,内部并没有想象中的漆黑,宣璐把照明法器收了回去。 她们的身影穿过一条条从缝隙中照射尽量的光柱,光柱中停滞的尘再次流动起来,随风勾勒着她们的轮廓。 走了一盏茶的时间,通道瞬间宽了许多,光线也明亮了起来,能清晰地看到嵌在墙里的根根骨头。 怕是以往进入遗迹之人的吧。 顾念希呼吸沉重了许多,滴血在季言禾给的寻迹符上,符化作一只红色的飞鸟,直直往前飞。 见状,她们的步伐加快了些。 许是来到了遗迹的深处,通道豁然变成巨大的塔内空间。 抬头一望,视线穿过层叠的蛛网,竟看不到尽头。 看久了,眼睛被上方的光线刺得生疼,只能收回视线,仔细观察四周。 正中央往下凹陷了些许的深度,盛有厚厚的灰尘,不知怎的有些像骨头磨碎后的粉末。 寻迹符化的红鸟在灰尘上盘旋了几圈,鸣了一声,振翅往上方飞去,众人的视线随着它一点点往上攀。 就当它快要飞入光柱内时,四周上面发出咔咔声,无数碎石掉落下来,露出密密麻麻的漆黑小洞。 避免把遗迹弄塌,三头玄晶魔龙并没有化出真形,而是用黑晶石凝成三条小龙飞了上去。 咔嚓——,又是一声动静。 洞里飞出数根丝线,交错着穿过了黑龙与红鸟的身躯,将其打散。 众人齐齐用神识探查,依旧是没有生命的气息。 影蛛仔细瞅了丝线一眼,[喔,是丝蛛,不过没我的好。] 话音刚落,四周的洞里向正下方发射出更多的蛛丝。 轰隆一声,数根蛛丝齐齐用力,竟把下方的平台提了上来。 唰拉拉——,灰尘一点点下落,让平台逐渐显露出来,同时也弥漫着整个空间,干扰着感知。 顾念希抬手掐诀,凭空凝出一阵飓风,把飘飞的灰尘全部聚在了一起,视线再次清明。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落到已经显露一角的平台上时,上方的光线消失了,空间归于灰暗。 宣璐连忙再次掏出照明用的法器。 法器刚发出明亮的光,她抬眼就看到一团黑影从上方极速落了下来。 刚从怀里抓出江引尘给她们用来对抗远古大能神识的凤殇花花瓣,一旁的顾念希先朝着黑影挥舞几道凌冽的剑气试探。 那黑影也不闪躲,就这么硬生生接下了。 剑气穿过它的身躯,它被切成了好几块,散落在了逐渐升起的平台上。 借着照明法器的光亮,众人看清了黑影的模样。 是一只一丈高的人头蛛身的血蜘蛛。 影蛛直接跳了过去,落到血蜘蛛的蛛腿上,抬起一腿用力一敲,轻松敲断了血蜘蛛白得跟瓷一样的腿。 接着变成大蜘蛛,融了血蜘蛛的尸体,将其吸食掉。 [还是只化神的蜘蛛,美味美味!] 启蜥回忆起通过窥探江粼月过去时,看到的有关遗迹的剧情,结合遗迹内的情况,猜测: [这血蜘蛛莫不是进入遗迹筑巢,和远古大能残留的神识打了一架?神识被它打没了,它也受了重伤,才会吸食这么多躯体进行疗伤。不过嘛,它还是死咯。] 难怪她们一路上都没有触发神识。 宣璐看着手里捏着的一把凤殇花花瓣,挑眉,“看来师尊白拔了。” 又转念一想,“嘶……我是不是可以拿去卖掉,给小师妹挣灵石?” 听她这么说,顾念希也把身上带着的花瓣交给了她。 遗迹里最大的危机没了,她们也就用不上花瓣。 但花瓣拔都拔了,总不能重新插回师尊的脖子上吧? 还是拿去卖掉,挣灵石滋补封印水晶来得实际。 这时候,平台已经停止升起。 启蜥跳上去变成大蜥蜴,一尾巴直接把影蛛打了下去。 [要吃一边吃去,别耽误正事。] 它用尾巴扫落其余的灰尘,露出好些带着衣物的骨架。 顾念希又摸出一张寻迹符,红鸟飞上去,停在其中一具完整的骨架上。 是她的娘亲,顾心妍。 她飞上去,凝出微风小心吹掉顾心妍身上的灰尘,顺好衣裳。 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娘,我带着爹来接您了。” 起身,把顾心妍放在了灵玉棺,和变小了的两小只一起跳了下去。 之后,她们离开了遗迹,来到一处隐入云层的高山上。 顾念希召出灵玉棺,来到了边缘,抬头望着天上好似近在咫尺的红色裂口。 小时候爹娘曾对她说:“等念希长大,爹娘带着你游历世间好不好?” 现在她长大了,爹娘却离开了。 曾经憧憬的世间,也不过是个界果,她们和世间数万生灵一样,从未触及到真正的世界的一角。 她摘下手上的储物戒,放入棺中。 储物戒里除了爹娘住过的房间,还有她来到天玄宗后攒下的物品。 她想把体验过的乐趣、尝过的美味捎给爹娘,陪爹娘一同上路。 合上棺后,她从启蜥那里接过一簇龙焰,放在了棺上。 不似以往的汹涌,这一次,龙焰变成一朵朵绽放的洁白花朵,慢慢开遍灵玉棺的每一寸。 从缝隙渗入棺内,温柔地没过同样洁白的骨头。 顾念希抬手,触摸龙焰中粉末。 龙焰是没有温度的,但她却真实地感受到了一丝温度。 待灵玉棺全部烧完后,她再次抬头看了眼天上的裂口。 “爹,娘,待你们游历完世间后,可以穿过裂口,先我一步去游历界果外的世界哦。” 说完,启蜥收了龙焰。 她凝出一团风,吹散了粉末。 粉末四散开,在红色的天空中宛如明亮的繁星。 正当繁星快要接触到裂口时,一阵更强的风把繁星吹了回来。 过程中,繁星摇身一变,竟成了一朵朵雪花,落了下来。 宣璐和玄晶魔龙被风吹迷了眼。 “下雪了?” 宣璐勉强睁开眼,看到顾念希挺拔地站在前方。 本来四散的雪花在风的吹拂下有了形状,变成两个清晰的人影。 再一眨眼,她看到两道人影笑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低头用力揉搓眼睛。 坏了,出幻觉了! 顾念希抬头,对着雪凝出的人影唤了声:“爹,娘……” 雪凝出的顾心妍伸出手,抚上她的脸。 雪也是温热的。 风还未停歇。 她再一次听到了风里的声音。 “念希,我的孩子。” “你真的长大了。” 这一声,击碎了顾念希所有的伪装。 所有情绪全部涌了出来,她大哭出声,张开双臂拥了过去。 后边的宣璐再次睁开眼时,正巧看到她拥着两道人影坠了下去。 “六师妹!” 她尖叫着跑过去,但山上的风骤然变大,要不是玄晶魔龙拉住她,她就被吹走了。 她朝着另外两头玄晶魔龙大喊:“快救救六师妹!” 彼时,顾念希已拥着风雪坠出了云层。 汹涌的哭声被风吹散,温热的泪水被雪冻结。 她多想山再高一些,让她和爹娘拥抱的时间再久一些。 落到半山腰时,怀里的风雪被四周的温度融化,爹娘的身形正在慢慢流逝。 离开之前,风声与她道别。 “念希会照顾好自己的,对吧?” 她哽咽着点头,“我会的,我会的!我会照顾好自己!” “你向来不会让我们担心。所以,快回去吧,不要让现在的家人担心。” 说完,风雪带着她的眼泪离开了。 顾念希在半空中蜷缩着身子,最后一次放声大哭。 腰间的苍阙剑爆发出明亮的白光,包裹她全身,又直冲天际,盖过了云层中的绯红,逼退正准备下去找她的两头玄晶魔龙。 白光聚在她身后,凝成一个模糊的人影,张开双臂拥抱着她。 她睁开了眼,五窍涌出白光融进人影的体内。 她剥离了自己的情感。 渐渐的,她不再哭了。 人影也清晰了起来,有了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与身形。 至此,苍阙剑灵诞生了。 苍阙拉住她的手,往山上飞去。 山上的风雪停了,宣璐召出飞舟,正要下去。 两道熟悉的人影极速飞了上来。 “六师妹!” 她欣喜抬头,却又马上变得疑惑。 是错觉么?总觉得,六师妹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顾念希这时脸上还有泪痕,表情却异常地平淡,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想。 她与苍阙一起朝着宣璐伸出了手。 “五师姐,我们走吧。” 宣璐牵上她们的手。 “回宗门么?” 苍阙温柔一笑,代顾念希传达:“不,是去山海界,主人要一鼓作气突破元婴。” 宣璐一一扫过她们的表情,眉头皱了一下,又迅速舒展开。 “好,那现在就走!” “六师妹一日不突破元婴,我们就一日不回宗门!” [诶?我们也要吗?] “对了,你是……?” “我是苍阙剑的剑灵,叫我苍阙就好。” 苍阙缩小成拳头大小,坐在顾念希肩头上。 “以后,就由我来传达主人的想法啦。” 我和你的摇篮曲1(前三创世神兽后续 (羽嘉第一人称叙述是写了的,但回过头来发现算是对前文的扩写,基本是废话,番外字数有限,只能舍去了。题目取自《妖尾》主题曲“我和你的摇篮曲”,没别的意思,单纯想到了这个??) (羽嘉x毛犊放心磕,作者钦定cp) 被革去神职、收回神躯后,毛犊瞬间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胎。 好在有前下属玉麒麟的开路,以及介潭的陪同,让他安全去到了下界。 因创世四神兽的时代沦为过去式,其直隶妖兽族群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尤其族群数量大幅减少,全体进入涅槃重生阶段的凤族。 也不知是在此之前凤族结下了太多仇家,还是其余妖兽种族见高高在上的凤鸟沦为案板上的田鸡,在各种复杂的情绪驱使下,全都前来落井下石。 它们捣毁视线里的一切凤鸟蛋,想要在凤族最脆弱的时候将其毁掉。 这就是失去了神明庇护的种族。 这就是凤族在羽嘉日日夜夜的保护下,一直避免着的下场。 在因果报应下,它们当初对羽嘉做出的一切,如今回旋在了自己身上。 见到凤族的遭遇,毛犊也只是张张嘴,什么话都没说。 如今的他没有权力,也没有实力。 倘若没有还留有部分实力的介潭相伴,想必,他迟早也会迎来生灵唾弃的下场吧。 他望着在戒律神力的作用下更加蔚蓝透彻的天,呢喃出声: “原来混沌神台之外的天地是这般模样,有些可惜,我竟现在才意识到。” “倘若当初多了解你一些,知晓你喜欢的是哪一片天,是否,能早些时候找到你呢?” “羽嘉。” —— 为了毛犊能够顺利度过五百年封禁期,玉麒麟花了许久时间为他寻了处隐世桃园,爱你设下多层禁制避免不测。 临走前,又多次嘱咐正在为生活发愁的介潭。 “一定一定要照顾好毛犊大人,不能让他接触到危险的东西,也不要把危险的东西砸在他身上。” “一定一定不要光顾着睡觉,不管毛犊大人啊。” “一定一定……” “哎呀行了行了。”介潭抬手不耐烦的将他推开,“叽叽歪歪烦死龟了,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话这么多?” “……”玉麒麟抿嘴后退几步。 以前? 以前您光顾着睡觉,有见过我几次吗? “咳咳……”坐在藤椅上的毛犊虚弱咳嗽几声。 原本浅蓝色的头发与睫毛,此刻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很是苍白通透,仿佛下一刻他整个人会消失一般。 “毛犊大人!” 玉麒麟慌张上前,蹲在他旁边。 以前的大人是俯瞰天地的至高神,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看到大人如此脆弱的模样。 强烈的不真实感让他有些怀疑,此刻是否是工作太过劳累而做的荒诞梦境。 “玉麒麟,”毛犊轻唤他一声,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面部肌肉肉眼可见抽搐了几下,而后挤出一个勉强温和的笑。 “我已经不是你的大人了。” “去吧,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吧。” “介潭是懒惰了点,但大可放心他的为人,不必担忧我日后的生活。” “大人……”玉麒麟望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印象里,大人总是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很少有轻松的时候。 没了审判神的职位,大人也终于能够轻松、自由、享受一回了吧。 “我明白了。” 玉麒麟站起身,埋着头缓缓后退。 酝酿了一会儿,最后抬眼迎上毛犊的目光。 “那……属下告退。” “再见了,大人。” 说完,他化作一缕白烟离去。 毛犊闭上眼,身子后仰完全靠在椅背上。 本打算休息一会儿适应当下的身子,一旁的介潭忽然拿着葫芦瓢闷闷敲着水缸。 打了个哈欠,侧头问他:“诶,我先去睡一会儿,你别把自己整死了。” “哦对了,你……” “几年不吃饭会死吗?” 毛犊:“……” “你说呢?” 我和你的摇篮曲2 如今的毛犊金瞳不再,但外形上还留有麒麟的特征,甚至身体好时还能够化作兽形。 但凡胎就是凡胎。 人形时候的他提不动盛有半桶水的木桶,走两步就得停下来歇一歇。 兽形的他打不过介潭养在院子里的大白鹅,总是被大白鹅围殴揪掉好几片鳞片。 简直是个徒有形体的战五渣,介潭看了都止不住吐槽: “你还是别动了,我怕你又哪天自己把自己搞残废,完事儿还忍着不说,到时候我又得费力气帮你养身体。” 如他所言,不论曾经还是现在,毛犊都喜欢抗。 被【朽】折磨?抗! 硬是打了几万年的工没抱怨一句。 介潭睡死了忘记给他做饭、熬药,又饿又痛?抗! 导致介潭每次反应过来时,他都是孤零零挂在藤椅上进入了濒死状态。 得亏介潭修为降得不多,能够用仙术把他拉回来,不然他早就死了好几次了。 可下界终归是下界,不仅有戒律压制,还无法快速恢复力量,若一直这么消耗下去,介潭一身伪神力迟早要被消耗干净,届时只能去到上界恢复伪神力。 可这样的话,毛犊不就离开了他的视线,出什么事真死了怎么办? 介潭咬牙疯狂扣脑袋。 睡了数万年的懒乌龟从来没这么烦恼过,他简直要被生活逼疯了! 好在他脑子不是白长的,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他把南海睡莲的莲子种在一口半个巴掌大的土缸里,将其递给毛犊。 “你一天天的什么都别干,就守着莲子,给它清一清水面上的浮尘。” “还有啊,哪儿不舒服直接说出来,别一天天扛来扛去,我的伪神力是有限的!” 毛犊坐在前院,沐浴着温和的日光,双手摩挲土缸。 仔细看了几眼沉在缸底的莲子,缓缓抬头,对上介潭的视线。 开口:“我饿了。” 介潭当即撇嘴,“好好好,让你说你还真说是吧?行,算我介潭懒惰了一辈子的报应。” 身体很诚实地系上围裙,又变出一把菜刀,迈开短腿就往鹅笼走去。 “早看那几只鹅不爽了,今儿给你炖鹅汤,看我不补死你!” —— 失去神位,也就意味着一同失去了颇多权柄,尚在伪神境的介潭也就无法像从前那样随意观测某个目标的现状。 包括无法观测羽嘉转世的地方及状况。 不只是他们,因为羽嘉灵魂特殊,已经入职九泉座下的玉麒麟也无法在生死簿上找到羽嘉的名字。 想要找到羽嘉,只能够通过术法粗略占卜。 在第四年的春天,他们第一次占卜到了羽嘉的下落,在一片葱绿的梧桐林。 玉麒麟用职权帮他们开通了冥界通道,节省了不少时间。 察觉到强者的气息后,围在最大的一棵梧桐树四周的野兽迅速四散开。 介潭神识一探,只探到一颗死去的蛋。 蛋壳被先前逃窜的野兽碾碎了一半,只留有少许温热的蛋液。 介潭与毛犊一起蹲下,伸手捻了捻地上的蛋液。 他们很确定,这就是羽嘉。 但很可惜,他们还是来晚了。 刚诞生还未化成形的羽嘉孤独地死去,又去往了下一个轮回。 这是他们第一次找到羽嘉。 但一定不是羽嘉第一次、第二次轮回。 说不定在过去的几年,她已经度过了好几世孤独又短暂的人生。 往坏处想,羽嘉轮回的次数或许已经无限接近一百次。 毛犊杵着杖站起身,一边咳嗽一边转身往空间通道走去。 “走吧,时间紧迫,得马上进行下一次占卜。” 又过了十几年,他们终于抢在死亡跟前找到了羽嘉。 这一世的羽嘉投胎成一只普通的火红色小鸟。 介潭和毛犊找到她时,她正站在巢穴边缘,振翅学飞。 我和你的摇篮曲3 羽嘉身上的羽毛还没长成,几簇橘红色绒毛冒出来,像只漏棉花的布偶。 毛犊和介潭在树下止步,仰头安静地望着她。 她先昂首鸣了几声给自己壮胆。 然后翅膀一扇,两腿一蹬,蹿出巢穴。 没等她感受滞空感,她就极速坠了下去。 闭眼开始叫唤。 语速极快,声音尖锐,听上去骂得挺脏。 死风,没见她在学飞吗?就不能主动吹一吹! 等她落下去时,毛犊瞅准位置,两手叠在一起伸了出去。 噗通—— 羽嘉精准落到毛犊手心。 “啾?” 预想中跌落带来的痛感没有发生,反而是温热的柔软,羽嘉疑惑地叫了一声。 遂睁眼,对上一双湛蓝色的清澈瞳孔。 歪头眨巴眼睛。 真好看。 虽然知道手上的确是羽嘉,毛犊仍觉得很不可思议。 轻声唤了一句,试探对方是否有过往记忆似的。 “羽嘉……?” 话音刚落,羽嘉扑腾翅膀跳起来,张嘴直接往他眼睛啄去。 心想着,这么好看的果子,一定很好吃! 事发突然,毛犊连忙闭上眼睛。 一边抬手摁住羽嘉,一边有意无意往后退。 不料被裸露的树根绊了一下,结结实实摔了下去。 羽嘉顺势落到他头顶,瞅了几眼晶莹剔透的麒麟角。 心想这个也不错,一定也好吃。 于是又张开嘴,叼起麒麟角来。 角不会痛,毛犊任她叼。 但刚刚那一跤把屁股摔疼了,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干脆张开双臂躺了下去。 一旁的介潭摆出臭脸。 “喂,不是……” “你这就被她击倒了?” “不至于这么弱吧?” —— 回到住的地方,毛犊把羽嘉从角上扣下来,放到蕴养南海睡莲的小土缸上。 羽嘉侧头盯着水面,低头饮了一口水。 砸吧砸吧嘴。 嗯,味道不错。 余光瞥见水面波澜映出的南海睡莲种子金色的纹路。 抬爪挠挠头,思索。 金色的诶……长得就一副好吃的样子! 于是趁着毛犊去往屋内拿练食的时间,一头扎进水里叼住种子。 奈何屁股朝天,腿有点短,够不着土缸边缘。 只能一边扑腾四肢,一边惊叫,吸引毛犊他们的注意力。 可她叫得越急,灌入喉咙的水就越多。 等毛犊拿着满满一篮子练食出来时,她已经凉了。 哗啦—— 毛犊把她的尸体捞出来,放在掌心。 身上的水顺着掌心的纹路不停往下淌,就像她的生命一样,抓不住。 毛犊握着她的尸体在原地蹲了许久,取出嘴里紧紧叼着的睡莲种子,随后在附近找了块好地埋了尸体。 没一会儿,他和介潭开始又一轮占卜。 两年后,他们在一个半废弃的人族村落里找到了羽嘉的转世,是一只一岁大的红褐色雀猫。 这一次,毛犊时时刻刻守着她,生怕不留神又出了意外。 羽嘉前脚才拉出臭臭,刚刨第一把土盖上去,他就过来蹲着,一眼不眨地盯着她。 羽嘉不悦地摆尾,敷衍地又刨了两下灰,转身走了。 这不人不羊的家伙真是的,有那么急吗? 罢了罢了,看在他每天都给我挠痒痒,抱着我晒太阳的份上,刚才的臭臭不埋了,留给他好了。 十几年后,羽嘉作为雀猫的一生结束了。 毛犊把她的尸体埋在红色小鸟旁边。 盖上最后一把土,又和介潭踏上寻找她的旅程。 —— 又过几年,毛犊和介潭找到投胎成人类弃婴的羽嘉。 ——睡了,待补 羽嘉新春头像见微博,这里不好放,容易被卡。且发在洋柿子有被洋柿子喂癌的风险,以后可能会把本书所有图都删掉。 我和你的摇篮曲4 治好毛犊,介潭和他一起爬上树,在羽嘉的指挥下摘果子。 “我不要那个,上边一点上边一点!” “这俩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上边那个更红!” “行行行,给你摘红的……摘到了。” “哎呀,我突然不想吃红的了,我想要下边那个没那么红的。” “……”介潭气得把手里的红果捏碎,汁儿溅了毛犊一尾巴。 “你故意的是不是?” “哎呀,人是会变的,所以我刚刚口味变了一下。” 介潭咬牙切齿,这哪里变了?德行明明和以前一模一样! 两刻钟后,满身枝杈的介潭,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毛犊终于从树上下来。 把摘了满满一箩筐的果子推到羽嘉跟前。 介潭抿嘴长舒一口气,“快吃快吃。” 摘了这么多果子,够羽嘉闹腾好一阵子了吧? 羽嘉慢悠悠走过来,一手扒在箩筐边缘,一手随意捞了一颗送到嘴里。 “嗯……确实甜。” 但她只吃了这一颗就背手转身走了,一点留恋也没有。 介潭立马叫住她:“站住!” “给你摘了这么多,怎么就不吃了?” 羽嘉回头,笑眯眯摆手,“不想吃啦。” “留给你们吃算了,当做是爬树的辛苦费,方便下次继续爬树哦。” “诶你这丫头!” “我这丫头怎么了?” “你这丫头……很好!非常好!” “哈哈,当然好啦~因为我是羽嘉,和曾经的创世神兽同名的羽嘉~” 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羽嘉坐在院里晒太阳,毛犊站在后边给她梳头发。 不过她时不时就动一下,毛犊不仅没梳顺多少,还被飘飞的头发扎到鼻子,不停打喷嚏。 “阿嚏——!” “阿——嚏——!” 羽嘉皱眉,扭头看到他打得鼻头通红。 “哎呀你也真是的,身体不好就多穿点衣服啦,喷嚏打了我一身。” 毛犊刚想解释,又打了一个喷嚏。 “唉……”羽嘉直摇头。 随后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连忙转身扒在竹椅靠背上,兴奋道:“教我修仙吧!” “你俩能活那么久,我要是能修仙也能活久一点,让你俩多陪我几年!” 毛犊闻言一愣,心绪复杂地看着眯眼嘿嘿笑的羽嘉。 说来也是讽刺,曾经的他们拥有无限的寿命、通天的本领、仅一神之下的地位,反而忽视了对方。 成了如今的现状后,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反而想着要多关照这只想要热闹的鸟儿。 但幸好,一切还不算太迟。 毛犊应下:“好。” 奈何现实残酷,羽嘉此次投的是毫无修仙资质的凡胎。 除非人为洗髓换骨,否则修仙是不可能的。 介潭抬手准备手搓仙骨,羽嘉却撇嘴嫌弃摆摆手。 “哎呀算了算了,洗髓换骨什么的一听就痛得很,我才不要换,我怕疼。不能修仙那就不修,反正我也不稀罕。” “这你放宽心,相信我的手艺,绝对不疼。”介潭说。 羽嘉环抱双臂,做害怕状,“就是因为你动刀我才更害怕,我才不信你!略略略!” 说完,羽嘉张牙舞爪跑开了。 “你!”介潭气得掌心刚搓成形的仙骨瞬间散开。 真是气死龟了,不爽了还不能像以前那样直接打,否则怕是一掌让羽嘉当场投胎。 他侧头看到一旁躺在竹椅上闭眼悠悠晒太阳的毛犊,用力呼出一口浊气,回屋继续宰鸭子。 “摊上你俩真是我的前世报应!” 把一只懒乌龟逼成操心老父亲,比杀了他还难受! 稍后毛犊微微睁开眼,看到羽嘉蹲在鹅笼边上一个劲扯鹅的羽毛,疼得鹅一边挣扎一边叫。 即使鹅的叫声很响亮,毛犊还是听见了她的呢喃声。 “哎呀,人各有命,强求不得强求不得。” “顺其自然吧,死了就死了。” “甭管活多少年,玩儿尽兴就不亏。” “大不了下一辈子继续玩儿!” 她呢喃完,捏着扯来的两把鹅羽,转身往毛犊走去。 毛犊赶忙闭上眼,装作已经睡着。 羽嘉轻声跑到他身后,嘴角咧得老高。 抬起手,像鸟儿装饰自己的羽毛一样,把一根根鹅羽插在毛犊头发里。 没多久,毛犊的脑袋被她叉成一个羽毛球。 羽嘉后退几步欣赏作品,捂嘴弯腰窃笑。 嘻嘻,趁现在还活着,赶紧玩儿! 不用来玩乐的人生将毫无意义! —— 之后的岁月,毛犊和介潭带着羽嘉去了很多地方游乐。 在羽嘉作为凡人一生的第34个年头,他们去到了一处繁华的人族城镇。 当时正值人间新年,街上人流攒动,人头密密麻麻的。 羽嘉说不想看黑乎乎的脑袋,想看夜晚绚丽的烟花,便让介潭在客栈花灵石买了三间客房住下,晚上再出来玩儿。 嘎吱——,三间房门一同关上。 介潭一步跨到桌前坐下,抓起储物袋往桌子上倒出灵石一块一块数,越数表情越难看。 看来又得让毛犊叫玉麒麟再给些灵石,不然根本不够羽嘉花。 毛犊则直接躺上床,闭眼休憩,为夜晚的活动养精蓄锐。 羽嘉一反常态没有在屋里瞎倒腾,而是从靠墙的案桌上拿来纸笔,将其摊在床上,蹲在床边,安静又缓慢地写下一行行张牙舞爪的字。 写得越多,她的字迹和她的表情一样,逐渐柔和下来。 我和你的摇篮曲5 夜晚,羽嘉跑出房间,快速敲击毛犊和介潭的房间门。 “天黑了,外面灯亮了!” “起床啦,出去玩啦!” 嘎吱—— 两人先后走出房门。 羽嘉转身扶着木梯扶手,三步并作两步咚咚咚跑下去。 介潭掂量手里的钱袋,靠近毛犊,“诶,明儿让玉麒麟在捎些灵石来。” 毛犊半眯眼无语地瞥他,“又花光了?” “一直麻烦她也不太好,我们又不是没有手,自己想办法挣灵石就是。” “有什么不好的?”介潭反问,“反正和她熟的是你,不好意思的也是你,我只管要灵石就行。” 咚咚咚—— 走到一楼的羽嘉不耐烦敲击扶手,抬头望着他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走快点,等会儿好东西都被别人抢光了。” 介潭收了钱袋,没好气说:“说你又把钱吃光了。” “我们没钱了,穷了,等会儿你可买不到好东西咯。” 羽嘉朝介潭翻白眼,“说得好像你没吃似的,懒鬼。” “我吃点怎么了?我辛辛苦苦照顾你俩,我不能吃吗?” “是是是,您该吃,应该吃,最好吃死了算了。” “啧,真是不懂感恩的白眼狼。” “是是是,您说的对,您看人真准。要不我再配合您一下?嗷呜~” “……”介潭沉默,真是斗不过羽嘉的嘴。 咯噔咯噔—— 三人步履轻快踩在街道的青石上,在密集的人流中穿梭。 羽嘉背着手,蹦蹦跳跳走在最前端。 一会儿望向左边,一会儿看向右边。 灯火一直照耀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笑容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走在后方的毛犊静静看着她脑后不停摆动的单马尾辫。 旁边的介潭依旧是最操心那个。 “羽嘉,走慢点!” “等会儿看不到你了!” 羽嘉笑嘻嘻转身,“你不是仙吗,怎么会看不到我呢?那只能说明你没本事。” 说完,羽嘉蹦得更快了,马尾辫很快消失在介潭和毛犊视线中。 介潭只好动用仙术,透过人群清晰捕捉到羽嘉的身影,看到她正杵在一个小吃摊跟前。 介潭烦闷呢喃几句,快步追上去。 毛犊反应慢了些,待介潭也从视线中消失后才想着加快步伐。 不过他这会儿还没恢复,跟不上羽嘉和介潭的步子,越走越是落后,索性放慢步子好生欣赏起周围的景象。 嬉笑的人群、琳琅的商品、璀璨的烟火……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人族城镇待上这么久的时间。 人间界不如修真界繁华,更没有仙界和混沌神台辉煌。 但有一种独特的氛围。 烟火气和生机。 咻——啪——! 一簇大烟火在夜空绽放,吸引下方所有人的目光。 毛犊也驻足抬头望了一眼。 是一对黄紫相间的龙凤图案烟火。 毛犊低头,收回视线。 余光正好瞥见远处踮着脚,伸手指着凤凰烟火笑的羽嘉。 毛犊迈出一条腿,正要走过去。 附近忽然响起一道清脆的铃铛声。 叮铃—— 毛犊注意力莫名被吸引过去。 扭头看到一名成年女子正在拨弄颈间的白金色铃铛。 叮铃——叮铃—— 站在她旁边外貌二三十岁的蓝衣女子微皱眉头,拍打她的手。 “哎呀,大猫别弄了,吵耳朵。” 大猫噘嘴发出呼噜声,又快速拨弄了一下铃铛。 “呼噜呼噜——” “喜欢。” “真是的,不就是送你一个铃铛嘛。”蓝衣女子嘀咕,接着把手里的浅褐色老虎面具戴在大猫脸上。 “这个也给你好了,免得你又控制不住化出猫脸。” 蓝衣女子刚说完,嘭——的一声,大猫身后现出一条带有云纹的三尺长大尾巴。 大猫兴奋摇尾巴,发出的呼噜声更响了。 “喜欢!” “哎呀!”蓝衣女子惊慌地抓住她的尾巴。 “快点把尾巴收回去,别吓到小朋友。不然我把铃铛和面具收回来!” “哦,好吧……” 大猫收了尾巴,被蓝衣女子拽走。 毛犊视线落到蓝衣女子身上,能察觉到其身上有微弱的灵力波动。 “修士……?” 原来踏上修仙一途的人族也会留恋人间奇景么。 叮铃—— 大猫忍不住又拨弄一下铃铛,蓝衣女子跳起来给她脑袋一拳。 这时,毛犊看清蓝衣女子别在腰间的一枚香囊,上面绣有两个淼字,从针脚来看明显是两个人绣的。 过后,毛犊视线又落在蓝衣女子先前站的地方,那里有一个面具摊。 毛犊穿过人群走过去,一眼看到挂在正中央的彩凤面具。 想都没想就将其摘下来,将身上的灵石通通丢给老板后,转身去找羽嘉,全然没听到老板在唤他。 羽嘉还是在方才的那个位置,大口大口啃灵兽肉烤串。 毛犊背着手走近,“羽嘉。” 羽嘉转过头,见他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下意识把手背过去。 “要吃自己买啊,不准跟我抢。” 毛犊无奈笑了下。 “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新年礼物。” 羽嘉来了兴致,“哟,今年居然还有新年礼物?” 腾出一只手伸向毛犊,勾勾指头,“让我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毛犊盯着羽嘉的手,犹豫了一小会儿,觉着自己的做法会不会太突兀了。 但想着方才蓝衣女子给大猫戴上面具时,后者表露出的开心,这点犹豫还是散去。 突兀就突兀吧。 这是第一次来人间界过年,能让羽嘉开心,其它都无所谓。 毛犊伸出手,将面具放在羽嘉手上。 看清面具款式,羽嘉明显一怔,呼吸都慢了。 过会儿嘴角才慢慢上扬,露出顽皮的笑。 “不错嘛,小绵羊,审美还是可以的哦。” 毛犊心头一颤,不可思议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羽嘉歪头,表情茫然,“嗯?我刚刚有叫你吗?” “哦,好像有,不过我忘了。” “好啦别发呆了,还不快给我戴上,我手腾不出来。” 毛犊照做,小心翼翼为羽嘉戴上。 羽嘉晃脑袋显摆了一会儿。 把手上的烤串递给毛犊,“给我拿好,掉地上了唯你是问。” 随即两手背到身后,把卡在束腰带上的东西取下来,趁毛犊没注意迅速戴在他脸上。 “铛铛,我也有好东西给你哦。” 毛犊感到诧异,抬手抚上面具。 另一边的介潭数完灵石转过去,看到两人戴着面具面对面,沉默片刻。 “干啥啊,就你俩有,我的呢?” 羽嘉玩笑道:“你还需要面具呀?直接把龟壳取下来盖在脸上不就行了吗?” “嘶……你这死丫头,真是白眼狼!” “诶,大过年说‘死’字可不好哦。” 两人争吵之际,面具摊老板终于穿过人群追过来。 一手搭在毛犊肩膀,气喘吁吁道:“客、客官,小的不、不收灵石!” 毛犊扭头,正巧看到他手里握着自己方才给的那把灵石。 不收灵石? 那怎么办,他可没有凡人用的钱两。 便求助般看向介潭。 不料介潭两手一摊,“看我也没有用,我只有灵石。” 羽嘉侧身凑近介潭的耳朵,“你不是神仙吗?用术法变一些不就得了?” “别,我可做不出这种事。” “切,没实力。” 面具摊老板把灵石塞回毛犊手里,试探性问:“客官,那您……买还是不买?” 毛犊皱眉,正在思考要不要让玉麒麟拿点钱来。 羽嘉先不耐烦了,利落取下面具塞到老板手里,“他不买。” 说完拿回毛犊手里捏着的烤串,边吃边往前走。 “我饿了,你俩别傻站着了,接着逛呀。” 介潭扫了眼毛犊脸上的面具,追上去:“那你是怎么搞到的面具?” “要你管。” “哦,我知道,手不是很干净是吧?” “我呸!赤裸裸的诬陷!小心我今晚趁你睡着用竹签戳你鼻孔。” “嘿,龟壳一盖,我看你怎么戳。” 毛犊还站在那里,取下面具一瞧,是一副白羊面具。 猛地转身,看向往回赶的面具摊老板。 没等他追上去,已经走了老远的羽嘉唤他:“你怎么还不走啊?不会又走不动了吧?” 毛犊只好打消念头,捻着面具快步追上羽嘉。 认真问:“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羽嘉斜眼瞥他,反问:“想起什么?我应该要想起什么吗?” 毛犊脑海里闪过羽嘉受罚时的面容,想说的话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轻声说:“没什么。” “走吧,夜色还长,继续逛。” —— 三人一直逛到寅时末,介潭的钱袋子空空才返回客栈。 咚咚咚—— 羽嘉活力不减,三步并作两步轻松上楼,率先进房间休息。 介潭是最后一个关上房门的。 一整天没睡觉可辛苦坏他了,沾床立马呼呼大睡。 毛犊躺在床上,侧头看着放在桌上的白羊面具,想到羽嘉说的话。 疲惫感逐渐袭来,他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待介潭主动敲他房门叫他起床时,已是酉时。 听到他起床的动静,介潭又跑去敲羽嘉的房门。 “奇了怪了,羽嘉居然会睡过头?” 咚咚—— “羽嘉,别睡了,起床了。” 咚咚—— 咚咚—— “羽嘉?” 介潭皱眉,释放精神力感知,才发觉里面没有一丝羽嘉的气息。 轰的一声破开门,果真没有羽嘉的身影,甚至一丝活人的温度都没有,应是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 便带着毛犊出去寻。 刚下楼,掌柜看到毛犊手里捏着的白羊面具,出声叫住他:“客官!” 毛犊语气平淡问:“何事?” 掌柜弯腰,在柜子里窸窸窣窣翻找东西。 刚一会儿拿出一副面具和一张折叠好的信纸。 “这是昨夜一名小姐命我交给您的东西。” 毛犊定睛一看,是昨夜他本想送给羽嘉的那副彩凤面具。 心一惊,快步走上前,一手捏着面具,一手打开信纸,忐忑不安查看内容。 信纸上密密麻麻的一团黑色字迹,有一半都被划掉了,真正的内容不多,毛犊三两下看完,内心莫名平静。 出声叫住已经跨出客栈的介潭:“介潭,不用找羽嘉了。” 介潭看到他手里的面具和信纸,“羽嘉告诉你她去哪儿了?” “嗯。”毛犊点头。 介潭继续问:“她在哪儿?” 毛犊垂眸,“她死了。” “死了?”介潭语气上扬,显然是不相信。 瞬身来到毛犊跟前,抢过信纸看了起来。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 不要想着来找我! 我好不容易决定去一个安逸的地方走向死亡,不准来打扰我! 要问为什么去死呢? 嘶……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哎呀,那就瞎说好啦,反正你们听不懂我也没办法再解释,不懂装懂就好了。 这些年呢,我过得也还算快乐吧。 嗯,那就谢谢你们咯? 你俩是仙,不懂凡人寿命不过百年的烦恼。 再过几十年,我会老,腿脚会越来越不利索,直到走向死亡。 我想趁着自己年轻、快乐的时候决定往后的未来。 在最快乐的时候依靠尚且利落的双腿走向死亡,这就是我想要的未来。 我才不想变成毛犊那样,一天天躺在椅子上需要别人喂饭。 嗯,就是这样,所以我就这么去死咯。 如果我还有来生的话,那就来生再见咯。 拜拜。】 读完信,介潭不可置信捂嘴。 “不是吧,我不过就骂她一句死丫头,她还真就……” 毛犊缓缓走出客栈,抬头望着天。 此刻已是傍晚,天边漫上一层晚霞,似展翅远飞的火凰。 火凰形体很快涣散,只剩余晖。 毛犊叹口气,垂眸看着手里的白羊面具。 那封信纸上有很多墨水涂掉的内容。 书写之时羽嘉内心也很挣扎。 不过她还是露馅了。 写到“毛犊”时,羽嘉还是下意识写成“小绵羊”,虽然用墨水涂掉,但毛犊还是认了出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创世四神兽都没有受到名为【朽】的惩罚,那时的羽嘉也会趁他忙于事务,偷偷拿起笔在书本上写下许多个“小绵羊”,又一一涂掉。 所以,这是小鸟同绵羊的伪装游戏么? 毛犊单手戴上白羊面具,回望介潭。 “走了,该继续寻找羽嘉了。” 我和你的摇篮曲6 人间新年一过,毛犊和介潭又踏上寻找羽嘉转世的旅途。 他们用四百多年时间找到了三十六次轮回中的羽嘉。 自人族那世轮回后,虫子、鱼、花草…… 羽嘉什么种族都轮了一遍,甚至有一次转生成蛟龙。 不过刚出生就被另一头恶蛟吃了,体验时间极短。 虽这几十次轮回中的羽嘉似乎一直没有上一世的记忆,只专注于当前的享乐。 但一切还算过得顺利、安稳。 尤其是毛犊在这段时间中度过了受罚期,恢复了修为。 有他和介潭护航,羽嘉处境十分安全,又因其性格,可谓是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 例如有时候羽嘉手痒了,跑出去欺负妖兽,妖兽带着自家族老气呼呼赶过来,结果感受到毛犊和介潭修为波动,吓得当场夹着尾巴哐哐磕头。 然后又被羽嘉叫嚷着“你以为就你会叫家长啊?”、“嘻嘻,怎么不叫了?继续呀~”、“难道你家没人了?”等话暴打了一顿,灰溜溜逃了。 毛犊每次都会啰里啰嗦教导:“羽嘉,不可仗着自身强大欺负无辜者。” 已经看透一切的介潭则反过来劝毛犊:“让她打吧,她又不会真的把它们打死。况且不让她出去撒欢,这精力可就使在咱俩身上了。” 毛犊却认认真真回道:“我已恢复,消受得起。” 介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后对背对着他们捣鼓东西的羽嘉说:“听见没,毛犊让你捉弄他。捉弄了他,可就不能大半夜打搅我睡觉哦。” 咯吱咯吱—— 羽嘉依旧低头认认真真捣鼓东西。 介潭觉着她是太过投入没听见,便上前几步重复一遍。 结果看到羽嘉手里的东西,气得差点变回本体。 冲羽嘉大喝:“羽嘉,你又拆我枕头!” 那可是他盘了三百年才盘成最佳状态的玉魄枕! 羽嘉被他吓了一大跳,没控制好手劲。 哐啷一声,玉魄枕碎成几块大石头。 介潭身子一僵,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低吼:“羽嘉!手痒了就去砍了,别来嚯嚯我的东西!” 羽嘉一脸烦躁地挠耳朵,“不就是个破枕头么?至于吼这么凶?” 羽嘉扭头扫视四周,看到一个大石头,遂搬到介潭跟前,敲了敲,笃定道:“呐,我瞧这石头结实,就送给你当新枕头好啦。以我们的交情,这次就不收你谢礼啦。” 咯吱咯吱—— 这是介潭咬牙的声音。 他生生咬碎两颗牙齿,奈何早被一世又一世的羽嘉磨平了脾气,半晌只吐出一口窝囊气:“你今天别想吃晚饭!” 羽嘉起身,拍拍屁股往院外走。 “不吃就不吃,谁稀罕似的。” “切,我去打劫别人的饭吃。” 毛犊出声制止:“羽嘉,不可!” 羽嘉可不吃这一套,装作没听清的样子,“啊?你说什么?” “你要和我一起去打劫?” “好呀好呀!现在就走!” 羽嘉跑回来拉着毛犊往外冲。 留下介潭伤心跪在地上,拼接玉魄枕碎块。 毛犊不会拒绝羽嘉,也不会对羽嘉动手,任由羽嘉拉着他跑了一个时辰。 期间羽嘉没能压制住坏心情,故意跑得歪歪扭扭,害得毛犊在这期间踢碎了五十三块巨石,撞断了九十一棵大树。 正因如此,毛犊一边探查道路前方是否有危险,一边修补巨石和大树,顾不上整理仪表。 以至于到达妖兽部落的时候,毛犊头发搅成鸡窝,脸上灰扑扑的,衣服也划出许多口子。 尤其是左袖子,直接被刮掉了! 哦不对,是羽嘉太使劲,故意撤掉的。 “大、大人,”部落族长望着一手拽着羽嘉,一手整理仪表的毛犊,瑟瑟发抖问:“您大驾光临是有何事呀?” 毛犊摸出几株仙草递到族长跟前,“用它们交换你们这里所有食物。” “?”族长听得嘴角直抽抽。 打、打劫? 以大人的实力还需要打劫吗? 把它们全杀了舔包都行! 不过这草是什么? 族长凑近,眯起眼睛一瞅。 不得了,仙草啊! 别说交换食物了,买它们的命都绰绰有余! 见它没反应,毛犊又加了几个仙器,重复道:“用它们交换你们这里所有的食物。” 扑通——! 族长带着整个族群跪下去,激动得哐哐磕头。 羽嘉倒是不悦地瞥毛犊几眼,嘀咕:“一点意思都没有。” “东西还是要抢着玩才最香。” 毛犊沉默片刻。 对族长神识传音:“你们陪她玩儿个游戏,这些就全部归你们。” 族长问:“什么游戏?” 毛犊:“猫捉老鼠的游戏。” 族长:“?” 游戏?这不简简单单! 两个时辰后—— 偌大的地界躺满了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的妖兽们。 族长更是生无可恋地被挂在树上,身上都是抓痕。 羽嘉轻盈跳到毛犊身侧,满意拍拍手。 “不错不错,下次还找你们玩儿!” 族长一听,直接从树上掉了下去。 爬到毛犊脚边,伸手把仙草仙器推回去:“大人,我们不要了,不要了!” “只求你们放我全族性命!” 毛犊皱眉,求人办事不给礼物可不行。 便又把东西推过去,“不行,你们必须收下。” “大人,我们不能收!” “收!” “求放过!” 嗖—— 一道迅捷的风声划过,仙草仙器自毛犊手上消失。 羽嘉一个后跳,灵活跳到树干上坐着。 把玩仙草仙器,愉悦摇摆双腿。 “呀,被我抢到了呢。” 羽嘉将一株送入嘴里吃起来。 感受到沁人心扉的仙草香,啧啧称叹:“果然还是抢来的最香嘛~” “不错不错!” 毛犊仰头,无奈看羽嘉几眼。 手再次抚上储物戒,准备重新摸几件东西给妖兽族长时,这才发现族长带着全族跑了。 “这……” 要追上去吗? 可不看着羽嘉的话,羽嘉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大动静。 嗖—— 一道红影划过毛犊视野,羽嘉很快追上逃跑的妖物。 咧嘴笑道:“原来还有力气呀?” “那就再玩儿一会儿咯。” “可一定不要被我抓到哦~” 我和你的摇篮曲7 羽嘉自人族转世后的第三十六次轮回因寿命终结而结束,毛犊和介潭着手占卜她下一次轮回。 依两人的修为,应和先前一样,轻轻松松就能占卜出具体的位置。 可这一次好似受到强大力量的干扰,两人占卜了两三年都没有消息。 不免怀疑…… “难道上一世,是羽嘉第一百世轮回?”介潭呢喃。 没能度过百世轮回,羽嘉岂不是真正走向了死亡? 毛犊低头,看着手中用仙气团。 里面有一汪仙泉水,泡着含苞待放的南海睡莲。 睡莲千年成花,再过几十年这最后一株也要绽放了。 “不会的。” “花还没有开,羽嘉是不会就这么离开哦。” 毛犊收了睡莲,抬手释放仙力开辟一条空间裂缝,毅然迈进去。 介潭仰头抱怨几声。 “啧,几个月都没睡觉了,能不能关爱一下我这头嗜睡老乌龟?” 介潭分出一道分身,让分身回屋里补觉,本体跟了上去。 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 这期间,两人去过许多曾经没去过,以及自认为不能去的地方。 例如,曦粼龙女,也就是戒律/创世神冲破界果初临真界,并投下数道曜日的曦临原。 撕拉—— 曦临原上空出现一道空间裂缝,毛犊与介潭先后踏出。 抬眸一望,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围成圈,站在曦临原外围。 介潭开玩笑:“这么多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影没消除干净呢。” 毛犊瞥见许多在戒律神力照耀下行动自如的魔族,说:“往后不会诞生出影,也不会有背负罪孽的魔族,此担忧根本不成立。” 介潭无语啧声:“我开玩笑呢,你这死脑筋,听不懂就不要说话。” 毛犊当真没有继续说话。 收了仙力,静悄悄落到人群中,一边穿梭,一边听取旁人交谈的内容。 一会儿后,他凭借以物换位顺利来到内圈,看到嵌入土里的曜日,以及一整片璀璨的白金色花海。 周围几名人族议论:“那些是……太阳?” “可天上不是有太阳么,它们又是什么?” “还有这些花,我从来没见过!古籍上也没有!” 两名妖族闻声望过来。 当中矮一头的妖物上前半步,热情解释:“那是曦粼龙女为了消除影而投下的太阳。” “影早在八百年前就完全被消灭,但在那之后曦粼龙女并未收回太阳。” “曦粼龙女回归神位后,太阳散发的神力强盛许多,这片地界受神力影响生长出了这些有些和太阳辉光的花。” 人族挑眉,琢磨:“真的假的?” “你怎么这么清楚?” 妖族闻言更激动了。 “那当然了,我以前可住这儿呢,还见过曦粼龙女呢!” 此言一出,妖物被另一名个头高的妖族拽住胳膊。 后者表情严肃摇头,轻声道:“奂姝,我们此次有要事在身,不可暴露身份。” 奂姝捂着嘴退下,弱弱回道:“兰泱将军,对不起。” 兰泱无奈叹口气,“都说了不要暴露身份,你还这么叫我?” “可是……”奂姝表情委屈,“将军刚刚也叫了我的名字呀?” “……”兰泱无言。 距迁族已过了近千年时间,在全族的努力下麝香玉叶兰发展成大族,凭实力让世人对草木妖有了巨大改观: 茎叶柔软的草木妖团结起来也能是席卷凶猛兽族的呼啸海洋! 甚至有一次,麝香玉叶兰族几近成为草木系第一大族,能和创世四族碰一碰。 不过当下的树王霏玉选择沉下来,一时的名次不重要,先扎稳族群根基再接着往上爬。 此次,霏玉派第一将军兰泱和麾下第四分队队长奂姝外出探寻紫薰梦罗兰族群的消息,与其结盟,再续两族先祖的情谊。 恰巧,兰泱拟定的路线路过曦临原,又逢每两百年一次的花海盛开。 便在奂姝的央求下,过来偷偷瞧一瞧。 不过两人互爆名字,以如今麝香玉叶兰在世间的名声,两人应该是没法再继续看下去了。 “兰、兰泱?!”人族惊呼。 下一刻周围好些人都投来视线,叽叽喳喳议论。 “好耳熟的名字,谁啊?” “麝香玉叶兰族的将军啊!” “就是四百多年前一枪钉死祸海邪祟之王的那个兰泱将军!” “啊——!原来是她!” “那她旁边那个……一定是奂姝!” 确认两人身份,周围的人一窝蜂围过来,什么种族的都有。 “兰泱将军,和我们说说重振族群的秘诀呗!” “两位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我也要!” “走开,是我先问的!” 人们的热情压得奂姝连连后退。 焦急问兰泱:“将军,怎么办?!” 兰泱扶额摇头,又叹一口气。 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跑啊! 兰泱伸手抓住奂姝束腰带,足尖一点,轻盈跃到半空,飞速从人群视野中消失。 望着渐渐模糊的花海,奂姝哀嚎:“我还没看到花开呢——!” 兰泱安慰:“花期持续半年,返程时再看。再不然,等下一次花开。” “可您两百年前也是这么说的!” “……” 察觉两人远去,毛犊收回思绪,和来此地观赏花海沐浴神力的各族一样,静候花海盛开。 体型较宽的介潭一路嚷嚷“一群家伙修为不高,挤人倒是强得可怕!”,好不容易挤过来,问看出神的毛犊:“不继续走了?” “不找羽嘉了?” 此言一出,旁人投来怪异的视线。 没说什么,默默离得远了些。 罪神在众生的记忆中被上位的新神盖过,千百年来世人已经忘却了创世四神兽,只对其名字略有印象。 只记得,那好像是为祸世界的罪神。 不过罪神已经被戒律神处罚,用不着世人担忧。又加上此刻世界正走向又一次盛世,世人心态受环境影响总会不由自主忘记苍生曾度过的苦难,遗忘罪者的孽。 只是下意识对创世四神兽的名字有些反感。 毛犊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视线,并没在意。 回答介潭问题:“先歇一会儿吧。” “来都来了,不如赏了花再走。” 话是这么说,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想法,想不通是什么绊住了腿脚让他留在这里。 听了他的回答,介潭身心愉悦甩甩腿。 “哎呀,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你总算知道歇一会儿了。” “歇多久啊?我去找个安逸的地方躺一下。” “……”毛犊抿嘴。 本想问“这么多人你也躺的下去?”,思索片刻改成:“你躺吧。” 话音刚落,介潭变成一丈高的乌龟,咚的一声落到地上,吓得人们迅速逃开。 接着头和四肢缩回壳里,甩甩尾巴酝酿睡觉。 于是乎,曦临原不仅有曜日、花海、围观人群,还有一头睡大觉的大乌龟。 毛犊抬头盯着介潭光秃秃的龟壳,默默飞上去坐下。 遥望花海,感叹:是个不错的观赏台,省力不说,还没人敢上来和他抢位置。 很好。 希望介潭这一觉睡久些。 毛犊一直坐在龟背上,和此地生灵一起等候了半天。 真正的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天色昏黄,但曦临原在曜日与花海的照耀下时刻璀璨。 一阵微凉的风吹过,毛犊蓦然抬眸,看到太阳在地平线上拉出的一条狭长的余晖。 而余晖的模样,是一只展翅的凤凰。 毛犊不禁眯起眼睛,发现凤凰余晖头朝向曦临原,而不是地平线。 是在…… 朝这边飞来? 毛犊不可置信眨了眨眼睛,再次遥望地平线时,余晖凤凰不见了,远天完全变成紫黑色。 毛犊轻笑出声,寻思是坐太久坐迷糊了,眼花了。 呜呜呜—— 周遭突然响起奇怪的风声,吹得花海猛烈摇曳,金光弥散,沙沙作响。 一道清亮的龙吟自花海中央响起,立马有人大声喊道:“花要开了!” 果真,下一刻,金光汇聚成一条近百米的白金色巨龙。 巨龙昂首再吟一声,在曦临原上空来回腾飞。 所及之处花朵竞相绽放,释放的神力使得金光愈来愈浓,叫人以为自己站在了太阳表面一样。 花海完全盛开,各族非常默契的沐浴金光入定。 毛犊却从一声声龙吟中感受到绝对的震慑与压制,压抑着内心的畏惧稳住身形。 介潭一个哆嗦醒过来,探出头到处看。 “出什么事了?戒律神怎么下界了?” 他已经不是创世神兽了,怎么睡觉还要被戒律神抓? 毛犊飞下来拍拍介潭脑袋安抚情绪,免得他等会儿动起来压死十几个入定的生灵。 “是戒律神留在太阳里的神力,正在通过这些花疗养天地,净化方圆数百里的邪祟。” 介潭长舒一口气。 不是抓他的就好。 情绪稳定下来后,介潭变成人形,正眼赏花海。 曜日、金色花海、巨龙……如此神迹,的确震撼,难怪会有这么多生灵赶来。 巨龙在花海之上腾飞了两刻钟后,形体开始消散,化成金光沉入花海。 最后一声龙吟缥缈了许多,毛犊甚至从中听到一声微弱的凤鸣。 凤鸣? 毛犊瞪大眼睛,凭直觉冲进花海,持续释放神识探寻。 最终在巨龙尾巴消散地方找到了凤鸣声的源头。 是一颗人头大小的,暗红色的凤凰蛋。 毛犊抱起蛋,在花海中站了许久。 虽有些微弱,但的确是羽嘉的气息。 不过为什么是在这里? 这时,留在原地的介潭抬手指着天,冲毛犊吆喝:“看你头上!” 毛犊闻声抬头,震惊地瞪大眼睛。 原来凤凰余晖并不是消失了,而是来到了曦临原上空,只不过天空被金光遮蔽看不清原貌。 此刻金光随着巨龙一起沉入花海,金光暗了许多,这才看清在天空等待多时的凤凰余晖。 但凤凰余晖已经等了太久,没了耐心,正在一点点消散。 化作一缕微弱的橘红色丝线,缓慢从天空落下。 只有毛犊能看见,丝线最后飘入了蛋壳中。 蛋壳猛烈晃动一下,最后鸣了一声,比先前响亮许多,似是带了些情绪。 毛犊抬手摩挲蛋壳表面。 轻笑:“抱歉,又让你等我们了。” 我和你的摇篮曲8·完 这一世是羽嘉血脉最强大的一世,羽毛成色和最初一样,是暗红色,并且刚破壳就能幻化成人形。 但不知为何,这一世的羽嘉安静许多,变得不爱动也不爱说话。 整天以小鸟的姿态蹲在竹椅上闭眼休憩,任凭毛犊和介潭怎么做都不愿意动一下,甚至眼皮都懒得睁开。 以前的介潭天天嚷嚷羽嘉安分点。 现在的介潭看到羽嘉安静过头的样子,莫名瘆得慌。 无数次问毛犊:“你确定当时不是把真正的羽嘉丢了,抱了个假蛋回来?” 毛犊一次比一次笃定:“绝对不会错,她就是羽嘉。” 介潭再问:“那她怎么成这样了?” 这根本不可能是羽嘉会有的性格! 毛犊望着羽嘉仿佛被定格的背影,自己的情绪也受到影响似的,平淡许多。 半晌才出声:“她好像……” “累了。” 不想偏爱独处的羽嘉太孤独,毛犊经常把花苞形态的南海睡莲放在羽嘉旁边,让她有个陪伴。 同时睡莲若来了,她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过了十多年,羽嘉长成少年,依旧不爱说话,安安静静蹲在各个角落。 有因天生仙力,稍不注意会释放仙力隔绝毛犊和介潭的感知,使得两人总是找不到她,急得到处找人。 最后没办法,毛犊手搓两个会发出只有他能听到声音的铃铛,每日为羽嘉梳头时扎在发辫上。 如此,再也不会出现找不到羽嘉的情况。 安安静静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年,羽嘉终于肯说话了,但都是诸如“不饿”、“不吃”、“不想”、“休息”、“很烦”简短的话。 毛犊和介潭主动牵着她去外边玩的话,她偶尔会做出一些反应。 唯有那双眼睛总是灰蒙蒙的,一直盯着地面,使得她看上去像是丢了魂一样。 毛犊和介潭多次用仙术检查她的灵魂,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无奈之下,毛犊只好通过玉麒麟从九泉口中得知天玄宗歇脚的地方,请求当今第一医仙空青的帮助。 天玄宗此次迁址到一片僻静的海岛。 毛犊牵着羽嘉,和介潭一起登上岛,一路上低着头找到了独自坐在凉亭上喝茶的空青。 空青抿了口茶,神情自若看向三人。 毛犊抬头,瞬间与空青对视。 没有惊讶,没有拒绝。 后者仿佛早早预料到了一样。 一旁介潭也觉着奇怪。 这岛也不小,可走到现在竟然只看到空青一人。 别说天玄宗那几个成仙的弟子,连一条龙都没看到! 再怎么安静,也不可能安静成这样吧! 不过也好,来之前他担忧了好几个月要怎么面对戒律神。没曾想连戒律神头发丝都没看到,想来是不用面对了。 毛犊酝酿了一会儿,对着亭内的空青行礼。 “空青医仙,请您……” 咯噔——,空青将茶盏放到桌上,打断他的话:“一刻钟后我们就要离开此处,就不必浪费时间了。” “直接过来吧。” 一番检查,空青给出答复:“她没什么问题。” “单纯犯懒罢了。” “懒?”介潭第一个反应过来。 什么,羽嘉懒? 羽嘉懒? 啊? 那他算什么? “这……”毛犊微张嘴,看着始终低头看着脚下的羽嘉,说不出话来。 懒? 不过医者是空青的话,应该是真。 毛犊召出几枚储物戒,准备将里面的宝物当做此次的报酬交与空青。 空青瞧都没瞧上一眼,站起身,缓缓走向一旁。 “谢礼就不必了。” “可……”毛犊欲言又止。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内心想法。 身为罪神的他们来麻烦曾经伤害过的人,实在是荒唐。 空青看穿他的想法,淡淡一笑。 “该罚的也罚了,该受的也受了,那些冤魂也得以重生。” “从前的那些就当过去了。” “现在,我们的关系是医者与患者,仅此而已。” “然而她身心完好,我也没能帮上忙,此次就当是什么都没发生。” 说完,空青转身,身形和周遭景象一起消散。 她正与天玄宗一起离开这座海岛,穿越到下一处游玩地点。 就在脚下的青石台阶完全蜕变成坑坑洼洼的坚石时,一道寻不到源头的视线落在羽嘉三人身上。 当中蕴含的点点神威吓得介潭浑身哆嗦,低头直用袖子擦额头渗出的汗水。 完了完了,戒律神还是来了! 毛犊反应过来,就地行礼。 旁边羽嘉第一次抬头,站在空荡荡的地上望着同样空荡荡的蔚蓝天空。 直到视线消失了,她还站在那里仰望,像一尊不倒的石像。 严格来说,天空不完全是空荡荡。 因为她看到有两条长长的朦胧云雾,是白龙离去时留下的轨迹。 羽嘉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平视毛犊,开口:“走吧。” “回家。” 自那以后,羽嘉比以往活跃了一点。 偶尔会说十个字以上的句子,无聊的时候会去拔院里鸡鸭的毛。 又或者把南海睡莲从仙泉水里取出来,放到宽阔的湖面上,任其随着涟漪飘飘荡荡。 自己则蹲在岸边遥望。 时不时轻声呢喃:“去吧去吧,远去吧。” “不要再被关起来啦。” —— 多年以后,到了预测的睡莲绽开的日子。 毛犊去到院子查看南海睡莲情况,却只看到用仙气包裹的仙泉水,南海睡莲不知所踪。 叮铃铃—— 系在羽嘉发辫上的两枚铃铛猛烈摇晃,发出清脆的声音。 毛犊寻声去到自己的卧房,看到坐在靠窗桌子上,已是青年形体的羽嘉。 羽嘉随手从桌上拿了根绳子,一头系在半开的南海睡莲上,一头挂在束腰带上。 跳下桌,满意地转了几圈,嘴角止不住上扬。 门口的毛犊看呆了。 这神态…… 是羽嘉! 是他们熟知的那个羽嘉! 感受到他炽热的视线,羽嘉抬头,不解地皱眉,“怎么了?不就是摘了你的花么,至于这么激动么?” “哎呀,行了,我看它一天天关在那点水里怪可怜的,就摘下来让它跟我待在一起咯。” 羽嘉拿起桌上的凤凰面具戴在脸上。 松开手时,面具表面燃起一层黑红色火焰,将面具从彩色烧成黑红色。又在边缘留了一圈微弱的火焰持续燃烧,使得面具看上去活过来了一样。 做完这一切,羽嘉重新填上桌子,两手扒住窗户,满眼欣喜地往外望。 毛犊紧张上前。 心里有很多话想要问。 是不是早就恢复了记忆? 是不是为了捉弄他们才装作失忆? 是不是…… 但最后只问出最短的一个问题。 “你要去哪里?” 羽嘉甩甩脑袋,铃铛叮铃叮铃响个不停。 “去哪里?嗯……” “想到哪里就去哪里呗!” 说完,羽嘉跳出窗。 背后展开黑红色双翅,眨眼间飞到高空中伸展四肢。 嘀咕:“嗯~歇了太久,骨头都歇软了。” 羽嘉拍拍别在腰间的南海睡莲,“走咯,带你一起四处游玩儿咯。” 南海睡莲听懂她话似的,又绽开了一点。 “羽嘉——!” 毛犊走出屋子,在下边望着她。 她只顽皮笑了一下,双翅一振,飞出毛犊视野。 叮铃铃——,铃铛声音越来越远。 毛犊抿嘴,化作一道光束追上去。 哐啷——! 围着围裙的介潭端着锅撞开厨房门,朝两人离去的方向怒吼:“你俩发什么疯?” “给我回来!” “我辛辛苦苦守了一个月才炖好的汤,给我喝完了再走!” “听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