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狼事务所》 1-1 黑狼事务所 198，199，200.呼~~~~~ 李龙拍拍手，先是晨跑，再是俯卧撑，今日的晨练结束。 接着洗澡，简单做些室内清扫和洗衣等家务，然后打理如今的搭档——PT958自动手枪。 李龙抬起头，镜子里一个眼神凶狠的黑发男子正盯着他。 他有着深邃五官，黄色肌肤。M国亚裔人，身高177厘米。长期睡眠不足导致眼下浓重的黑眼圈，恐怕也是让眼神显得更凶的因素之一。 曾经是部队里有名的狙击手，多次被派往伊国执行任务，后在某次所谓的“搜寻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任务失败后，整个小队被抛弃，脚还被炸伤。还被冠以污名，幸好被现在的搭档所救。 轻轻抚摸了一下收在胯部枪套里的手枪，确认了一下手表。 该去叫搭档起床了。 走出浴室，沿着走廊，朝尽头的卧室走去。左脚每走一步都会嘎吱作响，他也早已习惯。 来到卧室，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他小心翼翼地转动把手， “喂。” 由于整个头都被蒙住，根本分不清哪儿是头，他姑且抓住看似肩膀的部位晃了晃。于是，伴随着“唔嗯”的声音，毛毯开始微微蠕动。 “喂，起床了。天亮了。” “嗯……” 能听到含糊不清的声音，但却没有要起床的迹象。无奈之下，李龙掀开了毛毯。 只见一个女人正躺着。而且穿着男士衬衫和短裤。 她有着一张看似十四五岁的童颜，但身材却是成熟女性的模样。如绢丝般的黑发在下巴处随意地剪断，只有后颈部分像尾巴一样留得较长。肌肤白皙，透着红晕，很健康。 她就是李龙如今的搭档玛利亚。 玛利亚“嗯嗯”地伸了伸四肢，终于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眼眸捕捉到他的身影后，睡眼惺忪的表情瞬间变成了调皮的笑容。 “早啊，李。” “……早啊。” “那，晚安。” “喂！” 她却背过身去，咕噜一下翻了个身。显然还想接着睡。李龙实在有些不耐烦，正要去抓衬衫领口。 却反被抓住了。 李龙被她用很大的力气拽住手臂，失去平衡，双手撑在床上，整个人压在了玛利亚身上。趁此机会，玛利亚用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紧紧抱住。 从旁边看，就像恋人之间的亲昵举动。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玛利亚凑近仔细端详他的脸，凑近他的嘴、鼻子、肩膀，不停地嗅着。然后又把他的脸颊捏得一扭一扭的。 “喂……” “嗯，我想看看你的肌肉是不是僵掉啦～” “……要是肌肉僵掉了，眨眼都做不到吧。” “好像也是哦。不过，嗯。黑眼圈比之前淡了，脸色也不错。口臭和体臭也好多了。比起刚见面的时候，你变帅啦。” 李龙一脸无奈。 “该起床了吧。每天早上都这么麻烦。” “不养成早上亲亲我再起床的好习惯可不行哦。而且我好歹是你老板吧？” 李龙本想叹气，却又憋了回去。虽说对方比自己小11岁，但对着年轻女性的脸呼气，还是会让人有些不适。 “喂，快放开啦！” “昨天没做噩梦吧？”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李龙一时语塞。 “嗯，没做。” “撒谎。一闻就知道。” 听到她说什么“虽然脸上看不出来，但气味可不会说谎哟～”之类的话，李龙无言以对。 “……做噩梦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早就习惯了。” 说着，他甩开了手臂。 刚要起身的李龙鬓角处，纤细的手指悄悄滑进他的头发里。 “……干嘛？” “不开心吗？” 看着这少女在自己头上乱摸，李龙有些招架不住。 “我可不记得自己变成小狗了。合同上写的职务应该是‘助手’吧。” “没关系啦，摸摸头而已。很舒服的。啊，难道你害羞了？” “别乱说。” 李龙一边打掉她的细胳膊，一边没好气地说道。 自己可不是那种被这点小挑逗就弄得晕头转向的毛头小子，而且本来就不擅长应付女人。尤其是这种明明喜欢操控男人，却又极其讨厌被男人操控的任性女人。 她这明显是在挑逗，而且是以自己会拒绝为前提来纠缠。要是认真起来，十有八九吃亏的是自己。 再说了，这个女人来历不明。 “啊，对了对了。那边，这星期的工资。” 玛利亚指着床头柜上的信封。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有500元。 “每次都觉得，真的能拿这么多吗？” “能拿能拿。你又帮忙干活又做家务。你都在存钱吧？去买双鞋什么的吧？都破破烂烂了。” “没破洞就行了。” “破洞。啊，难道你在给什么人寄钱？女人？是女人吧？” 少女一脸戏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李龙有些烦躁地瞪着她。不过，这问题确实得回答。李龙思考了一会儿。 “不是。……应该是个男人。” “什么啊？” “我在找一个人。” 不是亲兄弟，也不是朋友，更不是恋人。 曾经，只是通过瞄准镜对视过一眼的少年。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 那个把杀人的自己称作英雄的小鬼。 “以前，和一个小鬼约定好了。说要在M国见面。存钱就是为了给他寄钱。” “真无聊。好不容易有个打趣的话题——” 震动。半秒后，传来轰鸣声。 李龙一惊，回头看向窗户，只见林立的高楼间，黑烟冲天而起。距离相当近。大概一公里左右。 “哦，今天是30号街区啊。闹得还挺大声～。那一带是阿拉克帮的地盘吧。是不是把据点也炸飞了？” 玛利亚躺在沙发上，撑着脸颊，打着哈欠。李龙皱起了眉头。 “这时候还说这种轻松的话。刚刚离得很近啊。” “没事，没事。这是常有的事。在这个城市嘛。” 玛利亚从床上跳下来，哼着小曲儿走进了浴室。李龙再次将视线投向窗户。 眼前的景象，被烟雾笼罩的天空，因冬日积雪而坑洼不平的柏油路，高楼间弥漫着下水道和生活垃圾的恶臭。 没有灯光的废墟里挤满了非法居民，破碎的窗户上钉着漏风的木板，勉强守护着居民的隐私和安全。 在倾斜的电线杆下，无事可做的人围着铁桶生火，露出泛黄的牙齿，大声傻笑着。坐在护栏上晃荡着双腿的小孩，目光在行人身上搜寻着，寻找能下手掏钱包的目标。 环绕着这片破碎世界的，是一道高15米的黑色围栏，上面排列着密密麻麻的监控摄像头。由粗壮的铁栅栏和铁丝网组合而成的围栏，掩盖他所熟知的M国风景。 这里曾经被誉为世界顶级大都市，现在早已不见踪影。 这里是“特区”。 这是在M国诞生的犯罪都市，也是世界首屈一指的黑暗街区。 而在这样的城市里，经营着名为“黑狼”的事务所的，正是现在的搭档玛利亚，自己则是她的助手。 “今天早餐吃什么？” “培根鸡蛋三明治和红茶。” “我想喝奶茶～” 这次李龙没能忍住，叹了口气。 他一脸不情愿地从冰箱里拿出牛奶瓶，粗暴地放在餐桌上，好在盘子没被震飞。 ### ＊＊＊ 两人从楼上来到同一栋楼一楼的咖啡馆“唐尼”，换上了白色衬衫、黑色长裤和腰间系着围裙的服务员制服，开始做开店前的准备。 那台放在收银台旁边的复古收音机，里面流淌出的老旧爵士乐，与这家店格外相称。 乳白色的砖墙，搭配以暗色为主调的橡木家具，相得益彰。随处可见划痕的地板透着岁月的痕迹，但反复涂抹的蜡层，又营造出一种沉稳的质感。 他沿着地板的纹理用扫帚清扫。 哪怕是嵌在木板缝隙间的微小灰尘，也用扫帚末梢仔细地扫出来。 架子上和窗框上，摆满了顾客留下的复古玩具和爵士乐唱片，显得有些杂乱无章，也许是故意营造出这种杂乱的氛围，好让人感到放松吧。 “打扫完了。” “嗯。那接下来去擦桌子。” 李龙默默听从玛利亚的指示。 在这经济不景气的时代，没什么人会心血来潮雇佣一个身无分文的伤兵。而且还包吃包住。这个雇主实在可疑，但他并不想被赶走。 “好了。” “嗯，那去补充餐桌上的调味料。” 李龙又乖乖照做。 他们借咖啡馆作为事务所的窗口，作为交换，也会帮忙打理店里的事务。顺便说一下，咖啡馆的店长年事已高，总是在开店前一刻才来。 曾经的狙击手如今成了咖啡馆店员兼助手。要是以前的同僚看到这一幕，估计得看好几遍才敢相信吧。 突然，老旧的爵士乐中断，换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本应恭敬的新闻播音员的声音，却因为严重的噪音而变得支离破碎，但勉强能听出说的内容。 〈——沙沙，本月··，……总统为了向“特区”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向议会提交了……法案。围绕该法案，议会中批评声如潮……沙沙，作为国营实验城市的特区，自……被认可为唯一的经济自治区并拥有自治权以来，一直被评为最恶劣的犯罪城市……对于此次法案，安全局局长以“对盘踞在特区的罪犯提供支援简直荒谬”为由，予以驳回——〉 一直在侧耳倾听的李龙，听到这泄气的声音，抬起了头。墙上的钟显示已经上午10点了。 “哦，时间到了。李，去把招牌拿出去～” 听到搭档的声音，李龙夹着立牌，正要朝咖啡馆门走去，就在这时。 门被猛烈地敲响了。 “……请，请问有人在吗！？” 透过后门，传来一个带着焦急与恐惧的稚嫩声音。 李龙和玛利亚对视了一眼。看来今天的委托人，似乎有很紧急的事情。 1-2 自由之城 没有哪个地方能像这座城市一样，将“自由”体现得如此淋漓尽致。极端地说，“自由”意味着无需守护任何事物，也无需被任何事物庇护。 这里原本是大型汽车公司为避税而规划的经济开发区，是一座国营实验城市。然而，如今汽车公司已不复存在，这座城市也演变成了世界规模最大的犯罪都市。 掌握实权的，是汽车公司旗下的五家外资子公司——它们表面上是无害的民营企业，实则是五个犯罪组织。 拥有悠久历史的黑手党 “瓦莱里”。 新兴势力、崇尚武力黑手党 “罗巴奇”。 贩毒集团 “西巴尔”。 黑帮 “塔克”。 本土帮派 “米奇”。 这五个犯罪组织，仿照环绕的五大湖，被称作“五大黑手党”。 就这样，五大黑手党将特区划分为50个区域，各自统治其中10个区域。 在这种情况下，有一个区域成功摆脱了他们的控制。 *** “……我问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李龙明知故问，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 其中一个是黑人少女，年纪大概十岁左右，一头卷卷的黑发，大大的眼眸挤满泪水，右脸颊高高肿起，嘴角破裂。 剩下的是三个男人，一个肌肉男、一个胖子和一个瘦子。从他们布满纹身的双臂，以及花哨繁琐、装饰品过多的穿着来看，应该是这座城市常见的帮派成员。 这几个帮派成员正抓住少女的手脚。李龙刚出来就看到这一幕，感觉就像大清早看见了蟑螂。 “这还用问吗？一看不就知道了。” 肌肉男、瘦子和胖子大大咧咧地怪笑着。李龙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就在这时， “李～，怎么样啦～？” 身后传来玛利亚的声音。听到这声音，察觉到年轻女性气息的帮派成员们，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接着，肌肉男继续按住地上的少女，剩下的瘦子和胖子则立刻站到李龙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嘿嘿，这里可是‘垃圾场’，是‘真正自由的城市’，懂吗？” “别浪费啦。咱们得好好享受才是。” “真正自由的城市”。这是那些喜欢黑色幽默的评论家们，带着自责与讽刺给特区取的别名。 这里没有任何束缚，完全缺失节制与秩序，是一片彻头彻尾的法外之地。 而且，他们居住的27号街区，是特区内唯一不受五大黑手党控制的中立地带，也就是说，这里没有所谓的黑手党统治者来管辖。 因此，常有帮派成员在这里闲逛，偶尔也会冒出这种蠢货。 “赶紧把你身后的姐姐叫出来。不然有你苦头吃。” “对对。只要你把她交出来就行。到时候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面对这些满嘴烟味和毒品味的男人，李龙虽心生厌恶，但还是用背后的手悄然打出无声的手势信号。 “原地待命。” 这是军用手势信号，在这座城市生活已久的玛利亚应该能察觉到。当然，玛利亚打架比他厉害得多，但他还是不太想让她看到这一幕。 “刚才敲门的是你吗？” 李龙无视挡在面前的两个男人，语气强硬地向少女问道。少女的后脑勺被人死死抓住，她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李龙，却一声不吭。 ——这孩子，好像在哪里见过……？ 李龙心里暗自疑惑，这时他注意到少女颤抖的嘴唇正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一个少年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 “救了我的狙击手是您吗？” 那是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少年，轻轻一甩，手臂骨头都仿佛要折断。他紧紧抓住李龙的战斗服，那双手的指甲全部剥落，从长袖衬衫领口露出的脖子，缠满了黑红色血迹斑斑的绷带。 明明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唯有从蓬乱黑发缝隙中露出的眼眸，充满了生气。 此刻，这双眼睛与眼前少女的眼眸重叠在一起。 少女的嘴唇再次无声地嚅动着，分明在说“救救我”。 李龙轻轻吐出一口气。 与此同时，被完全无视的两个男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敢无视我们？胆子不小啊。” “好心跟你说，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瘦子从腰间掏出***枪，胖子则在右手上套上了指节套。李龙却神色平静，只是静静看着，并未做出任何防备的动作。 胖子站得姿势侧面空当很大，破绽百出。瘦子则拿着一把大口径手枪，却像个根本不会用的蠢货，而且保险都还没打开。看这架势，估计连第一发子弹都没上膛。 在李龙看来，这两人简直就是可笑的门外汉，根本不值得他正眼相待。而这两人把他的轻视当成了挑衅，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你这混蛋！！” 率先动手的是胖子。他举起拳头，朝着李龙的侧脸砸下。在他的视线边缘，端着大口径手枪的瘦子，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冷笑。 一声沉闷的爆裂声。 瞬间安静下来。眨了两下眼后，胖子膝盖一软，轰然倒地。他的左腹部缓缓洇出一片红色。胖子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神下意识地看向李龙的手边。 在因热气而扭曲的空气中，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这把枪的外形酷似陆战队****，经过哑光处理，造型硬朗而不失精致。 这是民用型号——PT958自动手枪。 “啊啊啊啊啊啊啊！！” 胖子终于意识到自己中枪了，身体瘫软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看到这一幕，剩下的两人明显露出了惧色。 “你……你……怎么……突然开枪！！” “突然？明明是你们先动手的吧。开枪有什么不对？” 瘦子脸色煞白，开始浑身颤抖。但或许是恼羞成怒，他一边怒吼，一边将晃动的枪口对准李龙的脸，扣动了扳机。 咔嗒一声。大口径手枪毫无动静。 “你还没上第一发子弹呢。” “啊？” 枪声响起。 两声痛苦的呼喊在小巷中回荡，肌肉男脸色如死灰，连连后退。李龙跨过抱着大腿、鲜血喷涌的瘦子，朝着最后一个目标走去。 “……别……别杀我！我还有老婆孩子——” “哦？证据呢？” 肌肉男顿时语塞，眼神开始游移。在历经生死考验的狙击手面前，这种情急之下的谎言毫无意义。 “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可是手无寸铁啊。”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肌肉男右手猛地一挥。他手中握着一把匕首，一种形似鹰爪的暗杀匕首，看来是一直藏着的。 李龙丝毫不慌，用手刀击打对方右肘内侧。关节被迫弯曲，他轻轻侧身，避开了擦着鼻尖划过的刀刃，同时用枪托狠狠砸向肌肉男的脸。 肌肉男向后仰倒，顺势掐住他的喉咙。 “谁手无寸铁了？” 李龙面无表情，缓缓将枪口对准猎物的额头。 刹那间，有什么东西从李龙耳边飞速掠过。 哐—————当！ 一声清脆的铁器敲击声响起。肌肉男额头被铁锅砸中，昏死过去。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这担心是多余。” “连这种粗活也干啊。” “那当然。这种事对我来说家常便饭。” 玛利亚迈着轻盈的步伐，一边说着，一边从门探出头来，看到这一幕，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可爱的小猫崽嘛。” 少女吓得连呜咽都发不出来，玛利亚却毫不客气地走上前，蹲下身子。 “哎呀呀。嘴角都破了～。不处理一下可不行。” 说着，玛利亚将夹在腋下的外套轻轻披在少女头上。这是一件黑色夹克，双袖上缝着一只蓝色眼睛的黑狼，也是玛利亚的标志性服装。 “好啦。” “啊！？” 玛利亚轻松地将少女抱了起来，就像公主抱一样。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少女身体僵硬，但玛利亚却毫不在意，抱着她走进店内。 在返回咖啡馆之前，玛利亚第一次低头看了一眼脚边倒地的帮派成员。 “别管他们了。一会儿我们的人会来收拾。” “知道了。” 李龙迅速松开肌肉男，将立牌拿进店里，然后锁上后门。顺便用脚把旁边装满葡萄酒瓶的木箱踢过去，彻底堵住了门。 另一边，玛利亚把少女放在厨房的椅子上，她转了个圈又回到李龙身边。她压低声音。 “对有武器的敌人毫不留情，这我理解，情况所迫嘛。但在孩子面前就想开枪杀人，这就有点不妥了吧？” 本应深埋在内心深处的激情，此刻突然翻涌起来。但李龙还是强忍住了。 因为他看到，玛利亚背后，裹在黑色外套里的少女，那满是伤痕的手脚正瑟瑟发抖。 李龙强忍着如同吞咽口水时那种内脏深处涌起的不适感，侧身从她身边挤过去。 转身回到大厅。留下厨房的两人，甚至都没听到玛利亚轻声说出的那句话。 “……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擅长说谎。” 1-3 受伤的女孩 “这样就好了。” 李龙远远地看着玛利亚为少女处理伤口。 ——那孩子当时也是差不多这么大。 李龙将眼前的少女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叠在一起，眯起了眼睛。 找了两年都没找到，那孩子应该就在这个国家的某个地方，到底会在哪里？ 是还没到达目的地，还是在来的途中丢了性命？又或者，只是想骗我，把我当笑话看？ 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忘记和那孩子的约定，在国内四处寻找，连自己都觉得这般执着实在是有些傻气。 近年来，流入M国的非法移民大多会前往特区。我想着，说不定在这里多少能找到一些线索。 脚步声响起。李龙回过神，转过身。 “谢谢你，店长。又为了我们耽误了开店。” “别客气，这没什么。平时客人差不多11点左右才来。” 咖啡馆的店长微笑着说道。 他有着灰白的头发和眼睛，脸上刻着笑纹，面容和善。尽管已步入中年，但他身姿挺拔，透着一股军人的威严。 这位刚刚过来的老人，看到少女时吃了一惊，不过听了事情的缘由后，马上就理解了。 “看来是有特殊情况，而且孩子还受伤了。让她好好休息吧。另外，得先给她找身衣服换上。” “啊，您说得对。” 听了店长的话，李龙也朝少女看去。 从玛利亚外套的缝隙中可以看到，女孩身上那件原本应该是白色的连衣裙，已经被扯破了一大块，还沾满了泥土，几乎失去了衣服应有的功能。 “嗯，如果不嫌弃我缝的衣服，二楼有几件……” “小姑娘，你能站起来吗？要是能站起来，就和店长一起去选几件衣服吧。” 玛利亚刚说完，女孩的脸上就浮现出了恐惧。她那双眸仿佛在哀求着不要抛弃自己。 与其说女孩是因为玛利亚和自己同性且年龄相近而产生依赖，倒不如说在女孩眼中，成年男性似乎都是令人恐惧的对象。 就连看起来如此温和的店长，都能让她这般害怕，想必是遭受过很可怕的对待。虽说我自己刚才也遇到了可怕的情况。 玛利亚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声音对女孩说道： “店长是我们的上司，是这个城市里最值得信赖的人。放心地去选衣服吧。” 女孩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 女孩跟着店长走上楼梯，脚步声完全消失后。 “李。” “怎么了？” “那孩子的背上，有像被鞭子抽打过的痕迹。虽然伤口快愈合了，不太容易看出来。” “……不是普通的伤吗？” “背上正中间肿成蚯蚓那样，一般情况下可不会这样。而且还有好几道。” 李龙和玛利亚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人一旦贫穷，道德水准也会随之下降。在作为犯罪都市的特区里，处于最底层的27号街区也不例外，虐待儿童的事情并不少见。不过，这确实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事。 “总觉得有点奇怪啊。那样的孩子，之前是在27号街区住吗？” “说不定不是特区本地人？她的连衣裙质地也很好，而且，这里土生土长的孩子不会一个人在街上乱逛。” “就算是大人都可能被抓走。这么说来，要么是搬来的，要么就是被拐卖来的……” “搬来”这个词让李龙心中一动，他想起来了。自己今天早上见过这个女孩。 “就在今天早上。” “·····啊？” “那个孩子，今天早上在这儿。前面那条街的尽头有特区的关卡，对吧？离这儿大概200米左右。大概早上五点半的时候，我看到关卡那儿停了一辆车。车旁边站着那个孩子和一个男人。我猜应该是她父亲。他手搭在孩子的肩膀上，而且眼睛颜色也一样。” 李龙说完，玛利亚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呃，我是这么觉得啦……” “啊？等一下，你在哪儿看到的？” “在这栋楼的屋顶。这楼有12层，我早上锻炼的时候顺便观察了一下街道——” “你看到了？用肉眼？” “这不是很正常嘛。大清早谁会拿着望远镜到处看啊。而且穿白衣服的人，就算从远处看也很显眼。特别是在黎明前的昏暗时段。另外，眼睛颜色浅的人，远远看去整个眼睛都像白的，很容易辨认。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孩可不常见——喂，你别摆出那种表情。” 李龙瞪着一脸惊愕后转为茫然的玛利亚。 “不，我没别的意思。你接着说。” “干嘛说半截话……好吧，虽然说得直白了点，但黑人里蓝眼睛的人很罕见吧？大概是混血儿。” “蓝色？啊，像天空的颜色。” 像天空的颜色？这家伙，在奇怪的地方还挺有诗意的。 “这也没什么特别稀奇的吧。” “我在说普通人的事。我可没说什么。” 玛利亚敷衍地干咳了一声，说道：“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穿着藏青色条纹西装，金发，眼睛颜色……大概和那孩子一样。” “金发碧眼啊。” “对。年龄大概二十七八到三十出头。当时他好像在和关卡的人起争执。” “嗯，这么说可能是新来的帮派成员？” “不，看起来像个普通的人。” “正常脑子的人不会来特区。要来的话，不是坏人就是穷得叮当响的倒霉蛋。” 李龙的眼神不自觉地锐利起来。 “坏人会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吗？” “说不定是打算卖掉？” “别开这种玩笑。对象是那孩子，可不好笑。” 如果抛开人道和伦理观念来考虑，黑皮肤蓝眼睛的人很稀有，在这个城市能卖个好价钱。 玛利亚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李，你还记得今早看到的车吗？哪怕只记得是什么车也行。” “红色的雪佛兰科迈罗，运动车型，四座。车牌号是DMC - 2568。” “…………我没让你说得这么详细啊。你是监控摄像头吗？” “因为我是狙击手啊。” 人们往往认为狙击手擅长击杀敌人，但他们的首要任务其实是侦察。监视与情报收集，这才是狙击手最重要的课题，也是主要任务。 这在狙击手选拔课程中就会进行考核。以前，在乘车前往训练场的途中，教官就考过“刚刚超过了六辆车。说出第三辆车的品牌、车型以及司机的特征”之类的题目。 当然，李龙答出来了，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本事。回想几年前的事，或许当时不答出来反而更好。 玛利亚丝毫没察觉到李龙的心情，手放在嘴边点了点头。 “先把那个男人的身份查清楚吧。既然已经掌握了这么多信息，查起来也容易些。” “嗯，还得考虑那孩子今后的情况。” 说着，李龙重新抱起双臂。这时，他注意到自己无意识地用指尖抓着衬衫，不禁有些懊恼。 *** “那个，我叫简·莱利。非常感谢你们救了我。” 换好衣服的少女简，礼貌地打招呼并表达了感谢。 她虽然总是低着头，但双手规规矩矩地在身前交叠，挺直了脊背。看得出教养确实不错。 店长亲手做的衬衫和高腰裙很适合她，如果脸上没有缠着纱布，简直就像哪家深居简出的大小姐。 “那个……我想表示一下感谢……” “不用啦，这只是碰巧而已。” “可是，如果不表示感谢，爸爸会骂我的……” “爸爸？” “……就是和我一起坐车来的人。” ·····那个人就是她父亲吗？ 李龙和玛利亚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我们去和你爸爸说——” “不，不行！” 简尖叫一声，慌张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低下了头。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看来猜对了。背上的虐待伤痕，以及对男性过度的恐惧反应。很可能，虐待少女的人就是她父亲。 李龙这么想着，看向玛利亚，她则像是在说“交给我吧”，对李龙眨了眨眼，然后从容地在简面前蹲下。 “迷路的小猫，你家在哪里呀？” 玛利亚像唱歌一样，有韵律地问道。简瞪大了眼睛，蓝色的眼眸左右慌乱地转动着。 “………………我不知道。” “这样啊这样啊。那你回不去家了呀！” “啊？” “因为你不知道家在哪儿呀，这可怎么办呢~——啊，有了！” 玛利亚夸张地一拍手。 “你就先在这儿待着吧。等找到你家为止，好不好？” “啊！” 简的脸上闪过一丝光彩，又急忙恢复成无表情的样子。但只有放松的嘴角没能恢复原样。 “……可以吗……？” “当然可以！” 女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大概才是她的真心话。 看到女孩终于露出安心的表情，李龙微微露出一丝心疼的神色，眯起了眼睛。 1-4 紧急委托 下午两点，咖啡馆里热闹非凡。 李龙在大厅与厨房之间忙碌地来回穿梭，店长专注于烹饪，玛利亚则一心投入到菜品摆盘的工作中。 好不容易订单告一段落，能喘口气的李龙，趁着准备食物的间隙，环顾了一下四周。 因为正值最繁忙的时段，店内座无虚席，十分嘈杂。 各种语言伴随着笑声交织在一起。偶尔还能听到怒吼声，但很快就被周围人慌张的劝阻声、孩子们跳嘻哈舞的声音，以及老人们吹奏管乐器即兴演奏的爵士乐声所淹没。总体而言，这是一幅欢快热闹的场景。 然而，如果有第一次来这家店的人，可能会觉得很奇怪。 因为店里只有孩子和老人。 二三十岁到四十岁左右的男女一个都没有，尤其是女性，只有十来岁模样的少女。 “哟，李龙，感觉怎么样？” 听到这沙哑的声音，李龙转过头，看到常客之一的克劳德正坐在柜台前的座位上。 他头发有点稀疏，用一顶棒球帽遮住，是那种在随处可见的大叔形象。肚子像啤酒桶一样突出，不过粗壮的双臂配上浓密的络腮胡，又让人觉得他像童话里的矮人。 李龙一看到他右手握着的琥珀色酒杯，就皱起了眉头。 “你可真悠闲啊，大白天就喝威士忌。” “别这么一本正经的。我从一大早就忙着调解工作上的纠纷，放松一下不行吗？算了，先不说这个。你在这街上多少适应点了吧？” “……” “别这么瞪着我。咱们得互相照应。我可是在关心你，你看起来不太擅长与人打交道。” 年轻男女都被带走了，剩下那些太小无法干活的孤儿，以及过了壮年的流浪汉，在这些边境街区随处可见。27号街区就是这样的区域之一。 现在经营的这家咖啡馆，只要每月支付20美元，每餐就能从菜单里选一道菜，还会提供水。此外，15岁以下免费。与其说这是家店，倒更像是个施粥处。 酒类方面，和普通餐馆一样需要点餐，但这位大叔对苏格兰威士忌情有独钟，每次进货后，他都会整瓶买走。要知道在这个街区，苏格兰威士忌可是很珍贵的。李龙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嗯，总比在伊国或阿富国强。” “我问得可真蠢，退役军人。” “与其喝苏格兰威士忌，你还不如喝波本威士忌。你要是买波本威士忌，买多少我都没意见。” “我讨厌波本威士忌那刺鼻的味道——嗯？喂。那个小姑娘是谁？” 李龙回头，看到在店铺深处楼梯的转角处，简正小心翼翼地透过扶手向下张望。本来让她在二楼的空房间休息，看样子是好奇心作祟，她忍不住出来了。 她这般小心翼翼俯瞰楼下的样子，就像离开母猫，在探索周围环境的小猫。 “今天的委托人。名字是——” “她叫简，克劳德。是今天早上李救的女孩。” “哦，小姑娘！” 玛利亚从李背后突然探出头来，克劳德脸上顿时露出笑容。玛利亚在27号街区就如同圣母般的存在，顾客对她的反应，与对李龙截然不同。只见她凑到李龙手臂旁，往里面张望。 “今天吃什么？” “香肠酥卷。” “酱汁是奶油的还是番茄的？” “番茄的。” “太棒啦~多加点芝士就更好了。” 没等李龙回应，心情愉悦地坐到凳子上的玛利亚，用手指招呼一个少年过来。 “什么事，玛利亚？” 跑过来的是个身材瘦削，一看就很机灵的少年。他是由孤儿组成的少年团的团长卢卡。 “那边有个女孩，你能去照顾一下她吗？” “哪儿呢？哇，好可爱的女孩。交给我吧！” 卢卡意气风发地走上楼梯。简看到突然出现的少年，吓得猛地跳了起来，但看到年龄相仿且热情友善的卢卡的笑容，她渐渐放下了警惕。 玛利亚微笑着目送他们，随即立刻一脸严肃地转向克劳德。 “那个，怎么样了？” “嗯，就是电话里说的那辆科迈罗的车主。” 克劳德从怀里掏出一本卷起来的杂志。这是已经倒闭的汽车公司的运动车型专属目录。 看样子克劳德是应玛利亚的请求，在调查今天早上那辆车。 “车牌号那边，我找了几个精通电脑的家伙去查。我从车型入手在查……喂，李。你看到的是哪一款？” 李龙从克劳德手中接过目录，翻了几页后，指着其中一辆车说： “…………这又是辆超贵的车啊。得多少钱？” “这是汽车公司倒闭前的最新款。” “一看就是暴发户开的车。小姑娘，你知道这车车主的情况吗？” “这方面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差不多该有报告了……咦，我把平板电脑放哪儿了？” “你刚才不是在厨房玩着吗？” “是吗？” 玛利亚从凳子上跳下来，朝厨房走去。李龙用余光看着这一切，把酥卷放进烤箱，不经意间回头瞥了一眼简她们。 被玛利亚托付照顾简的卢卡，向同龄的孩子们介绍了简，简正被少年团的成员们围着。 尤其是女孩们特别兴奋，卢卡见场面太吵，便站到简和女孩们中间，劝阻着她们。对于平时身边同性只有玛利亚的女孩们来说，结识新的女孩想必是件开心的事。 过了一会儿，简似乎适应了，她被卢卡拉着手，来到了一楼。 她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笑意，再次走进大厅。 好了，再坚持一下。在酥卷烤好之前，把空盘子收一下吧。 李龙这么想着，伸手去拿旁边餐桌的盘子，就在这时，店门口的铃铛响了。 李龙以为来了新顾客，回头一看，顿时僵住了。 “请问，这里是黑狼事务所吗？我想委托找人。” 身着藏青色条纹西装，金发碧眼，看上去三十五六岁，一脸温和的绅士带着歉意的微笑说道，但李龙还是察觉到了。 他认出了这张脸。在那蓝色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冷酷愤怒。 糟了。这家伙，是简的父亲。 李龙立刻以自然的动作，迅速站到少年团众人，尤其是简的身前。 “欢迎光临。我这就去叫事务所的人，请稍等。” 李龙一边说着，一边背过手向身后摆手示意“蹲下”。刹那间，喧闹的少年团成员们立刻安静下来，默默向厨房退去。真是一群懂事的孩子。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表明虐待简的就是她父亲，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李龙将注意力转回前方，只见那男人正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有什么事吗？” 李龙一问，那男人像是恍然大悟，带着一副明白过来的表情点了点头，眼神中明显带着轻蔑和嘲笑。 “真是令人惊讶。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就是军队的耻辱吗？” 李龙感觉像后脑勺被猛击了一下。 都到现在了。这种程度的恶语相向早就听惯了，忍忍就好。反驳也没什么用。 所以李龙只能默默站着。 “哎呀呀，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这个街区对像你这样的罪犯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地方了。我可知道你的事。你在伊国对未成年奴隶下手，对吧？现在还在这儿猎捕孩子吗？” “喂！” 克劳德看不下去，想要上前理论，但就在这时，李龙拦住了他。不管这顾客多么令人讨厌，在玛利亚的店里对客人使用暴力可不行，会给大家添麻烦。 克劳德不满地瞥了一眼李龙的态度，转而怒视着那男人。 “李在伊国保护了平民。既没有强奸也没有施暴。而且，三年前联合国已经公开道歉了，我当时在电视上看到的。” “他们当然会道歉。我们国家是超级大国，可不是能任由这种微不足道的小兵抹黑的。这就是政治压力。像你这种没文化的人可能理解不了。” “你说什么，来找茬的是吧？” “…………克劳德。” 李龙一开口，克劳德不情愿地退了回去。 “……事务所的人 马上就来。请再稍等一下。” “哦，不反驳就是默认事实了吧？” 李龙没有反驳。因为他知道，反驳只会让这男人更得意。 男人露出一副无趣的表情。大概是对这个毫无反抗的猎物感到失望。李龙可不会遂他的意。他紧紧咬着后槽牙，强忍着。 店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这时，清脆的三拍掌声打破了这一切。 “好啦好啦。要吵架请到外面去哦~哎呀，李，这位是新委托人吗？” 玛利亚从厨房走了出来，没等李龙阻止，她就站到了男人和李龙中间。 “抱歉来晚了。我就是黑狼。不管是黑活还是白活，只要价钱合适，什么委托都接。您是委托人吗？说说您的需求吧。” 玛利亚熟练地说着广告词，微笑着看向男人，男人顿时不知所措。他大概没想到黑狼是个年轻女子。 男人从上到下打量着玛利亚，满意地点了点头。 “啊，没错，小姐。” “这样啊。那么，请这边座·······” “小姐，这家伙是你的同伴吗？” 大概是我的反应太无趣了。男人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尼古拉斯，带着轻蔑的语气开始对哈蒙德说教。 “我就不说难听的了。小姐，你赶紧把他赶走。这个人·······” “不好意思，先生。他怎么了？” “别这么激动。你可能因为年轻所以不理解，我作为一个M国人，对这种可耻的人····” “不好意思，先生。看来您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刚才对您造成什么伤害了吗？他是什么人，跟你来这有关系吗？” 玛利亚语气坚定，像给了男人一记耳光。 男人气得明显涨红了脸，李龙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在男人身后，克劳德竖起中指，还吐着舌头，那模样格外滑稽。 “店长。” “那就没问题了。很好。——请大家离开吧。” 玛利亚一声令下，店长走向门口，敞开了店门。刹那间，店内的顾客们一声不吭地纷纷离去。 因为费用是月初统一结算，所以没人在收银台停留，转眼间，店内就变得空荡荡的。 完全掌控局面的玛利亚，无视了面前僵住的男人，把一张纸条伸到李龙眼前。 “李，委托人让送的包裹，放在后门了。送到这个地址。” “啊，好的。” 玛利亚比平时更强势的命令语气，催促着李龙。他低头看了看纸条，立刻朝厨房走去。 纸条上用红色记号笔写着全部大写的字。这是紧急信号。 《带简去“奥斯汀”烟草店避难》 纸条上是这么写的。 1-5 黑帮上门 “喂，你没事吧？” 李龙朝着挤在后门，被少年团围在中间抱头蹲在地上的简喊道。 简只是不停地低声说着“对不起”，似乎听不到他的声音。从后门外面，以克劳德为首的顾客们都一脸担忧地探着头张望。 克劳德代表大家发问。 “喂，李龙。刚才那个讨厌的家伙是谁？” “可能是简的父亲。” “……难道打简的那个人？” 李龙点头表示“很有可能”，居民们便带着悲愤的目光低头看着简。 李龙把夹在腋下的毛呢外套披在简身上，轻轻将她抱起。 “我去‘奥斯汀’。详细情况你找机会问玛利亚。那个男的感觉很可疑。” “那肯定可疑啊。是真正的混蛋，真的。” “看刚才那架势我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你当时就该给他点颜色看看。” “……说得对。下次我会给他点更厉害的尝尝。” 李龙抱着颤抖的简，离开了“唐尼”咖啡馆。 *** “冷静点了吗？” 看到简轻轻点头，李龙那略显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些。 两人抵达烟草店“奥斯汀”后，便在店铺后门的后院坐了下来。“奥斯汀”的女店主和他们咖啡馆的店长交情深厚。 所以，这里被选为了紧急情况下的避难所与集合点。 “……我能问你些事吗？” “（嗯）” “刚才那个人，是你父亲吗？” “（嗯）” “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比如打骂之类的？” “…………妈妈去世之后，就经常·······。” “……今天早上是逃到我们这儿来的吗？” “爸爸停车的时候，车门没锁，所以……” “这样啊。你很勇敢。” 在这种时候，自己只能说出这些陈词滥调，李龙对自己笨嘴拙舌感到恼火。 但或许是已经到了极限，简全身颤抖着哭了起来。李龙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这时，“奥斯汀”的女店主，也就是安德尔夫人出现了。 “喂，你怎么能让她坐在地上呢？那边有椅子，去那边坐。” 虽然她的话听起来很冲，但双手却端着冒着热气的杯子。闻起来应该是可可吧。 她年轻时曾是一位严厉的女教师，如今已是68岁的老妇人。她脾气古怪，爱唠叨，但应对这种情况却是得心应手。 这位安德尔夫人虽然流露出关切与同情，但明显也很不耐烦。 “具体情况我不多问，但你先在这儿老实待着。别到前面去露面。” “出什么事了吗？” “是新来的帮派。他们现在到前面来了。” “又来？今天是不是有点多啊？” “可能是个规模不小的黑帮团伙。而且这次的人素质很差。听说今天早上他们还和收垃圾的克劳德起了冲突。虽然被打跑了，但不知道是不是来报复的，现在到处闹事。现在居民们全体出动在抵抗。你们家那个厉害的玛利亚——” 一声巨大的破碎声打断了老妇人的话。紧接着传来一阵哄笑，老妇人尖叫着咂了下嘴，放下马克杯，转身就走。 安德尔夫人走后，李龙也站了起来。 “你··········” “我去帮忙。老太太一个人应付不来。” “你帮忙当然好……” 安德尔夫人瞥了一眼简。李龙犹豫了一下，在简面前蹲下。 “简，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简拼命地摇头，颤抖的手紧紧抓住李龙的衬衫。 李龙想起了那个少年的手。指甲全被拔掉、伤痕累累的小手。还有那双望着自己的深绿色眼眸。 “好久不见，英雄先生。” 那种仿佛心脏被抓住的感觉让他喉咙发紧。 不对。我不是什么英雄。 都是因为我，大家才死了。如果当时我抛弃那些奴隶，我的挚友和部下们就都能活下来。 如果当时，我不去救那个奴隶，还有你······ “我一直都想向您道谢。” 别说了。 “当时您救了我，真的非常感谢。” 求你别说了。 我…… “别丢下我。” 低头看去，那个少年正紧紧地抓着他。 在哭泣。 李龙努力克制住快要因自嘲而扭曲的面部肌肉，开口说道： “没事的。我一定会保护你。在这等着我，好吗？” 说出这种言不由衷的话，他自己都觉得恶心。一个连挚友和部下都保护不了的人，一个后悔本不该去救助别人的人，又能保护什么？ 然而，简却乖乖地点了点头。真的点了头。李龙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然后站起身来。 算了。 “说吧，从哪个家伙开始收拾？” 李龙一边打了个响指一边问道，安德尔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哎呀呀”。这声叹息让他很感激。 *** “原来如此。是为了找女儿啊。” “是的。我就稍微没注意，她就不见了。我平时也一直叮嘱她……” 眼前这个男人一改之前傲慢的态度，泪眼婆娑地倾诉着，玛利亚冷冷地注视着他。他那因假哭而湿润的眼睛，演技倒是不错，但不停微微晃动的脚尖却如实暴露了他的烦躁。 玛利亚目光落在桌上的名片上。 ********公司 首席执行官 阿什·莱利 。 头衔倒是很威风，但说起这个公司，它曾是倒闭的汽车公司的外包公司，是一家本地的汽车零部件企业。 “没想到首席执行官会亲自前来。就连我这种不太了解商业的人都知道贵公司。” “哦，您知道啊？” 玛利亚一夸赞，莱利立刻收起了演技，露出得意的笑容。 真是个肤浅的男人。但玛利亚决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刚才李龙帮了她，这份人情得还。 “那五年前想必很艰难吧？” “是啊。做梦都没想到汽车公司会倒闭。传言说是那五大黑手党在背后搞鬼。作为外包公司，我们也受到了冲击，差点就破产了。不过这五年，总算是重新振作起来了。” “您今后打算在特区大展拳脚吗？” “是的。特区是个不受法规限制的经营场所。不愧是‘真正自由的城市’。不用交税，更重要的是不用遵守劳动基准法，这一点很好。可以尽情追求利益。特区对经营者来说，就像梦想中的国度。只是得向五大黑手党低头，这让人很不爽。” “不过，如果长期经营，是不是多少也该考虑一下劳动者的权益呢？” “劳动者？” 莱利嗤笑一声。 “在特区的不都是些坏人吗？有什么必要考虑犯罪分子的权益？” “……特区犯罪分子确实不少。但这么绝对地说，是不是太偏激了？大多都是移民过来的失业者啊。” “那些黑户？啊，你是说那些既不向五大黑手党交钱，又赖着不走的蠢货？” “不是他们不想交，而是交不起。要是有钱，他们也不会来特区。对他们来说，特区是唯一的容身之所。” 主流媒体以及民众都将黑户评价为“主动放弃公民权，投靠黑手党的愚蠢之人”，但玛利亚却不这么认为。 她觉得他们是被国家抛弃的人。 五年前金融危机之后，M国面临大量失业人口，于是将特区宣传为针对失业者的就业安置地。结果，近200万失业者带着家人移民到特区。这实际上就是一种变相的人口削减，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 大多数民众对此选择视而不见。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不想自己现在的工作被失业者威胁。 莱利，作为这些民众中的一员，依旧保持着傲慢的态度。 “那是他们自己不努力，一直都赚不到钱，这是自作自受。不努力却只追求结果，这和赖着不走的强盗没什么两样，作为人来说，这是可耻的行为，不是吗？” “这么说您一直都很努力咯。门口那辆车可真不错。” “是啊。六年前买的。虽然有点过时了，但开起来很顺手。” “是嘛。您把自己的工厂连同工人一起卖掉，也是在那个时候吧？” 莱利脸上的笑容瞬间扭曲、僵硬。 这时，玛利亚也终于收起了职业性的微笑。 “我可太了解您了，先生，您将公司业务转让给五大黑手党旗下的幽灵公司，然后把工厂和土地都卖了，对吧？我们街区就有在您工厂工作过的居民。一打听就全知道了。” 这个男人，阿什·莱利的底细很快就被查清了。 毕竟，在27号街区被五大黑手党征召的黑户中，有很多都在他的工厂工作过。他们的劳动合同被篡改，沦为黑手党的财产，直到五年后的今天，很多人都没能回来。 玛利亚的语气顿时严肃起来。 “以外国企业为幌子的五大黑手党，在国内没有足够的土地。他们想要拥有不会被国家没收的土地，就只能大量收购土地，很多企业都乐意出售。结果被煽动说能成为特权阶层的‘特区市民’嘛。——你也是被这样蛊惑的人之一吧？” 莱利脸上的笑容消失后，只剩下耻辱与愤怒。 但玛利亚没有停下讲述。 制造出大量黑户的“特区就业制度”，本质上就是现代版的奴隶制度。被赶到特区、甚至失去公民权的失业者，变成了所谓的黑户，这样五大黑手党和特区市民就可以随意压榨。 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啊。还是说，其实从一开始奴隶制就从未真正被废除？ “你知道吗？特区设立以来，在国内被捕的罪犯中，七成是特区出身的黑户。这就是被五大黑手党带走的人的下场。他们无法离开特区。 除此之外，还会被流放到海外。家人会被当作人质，要是不听话，家人都会被卖掉。 反抗的话要么被杀，人体器官被卖到黑市。女人的遭遇尤其悲惨。15岁以上的女性都是征用对象，死后还会被影像记录。” 27号街区被带走的黑户有2004人。其中活着回来的不到一半。 剩下1065人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黑户赚的钱都进了五大黑手党的腰包，特区市民只能捡点残羹剩饭……但看你的样子，估计连残羹剩饭都没捞到吧。怎么看你都混得不太好啊~六年前的车还在开。 没成为特区市民，土地和工厂又被低价收购，你现在身无分文。 最后还被特区赶了出来，对吧？自作自受？说的就是你这种被欲望蒙蔽双眼，把自己财产扔进垃圾桶的人吧。”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莱利扇了玛利亚一耳光，脸上露出扭曲的愉悦。 想必他一直都是通过对弱者施暴来确立自己的自尊心吧。就像对待简那样。 玛利亚轻轻歪了歪头，缓缓站起身来。 她面无表情，如同人偶一般。漆黑的双眸中放出的目光，犹如月光下闪耀的刀剑。 此刻，那个活泼俏皮的少女不见了。站在那里的，是披着少女外皮的黑狼。 “滚。简不会交给你。” 听到“简”这个名字，莱利的僵硬有所缓解。他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红，表情十分难看。 “那小崽子果然在这儿。这么久都是谁在养她……！” 话音未落，莱利突然怒吼起来。 “上啊！！” 前门被粗暴地踹开，一群乌合之众涌了进来。似乎是经过挑选的，个个身材高大、肌肉发达。尤其是那个最先朝莱利冲过去的肌肉男特别显眼——啊。 “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今早那个拿平底锅的家伙嘛。又找上门来了。” “可算找到你了，你这个混蛋，竟敢把老子摔得那么惨……！那个男的在哪儿？！” “哦，你说李啊。” “少跟我装傻！你把我们兄弟打伤了！我一定要让你后悔！！” 这个喊着反派台词的肌肉男，脸上挂着和莱利如出一辙的丑恶笑容。看来莱利从一开始就雇了这群新来的黑帮成员当保镖。 “把那女孩和这个女人抓住！要活的，我要亲手调教她们！！” 莱利傲慢地怒吼着，玛利亚却镇定地回头看向店长。 这位老绅士丝毫没有慌乱，依旧凛然地站着，不知何时已经把店内酒瓶、玻璃杯等破碎物品收拾到了柜台下面。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考虑周全。 “可能会有点乱。您先躲一下。” “收着点啊。” 话音刚落，黑帮成员们便一拥而上。 玛利亚扭了扭脖子。 好了，工作时间到了。 1-6 全区封锁 “你这腿功夫还真厉害啊。” 在一群暴徒纷纷倒地、只有李龙一人屹立当中之时，安德尔夫人惊愕又无奈地嘟囔着。李龙只是淡然回应。 “习惯了就没什么问题。” “这样啊。那你继续加油。瞧，第二批人来了。” “好嘞。” 李龙将重心移到右脚上，抬起左脚，做好迎敌的准备。连续这样战斗，负担可不小。 “我刚才就说了，禁止使用枪支。这里的东西很贵的。” “这也太难了吧？我可不擅长近身格斗啊。” “别分心啊！看，他们来了！” 一声如咆哮般的怒喝。第二批黑帮成员再次冲进店内。 蹲在店门口旁边的李龙猛地拉了一下细绳子。 系在门口柱子上的绳子一下子绷紧，蜂拥而入的暴徒们被绊得结结实实，纷纷摔倒在地。 地面上散落着尖锐的玻璃碎片，这是临时制作的三角钉。 两个人中招，上半身鲜血淋漓，在地上挣扎翻滚。第三个人虽然跳过了绳子，但被抓住脚踝，脸被狠狠地按在地上。玻璃碎片刺进眼球，顿时男人发出惨叫，让外面的同伙们一阵恐慌。 李龙站起身，在入口稍往里一点、避开三角钉。他发现了还装在纸箱里未使用的杂志。 ·······这东西不错。抽出几本杂志，卷成筒状。看到这一幕，安德尔夫人挑了挑眉毛。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就冲了过来，把路堵住了。 烟草店内空间极为狭窄。就连李龙都会觉得局促。所以他才选择守在这里。 李龙把卷好的杂志戳了出去。一个戳在喉咙，另一个戳在右眼。趁他们捂着受伤部位痛苦**之际，紧接着猛击他们的太阳穴，将两人击倒在地。 可别小看了纸，单张纸没什么用，但把好几张纸捆起来卷成筒，就能拥有和特制警棍差不多的强度。 ——糟了。杂志头被弄扁了。 刹那间，一股杀意从背后袭来。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李龙在安德尔夫人的愤怒下直冒冷汗，他抱起一个晕倒的男人，双脚用力站稳。 以左脚为轴，右脚猛地将男人朝着门口方向踹飞。就像打台球一样，这个男人撞到了在门口端着***的黑帮成员，两人一起飞了出去，消失在门外。 接着，抓住脚边倒着的男人中身材最矮小的那个，提起来挂在自己身前。这是当肉盾。 外面传来咂嘴声和叫骂声。 不知道是他们重情重义，还是单纯没胆子对自己人开枪。不管怎样，多亏了这肉盾，李龙才没被击中。 安德尔夫人喊着“尝尝这个！”，然后扔出了什么东西。一个瓶子划出一道弧线，从门口飞出去，瓶口燃烧着，像蜡烛一样。是***。 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和惨叫声。 从货架后面探出头看去，在燃烧的火焰那头，黑帮成员们像蜘蛛一样四处逃窜。李龙回头看向这位一点都不弱的老太婆。 “不是说不能伤了商品吗？” “这是没办法的牺牲啦，真是的。” 李龙瞥了一眼叹气的安德尔夫人，转身的时候，嘴角猛地一歪。 左脚传来一阵钝痛和灼热感，就像严重的擦脚伤一样。敌人跑了真是太好了。再继续战斗下去，他也撑不住了。 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急忙往后院赶去。简肯定在害怕地哭泣。他必须去救她。 “简……？” 她不在。 原本上锁的后门被撬开了。后院有两个摔碎的杯子，洒在地上的可可还冒着热气。 刹那间，后门那边有个人影闪过，李龙本能地扑倒在地。 枪声响起。 安德尔夫人准备的椅子瞬间被炸得粉碎，飞溅的混凝土碎片擦过脸颊。 看着那颗在地上弹了几下、撞到墙壁反弹后滚动的子弹，弹头像百合花一样绽开，尼古拉斯不禁打了个寒颤。 达姆弹——这种子弹杀伤性极强，因国际条约禁止使用，是一击必杀的杀人子弹。 “刚才的枪声是怎么回事！？” “别出来！” 李龙大声警告安德尔夫人。就因为这一瞬，他反应慢了一拍。 又是枪声。巨大的冲击力，剧痛从左脚直冲头顶，顺着骨头和神经袭遍全身。尼古拉斯忍不住痛苦地**出声，安德尔夫人发出近乎惨叫的声音。 “李！” “呃啊……！不行，别过来！” 李龙怒吼着制止脸色煞白，想要冲过来的安德尔夫人。敌人还在后门附近。毫无防备地靠近，只会被敌人利用。 他按着膝盖的手指缝隙间，黑红色的液体呲呲地冒出来。全身毛孔都在往外冒冷汗。因为疼痛，身体不停地颤抖，动弹不得。 不过，黑帮似乎对痛苦挣扎的他感到满意了，留下一阵低俗的哄笑和叫骂后，离开了。 从暗处小心翼翼探出头的安德尔夫人，看到他的样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中弹了！？” “……左、膝盖上方。” “啊，这可怎么办……！我现在就叫救援！” “老实待着！”安德尔夫人一边大喊，一边跑开了。 李龙看了看伤口。伤口在膝盖上方，靠近大腿动脉。是左腿。 这样的话，还能行动。 李龙解开腰间的围裙，紧紧地绑在伤口处。 “喂，你这是要去哪儿！？” 无视安德尔夫人的阻拦。他手扶着墙壁，拖着剧痛的腿，拼命地往前跑。 得快点，洒出来的可可还冒着热气。他们应该没跑远。 *** “不过如此嘛。” 玛利亚把沾满血的皮手套扔在地上，扭了扭脖子。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 有脖子被折断气绝身亡的，有喉咙被捏碎吐血沫的，还有下身被踢碎翻白眼的。这里倒下的黑帮成员超过了袭击咖啡馆的一半，其中半数已经死亡。这一切，都是玛利亚徒手造成的。 看到如此恐怖的场景，莱利和黑帮成员早就夹着尾巴逃走了。他们不仅没骨气，胆子还小。真是一群没种的废物。当然，实际上也有被她真的弄成没种的。 玛利亚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白衬衫溅上了飞溅的血迹。这可是店长和他妻子特意送给她的礼物。 玛利亚用衬衫袖口擦了擦血，从柜台内满满陈列着酒瓶的架子上，取下第五层从右数第三个的波本威士忌，放在柜台上。 这可不是工作结束后的小酌。 她要用的是藏在波本酒瓶后面的指纹认证装置。 她把手放上去，解锁。瞬间，架子向旁边滑动，里面的空间露了出来。 “店长，警报发出去了吗？” “15分钟前就发了。大家都已经行动起来了。” “谢谢。” 玛利亚一边回应，一边慢悠悠地走进去。 里面的装饰和外面没太大区别。 这里原本是禁酒令时代兴盛起来的地下酒吧，改造而成的战斗指挥所里，没有了喜爱私酿酒的顾客，取而代之的是15名通信班的操作员，24小时坚守岗位。 柜台上摆满的不是酒瓶和玻璃杯，而是无线电设备、笔记本电脑、无线路由器等电子设备。前方整面墙被三块大型显示屏覆盖，屏幕上实时显示着设置在街区各处的监控摄像头画面。 “从三级警戒转为一级警戒。封锁所有街区的隔墙。” 玛利亚一声令下，操作员们齐声回应“明白”。 “全体人员，进入一级战斗部署！重复，全体人员，进入一级战斗部署！” “各街区，开始封锁隔墙！” 通信班一边重复指令，一边发出警报。 紧接着，监控摄像头画面出现了变化。 正在路上的垃圾工和快递员迅速拿出藏在车里的装备，原本坐着的流浪汉拿起藏在破布下的火器站起身来，聚在一起的孩子们听到年长孩子的口哨声，向四面八方散开。 站着的老太太把贴在耳边的手机扔进包里，转而拿起无线对讲机，向男人们传达指示。 在店门口做生意的老人熟练地把商品收进店内，开始引导行人和车辆。 路上行驶的车辆一齐涌入指定的地下停车场，装满战斗人员的皮卡车交替着冲上路面。 仅仅数秒，路上就挤满了变身战斗人员的居民。 几分钟后，所有建筑物的窗户和出入口都降下了防弹百叶窗。 在百叶窗下负责引导避难的孩子们小跑着钻过去，与手持枪械的老人们会合后，消失在视线中。 “召回‘国内’组中巴奇小队，其他人保持三级警戒待命。” “‘国外’组怎么办？” “继续正常工作。这点事应该没问题。武器班、运输班展开行动，与‘国内’组各小队会合。” “玛利亚，西格玛小队紧急联络，G8街区的隔墙无法启动。” “又来……让当地的预备役去处理。还有，把‘雨燕’派过去。反正他们早就蠢蠢欲动了。” “哈哈，让这些小鬼头上？是不是太早了点？” “必要的话就叫他们上。五分钟内解决。最坏的情况，直接放弃那栋建筑。但要整理好报告。之后让设施班去处理。” 玛利亚听着“明白”的回应，叼起一根烟。 说实话，这次的小混混虽然人数多，但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不过这也是个不错的训练机会。更重要的是，她想看看他的实力。 这时，店长一只手按在单边耳机上，微微皱起眉头，开口说道： “……玛利亚，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先说好消息吧。” “在27号街区闹事的黑帮开始一起撤退了。对居民也没造成什么特别的损失。” “哦？那坏消息呢？” “简被带走了。李龙一个人追上去了。” “哎呀。” 玛利亚回应得毫无紧张感，她挠了挠头，一名操作员心领神会，在前方的显示屏上调出了地图。 地图上散布着青、绿、红三色光点。蓝色代表己方，红色代表敌人，绿色是无关的路人。 “唔，他一个人冲上去了。” “是啊。再这样下去，李龙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那个标着“李龙”的绿色光点，正沿着狭窄的小巷缓缓前进。 在他前方300米处，无数红色光点正在集结。在那些红色光点中，有“莱利”的光点，旁边是代表“目标”的黑色光点，也就是简。 再这样下去，李龙就会一头扎进严阵以待的敌人中间。 太莽撞了。他在急什么。 玛利亚挠了挠头，突然想到一个答案，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想必是看到简，让他想起了六年前的事吧。 六年前，李龙在伊国救的那个孩子。那个和他约定会再见面的孩子。 真是个笨蛋。 玛利亚苦笑着，无奈地叹了口气，店长像是下了决心，开口说道： “不管怎样，得马上和李取得联系，现在还来得及。” “不用，我去。店长，你和克劳德联动，提供支援。” “呃，你们两个要上……！？ 粗略估计有40多人——” “没问题的。因为是和那个李龙一起。” 玛利亚了解李龙。 他能看穿目标的内心，拥有无比精准的预判射击能力，能够击中本应不可能击中的移动目标，无愧于“神射手”的称号。 “李的话没问题。毕竟，他是我选的搭档。······隔墙的封锁情况如何？” “刚刚已经完成封锁了。” “好。把线路从C切换到A。切换完成后，向阿尔法、贝塔、伽马小队传达指示。作战形态为‘D 15’行动类型。目标地点是F - 4，‘詹姆斯大街’。围猎他们。” 瞬间，充满气势的回应传来。玛利亚点头示意，离开了指挥所。 *** “哎，呼……！没劲了…！” 躲在巨大的金属垃圾桶后面，几乎是瘫倒的李龙，愤怒地用拳头砸向地面。 他已经到极限了。 剧痛愈发强烈，缠在伤口处的围裙早已无法起到绷带的作用，不行了，他动不了了。 李龙喘着粗气，从堆积的垃圾缝隙中望向小巷尽头。 在小巷尽头，带走简的那帮人停了下来。简似乎失去了意识，四肢无力地耷拉着，被一个大块头男人扛在肩上。 这时，传来一个尖锐的男人喊叫声。 “呃，你们这些混蛋……！” 是那件眼熟的藏青色条纹西装，是莱利。 与一小时前傲慢的态度截然不同，莱利此刻显得极其狼狈和焦急。而且，他旁边还有今早没被打死的那个肌肉男。 肌肉男一边不耐烦地应付着莱利的抱怨，一边向周围的人发号施令。看来他们是一伙的。 ······该怎么办。 他手中的手枪射程不够，在这个距离狙击几乎不可能。就算制造声响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以他现在这腿，除非能瞬间移动，否则根本没办法救出简。 “这群混蛋！” 李龙紧紧咬着后槽牙，手指深深抠进满是污垢的地面。 就在这时。 “嗯！？” 一阵向上冲击的震动，紧接着，爆炸声轰鸣。 李龙猛地抬起头，只见建筑物的另一头升起滚滚黑烟。那些惊慌失措的暴徒们的叫声不断传来，爆炸的火焰一个接一个地升起。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尖锐的刹车声。 “玛利亚！？” 一辆引擎外露的大型摩托车在他面前急刹车，帅气地停了下来。跨坐在这辆钢铁烈马上的少女低头看着他，咧嘴一笑。 “嗨，李。感觉怎么样？” 李龙有些混乱。她怎么会在这儿？而且，她是怎么知道他的位置的——。 就在他想问的时候，一声格外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升腾而起的火球在空中四散开来，碎片如陨石般倾泻到地面。其中一块落在了李龙的身旁。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和火星，地面上的沥青被炸得飞溅起来，在空中飘散。那片红色车身的碎片上，勉强还连着的雪佛兰的标志，正在火焰中被烧得扭曲。 “哇，都被炸飞这么远了。果然贵的车烧起来就是带劲~” “玛利亚，这到底是……？” “我把那帮鬼鬼祟祟的家伙的车全都做成烟花放了。那些蠢货，所有人都把车停在大街上，整整齐齐的。咱们的人可真是干劲十足。” 紧接着，玛利亚身后停了好几辆卡车。卡车车厢门打开。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李龙惊呆了。 是特区的居民们。他们手持小型枪支、短机关枪、***等火器，身上穿着磨破的防弹背心、戴着防尘护目镜和护膝。老人、中年人、少年少女们将倒地的李龙围了起来。 不，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居民了。 李龙在这些居民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压力，不禁冒出冷汗。 他熟悉这种眼神。在伊国和阿富国，他见过无数次的眼神，那种为了守护祖国而激昂的士兵的眼神。 李龙正因为困惑和惊愕而慌乱时，玛利亚单膝跪地。 “怎么样，你还能动吧？” 这不是询问，看着她那认真的表情，没有了平日里的轻松自在，李龙倒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玛利亚露出自信又愉悦的笑容。“这才对嘛！走吧，工作时间到了。” 1-7 被践踏的尊严 “嘿，怎，怎么还没好……！？” 莱利向围在自己身边的黑帮成员发问，但没有一个人回应他。他们身上散发着杀气，甚至都不把视线投向他，这让莱利的不安愈发强烈。 “喂，外面怎么样了？” “烦死了！！” 莱利被像抓小鸡一样揪住脖子，承受着脖子仿佛要被扯断的剧痛和呼吸困难，拼命挣扎着。 怒目而视的肌肉男，也就是黑帮老大，眼中充满杀意，一边啐着唾沫一边怒吼道： “什么叫只是去夺回女孩这么轻松的活儿，你把我们暴露在那个疯女人面前！ 就因为你，我们的精锐、车子还有摩托车全没了！ 你打算怎么负责！？” “我，我……” “还想说什么，你这混蛋。你就是个只认钱的家伙。要是敢少给一分钱，我就把你那张厚脸皮活生生地剥下来。” 莱利被扔出去，狼狈地在地上翻滚，却没有人嘲笑他。众人只是像看着地上的脏东西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意味着他连被嘲笑的价值都没有。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的要求只是卖掉女儿换钱而已。不，本来他应该在特区中心，作为五大势力旗下一家企业的CEO，以特区市民的身份生活着。 ——这一切都是五大黑手党的错。 那些混蛋违背了约定，只扔给他预定金额的五分之一，就把他从特区赶了出去。作为担保的土地和工厂都被没收，再加上之前肆意挥霍，他已经身无分文。 剩下的只有巨额债务、一辆车，以及妻子离开后留下的女儿。他急需钱。这孩子本来就是避孕失败才有的，他对她没有丝毫感情。 莱利充满厌恶地瞪着昏迷不醒的简。 要是这丫头不逃跑，他就不用待在这种无法无天的地方了。虽说在卖淫成为一大产业的特区，十几岁的少女能卖个好价钱。对莱利来说，女儿就是他的摇钱树，他绝不能让她跑掉。 就在这时，一个脸色煞白的黑帮成员跑了过来。 “老大，后面的人不见了……！” “啊，什么？” 莱利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就在刚才，那些人不还在后面跑着吗。 “马上把探路的叫回来！ 先把人都聚起来。” “老大！ 和他们联系不上了！” 成员们顿时骚动起来。他们慌张地用手机联系，但没有一个人回应。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跑了！？” “居然把我们扔下不管了……！” 黑帮成员们陷入了极度的恐慌。 “别慌！ 冷静点，守住周围。这点损失算不了什么。” 老大虽然这样大声呵斥，但他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内心的动摇和焦虑。因此，手下们根本冷静不下来，仿佛随时都会因为紧张和恐慌而爆发。 而另一边的莱利则气得快要爆炸了。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没用，仅仅因为有人说看到了他女儿就雇佣他们，这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这时，身后传来“咔嗒”一声脚步声。 这轻快的脚步声仿佛要打破这压抑的气氛，莱利回头一看。 站在那里的是那个咖啡馆的女人。 “嗨，晚上好。先生。” 老大也注意到了，成员们回头一看，全都愣住了。 女人独自一人站在那里，而且还光着腰。 “现在，可以把简还给我吗？” *** 看到被扛着的简的样子，她微微皱起了柳眉。简的太阳穴在流血，但愿她的大脑没有受到损伤。 就在这时，莱利突然抱着肚子笑了起来。受他影响，黑帮成员们也跟着发出一阵低俗的哄笑。莱利满脸得意，带着让人恨不得揍他一顿的笑容，愉快地打起了招呼。 “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咖啡馆小姐吗。已经去看过他了？” “他？” 女人一脸疑惑地皱起眉头，莱利则像看可怜虫一样摇了摇头。 “哎呀，真可怜。你不知道吗？就是你特别偏袒的那个男人。他腿中枪了。—— 嗯，是我开的枪。不过运气不好，好像把他膝盖的骨头都打碎了。伤的很重啊，恐怕得截肢。” 玛利亚盯着哈哈大笑的男人，瞪大了眼睛。这并非出于恐惧或惊愕，而是对这个到了这种时候还不遗余力贬低他人的男人感到惊叹。 “啊～呵呵呵，你说的是李啊。” “你别难过，这不过是少了一只害虫而已。看来你看男人的眼光不怎么样啊。” “啊，哦，是吗。” 玛利亚打断了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莱利，嗤笑一声，眼神中满是怜悯。 “截肢是不至于啦，李龙的左脚，本来就不是真的。” “……什么？” *** “……你们要笑到什么时候。” 李龙斜眼瞥了瞥在一旁抱着肚子蹲下的中年人和少年。 “不是，你啊，哈哈，但是真的太好笑了。” “嘿，太逗了！ 真的太逗了！哈哈。” 克劳德和卢卡拼命忍住爆笑，或许正是因为他们在努力忍耐，反而觉得这事儿越发好笑。 嗯，对方会产生误解也情有可原。子弹破坏了李龙义肢膝关节内的液压气缸。 义肢专用液压气缸的油为了与其他液压机区分，被染成了红色，破损时与机油混合后泄漏出来，所以才会有黑红色的液体喷溅而出。 看到从腿上喷出黑红色的粘稠液体，被误以为是血液。虽然这场景有点滑稽。 李龙一边用余光看着两人无声地爆笑，一边握紧他们为自己准备的老式狙击步枪。 李龙微微苦笑。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退伍，不再有资格自称陆战队队员了。 这时，克劳德似乎终于止住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耷拉着眼角。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儿没有厉害的狙击手，所以除了用来打靶的步枪，其他枪都没怎么好好保养。归零什么的，也就只有这把枪调好了。” “你知道目标距离吗？” “150米。” “知道这个就够了。大不了我用肉眼瞄准射击。” 日落时分。夕阳虽然照在建筑物上，但光线却照不到小巷里。 为了应对人口的急剧增加，匆忙建造的建筑群之间的间距异常狭窄。这些建筑之间的缝隙形成了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的狭窄小巷。 李龙占据了一栋大楼的屋顶，对玛利亚巧妙的指挥不禁佩服。 先是解决了落在后面的杂鱼，接着又逐个精准地击破了那些探路的。就在敌人因为失去同伴而陷入混乱之时，真正的主角登场了。 敌人的注意力都被玛利亚的出现吸引，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停在什么地方。 宛如全身都睁开了眼睛，用手指推开瞄准镜盖，俯瞰着地面的黑暗。 在路灯的照耀下，他看到了那个在黑帮成员面前独自傲然站立的纤细背影。 “玛利亚。” “啥事？” 通过无线电设备传来的回应一如既往。从这里看不到她的脸，但想必她此刻正挂着那副平常的狡黠笑容。 李龙轻声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黑狼啊。从见面起我就这么说了吧？” 这个女人从来不肯谈及自己的事情。但李龙大致已经猜到了玛利亚的真实身份。 如果把特区比作“墓地”，把被抛弃的民众比作“活着的亡灵”，那么玛利亚的职责也就不言而喻了。 “服务员之后，下一个身份是‘守护者’吗。还真够忙的。” “没错~ 所以才雇了个助手嘛。” 就在这时，莱利的喊叫声传了过来。他叫嚷着什么这是谎言之类的话，但李龙没有理会，将枪口对准了扛着简的成员。简依然昏迷不醒。 这样就好。趁现在把一切都结束吧。做噩梦的话，闭上眼睛的这段时间就足够了。 李龙轻轻将手指搭在扳机上。 *** 莱利已经忍无可忍了。 本来就刚被五大黑手党践踏了尊严，好不容易到手的摇钱树又跑了，现在还被眼前这个傲慢的女人如此轻视。而且对方还是个比他年轻的女人。 他怎么能忍。事到如今，不紧要抓住女儿，还要把这个贱女人也一起卖了。 莱利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黑帮成员们已经从刚才的慌乱中冷静下来，仿佛之前的狼狈从未发生过。他们把对眼前猎物的憎恶化作了暂时的团结。看来只要努力，还是能做到的。 莱利把几分钟前还在破口大骂的事抛诸脑后，正要开口下令抓住代行屋的女人，就在这时。 传来一声像把熟透的果实砸在地上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扛着简的人的头部裂开了。 就像熟透的石榴爆开一样，那人松开了简，半秒后，一声枪响回荡，他向后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们被击中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黑帮成员们立刻四散奔逃。几秒钟后，莱利也跟着跑了起来。 此时，他脑子里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的想法了。 逃跑的过程中，枪声一直没有停歇。 一声、两声、三声。 每响一声，就多一具头部中弹的尸体。 这惨状就像一个无形的巨人在胡乱挥舞着棍棒，莱利的恐惧不由自主地加剧。 “没路了！！” 有人大喊一声，所有人都紧急停下。 莱利惊慌地环顾四周，看到一条路就冲了进去。成员们在后面紧紧跟着，但他看都不看一眼，只顾着拼命跑。 一道闪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被强光晃得抬起双臂，透过手臂的缝隙看到的景象让他惊愕不已。 是一堵墙。小巷里堆积着三米多高的沙袋。沙袋上面伸出无数枪管，两侧建筑物的窗户里也像针毡一样密密麻麻地伸出枪口，居高临下地对着他们。 就在这时，那些枪口一齐喷出火舌。 “往回跑！ 从原路回去！！” 不知是谁绝望地大喊，所有人又都听从了。至于为什么只有原路被照得亮如白昼，他们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了。 这条被照得如同白昼的单行道上，所有人为了寻找一点遮蔽物而四处逃窜。 等他们意识到自己被诱骗到了狩猎场时，已经太晚了。他们就像被虎鲸追赶的小鱼，转眼间就四散奔逃。 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跑的莱利，突然看到前方有个人，便猛地停了下来。 那个女人站在那里。 她面带微笑，脚步声在小巷里回荡。 黑帮老大怒吼着冲向那个女人。他手里握着一把弯刀。 那钝色的弯钩朝着代女人的脖子砍了下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啦” 小巷里响起一声尖锐的声音。定睛一看，就在莱利脚边，弯刀和几根被斩断的手指滚落一地。 “啊？ 啊……！？ 啊啊啊啊啊！！——” 轰鸣声淹没了惨叫声。老大的头部瞬间消失，残骸在小巷里四散飞溅。 莱利瘫倒在地。这时他才终于注意到，女人手里握着一把枪。 是枪剑。 这是把把枪管截短的剑型枪，前端还装有一把厚实的刀。刀刃尖端滴着血，就像猎杀成功的獠牙的证明。 像是一把转轮手枪，但那巨大的黑洞洞的枪口可不是普通大口径手枪能比的，支撑枪管的骨架也异常粗大。 这是转轮***改装成的枪剑。 莱利虽然不知道，但这是一种在近距离战斗中拥有超强破坏力的特殊武器，经过改装后专门用于超近距离战斗。 周围弥漫着类似生锈铁和硫磺的血腥气味，莱利的记忆瞬间被唤醒。 在他还未沾染恶行、年幼的时候，祖母给他讲过的故事。关于那种宣告死亡、让人毛骨悚然的野兽的传说。 《当硫磺的残渣翻滚之时，它将与死亡一同降临》 “先生，是不是该把东西还给我了？” *** 解决掉老大的玛利亚跨过尸体，向黑帮残党走去。 现在还剩下15个人，他们早已丧失了战斗意志。 接下来只要确保人质安全，然后去救简，就在这时，莱利突然扑向了简。 “你，别动！ 你就这么不在乎这丫头的死活吗！？” 莱利无论是外表还是说的话都像个不入流的小角色，他把枪口抵在亲生女儿的太阳穴上，声嘶力竭地叫嚷着。 然而，玛利亚只是歪了歪头，一脸疑惑的样子。 “嗯？” 空气瞬间凝固，寂静无声。 “……什么？ 你说什么？” “救人质？他们都是坏人啊。你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莱利愣住了。 刹那间，玛利亚脖子后面的寒毛猛地竖了起来。 是杀气。她发怒了。 在她身后500米外大楼的屋顶上，通过无线电听到他们对话的李龙，愤怒的杀气仿佛穿透了玛利亚的后背。 啊，原来如此。那个男人受再多的委屈，也不会沾染恶念。 玛利亚背过身，伸出三根手指。瞬间，杀气消失了。 这迅速的转变让玛利亚嘴角微微上扬。而莱利等人则在恐惧中瑟瑟发抖。 “疯了，这家伙疯了……！” “那是当然。我对正义、伦理、人道都不感兴趣。坏人就是这样的。你又算什么？ 把自己的员工卖掉，把工厂卖掉，甚至连女儿都想卖掉的你，算什么东西？ 难道你还觉得自己比别人强吗？” “啊！闭嘴！！” “你们这些蠢货也被这种没用的家伙骗了吧。” “你……！？” 玛利亚的话让黑帮残党们瞪大了眼睛。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那个蠢货被五大势力算计，把自己的工厂和员工都卖了，现在身无分文。” “可是老大说这是笔难得的买卖啊。” “那是骗你们的。这家伙欠了80万的债。而且还是欠五大势力里瓦莱里家族的。他的信用卡早就被停用了，身上也没多少现金，不是吗？” 二、一。 与目瞪口呆的成员们相反，莱利气得双眼通红，怒吼道： “不对，我是被骗了！ 这一切都是五大黑手党的错！ 我不是坏人！！” “你去跟那些被你卖掉的员工说这话试试。就因为你这样，连女儿都要抛弃你了。” 一、零。—— 枪声响起。 简的裙子上出现了一个弹孔。子弹穿过她的大腿，击中了后面的东西。 莱利发出近乎垂死挣扎的惨叫，断断续续地回荡着。 莱利像条毛毛虫一样在地上翻滚。 玛利亚抱起依然昏迷的简，挑了挑眉毛，对搭档说道： “你还真不留情面啊~” “要让他们丧失战斗意志，这是最直接的办法。” 1-8 心中的英雄 简……还没醒吗？” “嗯。她头部受到了重击。不检查一下还不清楚，但应该只是轻伤。不过她一直昏迷着也好，毕竟看到的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场面。” 虽说莱利是恐惧的根源，但对简来说，他是独一无二的父亲。她肯定不想看到父亲被枪击的场景。 李龙坐在路边，转动着脖子。 黑帮成员除了15人外，其余全部被解决。元凶莱利虽然处理得比较粗糙，但也做了简单的急救处理，被扔在了地上。 居民们的行动也很出色。男人们负责处理尸体和警戒周围，老人们照顾伤者，孤儿们组成的少年团成员则负责传递消息。他们的行动比军队还利落。和平时在咖啡馆里吵吵闹闹的样子截然不同。 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场景，这时玛利亚的声音传来。 “好了，缝合了。哎呀，李，你也不小心了。你的义肢完全坏掉了，而且断肢处也有点磨损。” “……义肢修理大概要花多少钱？” “你居然先担心这个。嗯，估计得花3000左右。” 不是吧。这要花掉他迄今为止积蓄的一半以上。 李龙沮丧地低下头，玛利亚则像哄小孩一样摸摸他的头，但他完全高兴不起来。 就在这时，李龙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 “我说，玛利亚，你是这里的指挥官，还是统治者，还是什么别的身份？” “嗯~ 70分。”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就差那么一点猜对了。好了——” 玛利亚说着站起身来，简短地说道： “全体撤退。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声音平静却又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听从。 居民们立刻行动起来。巷口的道路上横着好几辆车，大家陆续上车。 简也被用担架抬走，还有几个人过来要搀扶李龙，但他挥手拒绝了。 “李，你也上车吧。” “不用，我是你的助手，要一直陪着你。” 李龙坚决不肯离开，居民们一脸无奈地看向玛利亚。 玛利亚见状，深深地叹了口气。 “克劳德，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行，那二位，回头见。” 克劳德点头回应后，和其他居民乘车离开了。 小巷里只剩下李龙、玛利亚，以及**着的莱利，还有大片的血迹。 玛利亚在李龙旁边一屁股坐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悠然地抽了起来。 “—— 那么，你想问什么？”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善后工作啊，善后。” “要杀了他吗？” 李龙看向被扔在地上的莱利。他怀里抱着的***已经装填好子弹，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开枪杀人。 然而，玛利亚只是嗤笑了一声。 “怎么可能。我会给他更严厉的惩罚。他竟敢扰乱我的墓地，不这样可不足以抵罪。” 刹那间，小巷里亮起一道人造光，是汽车的前大灯。 李龙不禁眯起眼睛，而玛利亚则像是早有预料，得意地笑了。 “看，五大黑手党之一，瓦莱里家族的人来了。” 仿佛是在配合玛利亚一般，几台高级轿车停了下来。 从车上下来七八个体面的男人。乍一看他们身材瘦削，但所有人的西装在二头肌和大腿处都紧绷着，显示出强壮的肌肉。 李龙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个格外高大的人身上。 这人一副刚睡醒般慵懒的面容，眼皮耷拉着，形成双层眼袋。穿着定制西装的身躯却像大型猫科动物一样强壮而灵活。 这人正用意大利语向周围人发号施令，看样子他是头目，其余的是手下。 男子径直朝小巷走来，盯着坐在李龙旁边的玛利亚。 “你还是喜欢待在黑暗里啊，‘赫尔’。敢把我当枪使，你胆子不小啊。” “晚上好，卡洛。真是个美好的夜晚~” 被称为卡洛的男子瞥了一眼卡洛，一脸不悦地眯起眼睛。 就在这时。 “赫尔？” 一个虚弱颤抖的声音传来，众人回头，只见趴在地上的莱利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你就是那个‘赫尔’……！？ 那个’！？” “这特区有个很有名的杀手。只要给钱，无论是我们五大势力还是特区上层的市民，不管什么委托他都能接，是个很厉害的人。” “……不会吧。” “答对了。就是我哦。赫尔，很好记吧？” 玛利亚这出人意料的回答让李龙倒吸一口凉气。 仔细想想。“代替别人完成某些事”是他们的工作。其中包含暗杀业务也不奇怪。可能因为今天的事件之外一直都很平静，他完全把这茬给忘了。 玛利亚像个调皮的孩子般得意地笑了笑，接着说道： “嗯，因为在特区，除了五大势力，拥有土地的就只有我了。这里成为特区唯一的中立地带，也是这个原因。” “那么，27号地是委托的报酬……？” “没错。是现任瓦莱里家族当家的交给我们的委托。我和他们从那时起就有往来了。” 玛利亚用大拇指指着的卡洛，傲慢地哼了一声。 原来如此，难怪居民们都很顺从玛利亚。毕竟统治者，也就是这27号地的支配者是她。 李龙恍然大悟，而玛利亚则继续和卡洛交谈。 “把我叫到这种地方有什么事？” “前阵子，本地企业那帮人不是哭诉着还不了钱嘛？ 我想着来帮你催催债。” “我可没哭诉。我只是说，面对这些连榨取钱财的余地都没有的无能之辈，实在提不起劲。” “是吗？那边躺着的，是那个什么公司的CEO。” 玛利亚指的方向，卡洛看了一眼，先是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几秒钟后，不耐烦地“啊”了一声，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先生。我是瓦莱里家族当家的亲信，卡洛·。您还记得我吧？” 卡洛那过于殷勤的措辞，却又毫无感情、机械般的语调，足以让莱利感到恐惧。 莱利发出“啊”“呜”之类像坏掉的收音机一样的声音，卡洛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 “看来您今天没能准备好预定归还的80万呢。实在遗憾，时间已经到了。加上利息一共100万美元，请您今晚全部付清。” “等，等一下！ 我已经什么都——” “您肯定有办法的。把您的脏器、皮肤和骨头全都卖掉，应该能凑够借的80万美元。剩下的20万美元，也请您用身体来偿还吧。在这个特区，男人的屁股也是有市场的。” 人在绝望时会变得面无表情。莱利也不例外，他像丢了魂的躯壳一样，被卡洛的手下拖着离开了。 卡洛平静地看着这一切，随后又盯着玛利亚。 “我可先说清楚，今天来是为了确认你搞出的那些大动静。别因为一点小事就把我叫来。要是你得意忘形，我可不会客气。” “是是。嗯，老规矩的那个呢？” 玛利亚的语气变了。 那毫无生气、谄媚的声音，让卡洛叹了口气，一名手下从包里取出文件信封递给玛利亚。 确认了一下里面的内容。 “找到的有368人？ 剩下的697人呢？” “下落不明，或者说很可能已经死亡。” “那就继续找。要是找不到尸体，遗物也行。” “……你还打算继续？” “那是当然。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一瞬间，仿佛听到了野兽的咆哮声。 这声音，是在为亡者的怨恨代言，还是她内心的激昂情绪的流露？ “这片墓地里的一切，无论是生是死，都是我的。你们五大势力和那些垃圾市民带走的27号地的2004名居民，全都得还给我。” “……真是爱多管闲事。” 卡洛一脸无奈，露出一个既像冷笑又像苦笑的复杂笑容，带着手下离开了。 几分钟后，来接他们的克劳德的卡车到了。 *** “哎呀呀。这下终于一件事算是解决了。” 玛利亚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声音在卡车车厢里回荡。 在夜风中，头发被吹得凌乱的李龙，抛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说，玛利亚。” “嗯~？” “简被当成人质的时候，你为什么说自己是坏人呢？ 你明明救了简，还一直努力保护居民。这难道不是正确的事吗？” “但这和杀人没什么区别吧？ 不管正不正确，杀人就是坏人。” 这句话沉甸甸地压在李龙的心上。他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自嘲的扭曲。 自己真是傲慢啊。杀了那么多人，还想相信自己是正确的。明明就是因为自己的失误，战友们才死了。 这时，玛利亚先开了口。 “反过来问你，你为什么要救简？” 李龙转过头，看到玛利亚正用认真的眼神看着他。 “我多少知道一些你的过去。毕竟在新闻报道里也很有名。你被背叛过很多次吧？ 经历了那么多痛苦，你还愿意救人？ 明明根本没人帮过你。” 玛利亚的问题太直接了。 但他确实是个该被批判和唾弃的罪人，李龙也没有太怨恨这个世界。只是，他实在冷得受不了，那种无助的感觉让他痛苦。 但是， “算了。有一个人曾经帮助过我。” 李龙把手放在胸口，侧耳倾听。 这五年来，那个孩子的话一直激励着他的心脏，此刻它还在跳动。 “很久以前，我遇到了一个傻孩子。” 喃喃自语，玛利亚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这种沉默让他感觉很舒服，他仿佛有些恍惚地继续独白。 “五年前，距离撤退战过去一年左右。我在伊国的港口，和一个孩子重逢了。六年前，我被敌军袭击，是他帮了我，嗯，应该说只是给我提供了支援。那孩子虽然年纪小，却很讲义气。他还记得我。但我—— 只是碰巧帮了他而已。” 李龙有时还会想，当初就该像对待奴隶一样抛弃他。为了保护这个孩子，牺牲了挚友和部下的生命，还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无论怎么问自己，都没有答案。 但是，那个孩子却一直记得这个卑鄙又肮脏的大人。 “重逢之后，那孩子居然说要跟我走。我问他为什么要跟着我这样的人。然后他说——” ——“我听说，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能帮我的人就是英雄。” “他还对我说了‘谢谢’。” 李龙用额头抵着唯一能支撑身体的右膝，蹲了下来。刚缝合的伤口传来的疼痛他也顾不上了。他觉得伤口越疼，心里的痛苦就越能减轻一些。 那些在耳边回响的话语，一直以来都像咒骂一样。 他被指责“都是因为你，部队才毁灭”。 他被诋毁“让同伴白白送死的无能之辈”。 他被轻蔑地说“你就那么想当英雄吗”。 他知道自己错了。一切都是他的错。 但是那个孩子—— 只有他，特意来向自己表达感谢。 “他是不是傻？ 偏偏把一个杀了不少伊国平民的狙击手当成英雄。最后还对我说谢谢。可我当时还想抛弃他。” “……后来呢，你怎么做的？” “能怎么做。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他留下了。总不能带他一起走吧。” 但是，他得到了救赎。仅仅是那个孩子说的一句“谢谢”，就回报了他所做的一切。 哪怕背负污名，尊严被践踏，他的付出也有了意义。 “那孩子说会在M国等我。所以我一直在找他。我不知道他在哪里，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活着。” 这是后悔，还是忏悔？ 又或者只是想恢复自己的自尊心？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的这颗心，只为那一个孩子而跳动。 “我不想成为让他失望的人。所以我救了简。这不是为了简，也不是为了那个孩子。我····· 只是害怕让他失望。” 李龙苦笑。 “是丧家之犬也好，假仁假义也罢，都无所谓。我只想成为那个孩子的英雄。这一点，我不想放弃。” “·······这样啊。” 玛利亚没有嘲笑，也没有劝谏。 只是静静地颔首，李龙打心底里感激她。 沉默和夜风让他感觉无比惬意。 *** “李，你的的义肢……” 玛利亚刚开口，却突然停住了。 只见李龙在客厅入口的地板上昏倒了。 玛利亚轻轻快步走近，凑近他的鼻子闻了闻。 没有新鲜血液的味道，体味也没有变化。看起来只是单纯地昏过去了。 患有战伤后遗症的他，一直饱受严重失眠的折磨。 “哎呀呀。”玛利亚走上前，把他抱起来。无论是背着他，还是把他放在客厅的皮沙发上，李龙都一直熟睡着，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能在室内昏倒还算好的了。刚住进来的那一周，他只肯在屋顶睡觉。 他说害怕看不见的敌人从墙壁和地板冒出来，所以只带着一把枪和一条毯子，在露天的屋顶上躺着。 现在，他每晚都吃药，然后躺下，每隔几十分钟就惊醒，又重新躺下，如此反复。有时还会哭着说些道歉的胡话。 他每天的睡眠时间最多也就一两个小时，还会晕倒。 其实玛利亚很想把他搬到卧室去。 大概是他觉得鸠占鹊巢，霸占屋主使用的卧室不太好。真是个守规矩的男人。 玛利亚轻轻伸出手，梳理着他的黑发。 每当他被噩梦困扰时，哈蒙德总会这样重新给他盖好毯子，抚摸他的头。这样他会稍微好一些。 当然，要是让他本人知道了，肯定会害羞得更睡不着，所以玛利亚从来没说过。 流云散开，月光从窗边洒进来，照亮了少女的侧脸。 在银白月光的反射下，那双双眸—— 深绿色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对不起，我太傻了。但我当时是认真的。” 明明他就在这里。 长时间佩戴彩色隐形眼镜，让她眼睛周围钝痛。她强忍着不适自言自语，却得不到朝思暮想的恩人的回应。只能听到他平静的呼吸声。 “不用救我也可以的。” 只要你能平安，对我来说就够了。 平日里深深刻在眉间的皱纹，此刻像消失了一样舒展开来，他的睡脸透着几分稚气，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今晚他大概又在做悲伤的梦吧。 “别哭。” 玛利亚伸出左手，用拇指轻轻拭去他的眼泪。 已经没事了。这里是我的墓地，是我的领地。任何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玛利亚轻轻把自己的额头贴在李龙的额头上，心中满是祈祷。 愿这位战士能获得自由。不再被傲慢自私的国家随意摆弄，能拥有平静安宁的日子。对于他直到最后都不屈不挠、不被玷污，坚持战斗的那份尊严，献上赞美。 这位被厚颜无耻的国民辱骂、抛弃的可怜英雄。愿他能在我的墓地里，安然入眠。 少女在横躺着的战士面前，跪了一会儿，献上祈祷。 带着祝福，也带着赎罪。 “晚安。我的英雄。” 1-9 卫星监控 同一时刻。 “终于有动静了吗？” 一个气宇轩昂的声音传来，男子点头回应。 “是的。今日下午7点17分，已确认与瓦莱里家族当家亲信卡洛取得了接触。” 墙壁屏幕上显示的，是刚刚我方工作人员在特区外拍摄的远景图像，以及对13颗监视卫星图像进行综合分析后的结果。 尽管是在夜间，且距离超过1000米，但经过误差修正的图像，竟然能清晰确认每个人的面容，着实令人惊叹。 然而，他却不满地哼了一声。 “那背后标记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图像中央黑发少女背后那个红色圆圈标记。 “是潜伏在‘目标’身后的人。由于位置处于死角，无法拍摄到。” “是当地居民吗？” “恐怕是。要调查一下吗？” “以防万一，确认一下身份。大概是被那家伙感化的狂热追随者之一，但调查一下总归没坏处，这城市还是令人厌恶。连工作人员都难以靠近。” “说实话，就潜入难度而言，27号地是最难的地方。相比之下，五大黑手党地盘反而还好些。” “我不想听你抱怨，我要的是成果。在特区潜伏了三年，到现在却只拿到行动记录，这可不行。我想知道的是他的言行和目的。” “非常抱歉。” 男子恭敬地低头，但得到的回应却很冰冷。 “在这里别叫我这个名字。不过，我很感激你的忠诚，奥维德。” 他那沉重且威严的声音，仿佛轻抚着奥维德的后脑勺，男子不禁冒出冷汗。 “进一步加强监视。无论投入多少人员和装备都没关系。无论如何都要夺回被他抢走的东西。一旦落入五大黑手党手中，可能会引发国家存亡危机。” “明白。” 听到奥维德的回答，他似乎终于满意了。 “不择手段。尽快夺回《手册》，解决‘黑狼’。那个女人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 事件发生三天后。 简身着带有领口的衬衫和连身裙，宽大的肩带在领口系成一个蝴蝶结。 这身装扮显得既华丽又带着青春的气息，这衣服是店长亲手制作的。每一处都现出偏爱。 新来了一位可爱的居民，大家都很高兴。 欢快地吹起口哨，有人鼓掌喝彩，少年团的女孩们翩翩起舞。大概是因为成员增加而满心欢喜。 简依然很害羞，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 简为什么会在这里？ 简失去了父亲，恢复了自由身，但同时也彻底失去了依靠。令人心疼的是，据说她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 于是，店长提出收养简做养女。 李龙担心父亲的债务会落到简的头上，但在这方面，玛利亚也考虑得很周全。 “已经和瓦莱里家族谈好了。简现在只是简，不再是莱利的女儿。这是当家的授意，手下的人也不会再找她麻烦。” 玛利亚露出坏得有些过分的笑容，李龙听到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谁能想到，收留自己的恩人竟然是个杀手，还是能与犯罪都市“五大黑手党”相提并论的大反派。而且自己还是这样一个人的助手。 那个孩子哭泣的面容浮现在他脑海。分别时，那孩子一直在哭，所以他从未见过那孩子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子悄然从他身后出现。 “怎么啦李，发呆呢？” “没什么。” 玛利亚应了声“嗯~”，然后在自己旁边的柜台座位坐下，还特意把脚从拐杖旁挪开，以免被绊倒。 之前的事件导致李龙的义肢损坏，现在他不得不依靠拐杖生活。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得停工了。说白了，就是个吃软饭的。 都29岁了还吃年纪比自己小的女人的软饭，实在是够凄惨的，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 好吧，这样可能也挺好。 李龙抚摸着绑在大腿处空荡荡的裤脚，仿佛在怀念曾经装在那里的义肢。 那是用钛合金制成的人工义肢。 李龙突然想到什么，便开口说道： “我说，玛利亚。是不是只要给钱，什么都能做啊？” “没错~ 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我也能委托你做事吗？” 玛利亚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后温柔地笑了。 “可以呀。你有什么需求，这位先生？” “就是昨晚说的那个孩子的事。” “哦哦。……嗯？” “能不能帮我找找那孩子的下落？ 这两年我一直在找，可怎么都找不到。” “哐当——”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只见玛利亚从椅子上完美地滑落。 “……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啊！ 别把拐杖放在这么容易绊倒人的地方，你个笨蛋！” 明明坐着也不可能被绊倒，但面对怒不可遏的玛利亚，李龙只能道歉。他说着“抱歉”，重新把拐杖放好，玛利亚清了清嗓子，再次问道： “那个，你知道的，通过五大黑手党能收集到一些相关情报，但价格会非常高哦。” “没关系。到时候从我工资里扣就行，就算全扣光也没关系。” 他承诺过会去见那孩子。 如果真的能重逢，那孩子会对他笑吗？ “如果还活着，现在应该13、14岁。离长大成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想尽我所能为他做点事。” “……那孩子，当时那么小吗？” “嗯？ 啊，这么说吧，那孩子看着就营养不良。瘦巴巴的小鬼，至少重逢的时候还不到10岁—— 你那是什么表情？” 李龙抗议地看向皱着眉头，嘴角向下撇，眼睛往上吊的搭档。 那表情，就像一只愤怒的猫，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没给它准备食物还睡懒觉的主人。 “哦~ 嗯~”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 没什么呀~ 我可提醒你，五大帮真的贪财得要命，谁知道会怎么样。” “嗯，无所谓。” “……你真的觉得没问题？” “嗯。” “哎呀呀，我真是捡到个大好人。” 说着，玛利亚站起身，响亮地吹了声口哨。 “好了，差不多该开始简的欢迎会啦！ 想喝百得福啤酒的人~ 在哪里？” 欢呼声顿时响起，店内举手的人此起彼伏。已经有几个人走进厨房，拿出啤酒箱开始分发。这群人真是随性。 李龙顺手拿起孩子们正在分发的一瓶橙汁。 “玛利亚，你还未成年吧。喝这个。” “嗯~？ 我好像听到某个多嘴助手的声音了。” “是我多嘴了，抱歉。来，别喝啤酒，喝这个。” “李龙。” 玛利亚猛地转过身，手叉在腰上，调皮地歪着头。 她那纤细却毫无赘肉，肌肉紧实且柔韧的女性身体，搭配上男装的服务员制服，这种反差让她的身体更具一种别样的魅力。 “你看我像几岁？”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李龙有些不知所措。说实话，她看起来顶多14、15岁，但要是在这时候说实话，他总觉得会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 纠结了足足两秒后，李龙往大了说了她的年龄。 “22或者23岁。” “那没问题啦。” “喂！” 不出所料，李龙的劝告被无视了，玛利亚一脸若无其事地混入客人中。这女人行为像猫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李，你也来。” 被晾在一边的李龙，店长递给他一小瓶百得福啤酒。接过啤酒，这位老绅士和蔼地笑了。 “再次欢迎你。欢迎来到我们的墓地。” 这时李龙才发现，周围的居民们也都手持各种小瓶子，看向他这边。 站在人群中央的，是他的新搭档，美丽的大反派。 玛利亚肆无忌惮地笑着，高高举起小瓶子。 “为新朋友的加入干杯！！” 干杯。欢呼声和笑容在空气中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