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冠》 第一卷 第1章 楔子 “卢植老儿,说什么‘军粮尚缺’,那三万多人的大军,一人挤出百钱就是三百万钱啊,区区几个钱,推三阻四的不肯,分明是瞧不起咱,这次进京要是不在陛下面前把他这北中郎将给撸下来,咱就不是条汉子!” 洛阳城外,一队兵马粼粼往城中而来,正中车上立着大纛,仪仗排开好长,洛阳人都知晓,这是皇帝又派宫内宦官出巡,也不知此次出巡何地,又从哪个郡国处捞了多少好处? 为首一辆马车上坐着一位面白无须的宦官,两旁的兵勇唯唯诺诺答道: “黄门说的是,那卢植不识抬举,咱们是替天子出行,省下的都是孝敬宫里的,抵牾了陛下哪里还有他的好果子吃。况他在广宗一座小城下空耗国帑,久围不攻,分明是在养寇自重,想逼着陛下给他升官加权呢。” 那宦官嘿嘿笑道:“养寇自重,你说得有理。卢植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满口天地仁慈,等着老天爷给广宗城里落下几声巨雷,来惩戒黄巾贼寇,倒是省了他的麻烦,哈哈哈。” 宦官哈哈笑着,两侧的兵勇也随声附和,车队缓缓通过城门盘查,在守城士卒的恭送下进了洛阳城。 这些士人,何时瞧得起过他们这些宦官,认为他们是残缺之体、下贱之人、败坏纲纪,十几年前天子继位之初,那窦武、陈藩等人就想着要除掉他们。 幸好圣天子在上,对宦官信任,这才重新有了出头之日。就应将这些妄自尊大的党人严加禁锢,才能杀杀他们的锐气。 而他左丰是拜了赵忠为干爹才讨来了这次出巡督军卢植剿灭黄巾的机会,本以为可以捞上一笔,也好凑上一笔钱在京中买一所宅子,把家中老父老母接来洛阳赡养,不想卢植丝毫不给情面。 哼,卢子干啊卢子干,且看咱怎么收拾你。 “敢问可是左丰左黄门的车驾?”正在左丰坐在车上思索着如何构陷卢植,来为自己一口恶气时,一位中年男子立在了一行人之前朗声问道。 “你是何人,敢挡天使车驾!”只见那人站在车队前,立即有兵勇上前拦住呵斥道。 “小人崔浩,是我家少君的管事。现奉我家少君命,来给黄门送上拜帖,我家少君想结识黄门,在黄门城东的宅子里给黄门备下了宴席,给黄门接风洗尘。” 左丰见那位自称崔浩的一副富家管事的打扮,笑脸盈盈对自己作揖施礼。他能巴结上赵忠自然玲珑处世,毕竟这洛阳城里随便丢块砖都能砸到一个六百石,也不敢跋扈怠慢,问道: “崔管事,咱是左丰,可咱在城东不曾有宅子啊。” 左丰不知道这人目的为何?来找自己作甚?自己在洛阳尚无立锥之地,在城东何来的宅子?而城东靠近皇城,那可是洛阳城中寸土寸金的所在。 “黄门,我家少君已把筵席备下,就在黄门城东永和里东北巷第二间的宅子里。” 崔浩丝毫不在意指着自己明晃晃的刀矛,慢悠悠地避过兵勇,看着左丰道,,目中若有所表。 永和里,嚯,好地方啊。别的不说,宫中几位中常侍都在永和里有宅子,图的就是靠近宫城方便。 可别说永和里,自己就算是在城南最偏处也无钱购得一处宅子啊,那永和里少说也得百万钱起。 可随着黄巾乱起,东边几个州郡都不太平,大批的富贵官宦之家往洛阳迁徙,只想着天子脚下能有一处平安所在,搞得近些时日洛阳物价升腾,就算是城南最差的房子也不是自己能担负的了。 “崔管事的话,咱还是听不大懂。” 左丰跪坐车上,他笃定这人是来送礼,可所求何事,左丰不知。有些礼不能收,收进来的是金灿灿的铜钱,换出去的就成了殷红之血了。 “黄门可是从广宗城北中郎将处归?”崔浩压低了声音附在左丰耳畔问道。 卢植?左丰心道,莫非这人是卢植派来的,这小老儿在军营之中将自己好一顿骂,就差直呼自己为阉货贱人了,怎么一入洛阳城就碰到了卢植的人。 但看着崔浩不像是被卢植派来到洛阳城再骂自己一顿的样子,答道:“正是。” “既是从北中郎将处归,请黄门自往东永和里处去。永和里东北巷第二间宅子,望黄门体恤我家少君的一片好意,小人先行告退了。”崔浩说罢,拱手作别。 “黄门,是先进宫还是先去哪?” “派人跟着他。走,咱先去永和里瞧瞧有什么花哨事物等着咱。” …… 永和里东北巷的第二间宅子里,左丰左碰碰右摸摸,心喜抑制不住的往脸上涌,这可是一笔偌大的好处啊。 永和里三进的宅院,单这宅子就得大几百万钱,外加屋内上好家具摆设一应俱全,连带着十个奴仆,少说也有小千万钱了,这崔浩的少君好大的手笔。 左丰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那张房契,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卖主姓崔讳浩,买主姓左讳丰……”,永和里里长的中介签印,还盖着洛阳官府与河南尹的官印,左丰看着不禁笑出了声。 只是这份大礼有些烫手啊! 左丰想到此处胸口扑通猛跳几下,心道不对。这宅子不是给自己的,卢植要是想要自己在陛下面前言语几句好话,几十万钱就把自己打发了,何须一座价值千万的宅子,不问清楚始末这宅子他可没胆住下来。 见去跟踪崔浩的随从正站在自己身边,问道:“你去跟踪崔浩,可打探到了什么?” “正要禀告黄门,那崔浩进了刘宅。” “刘宅,哪个刘宅?”左丰只想开口骂人。 洛阳的宗亲千千万,谁知道是哪个刘宅,只不过居然不是卢宅而是刘宅,不知道和卢植是什么关系。 “是甘陵相刘虞刘伯安的宅邸。” 甘陵相刘虞?刘虞此人左丰知道,东海王一脉,曾任幽州刺史,本来是在洛阳听用的,黄巾乱起后就被派到甘陵国任国相平乱去了,颇有些贤名。 只是他家的管事为何要送自己宅子? “这刘虞和卢植是何关系?” “这个小人也打听了。“那随从答道,”刘虞的幼子刘正是卢植的弟子,而那位崔管事正是刘正的管事。” 卢植的弟子?刘正?左丰只觉得这名字好生熟悉。正在思索刘正是何人时,那位随从又道:“正是被蔡邕蔡伯喈唤作小友的刘正,他还写的一笔好字……” “不对,是一方阁的刘正。”左丰似乎想起了什么,猛然说道。 一方阁那可是洛阳城中大名鼎鼎的销金所在,城北的一座酒楼,有美食美酒美人,有人说大汉朝千石大官的朝堂是洛阳南宫崇德殿,而千万巨贾的朝堂就是这洛阳一方阁。 自己曾经陪同宫中,连天子都知道此处,时常派身边的宦官去一方阁买红焖羊肉吃,而自己也听干爹赵忠说过,一方阁幕后的主人就是幽州刺史刘虞的幼子刘正。 干爹还说过刘虞这位宗亲有千万的家财还食不兼肉的一顿只有一份肉菜,不知是做给谁看。对了,一方阁的大档头就姓崔。 一方阁大档头亲自前来给自己送宅子,崔浩家的少君不就是刘正吗! 不知刘正送一所宅子有何所求,要给他爹谋官吗。而刘虞迁了甘陵相已经是两千石的国相,再擢升九卿就连干爹赵忠都不能轻易答允。 难不成是怕甘陵国黄巾贼乱,欲换个太平之所为官? “小人还在刘宅门前听崔浩和门子说不知道他家老爷在甘陵安好,他家少君已被举荐为孝廉,只盼能去甘陵国中谋个冗差县尉服侍父亲左右。” 原来不是给刘虞谋官,而是刘正他自己想要讨官。 想到此处左丰算是明了了,这宅子不是给自己的,是想借自己之手给干爹赵忠的。 虽说刘正只是想借自己转送一座宅子,但是能结交洛阳首屈一指的大富豪,何乐而不为呢,左丰这个中介当了。 “你去赵常侍家里将干爹请来赴宴,就说小丰子从卢植处寻了些好处,要孝敬干爹他老人家。对了,这刘正年方几何,何时被举得孝廉。” “这刘正今年十七,今年才被东海郡举为孝廉。” …… “少君,这礼是不是厚了点。” 在刘府后院,一座雅致的花亭坐落在一片繁花之中,正当六月间,花亭四周流水潺潺,并无夏日的燥热。 崔浩坐在一石凳上,向身边躺在摇椅上摇折扇的刘正问道。 这石凳、摇椅和折扇都是眼前的这位少君所创,连着后花园的布局和这花亭的督建都是少君一手操办。 崔浩想着今年才十七的少君就被东海郡举为了孝廉,虽说主要是靠的是主君和东海王的面子,但也不愧为被诸多显贵称为天生俊才的神童了。 自己真是命好,跟了少君后可谓平步青云,现在洛阳城中一应的酒楼、客栈逆旅、车马行等等偌大的一个产业都归他管理,京兆左近的富商巨贾无不称自己一声崔大当家,这可全是少君所赐。 “一处宅子换一个官当当,不亏。”躺在躺椅上的刘正懒洋洋地说道。 拿钱买官?看着少君如此,崔浩算是明白了主君为何对这个出类拔萃的儿子痛心疾首的几番打骂。 主君刘虞是清正廉洁的谦谦君子,与少君一母同胞的大郎刘和也为人淳朴和善。 可这二郎刘正不知怎么就转了性,和主君、大郎全然不同。 要不是和主君面容十分相似一看就是亲生儿子,崔浩还真要斟酌。 当今天子虽然卖官鬻爵,三公高位要价两千万钱也不是买不起,可有价无市少君是买不到了。 只是这百万钱花出去买了个小官,倘若被主君知道还不知如何教训这个逆子。 少君曾与自己开玩笑说自己满身铜臭味堪比崔烈,而真正满身铜臭的应该是少君才对。 那百万钱是自己为少君操办的,一则是为子干先生,二则也是为了给少君买个官职。 子干先生领旨出击黄巾,只用了不到半年就将张角等人围在了广宗一个小城中,可谓是国之肱骨。 此次若不是少君为子干先生出了钱,只怕那十常侍就要因索要贿赂不成罢免北中郎将之职了,如此做法怎能不叫天下人寒心。 但朝堂之事不是他一个管事能说的,只不知此番少君能谋个什么官职?少君已是孝廉,做三属郎官不过时日问题。 但少君说时不我待,看来少君是真心想去广宗城,剿灭黄金贼,替子干先生分忧。 “那左丰是赵忠的义子,‘赵常侍是我父’,赵忠是陛下的义父,也就是说左丰是陛下的义兄弟。哈哈哈哈,拿一座百万钱的宅子送给陛下的义兄弟,人家不嫌少还给你个官做做,甚好甚好啊。” 听到刘正拿天子调笑,虽然是往常听惯了的。还是把崔浩吓得心头乱颤,连忙左右看看是否有他人也听见了这大逆不道之言。 自家少君为人狷狂悖理,崔浩是见怪不怪了,也难得子干先生因爱才容得下他,收为入室弟子。 说到卢植,崔浩又不禁替刘正担心起来。虎毒不食子,主君不会把少君怎么样,子干先生就不好说了。 “可是少君背着子干先生送内宦钱财,子干先生疾恶如仇,怕是会动怒。” 动怒便动怒吧。如今天下大乱,老师掌兵速剿黄巾还能延大汉国祚,若是被宦官进了谗言罢黜而去。朝廷将星凋零,何人能统领北军五校,又有何人能够剿灭广宗城里的黄巾贼! 刘正当然知道此后代替卢植的是董卓,但董卓未能延续卢植的策略,冀州的黄巾之乱只等到皇甫嵩剿灭东郡黄巾,北上与董卓汇合熬到张角病死才能平息。 一提到老师,刘正放下了手中折扇,一改不恭的神色正色道: “子渊,老师老来得子,你派人往卢府多送些鲜货。为了天下,老师做不来的事,我来做。还有,我叫你把洛阳的产业慢慢地卖出去,处理得怎么样了?” “回少君。除了几处要紧的产业,其余铺子商行都在商谈买主。” 对刘正让他卖掉洛阳城里日进斗金的生意崔浩很是不解,要说缺钱刘正手里少说也有近千万的闲钱,自家少君可是笃行以钱生钱,从来不在他处置办田产的。 怎么东边的黄巾贼一起就突然要卖掉产业呢,现如今黄巾贼肆虐青、兖、豫、冀四州,虽然声势浩大但不过一群乌合之众,难不成黄巾贼还能打进洛阳来。 皇甫嵩与朱雋二位中郎将处都有大捷报来,黄巾贼子节节败退。卢植处已经将贼首张角重重围住,以子干先生的才干,崔浩对张角的覆灭是万分放心。 而少君又重金贿赂左丰,卢植是不会调离广宗前线了,也不知少君还在担心什么? “少君,这些产业卖出去估计有五千万钱,要是再把一方阁等几处卖了,少说也有一万万钱。” 崔浩把这些产业算了一遍时自己也大吃一惊,没想到这才几年的工夫已经积累了如此巨款,一万万钱啊,能从天子处买五个九卿的位置坐了。要是养兵的话,养个两三万精卒也绰绰有余了。 “缓缓行之,不要着急,卖多少花多少。不置田产,但要多布置商路……” 刘正对崔浩布置着他下一步的规划,毕竟他两世为人,来到大汉已经十七年了。 自穿越而来刘正认为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投胎到了东海郡郯县,成了刘虞的次子。 上一世中年而亡,但此生上天待自己不薄。刘氏宗亲,东海王之后,曾祖父做到光禄勋,祖父为丹阳太守,父亲是幽州刺史,如今的甘陵国相,全是大汉两千石的顶级高官。 家世两千石的皇室宗亲,比起汝南袁氏、弘农杨氏也丝毫不差。在郯县在东海郡他们便是首屈一指的豪强。 是东海王刘衹的亲侄孙,天子的子侄,刘正十七岁就被举为孝廉,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拜卢植为师。 在门阀政治的东汉,他们老刘家才是最大的士族门阀。 借用东海糜氏原本的商路,并依靠自己的宗亲身份。刘正与包括东海王在内的大汉各处虽无实权但颇多财货的宗亲郡王合股,避开各地士族豪强,将自己的商路铺遍了徐兖豫青四州以及司隶。 而在大汉其余各州郡也各有分号,操持当地商行。几年间刘正积累亿万财富,比起东海糜氏和不逞多让。至于怎么说服刘虞愿意让刘正折腾,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但就在刘正按部就班,准备做大做强之时。张角太平道在冀州的起事将刘正拉回了他记忆中的那个时代。 这是东汉末年,天下即将大乱! 黄巾之乱只是个序章,东汉末年大乱的序幕已经拉开,一个个枭雄即将踩着黄巾的尸体站上舞台。 袁绍、曹操、孙坚等人现在已经年到而立,外放便可为一郡之主。起点最低的刘备现在应该也有了关羽、张飞的小班底。 但刘正今年只有十七岁,他知道所有想要招揽贤才猛将的名字,但如何能让对方对一个少年纳头便拜? 他不是孙策那种天生的勇将,自己小胳膊细腿骑马射箭还行,上阵杀敌只怕会战死沙场。且除了正占个早慧的名头,刘正也不认为他能在智力上能胜过那批谋臣。 天下板荡,不能无所作为,若是无牵无挂也就罢了,在乱世苟活的能力还是有的,但原本历史上自家老爹过几年就要死在公孙瓒手里了,大哥刘和也战死幽州,届时母亲还有未出生的孩子怎么办? 刘正必须有所作为,何况“大丈夫当如是”的那句豪言还在刘氏子孙耳边回荡。 …… “这宅子是卢植送你的?”在洛阳城东的宅子里,大长秋赵忠饮着一方阁的醇酒,看着面前满面谄媚的左丰问道。 “是卢植一学生的管事过名给儿子的。”左丰见赵忠饮完一盏,立即亲自动手又满上了一盏。 “学生的管事,呵呵,卢植还是瞧不着咱啊,送个宅子还有这么多弯弯绕,与我等结交就怎么损他的脸面吗?”赵忠哼笑一声,愤愤然说道。 “卢植号称当世大儒宗师,脑袋迂阔,有些清高性傲也是自然。儿子想着这宅子里宫城也,离干爹家也不远。这宅子虽小但也清幽,不如给干爹做个外宅歇脚处。”左丰道。 “哦,你要送我?我记得你在洛阳没有宅子吧。”赵忠眯起一双眼睛,微醺问道。 “儿子是没有宅子,可干爹的宅子不就是儿子的宅子吗,这宅子太大,儿子没福享,住得也不安心。干爹住着舒服,就算儿子睡马厩里都能做梦笑醒呢。” “哈哈,你这小子油腔滑调的。算了,我也不贪你这一处宅子,我在城南还有处小院,就送你了吧。” 赵忠放下酒盏,开始打量起自己这个新的的宅子来,“刚才你说这是卢植学生管事送的,是卢植的哪个学生?” “正是甘陵相刘虞之子刘正。” “刘正,他送一座宅子,不单单是为了卢植吧。” 刘正?赵忠自然知道此人,想着那个可谓是异类的刘正,一个区区十几岁的童子,作为卢植的关门高徒,少时便传出“郑门立雪”的佳话。 之后随刘虞来到洛阳,专心做起了生意,搞出好大一个产业,一方阁里的种种吃食连天子都喜欢。 “干爹明鉴,刘正还想求一个甘陵国的县尉,按说他已经被举为孝廉,给他一个县尉也不为过,可此子才十六七岁,没有做过郎官贸然给他县尉,只怕会引起物议,干爹你看如何是好?” “要什么县尉,在京中给他做个郎官多好,少年心性,打仗是好玩的事吗?等他上了战场,是建功立业还是马革裹尸还不一定呢?” 赵忠思忖着,拿人钱财与人办事,自己收了礼就得办成事,要不然砸了招牌以后还怎么混。 百万钱分作两半,一半替卢植消灾,另一半别说是县尉了,县令也绰绰有余。本来刘正若只是个普普通通十六岁的孩童是不好半,但天子最亲近宗亲,让刘正自己上一道奏疏,只说是老师在广宗、父亲在甘陵,他思念至亲师长,想要为国出力,自己在旁帮衬着天子又有何不允的。 只怪他父亲刘虞,自己儿子的事情为何不去光禄勋说上一句,他们家世两千石,非要求到自己头上。 …… 第一卷 第2章 广宗城 刘正来到广宗已逾一月,然而这座小城在张角的防守下依旧坚韧不倒,面对坚城,卢植大军围困于外,依旧没有耗费人命强攻之意,几万大军安营扎寨,仿佛静待某个时机的到来。 在自刘正初至之时,就已知晓卢植心中盘算。卢师在等,等豫州黄巾之乱的平息,等皇甫嵩与朱儁率领大军前来支援。 届时,便一举攻下广宗,彻底铲除这股黄巾祸患,免得城中黄巾变作流寇继续肆虐郡县,荼毒大汉。 然而,历史的车轮并未因此停滞。董卓,那位汉末乱世中的最大反派,正如约而至,带着他麾下威名赫赫的凉州兵马,一步步靠近广宗。 董卓虽是奉命支援的,但卢植心中并无半分欢喜。只因董卓麾下虽然是百战精英,但全是骑兵,且人数寥寥,对于攻城拔寨并无太大助益,反而成了一个不可控的变数。 对此,刘正也在营内思考对策。帐内烛火摇曳,崔浩与许方,两位已经跟了刘正近十年的干将正静静地侍立两侧,目光中满是困惑与不解。他们不明白,为何刘正在升任广宗县令这一大喜之事上,却丝毫不见喜色,反而愁云满面。 崔浩刚从洛阳赶来,他按照刘正的安排,已经妥善处理了大部分洛阳的产业,并且又向张让献上了一大笔财帛,以巩固刘正在朝中的地位。 加之卢植在奏疏中对刘正的举荐,刘正的广宗县令已经去掉了“代”字,成为名副其实的县令。这对于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来说,无疑是莫大的荣耀。六百石的官职,足以让他称得上是县君,一方父母官,享有一方之尊。 崔浩心中暗自思量,自家少君虽然举了孝廉,但并未在朝中担任过郎官,广宗在黄巾之乱前可是户口过万的大县,一县之长,六百石的县令,无疑是天大的喜事。为何少君却如此愁眉不展? 崔浩再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许方,只见这位平日沉默寡言的同僚正低头思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方,刘正另一位倚重的大掌柜,与崔浩可谓是刘正左膀右臂。 此人比崔浩更为年轻,从一个郯县的白丁到如今一方阁大掌柜,被刘正一手提拔上来。虽不像崔浩般长于交际、长袖善舞,但筹算能力无人能及,将刘正复原出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初到广宗时,因张角还盘踞城内,刘正的县令之职无法履行,便被卢植安排负责屯粮。 正是依靠许方的精心调度,粮草军械等军需被安排得井井有条,为大军提供了有力的后勤保障。刘正也因此得到了卢植的举荐,成为名副其实的广宗县令。然而,此刻看着刘正那紧锁的眉头,许方心中也不禁泛起涟漪。 广宗虽然还未攻下,但董卓已经带领凉州兵马即将赶到,要知道,董卓手下的凉并铁骑可是和幽州突骑齐名的天下强兵。有了董都尉的助力,广宗城还不旦夕可下,少君又为何如此忧虑? 但许方也知道刘正从未指望他能够对军政建言献策,只做好自己分内事情便好了。 刘正看着两位手下那不解的眼神,心中也明白自己不应如此消沉。他升了官,董卓也如约而至,冀州即将平定,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他心中的阴霾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担忧的源头,自然只有董卓! 虽然现在的董卓还未成为日后那个霍乱朝纲的董太师,但以后所发生的事情足以证明其本性。此人野心勃勃,手段狠辣,绝不会甘于屈居人下。 而卢植为人正直,刚正不阿,与董卓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两人一旦相遇,必然会产生抵牾。这,正是刘正所担忧的。 正当刘正沉思之际,帐外突然传来通报声,张郃求见。 刘正闻言,心中一动,这张郃,目前只是一名军侯,但日后五子良将之一,正是他此次来广宗最大的收获。 “县君,北中郎将派人请县君去大帐议事。”张郃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打断了刘正的思绪。 “知道了,还请儁乂同我一同前往。”刘正应声答道,同时心中暗自思量,卢植此时召见自己,莫非是与董卓有关? 张郃闻言,心中也是一动。他深知刘正对卢植的敬重与信任,此次被召见,必然有重要事务。他看了一眼刘正,似乎心事重重。心中不禁暗自思量,难道是因为董卓的到来? 刘正与张郃并肩走出营帐,夜风拂面,带来一丝凉意。两人一路无话,各怀心事。 要说刘正此次来广宗最大的收获,他自认为绝非那区区六百石的县令之位,而是眼前这位英姿勃发刚刚二十出头的张郃张儁乂。 在来广宗前,刘正心中曾怀揣着一份期待,本以为能结识到刘备三人。 毕竟,刘备虽然和自己同样在卢植门下为徒,但可能因卢植近几年又是九江又是庐江的四处平叛,缑氏山上的授课时间寥寥无几,而刘正自己也时常追随卢植南征北战,或是在东海与洛阳之间构建自己的商业版图,以至于同门师兄刘备与公孙瓒,他竟未曾谋面。 而他甚至揣测,或许连卢植自己也未曾见过这两位弟子几面,毕竟卢植门下弟子众多,除了几位亲传弟子,大多是花钱买学位的记名弟子罢了。 然而,刘备此时也并不在广宗,刘正猜测,可能在离家乡涿郡更近的下曲阳,参与剿灭张宝的战事。 虽然在广宗城虽然没有见到刘备,但刘玄德那般人物,想来也不是自己能轻易收拢的?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刘正在到达广宗的第一眼就见到了未来的五子良将张郃张儁乂。 一个月前,便是张郃来接赴广宗上任的刘正。 “郃恭贺少君!” 今日张郃已得知刘正升官做了广宗县令,十七岁的六百石,作为单家子的张郃想都不敢想。 不过,联系刘正宗亲身份,以及那位两千石的老师与两千石的父亲,张郃又觉得,区区六百石,对于刘正可能并不算什么。只是日后,自己可要称呼刘正为县君了。 “也恭喜儁乂。”刘正微笑应着。 刘正的任命是和其他多道任命一起来的,其中便有张郃。初见张郃时他还只是一位屯长,但现在已经是一曲军侯了。 想到自己升任了军侯,张郃忍不住地面露一丝得意之色。虽然只是比六百石,比不得刘正那正儿八经的六百石县令。但那也是实打实军功换来的比六百石啊,日后黄巾平定,转个四百石县尉不成问题,对此张郃已十分心满意足。 这也是际遇使然,张郃心中暗自感慨。初遇刘正时,他还以为这位年轻面白无须的少君是个宦官,是朝廷派来罢免卢植的,因北中郎将未曾行贿宦官。 当时自己负责去迎接从洛阳来的天使,见到刘正后,便没给这位少君好脸色,还抢白了几句。 后来解释清楚,方知刘正是卢植学生,来广宗担任县令的,这才化解误会。 然而,刘正非但丝毫没有因自己的得罪而心生芥蒂,反而亲切地询问自己姓名,后又殷切地握着他的手,一路同行。 这一路,骑在马上的张郃被俊朗无须、折节下士的刘正紧握着手,还得时时驱马于刘正保持同速而行,那滋味直比登城作战还要难受,累得皮甲里的衣衫全都湿透。 当时张郃以为刘正只是做个姿态,显示和他们这些军将亲近。后来刘正向北中郎求将自己划归他的麾下负责督运粮草打造军械,还以为刘正要伺机报复。 事实证明,终究是度君子之腹了,自己反而因跟着刘正督造军械有功被卢植表功升了军侯。 虽然张郃自信就算是凭借军功他张儁乂早晚也会升任军侯,但也得说刘正对自己有提携知遇之恩了。 “儁乂,你可知董仲颖?” 张郃听刘正如是问,他一个小小军侯,但也在北军混了几年,董仲颖的大名他当然听过,只是并不识得。 “郃只知董都尉曾随张然明征讨羌人,屡建战功。后又出镇地方,况且麾下都是凉州兵,听闻其中还有不少羌人。凉州兵天下雄兵,必能助北中郎将扫平黄巾。”张郃恭敬答道。 虽然没见过董卓,但凉州兵的大名不敢小觑。并不是长他人志气,张郃出身北军五校,也算是大汉精锐,对付黄巾蛾贼如砍瓜切菜般。但自认北军五校比不上北方边军。 凉、并、幽的边郡人可是终日和羌人、匈奴、鲜卑厮杀的,哪是自己这些戍卫洛阳的北军五校和三河骑士可比的。 “是啊,凉州骑士天下雄兵,董仲颖老于战阵,对于广宗的战事是有助益的。” “那县君在担忧什么?”张郃看出了刘正的忧郁之色,他和崔浩、许方一样,认为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刘正应该高兴才是,根本没什么好额外顾虑的。 “儁乂,我且问你,董仲颖来广宗是为了什么?” 董卓为什么来广宗,当然是为了平叛黄巾了? 不对,张郃可是未来良将,既然刘正如此问了,那必有其他深意。虽然认识刘正才短短一个多月,但他知道刘正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也早就见识过身边这位县君的能耐。 从接管广宗军粮之初,便在许方的协助下调度有方。后督造军械,改进了云梯和投石,凭借新的军械,广宗里的黄巾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张郃相信,再给些时日,就算是董卓不来,卢植也能攻下广宗。到那时,刘正又是大功一件。 那刘正问自己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难道是洛阳城里的宦官又来捣乱,董都尉是来夺中郎将兵权的?” 想到此处的张郃突然也如刘正般心中忧虑起来。作为北军中的一员,卢植仅有旬月便将黄巾围堵在广宗城中,他们这些北军早对卢植早就心悦诚服,也认同卢植围而不攻的计策。 不用人命去填壕沟,强攻广宗的卢植在他们这些军汉眼中就是一位仁慈且有能力的主将。毕竟现在的张郃还是一位年轻的军侯,真要强攻了,自己也是会死的。 要不然张郃也不会将刘正误以为是来罢免卢植的宦官而故意刁难。而因被卢植与刘正一起举荐做了军候,那他在军中就是刘正的人。如果董卓取代了卢植,自己该如何自处? 刘正欣喜地看着张郃,不愧是日后的名将,一点就透,自己就是怕这一点啊。 刘正对张郃分析道:“冀州是天子桑梓,北中郎将久久不能平定,只怕天子早就心生不满了。” 这也怪卢植,他前期打得太顺了。在另外两位中郎将皇甫嵩和朱儁还在南边和黄巾偏师打得有来有回时。卢植只一个月就把冀州黄巾主力死死围在了广宗和下曲阳两座城中。 可后期又太慢了,两座城攻了四个月都没有攻下。可以没有大胜但不能没有小胜,当你连续四个月没有捷报送到朝廷时,只怕天子已经失去了耐心,谁管你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 听刘正如此一说,张郃更为担忧起来。他自己就是河间人,当然知道出身河间王一脉的天子对乡梓是多么看重。 如今黄巾就在河间左近的巨鹿郡的两座小城中,久攻不下万一放跑了张角惊扰了河间先祖的陵寝如何是好!宦官作祟好说,他知道自己这位县君家财万贯,同为刘正亲信,崔浩已将向宦官行贿保全卢植一事告知张郃。 但万一连天子都不信任卢植了,那又如何是好!? 相比张郃只是担心董卓是天子故意派来给卢植施压,督促尽快攻下广宗会破坏卢植原本的战略外,刘正更担心的是董卓本人! 董卓是什么人,张郃不知道,卢植可能也不了解,但刘正最清楚! 虽然董太师日后的恶行现在的董都尉还没有做过,但刘正知道,这位绝对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他绝不是一位单纯来协助卢植的凉州猛将,而是一位为自己升迁而不择手段的胆大包天之徒。 …… 第一卷 第3章 董卓 从卢植处走出,刘正领受了恩师赋予的新使命——以广宗县令之身,迎接董卓,并掌管其河东军的一切军需开支。总之,董卓部在广宗大营的一切事宜,皆由刘仲兴全权负责了。 “你乃广宗县令,守土有责,董仲颖远道而来相助,务必以礼相待。”卢植的话语掷地有声,他既是一军主将,又是刘正的恩师。在这天地君亲师至上的年代,卢植之令,刘正自当遵从无误。 然而,刘正不过区区六百石县令,军中千石校尉、司马比比皆是,何曾轮到他来接待与卢植同级的两千石大员董卓? 卢植不会轻易下此命令,其中必有深意。方才在卢植帐内,刘正已表露对董卓的顾虑,但卢植却反手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了他。 老师究竟有何打算?刘正暗自揣测,卢植或许是想让他先稳住董卓。卢植身为儒将,并无董卓、皇甫嵩等军头的部曲私兵。 可以说如今的北军五校,在平定冀州黄巾后,和卢植没有丝毫的隶属关系,当然算不得自己人。 而比起军中将校,作为老师学生的刘正,可以说是目前军中唯二卢植的自己人了。另外一个是一直在老师身边伺候的师兄高诱高公循,但师兄学经之人,略为迂阔,此等事宜不便交由他处理。 帮老师看住董卓,刘正义不容辞。但仅仅因此便将董卓这个烫手山芋扔给自己也不是卢植风格,毕竟自家老师从来不坑自己。 是因为自己有钱?但董仲颖也不穷啊。董卓出身的西凉虽然穷,但董卓可做过河东太守啊,作为三河之一的河东郡简直是富得流油,岂会在乎自己这点小钱? “少君,会不会是因为宦官?” 正在刘正苦思冥想之时,崔浩在一旁说道。 因得知自己要去对付董卓,刘正便把述职完毕正准备回洛阳的崔浩留了下来。毕竟崔浩善于交际,与董卓的虚与委蛇少不了他。 “宦官?”为何是宦官?刘正疑惑地看着崔浩。 崔浩尴尬一笑,这只是他的猜测。他是刘正的老管家,一直跟在少君身边所以对卢植也是了解,只能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自己帮少君贿赂过宦官,而董卓从洛阳来,自然是见过十常侍的,他能在这个节点受命来广宗,只怕也同样贿赂过宦官。 而刘正和董卓的关系就是,他们同样都是十常侍的客户。也就是说,董卓可以有意挑衅卢植,却不会打压刘正,因为他要顾及十常侍的脸面。 听完崔浩所言,刘正虽不悦,自己贿赂宦官迫不得已,但也觉得这或许是最合理的解释。 他和董卓都与十常侍多少有些交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是得先见到董卓再看下一步计划。 “在下董卓,敢问足下高姓?” 广宗军营外,董卓见到了一队来迎接自己的人。为首一人年纪轻轻,但佩着六百石的铜印黑绶,他已经猜出是谁。 卢植的爱徒,甘陵相刘虞次子,在中常侍张让那里反复言说忠孝体国的刘正刘仲兴。 “在下刘正,奉卢中郎命迎接骑都尉。” 刘正见到董卓,与自己想象中的相差无几。 身披重甲,骑在一匹乌黑的高头骏马上,身形高大、体格雄壮,满脸虬髯横肉,眼神凌厉如鹰,不愧是从凉州边郡厮杀出来的两千石。 而董卓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名将校,看样子皆是勇武之人,不似泛泛之辈,麾下带来的三千余凉州骑士逶迤在后,更是威武雄壮。 “足下可是广宗县令,子干先生高足,刘正刘仲兴?” 董卓好奇地打量着刘正,此子年纪不过十七八,就做了六百石,自己像他这般大时才是县中小吏。呵呵,这关东的宗亲果然非他边军粗鄙小民可比。 然而,令董卓留意的并非刘正的年轻高位,而是他的多重身份。这位出身东海王族,又拜海内大儒卢植为师的皇家宗亲,居然在宫中几位常侍那里留了名,还都对他赞不绝口,也不知他花了多少钱财。 能同时占据宗亲、士族和宦官三重身份,此人实在不好对付。 “正是在下,骑都尉叫我仲兴便好。”刘正迎上了董卓,下马先行一礼。 董卓见状立即翻身下马,一双遒劲有力满是粗茧的大手不容反应就紧紧握住了刘正双手。 “哈哈,既然如此,董某便称仲兴一句贤弟了。某虽痴长几岁,但对卢中郎也是要持弟子礼的,仲兴称我表字仲颖便好。” 董卓对刘正亲切说着。他通过内宦讨来这个赴广宗镇压黄巾的差事,一是因天子对于卢植久久不能拿下广宗早已不耐,便要调集边军参与平叛;二则因为他自己也认为被卢植围了快三个月的黄巾已经是秋后蚂蚱,正是自己立功的好机会。 但首先是要在卢植手里争权,否则自己辛苦跋涉而来,剿灭黄巾功劳给了卢植,他董仲颖可从不做亏本生意。只是卢植派身份特殊的刘正来,显然是要给自己一个软钉子,这师徒二人都不好对付。 “既如此,便斗胆称呼骑都尉一声仲颖兄可好。”刘正附和笑着,暗中用力想要抽出手来,可董卓正值壮年力大如牛,实在无能为力。只得被董卓牵着一只手,两人谈笑风生地步行进入军营。 “正当如此,正当如此,仲兴少年英雄,你我之间无须理会那些俗礼,哈哈哈哈!” 张郃在一旁见了,既觉得恍惚又暗中想笑。 毕竟昨日与少君一起帮董卓收拾驻扎营帐时,少君还让自己安排人手好好盯着这些凉州军,其一举一动都要知会他,怎么现在两人就亲昵的像是阔别已久的老友一般。 一路行到中军帐前,卢植已和一众将校在营门前迎接董卓,刘正见到连一直在下曲阳领兵对付张宝的巨鹿太守郭典郭君业都来了,给足了董卓面子。 之后卢植军中设宴招待董卓,刘正级别不够,况且还有公事在身,领着董卓的军司马去安排凉州军扎营去了。 “敢问将军尊姓大名?”刘正看着眼前这人来时一直跟在董卓身后,显然是亲近。且膀大身宽,样貌虽然显老,但年纪三十不到,看样子应该是凉州人。 “不敢称将军,在下牛辅。”原来是牛辅,董卓女婿,也是一位名人。声音深沉有力,倒显得忠厚老实。 “可是骑都尉郎婿。”牛辅在董卓那里得到命令,让自己要对刘正既小心又恭敬。 他只见刘正一路上与董卓相谈甚欢,却不知其中缘由,只觉得这位少君子许诺了自家岳丈许多好处。而岳丈又让自己待之恭敬,想来他虽是卢植徒弟,自己结交一番总没错。不过没承想刘正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县君也知道牛辅?” “自然知道,诸君跟随骑都尉在凉州剿灭叛羌,在并州征伐匈奴,在下当然知晓诸君勇武,此次剿灭广宗黄巾还要多多依仗诸君……” 刘正在牛辅面前夸耀着西凉军的英勇善战,闲扯两句牛辅在并凉边地如何对抗羌人、匈奴之事。牛辅本不善谈,但讲起对外作战之事倒也扣人心弦,听得刘正心驰神往。 不多时两人到了划给凉州军的营寨,里面军帐、马厩、粮草齐备,都是刘正用心准备的。 足额的粮食、上好的草料,看得牛辅连连点头,越发觉得刘正是个值得结交的好人。 而就在牛辅跟着刘正进到给董卓准备的营帐之时,刘正有意屏退左右,只和牛辅一人进去。 进到帐中牛辅不觉有异,但当刘正笑盈盈地打开一口箱子时,牛辅顿时瞪大了他的如牛巨眼,那箱子里没有别的事物,而是满当当的银锭。 牛辅上阵打仗在行,可这银钱他算不过来。此时银子虽不是通用货币,但那也是贵金属的珠宝,想这满满一箱的银锭,怕不是有几百万钱。 牛辅不是没见过世面,做到两千石女婿的他在凉州的家产也颇为丰厚,但初次见面就送人这许多的,却是第一次见。实在有些太多了,牛辅吞咽了下口水,问刘正道:“少君这是何意!?” “牛司马不要误会,这银钱不是送给骑都尉的,而是托骑都尉之手分给军中众将士的。诸君擐甲执兵从并州不辞劳苦而来,慷慨不顾身,只为剿灭黄巾,解冀州、广宗百姓以倒悬。刘正若不能尽地主之谊,忝为广宗县令!在此代广宗百姓谢过骑都尉大德高义!” 刘正豪情义气说着,对牛辅就是一拜。牛辅大惊,连忙也对刘正还礼。 刘正方才说的那些牛辅没听太懂,但意思明白,这些银锭都是他岳丈的了。至于岳丈要不要分给将士,告诉将士这钱是骑都尉给的还是什么广宗百姓给的,那就是自家事了。 对此牛辅不知道该不该收,但既然刘正给了,他姑且收下,具体如何处置还是得让董卓定夺。只得说几句刘县君也是高义,勉为其难将钱先收下了。 见牛辅收了钱,刘正也安心回去了。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要如何对付董卓,只觉得还是应该要先和董卓搞好关系。至于以后,董卓看着这笔巨款的份上应该也不会太为难自己。 说来也实在是惭愧,别人穿越都是收猛将得谋臣,王霸之气一开,众人便纳头便拜为哥哥。他没那种本事,只有几个臭钱,贿赂完宦官还要贿赂董卓,实在是愧对穿越众名号。不过到目前为止,他的银钱攻势还是无往不利的。 至于这些钱,本来是他命崔浩带来,要送往甘陵,让父亲大人看着是否可以先收拢流民,方便刘正日后治理广宗,如今倒是便宜了董卓。 …… 在安排好了董卓,刘正回到了卢植帐中。卢植虽喜饮酒,但如今是在军中,自然是禁酒的,所以晚宴不多久就结束。 “你许了董仲颖什么好处?” 知子莫若父,卢植教导刘正多年,也算是半个父亲。但现在看着自己这个弟子,脑中又冒出那个困扰了自己十年的问题,对刘正他到底该喜还是该忧? 他派刘正去应付董卓,一是因自己手下实在无人可派,二是因刘正的身份。身为宗室,且在十常侍那里挂了名,想来董卓不会为难他,也方便自己先安抚住这只一心来取战功的凉州饿狼。 但没想到董卓对刘正是赞不绝口,绝口不谈广宗战事,让卢植一度以为自己误解了董卓。 “许了董仲颖些海盐,答应日后东海郡的盐往凉州并州去的都交给他们董家。” “并州没有盐吗?”卢植知道自家弟子家里在东海郡有好大的盐田,这也是他能够一掷千万钱贿赂宦官替自己脱罪的本钱。不过并州本身也产盐矿,要从徐州千里迢迢运过去作甚? “矿盐总没有海盐好吃。”刘正答道,他和董卓谈拢的可不单单只有盐,只是他不敢将商议好的马匹贸易告诉卢植。 “这倒也是。”卢植自己也吃东海的盐,细白如雪,没有苦涩之味,确实比矿盐要好。 “老师,不知董仲颖可说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 刘正本以为董卓会立即向卢植请战,如果卢植三个月都没攻下的广宗被自己一举拿下,立此殊功才应该是董卓来广宗的目的。 但看卢植表情,刘正不由心下一凉。他太熟悉卢植这种眼神了,自己可能又要被老师派去干苦活了。 “不错,什么也没说,不过老夫猜测他要去下曲阳了,届时你小子还得去下曲阳替为师盯住董仲颖!” …… “这怕是有五百万钱了!好大手笔,怪不得张让赵忠对他赞不绝口!”董卓看着亮闪闪的满箱子银锭,笑着对牛辅道。这么舍得花钱,谁能不喜欢!“刘仲兴只说是给将士的,没说别的?” “回骑都尉,没说别的。”牛辅害怕董卓责怪自己未通告他就收下了这一大笔钱,喏喏道。 “哈哈,既如此,那明日你便去将这些银锭全部分给将士,就说是刘少君送给他们的。” “全部?” “全部!让他们都去广宗城前好好看着卢子干,看如何攻城的,只怕咱们要去下曲阳了。” 董卓在今日在帐中宴席上看,营中众将都对卢植服膺,且明显对自己怀有敌意。若是贸然与卢植意见相左,怕是不能服众,而广宗城高贼众,也确实不好强攻。 再看这师徒两个,一个老狐狸在前以势压人、处处掣肘,一个小狐狸在后拼命送钱、收买人心。当下这广宗城不是自己施展的地方,不过下曲阳的张宝也是块好肉! …… 第一卷 第4章 下曲阳 次日,天光初破,董卓在见识了卢植攻城后,发现卢植三个月没有攻下广宗自有道理,窥见了广宗城坚难攻之理,心中了然,遂二话不说,请命前往下曲阳,欲与郭典共谋围攻张宝之策。 此番举动,恰如卢植心中所料,董仲颖非池中之物,岂肯久居广宗,受人差遣?如今张宝盘踞下曲阳,兵力雄厚,不下十万,与广宗城相距两百里,在巨鹿郡一南一北,遥相呼应,呈掎角之势。 虽说下曲阳不论城防还是兵力都要弱于广宗。但张角是贼首,卢植岂能舍弃张角,率领大军围攻张宝。 故,郭典与宗员正领北军一部,会同巨鹿郡兵和幽州援兵,合围张宝。郭典部其兵力较广宗为弱,是以卢植不求郭典能够大胜,只求能围住即可。 只待广宗城破,张角授首,黄巾贼寇群龙无首,余者疥癣之疾,无足轻重,交给各处郡兵,自可平定。 而郭典在下曲阳,也是结深营挖壕渠,不负所望深沟高垒的将张宝死死钉在了下曲阳。 然而如今董卓去了,卢植深知董卓非安于现状之人,岂肯与自己一般,与黄巾军消耗时日。其性急难耐,更不会等皇甫嵩、朱儁或其他州郡派兵来重兵围剿黄巾。 董卓所求,是独属他一个人的泼天战功!岂容他人置喙。 下曲阳只需保持现状即可,卢植唯一担心的,只是不知郭君业能不能顶得住董仲颖的锋芒,只求他们二人在下曲阳能相安无事。 与董卓一起去下曲阳的当然还有刘正。刘正也想不通自己一个广宗县令去下曲阳干什么? 师命难违。不过老师对自己说得清楚,协助郭典看好董卓。攻城可以,任由董卓施为,要是董卓能在下曲阳消灭张宝那他卢子干自愧不如,但绝对不能将张宝放出下曲阳。 卢植命令,唯“守正”二字。守正岂是这么容易守的? 刘正无奈,只能与董卓同去下曲阳,而自己手下崔浩、许方,都被卢植征辟做了属官掾曹,协助卢植调派仓粮。 所幸张郃一直在身边,与刘正的宾客巩简一起,领着一屯士卒,护卫左右。 言及巩简,其人自称是幽州来的游侠。刘正本不想收留此等来历不明之人,然巩简武艺高强,刘正也无他人可用,是以作为护卫巩简已跟刘正一年有余。 但他平日比许方还要沉默寡言,为人谨慎小心,只一年时间便已作为刘正的护卫统领,不过他严于律己也严以待人,自己其他护卫都不喜此人。 也实在没有办法,刘正身边文臣有崔浩许方等人,能力出众,不失百里之才,但武将实在是一个没有。 这怪不得刘正,要知道刘正长这么大,生平所至最南跟卢植到过庐江;最西是洛阳,繁华首善之地;最东为家乡徐州东海郡,鱼盐之邦;最北便是广宗城了。 皆是中原腹地,文脉昌盛,士族儒生多如狗,不似幽、并、凉等边地,勇将如云。 况且他们老刘家皇室宗亲,又不似曹操族中,还盛产混混游侠。就那个十四岁为老师报仇把人剁了的夏侯惇,此等狠人,东海王一脉上下五代,未曾有也! 穷文富武,他刘正可以拿钱砸几位穷苦文士为自己效力。但在中原有余钱练习弓马者,绝大多数都是豪族子弟,根本看不上刘正那些铜臭之物。 毕竟他非刘备,无那种开局捡到两个万人敌的气运。故而刘正身边也唯有做贴身保镖的这位巩简,是以他对张郃,格外看重。 一路无话,董卓手下都是一人双马的骑兵,疾驰如电,只用了一日就赶到了下曲阳。 而当夜,暑气还未消去,就在刘正还帮着牛辅安营扎寨之时,在中军大帐中,董卓已和郭典吵了起来。 董卓到达下曲阳后,留下牛辅安营,自己只带着三五骑借着夕阳余晖,围着下曲阳绕行一周。 下曲阳是个小县,城小墙矮,但城中黄巾,足足有十几万之众。而郭典手下,仅有两万多临时集结的各郡兵勇,是以对下曲阳只能草草围住,每日放上几箭,让张宝不敢出城即可。 对此董卓心中不满,质问郭典道;“卢公之计,自是立于不败之地。可敢问郭公,要等多久!三个月?半年?还是一年?” 言罢,他目光炯炯,直视郭典。见郭典不答,接着提议道:“郭公,何不围三阙一,放开下曲阳一门,其余三面强攻,逼迫张宝弃城而出,于野战中歼之?如此,岂不速战速决?” 而郭典断然拒绝了董卓提议,执意要一如既往地深挖壕沟,围住城池,等卢植解决张角后再图下曲阳。 “骑都尉,围师必阙,我岂不知?然对于北中郎将之现行战略,我万分支持。虽野战中,黄巾仅一月,便被我军击溃,退守两座小城;然其毕竟仍有三十万之众。我军兵力有限,还需分兵两路,围住三十万黄巾,已是捉襟见肘。岂可不计死伤,蚁附攻城?更不能如你所说,围三阙一,放张宝出城!” 卢植率领的北军五校,野战中可视拿着锄头竹矛作战的黄巾为土鸡瓦狗。虽然精锐但人数毕竟太少,不可能不计死伤的蚁附攻城,更不能像董卓所说围三阙一。 仅两三万人马,既要围城又要分出兵力围堵逃窜出城的十几万黄巾。就是十万头猪,只分出几千人马也是抓不住的啊! 到时候几万黄巾跑了出去,就算是残兵,流窜到隔壁的甘陵国等冀州郡国变成山匪流寇,更难剿灭。抑或跑到青州,与青州黄巾合兵,又如何是好!何况左近就是那要命的河间国! 尤其是张角等三兄弟,绝对不能活着逃出巨鹿郡半步,否则贻害无穷! “郭公,郭太守!”董卓冷冷笑道,“三个月你能等、我能等、卢公能等,可天子等不了了!连一个月也等不了了,否则某来巨鹿为何!” “郭公未免过于谨慎。围三阙一,郭公只需继续围城,放出一面,那张宝不知我大部已到,定会中计出城,难道郭公如此看不起我凉州猛士,三千骑士连十万甲胄俱无的蛾贼流寇都不能绞杀吗?” 郭典见董卓固执己见,怒道: “董仲颖!你麾下勇士可横行并凉,可你知这是哪里!这是冀州,这是巨鹿!下曲阳与河间只相隔百里!若是围剿不利,哪怕放一个反贼进到河间,你项上人头不保!” 言及河间,郭典声色俱厉。河间是哪里?河间国是当今天子的桑梓。不论是先帝还是当今天子,都是河间王一系入洛阳继大统的。为何天子对待巨鹿战事如此关注,多次催促,天子之父之祖父之曾祖的陵寝可都埋在河间呢! 如果黄巾进了河间国,哪怕砸破了河间国历代先王陵寝的一片瓦,那胆大妄为急功近利的董仲颖就算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郭公,某必不会让一个黄巾逃出巨鹿!”河间是什么地方董卓当然清楚,只要尽力将黄巾往南赶就是了。 郭典冷笑道:“等皇甫义真他们来巨鹿不可吗?如今汝南、颍川战事顺利,说不定旬月间皇甫公便能率军支援巨鹿。仲颖不要急不可耐!” 对于董卓心思,郭典一清二楚。董卓来就是要立功的,但郭典不同,他并非主将,只是巨鹿太守,将黄巾困在巨鹿已经是大功一件。比起卢植还有对朝廷速战速决的压力,郭典更不希望董卓惹是生非。 董卓听了郭典所言,心中不屑。等皇甫嵩和朱儁来巨鹿,那还要他董仲颖做什么?这郭典是真傻还是假傻?若等皇甫嵩前来,那功劳岂会轮到他董卓? 还有那个卢植,与皇甫嵩一同攻下城池,敢问这功劳算在你卢子干头上还是郭君业头上还是皇甫义真的头上!我董卓又有什么好处! “但若是不能尽快攻下,某的骑都尉和卢公的北中郎将定然是做不成了,郭公的太守只怕也做不成!等不得了!”要就要尽全功! 两人争吵一番,皆是负气而走,不欢而散。 郭典被董卓气得胡子乱颤,即刻将刘正唤到自己帐中,先将董卓大骂一通不说,连带着刘正也被斥责上了几句。董卓是卢植扔给他的,老师他骂不得,弟子还骂不得吗? “贤侄,汝师可是将一个大麻烦扔给我了啊。”郭典叹了口气,对刘正说道。 郭典与卢植、刘虞都是平辈相交,自然能称呼刘正一句贤侄。他将董卓的恣意妄为原原本本对刘正说了一遍,不过在刘正听来,董卓所说却不是全无道理。 虽然董卓只有三千人,但凉州铁骑可以一当十,若是张宝真的出城,三千铁骑来回冲杀几遍,十万黄巾只怕真的能给他冲散投降。 然而,刘正深知郭典的担忧,他实话对郭典说了自己的想法,却也没有什么好理由能劝阻董卓的计划。 “这便是症结所在,”郭典叹息道,“董仲颖自诩手下兵勇骑射无双,定能破敌。我若是强行阻挠,董仲颖定然恼怒,上告朝廷。要知道天子是要越快越好的,必然同意他的计划,那我可无计可施了。” 刘正听出郭典的弦外之音,他已经不能否决董卓计划,这个还得靠卢植。 这便是大汉官职混乱的缘故了,地方郡守是两千石,一州州牧也是两千石,中央九卿还是两千石。郭典和董卓同为两千石,谁也管不了谁。董卓若因此向朝廷告状,郭典是吃不消的。 但老师卢植不同,虽然北中郎将同为两千石,但卢植是持节的,对麾下将校有生杀予夺之权,卢植军令董卓不能违抗。 “小子立即修书给老师,请老师定夺。” 从郭典处出来,刘正知道若卢植不能及时阻止,董卓围三阙一歼敌于野的计划便势在必行了。 从昨日董卓将自己送给他的银锭全数分给了三千部曲,并对麾下直言说是刘正所赠。刘正便知道董卓来广宗就是要搏一个天大的富贵的,谁也阻止不了他。 真不愧是“为者则己,有者则士”的董仲颖。有董卓这种上司,岂不忠心效死,难怪日后凉州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跟着董卓废立皇帝,残杀公卿。 不是说董卓的计策不好,但毕竟有风险,围住城池耗死黄巾,百胜不败不好吗?况且刘正是明悉后世历史的,践行围三阙一的董卓没能赢,反而因此被免官。 要赶快回帐中给卢植写信问计,阻止董卓的贪功冒进。不过要先问问身边张郃的意见,毕竟刘正在来广宗之前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他真不如张郃知兵。 “儁乂,你以为如何?” 刘正将董卓计划对张郃讲了一遍,从张郃表情可以看出,张儁乂对董卓的策略颇为赞同。 “少君,郃以为似乎可行。”张郃知道卢植派刘正来下曲阳就是为了看着董卓,但董卓此计真的可行。 之前卢植因为兵力不够围而不攻张郃理解,可董卓三千生力军的加入汉军便有了在郊野全歼黄巾的底气。 “少君,以往黄巾野战无不是裹挟百姓漫山遍野来攻,张宝若敢放弃下曲阳,必然带着十几万黄巾一起出城。那黄巾大半都是老弱,到时只需分割包围,便能胁迫投降。” 张郃之前跟着卢植就是这样一路胜过来的,对于黄巾军的战法最为清楚。不过刘正没和黄巾野战过,他也知道真是那样的话,一群乌合之众只要被骑兵冲杀几次就会溃败。但正因为刘正不熟悉之前的黄巾战法,反问张郃道: “可若张宝放弃百姓,留老弱病残在后拖延我军追击,自己只带精锐往前狂奔呢?” 这样的话骑兵被后面的十万流寇阻隔,外加本就兵力不足,分不出骑兵追击,真让张宝带着精锐跑了怎么办? 张郃略一思索,便答道:“若是真如少君所言,那张宝没有多少马匹,想来跑不了多远董都尉只要甩开用以疲兵的老弱,也可追而歼之。况且张宝不会如此做,他们太平道鼓噪杀巨户烧官衙分田地,若真的舍弃老弱,那和不能恤民的奸吏贪宦又有何不同,黄巾如何再集聚人心……” 张郃讲了一半,自知失言,他是军侯,刘正是县令,怎么可以当着刘正的面骂朝廷呢。但见刘正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闭口不言。 “儁乂说得不错,百姓寒不可衣饥不可食,天下的蠹虫张角还是杀得少了……” 刘正说了一半,也知失言,他是县令,张郃是军侯,怎能当着张郃的面骂朝廷呢。也闭口不言,领着张郃快步往自己军帐中去,他要连夜修书寄给卢植,眼下也只能靠老师了。 但就在刘正回到自己军帐前,借着昏暗的火把看见一队正在巡营的人。 为首一人不甚起眼,后面却跟着两个壮汉。一人身高九尺,长须垂胸;另一人也是八尺体量,双肩宽阔。 刘正虽然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已经确定那几人是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刘正按捺住狂跳的心,对着为首之人朗声问道: “可是刘备刘玄德?” …… 第一卷 第5章 刘关张 且说今夜,轮至刘备所领之屯,酉时巡察营寨,而巡营地点便是刚从广宗过来骑都尉董卓部驻扎的军营。校尉专门告诫,这些凉州人军纪废弛,务必仔细盯着才好。 而就在刘备一行即将巡视完毕时,忽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刘备转头一看,但见营帐之前,借着火把之光,一位年岁不大的少君子正在营帐前对他拱手。 刘备诧异,暗自思量,自己素来不认识凉州人,只是不知那位少君子是何人?然观其衣着,似有官职在身,遂走近几步,细细端详,还是认不出是谁。 “在下刘备,天色昏暗,实难看清,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等刘备领着他那一屯兵马走近,刘正更加断定眼前之人就是刘备无疑了。高约八尺,双手过膝,身后之人一个红脸一个黑脸,不是刘关张三人又是谁! 刘正对着刘备一揖,“果真是玄德兄,在下刘正,见过师兄。” 刘备不认识刘正很正常,盖因二人未曾谋面。但毕竟都是卢植弟子,刘正年纪比刘备小上几岁,称刘备一声师兄总没错。 不过论起辈分,刘备是刘协皇叔,而自己与刘协平辈,那刘备便是自己叔父辈。只是如今刘备之汉室血统,尚无人替他查明,刘正自是不会自降辈分,称他为叔父。 刘正?刘备觉得此人名字好生耳熟,心想这两日一定在哪里听过。又见那人居然佩着铜印黑绶,自己何时认识如此年轻之六百石了? 待听到刘正称呼自己做师兄,才恍然大悟,终于想起这人是谁,就是陪同董卓一起来的广宗令刘仲兴,也是卢师弟子。 但卢植少说也有几百弟子,刘备认识本不多,并只与几位幽州同乡同学相亲,其中就包括公孙瓒。 可他并未见过刘正,刘正如何认得自己?难道是卢师与他说的? “可是刘仲兴否?”虽然当面不相识,但也能称得上神交已久,刘备依然殷切上前与刘正见礼。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似阔别已久的老友般,相视大笑。 张郃见了,只觉得这喜欢握手的习俗大约是卢中郎将传给弟子们的,想着大约是哪部经传所载的上古之礼。 刘正道:“玄德兄,你我虽素未谋面,但老师特地嘱咐我来下曲阳务必来寻玄德兄。真是机缘巧合,不承想今日便得见,不知可到小弟帐中一叙。” 张郃听了,敢情这师兄弟二人从未见过啊,为何能如此亲近?卢中郎不愧天下大儒,门中弟子皆亲如兄弟,教化之功果然异乎寻常。 刘备道:“多谢卢师记挂,只是在下还需巡营。” 刘正道:“玄德兄为何如此见外,你我师兄弟,唤我仲兴便好。军务不可废,玄德兄自去巡营,小弟在帐内扫榻以待玄德兄。” 当下刘正还须赶着给卢植写信,二人商量待到巳时,刘备再来与刘正叙旧。 刘正立即回帐中,修书与卢植,将郭典所言,与他和张郃对张宝率领少数精锐突围的担忧都写在信中。 封好火漆,不放心别人,便命巩简亲自送去广宗交给卢植。恰在此时,刘备亦带着关张二人,前来拜见刘正。 刘正连忙招待刘关张三人坐下,同时也将张郃请了过来。 军营之中没有酒菜,刘正煮了一壶一直带在身边的竹叶茶,几人围着小火炉跪坐席上。刘正与刘备说了些卢植近况,张郃便进来了。 “此位是张儁乂。”刘正介绍张郃道。 “在下张郃,字儁乂,河间鄚县人,见过三位。” 张郃自报家门,刘备他已经知道姓名,只听另外两个大汉道:“某姓关名羽,字云长,河东解良人。”“在下姓张名飞,字翼德,涿郡涿县人,见过儁乂。” “云长、翼德皆是玄德兄结义兄弟。此兄弟三人于涿郡招兵,远来巨鹿,只为剿灭黄巾,忠勤报国,乃当世英雄。”刘正不吝溢美之辞夸赞刘备三兄弟。 刘备笑道:“不敢称英雄,只是一个屯长罢了。” 刘备见张郃虽是常服,然已听刘正言说过,乃是位曲军侯。心中暗想:此人与自己年纪相仿,已是六百石军侯,不禁感慨自己年岁蹉跎。 张郃是河间人,与涿郡为临郡,也算刘备张飞半个老乡。几人皆是豪爽之人,刘备更善言辞,外加刘正刻意与刘关张三人结交,几人倒也相谈甚欢。 只因军中有令,戌时以前必须回到各自营寨,只说了一会话刘备便起身告辞。刘正与刘备相约明日再叙,便将刘备三人送出帐中。 “儁乂以为此三子如何,能否当得起英雄?”送走了刘备等人,刘正问张郃道。 “关云长心高气傲,张翼德粗鲁无文,但皆是勇将。只是刘玄德,颌也瞧不出来。” 张郃与刘正相交数月,已将自己当作刘正之人,亦看出刘正要结交这三人。 关张之勇,他一看便知,不过刘备有何长处,他实在看不出来。虽然知道刘备是刘正师兄,但也说不出那些阿谀之语。 刘正知道张郃性格,勤学好问,为人耿直。乃道:“儁乂说得也不错。” 刘正未料到张郃有如此识人之明,只不过他看错了刘备,自己这位师兄的能力要在逆境中才得以彰显。“然我那位师兄,亦是天下真英雄。” 只是不知这位宽厚得人、天下归德的大汉昭烈帝,在自己这个蝴蝶翅膀的煽动下,会发生什么变化。 而另一边刘关张三兄弟回营路上,刘备对着关张叹道。 “唉,那张儁乂年纪也不大,武义本事未必比得过两位兄弟,但在仲兴麾下已身居军侯。为兄才是小小一个屯长百将,而两位兄弟还是白身,跟着我实在是委屈了两位兄弟。” 刘备慨叹不已。他今年才二十三岁,只是一个屯长,还是靠张飞的家资,比起刘正、张郃来当然自愧弗如。 关羽道:“大兄说的哪里话,张儁乂自有他的造化,大丈夫建功立业,何须依靠他人相助,你我兄弟三人,齐心协力,定不会久居人后!” “二哥说得是,俺也一样!” 刘备看着与自己同生共死的两位兄弟。是啊,老天给了刘正一个好出身,但也给了自己两位好兄弟。这天下将乱,正是男儿立功之时! …… 次日一早,刘正方才睡醒,便听到帐外人马异动。 原来是今早天蒙蒙亮,董卓又围着下曲阳勘察好地形,之后便去找郭典执意要围三阙一,引张宝出来。 郭典拧不过董卓,不得已,只得聚将布置了下去。为了不冒险,还是留出了南门给张宝,其余三面准备攻城。而董卓则安排手下分别埋伏在了东、北三门之外,张宝不知道城外来了援军,若是突围,全力将张宝往南或者西赶,绝对不能放一个黄巾出了巨鹿郡界。 刘正连忙去找董卓,但不知是董卓确实在忙着布置军务还是刻意躲着刘正,总之找不见人影,还好凉州兵都认识送了他们银钱的刘正,客气地将刘正引到了牛辅那里。 “牛兄,骑都尉为何如此急迫?” 对于董卓不通报卢植就擅自改变战略,刘正有理由去向董卓问罪。作为董卓女婿,牛辅当然知道董卓如此急切的原因,见了面色不豫的刘正,只好解释道: “少君,我军昨日午后到达下曲阳,张宝在城中必然没有发现我军行踪。可再等几日,张宝若是知道来了援军,就更不好引出来了。” 对于牛辅的解释,刘正一句话也不信。分明是想趁着郭典松了口,打个时间差立即就要上赌桌赌上一把,若是卢植军令来了,董卓便不得不遵照,否则就是抗命! 这也怪郭典顶不住董卓或喻之以理或威胁利诱,其中还有一个关窍刘正也是知道的,便是郭典笃定张宝不会弃城突围。 一个两个都在赌,这些也是能赌的吗? 刘正虽没真正打过仗,但也跟着文韬武略的卢植学习多年,知道以正合、以奇胜的前提是以正合,更何况孙子有云“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比起董卓为了一己私心命士兵蚁附攻城,他更相信卢植的策略是对的。毕竟历史已经证明了,董卓失败了! 但箭在弦上,两个两千石都下令了,刘正人微言轻,木已成舟,也没办法了。 刘正只好与张郃一起带着麾下死死盯住南门,自己手下这一百多人在张郃的带领下还算是弓马娴熟,届时真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虽不能亡羊补牢,但也能尽一份力。 只见下曲阳城外,汉军动员起来,士兵手持制式矛革,身披皮甲,扛着云梯,随着战鼓声一批批向城池冲去。城外汉军万箭齐发,与乱石一起砸向城头,逼退城头黄巾,好让已冲到城墙根的汉军架起云梯。 而城头之上,黄巾投下滚木石块,泼下开水热油,大部分云梯被损毁,只有少部立在了下曲阳不高的城墙上。当即有汉军举着木盾顶着城上居高临下的攻击艰难攀附而上。 有攻上城墙的,便挥动刀矛,奋力劈砍城上的黄巾。黄巾与汉军生死搏杀在了一起,兵刃相交,黄巾多为老弱,无数的黄巾倒在了血泊中,看得人胆战心惊。 但无奈城头黄巾虽弱,却实在众多,每一位攻上城头的汉军周身都围了十几名拿着木矛的黄巾。 他们虽然武器简陋,但悍不畏死,与汉军肉搏在了一起。刘正看到一名汉军身中几根木矛被一名黄巾抱着一起滚下了城头。 血腥气伴随着嘶喊声从城头一直蔓延到军营之中,这种攻城的场景刘正已在广宗见过多次了,可久看之下依旧心惊肉跳,这乱世到底还要死多少人! 连续几次进攻的汉军依然没能占领一面城头,郭典无奈,只得鸣金收兵。随着汉军退去,城头传来了喜悦的呼喊。 在退下来的汉军中刘正远远见到了刘备,立即迎了上去。 “玄德兄可否负伤?” 刘正见刘备身上带血,连忙问道。 “多谢仲兴关心。”刘备对刘正拱拱手,示意自己无事。刘正也是多此一问,有关羽张飞在侧,刘备怎会有事。 再看身后跟着的关张二人,同样血染衣甲,不过刘正断定,那些血都不是他们自己的。 只听张飞怒道:“郭太守为何鸣金,俺刚刚攀上了城头!” 刘备笑骂:“三弟休要胡说,你一人能敌多少,城中黄巾成千上万,一人登城又能坚持几时?” 是啊,就算是张飞再如何勇武,总不能真的以一当百吧。喝断当阳桥是罗贯中伪造,张翼德若真有此等本事,还用得着围三阙一,诱张宝出城? “三位无事便好。”刘正看着兄弟三人,知道此时三人已是肝胆相照、情比金坚,自己就不要做什么把关张从刘备身边挖走的大梦了。日后曹老板做不到的事情,自己也不可能做到。 他们三人无事,不代表其他人无事。参与攻城的汉军几乎人人带伤,刘正当即命令自己部曲开始行动,为受伤士卒简单地处理伤口。 这只怪此时军事医疗水平实在是太差,卢植虽然重视救治伤兵但囿于时代,对于消毒包扎之事全然没有概念。 对此刘正还专门与卢植说过伤员应如何包扎消毒,而且为了自己能够不轻易感染病毒而死,刘正自己部曲可是人人皆习简单包扎术的。 是以刘正部曲有拿烈酒,有拿干净布条,各自忙碌起来,刘正也亲身参与。他可从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这种事情他这个少君做得多了。 而关羽见到刘正先是真心实意关心刘备,后又不避血腥恶臭帮着受伤士卒包扎伤口,不似作伪,默默点头,力所能及地给刘正打起了下手。 可就在刚刚歇息了不到半个时辰,军中击鼓,第二波攻城已在董卓几番催促下开始,要想赶张宝出城,只一次不痛不痒的攻城能有何用! 汉军重整旗鼓,再次冲击下曲阳血染的城墙。 …… 第一卷 第6章 下曲阳破 待至午后申时,汉军已四度攻城,云梯器械损毁无数,将士伤亡逾三千之众,然战果寥寥,未得尺寸之功。 郭典再次召集诸将,商讨下一步对策。刘正作为六百石,又是卢植派来的弟子,自然位列其中,有资格参与议事。 “董仲颖!”从今早开始,董卓每提再次攻城,郭典必定与之大吵一架,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日我军已攻了四次,人困马乏,若再强令士卒攻城,那攀城而上的,可都是河北子弟!你麾下骑兵都在十里之外待命,岂忍见如此牺牲!” 董卓端坐其中,神色冷峻,“郭公,此乃国战,何分冀州、幽州、凉州人?皆是大汉子弟,当共赴国难”与一旁稳坐的董卓相比,咆哮的郭典更像是一位武将。 “我军疲乏,难道张宝黄巾贼便不疲乏了?某观城头守军,已经从精壮变为老弱,郭公今日只需再攻一次,定能将张宝赶出城去!还请郭公立下赏格,先登者赏万钱,以激士气!……” 郭典与董卓各执一词,针锋相对,二人手下之河北人与凉州人亦相互争执,其余军将则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今日攻城徒劳无获,河北人埋怨董卓瞧不起他们,拿人命充填敌方壕沟,只等着他们和黄巾拼得两败俱伤后渔翁得利;凉州人骂河北人都是软蛋,战力太差,连个小小的下曲阳都攻之不下。 刘正听之良久,心中烦躁,实难再忍,遂悄悄离席。在军事方面他人微言轻,既无法说服董卓,又无力助郭典。思量再三,决定去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如救死扶伤,以尽绵薄之力。 “少君,事有蹊跷。”刘正从中军帐出来,等候在帐外的张郃亟步上前,低声对刘正道:“那守城黄巾,尽数换成了老弱,只怕张宝有诈。” 刘正蹙眉道:“这事董都尉已经发觉,他言说黄巾力竭气怠,正是攻城良机。” 远眺城头,下曲阳那些黄皮寡瘦的黄巾,已映入刘正眼帘。但黄巾一向如此,兵器简陋,衣着破烂,他并没有看出现在守城的黄巾与之前的黄巾有何太大不同。 “少君,之前黄巾虽然疲乏,但仍可力战不退。可如今城上的黄巾无一不羸弱不堪,远远望去,站都站不稳,不堪一击,分明是有意引诱我军攻城的! “而且,不仅末将如此认为,云长亦有同感。云长前次攻城曾带队登城,言说黄巾绝对仍有余力,绝非表面所见之羸弱。” 对此,张郃钦佩关羽的目光如炬。而他那三弟张翼德,只知道一味前冲死战。但张飞也勇猛无比,每战必前冲死战,四次攻城,张飞竟有三次都强攻登城,斩杀黄巾无数,这份武义张郃自愧不如。若是一对一,他大概在张飞手上挺不过十合。 关羽?刘正自知并无所谓的军事直觉,但张郃与关羽同时认定的事情就不能不重视了。莫非张宝真的要弃城而逃? 张郃将他与关羽商讨出来的张宝下一步的可能计划禀告刘正。张宝有可能故意想引诱汉军攻上城头,然后利用故意留给他的南门,率领大军冲出。 “若末将是张宝,出城后定然率军反冲我军营寨,我军兵力不足,定然会先守住营寨,届时张宝再率主力伺机逃窜。” 张郃侃侃而谈,刘正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董卓、张郃和关羽三人同时认定的事情,想必不会有错,张宝要跑! “儁乂以为,张宝能否逃脱?” 张郃斩钉截铁道:“跑不了,张宝不知董都尉率凉州兵来。就算是他留下老弱在城中拖住一部分我军,率主力冲我营寨再拖住一部分,但他应不知凉州兵的到来。 “凭借凉州骑兵之骁勇,只需一千铁骑,足以将黄巾困于城下五里之内。届时张宝下曲阳回不去,再被困于下曲阳与凉州兵之间,我军虽仅三万,但列阵严整,配合凉州兵,定能将十万黄巾全歼于下曲阳城墙之外!” 见张郃如此笃定,刘正感慨张郃已经隐隐有统领一军的大将之姿,但他仍然又多问一句:“云长也是如此以为吗?” 张郃心中纳闷,为何刘正如此看重关羽,莫非只因那把美髯?不过话说回来,张郃与关羽论过庚齿,关羽只比张郃大上三岁,年仅二十三的,但那把浓密的胡子已齐胸长,关云长看起来确实比自己老成许多。 “云长兄也是如此认为。”张郃答道。 其实此刻初出茅庐的关羽,论军事才能,或许尚不及已从军数年的张郃。但在刘正眼中,关羽已是那位日后水淹七军、威震华夏的战神。 既然关羽和张郃都如此想,那似乎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既如此,儁乂与我一同去见郭太守,让郭太守提前预备,以防张宝率军冲阵。” 张郃心知这是刘正准备向郭典推荐自己,虽自己亦是曲军候,但若能得到郭典之赏识,日后在巨鹿郡或许能谋得好差事。 寻到郭典时,他正在组织第五次攻城。闻张郃之言,郭典深以为然,只勉励张郃两句,便将这寒家子张儁乂晾在一边,反而连连夸赞刘正贤侄慧眼识英才。 张郃心中明了,此等态度,更坚定了他追随刘正之心。自己乃单家子,难入这些士族的眼睛。 等黄巾剿灭,刘正若继续为广宗令,自己便求做广宗县尉,虽然仅为四百石,但刘正前程似锦,自己亦将随之水涨船高。 话说今日汉军的第五次强攻已经开始,在刘正的请求下,刘备那一个屯与张郃部都留下守寨。 虽一切布置妥当,但刘正心中总觉不安,毕竟历史上董卓并未用围三阙一之法攻下下曲阳,此事恐非表面看似简单。 夕阳缓缓西沉,革矛在秋日余晖之映照下,镀上了一层金红色。远处霞光绚烂,映照着城墙之上攀附而上的汉军将士。在先登者赏万钱之激励下,战鼓雷动,士气如虹。 果不出所料,与之前不同,汉军架起云梯攻上城头,黄巾军一触即溃,每一处登城都可以快速控制住一片战场,汉军皆能迅速控制战场,让更多士兵站上城头。 眼见越来越多的汉军在下曲阳上挥舞起炎汉的战旗,刘正难以遏制内心的激动,下曲阳,终要被攻下了!! 而旁边马上的张飞,却有些恼怒刘正向郭典请求将他们这一屯留下,否则现在先登者,必定是他张飞无疑。一万钱他虽不放在眼里,但若因此获功晋升,大兄岂会不高兴! 与刘正并肩而立,张郃目光如炬,死死盯住那扇尚未被汉军染指的南门,那是黄巾军最后的退路。西门处,攻城的呐喊声如潮水般汹涌,伴随着轰然洞开的城门,汉军如洪流般涌入城中。 先是嗡鸣的喊杀穿过了下曲阳南门那幽深的门洞,紧接着无数的黄巾潮涌而出,无边无际,似乎整整十万黄巾同时冲出城来! 刘正紧紧握着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再次检查了背上的弓箭与箭筒,马槊紧握在手,随时准备战斗! 为了不在这乱世轻易战死,刘正延请名师习过多年骑射,让他在这乱世中有了自保之力。 巩简就是他的老师之一。而照巩简所说,现在刘正的本事与边郡军中子弟比肩。也就是,刘正现在也勉强也是一名合格的骑兵了,能在战场上独当一面。 目光转向南门,只见黄巾军正如张郃所料,迅速填平了城外郭典所挖的壕沟,狂风般席卷至汉军营前。 董卓见状,心中大喜,暗道:“终于上钩了!”他深知,若今日不能一战定乾坤,明日卢植的军令一到,到那时他只能和郭典一样,虽手握重兵,但也困死在下曲阳城外,也同时困死了自己争功之路! 等下次自己可以率兵攻城之时,要等到他与卢植的奏疏送到洛阳,在南宫吵上几日后才会有旨意给到巨鹿。届时不知猴年马月了,只怕那时豫州战事都已平息,皇甫嵩也到了,自己又能分到多少军功。 董卓对自己的战略是自信的,此战一定能赢,而他董仲颖将威震天下,成为继“凉州三明”后的凉州名将! 董卓毫不犹豫,挥动战旗,命令麾下骑兵从埋伏之地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意图将黄巾军分割包围。同时,他留下一支精锐作为后备,只待大部分黄巾军冲出城后,便堵死他们回城之路,断绝其退路。 随着郭典在大营中三通击鼓,营寨内早已蓄势待发的汉军全军出动,与迎面而来的黄巾军撞在一起,战场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刘正也在张郃的护卫下,与刘关张三兄弟一起,策马冲入黄巾军中。 他心中明白,这些黄巾都是穷苦之人,他们都是普通百姓,跟着太平道只是想讨一条生路。 但在大汉已经生活了十七年的刘正也同样深知,这个时代有它自己顺之则昌逆之则亡的规则,眼前的黄巾军,只是他必须拼死相搏的敌人! 火光从西方的夕阳一直蔓延到下曲阳的战场,士兵们混战在一起,生不代表胜,死也不代表败,生死交织,胜败难辨。 刘正奋力挥动马槊,眼前步战的瘦弱黄巾步兵,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但不过是张郃一直护在左右,一些有威胁的黄巾早被张郃一枪刺死。而刘备与关羽在激战之余,还不时关照于他,唯有张飞,早已杀得性起,忘却了周遭一切。 首批出城的黄巾与汉军混战正酣,第二批黄巾举着“地公将军”的大旗也冲出下曲阳南门,不过他们出城之后却是向左,挥动战旗朝东方冲杀过去。东边,河间,他们想要去河间! 那支黄巾人数不多,仅有一万余人,是疑兵,还是张宝确实在那支黄巾之中? 刘正心中疑虑重重,但此刻已容不得多想。即便明知是疑兵,也必须堵住黄巾军东去之路!刘正勒住马头,急呼张郃,指着那支向东冲去的黄巾军。张郃心领神会,立即指挥兵卒,与刘正一同率领本部人马,欲退出这片混乱不堪的战场。 刘备也发现了那支突然出城的黄巾,立即收拢手下,只是刘备这一百余人本就是临时招募来的乡里游侠,已经在混战中走散了。汉军杀红了眼,对着面前无甲无刃毫无战力的黄巾乱砍滥杀,每一个人头都是一个军功,根本听不见主将号令!刘备所能聚拢到的也不过三十余人。 与刘正一样,郭典立即传令,命已攻下三门的汉军向城南聚集,其余后备军全阵压上,务必将东去的那股黄巾军堵住。 董卓也毫不犹豫地派出了他的全部兵力,追击张宝。那可是“地公将军”张宝啊,砍下此人的脑袋,便是大功一件!虽然比不得张角,但比豫州的波才之流至少要值一级爵位。 当刘正张郃终于率部往南撤出混战之时。登到高处,只见十万黄巾军与汉军交织在一起,如一团乱麻,缠杂不清。 而在东方,凉州铁骑确实勇不可当,虽千人,已经将东逃的那支黄巾堵住,百人一组,在黄巾军中横冲直撞,每一次冲锋,都有无数黄巾死在了他们的马槊之下。不多时,那杆“地公将军”的大纛已经倒下! 张宝死了?董卓赢了! 刘正心中一喜,然而未等他喜悦之情消散,下曲阳的南门再次冲出了一支黄巾军,人数虽不足万,但与之前的黄巾军截然不同,为首的几百人竟然骑着战马! 郭典的河北兵已深陷混战之中,只顾着收割人头,董卓的凉州兵也在东边被前一支黄巾军阻隔,竟无人能够分身阻挡! 只见那支黄巾在向南直冲而去,少数堵在他们前面的汉军,因打得太顺,根本未及反应,就被黄巾当先骑兵破开,冲得七零八落。 张宝的目标不是河间,而是广宗! …… 第一卷 第7章 张宝南逃 张宝竟欲奔逃广宗? 刘正本以为张宝抛弃下曲阳已经攻向汉军大营的十万黄巾是为了争取到自己率领精锐向东逃窜的机会,而董卓之军,恰如铁壁,堵住了他们东去之路。 殊不知,张宝真正的杀招是最后的这批精锐。好个地公将军,竟然连出两拨疑兵,扔下十万大军,选择只带精兵强将独自南逃广宗。 而此刻,张宝的计划已近功成。郭典的河北兵还在忙着肃清下曲阳与已经被围住十万黄巾,无法脱身;而董卓的凉州兵与羌胡骑士,正在东侧对黄巾大肆砍杀,无暇顾及眼前第三支出城的部队。 张宝率领着以骑兵为首的黄巾已经冲破了少量汉军的围堵,向南疾驰。 此军乃精锐中的精锐,如果让他们跑到广宗,与广宗城内的张角里应外合,没有防备的卢植大军可能凶多吉少! 刘正心急如焚,亟欲整军追击,但收拢手下,只有一百多人,如何当黄巾锋芒!正在刘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张郃道:“少君,还请去找董都尉,眼下唯有凉州骑兵才可以围堵这支黄巾!” 张郃之言,如当头棒喝,使刘正猛然惊醒。郭典手中都是步兵,而且已经打了一整日,让他们再去追击南窜之敌,恐力有不逮。 而董卓的羌胡骑兵养精蓄锐,只要能分兵便可以对着张宝尾随而击,或许事情尚有转机。 “走,去寻董仲颖!” 刘正下令,张郃一骑当先,分开挡在面前的黄巾和汉军,终于在东边找到了正指挥作战的董卓。 只见董卓浑身是浴血,手中长刀已被砍破了刃,而手下凉州羌胡兵确实悍勇无比。 他们手持马槊,面露狰狞,将无数嘶嚎着的黄巾分割包围,像是猎杀草原上猎物一般先将黄巾刺穿,再调转马头,利落地将人头砍落。 惨叫声不绝于耳,黄巾军的反抗注定毫无胜算。战场之上,几乎每一个凉州兵的腰间都挂了三五个人头。 “仲兴!” 董卓见到刘正,也连忙赶了过来。他已知自己被张宝摆了一道。是自己轻敌了,没想到这张宝还有这连环计。 这也难怪,尸山血海杀出来,张宝部黄巾早不是几月前连弓箭都射不稳的泥腿子了。几万黄巾尸骨铺路,再愚钝颟顸的人也开窍了。 只是董卓现在也实在没有办法脱身。比起让张宝向南逃去广宗,他更不能让黄巾东去前往河间。在完全控制住下曲阳的黄巾之前,董卓不敢轻动。广宗城处还有卢植大军驻守,不见得会出事,但河间可是空虚不设防的,让黄巾窜到河间后果不堪设想! 但随着张宝领精锐逃出包围,留下的黄巾仿佛是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拖住汉军似的,全部拼死不降,让董卓左右为难。 他只能赌卢植不会被张角张宝合军击破,卢子干东征西讨天下闻名,岂会轻易被打败! “仲兴,某实在无法分兵,眼下唯有刚刚集结的百余骑兵,还请仲兴带着,务必拖延张宝南去时间,另外再派快马前往广宗,通知中郎将。” 董卓知道必须为卢植做点什么,否则两人真的要结下仇怨,不死不休了,而刘正的出现正好解了董卓难题。 交一支骑兵给卢植弟子,若刘正也不能及时通知卢植化解危机,则刘正至少与自己同罪。将刘正与自己绑在一起,卢子干总不会赶尽杀绝吧? 刘正闻董卓之言,大喜过望。他本欲借兵,而董卓竟爽快地交一百骑兵予他。至于董卓欲与他绑在一起,以规避卢植之怒,刘正却未曾如此想。 “多谢骑都尉,还请都尉尽快集结大军赶往广宗。”刘正别过董卓,立即领着董卓交予之百余骑兵,汇合自己部曲,往南去了。 这边的战斗是不会败的,董卓赢得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末将张济,见过少君!”刘正曾送凉州军银锭,张济亦分得不少。对于这位金主,他自当仔细伺候。 张济?刘正听着耳熟,但此时已无时间去想其他事情。只对张济点头致意,不敢耽搁,命张济与张郃一起将双方人马混在一起,有马的跟随,无马地留下,一行一百余骑,向广宗方向疾驰而去。 不多时,突然见到一名红脸大汉纵马跟了上来,乃是关羽。 “仲兴少君,大兄命我前来助你。”原来刘备还陷在黄巾之中,而他那百人以步兵为主跟不上刘正,只好让关羽先骑马赶来,助刘正一臂之力。 “多谢玄德兄了。”刘正见关羽胯下战马正是之前自己所送。毕竟刘正财大气粗,有送武圣东西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当即送了刘备三兄弟三匹好马。 望着身后仅不到两百人之队伍,竟汇集了张郃、关羽、张济三员大将,刘正心中大安。有此阵容,自己似乎亦能去争天下了。 一行人纵马快速向南,天色微微昏暗之时已经追上了张宝大部。他们虽只有一百多人,但有关羽、张郃、张济三人在前开路,竟能直接冲阵,对黄巾边追边战。 张宝带出之黄巾,虽为百战精兵,然亦挡不住张郃三人之锐气。竟被刘正这一百余人打散了阵型。是以不得不不断留下一屯一屯之人马阻挡。然亦只能阻挡片刻,留下了百十具尸体后,刘正等人便又可再度追上。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刘正心知从下曲阳到广宗,凭借现在张宝的速度,至少也得明日清晨才能到达。 如果能够摆脱张宝的不断骚扰,照他们此刻的速度,绝对可以在夜半子时前抵达广宗,及时预警卢植。广宗汉军只需一两个时辰准备,那就足以抵抗张宝的突然袭营。 然要如何越过前方张宝大部,不被发现而前往广宗呢?而张宝亦非愚钝之人,此等事他岂会不知? 在布下两层疑兵,突围下曲阳的包围后。张宝本在嘲笑郭典聪明反被聪明误,而那支一直埋伏的骑兵也不过如此,都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虽然代价惨重。 只要自己可以率领主力直击广宗,打卢植一个措手不及,与广宗城内大兄张角里应外合击溃卢植。那他们太平道便可以脱出巨鹿之困,重整旗鼓,下曲阳十万人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不过没想到后面还有一支骑兵一直膏药一般地缠着自己,他们人数不多,却人人有马。如果让其越过自己,先赶到广宗通知卢植,那自己的计策可就真可能功亏一篑。 是以不断派出小股部队,不为将其歼灭,只为拖延。张宝的目标是广宗,当然不会为了身后的百余骑放慢速度。 本以为可以拔丁抽楔般解决身后小股追兵,没曾想到那癣疥之疾竟然变成了附骨之疽。接连派出几支部队居然丝毫没能阻挡后军,尤其是那为首三人,三人三马三柄马槊,似凶神附体接连将张宝派出的军将斩落马下。 “苏马!你即刻率本部精兵一千人,务必要阻挡身后那支汉军,小心那三员武将,只取那为首的一位少年。” 张宝曾亲自过去看过,知道为首的是一位少年人,那几员虎将都唯他马首是瞻。苏马是张宝大将,他本部黄巾力士更是张宝麾下最为精锐的一支。 “末将领命!”苏马应道,率部立即掉头往后而去抵挡刘正。 正当刘正想着是否要让张郃或者关羽独自领十几骑配快马绕过张宝先赶往广宗时,张宝派出的部队已经再次与刘正部队撞在了一起。 此次不同以往,足足千人,人人都披有皮甲,其中更有百十骑兵披坚持锐当先朝自己这边冲来,两拨人马瞬间撞在了一起。看来得先解决掉这一拨人才能分兵往广宗了。 而为首一人身高八尺,手持一根大铜棍,正是苏马! 这年头可不像小说演义中有五花八门的兵器,连关羽、张飞都是持马槊,并没有那有名的冷艳锯与丈八蛇矛,所以突然来了一名以棍棒为兵器的属实罕见。 借着火把,刘正看见苏马手中那根看似笨重的铜棍他手上连绵不断,如马槊般轻便,只一棍就敲碎了一人脑袋,又一棍砸断一条马腿!此人好大的力气! 刘正呆呆看着苏马瞬间格杀两人,张郃暗道一声不好,苏马直奔着刘正而去。张郃心道自己这位少君实在是又聪慧又愚钝,毫无临阵搏杀经验,只适合坐镇中军,绝对不能再亲身上战场了! 张郃连忙催马想要去救刘正,无奈自己被另外几十名黄巾围在中间。不仅是张郃,关羽和张济同样也被几十人团团围住。 黄巾明显是安排好了,就是要困住其余三将,最后才让苏马露面,一人冲开刘正护卫,直取刘正性命! 正当苏马接连击杀挡在刘正身前的好几名护卫后,刘正终于反应过来这人就是朝自己来的,连忙拈弓搭箭朝苏马射去。 虽然此时大汉的大部分人患有夜盲症,但刘正可没有,连发几箭都被苏马拨开,只一箭射入大腿。但苏马全然不惧,对入股的箭矢不看一眼,大喝一声举起铜棍朝着刘正脑袋砸来。 刘正本能地拿弓格挡,被苏马一棍子砸断,刘正也顺势跌下马去,虽然狼狈,但至少还活着。 苏马一击不中,再次高举铜棍,对着刘正脑袋砸下来。这人就会砸人脑袋吗? 刘正慌忙拔出腰间佩刀,举刀格挡。幸而平日勤加锻炼,倒也有一把膂力。堪堪挡住苏马一击,但震得自己虎口发麻,刀也脱手飞出。 如今的刘正身上已经没有了其他兵器,倒在地上向后退着,而苏马第三次高举铜棍!刘正暗道这乱世果然不好活,吾命休矣! 在苏马铜棍砸下之时,只听得关羽大喝一声,奋力掷出手中马槊,刺破空气,鸣啸着朝苏马而去,正中苏马右肩。苏马吃痛,但仍双眼紧盯着刘正,将铜棍换到左手,再次砸下。真是员悍将! 电光石火之间,突然一骑斜里驰出,手中长枪将苏马铜棍格挡下来。刘正定睛一看,大呼天助我也,来者正是昨夜被派去卢植处送信的巩简。 有巩简挡住苏马,刘正暂时捡回了一条性命。而张郃也终于摆脱黄巾,催马上前与巩简合击苏马。 刘正捡回自己佩刀狼狈地回到马背上,见巩简、张郃双枪如疾风般刺出,苏马以一敌二,右肩又被关羽所伤,但仗着自己一身的蛮力,居然不落下风。 刘正知道这种程度的斗将自己此时上前只会碍手碍脚,便退到一旁。 再看关羽,因为失了马槊被黄巾围在中间,但仗着骑术还能勉力与黄巾周旋,不过身上已有了刀伤。 刘正见了,赶忙上前劈开围堵关羽的黄巾,将一直挂在马上的马槊丢给关羽。 “云长接住,多谢云长救命之恩,还请去助张儁乂、巩子朴一臂之力。” 关羽接过马槊,在刘正帮助下只轻扫几下便将周围黄巾驱赶开,对刘正笑道:“儁乂处已无妨。” 刘正往张郃处一看,果然如关羽所说,在巩简与张郃的合力围攻下,饶是苏马力大如牛也已经被击落马下生死不明。 这边黄巾众人见失了主将,只得先行撤退。而被苏马一耽搁,刘正已经看不见前方张宝大军的踪影。 “多谢子朴、儁乂救命之恩”刘正见他们脱离危险,上前对着巩简、张郃行了一礼。巩简、张郃哪里敢受,纷纷避过。 “子朴可是从广宗而来。”见到巩简,刘正连忙问广宗情形。 巩简答道,他疾驰一夜已经将董卓准备围三阙一攻打下曲阳的事情告诉了卢植。而卢植也将他的军令交给巩简带了回来,严令董卓不可轻举妄动,只许将张宝围在城中,绝对不能放出城外。 但谁能想到郭典连一日都没有拦住董卓,而董卓居然只用了一日就逼张宝弃城,卢植军令已经无用处。 刘正将下曲阳发生的事情简单与巩简说了,巩简听罢,道:“还请少君给我两匹马,某定然可以躲过黄巾,将消息送至广宗。” “子朴可还有余力?”刘正知道巩简昨夜赶了一夜先去了广宗送信,现在又出现在这里,只怕中间仅休息了两三个时辰。 “某为幽州人,自幼长于马背,自诩骑术胜过几位,在马背上都可安眠,少君无须担心。” 刘正见巩简精神尚可,知道既然巩简能够迎着张宝大军摸到自己这里将自己救下,那一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回广宗。 “既然如此,那还请子朴先行前往广宗,务必让吾师早做防备。我等声东击西继续尾追张宝。” 说罢,巩简备好一人三马,绕行西方往广宗去了。而刘正众人则继续尾随追击张宝,替巩简转移张宝注意力。 …… 第一卷 第8章 广宗城外 如此过了半夜,刘正众人紧随张宝,已渐进广宗。 张宝见连苏马都没能斩杀刘正,反而将自己折了进去,心中虽然焦躁,但也是无计可施,再派一员大将领兵去堵截只会拖延自己时间,只能不停派出小股黄巾士卒不断前去干扰,让刘正一直紧跟自己两三里之外。 但见到刘正一直紧紧跟着,似乎没有越过他向广宗报信的样子。张宝猜测,卢植处应该已经知晓他的行踪。 然而,他已然放弃了下曲阳,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卢植在广宗如何布防,他唯有奋力一搏,直取广宗。兵贵神速,张宝催促手下兵士快马加鞭,向广宗疾驰而去。他心中只盼能在卢植尚未做好部署之时,给予其雷霆一击。 而刘正等人追了一夜,张郃等人尚且精神抖擞,唯有刘正因先前与苏马一战,体力有所不支。彼时他被苏马一棍险些砸成肉泥,虽当时并未觉出异样,但事后冷汗涔涔,此刻仍心有余悸。 如今的刘正,再也不敢冲在前头,只令张郃、关羽、张济领兵轮番在前。而刘正自己则在最后压阵,旁边的马上拖着被五花大绑的苏马。 刘正见苏马一身本事,被张郃、巩简擒下后,不忍杀之,心想日后若能收服此人,留在身边做个护卫,定能如虎添翼。此人肩膀受伤之下,尚能以一敌二,与张郃、巩简战得难解难分,其武艺之高强,想必不输典韦、许褚。 东方既白,荒野之上,张宝大军停驻于广宗城外三里左右之地,惊起了一群早起啄食城外荒田里秋草种子的鸟儿。 张宝先是派出了探马,打探如今广宗的虚实。其余万余黄巾大军吃光了最后的干粮和水。他们心中明了,地公将军带着他们来广宗,乃是为了与大贤良师里应外合,共同击败围困广宗的汉军。 在舍弃了下曲阳的妇孺老幼,舍弃了自己的亲人之后,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跟随地公将军杀出一条活路来。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这大汉,定要灭亡,定会灭亡! 与张宝黄巾大军一同停驻的,还有停在了两里之外的刘正等人。战场之上,瞬间形成了一幅吊诡的画面。 从北向南依次排着刘正的百员骑兵、张宝的万余黄巾、卢植的汉军五校以及广宗城内张角的十万大军。此刻,四方皆静悄悄的,安静得诡异,仿佛这便是广宗县一个平安无事的清晨,绝不会有任何大事发生。 晨曦初露,天光透了出来。刘正不知道卢植有没有做好防备,本想命手下大声聒噪来引起卢植的注意。 晨曦初露,天光渐渐透了出来。刘正心中暗自思量,不知卢植是否已做好防备。他本想命手下大声喧哗,以引起卢植的注意。然而,远远望去,却见一向巡营不断的汉军,此刻面向北方的营寨中竟然鸦雀无声。事出反常必有妖,卢植定然已做好了妥善部署。刘正本来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了下来。 然而,他心中又不禁犯起嘀咕:自己老师布下了什么阵?空营计吗? 刘正虽不知卢植在计划什么,但他深知老师作战的风格乃是未言胜先言败,不论是哪次作战,都会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卢植如此做,定有他的道理。 张宝派出去的探马已经回来,禀告除了广宗北门,其余三门的汉营都有汉军游骑巡视,根本无法靠近。唯有自己正面的汉营里安静如常。 张宝心中明知有诈,却也等不及了。他必须立刻进攻,因为下曲阳的那些该死骑兵,想必很快就要追过来了。眼下局势,最好的结果便是他与大兄张角、三弟张梁里应外合,先击溃卢植,再击溃郭典,如此一来,整个冀州便再无汉军能够阻挡太平道的脚步。 次一等的结果是他成功进入广宗城内,让卢植望城兴叹。再次一等的结果便是大兄没能把他接应进广宗城,他自己死在城外。而最差的结果便是,一战之下,他与大兄未能击败卢植与郭典的联军,广宗也守不住了。 但无论如何,绝对不能等到郭典从下曲阳赶过来,那时再想脱身,便是难如登天。 不能再等了! 张宝心中焦急万分,决定就从这北门发起进攻试探。他怒目圆睁,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大将们,怒骂那支黏着不放的汉贼。若不是他们害自己失了苏马,此刻冲阵之人,非苏马莫属。 无奈之下,他只得点了几位军将,命其立即领本部兵马,往广宗城而去。并嘱咐他们一定要小心试探,汉军定有埋伏。 那几人听令,带着千余士卒往广宗北门而去。而广宗城内的张角,此刻已然看到城外来了另一支黄巾大军。他心中大惊,只觉得大事不妙,定然是下曲阳已然失陷,否则怎么可能仅有万余人来广宗? 他想要出城接应,但见今日汉军行事诡异,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命张梁聚集军将在北门,随时准备出城接应,同时又要小心卢植来抢城门。 如此这般,张宝的先锋军已然冲入了广宗汉军营寨之中。然而,营寨之内依旧悄无声息,至于卢植究竟身在何处,却是无人知晓。 冲还是不冲?张宝心中难以抉择,他无法判断卢植的意图。对于仅用了一个月时间,便将他们兄弟三人围堵在两座小城中的卢植,张宝心中颇为忌惮。这老儿究竟想要做什么? 但看着已经升起的太阳,张宝知道已经没有时间容自己思考。既如此,张宝咬了咬牙,命令全军出击,往广宗北门靠近。 他心中暗想:卢植你不是让出了北门吗?那我便再试探一下你的虚实。如果汉军依旧没有动作,那我便占领广宗北门前的阵地。大兄定然会率军出城接应,届时看你卢植堵不堵得住! 恰此时,汉军终于有了动静。只听到两通鼓响,埋伏在侧的汉军全部出动。张宝心下一惊,卢植终于动了! 只见一支汉军快速出动,推着大车便将他们围了起来。张宝放眼望去,只见成百上千辆两轮大车首尾相连,将广宗城北围成了个半圆,将自己一行人围在了中间。他根本无法分清究竟有多少汉军,长得一样的大车不断移动,只觉眼前一片混乱。 而与车队比肩并起的,另有一支精兵如暴风骤雨般向广宗北门冲去。张宝心中明了,卢植果然想要夺门而入! 刘正紧跟着张宝也慢慢往广宗靠近,见到汉军先是推出了自己搞出来的板车虚虚实实地将张宝围住,又派出一支兵马似乎想要进攻广宗北门。 “中郎将好计策!”正在刘正还在琢磨卢植意图之时,张郃已经看出了卢植的目的,不禁赞叹道。 刘正正自沉思,试图揣摩卢植的深意,闻得张郃之言,忙问道:“还请儁乂教我。” 此刻,刘正已完成了他的任务,既拖延住了张宝,又及时给卢植报了信。接下来的战局,已非他们这一百人所能左右。 张郃沉吟片刻,将自己的猜测缓缓道出:“去攻广宗北门的兵马与大车后的伏兵,想必都是卢公的疑兵之计。卢公本意应是想将张宝放入广宗城,但又恐被张宝、张角前后夹击,故而布下此迷局,让张角不敢轻易出城,张宝也不敢贸然进攻我军,只能缓缓靠近广宗。” “既如此,只要张宝前进一步,我军便依靠大车前进一步,牢牢地将张宝挤压进广宗。此乃不败之局,卢公用兵真是稳健至极。”刘正听了张郃的解释,结合他老师一贯行军的作风,心中已然明了,这应该便是卢植的真实目的。 “不过,若是某来领军,定然将两处疑兵换个地方。”关羽傲然而立,虽未曾见过卢植,但也知道卢子干乃是他大兄刘备与刘正的恩师。然而,这并不代表心高气傲的关云长会全然认同卢植的用兵之法。 关羽抚须傲然道:“某定会再等一等,待张角派出大军出广宗接应张宝时,某便率大军去抢城门。不论死伤多少,都要堵住张宝与出城的黄巾军进城的路,最好能占住北门。如此,只待董将都尉、郭太守带兵来广宗,届时便不是黄巾军里应外合包围我们,而是我们包围黄巾军,必能一举成功!” 刘正哈哈一笑,道:“云长所说不错。但只要张宝能够被堵进城去,那广宗依然在我军围困之下,此乃必赢的局面,多等一个月少等一个月又有什么关系呢。” 正当刘正与张郃、关羽议论之时,黄巾军果然中计了。面对汉军的大车阵,张宝不敢贸然行险,张角也不敢孤注一掷出城接应张宝。城外的黄巾大军,就这样被一点点压到了广宗城下。 “走,我们去助一臂之力!” 刘正见此战终于要尘埃落定,催动胯下战马,带领骑兵与汉军一起正面压了上去。 面对汉军的逼近与卢植这半年来给自己的压力,张宝指挥失措,狂奔了一夜的黄巾也力有不逮。他们知道自己身靠广宗城,知道进了广宗便安全了,心中不禁生出怯意,哪里还想着自己原本是想里应外合共击汉军的,只能节节退后。 此时,北方马蹄声阵阵,是董卓的骑兵终于摆脱下曲阳的缠斗,赶到了广宗,也成了压垮黄巾的最后一根稻草。 广宗城墙上的张角远眺到有汉军骑兵前来,慌忙下令打开城门,令张梁率部火速出城接应张宝。他嘱咐张梁不要恋战,务必将张宝接应进来。若是被汉军骑兵堵住了城门,那张宝真的就要命丧广宗城下了。 在昨日接到刘正的第一封信时,卢植就料到郭典顶不住董卓,下曲阳恐怕要出事了。着手准备,并已经计划分兵去下曲阳以免董卓酿成大祸。 后夜半,巩简带来了刘正的第二封信。卢植得知下曲阳无事、河间国无事,但广宗城恐怕有被黄巾前后夹击的危险。 卢植不愧为名帅,暗自思量迅速做出了判断。汉军本就兵力不够,且没有足够骑兵,万全之策就是避免张角率大军出城突围的同时,将张宝也放进广宗城内。于是立即作出决断,安排了今日的战略。 而如今,他的目标已经达成。当董卓终于赶到了广宗城下时,张宝已经全数退入了城内。 看着汉军无事、卢植无恙,董卓终于将悬了一夜的心放进了肚子里。然而,他还是先找到卢植,率先发难:“卢公,你为何不趁机攻占城门?你我里应外合,定能将张宝全歼于城下。若是张角出城来救,更能进而攻占广宗,冀州黄巾贼一战而定,大功毕成!” 卢植听罢,冷冷笑着,他当然知道董卓为何如此问,此人惯于混淆是非、反咬一口。沉声道:“董仲颖,你可知罪!就凭你身后这师老兵疲的两千人,如何妄图攻下广宗?你在下曲阳恣意妄为,放出张宝,若不是巩简舍命送信,我提前布局,真被黄巾前后夹击,这冀州的局面便不可收拾! 说罢,卢植厉声喝道:“来人,将董卓解去甲胄,收押下去!”立即有亲兵上前缚住董卓。作为持节的北中郎将,卢植可斩任何犯军令者。不趁着这时找个机会先将董卓收监,日后不知此人还要弄出什么动静。 凉州兵见董卓被绑,刚想上前动作,牛辅便被刘正一个眼神拦下,董卓也同样示意手下不要轻动,老老实实被押走了。 下曲阳已重归朝廷,这是他董卓的功绩,广宗城亦安然无恙。尽管他未遵从卢植的军令,但此问题可大可小,从卢植的态度来看,似乎也无意深究。他董仲颖此次巨鹿之行,目的已然实现。 卢植看了看刘正,沉声道:“刘正,来我帐内!”接着,他又对高览道:“高览,你立即领兵去下曲阳,去找郭君业过来!” …… 第一卷 第9章 悬头城门 且说刘正,将下曲阳所历之事,细细述与卢植听毕,心中犹存疑虑,便问卢植究竟要如何处置董卓。 卢植对自己学生并无隐瞒,也知道刘正送了凉州军好大一份礼,想着借刘正之口说与董卓手下诸将。 便对刘正道说出他的处置,董卓虽有过,然罪不至死。此人跋扈异常,且对长期围困黄巾之策颇有异议。日久必生乱,想借此良机,将其遣回洛阳而已。 等刘正辞别卢植,步出帐外。卢植不禁自嘲,想他卢子干平日,清正家无余财,也不喜铜臭之物。但自己这位一身铜臭的徒弟,却是关爱有加,反而还有意无意想借助刘正家资处理一些棘手之事。 也不知为什么,若是其他学生如刘正这般肯为他花钱,卢植早就给逐出师门了,也许是自己喜欢此子聪慧,且心如赤子吧。 方出帐门,便见牛辅与一众凉州军将,围在卢植帐前。见刘正现身,众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吵个不停。 “刘县君,你终于出来了。” 牛辅作为董卓女婿,身份自然高过其他人。见到刘正,一步当先,迎上前去。其神色焦急,似有万分紧急之事要询问自己。 刘正见状,心中已明其意,微笑道:“校尉有何事?” “啊…”牛辅看着刘正,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刘正心中不耐,一日一夜的鏖战已让他疲惫不堪,只想尽快打发牛辅离去。“校尉有何事,但说无妨。” 见牛辅还是支支吾吾,与刘正有交情的张济连忙站出来,对着刘正一揖到地,恳切言道:“还请刘县君代吾等向北中郎将求情,吾等主公毕竟攻下下曲阳,功大于过!” 张济一言既出,牛辅等人纷纷附和,齐刷刷对刘正行礼。惊得刘正连忙上前将一众凉州将士扶了起来。心中暗自思量:自己何德何能,竟能替董卓求情?况且董卓何须自己求情?这分明是病急乱投医了。 方才在卢植帐中刘正已经问了卢植准备如何处置董卓,虽说日后董卓必为大汉大患,但念及董卓此战表现,及些许交情,立杀董卓之话,刘正实难出口。“诸位何出此言,董公必然无恙,何须在下求情?” 此言一出,牛辅众将面面相觑,不解地看向刘正。刘正心中暗自叹息:张济等人资历尚浅,看不懂猜不透情有可原。为何你牛辅身为一个校尉也看不明白?董卓如此精明之人,怎就招了这么一位愚钝的女婿? 无奈之下,刘正只好让凉州众将随自己一起先回帐中。一路上,将其中关窍,捡些能够与牛辅他们说的,一一掰开讲与这帮军汉听。 在牛辅他们看来,董卓没有遵守卢植军令在先,未能堵住张宝部,害得卢植军差点被黄巾击溃在后。 之前卢中郎将怒斥董卓那可是要杀人的架势! 不过经刘正解释,牛辅也听明白了。卢植天下大儒,为人宽厚,绝对不会杀董卓。况且董卓有功有过,功过相抵,有罪也罪不至死。至于其他卢植不会杀董卓的理由,刘正就没必要给牛辅细说了。 “刘君此言当真?”牛辅听完刘正所说,心中仍是不安,似懂非懂地又问刘正。 刘正闻言,心中暗自骂道:这个蠢头呆脑、眼大如牛的牛辅!怪不得日后董卓一死,凉州军便啥事都干不成,只能给别人当枪使。真是一群蠢货! 这也不怪牛辅,现如今的董卓不过是位边郡出身,因袁隗的提携做了两千石。还不是日后权倾朝野的董太师,与卢植、皇甫嵩等人相比,资历尚浅。 而牛辅等人自凉州来中原后,被关东士族出身的士大夫们瞧不起,百般打压、欺负惯了。再失去了董卓这个主心骨后竟然手足失措,日后的恶虎还未脱笼,如今还是只乖猫。 刘正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校尉若是不信在下所说,为何不去亲自问一下骑都尉。” “我等能去吗?”牛辅愕然,以为自己听错了,董卓可是被卢植下令关起来了,自己怎么能去看他呢? “为何不能?校尉但去无妨。”此时刘正只想睡觉,但想着这是结交凉州军的好时机,便忍住了困意,对牛辅说道,“算了,诸位且跟我来。”亲自领着牛辅等人去了军中牢狱。 等到了监牢,卢植并未下令不许见董卓。何况若不让牛辅见董卓,他们可没董卓精明,没了董卓约束,这群蠢笨之人谁知道能谋划出什么“高明”的馊主意! 刘正与看守说了,便放牛辅张济等几人进去,隔着狱门见了董卓。 刘正只听见董卓嘱咐了些约束士卒,不可惹事等语,想必是当着自己的面董卓不好发作。说了一会,只听董卓让牛辅等人回营,好好抚恤士卒,又将刘正请了过去。 “仲兴,愚兄这些手下都是凉州来的蠢人,让仲兴见笑了。” 隔着狱门,刘正见董卓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董卓自是知道他不会有事。 刘正与董卓见礼,对这位枭雄,刘正有清楚地认识。此时的董卓权欲熏心,只想立功,不择手段的立功。但还不是日后那个终于发现了朝廷羸弱,而将天子踩在脚下,擅自屠戮公卿的董太师。 话说回来,如今除了刘正与一些彻头彻尾的疯子,谁能想到大汉帝国会在短短几年间陨落?高高在上的刘氏天子会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 “仲兴可有何教我?”当刘正与董卓客套几句,说准备离开之时,董卓突然发问, 刘正心中一凛,此是何意?难道董卓想通过自己探听卢植的态度?然刘正不知的是,牛辅已与董卓说了,刘正是从卢植那里刚出来的。 “董公可自缚洛阳请罪。” 也许是刘正实在是困糊涂了,刚才在与牛辅一起时就不知不觉地将自己代入董卓,想着应如何破局,随着董卓突然一问,刘正随口就说了出来。此言一出,刘正心中便后悔了。自己怎么还帮董卓出起主意来了? “此是何意?”刘正此言让董卓也颇为惊愕,他没想到刘正真的会帮他出主意,或许这是卢植的意思? 话已出口,刘正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董公可自请去洛阳,当着大将军及朝廷诸公的面向天子请罪。”刘正说着顿了顿,看向董卓。 董卓不以为忤,反而笑道:“仲兴莫不是要替汝师借刀杀我?” “董公说笑了,董公自是知道吾师不会杀人,更不可能杀人。” 董卓笑问:“那天子不杀我吗,大将军不杀我?” “天子为何要杀董公?天子只会奖赏董公。” 天子为何要杀董卓?虽然害得卢植差点兵败,可董卓也攻下了下曲阳。 这种事情你不去细究,本就是说不清的。董仲颖来冀州只三五天就砍杀了数万黄巾,杀得下曲阳流血漂橹。 不过不小心放出了一万黄巾,结果你卢子干就被一万黄巾溃兵就打败了,那只能证明卢植无能! 当然,这些的前提是卢植不去刻意追究董卓过错,若卢植真要与董卓理论,董卓过大于功,难逃其罪。 “是啊,天子为何要杀我?可朝廷诸公不杀我吗?”董卓知道关东那些士人是瞧不起他的,若是想杀他,那现在这个理由刚刚号。 “吾师不杀董公,那朝廷诸公为何要杀董公?” 卢植是关东大儒,朝中道德诸公都是经学士族,自然是和卢植一条心。卢植都放董卓回洛阳了,那朝中诸公为何要杀董卓? 而在洛阳,除了天子与朝臣,只要董卓使钱了,宦官更不会杀董卓。至于大将军何进,相信董仲颖也能摆得平。 “照仲兴所说,某不仅不会死,反而有功?”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不像是牛辅那些颗榆木脑袋。 “自然。”董卓应该是早看透了这一点,只要卢植不追究,那他就有功无过,所以才如此痛快地就让卢植绑了。 “哈哈哈哈。”董卓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仲兴言之有理。吾自当去洛阳请罪,以表吾之忠心。不过还有一事相求。” “董公但说无妨。” “还请仲兴借我百万钱。” 百万钱?看来董卓这是打算去行贿宦官了,钱使足了,怕是董卓还能再高升一步。 “董公赴京后,洛阳自有钱财备好。” 百万钱而已,刘正有,况且说的是借,有借就有还。至于用什么还,董仲颖是爽快人,不会亏待了自己。 董卓见刘正如此说,突然跪在地上对刘正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仲兴活我!” 刘正看着跪在地上的董卓对自己行礼,董卓当然知道有没有刘正的计策他都不会死,如此做派不过故作姿态。 此人虽不讲廉耻信用,但能屈能伸,一股英豪气依然从跪拜在地上的董卓身上传来,真枭雄也!这天下的枭雄都要一一登场了! 刘正受了董卓一拜,他今天已经说得够多了,不过他说这些也没有违背卢植的意愿。卢植不杀董卓,但想让董卓赶紧滚出冀州,谁知道时间长了还能惹出什么事端来。 正当刘正走后,身后突然传来了董卓的声音,“某在洛阳也曾见过伯安公,伯安公忠厚长者,不知年轻时是否也与仲兴一般。” “哈哈哈哈。”这董卓也是个会揶揄的,竟然当着他这个儿子的面调侃自己父亲迂阔。自己父亲确实是忠厚长者,不过刘正觉得,父亲刘虞年轻时应该不会像自己一样。 乱世不需要忠厚长者! …… 午时方过,刘正正沉浸在梦乡之中,不过两个时辰,便被张郃匆匆唤醒。原是卢植将军帐中聚将,凡官秩六百石以上者,皆需前往。刘正,一介六百石县令,与张郃,一从六百石之军曲侯,自然亦在其列,不敢有丝毫懈怠。 刘正匆匆整衣束带,步入卢植将军之帐。只见帐中人影绰绰,原来是郭典终于结束下曲阳的战事,带着大军到广宗来了,而董卓也被缚着双手站在帐中。 “阵斩四万,俘虏五万!另有三万妇孺,不计入其内。”这是郭典清点后的统计。 在报了下曲阳战果之后,郭典又告了董卓一状。那四万颗人头,其中大半都是凉州羌胡杀俘所致,整个下曲阳城外被董卓部下杀得人头滚滚。 “董卓!漳水都红了!你要作何解释?”虽只与董卓共事了两日,但郭典杀董卓的心都有了。如今董卓已被卢植绑了,那他郭典可就不怕他了。 董卓却神色自若,对郭典之怒视视而不见,瞧都不瞧一眼。 “多杀几个黄巾蛾贼而已,漳水红了又如何,若是河水流到安平国、河间国把安平王、河间王吓着了,那我董仲颖自会向两位大王赔礼,用得着你郭君业在此聒噪不休!” 郭典闻言,气得浑身发抖,手指董卓,竟一时语塞:“你……你……” “君业少安毋躁。”眼看着郭典又要和董卓吵起来,卢植连忙制止。虽然杀俘不详,但郭典认为的俘虏必然与董卓认为的俘虏不同,这件事厘不清的。 卢植劝罢郭典,转而看向董卓,神色一凛,沉声道:“董卓,汝违抗军令擅自出击,致使我军险些陷于危难中,你可知罪!” 董卓闻卢植问罪,干脆利落地跪在卢植跟前,朗声道:“卓愿自缚前往洛阳请死!” 董卓此言一出,帐中大乱。众将替董卓求情的有,欲置董卓于死地的有,事不关己的有,吵吵闹闹一番,卢植便止住吵闹,依董卓所言,派人将他押去洛阳听候发落,而董卓麾下的凉州兵则由牛辅率领带好粮食,赶紧回凉州去吧。 凉州骑兵虽然勇武,但没了董卓,卢植自问制服不住这群骄兵悍将,留在身边对战事无益。 正此时,帐外突然有传令兵慌慌张张进来禀告。 “报主将,广宗城北门处悬了一颗人头,是张宝!” 张宝死了?悬头城门?是谁杀的?张角杀的?方才还乱哄哄的帐中顿时满座寂然,齐齐望向卢植。 而帐中的几位聪明人已经猜了出来,定然是因张宝舍弃了下曲阳的老弱妇孺,单独领军逃到广宗而被张角绞杀,悬挂头颅示众! 然而,那可是黄巾的地公将军,是张角的亲弟弟啊!张角如何下得去手? 刘正慨叹,只怕此时广宗城内众黄巾因下曲阳失陷而泄的士气又再度被提了上来。 下曲阳失陷,黄巾军士气低落,如今张宝之死,恐怕会让他们的士气再度被提了起来。广宗城,还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只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刘正从一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发现了两个不一样的眼神。分别是老师卢植和还被绑缚双手的董卓。 此二人与他人的惊愕截然不同,其眼神中,满是对对手的净重,似乎是敌我间的惺惺相惜。 卢植、董卓、张角、张宝,他们或正或邪,或忠或奸。这大汉啊,到底有多少英雄气! 而自己,又将何去何从呢? …… 第一卷 第10章 朐纸郯墨 下曲阳一战告捷,冀州黄巾之兵力顿减近半。而今,巨鹿之兵力悉数汇聚于广宗,整整七万大军,将广宗围得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更有喜讯传来,在皇甫嵩与朱儁的联手绞杀之下,豫州黄巾已所剩无几,余者皆逃入群山之中。汉军留下朱儁在豫州收拾首尾,皇甫嵩已率大军北上,料想十月初便能抵达广宗。 大军到时便是广宗黄巾的灭顶之日。 汉营之中,洋溢着即将胜利的喜悦之情。就连那被关押的董卓,也已准备启程前往洛阳请罪。卢植乃厚道之人,即便对仇人也不会落井下石,何况董卓与他并无冤仇。 在送往洛阳的奏疏中,卢植仅提及董卓不服军令之事,并未过多赘述其差点害得广宗汉军覆灭之过。刘正心中暗自思量,这份奏疏若操作得当,董卓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升官晋爵。不知道如今这个时代下,卢植是否会后悔没有趁机杀了董卓,以绝后患。 而与卢植奏疏一起去洛阳了的,还有一份论功行赏的名单。里面自然有刘正的名字,张郃、巩简、关羽、刘备、张飞等人亦在列。 刘正与张郃已经是六百石,不会再因小功升官了,只会得到一道不痛不痒的嘉奖。 不过在刘正的举荐下,刘备已被卢植任命为两百石的军曹,终于摆脱了无品级百夫长的身份,关羽、巩简、张飞也各有奖赏。 此番皆大欢喜,唯刘正心中有些犯难。眼前诸多人才,他岂会轻易放过?本欲将张郃、刘备等人全部纳入自己县中,奈何他身为六百石县令,县中属吏职位有限,已难以容纳这些英才。 刘正曾经有个宏伟的幻想,自己做县令,刘备做县丞,张郃做县尉,另外关羽、张飞、许方等人或为主簿或为游缴或为贼曹,试问大汉十三州一百多郡有哪个县能有如此豪华的配置? 然而,眼下这个幻想已难以实现。众人皆已升官,刘正这个小庙显然已容不下这许多大神。不过这也无妨,刘正这里的庙虽小,但他父亲刘虞那里的庙却大得很。一郡之地,无论如何也能安排得妥当。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且说当下,刘正正与师兄高诱、刘备一起吃着便饭。三人皆是卢植弟子,今日得闲相聚,共叙往日时光。 巧的是,虽然刘正与刘备之前未曾谋面,但高诱却是与刘备相熟的。作为大师兄,高诱甚至代卢植给刘备等人上课授业。 至于这位少时好斗鸡走马、美车美服的刘玄德当时听进去多少,刘正心中颇为怀疑。 “先有仲兴,后有玄德。二位贤弟来到广宗,为老师分忧,为兄深感欣慰啊。”看着年轻的刘正与刘备,高诱是真心感激两人的。 要知道在刘正来之前,军中统筹粮秣的事情有一部分是归高诱负责的。 只是高诱高公循是学经之人,虽然君子六艺也有“数算”,他也学过些筹算,但要他管理这广宗城外的几万大军实在是难为了他,终日忙得脚不沾地,苦不堪言。 直到刘正到来,卢植便将他划给了高诱。对于这位师弟的算学造诣,高诱一直万分敬佩。更何况,刘正还带来了一位名叫许方的手下,更是万中无一的算学大家。 一人仅用半日时间,就将高诱要做三天的粮秣计算得清清楚楚、分配得明明白白。自此,高诱身上的担子终于轻了许多,也有闲暇拿出《毛诗》来研读一番了。 想到《毛诗》,高诱又想起一件事情需要麻烦刘正。“仲兴,军中纸墨已经不足了,还需仲兴再调配一些来。” 刘正笑道:“此事已经我已说与了许公礼,不日便到。” 高诱闻言放心道:“既然是公礼已经知晓,那就没什么担忧的了。”许方的能力高诱是见识过的,自然不会出什么差池。 这时,高诱又转向刘备说道:“玄德不知啊,由奢入俭难。自从用了朐纸郯墨之后,为兄就再也用不惯竹简木牍了。等纸墨不缺了,玄德可来誊抄一份《毛诗》《左氏传》回去。” 高诱与刘备说着。他知道刘备不爱读书,但作为师兄,高诱没有辜负他名字中的循循善诱之意,对于督促学弟们的功课很是上心。 尤其是当高诱听了刘正所说纸张造价之后,这比起竹简还要便宜的纸张高诱为何不用呢。只是刘正告诉高诱的是纸在朐县的造价,等千里迢迢从东海运到巨鹿,这纸张价值早就翻了几番了。不过刘正也不心疼这些钱,师兄想用便用了。 刘备听了高诱如此说,尴尬地看了眼刘正。眼下是什么时候,广宗城里还有十几万黄巾虎视眈眈呢,怎么可能有闲心抄什么经书?这位师兄真是书呆子!但师兄有命,刘备只得点头答应。 “不过这朐纸郯墨是什么?”刘备好奇地问道。他知道徐州郯县是刘正老家,朐县应该也属东海郡,离郯县不远。只是这两个地方生产纸墨吗? 高诱闻言笑道:“不怪玄德不知,这朐纸郯墨出于东海郡,近些年在中原几郡大为盛行。朐县出纸,郯县产墨,朐纸便宜且韧、入墨不洇,郯墨入纸不晕……” 接着,高诱与刘备说了许多着朐纸郯墨的好处。不消说,此两样都是刘正的产业。只不过此时朐纸郯墨还没流行到刘备所在的涿郡,况且就算是已经运到涿郡,不喜读书的刘备怕是也不知道。 此时虽然离蔡伦造纸已过去快百年时光,但蔡侯纸的推广依旧没有太大进展。原因无他,只因这纸太贵了。 即使蔡龙亭所创的蔡侯纸已经是用破麻烂布为原料所做,成本大大降低。不过这年头,去哪找这么多的破麻烂布?也就是蔡伦作为京中的大宦官,才能搞得到些。 加之所产的纸张质量参差不齐,粗劣的不如竹简,价高的不如布帛。因此造纸术就此停滞,此番倒是成就了刘正,令其大获其利。 而刘正降低纸张成本的法子也很简单,利用地利之便,从朐县海里捞上来的海藻等物外加徐州遍地的竹子捣成纸浆,加上东海郡周边本就有大量煤炭,成本便降了下来。 并且在他许下重金鼓励工匠发明创造之后,东海造纸技艺节节攀升。从只能用来代替厕筹到能勉强书写,再到质量稳定,光滑平整不洇墨的朐县纸就横空出世了。 至于郯墨,就更容易了,郯县四周都是大煤矿,直到刘正穿越来时还是煤铁重镇。采煤烧煤也在刘正的推动下于东海一地被广为接受。 烧煤就产生烟,有烟煤就有墨,经过工匠们的改良,郯墨水到渠成,应运而生。朐纸郯墨,遂成刘正之招牌产业之一。 高诱滔滔不绝说了许多纸墨之事,刘备听得有些不耐烦,眼下正值战乱,纸墨虽好,能平叛贼人吗?也是刘备年轻气盛,在缑氏山时他就受不了高诱夫子般的啰唆。 “纸墨虽好,但终究不能破城中之贼。”刘备言道。 高诱听了刘备如是说,叹了一口气。刘备说的是事实,但战争总会结束,到天下承平之时,这纸墨能攻能守,可要比革矛尖厉多了。 高诱缓缓言道:“玄德,破城中贼易,破心中贼难。行军打仗需要弓箭革矛,治理天下需要纸墨。我想着多誊抄几本经书,届时留在广宗,也要教化百姓……” 破心中贼?听着高诱所言,刘正心中恍惚。这话好耳熟啊,是谁的名言?不过高诱此言倒是让刘正有了些别的念头。他本欲收拢张郃、刘备、关羽于麾下,此刻方觉,自己师兄高诱,亦是经学大才也。 “备受教了。”刘备不是不识趣之人,见高诱有些恼了,便停住话头。 刘备暗道,他与高诱讲这些做什么。黄巾虽然即将平定。但眼下大汉兵燹四起,西边羌乱,北方匈奴、鲜卑,东方是乌桓,南边各处蛮夷,连中原都遍地黄巾贼。照刘备心中所想,这大汉眼下最需要兵强马壮,最不缺的就是纸墨。 “在缑氏时,玄德可不像今日这般稳重啊。”高诱言道。 高诱是敦厚之人,作为师兄,年纪也比刘备大上十岁有余,自不会在意刘备失言。况且刘备所言,亦非全错。要是他高诱有刘备那两个兄弟般的武艺,只怕更能帮卢植攻下广宗。 刘正眼看这师兄弟二人语不投机,居中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师兄不见玄德兄已有数年,当然不一样了。” “哈哈,仲兴此言说得甚好,刮目相看刘玄德!”高诱笑着,又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低吟了几遍,要是手边有纸笔,他真想立即记下来。 “仲兴少时到老师身边时,便时有妙语……” 自打跟随卢植来到冀州,高诱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了。眼下皇甫嵩大军将至,广宗城指日可破,高诱见到两位师弟心情大好,便多说了许多刘正与刘备少时,跟着老师学经之事。 想当年于缑氏山,刘备自是纨绔做派,经书未学上几本,却带着一群年轻弟子,四处惹是生非。而刘正,则总想着赚钱,无论是缑氏缺了何物,他皆从别处贩运而来,卖与同学及缑氏县之百姓。有一回,不知刘正欲做何事,被卢植知晓,狠狠骂了他一顿。 “乃是羊下水之事。”刘正笑道,遂将那事细细讲了一遍。 那年冬天,洛阳天寒地冻,卢植因熹平石经之事,准备斋戒上书,为古文经学张目。故而缑氏山上,连续数日,不见荤腥。 不让吃肉,可寒冬腊月的,又哪有几样菜可吃?过了数日,刘正实在受不了了,便邀着一帮同学下了山,到他自己家所开的逆旅。 那日天色已晚,刚好也没了别的什么吃食,刘正便与同学围着一口大锅煮起了当日所剩的一些羊下水吃。 此事被卢植知道后狠狠教训了刘正。老师在斋戒,学生去吃肉,还是最为腥臊的羊下水,怎么能让卢植不气? “原来缑氏县里那道暖锅,竟是仲兴所创?”刘备听罢,感慨道。 暖锅这东西,刘备只在缑氏县吃过。在冬日围着一口大锅,用肉汤煮各类猪羊的内脏吃。要知道当时猪肉又腥又臭,是不怎么吃的,而羊的内脏被视为卑贱之物,难登大雅之堂,也是拿来喂狗的。 刘正所创的只是将处理干净的内脏用肉汤大火煮了,此时虽然没有辣椒,但因凿空西域,此刻的大汉胡椒还是有的。 暖锅之中多放胡椒,可以去腥增香。下水煮得软糯,只需轻轻蘸上一点酱醋,便是舌尖上的一场盛宴。 想到此处,刘备不禁吞咽了几口口水。毕竟在北方的冬日,寒风凛冽,万物皆寂。围着一口热气腾腾的锅子,锅中是咕嘟咕嘟翻滚着的肉汤,煮些吃上一口便能驱赶寒意、让身上暖和起来的肉食,已经是难得的美食了。 “如此说起来,仲兴进缑氏的时候还是稚童,好像比玄德更早些。”高诱突然意识到了一点,刘备虽然比刘正大上几岁,然拜卢植为师,却迟于刘正。 刘正拜入卢植门下,确比刘备早。此事在下曲阳时,两人已曾言及。刘备与刘正,只论年纪,不论其他。 刘备觉得是他占了刘正便宜,只因他叫刘正一声师兄其实也是应该。但刘正也觉得是他占了刘备便宜,毕竟论起在刘氏皇族内的辈分,刘正是相信刘备确实是刘协的皇叔,而此番论下来,刘正可是要叫刘备做叔父的。 “吾与玄德兄,只论年齿,不论其他。”刘正言道。 谁少年时不做几件荒唐事,三位同学,说笑谈天,讲着天南海北的风土、缑氏山上年少时的往事。有人进来通禀,说要找刘正,乃是张济。 “刘君,董公已准备出发去洛阳,欲与少君见上一面。” …… 第一卷 第11章 刘虞的惊喜 一场秋雨一场寒,自凉州骑兵跟随着董卓槛车往洛阳去后,冀州大地淫雨绵绵,广宗城外的军营笼上茫茫雨雾。 因为已经得到了准确消息,皇甫嵩即将带领四万大军到来。外加连日阴雨,攻城不便,是以如今广宗城外汉军大营里卢植已不再组织进攻,而是将一封封的劝降信射进广宗城里。 在卢植的久困下,广宗黄巾已如瓮中之鳖,走进了绝路。 而卢植开出的劝降条件也算得上慷慨。张角、张梁就地绞首正法,为首者押赴洛阳问罪,余者网开一面、既往不咎。 然而,在刘正看来,张角投降之事,无异于天方夜谭。张角此人,连张宝都能亲手斩杀,其决心之坚定,可见一斑,除了鱼死网破别无他途。 不过卢植也没真想张角可以就此投降,无非是在皇甫嵩来到之前,再对黄巾进行攻心。 刘正记得,按照历史的轨迹,张角此时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只是不知,他能否撑到皇甫嵩大军到来。 因皇甫嵩将至,刘正领到了新的军令,负责营建皇甫嵩四万大军的营帐。 然而,对于这项任务,刘正曾私下里对卢植建议,皇甫大军的营帐,不过是个临时之所,糊弄一下也就罢了。待皇甫嵩一到,近十万汉军合围,立即组织进攻,广宗城三五日内便能攻下,何必花费如此心思,建造那么好的营帐做什么。 卢植将刘正骂了一顿,说他偷奸耍滑。不过也认可了刘正的想法,让他将主要精力放在打造攻城军械和筹备军粮上,务必做到精益求精,万无一失。而现在秋雨连绵,也要防止粮秣受潮腐败,刘正领命前去准备。 如今巨鹿汉军已经今非昔比,不像之前那般捉襟见肘。还在一个月前,卢植恨不得一个人扮成两个人用,但因为下曲阳的收复。郭典率军前来,并且带来了在下曲阳俘虏的黄巾军。 下曲阳一战郭典抓了五万俘虏,经过甄别,选了五千青壮来广宗冲做苦力。而刘正便分到了两千人来打造军械、建造粮仓、搬运粮秣。其中,便有刘正俘虏的苏马。 在得知张宝已死后,苏马整个人都消瘦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如今苏马正戴着镣铐搬运着粮食,见到刘正头也不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哪里能看出来是那个万夫不当的黄巾大将。 不过刘正却是知道,此人正在暗中串联黄巾俘虏,准备造他刘正的反。对此刘正不放在心上,只要牢牢围住广宗城,城外的几千俘虏能造成什么威胁? 造反?不过是又一场单方面的杀戮罢了。 “公礼,还都妥当?”刘正见到许方正拿着账本核对着仓中粮秣,问道。 “少君。”许方见到刘正披着蓑笠站在粮仓之前,伸手抓了一把粮食检查是否受潮。 “粮秣已经准备好了,按照少君吩咐。营中屯了约二十万石粮食,左中郎将大军抵达后也可供应三十日。其余粮草都在左近的几座县城中,就算是战事不顺也随时可以调配过来。至于军械……” 许方向刘正介绍着粮秣与军械的情况,对许方运筹的能力,刘正是万分认可的。 在他手下几个大掌柜里,许方虽然不像崔浩那般统领全局,也无崔浩待人接物的本事,但他善于筹算,思维缜密,更重要的是他年轻有为。比起看着刘正长大的崔浩今年已经年近半百,许方才三十不到,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要知道这年头平均年龄本就低,五十便知天命了,才四十多岁的崔浩已经算得上一位老人。 是以刘正更是着力培养许方,期望他能够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等再过几年崔浩就要回东海郡颐养天年了,许方便是他的大管家。 “公礼你安排就好,账目要时时报给北中郎将处。” “诺。”许方领命,在交代完了公事后又对刘正说道,“少君,方才见到从甘陵运送粮草的押运,言说主君从甘陵亲自押运粮草来广宗了,此时应该在北中郎将那里。” 许方的主君自然就是刘虞,自己父亲来了?自黄巾乱起以来,刘虞便任甘陵相,与巨鹿相邻。早期他也配合卢植将冀州黄巾往广宗驱赶。 后来在卢植将冀州黄巾牢牢围在了两座小城之后,刘虞便退回甘陵,专心为前线筹备粮草了。刘正刚到广宗时曾去拜见过刘虞,此时听闻他亲自前来,心中不禁有些好奇。 自己老爹来了,刘正当然要去拜见。他先是去卢植处打听,有军将告诉他刘虞去了刘正自己的营帐。便又转头回去,到了自己帐中后,发现刘备也在,正与刘虞相谈甚欢。 刘备见到刘正来了,连忙起身。“仲兴回来了。” 原本刘备是来通知刘正明日准备军中演武的,正等待刘正时。刘虞进来,便与刘虞聊了一会,现在话已经带到刘正,也不好再耽搁刘虞父子相聚,起身向刘虞告退:“世伯,小侄先告退了。“ 刘正将刘备送出帐中,才翻身回去,脱下斗笠向刘虞请安。 刘虞看着眼前的儿子,心中满是欣慰。他开口问道:“这位刘玄德是前汉中山靖王之后,为父虽只与他浅浅聊了几句,但觉此人忠厚老实,可以结交。只是不知他辈分如何?” 刘正闻言心中一动,没想到刘备只与刘虞谈了一会就让刘虞如此看重,昭烈帝果然得人。 “辈分之事玄德也不太清楚,中山靖王子嗣颇多,只怕要去洛中请宗正查阅。不过儿子与玄德同为卢师弟子,平辈相交。” 刘正当然不会说他知道刘备是和刘虞一辈的。要不然自己老爹迂阔一定会唤一声玄德贤弟,让自己称呼刘备为叔父。 刘虞闻言点了点头,“我送军粮来,刚去见了子干先生,顺道来看看你。” 刘正心中一暖。对于父亲,刘正是极为钦佩的。其人道德高尚,为人谦和,称得上君子如玉。 但因为刘正实在是“早慧”,三五岁时便和成人一般,也从未因为“顽劣淘气”惹刘虞生气,故而刘虞在刘正面前很难摆得出父亲的威严。 刘虞对于自己两个儿子虽然也舐犊情深,但无法在刘正面前表露出来。只因这个次子太过优秀,优秀得让刘虞对刘正从未打骂过,也因此对儿子少了些亲近。每每望着刘正,刘虞心中既感欣慰,又觉几分疏离。 昔日刘正开办盐场、与糜氏合股开设商路,等刘虞知晓后刘正已经说服了东海、琅琊、彭城等徐州好几位诸侯王与他合股。刘虞虽觉此举有些胡闹,但又能说些什么? 直到后来,随着刘正生意越做越大,财富越来越多,家中财权早就归了刘正。外加着自己的长子刘和对弟弟那是百般宠爱、言听计从,长子敦敏严肃,次子聪慧内秀,兄弟两人联手决定的事情刘虞也不会轻易反对。 儿子太过出色也不是一件好事,在外刘虞虽是一家之主,但在家中,刘虞至少被他两个儿子管着,刘虞无奈中也颇有几分自豪。 就像是此次刘正替卢植贿赂宦官,又为自己买官。刘虞在甘陵得知后刚想亲赴广宗把刘正给踢回洛阳。广宗战乱不休,岂是一个十七岁孺子可以久留之地? 但冷静下来后,刘虞又觉自己并无理由让刘正回洛阳。天地君亲师,刘正为国出力,为君解忧,为师行贿,他刘虞虽然是一个父亲,然又能如何呢?只能放任刘正去闯。 此番来广宗,刘虞在卢植处已得知刘正又立新功。他虽不想让刘正涉险,但国事艰难,谁也逃不脱。前几个月在甘陵,刘虞都亲自披甲上阵围剿黄巾,何况儿子? 但刘虞不知道的是,卢植并没有将刘正差点死在黄巾手里之事如实相告,卢子干也怕刘伯安与他拼命,故而隐瞒了此事。 刘虞与刘正相见,说了许多政务,殷殷嘱咐刘正要勤于任事,又说了许多自己的为政心得。 刘正只得连连点头,并不是听不进去,刘虞所言皆是他亲历总结出的,可谓是政务至理。只是刘正自幼听得多了,心中难免有些烦腻。若此番话是曹孟德所说,那刘正定当拿个本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记下来。 可说着说着刘虞忽道:“对了,在郯县你的姨娘给你生了一位妹妹。” 刘正刚想继续点头,但立即惊诧地抬起头来,盯着刘虞。什么?妹妹?这件事情才应该第一个说吧! “郯县来信说,糜氏于本月初诞下,我给取了小名叫作‘平’,刘平,天下太平之意。” 刘正只得苦笑,应道:“父亲取的名字极好。” 刘虞又道:“糜氏既然诞下子嗣,虽然是女儿,但为父想将她立为正室,日后你妹妹也是嫡女出身,也嫁个好人家。” 刘虞望着刘正,心中有些忐忑,在此事上说与刘正与刘和两个儿子是他竟然有些担忧。 毕竟他年纪老了,生下女儿再新立正妻有些为老不准,实恐儿子们有所不满。但他却不知,也只有他这等有道德洁癖之人才会担心,其余世家大族家主纳上几房小妾,何曾轮到儿子们插嘴? 刘和与刘正生母的在诞下刘正后已经亡故。糜氏是刘虞后续弦的小妾,徐州糜氏出身,也是糜竺家的远房姑姑。 而说到底,刘虞能纳糜氏为妾,当时可是刘正居中与糜竺商议的,只为拉近他们家与糜氏一族的关系,好利用糜氏的商路。 听到刘虞想要借此机会立糜氏为正妻,原来父亲是在这等着自己的,不过似乎也没什么要紧的,他也想和东海糜氏再拉近些关系,利用自己老父亲联姻这也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单凭父亲做主。” 刘虞见刘正同意了,心中大喜。他知道,刘正同意了,那刘和定然也会同意。于是他又道:“徐州虽眼下还安稳,但青州的黄巾久久不能剿灭,泰山贼也日益猖狂。我想将你妹妹送去洛阳,可好?” 洛阳?刘正心中一凛,随即思索起几年后的洛阳情形。在当今天子刘宏晏驾病死前,洛阳应是安全的。几年后再将妹妹接出洛阳,亦无不可。 于是道:“全听父亲安排,我立即差崔浩去准备,必然不会让母亲与妹妹在洛阳受了委屈。” 听到刘正已经开始叫糜氏为母亲,刘虞老怀大慰,一桩心事落了地。“如此便好。你大兄如今也在洛阳,他来信说,刚刚升任了侍中。” 侍中!一千石的高官啊!随即又觉好笑,父亲在自己面前,还要先公后私,怎不先说这些大事? 刘和是在刘正来广宗后才回洛阳去的,本来刘和只是三属郎官,没想到这么快就改任了侍中。 只是不知其中也有他刘正的功劳,毕竟他送给张让的钱多到让十常侍不太好意思,刘虞已是两千石超品,刘正还太年轻,便给刘和也升了官。 但想到自己大兄刘和性子像极了父亲,不免有些担心,道:“党锢虽开,但大兄千万不要再为党人上书。” 在洛阳最怕说错话,刘和是正人君子,千万不要被那些士族蛊惑和宦官作对。刘正还在洛阳时,便有同为侍中的张钧上书要开党锢杀宦官而被罢黜了,此时恐怕已被害死了。 “此事你放心,伯兴理会的。”知子莫若父,虽然刘正时常让刘虞有些猜不透,但对于两个儿子的秉性刘虞还是清楚的。 “那儿子写信给大兄,顺便将糜氏之事也与大兄说了。”刘正知道要让刘虞开口对刘和说他要续弦可能张不开口,索性便将这事揽下了。 刘虞闻言大喜,笑道:“如此甚好!对了,方才刘玄德说卢子干不是明日要演武吗?我为你物色了一位猛将,日后你就带在身边。” 在得知儿子愿帮自己与长子说续弦之事后,刘虞心中大喜,立即让亲随去外面唤进来一个武将。 只见帐中进来了一人,长得五大三粗,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身高八尺有余,体格遒劲有力,面容丑陋,声如洪钟,对着刘正抱拳行礼,口称少君。 “仲兴,此将姓潘名风,我与他取了一个字为云飞。” 他言罢,又向刘正介绍起潘凤的武艺来,说此人弓马娴熟,武艺高强,日后便可驱使为贴身护卫。 刘正望着眼前这雄壮的潘凤,心中暗自嘀咕:此人看起来勇而无谋,憨憨蠢蠢的一个傻大个,想必这便是父亲眼中的标准武将形态了。潘凤潘云飞!他不知正史上是否有上将军潘凤这人,但眼前的潘凤却是实打实地站在自己面前,这以后便是自己的“上将军”了。 刘正看着眼前颇为雄壮的潘凤,今天父亲带给自己的惊喜还真不少,妹妹、续弦还有潘凤,不知该如何“感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