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谋士》 第1章刚穿越就要被诛九族? “逆子!你胆大包天,竟敢在外妄议陛下得失!” “陛下龙颜大怒,要你入宫面圣,当面治你的罪!” “整个许家都要跟着你遭殃!” 一道怒吼声响起,躺在床上的许良缓缓睁开了眼,茫然看向四周。 锦被,纱帐,香木床榻…… 这是哪儿? 我不是在海里下网绞“黑鱼”吗? 没准这次就能单开族谱……这么关键时候给我干到哪儿了? 床头站着一个短须方脸中年,手里拿着一捆绳子,正死死瞪着他,双目似要喷出火来。 “逆子,别在床上装死,赶紧滚下床来,待我绑了你,进殿请罪,免得连累一家老小!” 入宫面圣? “嘶——” 许良忽然觉得头痛欲裂,脑海里瞬间涌来海量记忆。 片刻后,他陡然睁大眼睛。 我这是……穿越了? 这里不是地球,不是华夏,而是一个不存在于历史的大乾。 他是大乾镇国公许定山的孙子,户部左侍郎许青麟的儿子。 面前对他怒目相视的,就是他老子。 老爹之所以如此愤怒,是因为他科考失利后在酒楼与人胡言乱语,点评当朝女帝得失。 大意是说些女子误国之类的屁话。 结果被人举报到了女帝那里。 原主酒醒之后幡然醒悟,知道自己犯了诛九族的大罪,惊惧之下,就此吓死…… 而大乾女帝萧绰,登基不到三月。 虽是女子,却有扫清寰宇,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 可也正因她是史无前例的女子帝王,所以登基之初就面临重重内忧外患。 内有守旧朝臣、太后与亲王等人的刁难。 外有强敌环伺,边患不断。 十几日前,魏国更是派使臣前来,要求大乾划河西三城给魏国,否则将举兵伐乾。 楚国也跃跃欲试,想要攻取大乾南方各地。 值此风雨飘摇之际,女帝专门要见他,足见对此事重视。 甚至在父亲、爷爷看来,女帝正是想通过此事立威,敲打群臣。 许良,乃至许家势必要成为反面典型,一个不小心就会九族消消乐! 弄清形势的许良不由攥拳。 艾老说过,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敌国扰边,使臣在大殿上公然挑衅君臣,这跟跑头上拉屎撒尿有什么区别? 这能忍? 必须跟他干啊! 许良穿越前乃是一名退役老兵,最遗憾的是在服役期间只立过二等功。 一心想单开族谱的他便去了南方沿海开渔船,当起了渔民,就想着哪天能逮到机会立功,单开族谱,烧头香。 可他终究退役,机会真不好找。 没想到穿越之后,开局就是机会! 建功立业,单开族谱,封狼居胥…… 哪一样不是真男人才懂的浪漫? 这要不干一番大事业,都对不起这场穿越! 不等他开口,一个雍容美貌的妇人哭哭啼啼冲进屋内,“老爷,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他死!这逆子不务正业倒也罢了,竟跑去酒楼跟一群狐朋狗友妄议陛下过失。 我许家一门九族都要因他遭殃!” 说着,许青麟转身去捞凳子。 妇人哭得更凶,横在父子中间:“打吧,要打就先打死我,反正都是要死的!” 许青麟眼见如此,将凳子狠狠摔在地上,“造孽啊!” 王氏转身抱住许良,一边哭一边伸手捶他:“你这个不争气的,这是要活活逼死为娘啊!” 许良依靠记忆对号入座。 生母王氏,陇右王氏一族的嫡女,许家主母。 许青麟深吸一口气,咬牙道:“逆子,你若还是我许家的种,就滚下床,跟我一起进殿面圣……” 王氏急了,死死抱住许良:“老爷,你真要让他去送死?” 她拽着许良下床,“儿啊,你收拾些金银细软,跑吧。离开大乾,好好活着!” “妇人之见!” 许青麟怒斥,“我许家一门忠烈,王家更是世家楷模,岂能做出这等临阵脱逃之举?” “逆子,你忍心因你一人过失,连累许家跟王家那么多无辜之人?” 王氏哭得更厉害了:“老爷,他可是你亲生儿子啊!” “娘,我去!” “啊?” 已经整理完记忆的许良径直下床:“父亲不必动怒,事情因我而起,我跟你一起去面圣。” 许青麟却愣住了,他什么时候这么有种了? 王氏赶忙拉住许良:“儿啊,你胡言乱语什么,你还小……” 许良摇头:“娘,爹说得对,不能因我一人之错连累无辜之人。” 他已经打定主意,若是女帝想借题发挥整垮镇国公府,那他认栽,毁灭重启。 若不是,那就放手一搏。 作为退伍老兵,谋略、兵法、战术,他都略懂一些。 这些知识跟本事放在冷兵器时代,够用! 许青麟面无表情:“子不教,父之过。若你必死,黄泉路上为父会陪着你。” 许良心弦微动,是个有担当的爹。 王氏双目垂泪,亲自给许良穿衣,像是给他送行。 许青麟则走到门外,背对母子二人,抹了抹眼角。 …… 马车上。 许良跪坐在一边,身穿一袭素色青衫,散发披肩,头别一支普通玉簪。 少年面如冠玉,眉眼清明,妥妥一个翩翩美少年。 可惜美少年现在要去送死。 许青麟正襟危坐,看到许良神色平静,一改往日浮躁怯懦的模样,心下一阵叹息。 人教人总不如事教人,没想到儿子面临生死危局竟能如此淡定。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父亲。” 许良就着跪坐直起身子,拱手道,“孩儿有话要说。” “嗯?” 许青麟看着目光平静的儿子,心生疑惑。 眼前的许良镇定的让他感觉很陌生,像是换了一个人。 “孩儿是酒后议论,本当不得真。但陛下一定要亲自过问,或许是想追责整个许家……” 许青麟冷哼一声,此事还需你提醒? 新帝登基,自然需要拿人开刀立威。 许家,乃至镇国公在军中的势力都可能是女帝这次要针对的目标。 正因如此,镇国公许定山明明是军中第一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出声保孙子。 在女帝没有正式表明态度之前,老爷子要顾虑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可能。 老爷子有四个儿子。 孙子,不止许良这一个。 尤其是为了许良这么一个纨绔孙子。 “你既然知道其中厉害,平日里就不该如此荒唐!” 许良本想说自己是在藏拙。 可想到眼下情形只得按下,继续道:“父亲教训的是。事到如今,后悔也是无用。 孩儿求父亲一件事:若陛下问责,父亲只将此事推到我身上,此事与父亲、与许家无关。” “嗯?” 许青麟不由皱眉。 你一个还未及冠的小子敢妄议皇帝过失,说没人教,谁信? “陛下若问我是否受父亲影响,父亲只说在家教导子女从来都是不要做无谓争执,大丈夫忠君爱国才是正理……” 许青麟神色动容。 他万没想到许良能说出如此有见地的话…… 这逆子是要一人揽下所有罪责? 可这种事岂是他想揽就能揽的? 不等他想明白,许良又开口道:“爹,大乾跟魏国打,赢面小吧?” 许青麟冷哼一声。 知子莫若父,这小子怕不是想着跑路吧? 第2章我有一计,名为换国! 巍峨的皇宫大门前。 许良乖得跟只鹌鹑一样站在许青麟身后。 看了一眼朱红色的大门,许青麟深吸一口气,回头道:“良儿,要是这一遭真的过不去,爹陪你死!” 许良心下触动。 先是母亲王氏,后是老爹许青麟,虽恨铁不成钢,却让他感受到了前世极少感受到的关爱。 穿越前父母早早离婚,母亲改嫁,父亲另娶。 二人对他最大的关心就是:有钱吗,给我转点。 穿越还不到一个时辰,他对原身父母已经心生认同。 他轻轻摇头:“父亲放心,这只是最坏的情况。若女帝不是想扳倒我许家,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许青麟诧异看向许良,惊异于后者临此危局居然能如此冷静。 为何以往不见他有如此心性? 难道他以前都在藏拙? 许青麟心生自责,怪自己以往太过醉心官场,疏于对子女管教,这才有了今日之祸。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自己酿下的苦果,咬牙也得吞了。 许家门风如此,由不得他退缩。 “良儿,圣人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你能幡然悔悟,不愿连累他人,无愧我许家子孙。 记住了,大殿上言行举止都带着小心,你的一言一行在旁人眼里都会被放大。 你……可明白?” “父亲放心!” 许青麟点头,带着许良一路来到太极大殿。 当值的太监见到二人,随即扬声叫道:“陛下,户部左侍郎许青麟携子许良已至殿外!” “宣!” 许青麟随即迈开碎步,小跑着走向大殿。 许良深吸一口气,依样画葫芦,快步跟上。 左右两侧,文武大臣垂首看去,低声议论。 许良耳尖,依稀听到“这小子居然这么有种”、“镇国公府完了”、“不知天高地厚”等言语。 “臣许青麟,携罪子许良,参见陛下!” 行礼完毕,许青麟自觉站到一边,将许良让了出来。 许良上前跪礼,心底吐槽“封建礼制”。 想到来之前老爹的交代,他低着头,瞥向龙椅。 余光中,一袭金色龙袍,一顶流珠遮面九旒冕。 隔着这么远,别说偷瞄了,就算抬头直视也看不清女帝长什么样。 与此同时,女帝萧绰也在打量许良。 姿态谦恭,举止从容,不像是传闻中的顽劣不堪,举止失度。 更不像其他王公贵族子嗣见了她便局促不安,茫然无措。 但人不可貌相。 少年居然酒后口出狂言,说她是“女子误国”。 若一个纨绔都敢有此言论,足见朝中人心所向。 此风,不可涨! 萧绰缓缓开口,声音清亮且威严。 “你就是许良?” “回陛下,草民正是许良。” “朕听闻你与旁人在城内醉仙楼议论朝政,说朕是女子误国,可有此事?” 问出这句话时,萧绰目光变冷。 许良闻言,从容躬身行礼:“回陛下,此是讹传,草民并未作此言论。” “讹传?”萧绰轻哼,也不废话,“宣萧聪!” “宣廉亲王世子萧聪进殿——” 萧聪? 许良下意识侧脸看向身后殿门,一道熟悉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廉亲王世子萧聪,本是跟他一起逛青楼、架鹰走犬的“挚友”。 只是如今…… “小臣萧聪,参见陛下。” “……” “萧聪,朕且问你,你可认识旁边之人?” “回陛下,认识,他是许良。” “当着众爱卿的面,你告诉朕,发生了什么。” “是!” 萧聪稍稍站直身子,看向许良,满脸痛心疾首:“许良,你身为镇国公子孙,本该效忠陛下,效忠大乾。 没想到你却在酒楼上搬弄是非,妄议陛下是女子误国。” “你许家数代蒙受皇恩,不思报效,反有此狼心狗行之举,吾羞与汝为伍!” 说完,萧聪甚至甩了一下袖子,显得十分愤慨。 萧绰点头:“萧聪,你说的可属实?” “陛下,小臣所说,句句属实!” “许良,人证在此,你怎么说?” 许青麟袍袖下的手死死攥紧。 他知道,从此刻起,许良一个不小心就会触怒龙颜,惹来杀身之祸。 然而许良却轻轻摇头:“回陛下,草民并未有此言语。” 萧绰冷哼,音量提高:“大胆,人证在此,还敢狡辩!” 许良暗暗皱眉。 到现在他不确定揭发他是女帝的意思还是廉亲王的意思。 是女帝的话,只能认栽。 不是的话,只待他能平安度过此劫,一定得弄死萧聪。 思索片刻,他再次跪下:“回陛下,草民不敢狡辩,只是草民从未说过‘女子误国’这样言语。” 女帝冷笑:“萧聪,将当日情形跟许良说的话一五一十全说出来,看看朕是否真的冤枉了他!” 萧聪赶忙也跪下:“回陛下,当日小臣与许良在醉仙楼喝酒,席间说到魏国使者来我大乾…… 当时小臣义愤填膺,恨不得能去河水戍边,跟魏军死战。 不料许良却说陛下女子胆小,压根无法统领大乾与列国争雄。 若是先帝,必不会如此……” 两侧文武百官听了萧聪的话之后,有幸灾乐祸的,有紧皱眉头的。 许良却在心底松了口气。 还好,他真的没有说出那句“女子误国”。 如此一来,事情就还有狡辩……转圜的可能。 前提是女帝不是一心想借题发挥。 略作思索,他稍稍挺直腰杆,头也抬了起来,显得自己问心无愧。 也就是这一举动,让他一窥龙椅上的女帝面貌。 隔着九旒冕,他只看个模糊,评价就一个字——白! 萧绰毫不掩饰怒意:“许良,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不料许良却迎着女帝的目光看了回去:“回陛下,如世子所言,草民并未说‘女子误国’,也并无任何对陛下不敬之意。” 萧绰气笑:“事到如今,你竟还敢狡辩。那你倒是告诉朕,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良不卑不亢,沉声道:“草民的意思是陛下心存仁慈,爱民如子,不忍心与魏国开战。” “哦?” 冠冕下的萧绰颇为意外,来了兴趣,“爱民如子,不轻启战端,难道不对?” 许良摇头:“不是不对,是不合时宜。 若陛下不过分仁慈,区区魏国,弹指可破。” “嘶——” 此言一出,整个朝堂一片哗然。 魏国使者来大乾已经十余日,满朝文武都没有想到破局之法,许良却说弹指可破? 这不是打他们的脸吗? 此时,许青麟已是冷汗涔涔,忍不住哆嗦。 这个逆子! 来之前就交代他不要胡言乱语,小心应对,结果却说出这等惊世骇俗的话。 察觉到诸多嘲弄目光,许青麟赶忙出列跪下:“陛下——” 然而萧绰却目光一亮,抬手打断了许青麟,示意他退下。 “许良,听你口气是有法可解大乾之危?” 许良点头:“是!” “好!” 萧绰坐直身子,目光直视许良,“说说看,若你的法子果然可行,朕便信了你先前所说,饶了你非议之罪。 若不能,株九族!” 许青麟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没当场昏倒。 “完了……” 不少大臣目光闪烁,隐约面露兴奋,其中尤以廉亲王最为振奋。 许定山这头军中老虎,这么多年都扳不倒,没想到最终被自己孙子坑倒下。 然而许良却不慌不忙,拱手道:“回陛下,草民破局之法,名为换国之计!” 第3章如此良策,竟是他想出来的? “换国之计?” 满朝文武,包括女帝萧绰都迷惑看向许良。 自魏使到长安以来,大臣们提了不知多少应对之策,和亲、割地、送质子等等,独独没人提什么换国之计。 别说提了,他们连听都没听过。 萧绰面露期待,伸手示意许良起来说。 “谢陛下!” 许良起身后微笑开口,“大乾与魏国相争多年,互有胜负,但我大乾赢的次数不足三成。 所以对魏国君臣来说,我大乾可以随意欺负,拿捏。 魏国所想,是以少梁为据点,通过崤函古道全面进军,再联合楚国南面掣肘,以此逼迫大乾就范。 所以草民的计策是若两国真的联手,我大乾断然不是对手,不若放弃守城。” “放弃后,戍守河西之地的十万大乾军与河西之地百姓尽数集结于河水之畔,从浦津渡口全部渡河。 他们攻河西,我们占河东。 他们敢深入我大乾腹地,我们就让百姓渡河去河东。 我大乾人口数倍于魏人,只消迁徙其中一部分涌入魏国。 届时河东之地姓乾还是姓魏,可就难说了。 此为换国之计。” 说到这里,许良不自觉嘴角上扬,自信微笑。 换国之计放在变数太多的热武器时期都能奏效,更不用说眼下影响因素简单的冷兵器时代了。 朝堂上一片寂静。 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听自家后辈提到过许良,自然知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本以为这小子会是廉亲王整垮镇国公府的突破口,没想到他当场献计! 按许良的意思,直截了当告诉魏国:要攻河西,你尽管来攻! 你敢攻河西,我就攻河东。 你到我家来,我到你家去。 如此一来,秦国将士便不用一门心思守城,也不用硬扛魏武卒。 只需军民渡河到河东,利用大乾的人数优势在魏国遍地开花。 大乾人口,四倍于魏国。 真要这么干的话,只需在短时间内往魏国迁入三成,魏国必然崩溃! 朝臣们再看许良,只觉不可思议。 如此救国良策,真是他一个纨绔子弟能想出来的? 萧绰更是目光一凝。 她已经明白许良先前所说她太过仁慈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若是真的施展此计,大乾也罢,魏国也罢,换国之计一旦开始,之后便是不知持续多久,波及多少人的大战。 人口,将在大战中大量死去。 可保国大战,哪有不死人的? 此子……才识过人! 与百官反应不同,萧绰没有怀疑许良才学。 因为自魏使来到长安,文武百官,连带着他们家中的门人房客,甚至包括她萧绰自己,没有一人能想出救国之策。 这种出人意料的救国良策,也唯有许良这种出人意料之人才能想出! 武将中一人嗡声开口:“胡闹,两国交战之事岂是你想的这般容易?且不说死伤几何,你当魏武卒是摆设? 就算按照你说的不与魏军正面交锋,只渡河掠地,魏国上下又是吃干饭的?” 许良循声望去,是武将中的一人。 此人络腮胡子,身形高大,双目之中透着阴狠。 许良凭着来时路上老爹许青麟给他恶补的朝局形势对号入座,知道此人名为刘怀忠,乃大乾镇东将军。 因为进步的路被镇国公许定山堵住,所以一直跟许家不对付。 眼见许良出计破局,且有可取之处,他如何能忍? 许良呵呵一笑:“刘老将军说这番话怎么尽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难道我大乾跟魏国之战,就没赢过?” “这……” 刘怀忠攥紧拳头,狠狠瞪着许良。 乾、魏两国多年来分分合合,征伐不断,最近两次大战是先皇文帝在位时。 第一次是许定山挂帅,赢了,大乾夺了河东三城。 几年后第二次大战刘怀忠挂帅,输了,不仅丢了河东之地,甚至一度丢了函谷关! 若不是刘怀忠于先帝有救驾之功,早就被一撸到底了。 许良虽然没有明说,却等于在提醒他:你打不过魏军,不等于别人不行。 文臣中一人开口:“陛下,我大乾祖业皆在关中之地,即便与魏国换国成功,岂不是抛弃祖宗基业?” 许良转脸望去,只看到他的站位在老爹许青麟之前,又从官服上大致猜出其是六部堂官之一。 至于到底是谁,他倒是不清楚。 许良摇头:“大人此言差矣。” “大乾祖籍真要追本溯源乃是东夷之地,经历虞夏、商周两朝更迭,自东而西迁徙至关中。 期间走走停停,繁衍生息,如此算来,魏地自古以来便是我大乾祖地之一! 既是如此,又何来抛弃祖宗基业之说?” “这……” 那文臣瞬间语结。 群臣更是瞠目结舌。 本以为这小子是胡说八道,没想到人家把大乾人祖宗都搬了出来! 许青麟更是听得愣住,这逆子什么时候这么能言善辩了? 文臣中又一大臣反驳:“你这换国之计若是不计后果,倒是有几分可行性。 可如刘将军所言,魏人岂会坐视大乾渡河夺地? 一旦他们提前知晓,有了防范,又该如何?” 许良瞥见女帝并未表态,笑着转向那人:“这位大人,此为阳谋,是要魏国投鼠忌器,所以并未想要遮掩。 在此计中,小子不仅要让魏国知道我大乾的计划,还要让魏国的邻居赵国也知道。” “嘶——”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萧绰都不例外。 这小子好缜密的心思,竟连赵国也算在内! 要知道,赵、魏两国都自诩是晋国正统,向来不合。 双方在边境互相防范多年,一直都有摩擦。 若大乾以军民全线侵入河东之地,牵制魏国,赵国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出兵。 以两国多年来结下的仇,只要给赵国机会,他们恨不得将魏国祖坟给刨了! 如此一来,魏国要考虑的就不是投鼠忌器,而是能否自保! 此时此刻,所有人看许良的眼神都变了。 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未加冠的少年,不知死活的妄议女帝,没想到他是真有才学! 女帝萧绰一番思忖之后眼眸一亮。 她从许良的换国之计中看到了别的东西——权衡! 此计将赵国也牵扯进来,等若乾、赵天然联盟,东西掣肘魏国。 魏国不动手,河西之地就暂得安宁,大乾就有喘息、繁衍生息的时间。 于她而言,也得了稳定朝局的喘息时间! 此计最无解的地方在于全是阳谋,明着告诉魏国大乾要怎么做。 魏国只要敢攻大乾就要做好被大乾换国、被赵国背后捅刀子的准备。 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不出现这种局面唯有按兵不动! 这许良,或许真有助她稳定朝局,一统天下之能! 短暂思索后,萧绰点头道:“你刚才所说,确有几分道理。 只是你忘了,大乾之危,不只是魏国,还有南方的楚国。 换国之计一旦实施,楚国可能也会趁虚而入,袭击大乾南方疆土。 祖宗大好河山拱手让人,岂不可惜?” “许良,若连楚国威胁也解决,朕不仅即刻恕你无罪,还会赏你!” “若不能,则以换国之计饶你死罪,罚你发配充军!” 说到这里,萧绰声音已经不加掩饰地带着期许。 许青麟更是激动地攥紧了拳头。 女帝的话让他听出了诸多信息。 其一便是女帝并无针对许家之意。 其二是许良不会死了! 其三是许良有可能就此一飞冲天,得女帝赏识重用! 只是许良能做到吗? 此前他可从未听说过儿子有治国、谋国这方面的才能。 然而许良一句话便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回陛下,草民正有一计,可解楚国之危……” 第4章此计太毒,有伤天和 “什么,连楚国之危也可解?” 朝堂上文武大臣个个面上都露出惊疑之色。 在此之前,众人都知道女帝召见许良是为了问责,抱的也是看热闹的心态。 明眼人一眼看出,这是廉亲王想要借机整垮镇国公。 万没想到,许良上殿后不过片刻功夫就逆转局势。 不仅使自己免于死罪,更有机会一步登天,获得女帝青睐! 刘怀忠悄然看向廉亲王,后者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看向龙椅。 龙椅上的女帝已经豁然起身,声音振奋:“你还有破楚计策?速速说来!” 许良躬身一礼:“回陛下,草民此计若运用得当,不仅可以解楚国之危,还可让我大乾多出千里沃野!” “什么?” 大殿上君臣皆惊。 什么计谋能一举两得,既解决楚国之患,又能让大乾增加千里沃野? 这小子莫非觉得免了死罪,已经飘飘然,又开始口无遮拦了? 看来萧聪说他在醉仙楼上大放厥词,不是空穴来风啊。 不等旁人开口,许青麟赶忙低喝:“逆子,休得胡言!” “陛下,犬子年幼,不知……” 萧绰抬手打断:“许爱卿,大乾值此忧患之际,人人都可建言献策。 许家一门忠烈,难道忍心看着大乾受人欺凌?” 许青麟一个哆嗦,忙不迭叩首:“臣不敢!” 萧绰随即看向许良:“许良,说吧,朕耐心有限。” 许良躬身道:“陛下,草民此计需要借助堪舆图。” “堪舆图?” 朝臣们迷惑不解。 武将中一人出声:“小子,你是想沙盘推演?” 许良循声望去,是个虬髯老将军,瞧着眼熟,在家里见过,对方似乎还调笑要他叫干爷爷。 此人正是镇南将军徐进,跟他爷爷许定山关系莫逆。 来时路上许青麟就告诉他,原本女帝听了廉亲王父子的告发,是准备直接将他下狱拷打的。 正是徐进据理力争,求女帝陛下当堂审问。 否则他刚穿越就得被抄家砍头,哪里还能在这侃侃而谈? 这个情,他得承。 许良躬身行礼:“回徐老将军,正是沙盘推演。” “你?” 徐进细细端详。 他承认,许良的换国之计的确出人意料,一旦施展,定有奇效。 可沙盘推演是精通谋略兵法,不是头脑一热就会的。 他跟许家走得近,自然知道许良几斤几两。 这小子别说沙盘推演了,据说在长安城里撵狗都撵不明白。 沙盘推演?闹呢! 他犹豫再三,还是低声提醒,“小子,想露脸可以,可别露了腚。” 许良一愣,哭笑不得,拱手道:“徐老将军放心,小子自有分寸。” 徐进微微皱眉,不再开口。 他已仁至义尽,若许良自己作死,也由不得他。 萧绰却侧身看向一旁女官,“取堪舆图来!” “是!” 女官领着几个太监,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抬着一卷布制的堪舆图回来了。 不待萧绰吩咐,女官已经指挥太监打开了堪舆图,正对着萧绰。 后者却摆手示意让其把图对着文武大臣。 于她而言,这幅堪舆图是她日夜琢磨多年,何处有城池,何处有关隘,何处为田,何处驻军,早已了然于胸。 “许良,” 女帝下令,“堪舆图已经取来,你可说出你的破楚之策了?” “是!” 许良来到堪舆图前,直接在大乾与楚国边界区域比划。 “陛下、诸位请看,我大乾与楚国自南接夜郎,北抵中原,两国地域相当。 从国界来看,大抵是我大乾在西,楚国在东。 而横穿大乾、楚国的江水也是自西向东流。” “诸位再看,江水其中一条大的支流阆水在我大秦陇南之地与河水相距最近。 若我大乾发动百姓在阆水、河水之间俢渠,将本该流入江水的丰沛水流引入河水,再沿途引水灌溉关中之地。 一旦做成,足以让大乾拥有千里沃野,而楚国肥沃的荆襄之地却会因缺水而歉收……” 许良还未说完,就听到文臣中有人开口打断:“你想引阆水、江水灌溉关中,主意是好的。 但你可曾想过,如此工程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所需耗费的人力、物力更是难以估计。 楚国若要攻我大乾,却是在朝夕之间!” 众大臣闻言,纷纷点头,小声附和。 再看许良时,面露轻蔑与嘲讽,到底是年少无知啊。 就连女帝萧绰面上也难掩失望。 想想也是,自己女子登基已然是千古未有之事。 许良不过区区一少年,能想出换国之计已是奇才,又怎能频出妙计? 此时她在心底已经打定主意,明着申斥,暗中会交代镇国公府对许良重点培养,为她、为大乾将来所用。 不料许良却微笑冲那文臣躬身一礼:“这位大人所言不差,引水俢渠非是朝夕之功,可若是我大乾不引水俢渠,而是在这里……” 他在夜郎古国最北端的一个洼地——古枳之地点了一下。 古枳地势低洼,正在江水边上。 许良嘿嘿一笑,“诸位请看,若我大乾将古枳挖深、拓宽蓄水,在古枳西侧引部分江水存贮。 再在东侧筑坝拦水,古枳之地可在短时间内平地出汪洋! 届时楚国若敢攻我大乾,我大乾只需在古枳,哦不,是古枳海东侧开道口子,把这些水还给江水……” 这次没人打断,许良却自己主动停下,把时间留给女帝萧绰跟满朝文武。 只是这次竟无一人开口,整个朝堂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传闻古时禹帝治水,引西海之水向东流,这才有了巴蜀的千里沃野。 而古枳之地是古时“西海”的最后见证。 果真按照许良所说,利用古枳之地的地形蓄水再放水,会在一夜之间让东面的楚国面临百年甚至千年不遇的洪涝! 届时荆襄之地的千里沃野将处处哀鸿,民不聊生。 真到了那种地步,楚国别说攻打大乾了,自己就乱了! 大臣们一个个瞪大眼睛,呆若木鸡。 女帝萧绰则是身子一颤,差点没被惊倒。 换国之计只是让魏国投鼠忌器,就算是真的实施了,大乾也会付出人口代价。 但大乾终究占着道义、情理,没人可说什么。 此计堪称救国良策、奇策。 可这放水淹城之策却是实打实的毒计! 明明刚开始说的是俢渠引水,转脸就变成了放水制造洪涝。 虽不是战争,却比战争更可怕! 两国交战死伤人数有上限,充其量数万、上十万的死伤。 可洪水滔天之下,数万、数十万的死亡都只是数字而已。 此时,不止是文臣,就连杀伐果断的武将看许良的眼神都变了。 眼下看来,先前献换国之计时,分明是女帝还未表态,他有所顾忌。 在女帝以生死自由逼迫下,他彻底放开,再次献计直接奔着灭国去了! 百官再看许良时,只觉头皮发麻。 换国计有可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可迫退魏国,人口死与不死尚在两可之间。 绝户计却是只要实施就注定会哀鸿遍野! “这小子竟如此狠毒,若是被他记恨上……” 不少朝臣瞥向萧聪,后者只觉心底发毛。 他也没想到平日里相熟的许良竟有如此狠辣的一面! 人群中的许青麟小心观察众人神色,又偷看了女帝一眼,心底咯噔一下。 “完了,我许家名声要不保!” 他看出来了,女帝在犹豫。 她……心动了,犹豫要不要用这个计策! 良久,人群中一白首老臣高呼:“陛下,不可采纳此计。” “此计太过毒辣,有伤天和!” 第5章你退下,等着领赏 “陛下,绝户之计万万不可采纳!” “此计有伤天和,一旦实施,不管是我大乾还是大楚,都要有无数百姓遭殃啊!” “陛下登基不久,若用此计,恐对陛下圣名有损!” “陛下……” 大殿内,诸多文臣纷纷谏言,都是反对的。 一时之间,便是女帝萧绰也不由皱眉。 换国之计肯定要用。 但这绝户计…… 她是女子称帝,自认为胸襟、气度不输男子,也更能接受一些听上去离经叛道的言行。 即便如此,这绝户计让她也觉头皮发麻。 此计,太过毒辣! 徐进冷哼:“一群贪生怕死之辈,要想保家卫国,哪有不死人的?” 王怀忠立马反驳:“两军对垒,死伤在所难免。 可认为智造洪涝,淹死无辜平民,非人也!” 徐进嗤笑,“呦,还能从刘老将军嘴里听到‘无辜平民’四个字,这不是阴沟里蹦出个棉花球吗?” 刘怀忠曾在对魏国作战时杀良冒功,如今被人含沙射影点明,差点当场跟徐进动手。 又一人出列进言:“陛下,许良此计虽狠辣了些,却可让大乾与魏、楚两国的局势翻转。 与其被人拿剑威胁,不如剑在我手,威胁旁人。” 许良听到这话,讶然看了一眼,竟是文臣之属。 看官服,似乎是礼部的。 许良遍寻记忆没想出他是谁,只得躬身拱手:“谢大人!” 不管对方是谁,能在这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可他的话,对他有利无害。 文臣中又一人开口:“张大人,此计虽能让我大乾掌握主动,却会把大乾推向风口浪尖。 悠悠众口,我大乾将受列国唾弃!” 张大人? 许良猛然想起这位张大人是谁了。 礼部尚书张居中。 虽是正经儒家读书人,又是文宗三年的状元,却是实打实的好战派。 据说他科举之前拜的先生出自儒家颇受争议的一支——公羊派。 而跟他不对付的,自然就是有名的思想顽固,老士族代表甘隆了。 “原来是他……这就不奇怪了。” 既然人家当着众人的面支持他,他自然要投桃报李。 他朗声道:“甘大人,若大乾都不在了,要虚名有何用?” 甘隆冷笑:“黄口小儿,知道什么叫道德仁义?若不计名声,只计生死,与禽兽何异?” 许良摇头道:“名声至大,不过忠义。我大乾还未立国时,先祖萧非子还是前朝遗民。 若照甘大人所说,应该忠臣不事二主。 可先祖萧非子却用萧氏一族世代累积的养马经验给周天子养马,被封在‘乾’地,这才有了如今大乾的基业。 若那时候乾人先祖抱守虚名,早已穷困而死,哪来如今的大乾? 甘大人又如何在朝堂上大谈仁义道德?” 说这话时,许良不禁在心底感叹。 亏得原身家教,生生将大乾发家史塞到他脑子里了。 “你……” 甘隆指着许良,半天说不出话来。 诸多文官武将诧异看向许良,没想到他竟然以乾人先祖萧非子的事反驳。 萧非子一出,谁敢说他不对? 许青麟已经听愣了,引经据典,据理力争,这是我儿子? 女帝萧绰眸中泛起异彩。 许良上殿之前她曾暗中询问女官,得到的答案与廉亲王相仿:不学无术、不务正业、无可救药。 可许良先后两计,再加上眼下反驳甘隆,分明是有才学、见地的人。 “传言误人!” 萧绰美眸顾盼,想着该封许良个什么官合适。 对她来说,现在的许良正是他需要的帮手! 一是因为他的才学。 二是因为他的家世。 三是因为他的态度,这也是最重要的! 从他对老甘隆的态度以及他的计策上不难看出,他不是那种因循守旧,循规蹈矩之人。 换而言之,许良能如此不在乎世俗看法,自然也不会对帝王是男是女有所介怀。 可以断定,萧聪是在诬告许良。 “不畏老贵族,不惧流言……” 一番思索之后,萧绰高声开口:“好了!” 正在争论的文武百官顿时噤声,齐齐看向萧绰。 “引水绝户计耗费太巨,日后再议。 但魏国之危迫在眉睫,不可再拖!” 萧绰看向张居中,“张爱卿,拟召,宣魏使即刻觐见。” “臣领旨!” 张居中目光灼灼,深深看了一眼许良,转身出了大殿安排去了。 萧绰这才点头看向许良:“你且退下,待朕见过魏使,再论功行赏。” “啊?” 许良愣住。 许青麟赶忙低声喝道:“啊什么啊,还不跪下谢恩!” 叩首谢恩之后,他忍不住悄然抹了一把汗,浑身止不住地抖。 一切恍如梦中,许家之危,居然就这么解了! 许良心底吐槽,现在就赏多好,等个什么劲! 当然,这种话他也只能在心底想想,嘴上却说着:“谢陛下隆恩。” “陛下!” 一直被晾在一边的萧葱急了,“许良他妄议……” 萧绰皱眉:“够了!萧聪,你身为王室子弟,本该为国分忧。 不想你搬弄是非,害朕差点冤枉忠良。 念你年少无知,且无心推荐许良有功,不予重罚。 速速离去,在家闭门思过!” “再有下次,严惩不贷!” 萧聪话被打断,像吃了只死苍蝇一般难受,虽心有不忿,却只得老实叩首:“小臣领旨。” 萧绰又看向其父:“廉亲王可还有异议?” 廉亲王躬身:“陛下圣明,臣并无异议。” “好,许良、萧聪,你们退下吧!” 许良征询地看向薛青麟,后者低声吩咐:“到马车上等我。” 他便躬身退出大殿。 出了门,他瞥了一眼旁边萧聪,眯眼而笑。 不等对方开口,他主动上前,勾肩搭背:“萧兄,谢了!” 萧聪狐疑不已,皱眉推开他胳膊,冷声道:“许良,不用冷嘲热讽……” “不不不!” 许良摆手,笑容真诚,“若无萧兄此番引荐,我也不会当着陛下跟满堂朝臣的面出尽风头。 此后整个长安当知我许良之名,哈哈哈!” 不等萧聪回话,许良转身离去。 青天白日,他没办法对萧葱怎么样,但给对方心里添堵却是可以的。 当然,这也符合他纨绔的人设。 不能一劳永逸地除掉后患,就不要当面撕破脸。 “人前笑嘻嘻,背后麻麻批”,这句话不是单纯脏话这么简单。 果然,萧聪一人在原地咬牙切齿,“许良——” …… 太极殿。 群臣无不侧目。 今日之事,显然是廉亲王一手策划,明着针对镇国府,暗地里也有为难女帝的意思。 没想到竟被许良如此轻易化解! 现在的廉亲王一定非常后悔吧,阴差阳错,让自己儿子成了笑话,助许良扬名。 而女帝此时要见魏使,已然说明了她的态度。 一旦换国之计真能解了魏国之危,她肯定会重用许良。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许良的换国之计有希望不费一兵一卒解决魏国之危! 明白这一点的大乾君臣重拾信心,气定神闲,静等魏使。 半个时辰之后,魏使自殿外走来。 为首的名为魏虔,乃是魏国皇室公子,左右副使名为车英、李衍,俱是神色倨傲,昂首挺胸。 三人来到大殿,行礼完毕,魏虔直接开口:“乾皇陛下对于我魏皇提议已经考虑十数日,如今是有了答复吗?” 话音未落,朝堂之上的百官有不少人出言呵斥。 “放肆,魏虔,你虽是魏国使臣,怎敢用如此口气陛下说话!” “魏虔,你大胆!” “陛下,臣请……” 三使不由皱眉。 车英、李衍相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目中疑惑。 魏虔左右瞥了一眼,只见大乾群臣一改先前愁眉苦脸,惊惧不安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嘲弄。 “怎么回事?” 魏虔心生疑惑,“他们怎么不怕我大魏了?” 第6章魏使怒了,谁给女帝出的计策? “乾皇陛下,下臣作为魏使,离开魏国已经数月,前日家中妻子来信,对下臣十分想念。 然下臣皇命在身,不得答复无法回还。 还请乾皇陛下体恤下臣,早日答复,让下臣得以归乡与家人相聚。” 魏虔虽躬身朝女帝萧绰行礼,面上倨傲却是不加掩饰。 如今魏强乾弱,萧绰又是刚登基,根基不稳,他想不出萧绰有什么依仗敢拒绝魏国要求。 一旦得了河西之地,魏国将大举屯兵在那里,逐步蚕食大乾…… 这个要求,早在十几天前他第一次见女帝时就说了,要大乾割河西三城给魏国。 大殿上,群臣激愤。 这魏虔太狂妄,太无礼! 在他眼中,他一人家事竟比大乾国事还重要! 即便他们暗中再对女子登基不满,也感受到了浓浓羞辱。 此时,原本对许良换国之计还有异议的大臣们目光也开始变得坚定且凶狠。 不少人甚至期待魏国恼怒,亲眼看看换国之计实施后魏虔还能否笑得出来。 魏虔无视群臣的愤怒,微笑抬头,看向龙椅上的萧绰。 他阅女无数,虽隔着九旒冕也能看出女帝绰约风姿,绝美容颜。 若有将其征服,定然美妙无比。 只可惜对方是大乾女帝。 得不到,那便毁去! 说不得大乾在其手上灭亡,女帝成为阶下囚,他或许有机会一亲芳泽。 想到这里,魏虔只觉小腹处升起一股邪火,嘴角不自觉上扬了起来。 龙椅上,萧绰微微皱眉。 这魏虔的眼神让她很反感。 但她却面露微笑,“魏卿心念家人,乃人之常情。 朕今日召尔等来,就是为了此事。” 魏虔错愕,心底随之一紧。 他之所以催促,不过是想看大乾君臣愁眉苦脸的样子罢了。 没想到萧绰会这么快给答复! “下臣恭听!” 萧绰微微一笑:“魏虔,魏惠子让你来讨要韩原、东城、蒲津三城,无非是想在此三城屯兵,进而逐步蚕食我大乾。 魏国依仗,不过是仗着左起在少梁的五万魏武卒罢了。” 魏虔不由皱眉。 他此番讨要三城,乃是追一笔陈年旧账,说的理由也冠冕堂皇,称之为“不能伤了两国多年情分”。 如今萧绰当着他的面说出魏国目的,摆明是要撕破脸摊牌了。 “朕自登基以来,一直也想着百姓不易,不宜轻启战端,与魏国也是多年盟国,对于你魏国的倨傲也一再忍让。 只是看魏卿态度,便知道你们魏国是没领会到朕的一番心意。” “魏卿,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魏虔脸色难看,寒声道:“乾皇陛下可要考虑清楚了,若大乾此番不允,两国难免一战!” 萧绰笑道:“魏惠子想要两国一战,那便一战!” “魏卿,你刚才不是说想念家中妻儿吗,如今便可带着朕的话回国复命去了。” 魏虔眯眼,死死盯着萧绰:“女帝的话下臣一定带到,希望我大魏兵临城下时,女帝还是如此沉着。” 说着,他转身就要离去。 不料萧绰却抬手道:“魏卿,不急。” 魏虔脸色难看至极,声音冷冽,“女帝还有什么话要吩咐,下臣一定带到!” “既然魏惠子明着说讨要三城是不想伤了两国多年情分,朕也不妨明着告诉你们朕的打算。” 萧绰淡然笑道,“两国征战,不是小事。朕愿效仿古礼,于战前告知大乾人数与战法。 魏国若要攻我大乾河西各城,尽管放心来攻,届时我大乾不会设一兵一卒守城。” “嗯?” 魏虔皱眉,这是什么套路? 他回头看向身后车英、李衍,发现二人也是一脸茫然。 萧绰看到三人错愕神情,心情愈好,“不止是韩原三城,河西诸城,乃至我大乾其他地方,包括长安,魏国尽可来取!” “什么!” 魏虔瞪大眼睛,忍不住想要惊呼,却生生忍住。 大乾女帝疯了? 他又看向文武大臣,发现满朝文武脸上多是带着笑意看着他们,就跟看三只猴子一样。 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 他重新看向萧绰,希望能看出什么破绽来。 而萧绰仍旧面带微笑,继续道,“魏国攻河西,我大乾不会抵抗。 届时朕会让河西戍军跟百姓渡河东去,尽入河东之地。 你们到我家中来,我们也到你们家中去……” “轰!” 魏虔头脑轰鸣。 萧绰后面说了什么他已经不在意了。 他现在满脑子在想的就是“你们到我家中来,我们也到你们家中去”这句。 按照萧绰说法,只要魏国敢动河西之地,大乾将士不会跟他们交手,而是会带着河西百姓渡河进入河东。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且不说大秦将士对魏国的威胁,单是几十上百万的百姓对魏国就是毁灭性的冲击。 果真如此,率先崩溃的肯定不是大乾,而是魏国! “是谁给萧绰献的计策!” 魏虔脸色难看,内心咆哮。 十几天了,大乾君臣都没有想出应对之策。 本以为萧绰这次召见是服软的,没想到对方直接掀桌子了! 偏偏对方有掀桌子的法子,让魏国无可奈何。 他环视一周,希冀能找出献出此计之人。 不管此次事成与否,能想到此计的人都不能留! 不然魏国此后再想对大乾用兵,将处处掣肘! 只是他如何能找到? 萧绰眼见魏虔神色,心情大好,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重负终于可以卸下。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继续笑道:“魏卿可在听朕说话?” “啊?回,回乾皇陛下,下臣在听。” “好,朕还没说完,你可要记好,别传错了。 对了,朕的答复除了告诉你,还会告知赵国。 魏赵渊源颇深,朕不希望我大乾的举动让赵国有什么误会。 唉,为人君者,大不易啊。” 魏虔脸色大变:“乾皇陛下,你不能……” 萧绰定是得了神人指点,否则她不可能想到如此无解的对策。 一旦大乾跟魏国“换家”的消息被赵国知道,以两国的宿怨,定然会出兵偷袭。 事实上,赵国迄今为止几乎没放弃过每一次对魏国捅刀子的机会! 萧绰此招一出,魏国再想有任何举动就难了! “不能?”萧绰声音里透着不悦,“你在教朕做事?” “该死!” 魏虔暗骂。 泼天的功劳竟如此轻易地飞走了! 此时的他内心憋屈无比,面上再不敢像先前那般倨傲,改为谦卑:“下臣不敢!” 萧绰点头:“朕说的,你可记住了?” “下臣……记住了!” “好,那你复述一遍。” 魏虔:!!! 萧绰收敛笑意,声音冷冽:“既然如此,你可回魏国去了。” 魏虔心底一颤。 他从女帝声音中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意! 若非他是使臣,只怕今日难以离开! 果然,没了后顾之忧的女帝展露了她一国之君的威严。 魏虔不自觉低头,躬身行礼:“下臣告退!” 待三人离去,萧绰面上冷冽尽数消失,看向许青麟,“许爱卿。” 被点名的许青麟一个激灵,忙不迭躬身出列:“臣在!” “你教子有方,朕当褒奖。许良为朕分忧,献策救国,很不错!朕会擢升他,让其为大乾效力。” 萧绰顿了顿,“只是他酒后高谈阔论的毛病,需要改改!” 许青麟先是一喜,后是一个激灵,赶忙躬身跪下:“谢陛下隆恩!” “陛下放心,臣在家中时常教导子侄,为人臣子,当忠君爱国,不与旁人争执阔论,做个忠臣、纯臣才是正理!” “好,许氏一门实乃我大乾社稷栋梁。” 萧绰赞许点头,豁然起身,“婉儿,拟旨!” 第7章朝奉郎!女帝让我当喷子? 朝会结束。 文武百官纷纷走出大殿,见着许青麟后,皆是绕道离去,像是在避瘟神。 虽说许良想出换国之计,让魏国使臣吃瘪,也让他们出了一口恶气。 但绝户计太毒,全然不管仁义道德,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加上许良本身的名声就不好,所以他们自动忽略了换国计策的功劳,只记得绝户计的狠毒。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能教出许良这样的儿子,他许青麟能是什么好鸟? 对于众人反应,许青麟有些担忧。 他知道,以那些人的德性,肯定会把今天的事宣扬出去。 一旦被有心人知道许良就是想出绝户计的罪魁祸首,势必要对他口诛笔伐。 楚国如果知道了,甚至可能派出刺客! 还有魏国,若得知消息定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种做法,对敌对的两国来说,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做法。 虽然许家危局消失,许良也凭借两计一鸣惊人,给他长了脸,他还忍不住担心。 “儿啊,你可真会给你老子出难题啊!” 许青麟无奈叹息,决定要好好叮嘱许良一番, 结果上了马车他才发现许良竟然平躺在马车上,四仰八叉地睡着了。 “逆子!” 许青麟下意识动怒,发生了如此大的事,他居然能睡着! 可一想到许良从昨晚开始担惊受怕,今日又接连献出换国之计跟绝户计,定然是心神俱疲,他又忍不住叹了一声。 “唉,是为父疏忽了。” 不想许良却睁开了眼,一骨碌坐了起来,“爹,下朝了?” “嗯。”许青麟摆手轻声道,“要是没睡够就继续睡,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不用,睡够了。” 父子对面而坐。 即便穿越,许良仍在潜意识里保留前世干练的行事作风。 但此举在许青麟看来,分明是惧于他的威严。 他心底又是一叹,定然是自己给儿子的压力太大了。 眼见许青麟愁眉苦脸的,许良主动开口:“爹,陛下这一关,算是过了?” “嗯。” “那回家你不会……” 许良揉了揉胳膊跟肩膀。 许家乃武将出身,家风崇尚“棍棒下出孝子”。 他的肩膀跟胳膊昨晚上就挨了两棍! 许青麟哼了一声:“若你以后都像今日给为父争气,为父又岂会苛责于你?” 许良听出话外音,这是平安无事了。 他彻底放下心来,盘算着怎么才能干一番大事业。 爷爷是镇国公,虽然退居二线,在军中仍有威望。 若自己从军,定然能将前世的当兵经验跟家世充分利用起来。 只是记忆中自先皇后期开始,朝廷就开始有意将许家跟军权剥离。 所以许家二代三子中,老大许青麟当了户部左侍郎,老二许青峰在地方当通判。 只有老小许青骁当了个杂牌的游击将军。 至于许家三代中的几个子女,多是纨绔,无一从军。 许良,正是长房长孙,更是几个纨绔弟弟的楷模。 如此一来,想靠从军在族谱上单开一页,难! 可不靠军功,又有什么好机会单开族谱? “差点忘了!” 许良一拍脑袋,“爹,陛下不是说要赏我吗,可有着落了?” 闭目遐思的许青麟睁开眼睛,心道“你小子终于忍不住了”,面上却十分平静:“陛下给你封了个六品官。” “六品?” 许良眼睛一亮。 二叔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才在地方当了六品的通判。 他一朝发力就跟二叔平级了,爽! 而且六品官也刚刚好。 大乾早朝有规定,在京的官员,二品及以上的,两天一次早朝。 四品及以上的,四天一次早朝。 七品及以上的,十天一次早朝。 他作为六品官,一个月上朝“打卡”三次就行了。 早朝时间为卯时开始。 为免迟到,寅时就得起床赶路。 寅时,正是人在床上最困的时候。 前世当兵、渔夫时,他早已习惯了早出晚归。 可眼下这具身体原本是个纨绔,底子薄,吃不消啊。 再说了,自己好歹是个大公子,怎么就不能享受享受了? 心情大好的他随口问了一句,“六品,什么职啊?” 这次许青麟嘴角再也压不住,笑道:“朝奉郎,隶属门下省。” “朝奉郎?” “嗯,侍从陛下左右,参与朝会、政事堂小朝会,监督陛下言行,谏言……” 许良麻了。 朝奉郎的工作内容很简单,就是女帝只要“开会”他就得陪着,陪听过程中需要记录要点。 机要秘书? 更关键的一点,是可以点评女帝得失,提供建议。 这个职位再往上就是谏议大夫。 穿越前华夏历史里的魏征就当了很长时间的谏议大夫。 许良快速思忖, 朝奉郎是文官,不上战场,拼脑子。 理论上是没什么危险的。 但这个官干的就是得罪皇帝的活,指不定哪天惹恼了皇帝就得脑袋搬家! 他感受到了女帝浓浓的“恶意”——既然你喜欢建议、品评帝王得失,索性让你当朝奉郎! 原本一个月只要打卡三次的,现在最起码得十五次。 这还只是算在太极殿的朝会。 还有一些不在定例内的小朝会,单独召见的,只要皇帝没让他回避,他都得在场! 换而言之,这个朝奉郎几乎等于穿越前的秘书。 “圣眷如此之隆,良儿,你可要……你为何作此神色?” 许良无言以对,侧身一躺,装睡。 “原身啊原身,你可把我害苦了!” 许良知道,正是因为他在酒楼上的“高谈阔论”给了女帝封官的依据。 若以此判断,萧绰虽是女子,胸襟却不输男子。 “但愿她是个明君……” …… 皇宫外。 廉亲王的马车内。 廉亲王萧荣看向对面而坐的儿子,目光平静,缓缓道:“如何?” 萧聪目中露出凶狠:“父王,孩儿不甘心!” “还有没有了?” “啊?” “啪!” 萧荣一巴掌扇了出去,声音变冷,“你就只会无能狂叫,说不甘心?” “若今天换你是许良,可能破局脱身?” 被打了一巴掌的萧聪却似瞬间冷静下来。 他低着头,思索良久,最后抬头如实回答:“孩儿不能。” 萧荣声音冷漠:“这么点小事就让你束手无策,以后就不要想着承袭我的一切了。” “你虽是我的嫡长子,却不是唯一的儿子。” “你不行,那我就换一个再培养……” 听到这话,萧聪目光陡然变得凌厉,拳头攥紧,指甲都渗进皮肉:“不!” “呵!” 萧荣微笑,“知道该怎么做吗?” “知道,魏使还没离开长安。” “传旨,镇国公之孙许良,为国献策,为朕分忧,朕心甚慰。 擢许良为朝奉郎,官居六品,朝中当值,伴侍帝驾……” 第8章镇国公懵了,我许家名声要臭! 镇国公府。 一处位于国公府深处的僻静庭院内。 院内菜畦纵横,翠绿葱茏。 一个头发花白,身穿粗布短褐的老人正手持水瓢给菜浇水。 能在堂堂国公府单住一个院子,并将偌大院子改造为菜地的,唯有镇国公许定山! 菜地边上,一个身穿华服、身形佝偻的瘦高中年两手拢袖,静静等着,一声不吭。 待许定山浇完了地,拎着空桶、水瓢走出菜地,中年这才开口:“老爷,都准备好了。” 老人搁下桶,就着短褐下襟擦了擦手,“良儿进宫了?” “是,这会子应该出结果了,马上就能传到。” 许定山面无表情,“好。” 但中年却知道,老人表面越平静,内心越不平静。 他轻声道:“老爷放心,大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宫中、天牢里都有暗线,若有异动,可随时动手。” 顿了顿,他又道,“老爷,大公子以往虽然荒唐,却从未跟朝堂扯上过关系。 廉亲王以往对朝堂之事虽有过问,却也从没有亲自下场的先例。 这次……” 许定山呵呵一笑:“萧荣就是条不叫的狗,只会在吃屎、咬人的时候张嘴。” “此次魏、楚二国联手逼迫大乾,在他看来,女帝为了稳住朝中局势会想方设法拉拢宗族势力。” “若陛下足够精明,只会对许家小惩大戒,进一步剥离兵权,他就可以趁机多争一些兵权。” “若陛下不够精明,非要处置我许家,自捅一刀,萧荣说不得会勾结魏国,谋夺皇位。” “兵权或皇权,哪一样都值得他亲自出手。” 中年咬牙恨声道:“老爷您为大乾出生入死,却要受皇家如此针对!” 许定山轻轻摇头道:“先皇于我有知遇之恩,又有兄弟袍泽之谊。 我许家蒙受皇恩多矣。 但大乾若想与列国争雄,就不能太过顾念私情。 于公于私,陛下想要削我兵权都属正常。” 说到这里,许定山身上陡然升起一股莫名气势,目中杀伐之意浓烈。 “但老夫为大乾出生入死,却决不能容忍卸磨杀驴。 萧荣算个什么东西,以为老夫老了,便觉得也能上来咬一口?” “若陛下要罚良儿,只要身上不少物事,老夫认罚。” “可若陛下想要拿我许家开刀立威,老夫便让整个大乾都知道,惹恼老夫的后果。” “这皇帝,换了人一样做!” “当然,不会是萧荣那条狗……” 话音未落,一人快步跑进院子,低声道:“报,宫中有消息了!” “说!” 老人下意识攥拳。 “大公子无恙,不仅如此,陛下还封他做了六品朝奉郎!” “什么!” 老人目中精芒爆射,声如闷雷,“你再说一遍!” “大公子安然无恙,现正与家主往回赶。” “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来人神情振奋,将朝堂上发生的一切绘声绘色说了一遍,就像自己在朝堂上亲眼看到一般。 就算是许良此时来了,复述起来也觉不如此人详细。 许定山听完之后捻须大笑道:“好,好,好!谁说我许家后继无人,良儿才学,足堪大任!” 一旁中年神色十分精彩。 听到换国之计时,他双目之中泛起精芒,袍袖下的手攥的嘎巴作响,嘴角噙笑,不住点头。 可在听到绝户计时,他脸上笑容瞬间僵住,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太毒了! 作为老国公的心腹,他不知布置、使了多少毒辣手段,更不知直接、间接杀了多少人。 有时夜深人静想到自己作为时,他自己也难免心悸。 可跟许良的绝户计相比,他恍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善良了! “引阆水入河水,以古枳洼地蓄水制造洪涝……” 中年头皮发麻,看向许定山,“老爷,大公子此计是否太过阴毒,有伤天和?” 原本兴奋无比的许定山经此提醒也沉默了。 想自己戎马生涯,纵横疆场,单是河西之地一战便杀了魏国八万余人,被诋毁为“人屠”。 可许良的绝户计一旦付诸实施,他的“人屠”称号都显得有些欺世盗名了。 片刻之后他喟然长叹,“老夫的名声已然让许家饱受非议,如今又有良儿……” “良儿若在楚国传开,只怕能止小儿夜啼。” “我许家,在史书上的名声只怕要臭!” 中年似看不过眼老人这番感叹,低声道:“老爷以前不是说臭名也是名吗?” 许定山抄起桶里水瓢就打,“那也不能臭到底吧,老夫还能一点脸面都不要?” …… 镇国公门前,一辆马车停下。 许青麟率先下了马车,看到了等候多时的妻子王氏。 “老爷,良儿呢?” “娘,我在呢。” 许良声音响起,随后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王氏一把抱住,双目垂泪,满脸劫后余生的喜悦。 “胳膊腿俱在,儿啊,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天尊仙神保佑,许家祖宗显灵了!” 许良心底一暖,“娘,不是做梦,我好着呢。” 许青麟“哼”了一声,“行了,平安回来就好,别再乱跑了。” “我去见见父亲。” 说着,转身进了大门。 王氏激动地摸了摸眼泪,拉着许良朝府内走去。 “来人,快,快给我儿准备膳食,八宝鸭、牛肉羹,还有我儿爱吃的酸笋……” 许良心下感叹,有娘疼的孩子真幸福啊! …… 四方馆。 魏虔、车英、李衍围坐在一张桌子旁。 车、李二人眉头紧锁,唉声叹气。 本以为唾手可得的大功劳,就这么轻飘飘地没了! 只有魏虔神色冷漠,眯眼闭眼假寐,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车英开口:“公子,大乾已经有了答复,我们当即刻起程,回国复命。” 魏虔仍旧闭眼,声音极为平静,“再等等!” “等,等什么?” 车英满脸疑惑。 “等一个答案。” “答案?” 魏虔这才睁开眼,目中满是阴冷,“大乾君臣十余日无人想出对策,今日萧绰却忽然提出换国之计,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不等二人答复,他继续道,“能想出如此破局之法的人绝非庸碌之辈,此人活着,将是我大魏的心腹大患。 此行既不能完成皇命,却也不能就这么两手空空回去。 至少我要知道是谁给萧绰出的主意。” “此人,断不可留!” 车英心底一凛。 换国之计……当真无解! “可是公子,我们要怎么打探消息呢?” “等,会有人来告诉我们的?” “谁……” 话音未落,门外有人敲了敲门,隔着门低声道,“公子,有人要来跟您做一笔买卖!” 魏虔眯眼笑道,“来了!” 第9章单开族谱?格局小了! 皇宫,御书房。 萧绰卸了朝服,换上一身墨黑金纹袍,在案前提笔沉思。 一旁,随侍女官上官婉儿轻声提醒:“陛下?” “嗯?” “墨滴在折子上了。” “哦!” 萧绰忽然意识到什么,赶忙收起笔,将折子递给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一边拿细纱蘸墨,一边小声询问:“陛下似乎有心事?” 萧绰点头,“朕在复盘许良之事,你怎么看?” “是人还是事?” “人,事,都有。” 上官婉儿吹了吹折子,合上之后重新递给萧绰,这才蹙眉道:“陛下,今日许良在朝堂上的表现大大出乎臣的意料。” “哦?” “许良在长安声名狼藉,文不成,武不就,经常流连烟花场所,与一帮王公子弟于郊外架鹰逐犬,如今看来谣言误人!” 萧绰轻笑:“所以先前许家到你上官家提亲,你拒绝了?” 上官婉儿脸上泛起愠怒:“他名声如此之差,臣又志在家国,怎会同意?” 萧绰脸上笑意更浓:“那现在呢?” “现在?” 上官婉儿仍旧摇头,“就算传言误人,臣也不会答应。他,他……能想出绝户计的,不是什么好人。” 萧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上官婉儿,没有点破。 喟然叹道:“众口铄金呐!” “自魏使以来,满朝文武,包括朕在内,无一人想出破局之策。 许良若无大才学,断然想不出这等救国良策。” “只是……绝户计的确毒辣,便是朕也觉心惊。” 上官婉儿深以为然,点头道:“陛下不拘一格,知人善任,擢他为朝奉郎,已是他的福气了。” 萧绰却摇头,“没那么简单。” “廉亲王这次亲自下场,逼迫朕对许家动手。朕原本的打算也只是对许家小惩大诫,以此麻痹廉亲王。” “如今细细想来,魏使发难,廉亲王对许家出手,你不觉得巧了些吗?” “没想到魏使之危被许良轻松化解,婉儿,若你是廉亲王,会怎么做?” 上官婉儿皱眉沉吟,“臣听闻猛兽捕猎往往会蛰伏沉寂良久,一旦动手势必要有所得才肯罢手。 廉亲王老谋深算,这次亲自下场定然也是抱着极大信心的。 没想到如此轻易被许良破解,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她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廉亲王勾结魏使。 但这种话女帝知道就好了,没必要说。 萧绰玉指轻轻敲击桌案,明眸中有担忧流转,“你也这么认为……看来不是朕多虑了!” “婉儿,你带上封赏的圣旨亲自走一趟镇国公府,去见一见老国公。 跟他言明,朕……要重用许良!” “嗯,再将许良带来,朕还有话要问他。” “臣领旨!” 待上官婉儿离开后,萧绰起身看向窗外,喃喃道,“廉亲王,朕姓萧,你也姓萧,可不要让朕难做……” …… 许青麟见着一身短褐的许定山后,躬身行礼:“父亲,我跟良儿回来了!” 许定山点头,“春来已经跟我说了,还挣了个六品官?” “是。” “不愧是我许家的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孩儿要说的不是此事。” 许青麟面色凝重,将担忧说了一遍。 不料许定山听完后冷笑道,“若萧荣就此罢手就算了,同朝为臣,不好撕破脸。 若他跟疯狗一样死咬着许家不放,对良儿不利,老夫说不得要再磨磨刀了。” “春来!” “老爷。” “派几个好手暗中保护良儿。” “是!” 许青麟心下大定,躬身道:“既然父亲有此安排,儿子便没有担忧了。” 说着便告辞离去,只是刚出门没几步又折返回来。 “父亲,圣旨到了。” “哦,是给良儿的圣旨,这可是我许家三代子弟光耀门楣的大事,走,去领旨!” “福伯说是陛下随侍上官大人亲自带圣旨来的,说要见您。” “婉儿?” 许定山眼睛一亮,“好好好,春来,快,取我袍子来,不能在未来孙媳妇面前跌了相。” 许青麟不由皱眉:“爹,上官大人说是公事!” “公事?” 许定山目光一凛,点头道,“我知道了,等宣了圣旨后我会在旁厅等着。” “是!” …… 许良听说来了圣旨,赶忙将最后一块鸭肉囫囵吞下,扯着手绢擦了擦嘴,这才跑了出去。 回来的途中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朝奉郎就朝奉郎。 当个文官他一样可以建功立业! 搞朝政他兴许不会,但出主意他可太擅长了。 单开族谱? 格局小了! 而且现在是九国并立,天下正值乱世,正是武将谋士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好机会! 国公府大门外。 十几个内官或拿或抬或牵的在此等候。 两个宦官一人手捧朝服,一人端玉笏跟在上官婉儿后面来到了国公府正堂。 许青麟、王氏早已跪下等候。 许良随后赶到,只看了一眼,老实跪着。 只有后来赶到的一个青袍白发白须老人只是微微欠身,并未跪下。 许良心如明镜,这白发老者就是他的爷爷,大乾五国公之首的镇国公许定山。 也唯有他能站着接圣旨。 老人似有所感,瞥了一眼许良,嘴角微扬,轻声说了三个字,“臭小子!” 同时示意他看上官婉儿,努了努嘴。 许良便以余光瞥向上官婉儿。 一段记忆像是解封了一样忽然响起…… 许良神色古怪起来。 这位女帝随侍女官,差点成了自己媳妇? 对于爷孙俩的小动作,上官婉儿视若不见,神色肃穆,声音清朗:“陛下有旨!” “敕曰:大乾镇国公许定山之孙,户部左侍郎之子许良,忠勇聪敏,献策救国,于社稷有功。 破格擢升为门下省朝奉郎,享俸正六品。 钦此!” “许大人,接旨吧。” “啊?” 许良这才反应过来,磕了头,双手接了圣旨,正要开口,却见捧玉笏的太监上前,尖声道:“许大人,这是您的玉笏,这是您的俸单,请过目!” “俸单?” 许良诧异结果俸单跟一张金绣绢单,上面赫然是自己的俸禄: 料钱二十五贯 茶汤钱一十贯 厨料米六斗 面一石又五斗 藁四十束 柴二十束 另有: 马一匹 春、冬绢六匹 棉一十二两,可折算为银钱 许良看得直咋舌,这俸禄,足以让他出去单过了。 “许大人,还请换上官服,稍后随我入宫!” “啊?” 许良愣住了。 都不给准备的吗,刚办入职就得干活? 第10章政委附体,女帝都被鼓动得热血了! 马车上,许良跟上官婉儿对向而坐。 上官婉儿一身紫茄官服,戴冠、别翠玉簪,眉如远山,目似秋水。 单论相貌装扮,真比许良更似翩翩美少年。 正襟危坐时,胸前又起丘陵。 可惜,官服不太贴身。 上官婉儿神色冷漠,淡淡道:“许大人,陛下第一次召见你,有些事你需提前知晓。” “面圣切记不可东张西望,更不可直视陛下!” “不可欺君!” “不可言行无状!” “……” “呃——” 许良打了个大大的嗝。 “不好意思,急着接圣旨,吃得太急了。” 上官婉儿:…… “你可以……” “嗝——” 整个车厢内弥漫着一股八宝鸭混合酸笋的味道…… 上官婉儿娥眉轻蹙,目中泛起一道杀意:“许良,你故意的?” “上,上官大,嗝——我不,嗝——” 上官婉儿拉开窗帘,长呼了一口气,又从车角悬空的木箱里取出一个皮囊,递了过来。 许良接过来咕嘟嘟喝了一大口,又打了个响嗝,这才就此止住。 上官婉儿这才到:“以后早朝可以先到朝露殿吃些东西,切记吃得太多,圣前失仪。” 许良拱手,“多谢上官大人。” 说着话,他自然而然将皮囊递了回来。 上官婉儿直接看楞了。 这许良,竟像陛下一样随意将东西递给她! 陛下的人岂是谁都能随意使唤的? 要知道,她可是御前随侍,论官品的话可是从二品,比许良的六品高了十几阶! 莫说是许良了,就算是镇国公许定山这个正一品的国公,也不敢随意让她接、拿东西。 “他是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上官婉儿娥眉轻蹙,提醒道:“许大人,我刚才跟你说的不要殿前失仪,就包括你不可当着陛下的面让我给你拿东西。 若似刚才这般,被有心人告诉陛下,你麻烦不小。” 许良笑道:“这么点小事,你不说我不说,陛下怎会知道? 我想上官大人也不屑传这种琐碎之事吧?” 上官婉儿:…… 许良这话,倒显得她很小人。 “许大人,我们很熟吗?” “啊,不熟吗?” 上官婉儿:…… 她现怀疑许良是故意的,只是没证据。 但想到早朝上他献的计策让魏使吃瘪,为大乾扳回了颜面,她还是认真提醒:“许大人,不管你是真不清楚,还是故意藏拙,即便你再有功于社稷,也切记不可在陛下面前恃宠而骄。” 许良面色不变,拱手道:“多谢上官大人提醒。” 随即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上官婉儿目中闪过一抹讶然,不再多说。 想想也是,许良终究出自国公府,又怎么会真的那般纨绔? 马车一路晃悠进了皇宫。 许良在御书房见到了一身墨黑,上纹黼黻纹长袍的女帝,以及她的真容。 只是一眼,许良便想到了四个字——华茂春松。 多一句就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因为见女帝前爷爷、老爹以及上官婉儿都交代过,许良目光并未有过多停留,跪下行礼:“臣许良,参见陛下!” “免礼,赐坐。” 萧绰微微抬了下巴。 上官婉儿便抬手指引许良坐到御案侧面的一张椅子上,随后站到一边。 许良微微欠身,目光微垂。 萧绰看着一身墨绿官袍,依然散发的许良,点头笑道:“果然,人靠衣服马靠鞍,换上官服果然不一般。” 许良意外,你在这跟我押韵呢。 面上他还是起身拱手:“陛下赞誉,臣惶恐。” 萧绰摆手,“许爱卿,你可知朕召你来所为何事?” “臣不知。” 萧绰心道“传言果然误人”,如此一个谦卑有礼的少年郎竟被传言说成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 “朕召你来不为别的,是为了解决楚国之法。” 萧绰敲了敲御案,“毕竟,你的绝户计太过……毒辣,一旦施展,会将我大乾推向风口浪尖。” “朕,毕竟刚登基,一切举措不可太过。” 许良心下感叹,当皇帝也不容易啊。 尤其还是一个女皇帝,除了要面对寻常心君登基都会面对的挑战,还有世俗礼教的质疑跟压力。 只是据他脑海里的记忆所知,楚国实力不弱于大乾,甚至隐约胜出几分。 大乾数代先辈跟楚国打交道的方式就四个字——徐徐图之。 “回陛下,楚国疆域乃九国之中最大,人口也不输大乾,若不用非常之计,则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 且就算楚国被大乾攻下,如此辽阔的疆域、兵卒、人口,大乾也无法迅速消化。” 萧绰无奈皱眉。 许良说的她何尝不明白? 可朝堂上许良连献两计让她看到了可能,难免心生希望。 萧绰玉指轻敲御案:“那许爱卿以为我大乾出路在哪里?” 说着她看向上官婉儿,“婉儿,堪舆图。” 上官婉儿点头,命四个太监抬来一张挂在架子上的堪舆图,比朝堂上看的要小一些。 堪舆图上,大乾在西,东有魏、韩两国,东北有赵国。 三国正东有齐国,临海,东北又有燕国。 大乾南方、东南与楚国接壤,楚国东又有吴、越二国。 至于西、北则被戎狄包围。 看样子,萧绰是经常看这幅堪舆图。 许良一下子明白了萧绰的意图了——她要扩张大乾疆域,做成大乾历代先君都没做成的事! 他想起来时路上想到的“青史留名”四个字,嘴边反复呢喃,“开疆拓土、勒石燕然、封狼居胥……” 跟着这样的皇帝,有搞头! 尤其是对方还是女帝,更有得搞! 加上彼此年纪相仿,搞头更是大大的有! 但在此之前,还得给女帝打打鸡血。 许良死做了决定,攥紧拳头,猛然抬头,恰迎上了萧绰期待的目光。 上官婉儿不由皱眉,低咳一声。 “婉儿!” 萧绰轻哼一声。 上官婉儿立马低头,“臣知罪。” 萧绰重新看向许良:“许爱卿,依你所见,朕若想让大乾更强,出路在何处?” “你可畅所欲言,不论是否可取,言之有理即可。” 许良起身行礼:“是,臣斗胆问陛下,陛下所谓的让大乾更强,是国力上涨,不受列国胁迫,还是要大乾一扫八国,统一天下?” “嗯?” 萧绰目中露出精芒,这许良竟如此懂她,说出了她想说而没好明说的。 而上官婉儿却已经听得目光骤然一缩,他竟如此狂妄,还没出言献策,就开口闭口一统天下了。 他还真敢说! 可当看到萧绰隐隐激动的目光时,她又沉默了。 她明白,许良说到陛下心坎里去了! 萧绰看了一眼上官婉儿,又目光深邃地看向许良,目光深邃:“听许爱卿的口气,是能助朕开创前人未有之功业了?” 许良躬身一礼,随即挺直腰杆,迎着女帝目光朗声道:“陛下想成千古一帝,臣亦想青史留名!” 萧绰身子一颤,敲击御案的手忍不住握成拳头,重重砸在御案上。 “千古一帝,千古一帝……”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千古一帝”四个字,初闻便像着了魔一样身心俱颤。 她没想到,许良一个还未加冠的少年,居然有如此志向! 而自己身为大乾女帝,难道还不如区区一少年? “许爱卿!” 萧绰站起身来,一手撑案,一手指着堪舆图,目光火热,“若你能助朕成就千古功业,成就开疆拓土,朕自然可助你名留青史。” “届时君臣相宜,必是一场佳话!” 一旁的上官婉儿看呆了。 不是陛下要问许良破楚之策吗,怎么感觉反倒是陛下受了许良的鼓动,变得……热血了呢? 眼见女帝如此反应,许良心下了然。 果然,没有哪个当皇帝的能拒绝“千古一帝”称呼的魅力。 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明太祖……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才刚用了前世政委动员的不到三成的功力,女帝居然就被煽动了…… 左右气氛也烘托到位了,许良也不客气,径直来到堪舆图前,在大乾西、北区域一指:“大乾目前的出路,在戎狄!” 第11章又一个绝户计? “戎狄?” 萧绰、上官婉儿皆是一愣。 大乾自陇右起家后,一直从西向东扩张疆域,其一是因为东面中原地带土地肥沃。 其二则很羞耻,因为西方跟北方有戎狄,大乾与之摩擦、征战多年,始终未能取得绝对优势,更遑论将其征服。 戎狄存在之久,甚至可以追溯到虞夏时期。 商周的衰落正是因为戎狄进犯。 而大乾能够建国也正是因为商周衰落。 可以说,大乾的崛起就是因为戎狄之祸。 商周天子当时只是封了萧非子一个头衔,等于让其为商周戍边。 不成想商周经戎狄之乱后又出了嫡、庶之乱,使得分封的王国坐大称帝,自此进入了百国林立时期。 百国彼此征伐,直到后来剩下乾、齐、魏、楚、赵、韩、燕、吴、越九国。 而在此过程中,乾、魏、赵三国始终面临北方戎狄、羌胡的骚扰,并常年与之征战。 强如魏国,面对聚散如麻雀的戎狄,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依着边境山峦修建长城,防御为主。 即便如此,三国边境每年秋冬之际仍免不了受其侵扰。 这一点别说萧绰了,长安城内只要不傻不楞的,都知道戎狄之祸。 大乾开国之后的数代乾君,为了少受戎狄之祸,甚至屈辱地跟戎狄和亲! 如今许良却说大乾目前的出路就在戎狄? 怎么可能! 上官婉儿更是忍不住直接开口:“许大人,戎狄非一国一城,牧民更是不服教化,不受约束。 逐水草而居,并无固定居所,非止我大乾跟他们作战吃亏,便连赵武帝,在整个赵国推行胡服骑射,也无法彻底打败羌胡……” 不等她说完,许良便摇头:“上官大人,谁说要跟戎狄打仗了?” “嗯?” 上官婉儿愣住,“不打戎狄?” 就连萧绰也迷惑起来:“许爱卿?” 许良无奈叹气。 这也难怪,历来自诩中原王朝的皇帝只要一提到戎狄、羌胡之类的第一反应就是:打! 许良拱手道:“敢问陛下,为何要跟戎狄打仗?” 萧绰不由皱眉,但还是沉吟回答:“戎狄屡屡扰我边疆,杀我子民,难道不该打?” 许良点头,躬身道:“陛下爱民如子,臣感佩不已。 只是每逢征战,我大乾除了要出动兵马,还要征调百姓劳力运送粮草辎重。 且不论彼此死伤如何,单是出征不成比例的消耗跟收获,便足以让我大乾不堪其扰。” “大乾之地南方粮食可以有夏秋两季收成,更多的北方之地一年却只能收一季。 一旦开战,大量百姓会因为打仗而耽误种植……” 上官婉儿不由皱眉:“许大人,依你所说,我大乾面对戎狄最好的做法便是隐忍不发,放任戎狄今年抢一点,明年杀一点? 果真如此,我大乾的出路如何在戎狄?” 许良不答反问:“上官大人,解决戎狄之祸难道只有打这一条出路?” 上官婉儿皱眉,正要再次发问。 不料女帝萧绰似已等得急了,摆手问道:“许爱卿,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行了,不必卖关子!” “是!” 许良躬身一礼,缓缓开口,“臣曾听爷爷说过,大乾与戎狄交战吃亏在骑兵。 戎狄的马无论是耐力还是速度,都非我大乾战马可比。 加上戎狄人天生吃牛羊肉,体力又强于中原各国。 爷爷曾说过,若大乾能有这些战马,组建一支骑兵,将大大增加大乾的实力。 而如果戎狄之人能并入我大乾,大乾实力增加将更多……” 萧绰点头,“镇国公跟随先帝多年,南征北战,的确跟先帝提过,用重金打造一支戎狄骑军,以戎制戎。” 许良:…… 自己爷爷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更惊讶于女帝萧绰对政事的熟悉。 先有对大乾疆域图,后是大乾政策的熟悉。 “她当女帝不是没有原因的……” 许良暗忖,躬身道,“臣有二计,一则以缓,一则以计,可解戎狄之祸,让我大乾再无后顾之忧。” 萧绰目光灼灼,似等了许久,敲了一下御案,“速速说来!” 许良点头:“刚才臣说过,我大乾自陇右一直到河西,诸多地带一年只能收一季粮食。 而戎狄地处草原,土地贫瘠,难以耕种。想要获取生活必须物品,如盐、铁等,只能通过与中土互市贸易所得。” “其一缓计便是大乾可择一二边城、镇开设互市,将中原的盐、茶、布、铁等器物放到集市上,交换戎狄人的马匹、牛羊。” “戎狄人通过互市就能获得所需物品,就不需要刀头舔血地跟我们拼命了。” “在此过程中,可以不断吸引、同化戎狄之民,给他们田地,将他们固定在互市边城的附近,” “长此以往,戎狄之人对互市产生依赖,自然会避免跟我大乾的冲突。 而他们若再敢开启站端,我大乾就关闭互市,让那些换不到必须物品的戎狄人自己乱起来……” 萧绰听得点头又摇头:“此缓计与先帝在和政三年提过的互市之策想仿,只是还未推行开来便遇到了河东之战,此事就此搁置。” “且互市维稳只是一种可能,另一种可能是戎狄之人交换了大量必须之物,人口激增,反过来再次威胁我大乾。” “许爱卿,这个计策,未必可取。” 许良再次讶然,萧绰当上皇帝不是偶然。 她不仅熟悉疆域、时局,更对大乾之前的朝政、奏折极为熟悉! “陛下圣明,这个计策臣也不喜欢,所以还有一急计。” “此计见效快,后患小,名为流毒千里……绝户计。” “嘶——” 上官婉儿一阵牙酸,又是绝户计! 萧绰也是心底一凛。 先前在朝堂上她已经深切体会过什么叫绝户计了。 换国之计是救国良策没错,可一旦真到了换国的地步,死伤在所难免。 而许良说的是“绝户计”,就真的会出现尸横遍野,饿殍满地的情况。 一个简单的蓄水再放水都能被他想成毒计…… 萧绰犹豫了一下,还是遵从内心想法:“说!” “臣这急计仍旧是互市,只是在具体的交易上稍有不同。” 萧绰、上官婉儿齐齐皱眉:“还是互市?” 许良笑道:“缓计互市需得买卖公平,戎狄的马、牛、羊我们都要。 可急计的互市我大乾不要别的,只要羊毛! 甚至为了多收羊毛,我大乾可以提高价格,用两到三倍的价格收购。” “羊毛?” 君臣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疑惑,后又看向许良,“要羊毛何用?” 许良笑道:“不是我们要羊毛有什么用,而是羊毛价高了戎狄人会怎么办?” 说到这里,他笑着看向上官婉儿,“上官大人,若是你有羊毛,我有银子,我愿意用两到三倍行价购买你手里的羊毛,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多养羊了。” 上官婉儿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很好!” 许良打了个响指,“戎狄人也是这么想的!” 第12章一条绝户计,可灭两国? “戎狄人也是这么想的!” 许良一句话让萧绰跟上官婉儿都懵了。 上官婉儿更是面上泛起愠怒。 许良将她跟戎狄人相比,怎么听着都不像好话。 若非女帝在侧,她定然要动怒了。 萧绰忍不住开口:“许爱卿,你这话什么意思?” “回陛下,臣的意思很简单,不管是不是做买卖的,只要是卖东西的,都会算这个账。 什么东西贵,就多卖什么东西。” “我大乾多收羊毛,戎狄人想要在互市上换取更多的东西,自然就会想到多养羊,多剪羊毛。” “草原就这么大,养的羊多了,相应的就会减少马的数量……” 许良还未说完,女帝萧绰目光陡然一亮,她明白了! 此计之所以称急计,就是在短时间内用高价诱使戎狄多养羊,让他们自己减少马匹的数量。 马匹一少,戎狄骑军实力必定严重受损! 更为关键的是,此计一旦施展,不管戎狄高层能不能看出端倪,都无法阻止。 在知道不用通过劫掠、杀戮、流血,只需平平安安就能过得更好时,谁还愿意骑马四处厮杀? 当然,这样的人是有,但毕竟是少数! 一如中原九国百姓,绝大多数人的要求很简单:有地种,有饭吃,有屋子住,有媳妇陪。 此四件事都满足了,还拼什么命? 萧绰思索良久,点头道:“许爱卿,你这条急计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奏效,只是这物资、银钱消耗过于庞大。” “不过,若是能让戎狄止戈,甚至将戎人收拢为我大乾子民,倒也值得。” 上官婉儿却轻声提醒:“陛下,戎人野蛮,难以教化,若他们得到了足够多的好处,仍然不肯归顺,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萧绰眉峰凝聚,看向许良。 许良却淡定摇头:“陛下放心,只要此计得以顺利实施,戎狄之人便是想反悔也没机会了。” “为何?” “陛下可知臣为什么收羊毛,而不是收牛毛、牛皮?” 不等萧绰回答,他便自顾自回答,“羊毛出在羊身上。” 萧绰眉头一挑,“嗯?” 许良赶忙躬身,“陛下日理万机,可能有所忽视,养羊与养牛马大不相同。” “草原上,牛马吃草只吃茎叶,但羊吃草却会连叶带根一起吃掉。 如此一来,养牛马的话,来年草原上还会长出草来。 可养羊的话,来年的草原就没有牧草可长了。 到时候别说他们想反悔,只怕连食物都是问题。” “这……” 萧绰跟上官婉儿彻底懵了。 果真如许良所说,此计一年便可初见成效,两年足以重创戎狄,三年…… 上官婉儿忍不住心都开始颤抖。 刚开始她还以为许良说收羊毛只是在取笑她,没想到内里竟是如此狠毒! 可以预见,长不出牧草的草原会快速沙化,没了草场跟食物的牧民将会大量饿死! 剩下的要么迁徙,离开大乾边境,要么归顺大乾! 而大乾在此过程中要做的,只是花钱、开市,不费一兵一卒。 此计,太毒! 许良,太狠! 此计的毒辣之处在短时间内就能刺激人的贪欲,让人无法不上钩。 人性最难琢磨,可对许良来说却是直击人的软肋。 谁能想到,如此一条狠辣的毒计居然跟羊吃草的习惯有关? 如果说对付楚国的饮水绝户计是明着放水残忍杀人的话,而这招流毒千里的绝户计却是一场虚假贸易繁荣下的谋杀! 不见刀,不见血,却比战场上的拼杀更血腥,更残忍! 本以为饮水绝户计已经够毒了,没想到流毒千里绝户计更毒! 萧绰惊得薄唇翕动,看着堪舆图一言不发。 袍袖下,她的玉手用力摩挲。 良久之后,她看向许良,抿嘴道:“许爱卿,若用此计,朕的千古一帝,你的名垂青史,只怕都是骂名吧?” 许良搓手:“陛下,臣的计策确实狠了点,若建不世之功,自然得有非常之计。 只要不是通敌叛国,些许污点又有何妨?” 萧绰苦笑:“你不计较这些,朕却要计较。” 她是一国之君,可以不计较自己名声,却不得不为整个大乾考虑。 若世人都对大乾的印象都是居心叵测的蛇蝎之辈,他们定然会联合起来对付大乾。 到时候大乾面临的挑战将会比现在更困难。 “许爱卿,此计虽能见奇效,却未免太过阴毒。而且你这条计策虽然耗时虽短,消耗却甚巨,还需慎重考虑。” 许良拱手:“陛下圣明,此计虽有奇效,臣也不建议立马就用。” 上官婉儿不由皱眉。 这许良! 用计歹毒不说,居然还如此擅长逢迎拍马。 陛下不知道的,他不说是陛下不知道,而是陛下“日理万机,有所忽视”。 陛下问计,他说可助陛下成为千古一帝。 陛下看出毒计问题所在,他又说“陛下圣明”。 这厮端的是无耻,主打一个能屈能伸,进退自如。 萧绰也不由皱眉。 她没想到许良初入官场就有如此善于钻营的习气,假以时日,定然会成为官场老油子。 这种人,若不敲打敲打,难保不会成为朝中奸佞。 萧绰冷哼一声,声音威严且冷冽,“许爱卿,献计是你,说不用也是你,与朕是否圣明无关。 朕不喜逢迎拍马之人,你……可明白?” 许良愣了一下,怎么刚才还好好的,说翻脸就……嗯? 他反应过来,赶忙拱手道,“陛下,臣说不建议陛下现在就用,绝非逢迎拍马,而是此计更有妙用!” “还有妙用?” 萧绰意外,“说来听听!” “臣敢问陛下,这身黼黻花纹的龙袍是何材质,从何而来?” 萧绰皱眉看向上官婉儿。 后者迷惑不解:“许大人,你问这个干什么?” 许良微笑道:“自然是跟流毒千里的绝户计有关。” 不等君臣明白过来,他直接扯了自己官服道,“乾地少水,故布料多为麻、葛,少丝。 既然乾地少有种桑养蚕的,自然也缺少相应的缫丝织绫技术。 若臣所料不差,陛下这身黼黻长袍是丝质,非我大乾所产。” 女帝瞬间皱眉:“婉儿?” 上官婉儿身子一颤,“陛下,您贵为一国之君,饮食穿着上自要与群臣不同……” “够了!” 萧绰冷声道,“自今而后,朕为一国之君,更要带头做表率,只穿大乾所制衣物……” 而许良也未等萧绰说完,也拱手开口:“陛下,还请容臣说完,臣的流毒千里之计正应在这丝绫上。” 第13章羊毛能出毒计,衣服也能? “丝绫?绝户计?” 萧绰愣住,这也能想到绝户计? 羊毛能让人饿死,难不成衣服也可以? 许良整理了一下记忆,缓缓开口:“上官大人,这丝绫是来自魏国还是楚国? 瞧着斜纹挑花像是魏国的手艺。” 上官婉儿面露讶然,点头道:“的确是魏国大梁顶尖的丝绫坊所产,你怎么知道?” 萧绰也觉意外,“你还懂这个?” “这个,陛下,臣只是无意间得知……” 上官婉儿似想到了什么,轻哼一声:“无意得知?只怕是见得多了吧。” 这次轮到萧绰迷惑看向上官婉儿,面带征询。 “陛下……” 上官婉儿低声解释一番。 萧绰秀眉微蹙,看向许良,“许爱卿倒真是干一行,钻一行。” 许良讪讪而笑,摸了摸鼻子。 作为穿越者,他才不认识什么黼黻花纹,什么绫罗葛麻的,更不知道什么斜纹挑花,经纬交错。 但他的“原身”许良,却是熟悉无比。 无他,只因他是长安城内各家青楼的常客。 这个时代,青楼里很多姑娘都是吹拉弹唱样样通。 更有才艺双绝的,不仅能吟诗作对,还能烹茶品画。 论才情、格调不知高了前世多少倍。 哪像后世会所里的那些,只懂什么泰式、莞式。 再不然就是马杀鸡,泡泡浴什么的。 姑娘才情高,样貌好,自然有恩客出手阔绰。 上等的脂粉、绸缎、首饰自然不在话下。 许良作为其中之一,耳濡目染之下自然知道了何种衣服材质好,今年长安城乃至六国时兴什么发饰,何种花纹…… 在这方面,前身何止是“干一行,钻一行”,而是“干一行,爱一行”。 上官婉儿眼见许良神色,面露鄙夷,心底暗骂“色胚”。 就许良这样德行,镇国公居然好意思到上官家求亲? 萧绰却很快恢复平静,淡然道:“少年风流,只要不为非作歹,叛国投敌,不算什么。” “许良,继续说你的绝户计吧。” “是!” 许良心底诧异,心道女帝也不是全然不在意臣子作为。 不然何以“许爱卿”变成了“许良”? “陛下,臣之所以不建议流毒千里的绝户计现在就用,正应在这魏绫上!” “目前我大乾穿魏绫只在少数,若陛下带头穿魏绫,引群臣效仿,带动长安王公贵族都穿,甚至整个大乾的达官显贵、豪门富户都穿魏绫,又会如何?” “这……” 上官婉儿摇头道,“许大人,你这么做只会让魏绫价格上涨,魏国从我大乾赚走无数银钱。” “如此一来,岂不等于助魏国增长国力?” “还是说你想用此计与魏国交好,腾出手来专门对付戎狄?”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得有理。 戎狄在西、北,魏国在东。 若要对付戎狄,势必要防着魏国骚扰。 牵一发而动全身…… 以此判断,许良说得没错,这种耗费银钱的计策的确不适宜此时施展。 “倒是误会了他,他不是溜须拍马,而是纵观大局……” 上官婉儿心道。 许良笑着摇头:“上官大人莫非忘了下官说的羊毛了?” “羊毛?” 上官婉儿愣住,怎么又绕回羊毛了? 倒是萧绰沉吟道,“朕为一国之君,若带头穿魏绫,必然引起大乾内上下效仿……朕明白了!” 女帝目光越来越亮,“魏绫等同于羊毛,一旦买的人多了,魏国上下势必会多种桑树以养蚕缫丝,多织魏绫。” “商贾见有利可图,势必蜂拥而至。而两国通商涉及的脚力、车夫、客栈都会因为魏绫而发生改变……” “若时间足够久,魏国土地将会出现大面积种植桑树,而非粮食……” 说到这里,萧绰心底一颤,忍不住看向许良。 羊毛、魏绫,对她而言都是再不起眼的东西了。 没想到就是这么寻常的东西,在许良眼里却是可以轻易制定毒计的依据,让别国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 此时,许良含胸垂首,面露淡淡微笑。 他心底不由感叹,萧绰一介女流能当上皇帝果然不是偶然。 他虽以羊毛提示,上官婉儿却没看出其中玄妙。 而女帝萧绰却能顺着他的思路弄清此计的真正目的。 上官婉儿听了萧绰的解释后终于跟上二人思路,接过女帝没说完的话喃喃道:“此计最终目的不是稳住东方,也不是麻痹魏国。 你的最终目的,是魏国的农田!” 说到这里,她心下骇然。 按照许良所说,一旦魏国因魏绫改粮种桑,时间一长,大乾只需停止购买魏绫,魏国必乱! 她似已经看到了魏国的饿殍满地,累累白骨! 上官婉儿恍然生出一种自觉不合时宜的同情感:魏国被许良惦记上,算是魏皇祖上缺了大德!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明白许良为何说这种绝户计不适宜立马就用了。 只因这计谋只能用一次! 若只对戎狄用,事后魏国会有防范。 若只对魏国用,戎狄也会防备。 最好是东西两边一起用,同时收割! 一条毒计,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直接坑害戎狄、魏国两地百姓! 再看许良,含胸垂首,看似谦良恭谨。 可上官婉儿却看得肌体生寒。 就在刚刚,她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许良阿谀奉承。 孰料这看似恭谨之人静如蓄势待发的毒蛇,于暗中伺机而发。 他的毒计却比毒蛇还毒,动辄便要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此时此刻, 萧绰背靠龙椅,长舒一口气,右手握拳轻砸御案,良久之后才幽幽开口:“许爱卿,依你所见,若要对戎狄、魏国同时施展,眼下该如何做?” 上官婉儿猛然看向萧绰,“陛下!” 她自幼跟女帝一起长大,太了解女帝了。 若此绝户计只对戎狄,女帝还会因为此计太过毒辣而犹豫。 可此计可以同时针对戎狄跟魏国,还能减少因战乱导致的大乾将士死亡,一举三得,她便不会犹豫! 于帝王而言,很多事没有对错,只分得失。 “陛下,如臣所说,此绝户计要想施展,我大乾极耗银钱。” “当务之急,是想法子挣钱,充盈府库……” 第14章你也太小看许良了! “银钱……” 萧绰敲击御案,片刻后看向许良,“许爱卿,你可有快速聚敛……挣钱的计策?” 很明显,她已经被许良说得动心了。 “陛下!” 上官婉儿提醒,“快速敛财容易动摇国本!” 萧绰却摆手,目光热切地看向许良:“许爱卿?” 上官婉儿也急了,沉喝道:“许大人,你为大乾朝臣,一言一行当为大乾负责!” 许良抿了抿嘴:“有,但臣不建议陛下用。” “何计?” “抄家。” “若是卖官呢?” “卖官隐患太大……而且卖官来钱也不如抄家快。” 君臣一问一答,听得一旁的上官婉儿心神狂跳。 在她看来,此时的女帝萧绰为了能快速开启流毒绝户计,已经不管后果了。 她心底已经打定主意,此后一定要力谏女帝,远离许良这佞臣! 他出计策,只管是否奏效,全然不计后果。 长此以往,整个大乾朝堂,乃至大乾都将被他搅闹得一塌糊涂! 然而此时萧绰却笑了,“许爱卿觉得该抄谁的家?” “回陛下,此事不是臣说了算,乃是陛下跟大乾律法说了算。” “若朕说是你镇国公府呢?” 上官婉儿眉头微挑,心底一叹。 许良终究太年轻,仗着有些计谋便在陛下面前卖弄,这下引火烧身了吧。 不过说到底许良也不过是少年得志,一朝忘形。 眼下受些挫折也好。 不料许良躬身一礼,随后挺直腰杆直视女帝:“若国公府果然做了违反大乾律法之事,无论陛下如何处置,臣不会有丝毫怨言。” 萧绰眯眼,没有立刻回话。 片刻后才大笑道:“许爱卿果然忠君为国,其心赤诚。” “好如你所说,暂缓对戎狄、魏国施展此计,朕接下来会着手充盈国库。 待时机成熟,对两地动手!” “陛下圣明!” “不急着拍马屁。” 萧绰挥手让人撤掉了堪舆图,神色忽地变得轻松起来,“既然急计都不可用,许爱卿是否有缓计可用?” 上官婉儿已经看愣了,不明白陛下态度转变为何如此之快。 更让她疑惑的是这个时候的许良竟然不再立马回答,而是眉头紧锁,似在思索,好大会不见动静。 偏偏陛下也不催促,就这么等着。 良久,许良才缓缓开口:“陛下,以臣所见,对魏绫之计可暂缓,跟戎狄互市可着手推行。 只不过现在跟他们互市交易东西以等价换取,并不推行羊毛之计。” “一则现在互市可以缓解边境吃紧的局势,我大乾也可以趁机收购战马等必须之物。” “二则可以通过互市麻痹戎狄,这期间我大乾可以几次调整交易所需,让戎人觉得我们每个时期收取不同物品是正常的,也能让将来羊毛之计的推行更为顺利。” “三则是现在可以通过开放边城互市尝试能否吸引一部分戎人,允许他们居住在边城附近,或者接受大乾约束,成为大乾子民。” “不管是这些戎人的养马之术,还是直接减少戎狄的人口数量,现在就开始正常推行互市都不亏。” 萧绰沉吟点头:“可以,国库积蓄可以支撑部分互市所需。 只是要想对付魏国,仍旧需要银钱,这要如何解决?” 许良躬身道:“此涉及开源节流,臣心底只有大概雏形,尚需验证。 求陛下容臣回去验证一番,果然可行,再献计不迟。” “好!” 萧绰赞许点头,“朕等你的好消息。” “婉儿,你带着许大人先熟悉一下朕处政务所在,再让人送他回去。” “臣遵旨。” 上官婉儿随即领着许良熟悉了他以后“上班”的地方。 上官婉儿走在前面,心底起伏不已。 没想到陛下居然没敲打许良! 她瞥了一眼许良,发现许良竟没有劫后余生的觉悟,甚至跟个好奇宝宝一样到处打量。 “许大人,作为朝奉郎,你需在陛下面见大臣、外史、处理政务时伴侍在侧。” “你已经去了太极殿,那里是干什么的不用我多说。” “御书房你也知道了,是陛下单独召见朝臣时所用。” “还有紫宸殿,陛下在那里通常会召见外史、外臣。” “此外如文华阁、尚书阁,陛下也会不定时去那里召见各部堂官……” 许良越听心越凉。 本以为两天一打卡已经够苦的了,没想到女帝萧绰如此勤政,几乎每天都有政事要处理! 按照上官婉儿的说法,自萧绰登基以来的三个月,她还没休息过一天! 关键是萧绰是女帝,不像男人,白天处理政事,晚上还能找后宫佳丽放松一下。 她每天早起晚睡,最大的休闲就是在御书房练字,或是在御花园里走两圈。 皇帝做到这份上,还有什么意思? 可一想到自己是给这样的领导打工,许良的心也跟着沉下来。 领导是工作狂,下属的日子又能好哪儿去? 就这样熟悉了以后各处办公地点后,已是晌午。 看上官婉儿的意思,没有留他吃饭的可能,许良便拱手告辞。 临行前上官婉儿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许大人,少年得志固然是好,可也要懂得凡事须有分寸。” 许良再次拱手:“多谢上官大人提点。” 上官婉儿便转身去见女帝。 “陛下!” “婉儿。” 萧绰招呼上官婉儿,“巧了,御膳房刚送来的午膳,陪朕吃吧。” “谢陛下!” 君臣二人斜对而坐,两碗米,七八样菜蔬。 上官婉儿等女帝夹了第一筷之后才吃了一口米。 萧绰夹了一块鹿脯放在上官婉儿的碗里,“这是午膳时间,不必拘礼,吃吧。” “遵旨。” “你……” 萧绰轻轻摇头,边夹菜边说,“刚才许良所说,你以为如何?” 上官婉儿就要放下碗筷起身,却被萧绰摆手拦下,“边吃边说,就像以前下学吃饭一样。” “臣领旨。陛下,许良所出计策确有可行之处,却也太过毒辣,于陛下名声不利。一旦施展,陛下难免为列国诟病。 朝中史官、言官只怕也要罗里吧嗦。” 萧绰点头,叹道,“男子为帝,尚要顾及名声。朕为女子,再行毒计,更易被世人说成心肠歹毒。” 上官婉儿趁机问道:“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还要重用许良? 今日除了在朝堂上献的换国之计外,其他计策均为毒计。 臣实在担心陛下会……会……” “怕朕会急功近利,铤而走险?” 上官婉儿默不作声。 萧绰轻笑:“那你也太小瞧朕了。 朕用许良,就是看重他这股不受世俗道德约束的狠劲。 他的毒计朕可以不用,却不能没有。 更何况他的计策也不全然是毒计。 如今日的魏国之危,若无他的换国之计,我大乾如何自处? 许良之计,可视作没有出路后的保命手段。 朕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上官婉儿目光一亮,展颜微笑。 萧绰又道:“而且你也太小看着许良了。” “先前他提‘千古一帝’时,更以言语鼓动,分明是想试探朕的野心跟底线。” 上官婉儿美眸一挑:“这厮竟如此大胆!” 萧绰轻笑道:“不奇怪,他有如此才学,见识自然不低。 若朕只想做个女子皇帝,那他自不会有流毒千里的绝户计。 可朕愿做那千古一帝,于他来说便是一种保障。” “保障?” “嗯,朕的野心越大,越需要他建言献策,他就越安全。 反之,朕只偏安一隅,做个守成皇帝,他只会明哲保身。 否则他动辄便要冒着卸磨杀驴的风险。 就像……今日在朝堂上一样,换国之计是他为了保命所出,并不想因此被人诟病抨击。 可朕还要将其流放,逼得他不得不尽力,这才有了引水绝户计……” 上官婉儿面露不可思议:“他才十九,怎会有如此缜密心思?” 萧绰笑道:“你我不过二十二,不照样一个登基称帝,一个成为御前二品?” 上官婉儿摇头:“陛下乃是女中豪杰,千万人中难出一个。 臣能有此际遇,全仰仗陛下提携。” 女帝又笑,“还说许良逢迎拍马,你这样跟他又有什么分别?” “陛下!” 上官婉儿嗔怒看向萧绰。 “哈哈。” 萧绰爽朗大笑,“婉儿啊婉儿,你可太久没有这么瞪人了。” 不等上官婉儿开口,萧绰自顾自笑道,“亏得许良解了魏国之危,让朕的心情都变得好了。” “朕要好好赏他,不如……婉儿,朕将他赐婚给你如何?” “陛下!” “哈哈!” 第15章大儒为我辩经:你原来一直在藏拙! 镇国公府。 许良身穿官服,散发别簪下了马车。 母亲王氏在下人的陪同下早早在门口等着。 见到儿子下车,她激动上前:“良儿,陛下召你入宫,不是责罚吧?” 许良心生感动,宽慰道:“当然不是,是让上官大人带着儿子先熟悉宫内一切,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 王氏轻拍胸脯,终于放下心来。 在许良回来之前,她甚至担心自己儿子是不是被女帝给阉了! 如今看来,儿子的确一鸣惊人,得女帝器重了! “翠红,快去温壶酒来,我吃了也好快活快活。” 王氏满脸幸福。 熬了这么多年,也该自己扬眉吐气了! 许良又宽慰母亲几句,就要回房补个回笼觉。 这一天折腾得实在厉害。 不想刚转身就吓得一个激灵,一个面瘫脸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春……春来叔?” 顾春来,爷爷许定山养大的孤儿。 十七岁那年跟着爷爷许定山在河东一战中,立了陷阵、夺旗、斩将三大功。 爷爷退下来之后,他便辞了五品武将的官,跟在镇国公许定山身边当起了贴身护卫。 在许家,顾春来身份特殊,许青麟、许青峰这些人都是让自家晚辈将顾春来视为叔伯,而不是家臣、下人。 许良对顾春来的敬畏来自本能。 只因他此前跟着顾春来练武没少挨揍。 让他意外的是,顾春来一张面瘫脸上难得露出微笑,“老爷要见你。” 说罢,也不等许良开口便转身带路。 “爷爷?” 许良快步跟上,回想关于爷爷许定山的记忆。 他记得爷爷以前还是很疼他这个孙子的,替他向上官家求过亲,读书不成还想让他练武从军,完全就是一个为子孙谋划的至亲长者。 为何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一言不发? 二人一路来到“农园”,面前一片翠绿。 镇国公府占地极大,天南海北的奇花异草不知几多,唯独许定山的院里与众不同。 偌大一个庭院,分别种着萝卜、蒜韭葱、菠菜、茄子、芫荽等青菜。 茅屋旁有篱笆栅栏,里面养着鸡鸭。 世人不会想到,那个仅凭名字就能止魏国河东之地小儿夜啼的“人屠”许定山竟是一个热衷刨地种菜的老农! 从地面湿度上看,老爷子是早上刚浇过水。 那个时候,自己正在金銮殿上,生死难测。 是他笃定女帝不会动许家,便想趁此机会好好给他这个孙子点教训? “老爷,大公子来了。” 顾春来高声吆喝,随即走出院子,只留爷孙二人。 一身短褐穿着的许定山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镰刀,看上去就是寻常田间劳作的一个老农。 “来了,爷们?” 许良:…… 一句意外又意外的招呼把他差点整不会了。 略作沉吟,他躬身行礼一礼,“孙儿见过爷爷。” 许定山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过来,自己则走到一片长得粗壮的韭菜地里割韭菜。 许良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老人一边割一边问:“知道我为什么没去跟陛下求情救你吗?” “这……” 许良没想到老爷子这么直接,一下子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略作沉吟,他试探道:“爷爷是想告诉我,你的孙子就像这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下一茬,不差我这一个?” 许定山割韭菜的动作忽然顿住,回头看向许良,似要看清许良心底真正想法。 但后者目光平静,他一时之间竟没看透! 然而他仍旧没有回答,又问了一句,“这混账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爹那狗日的说的?” 许良:…… 老爷子这么猛的吗? 一句话骂了仨,连自己都不放过。 “我爹。” 许良如实回答,心底松了口气。 “混账话、狗日的”应该可以说明老爷子的态度了。 然而老人却笑眯眯追问了一句,“你信吗?” 许良短暂斟酌后老实回答:“本来是有些信的,现在不信了。” “哦?” 许定山面露费解,似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许良嘴里说出来的。 短短半天时间,自己大孙子像是换了一个人。 “为何又不信了?” 许良便将来的路上想到的说了大概: “若爷爷不管我的死活,也不会到上官家为我上门求亲。 爷爷是武将之首,上官家在文臣、清流中颇享盛名。 文武相结合,太犯忌讳。 可是孙儿又太不争气,若无强援,后半生堪忧。 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爷爷能为孙儿谋到这种地步,孙儿心底只有感激。” 这话是他去朝堂的路上就想到的,当时是有赌的成分,见了爷爷后就确定了。 “再者,孙儿非议陛下功过本就是两可之间的事。只是此事乃廉亲王亲自出手,陛下迫于形势也不得不做出一些态度。 若孙儿所料不差,此事最可能的结局是陛下对许家小惩大戒。 但廉亲王会跟疯狗一样从许家咬下一块肉来。 这种事,爷爷心里清楚,廉亲王心里也清楚。 只要陛下不傻,也会将此事如此处理……” 许定山目中露出精芒。 “好好好,原来你什么都懂,一直在藏拙!” 许良心道果然。 辫子军入关之前非汉不可,破城之后自有大儒为其辩经。 同样道理,他之前再怎么荒唐,在今日一鸣惊人之后自有人为他脑补理由。 世间需要脑补啊! 这个时候许良也很合适宜地说了句:“爷爷,之前是孙儿年少,自以为许家树大招风,若我藏拙便可免去诸多麻烦。 如今看来,一味退缩忍让只会招来更多麻烦。 唯有足够强大才能让旁人不敢小觑。” 许定山欣慰点头,“看来老夫的一大堆道理都不用说了。 书上怎么说的来着,什么不谏,什么可追的……”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对,对,就是这句……咦,你小子不是读书不行吗,怎么知道这句?” “孙儿知道这句不奇怪,奇怪的是爷爷您怎么也知道这句?” “臭小子!” 许定山手腕一拧,以镰刀背抽向许良,却被许良轻松躲过。 爷孙举动,十分默契,似在这小院里不止一次出现过这一幕。 许定山重新蹲下割韭菜:“那就说说以后吧。” “你在殿上献的计策我也听说了,嗯,换国之计堪称救国良策,引水绝户计却是实打实的生儿子没屁眼的人才能想出来的……” 许良:…… “爷爷,您这样说自己孙子不好吧,还想不想早点抱重孙子?” 许定山却没搭理许良,继续道,“可你心底也要有个数,一旦被魏国、楚国知道你出这种计策,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什么刺杀、美人计的都会往你身上招呼。 你太年轻,爷爷怕你把握不住啊。” 许良认真点头:“到底是亲爷爷,要不您帮我分担一下。 刺客来了您扛,美人计我上?” 许良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开始皮了。 许定山笑得好似老怀快慰:“真是爷爷的好大孙!” 话锋一转,他又道,“外人要防,自己人也要防。” “防您,还是防我爹?” “臭小子!” 许定山没有理会,只面露担忧道,“你应该清楚我说的自己人是谁……” 第16章找不到出兵理由?我能! “自己人?” 许良摇头,“对我好的才是自己人,想害我的,都是外人!” “廉亲王父子在朝堂上针对孙儿,又针对我许家,已有取死之道。孙儿自会想办法除掉。” “至于陛下,暂时不会对孙儿怎么样的。” 许定山将割好的韭菜码放整齐,摇头道:“小子,别以为献了计,陛下就不会动你。当年老子也是信了先帝的话,助其尽夺河西之地,然后呢?” 许良点头:“爷爷说得对,这一点孙儿自会防范。” “怎么防范?” “这……容孙儿想想。” “老子倒是有一计,想不想听听?” “您也有计?”许良诧异看着一脸神秘的老爷子,隐约感觉有些不靠谱。 “当然,老子可是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能活到现在你以为只靠蛮力?” “何计?” “听说过‘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吗?” “嘶——” 许良倒吸一口凉气,“爷爷,您不会……” 许定山伸手敲了他一下,“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觉得让女帝陛下成为你媳妇怎么样?” “爷爷,您……” “怎么,你不敢?” 许良挠了挠头,“那毕竟是女帝……” “怂包!” 老爷子啐了一口,“咱老许家一门神枪天成。 老子手里一杆枪为大乾打下千里江山,你是老子孙子,不说手持长枪马上杀敌,难道腰里一杆枪床上还不能攻城掠地? 老子对大乾萧家忠心耿耿,又不是要你篡权夺位,只是要你为咱老许家扳回一城都不敢?” 许良怒了,激我? 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更何况自己一直想建功立业,族谱单开? 攻略女帝似乎也是一条路子…… 但他在心底告诫自己,软饭也得硬吃! 许定山神色却陡然变得严肃,“爷们,心里有这事就行,可不许胡乱说出来! 但你真得好好想想,若这危险来自当今陛下,你又当如何?” 许良也不再皮,正色道:“我帮陛下许了一个包藏宇内,一统天下的大愿……” “我告诉陛下,我想青史留名……巧了陛下也想成为千古一帝!” “在完成这大愿之前,只要我能证明我的价值,陛下就不会动我!” 略作思索,他便将女帝二次传召说了大概,但只说了要对戎狄、魏国动手,却并未提及羊毛、魏绫之计。 许定山直接惊着了,好半晌才喃喃道:“嘿,你小子,你小子……” 但片刻后他又皱眉,“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出那种毒计? 你有没有想过,陛下终有一天会为了悠悠众口,杀你以平众怨?” 不等许良回答,他自己似想到答案,“这也是你故意为之? 你出毒计,朝臣自然会疏远你,你就成了孤臣。 是了,陛下让你做有名无权的朝奉郎,已表明了她的想法。” 说到这里,他目中已经满是欣赏,“好大孙,看得出来,陛下很器重你啊。” 许良笑笑:“没办法,孙儿如今锋芒展露,不由陛下不重视啊。” “呵,你这不要脸的样子很随老子。”许定山摇头笑道,“可你这样也让自己更危险。” 许良皱眉,“更危险?” “不错,你能从自身安危出发,鼓动陛下许下大愿,这是长久之计。 再从戎狄、魏国出发,这是落在实处,让陛下看到希望,都没问题。 但,陛下当下最需解决的问题不是这些。” 许良一愣,当下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许定山忽然问了一句,“你凭什么觉得陛下不会重罚你?” 许良轰然一震,试探开口,“朝局?” “不错!” 许定山点头,“你出如此毒计,就等于跟陛下捆绑在一起。可若陛下皇位不稳,你又该如何?” 许良皱眉沉思。 女帝萧绰刚登基没多久,内有廉亲王这样的宗亲虎视眈眈、守旧朝臣的质疑,外有列国想要趁虚而入。 这些问题其实可以归结为一点:她一个女子,能否坐得稳皇位。 而最快解决这些质疑的法子便是——打仗! 历史上,诸多掌权者都是通过发动对外战争来缓解内部矛盾。 这一招屡试不爽。 打仗能够在短时间内转移朝野的质疑与注意力,减轻女帝压力。 若女帝能在短时间内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证明自己,这种质疑将会轻松消弭。 “打仗……” 许良目中露出精芒。 穿越前,他一直有个单开族谱梦。 如今自己似乎可以创造机会。 但想短时间内打一场胜仗…… 许良笑道:“爷爷,若是大乾对外打赢一场仗,是不是就能最大程度稳住朝局?” “嗯?” 许定山吃惊看着许良,这都能想到? 这还是老子那个浑蛋孙子吗? 许良眼见许定山神情,心底愈发确定,“爷爷,以大乾目前兵力,对上谁能稳胜,且能在短时间内快速结束战斗?” 许定山心神震撼,不明白许良平日连书都看不明白的,如今怎么跟忽然开窍了一样。 不仅有计谋,还有胆魄,更有见识! 虽然疑惑,但他还是如实回答,“韩国!” “韩国秦、楚、魏三国之间,是三晋之一,与魏、赵一直争夺正统,却国力最弱。” “若无外力干扰,大乾可以轻松灭掉。” 显然,在老爷子心底已经多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什么,目中射出精芒,“之前大乾、楚国、魏国攻韩,一直互相搅局、掣肘。 如今有你的换国计跟引水绝户计牵制,大乾倒是可以出兵。” “只是……” 老爷子忽然又皱眉,摇了摇头。 许良疑惑,“只是什么?” “韩国很狡猾,知道自身处境,从来都不跟三国死磕,这就使得近年来三国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出手。要找到理由,陛下估计早就动手了……” “缺理由?” 许良神色古怪,这韩国不沾事的本事这么强吗,让人想揍他都找不到理由? “爷爷,韩国有占过大乾城池吗?” “没有,倒是我大乾东南六座城池是从韩国夺的。” “韩国有对大乾皇帝不敬吗?” “也没有,女帝登基,韩国派使者来恭贺了。” “韩国有联合别国逼迫大乾吗?” “有,但这个理由已经用过,场子也找回来了。” 许良:…… 这他娘的,滑不留手啊! 他起身就走。 许定山意外,“爷们,怎么走了,不再说会?” “不了,我去帮陛下找出兵的理由。” “找理由?” 许定山皱眉,理由要这么好找,还用得着你? 许良却呵呵一笑,找个打仗的理由而已。 这对旁人来说或许困难,对他来说压根不叫个事! 要么学刘彘,要么学朱老四。 不妥妥的一找一个准? 真要说困难的话,就是原身不学无术,没怎么翻过书。 他得自己亲自去翻史书…… 第17章群臣发难,女帝危矣 “出兵的理由……” 许良回去的路上已经想好,先翻史册,学朱老四,往前翻“账本”,找到类似“白登之围”的耻辱之事,借机出兵。 实在不行就学刘彘,派个不怕死想立功的使臣去韩国搞事,出兵的理由顺理成章就有了。 打定主意后,他便回书房翻找,结果发现书架上都是些治学经义,并无史书。 家中史书都在老爹的书房。 许良也不犹豫,转身去找老爹。 “父亲,孩儿来寻些书看看。” “想看什么,自己找。在这里看,或者拿回去看,都行。” 许青麟言语温和,与昨日拿着绳子要勒死他的判若两人。 “我搬回去看。” 许良拱手致谢,便去书架上挑史册。 《虞唐》、《夏记》、《铜商》、《王周》、《奉史》、《春秋》等,还有一些野史。 野史未必真,但肯定野。 每一史都分成了若干册子,记录的内容也五花八门。 有君臣对话的,有报战果的,有报牝鸡司晨的,有报天降祥瑞的…… 都是文字,看得许良两眼昏花。 终于,他在角落里他看到一本带图的,上书四个字:春秋野闻。 摊开封皮,许良乐得差点没笑出声来,这竟是一本艳俗小说! 没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老爹竟还好这一口。 他不动声色将书册藏在袖子里,又接连翻了其他架子,没再发现别的,便装作无事地抱着一摞书走了出去。 “父亲,这些书我带回去看看,看完了还您。” “去吧。” 许青麟赞许点头,“你现在做了官,知道用功读书了,很好。” 待许良走后他猛然想到什么,急忙起身去看书架,接连翻找,没发现想找的那本,脸色骤然变化。 那可是他偷摸托人弄来的善本! “逆子,怎么突然要看书!” 许青麟咬牙切齿。 …… 许良做贼一样抱着书快步跑回自己书房,关上门,摊开那本春秋野闻。 他要评定一下这个世界的文艺水平如何。 然后……就这? 本以为是西门大官人跟金莲的爱情故事,没想到是套图的标题狗。 许良愤愤将书扔在一边。 “没一点细节,插图粗制滥造,连粗粮都算不上……这种破书也值得藏?” 不过他猛然想到什么,又将书捡了起来。 看老爹将这本书藏得这么深,分明十分宝贝。 这种劣质书都有人看的话,那自己直接抄了笑笑生岂不是能发一笔横财? 许良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抽出一张纸,在上面歪扭写下“写书……金某梅……挣钱”的字样,压在案下。 随后他长舒一口气,翻看史书。 这一看竟从午后看到了夜里,又从第二天上午看到了午后。 终于,他在一本名为《列国记.晋书》中找到了关于大乾与古晋的一段往事: 大乾穆王时候与晋国互有通婚,关系一度升温如一体。 后来晋国内乱,乾穆王要帮助女婿姬伯登上晋王之位,条件是姬伯登上王位之后划河西五城给大乾。 一心想当王的姬伯自然应允,没想到登上王位之后反悔了…… 史书上记载的是: “王欲划地谢乾君。 韩智子问曰:‘王欲割己肉养饿虎耶’? 王曰:‘吾归此位,仰仗乾君多矣。乾君为孤至亲,焉能背弃?’ 韩智子急斥:‘王昏矣!乾则乾矣,晋则晋矣!’ 王默然不语……” 写《晋国记》的这位老兄明显用了留白技法,没说结果。 但后续乾、晋两国敌对却是事实。 按照凡事有因有果的道理来逆推,大乾不会无缘无故对河西有那么深的执念。 而这罪魁祸首,就是那个韩智子! 只要抓住韩智子这番话不放,大乾就有理由出兵打韩国。 只因这个韩智子,就是后来三家分晋中韩皇的先祖! 看到这里,许良将此页折下,咧嘴笑了起来:出兵韩国的理由,找到了! 只等明日上朝…… …… 翌日,寅时。 许良在丫鬟的催促中醒来,穿衣洗漱。 出发之前,他不忘将《列国记》塞在袖里带上。 这可是他今日请功的道具! 让他意外的是,不上朝的许青麟居然早早在马车前等候。 许良正疑惑着,老爹便上前给他整理了官服,又神色严肃地说:“如今你是朝奉郎,随侍陛下,做事说话须得注意分寸。 今日早朝不比前日,乃是三品及以上的大员。 他们所论之事,多是你不能参与的。 少说,多听。 便是有话也不要当着诸多堂官的面说。 除非陛下当场问你…… 当然,就算陛下问你,得罪人的话也不要说,明白吗?” “孩儿知道了。” 许良躬身拱手。 区别于前身的顽劣不堪,他能真切感受到这位父亲的殷切希望跟关怀。 许青麟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去吧!” 许良点头,转身上了马车,一路直奔皇城。 途径桃叶街头,早有卖菜、早点的商贩叫卖。 许良听到有油果子、鸡汤之类,便放弃去朝露殿吃早饭的想法,买了包子油条跟鸡汤,在车上对付几口。 到了皇宫朝露殿,早有众多大臣等候。 没等多久,众大臣齐聚太极大殿。 许良本以为萧绰会直接提与戎狄互市的事,没想到听到的却是一句熟悉的“众位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许良先是一愣,这不耍人么? 寅时起床,颠簸了半个多时辰,又等了那么久,天还没完全亮,你一句话打发了? 不过能早回家也不错。 至少今天打卡了。 不出意外的意外出现了: 文臣里一人出列,拱手道:“臣姚光年有事启奏,临洮半月前接连大旱,数县庄稼枯死,其余州县也严重干旱,已有旱灾迹象,百姓惶惶,臣请陛下早作打算!” “旱灾?” 萧绰皱眉,“朕记得月余前不是奏过今年雨水丰沛,粟米丰收有望吗?” 姚光年垂首道:“陛下也说了,那是月余前,不想短短半月时间皆是毒日,临洮地界已是千里龟裂,庄稼枯死了。” 萧绰皱眉:“临洮距离渭水、汉水皆不远,便是干旱,也可引水灌溉,怎会突然大旱?” 姚光年头垂得更低:“臣实不知,恳请陛下先作打算,拯救临洮二十万百姓。” 萧绰还未来得及回应,又有一人出列拱手:“臣田成有事启奏,甘州州府来报,七日前境内有赤色陨石从天而降,恐非吉兆……” 龙椅上的萧绰忽然打断,声音冷冽:“田爱卿想说什么?” “回陛下,臣原本觉得此事不过天象,并无他意,骤闻姚大人所说旱灾,心底惊疑,这或许是上天的启示。” 萧绰冷笑:“田爱卿是不是想说这是上天对朕的惩罚?” 田成慌忙跪下:“臣不敢!” 人群中,许良刚开始听到旱灾时还没觉得什么,觉得姚光年算是个干实事的,知道救灾防患。 可后面田成报了天降陨石后他就意识到事情没这么简单了。 这两件事看似没什么联系,实则也没什么联系,却是他们利用起来影射女帝萧绰的! 大旱、天降陨石,这在历史上可都是会被有心之人编排成天降启示的。 强如亚洲洲长李二凤,在登基之初都被接连出现的自然灾害弄得自我怀疑了。 更何况萧绰是女子登基,可做的文章更多! 此时,他对老爹交待他要“多听,少说”,以及老爷子说的“朝局不稳”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他悄然瞥向女帝,心底好奇面对这种发难,女帝会如何应对? 第18章臣有一计,可为陛下分忧 群臣刁难,女帝身陷困顿。 许良心底想着换作是他该怎么还击。 天降陨石是迷信,好处理。 但赈灾却颇为棘手。 历史上,但凡是赈灾,就没有轻松解决的。 生产力、交通、财力、粮食等等,都是问题。 除非…… 许良看向群臣,这里面肯定有合适的。 但这种人选只有女帝能挑出来,该怎么告诉她呢? 当堂讲出来肯定不行,那样他出了朝堂就容易被打死。 而且目前的情况明显是“高端局”,他一个无权的六品小虾米敢冒头就是找死。 唯一的法子是只能等退朝后单独跟女帝说。 想到这里后,许良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此时, 萧绰自龙椅上起身,声音霸气且威严道:“不敢,你们有什么不敢的?” “朕初登基你们就说什么牝鸡司晨,于国不利。 魏使逼迫,你们说荧惑守心。” “如今呢,许爱卿一记换国计轻松退了魏使,一场刀兵看着消弭于无形。” “眼看着荧惑守心不好用了,换陨石了是吧?” 许良听得暗暗赞叹。 萧绰能女子登基果然不是盖的。 别的不说,单是这强大的心理素质就不是一般人能比。 然而萧绰也仅是呵斥罢了,并不能拿田成怎么样。 可不等他反应过来,朝臣中忽然有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他。 虽只是匆匆一瞥,许良却感受到了不少恶意。 即便早有做好孤臣心理准备,他仍感到一阵不舒服。 毕竟谁也不想平白无故被人记恨上。 女帝的队友,不好当啊! 廉亲王萧荣原地站定,左右瞥了一眼,嘴角上扬一闪而逝,并未去看他。 好在许良只是六品小官,众大臣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多久。 又一人出列道:“陛下,圣人有言,上苍、鬼神不可说,非不信,实敬也!” “田大人仅是陈述事实,并未有对陛下不敬之意。” “纵使天象不足信,临洮大旱却是实情,此事终不是臣等敢随意编排的,还请陛下三思!” 萧绰深吸一口气,冷漠点头:“赵爱卿言之有理,这才是朝会应有之意。 诸位爱卿,既然临洮将大旱,谁有应对之策?” 满朝大员尽皆垂首,并无一人回应。 萧绰看向姚光年:“姚爱卿,此事你提出来的,可有应对之策?” 姚光年垂首:“微臣惭愧,并无救灾良策。” 萧绰似早知道答案,没有去看他,“其他爱卿呢?” 朝堂上一阵沉默。 正直如张居中、大学士吴明,也都是紧皱眉头,默然不语。 两个人一个是礼部的,一个是翰林院的,谈礼治学尚可,却不擅救灾。 虽有心,却无力支援女帝。 更何况提出此事的乃是户部尚书姚光年,要出策也是户部先想。 许良想着前世的大灾经历,旱灾不会致死,会出现伤亡的有地震、洪水、泥石流、森林大火。 前世救灾的方式也很清晰:疏散群众、政府补贴、八方支援…… 种种在前世司空见惯却行之有效的救灾手段放在眼下似乎都难以推行。 他此时真切感受到出生在强大国家的好处。 许良心下愤慨。 能看出来,女帝是个想干实事的人。 但群臣却只想借机发难。 他按下当堂声援的冲动,反复告诉自己,若是犯了众怒,两个镇国公都保不住他。 女帝萧绰目光在群臣中扫了一圈,在许良身上也停留了一下,发现后者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之后,面色更冷。 “既然众位爱卿都没什么良策,那就各自回去好好想想,待后天朝会再行商议!” “朕也会在这两天好好思量一番,退……” “陛下!” 一人高呼,“臣严世松有事启奏!” “说!” 萧绰声音冷冽,明显在压着火气。 严世松赶忙双手呈上一个册子:“这是吏部从去年述职官员中筛选出的贪官污吏,其中涉案情节严重的六人,其余程度不一的有一十七人,如何处置,请陛下定夺!” 女帝看向上官婉儿,示意她接过册子,声音已经冷到极致:“众位爱卿若有事不妨一并奏来!” 先是旱灾,后是天象,眼下又是贪官污吏! 魏使在长安的十几天里,这些事一件也没有。 眼下魏使吃瘪刚走,后脚这些糟心事都冒了出来。 只要不傻,谁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许良却眼睛一亮,这么巧? 他刚才还在想着赈灾人选,没想到转脸就有人给女帝送来了。 眼见朝堂再次沉默,萧绰声音冰冷:“既然没有,那就退朝!” 说着,萧绰大袖一甩,转身离去。 上官婉儿拿着奏折,冷眼扫了一眼群臣,正要跟着离去。 许良瞧见,赶忙冲其递眼色,嘴里无声说个“我”字,又悄然指了指女帝离开的方向。 上官婉儿目光微凛,立马反应过来,平静道:“朝奉郎许大人,请留步!” 不少人纷纷看来。 许良拱手:“上官大人,何事吩咐下官?” “你第一天上朝,还不熟悉宫中各地,本官带你先熟悉各地。” “谢上官大人!” 朝臣恍然,不以为意,各自离去。 只有在人群中悄然落后的廉亲王萧荣若有所思地看了许良背影,眉头微微皱起…… 许良跟在上官婉儿身后。 行至一处小湖前,她忽然停下脚步,转向许良,“许大人,你见陛下可是有话要说?” “正是。” 许良耐心给出解释,“先前在朝堂上,那么多堂官大人,下官也不确定当众说出是否妥当,只能退朝后再求见陛下。” 上官婉儿眉色稍解。 不管许良要说的是好话还是歹话,他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已是无形中避免了陛下进一步尴尬的可能。 “所为何事?” “下官有三件,不,是两件事要面奏陛下。” “到底三件还是两件?” 上官婉儿看向御书房方向,“许大人,你应该能看出来,陛下现在心情很不好,若你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言尽于此,她知道许良能听明白。 不料许良却拱手道:“上官大人放心,下官正为陛下分忧而来!” 上官婉儿心思一动,隐约生出几分期待。 是许良献计解了大乾之危,减轻了陛下身上的担子。 凡事可一即可再,没准他真有法子。 “上官大人,可以走了吗?” “等会。” “嗯?” 许良有心想问,却见上官婉儿秀眉蹙起,分明有难言之隐,他便老实不再多问。 好一会,上官婉儿才道:“走吧。” 待二人走到御书房外,听到里面一阵“砰砰”砸东西的声音。 不用想都知道在干什么。 御书房外的太监、宫女一个个神色木然,似没听到。 “女帝气得不轻啊!” 许良恍然明白为何上官婉儿刚才故意在小湖边等了。 上官婉儿似也没料到这种情况,略作沉吟之后高声道:“陛下,朝奉郎许大人求见。” “砰砰砰!” 上官婉儿无奈,伸手示意许良上前。 许良会意,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微臣有一计,或可解姚大人所奏之事。” “进来!” 女帝声音带着急切。 许良下意识看向上官婉儿,后者点头示意。 二人抬脚进了御书房。 刚进门,就看到地上满是陶瓷、古董碎片。 天青、三彩、鸡血…… 作为纨绔的许良看得直咋舌。 女帝这砸的都是钱啊! 随便一个瓷器都够他在红袖招包几宿的了。 就算是长乐坊的西域美人,开个单场估计也够。 萧绰还未更衣,只去了头上冕冠,一袭明黄龙袍配上此时她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像极了前世某部杀得只剩片名的女反派。 更离谱的是,这副模样的女帝让许良心底升起的竟不是保护欲,而是……征服。 这奇怪的癖好…… “造孽啊!” 许良知道此时不是皮的时候,躬身拱手:“臣许良,参见陛下。” 再抬头时,目光已落在地面。 这时候再皮,可就真的是作死了。 萧绰却已经等不及,不管地上碎片,快步来到许良跟前:“许爱卿,你说有计可解临洮旱灾?” “正是。” “速速说来!” 上官婉儿却出声提醒:“陛下,小心脚下。不如移步御花园再问不迟。” 不等萧绰开口,她又道,“临洮旱灾非一日之事。” 萧绰这才点头:“许爱卿,你到御花园等候,朕……随后就来。” 第19章用贪官赈灾,你确定不是用老鼠守粮仓? 许良进了御花园,坐在凉亭里,看怪石瑞松、奇花异草,感叹皇家奢靡。 他心底又将要奏之事理了一遍,确定没有纰漏,便起身远眺。 约莫两刻时分,女帝萧绰在上官婉儿的陪同下来到了御花园。 龙袍换成了三青底色暗金如意祥云纹的长袍。 似着急听许良的救灾之策,她的发饰没变,只如上官婉儿一般加冠别簪。 此时,单以女帝英气,许良自问都要暂避锋芒! “陛下!” 许良拱手走出凉亭,保持应有礼貌。 萧绰微微抬手,“许爱卿免礼,坐下说。” 许良便等着女帝、上官二人坐下,自己才坐。 “许爱卿,婉儿刚才说了,说你有两件事要说,是哪两件事?” 许良听出女帝急切,也不卖关子。 “回陛下,其一是应对临洮干旱之策。 其二是对韩国用兵之事。” “什么!”萧绰目光陡然变得热切,“对韩国用兵?” 许良心道果然,若非爷爷许定山提醒女帝最担心的问题,他只怕会忽略这么关键的一茬。 “陛下!” 上官婉儿轻声提醒。 女帝表现得太过急切了。 急切到她已经忽略了许良可能存在的立场问题。 但她转向许良时,目中满是狐疑,这许良,竟提到了对韩国用兵的事! 是老国公提点,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他果真有对韩国出兵的计策? 萧绰这才意识到什么,清了清嗓子,“许爱卿,你细细说来,果真可行,朕不吝封赏!” “谢陛下!” 既然女帝不差事,他自然更不能差了。 “先说临洮赈灾之策,臣在朝堂上听姚大人提及此事时便思索,以往朝廷应对此类旱灾,多是拨款、拨粮助灾民度过灾年,再在来年分拨种子,供灾民耕种。” “此法虽是常用之举,却存在诸多弊端。” “其一是在来年收获之前,百姓衣食温饱全仰仗朝廷救济。 “其二是朝廷赈灾款、粮颇巨,经手官吏难免动心,从中克扣,落到百姓手中不足一半,甚至不及三分之一……” 萧绰冷哼,“那是朕之前,这次赈灾若再有人敢贪墨赈灾款粮,朕诛他九族!” 许良摇头,“陛下,历朝历代,或远或近都有因为赈灾贪墨而人头落地,甚至诛九族的,然贪墨之事可曾断绝?” 萧绰皱眉,“那照你所说呢?” 许良拱手:“陛下莫急,且听臣说完。” “其三,即便朝廷今年赈灾,助百姓度过灾年,难保来年不再有灾。 如此再赈灾,再贪污,百姓难保不会因饿生怨,激发民变。” 萧绰、上官婉儿听了,忧心忡忡。 君臣二人在登基前就被先帝文帝亲自调教,通读史册、奏章,知道许良所说不虚。 期间也有不少变通之法,如整体迁徙流民、以工代赈、严格把关赈灾粮款每一环节的。 但结果都不甚理想。 有的是灾区饿殍满地,白骨累累。 有的是灾民怨声载道,激发民变。 还有的干脆是朝廷没人愿意去赈灾…… “许爱卿,你直说吧,有无妥善计策应对?” “有!” 许良朗声道,“灾情是姚大人提的,臣的解决之法正应在严大人提的事上。” 萧绰、上官婉儿面上露出了迷惘之色。 “许爱卿,姚光年与严世松所奏之事风马牛不相及,如何一个是问题,一个正是应对之策?” “许大人,陛下面前不可信口开河!” 许良拱手,“陛下,上官大人,涉及朝政,臣怎敢信口开河?” “赈灾之难,其根本在于朝廷的钱粮如何送到灾民手中。 若监督严苛,赈灾的官员没有油水可捞,自然不会尽心。 可若不严,钱粮经过层层贪墨,灾民得不到救济,要么饿死,要么民变……” 上官婉儿瞥了一眼目光迫切的萧绰,忍不住催促,“我的许大人,你就直说吧,怎么救灾?” 许良点头,“陛下若想解决赈灾问题,可从严世松呈奏的名单中择出贪官,让其去赈灾,最好是够杀头的巨贪。” 君臣二人直接傻了眼。 片刻后上官婉儿皱眉道:“许大人,让贪官去赈灾,不等于让饿狼看羊圈,让老鼠守粮仓吗?” 反倒是女帝面露沉吟,良久之后才看向许良,“许爱卿,为何巨贪之人是赈灾首选? 这难道不是纵容其贪吗?” 许良却摇头道:“敢问陛下跟上官大人,巨贪何以为巨贪?” 上官婉儿脱口而出:“自然是其手中权力!” 许良摇头,“非也,巨贪之所以为巨贪,是因其有足够的能力去贪。 任何巨贪都不是一口贪成个胖子,而是从小处贪起。 权力只是贪的前提,能力才是根本。 能力不够,贪个一两回,办不成事,砸了口碑,便不会有下次,自然成不了巨贪。 能力足够,一次两次三次,积少成多,积小成大,口碑越来越响,求其办事的也越来越多。” “所以,贪官品德或许败坏,但能力却未必不行。 巨贪,则必然有一技之长!” 萧绰、上官婉儿听得嘴角抽搐。 她们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清奇的观点。 贪官居然还能跟“口碑”扯上关系。 可细细一想,似乎的确是这么个理! 萧绰面露希冀。 她想到了许良之前献的计策,都是乍听之下匪夷所思,可细细斟酌却自有道理,一旦施展,必有奇效。 如同换国之计,寥寥数句便让魏使铩羽而归。 此刻,许良能把贪官剖析得如此透彻,就说明此法真的有可取之处! “许爱卿,巨贪赈灾具体要如何实施?” “此事简单!” 许良自信笑道,“如今吏部严大人给陛下上了奏表,说明吏部已经掌握了这些人该罚的证据。 他们没有按律处罚,而是呈奏名单跟事项,不管其根本用意如何,都有脱罪求活的意思在里面。” “陛下可将赈灾结果跟他们的命联系在一起,这既能向百官展示您胸怀宽广,也算给他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贪官对贪腐的人,手段再清楚不过。谁贪,谁不贪,怎么贪,贪多少,他们都门儿清。” “对贪官来说,谁敢在赈灾上贪污,就是在要他们的命!” “赈灾得力,有效控制灾情,免死,以观后效。” “不行就杀,到时候不管是严大人还是谁,都再挑不出毛病!” 女帝听得凤目闪耀异彩,脸上乌云也一扫而空。 “好,好,好,果然妙计!” 萧绰拍案赞道,“贪官为了活命只能老实赈灾。 他是贪官,属下那些贪墨的手段他肯定清楚,如此一来,便能保证整个赈灾过程钱粮不被贪墨。” 不料许良闻言却摇了摇头…… 第20章为了出兵,你把两百多年前的旧账翻出来了? “陛下,让巨贪赈灾,并不是要他们防着官吏贪,而是利用他们的贪。” 面对女帝萧绰的赞许,许良摇头否定, “嗯?” 萧绰愣住,“如何利用他们的贪?” 许良笑道:“他们是巨贪,本就该死,真要控制灾情,陛下事后莫非真的要饶了他们?” 这一问可把女帝问住了,“朕为九五之尊,一言九鼎,岂可出尔反尔?” 许良叹道:“陛下乃仁人圣君,对贪官尚且如此,对微臣这样忠心耿耿的更不必说。” 萧绰皱眉:“行了,朕不喜溜须拍马,有话不妨直说!” “微臣还有一计,名为借鸡生蛋之计,若用得好,贪官可尽其所用,灾情可解,百姓亦可对陛下感恩戴德。” “竟有此等妙计?许爱卿速速说来!” 许良点头,“既然让贪官赈灾是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陛下大可以将赈灾的钱粮少拨一部分。 剩下的那部分贪官心知肚明,自然会拿自己贪的那部分填上。 花钱买命,对贪官来说很值。” 上官婉儿摇头:“若贪官指出钱粮不够,不愿接受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法办!” 许良声音透着冷意,“钱粮足够,哪还用得着他们?” “可若贪官不拿钱财抵上怎么办?” “也无妨,贪官若不愿拿钱填上,又想活命,自然会想其他的法子。 或是往粮食里掺沙子凑数,或是以次充好,将粮食掺杂麸糠用以赈灾……” 这下女帝跟上官婉儿都怒了:“他们怎敢如此,麸糠怎能给人吃?如此一来岂不会激起民变?” “许爱卿,此计尚有不妥之处,容朕再考虑。” 许良再次拱手,恳切道:“陛下,掺麸糠已算是他们的良心之举,就算掺泥沙微臣都不觉得奇怪。” “须知赈灾第一要务是保命,麸糠、含沙的粮食对无粮可吃的百姓来说是救命的好东西。 若是从粮仓里直接拨出去的粮食,压根落不到他们手上。 地方的那些贵族、世家,有的是手段将这些好粮食弄到他们手上。” 萧绰沉默了。 她想到了先皇给她看的奏章里的一次赈灾,本该受表彰的大臣用的就是此法。 后来被御史参了一本,说那位大臣无视人命,贪污粮食。 先皇震怒,将那人诛了三族。 如今看来…… 想到这里,萧绰直接打断,“许爱卿,就按你说的做,用贪官赈灾。 你说的借鸡生蛋就是用贪官贪污的钱来赈灾,以此扩大赈灾面,对不对?” 许良拱手:“陛下圣明,微臣的借鸡生蛋之计不仅要借贪官的钱,还要借贪官的命!” “什么!” “陛下可寻一二心腹,暗中监督贪官,只待贪官用了微臣刚才说的那些手段,暗中记录,在灾情稳定下来后直接将其绳之以法,将其罪行公布于众。 掺麸糠、沙子等类似罪责都会落在贪官身上,民愤沸腾时,正是陛下杀他们时。 杀贪官既可以让百姓激愤有发泄之处,又可以让他们对陛下感恩戴德,更可以堵住朝中大臣的嘴。” “嘶——” 上官婉儿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太狠了! 利用贪官求活的心理,发挥他们贪污的能力跟关系赈灾,利用他们一贯处事手段跟罪证。 百姓感恩戴德,陛下收获民望,百官也挑不出毛病…… 这些贪官怎么也不会想到,只要接了赈灾的差,就等着被算计到骨子里! 萧绰却问道:“若是贪官规矩办事,捐了家财保命,又该如何?朕总不好再杀人了吧?” “陛下可让他们将赈灾完成,修建沟渠,他们的钱总有花完的时候……” “这……” 这下就连萧绰下意识攥了一下拳头。 太毒了! 这是要将贪官的价值尽数榨干! 上官婉儿忍不住问道:“可要是这时候贪官意识到不对劲了,就此停手了,怎么办?” “不会。”许良摇头。 “不会,为何?” “因为沉默成本。” “沉默成本是何物?” “额……就是积重难返的意思。贪官真要为了活命将贪污的钱吐出来,到这时已经吐得够多了,不继续赈灾就死,只能继续掏钱赈灾,搏一个生机。” 许良摩挲下巴,“当然,若贪官所做都合规矩,又能妥善解决赈灾,微臣相信陛下到时候也舍不得杀他了。” “甚至对百姓来说,收钱办事的官已经算是好官了。” 萧绰点头:“的确,水至清则无鱼,真要认真彻查起来,朝臣有几个身上干净?” 许良神色一僵,“陛下,微臣……” 上官婉儿呵呵一笑:“许大人莫非忘了自己流连芳丛,宿柳眠花?” “可那也不是死罪吧……” 怎料萧绰却一挥袍袖,“男人好色一点无妨,只要不损大义。” “婉儿,你按照许爱卿说的,从严世松的奏章筛选出几人,不行就让大理寺查现在的朝臣,找几个大贪官出来。” 上官婉儿躬身:“臣今日就将名单筛选出来。” “不,”萧绰声音带着振奋,“现在就去。严世松不是说证据确凿吗,筛出来,召他们到紫宸殿,朕要见他们。 灾情的事,不能拖!” “臣这就办!” 上官婉儿起身走到一旁,取出奏章翻阅。 许良暗暗点头。 女帝萧绰跟上官婉儿据说是从小的玩伴,情分非同一般,这信任更是非常人可比。 上官婉儿居然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看奏章? 萧绰点头,转向许良,“许爱卿,你刚才是说有法可对韩国用兵?” “是!” 许良笃定回答。 萧绰深吸一口气,明显在抑制振奋,“此事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受人指点?” 许良一凛。 先是自己爷爷许定山,再是女帝萧绰,脑子都这么好使的吗? 略作思索,他点头承认:“是微臣的祖父。” 萧绰不由感叹:“镇国公乃三朝元老,助武皇登基,助先皇镇守江山,现在又为朕殚精竭虑,实乃我大乾股肱之臣,朕当厚待之!” 许良适时拱手:“陛下,爷爷常教导许氏子孙,忠君爱国,报效大乾。” 萧绰点头,“镇国公府一门忠孝,朕心甚慰!” “许爱卿,说正事,你当真有法可让大乾出兵韩国?” “有!” 许良随即从怀里取出那本《列国记》,翻到折好的那页,放在石桌上,“陛下请看!” 萧绰接过书页,只见上面写着: “王欲划地谢乾君。 韩智子问曰:‘王欲割己肉养饿虎耶’? 王曰:‘吾归此位,仰仗乾君多矣。乾君为孤至亲,焉能背弃?’ 韩智子急斥:‘王昏矣!乾则乾矣,晋则晋矣!’……” 看完之后她立马明白了许良所说之法是什么了。 这是把翻旧账翻到两百多年前了! “许爱卿,乾穆王与晋襄王割地之事在大乾史册上确有记载。 可这本《列国记》上面记载的事未经史家承认,且就算记的是事实,也不能构成对韩国出兵的理由。” 许良疑惑:“为何?” 萧绰叹道:“所隔年代太过久远,乾穆王距今已经两百多年。” “朕若以此为凭据,恐为列国耻笑,更会被说成是女子气量狭小。” 然而许良听罢却笑了,“陛下请放心,微臣既然找这理由,自然让陛下占据道义!” 萧绰凤眸一亮,“许爱卿,如何占据道义,速速说来!” 第21章祖宗的仇,不可不报! “许爱卿,两百多年的旧账,如何能占据道义?” 没了上官婉儿在旁提醒,萧绰已经完全不掩饰内心想法了。 显然,她现在迫切想要知道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地攻打韩国。 许良正色道:“陛下,儒家有言,尊王攘夷,王道复古。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以微臣所见,既是世仇,生世可报!” “韩智子无耻小人,言语挑拨晋襄王与我大乾穆王至亲关系,既让晋襄王背上背信弃义的污名,又破坏了乾、晋两家数百年之好,令两国自此交恶。 后晋国大旱,我大乾祖上慷慨运粮,沿河水东助晋国,列国皆知我大乾高义,颂穆王之举为白帆之义。 岂料次年我大乾干旱,晋国丰收,竟不发一粮相助…… 所谓祖上无德,必出逆子。 韩智子无信无德,其后代子孙更是无耻,竟以家臣之身,篡主夺位。 此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说到这里,许良离坐,躬身拱手,“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发兵攻韩! 上为苍生大义,好教世人知道王道天命,烈日昭昭。 中为警示世人,为人、处事、治国当持正道,守信誉。 下为报我大乾穆王之仇,也为古晋讨回公道,让世人知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更重要的,是臣相信,军中亦有不少人想建功立业。” 一番慷慨陈词之下,正在看奏章的上官婉儿不由看向他,满脸肃穆。 她没料到,眼前这个长安城疯传不学无术,无可救药的纨绔子竟是如此一个忠君爱国,秉性亢烈的大丈夫! “十世之仇犹可报!” 于他而言尚不足,而是生世可报! 按照许良所说,对韩国出兵,大乾上承天道,中占人伦,下合舆情,天时、地利、人和皆占,出兵乃天经地义之举。 萧绰凤眸中陡然泛起精芒。 许良说的,除了让她找到了出兵韩国的理由,更让她看到了许良的态度: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而她当前所面临的最大困境,不正是一帮乱臣贼子不断对她发难吗? 若这些人都如许良这般,忠君爱国,她又岂会为朝局头疼? 萧绰玉指敲击石桌,目光越来越亮,最后握拳轻轻砸在桌面。 “许爱卿,坐下说。” 她虽然让许良坐下,自己却起身背对许良,面向御花园内的镜湖,分明是在思索。 好一会,她猛然转身,盯着许良,“许爱卿,朕尚有三虑,如能解决,伐韩可即刻提上日程!” “其一,《列国记》不入正史,其中《晋书》的书者陈阳子名不见经传,以此为据,未必能取信世人。” “其二,乾穆王白帆之义确有其事,我大乾史册中有此记载,但晋国次年不救却只说了是晋襄王的决定,并未提及韩智子。” “其三,魏、赵、韩虽互有攻伐,却是为争古晋正统,若以乱臣贼子之名对韩国出兵,恐遭魏、赵两国反对。” “许爱卿,此三件事你可有解决之法?” 许良心下暗赞,萧绰这份心智跟眼力真不是盖的。 竟没有因为一时的兴奋而失去判断。 当然,这几个问题他来的路上已经料到了。 许良微微一笑,“陛下,此三件事易尔!” “其一,可令人暗中搜罗陈阳子著作,刊印、分发,交由大乾儒家学子研读、讲议。 令我大乾子民皆知大乾昔年所受韩国耻辱,为伐韩造势。 再遣儒家夫子、学子往韩国、魏国等地,以讲学、论史之名尽传陈阳子美名,言其为史官楷模。 其名扬,其书自然可信。” “其二,晋襄王不救大乾是在背弃‘划地’盟约之后,所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晋襄王本是忠厚之人,正是受了韩智子的挑唆才背信弃义。 这种事,只要开了先例,后面就再不会有心理负担。 我大乾无数百姓性命因其挑唆而白白丧失…… 这挑唆之罪算在韩智子头上一点也不冤枉!” “其三,最易。魏使已回魏国,当知陛下换国之策,魏国若动,陛下可继续以此计胁迫魏国。 至于赵国……” 许良呵呵一笑,“陛下不妨明着告诉赵国,我大乾出兵韩国,等于助其削弱对手实力。 争夺正统的对手从二变成一,这个账,赵皇肯定会算。 再不然,陛下可邀赵国与大乾一起攻打韩国,他取河北临近之地,我大乾取河西附近之地,不冲突。 反正陛下此战最大所求,也不是攻城掠地。” “轰!” 萧绰凤目陡然瞪大,面上惊喜再也按捺不住。 的确,她要此战不是为了攻城掠地,而是一战定朝局! 而许良给的三条针对性措施,也恰好能解决她的担忧。 此时,萧绰已然看到了韩国的结局,更看到了朝局稳定下来。 没办法,许良已然把韩国算计到了祖坟里! 想到这里,萧绰沉声道:“许爱卿,既然你如此通晓列国之史,朕就加封你为史馆修撰,从六品,所修内容由你自行决定。 呈朕预览无误后可刊印分发。 伐韩之策,即刻施行!” 顿了顿,她又笑道,“你连献两计,于国有功,下次早朝,朕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好好褒奖你……” 许良一听这话,赶忙拱手,“陛下,不可!” “嗯?” “此计为阴谋,不宜过早公开。且臣资历尚浅,不宜在朝中树敌。” 萧绰这才反应过来,轻抚玉额,“是朕失察,忘了这茬。” “既然不能当朝褒奖,那你说说朕该如何奖你?” 许良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萧绰不由笑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许良搓了搓手,“陛下能否给臣点实惠的好处。” “实惠的好处,比如说?” “银子。” 许良有些汗颜。 “银子?” 萧绰似没反应过来。 上官婉儿却嗤笑一声,“许大人只怕是想要银子去红袖招喝花酒吧?” 许良急了,“上官大人,陛下面前可不要中伤下官。” “呵!” 上官婉儿一副“我信你个鬼”的样子,低头继续看奏章。 许良暗暗攥拳,这娘们对自己好深的成见! 倒是萧绰终于反应过来,点头道,“银子么,不是多大事,婉儿,等你出宫时到内务府去领二百两银子。” “除了银子,有没有别的想要的了。” “别的?” “比如说,廉亲王父子当朝诬告,你就没有想过对廉亲王做点什么?” 许良愣住,这是直接怂恿他对付廉亲王? 不过女帝说话也有水平,只问他“想不想做点什么”,没问他想干什么。 略作沉吟之后他缓缓开口:“微臣想是想,却不了解廉亲王。” 萧绰笑了:“你想了解什么,朕可以帮你。” “这……” 许良搓了搓手。 真是刚瞌睡就来枕头啊! 第22章廉亲王不好对付! “廉亲王萧荣,是大乾明面上武功第二之人,第一是他的师傅,剑圣裴旻。” “先帝在世时,廉亲王曾随镇国公、刘老将军打过仗,参加过当年的河西之战,身上也有军功。” “先帝收兵权后,他交了兵权,在朝中主政户部。” “他平日里喜欢养鸟、种花、下棋,似乎都是韬光养晦之举,并无非其不可的喜好……” 萧绰将她了解的关于廉亲王的一切说给许良听。 许良听后皱眉不已。 “有武功,有军功,没有特别爱好……” 看上去找不到什么缺点。 但他却觉得不可能,是人就有弱点。 若萧荣果没有弱点,早年就不该是文帝登基。 “参加过河西之战,跟爷爷、春来叔该是旧识!” 他隐约觉得找到了切入点。 但他又想到另一种可能,即爷爷对廉亲王究竟是什么态度。 难不成前日在朝堂上的一切是演给女帝看的? 他迫切想要回去找老爷子确认。 别到头来老爷子是两头下注! 萧绰看到许良半晌不说话,面露期待,“许爱卿,可有办法?” 许良拱手摇头,“暂时没有,微臣得好好想想。” 萧绰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逝,“好,若你想到法子,第一时间告诉朕。” “遵旨!” 许良拱手,“既如此,臣请告退!” “准!” 许良却站在原地不动。 萧绰诧异,“你不是说要走吗?” 许良搓手,“陛下,臣那……二百两。” 萧绰哑然失笑,“你倒是财迷!” “婉儿,给他写道旨意!” 上官婉儿十分不满,“随我来!” 许良便跟着她去了一趟御书房。 上官婉儿写了道旨,盖了玉玺,又告诉了他内务府的位置,送他出了御书房,转身又去寻萧绰去了。 “陛下,您真打算重用许良?” “怎么,有何不可?” “他品行不端,心黑手辣。” 萧绰放下手中奏章,笑问:“他如何品行不端,心黑手辣了?” 上官婉儿愤愤道:“流连青楼,宿柳眠花;他出的每一条计策都罔顾人命,动不动就是绝户计。 重用这样的人有损您的声誉!” 萧绰笑道:“婉儿,朕不是那待字闺中的小姐寻找如意郎君,需得品行端正。 朕要的是能助朕稳住朝局,开辟不朽功业的臂助。 对朕来说,忠君爱国,便是品行端正!” “至于心黑手辣……” 萧绰面上泛起冷意,“朕自登基以来,对朝臣宽仁,对列国忍让,结果呢? 小小魏虔竟敢在大殿之上耀武扬威,满朝文武愿为朕发声者,二三人而已。 朕用许良计策以后呢?” 顿了顿,她又重新恢复笑意,“况且人言未必可信,此前长安城还盛传他不学无术,无可救药呢! 如今再看,莫说长安,整个大乾能有他这份才智的,又有几个?” “婉儿,你对他成见太深了!” …… 许良到内务府领了银子,感叹早起值得,挣了二百两银子。 回到府中,他先回房藏好了银子,转身去找老爷子许定山。 然而还没出门他忽地皱眉回头,退到书桌旁,发现桌案上书的位置似乎被人翻过! 他赶忙翻看,《春秋野闻》果然不见了! “不当人父!” 许良咬牙切齿,忙又折返到床头,将银子换了个更隐蔽的地方藏好,这才去农园找老爷子。 许定山正在院里挥舞锄头,捯饬他的菜园。 顾春来正坐在一块大磨石旁边磨菜刀。 二人瞧见许良后,各自招呼:“来了,爷们?” “大公子。” “爷爷,春来叔。” 许良拱手。 老爷子瞥了许良一眼,“有事?” 许良:…… 老头这是成精了还,他只是打了个招呼就知道有事? “这园里只有青菜跟老头子我,你小子会这么孝顺专程来看我?” 许良点头,“是有事。” 他也没打算藏着掖着,直接问出此行目的。 “爷爷,您跟廉亲王萧荣熟吗?” “咱家是站陛下还是廉亲王?” 老爷子撑着锄头站在菜地中,笑道:“第一天上朝,干劲很足啊。 春来,这叫什么来着?” 正磨刀的顾春来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瓜皮!” 许良皱眉。 许定山呵呵一笑,“跟陛下聊了什么,得了二百两银子?” 许良心底一惊。 老爷子看上去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要知道,他从内务府领了银子是一刻也没耽搁,直往家赶。 中间回房换了衣服,藏了银子,就直奔这儿来了。 宫中没秘密? 这他娘的还站谁啊? 也不对,老爷子不知道聊的什么。 许良心思急转。 老爷子眼见许良神色,笑道:“明白了?” 许良点头,“明白了。” “说说看。” “咬人的狗不叫。” 他领银子的事老爷子能知道,廉亲王一样能知道。 想对付谁放在心里就好,别喊出来。 老爷子诧异了,果然是亲孙子,得了他的真传,骂人先骂己。 看来是真明白了。 “春来,你跟他说说吧。” “是,老爷。” 顾春来暂停磨刀,“萧荣武功很高,我与他捉对搏命,赢面不足三成。” “他有个幕僚,叫公孙行,能出奇谋,有武功傍身……” “镇国公府不管支持谁,都在双方的计算之内,冒然做决定,有极大可能让朝局陷入混乱!” “他们都在等一个机会,能以雷霆之势灭了对方……” 听了顾春来的话,许良确定一件事: 镇国公府轻易不想卷入这场皇位之争,只想置身事外。 能以最小代价对付廉亲王,老爷子肯定乐意。 倘若女帝不行,老爷子自然也能凭借昔日的情分搭上廉亲王的船。 许良听得都惊了! 本以为老爷子是两头下注,没想到是待价而沽! 只要他不喊出口,有本事算计廉亲王也是可以的。 按老爷子的原话是:“难道只许他朝堂上污蔑老子,就不许老子搞小动作?” 许良心底又多了几分底气,“春来叔,萧荣有没有什么特别爱好,或者缺点?” “特别爱好,缺点?” 顾春来想了想,摇头道,“花鸟虫鱼,琴棋书画,他都沾一点,却不沉迷。 就算是在城西养了个女人,他也只是偶尔才去一次……” 许良诧异,“养女人?为何不直接娶回家当妾室?” 顾春来白了他一眼,“你懂个锤儿,妻不如妾,妾不如窃。” 顿了顿,他忽然想到什么,“不对,要说特殊一点的,是他喜欢搜罗禁书。” “禁书?” 许良诧异。 禁书却不是单纯的小黄书,有些是涉朝政、有些是涉教义、还有些是涉及不宜公布的秘闻…… “是禁书他都搜集,但未必都看,可他看的书里面大多数都是禁书。” 顾春来认真看这许良,“看书并不是什么弱点,他一个王爷,看些禁书更没什么。 想以此扳倒他是不可能的。” “是禁书就搜集,却未必都看……” 许良摩挲下巴,一个对付廉亲王的计划大致成形,只缺一个契机! 他又跟老爷子、顾春来聊了一会,确定没有遗漏后,行礼告别。 回到书房,他快步来到书桌前,提笔书写三字:金、瓶、梅! 原本他只是打算“借用”此书暗中发一笔小财,没想到却可以用这本书来对付廉亲王! 契机,可以慢慢找。 但艳书却得提前写好。 计谋,就落在这本书上! 这一写,又是从午后到晚上,第二天又写了一天。 近两天的时间里,许良奋笔疾书,写了前十章,磨得指尖都生疼。 可以说,他前世学习都没这么用功过! 写罢,他又通读了一遍,感叹自己居然记得如此清楚,这才拿着书去找顾春来。 “春来叔,有那种无色无味,轻易察觉不到的毒药吗?” “有,你想对谁下毒?” “廉亲王。” “怎么下,用书?” “是!” “用书能下毒?” 顾春来眉头紧锁,似无法将书跟毒联系在一起。 许良想了想,笑问:“春来叔,你平日里不读书吧?” “读那东西干什么?” “明白了。” 许良笑道,“你不喝酒,少了很多乐趣。不读书,少了很多见识啊。” 顾春来眯眼,“哦?” 许良心底一凛,他想到了顾春来的藤条打人还是很疼的! 他赶忙拱手,“春来叔,容我细说。你看过我爹读书吗?” “没注意。” 许良:…… “这样,春来叔,给你一本书,现在看。” 许良手中刚写的书册递了过去。 “不看!” “你看看再说,嗯,就翻翻也行。” 顾春来接过来,随便摊开,却没有看,“然后呢?” 许良努嘴,“再翻。” 顾春来哼了一声,但还是照做,又翻了一页。 “再翻!” 第23章这是什么毒计,用书下毒? “要翻?” 顾春来颇为不耐,想要拒绝。 可看许良满脸认真,只得按下性子继续翻,结果没翻成,弄得两三页连在一起。 他正要开口,许良却说:“再翻这一页就不用翻了!” 顾春来只得照做,两指轻捻,想要错开粘在一起的书页。 可他常年练武,手指早已磨得干燥光滑,薄薄的两三张纸竟没能轻易翻开。 无奈之下,他只得伸手在舌尖一抹,湿了手,这才将纸张翻开。 许良嘴角一咧,成了! “然后呢?” 顾春来看他, “没了。” “没了?” “是啊,怎么下毒,我已经告诉你了啊。” “你……” 顾春来眉头紧锁,伸手要抓许良,却忽地顿住,努力回想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你要我翻书,我翻了一页,两页,不对,下不了毒……翻不开,我……我明白了!” 看书的人翻着翻着会发现书不太好翻页,为了容易翻开,便会不自觉地伸手在舌尖抹一下。 若是在书角下毒,看书的人又毫无防备,那便能成功下毒。 明白这一点后,顾春来再看许良的眼神已经变了。 须知下毒都是讲究个神不知鬼不觉。 顾春来做了不少暗中出手的勾当,自然包括下毒。 即便如此,他也没想到可以在人翻书时舔手指这个细节上做文章。 许良的是什么脑子才能想到? 可顾春来明白之后却摇头道:“你这计好是好,却无法实现。” 许良奇道,“为何?” “他是廉亲王,这么多年来搜罗了不知多少书,单论禁书的话只怕皇宫都没他的多。 就算是我现在暗中遣人搜罗,也难搜罗到入他眼的书。” 许良伸手指了指,“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顾春来看着手里用线临时缝合的册子,将信将疑:“就这个?” 许良笑道,“春来叔,你先看看再说。” 顾春来皱眉翻看,“禁书,得是有年头的……” 他目光陡然睁大,看了看手稿上的字迹,又看了看许良,面皮抽搐,“潘氏的外貌,驴大的行货……这是你写的?” 许良挠头。 顾春来深吸一口气,又快速翻看几页,期间不自觉舔了几下嘴唇。 似想到许良在旁边,他终究有些不舍地把书递还许良。 许良笑问:“春来叔,你说我要是把这故事编成册,送给廉亲王,他会不会看?” 顾春来点头,“当然,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愿意看。” 许良嘿嘿笑道:“那就好,我记得廉亲王有七个儿子。” “要是七个都不是他的呢?” “那就可惜了,他错过了一本这么好的精神食粮。” 顾春来想了想,起身道,“我去准备毒药!” 许良点头,“对了春来叔,府上谁的字好?” “你爹或者福伯,字都很好。” “那就分头行动!” “好!” 顾春来也不啰嗦,转身准备去了。 爷俩第一次联手,却像配合多年的战友,默契极了。 许良拿着简装册子想了想,去找福伯。 老爹不当人父,不配吃这种细糠! 找到福伯之后,许良叮嘱他好生誊抄。 福伯开始时很疑惑,不明白许良要干什么。 可在简单瞅了两眼之后,他的反应比顾春来还大! 他第一时间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赶忙塞在怀里。 福伯嘴咧得跟棉裤腰一般,“大公子,这是本奇书啊,誊抄完之后这手稿能给老奴吗?” 许良摆手:“尽管拿去,别说是我写的就行。” 不说将来如何,就算现在,他也是朝廷正六品朝奉郎,堂堂镇国公府嫡长孙,要脸的! 让人知道他写黄书算怎么回事? 福伯如获至宝,欢天喜地离去,保证在最短时间内誊抄完毕。 不知是不是错觉,许良似乎瞥见他多拿了几张草纸。 许良开始期待见到廉亲王萧荣了。 机会,只有走出去才能找到。 …… 寅时。 许良正在欣赏美人跳舞,眼看着一件件衣服飞舞又落下就要到带劲的环节,一声不合事宜的呼唤将其唤醒。 “大公子,起床了!” 许良:!!! 自己这个六品,上早朝的频率却比 又是起早贪黑的一天。 好在今天不是第一次上朝,他已经有了经验。 上了马车后他直接往车上一趟,被子一卷,补觉! 反正路上要半个多时辰呢。 到了朝露殿,他仍然看到好些早到的大臣,心底不由感叹这跟上学时一样:你以为你是第一个进教室的,结果班上的同学快到齐了! 因为这些官员都是四品或以上的大佬,许良才六品,根本融不进去。 他也没打算融进去,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等着上朝。 不想一个小太监找到他,“许大人,跟我来,陛下要见你。” 许良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是朝奉郎,相当于女帝的秘书之一,上朝之前,下朝之后该跟女帝有“对接”的。 难怪诸多大臣看着太监带走他毫无反应。 只是走出朝露殿大门回头时,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匆匆一瞥,竟恰好与廉亲王目光对视了! 让许良诧异的是后者居然面带微笑,还冲他颔首点头。 看上去像极了一个长辈对后起之秀的赞赏。 就像二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嫌隙! 许良心思急转,隐约觉得那个出手的契机似乎找到了。 紫宸殿内,许良见到了还未戴上九旒冕的女帝,以及早就侍立一旁的上官婉儿。 “微臣许良,参见陛下!” 萧绰抬手示意,“免礼,平身。” “婉儿,将事情说与许爱卿!” “遵旨!” 上官婉儿走向许良,递给他一道奏章,上面赫然写着几个人的名字。 “陛下已于前日、昨日陆续见了上面几人,其中雍城府尹马国成,户部右侍郎隆多子贪污最多,理当问斩。” “二人已经表明,愿将功折罪……” 许良拱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然而萧绰却摆手道,“朕要你来不是听你恭维的,是朕见了几人之后又想到的。 本来朕想昨天就召你入宫,又担心横生波折……” 许良颔首。 看来女帝早就知道宫中消息会泄露了。 “许爱卿,姚光年跟严世松所奏之事皆为公,尚有对策。 这田成所奏天降陨石之事,该如何处置?” 上官婉儿补充道,“田成乃是易学大家,熟知天文命理。 陛下初登基时便是他观察到了荧惑守心,说是不利君王,结果就有魏使逼迫。” 许良拱手,“这等无稽之谈,陛下不予理会便是。” 萧绰摇头,“朕不欲理他,但他开口闭口江山社稷,搅闹不休,让朕实在烦忧。” “许爱卿可有计策将他打发了,省得朝堂上聒噪!” 许良摸了摸鼻子。 萧绰没好气道,“二百两,给他!” 上官婉儿随即从袖中取出二百两银票,递了过来。 许良赶忙拱手,“陛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少废话,卯时将至,就要上朝了!” “微臣……遵旨!” 许良不动声色接了银票,“微臣正有一计,可为陛下分忧!” 第24章许良出计,女帝在朝堂上杀疯了! “微臣正有一计,或可为陛下分忧。” 听到许良有计,女帝萧绰凤眸中泛起亮色:“何计,速速说来!” 许良拱手道:“陛下,诚如上官大人刚才所说,田大人精通天文命理,放在朝中颇为浪费。 不如让他亲往甘州,一探究竟。 如此既不浪费田大人才学,又能彰显陛下重视群臣谏言。” 上官婉儿轻哼,“还以为是什么好计策,原来不过是解一时之急。 那田成有心让陛下难堪,果真取了赤色陨石回来,陛下岂不是更麻烦?” 萧绰也点头,“是啊,许爱卿,你这条计策收朕二百两银子,贵了!” 许良神色不变,淡淡一笑,“甘州距离长安千里之遥,路途艰险,又时长有戎人流窜,谁能保证田大人一定能平安返回呢?” “这……” 上官婉儿目光一缩。 这许良,好毒的心思!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要杀了田成! “陛下!” 上官婉儿看向萧绰。 她想提醒女帝,田成为清流文官,素有贤名。 若听许良的话杀他,定然又会引来文臣抨击。 只是后者还未出声,便听到大太监在殿外提醒,“卯时已到——” 萧绰已经戴上九旒冕,袍袖一甩,“上朝!” 上官婉儿忧心忡忡,皱眉看了许良一眼。 短短数日,陛下受其影响颇深。 言语、心态竟变得越来越狠辣! 许良老神在在,无视上官婉儿的目光,心底暗爽,今儿个早朝又没白来,二百两银子到手! …… 许良从侧门进了太极殿,手持玉笏、纸笔,站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像模像样。 萧绰跟上官婉儿没多大会也来到太极大殿。 随着宫外三声鞭响,早朝开始了。 女帝萧绰看着殿内垂首低眉,貌似恭谨的文武大臣,嘴角微微上扬。 登基以来,几乎每次朝会都是群臣发难,她烦心忧愁。 今日,她要主动出击! “众位爱卿,今日早朝先议姚大人所提的临洮干旱之事,如何赈灾,众位可有对策了?” 仅此简单一句,就让不少大臣不由侧目。 他们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张居中走出队列,拱手道:“启奏陛下,可以往年赈灾定例,朝廷拨款、拨粮,赈济百姓。 再就近安排百姓迁徙,待来年春种,再分发种子……如此早安民心,避免民变!” 萧绰微笑道:“准!” “只是赈灾事宜乃大事,张爱卿可有推荐人选?” 张居中再次拱手:“此事干系国之稳定,还需陛下亲自定夺。” 萧绰微微点头,示意张居中退下,转而环视一周,“众位爱卿可有推荐之人?” 众大臣眼见张居中开口,纷纷拱手:“请陛下定夺!” 一是张居中所说不过老生常谈,未有新意。 二是群臣中大多是想看女帝难堪的,谁愿意真心出对策? 二是不管女帝定下的是谁,他们都有法子拉其下水。 能悄摸摸地让女帝难做,谁会明着来? 对大臣们的反应,萧绰毫不意外,点头道:“既然如此,朕就定下几人吧。” “让他们进来!” 大太监随即尖声高呼:“传雍城府尹马国成,户部右侍郎隆多子进殿!” 朝臣不由侧目。 女帝的口气,命令怎么听都不像是犯难的,而像是胸有成竹。 吏部尚书严世松不由皱眉。 这二人乃是他上次上表的奏章里最大的两个贪官,陛下现在召他们进殿是何意思? 不止是他,廉亲王萧荣更是面露狐疑。 这奏章之事,他亦有参与。 本就是奔着看女帝笑话去的,眼下正商议着赈灾的事,忽然叫这二人进殿做什么? “罪臣马国成,参见陛下!” “罪臣隆多子,参见陛下!” 二人话音刚落,严世松眼皮狂跳,不对啊! 廉亲王萧荣也感到不对劲,瞥了一眼女帝,发现对方神色淡然,似早知如此。 这两个人怎么反水了? 按照事先的估计,这二人骨头极硬,应该不会认罪的。 怎么刚上殿,皇帝还没开口,自己就先称罪臣了? 倘若二人悄然见了女帝,为何他事先没有收到消息? 难不成,宫中眼线已经被发现? 萧绰无视众臣反应,“马国成,隆多子,你二人在任上利用职务之便,大肆敛财,贪赃枉法,此乃死罪,你二人可认?” 二人伏地不起:“臣认罪!” “认罪!” 二人话音未落,严世松、荣亲王等人都懵了。 女帝这一举动太突然,二人如此顺利抵认罪更突然! 不该是女帝气急败坏,二人抵死不承认,朝臣们再以此出声让女帝难堪吗? 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萧绰点头道,“有道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二人既然认罪,朕又登基不久,当以仁政惠及天下。 所以朕给你二人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临洮干旱,颗粒无收,朕令你二人为正副赈灾御史,负责临洮赈灾事宜。 若能办妥赈灾事宜,可免死。 办不妥,朕若再斩,谅你们也没意见了。” “你二人可愿赈灾?” 马国成、隆多子叩首应答:“罪臣愿意!” “罪臣愿意!” 萧绰又转向还没回过神来的朝臣,威严道:“众位爱卿,对此可有异议?” “这……”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头脑空白。 “嗯?” 萧绰皱眉,“让你们推荐你们不吭声,朕定下的人,你们又不同意,此为何意?” 朝臣们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拱手:“臣等无异议!” “好!” 萧绰满意点头,“既然无异议,那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朕会再派一督检使全程监督,想必你二人也无异议吧?” 二人再次叩首:“此乃定例,臣等无异议。” “好,赈灾之事就此定下。” 萧绰话锋一转,“严爱卿,你前日所奏名单中,除却马爱卿、隆爱卿,还有贾真儒、严藩等人剔除,其余的都依大乾律革职,交三司查办、会审!” “啊这……是,臣领旨!” 严世松思维还停留在马国成、隆多子被任命为赈灾正副御史这件事上。 不想女帝下一句就说到他身上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一句话:“怎么回事!”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听到萧绰开口,“既然严爱卿无异议,那赈灾、罪官处置之事就此定下。 至于田爱卿所奏天降陨石之事……” 萧绰面露微笑,“朕退朝之后思虑再三,觉得田爱卿所说不无道理。 上天降下启示,不可不察。 只是道听途说,终究难以辨别真伪。 田爱卿,既然你精通天文命理,朕即加封你为钦天监监正,即刻启程,前往甘州,亲自勘验,带回陨石!” 不等一脸懵的田成反应过来,萧绰面带愧疚地看向他,“田爱卿,为了大乾,为了江山社稷,你不会不去吧?” 朝臣们都懵了。 女帝的思维太快了,他们跟不上! 上官婉儿神色变化,想要开口。 她是文臣世家,自然想出言相救。 可女帝既已开口,已然表明了她的决定。 这时候开口,等若违逆女帝! 而萧绰眼见群臣呆愣模样,胸中接连数月积攒的积郁一扫而空。 她怎么也没想到,仅仅是听了许良计策,就在朝堂上轻松化被动为主动! “众位爱卿,可还有事启奏?” 大殿内群臣鸦雀无声。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攒了好些天的招,就这么被萧绰轻松破掉了? 不少人彼此对视,还有人看向荣亲王。 为首的几人各自皱眉,并未言语。 萧绰随即起身:“既然无事,那就——退朝吧。” 说着,她起身离开,脚步轻盈。 背身的那一刻,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上官婉儿随即跟上。 二人出了太极殿,确认身后只有大太监远远跟着后,萧绰声音古井无波,“婉儿,派人盯着田成。” “就按许爱卿说的,待田成出了长安,做成流匪截杀吧。” 第25章群臣懵了:女帝昏聩了? 朝会后,文武大臣出了大殿,不少人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严世松眉头拧成疙瘩,忧心忡忡找到廉亲王,见了礼,“王爷,陛下是不是昏聩了,我刚递的奏章,马国成、隆多子这些人按律都该处斩的。 眼下陛下却重用他们,是何道理?” 萧荣目中也带着疑惑:“此事本王也觉疑惑,但皇帝绝不是愿意妥协之人,此举一定有别的阴谋!” 严世松犹豫再三:“王爷,这会不会是陛下想与我等妥协,释放的一种信号?” 萧荣皱眉:“严大人,皇帝能让先帝冒天下之大不韪立女子为帝,心性岂会差了? 刚登基那会连杀四位直谏的重臣,怎不见她妥协?” “那……下官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荣面露难色,“陛下已经下旨,要我按律严惩。” 萧荣面色冷淡:“就按她说的做,毕竟不是赦严藩、隆多子、贾真儒等人吗?” “那陈言……” “严大人,欲成大事,必有代价。” “是,下官明白了!” “还有,我大乾素有祖制,不许朝臣与亲王结交,严大人不该下了朝就来本王这里,以后注意些!” “是……” 萧荣不再多说什么,径直走向自己马车。 只是刚上马车时他似想到什么,回头看向太极殿位置,心底隐隐生出不安。 女帝今日在朝堂上的反常举动,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马国成、隆多子的“倒戈”更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女帝显然知道了他在宫中安插了眼线,提前防备了! “能有如此变化,是因为许良么?” 萧荣目光闪烁,犹豫再三之后,他上了马车,“派人通知公孙先生,我在桂花园等他!” …… 几个朝臣凑到姚光年身边,七嘴八舌。 “孟旭兄,陛下此举为何意?” “是啊,我听闻严大人所呈的奏章中,那马国成、隆多子是贪腐之首,按律当斩的,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赈灾御史了?” “这两个人可是雁过拔毛的人,不是五五开能打动的。” “……” 姚光年笑道:“诸位放心,这是陛下在我等接连攻势下做的让步,让马、隆二人赈灾正是暗示!” 众人一听,神色振奋,“那我等该怎么做?” “当然是就坡下驴了!” 姚光年双手负后,自信一笑,“陛下若用旁人,还需揣测一番。 可用此二人,无需猜测,一是与我等妥协,这二嘛,是陛下或许也想借赈灾之机分一杯羹。” “嘶——” 众人听闻此言,吃惊看向姚光年,“陛下也想捞钱?” “姚大人,你这话不对吧,整个大乾都为陛下所有,陛下还用得着捞钱?” 姚光年摇头笑道:“诸位,国库钱粮是谁的?” “当然是陛下!” “非也,国库的钱粮乃我大乾所有。若归陛下所有,她想动用钱粮又何须经我户部调拨? 陛下名义上拥有天下钱财,可能支配的钱财只有宫中内库。 陛下需要一个理由,把钱粮从国库转内库。 如此诸位可明白了?” 众人听到此种解释,眼前一亮,茅塞顿开。 一人笑道道:“既是陛下也想分钱,那我等这次……” 姚光年一手捋须:“诸位,为人做官,切不可眼光太窄啊。 陛下已经示弱妥协,我等做臣子的自该懂分寸,此次无非是少分一些罢了。” 众人恍然,偷瞄有太监相陪的马国成、隆多子,约定回家之后便去拜访二人,暗中去谈分成。 …… 百官身后,田成形单影只,眉头紧锁,心情沉重。 如马国成、隆多子一样,他下朝时就领到了大太监送的圣旨。 圣旨他看了,上面写的是见到圣旨后即刻出发。 身旁还有陪着的太监,分明是女帝催着他出发去甘州的。 甘州远在千里之外,往来艰苦。 路途迢迢,难保不出意外。 让他没想到的是,女帝降下旨意的时候,朝中竟无一人替他说话。 走了从大殿到宫门这一段距离,他终于想明白了。 自己附和姚光年进言是多么愚蠢的举动。 姚光年上奏的是临洮干旱,严世松上奏的事官员贪腐,都是有实事依托,不怕女帝深究。 唯有他上奏的是天降陨石…… 当另外两方的目的达成后,便没人在意他的死活了! 实事上,女帝的做法就是跟其他两方妥协,却没有跟他妥协! 想想也是,三方同时发难,女帝怎么可能一个都不计较? 刚登基那会,女帝可是连杀了数位大臣! 田成满心懊恼,哀求身边太监,“这位公公,烦请通报陛下,下官有事要奏!” 怎料太监尖声道:“田大人,咱家不伺候御前,传不了话。” “再者,咱家出来的时候上头也有交待,陛下说了,若你求见,一律不见,只要你快些动身上路!” “上路……” 田成心都在哆嗦。 “扑通!” 田成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朝着太极殿的方向跪了下去,以头抢地,“臣田成罪该万死!” “臣谢主隆恩!” 左右太监神色冷漠,伸手捞起,将其抬上了马车。 上车的田成稍稍恢复了力气,吩咐道:“田娃子,出城,往西去。” “啊,老爷,去哪儿?” “少废话,走!” “噢……” …… 皇宫内,换了一身顺圣正红祥云纹的大袍,如一朵红云,飘过御花园。 上官婉儿一身紫衣官袍,黯然失色不少。 有太监悄然来到附近,见了上官婉儿,小声说了一阵,又匆匆离去。 上官婉儿听后神色黯然,快步来到正在赏花的萧绰身边,低声道:“陛下,当值的太监说田成在宫门前嚎啕大哭,喊了一句‘罪该万死’,又喊了一句‘谢主隆恩’就往西去了。” 萧绰凤眸闪着讶色,“连家也没回。” “没有。” “倒是没蠢到家。” “那他……” “还是该死!” 萧绰凤眸微眯,“这种墙头草,他哪里知道错了,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此举不过是想让朕饶过他一家老小罢了……” “传朕的旨意,将田成三族中有为官的,尽皆革职!” 上官婉儿不由一愣:“陛下,田成毕竟侍奉过先帝……” 萧绰目光阴冷:“许良说得对,朕对他们仁慈,他们可曾对朕有过一丝心软?” “都是几十岁的朝中老臣,读过书,懂得礼,该知道君君臣臣,江山社稷的道理。” “他们不奉朕为君,朕又何必给他们留情面?” 上官婉儿心底一颤,赶忙垂首低头:“是!” 萧绰随即转向刚才的花,展颜一笑,让光影与花都黯然失色。 “派人盯着马国成、隆多子,朕要看看,这次换他们如何应对!” 第26章此乃阳谋,无法可接 马府。 一身便装的马国成一手拿着棍子不住挥舞,一手将一尺见方的箱子直接扔到府外。 “田文靖,我干恁娘!” “你一个五品官,什么档次,跑来贿赂老子!” “老子奉旨赈灾,岂会跟你同流合污,做这些乌七八糟的烂事?” “……” 被赶出府的人似想到什么,将满地的金银珠宝收起来,狼狈离去。 马国成抄起棍子对着左右门房一人一棍子,“瞎了你们的狗眼,这种人再放进来,老子打死你们!” 门房惊疑不定,连声应允。 马国成丢了棍子,恨恨回去,不多时往门口贴了一张龙飞凤舞的大字,上书“谢绝访客”。 故意放慢脚步,暗中窥伺的田文靖瞥见这一幕,不由皱眉,加快速度离开。 再出现时,已经是在荣秦王府。 田文靖躬身垂首,“王爷,那马国成跟吃错药一样,昨天跟今天,下官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去送礼,他都不收。如此作何道理?” 萧荣端坐梨花木椅,面容恬淡,一手示意对方落座,一手握书。 他示意一旁端坐啜饮的黑衫文士,“公孙先生觉得此事如何?” 公孙行放下茶杯,轻摇折扇:“王爷,此事不简单啊!” “愿闻其详。” “如这位田大人所说,以往马国成会利用一切差事受贿敛财,这次接了赈灾的差却分文不收,有悖常理。” 若要从中捞取好处,从户部到地方,层层官员都要打点,由不得不提前与朝中大臣结好关系。 可他们二人都不收,那就是不想收……不对,是不能收!” 田文靖疑惑,“不能收?” 公孙行点头,“女帝任用此二人皆是按律当斩之人,看似示弱妥协,实则高妙!” 萧荣也抿了一口茶,“如何高妙?” “其一,若二人收受贿赂,女帝再斩他二人,满朝文武谁敢再有异议?百姓知道女帝斩贪官,又会如何? 其二,二人不受贿赂,用心赈灾,免去死罪。女帝趁此机会向朝臣展示帝王气度,缓和与部分朝臣关系。” 这其三……” 公孙行面露沉吟,似在犹豫。 田文靖拱手:“公孙先生,其三是什么?还请赐教!” 公孙行眉头紧锁,先是侧首沉吟,后又摩挲下巴,似有不解,“其三,是女帝里子面子都要。” 萧荣皱眉,“里外里都要?” “不错!” 公孙行起身踱步,“按王爷所说,朝堂上二人上朝之前分明是得了女帝旨意。 设想女帝威胁二人,赈灾可免死,二人当如何?” 不待萧荣回答,他自顾自道,“二人犯的乃是杀头的罪,女帝给机会,他们定然会接着。 这次赈灾他们必定要尽心办好,甚至为了活命他们没准还会把此前吃下的再吐出来!” “待赈灾完成,女帝再于途中寻二人一个错,于人前斩杀。那时候百姓只会念女帝的好,对二人唾骂。” “果真如此,女帝既可以赈灾,又能堵住朝中大臣的嘴,还能诛杀二人,更能获得民望……” “此谓里外里都占!” 田文靖惊得手中茶水都撒了不少,“公孙先生,会不会女帝真的只是想以此缓和朝臣关系,特意给的二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呢?” 公孙行瞥耐心解释:“田大人,谋人虑事,须将于己不利的因素想到最糟,于对手的则须想到最好。 不然马大人,隆大人的下场就是先例。” 田文靖一个哆嗦。 公孙行的话让他确定了此前的猜测——女帝真的对朝臣动手了! 萧荣放下书,神情严肃。 先前他只是猜测,如今听到公孙行所说,陡然察觉到一股危机。 片刻后,他沉声道,“公孙先生,此局如何解?” 文士摇头:“此乃阳谋,无法可解。” “无法可解?” 公孙行无奈点头,“一则二人所犯的是死罪,又是吏部为代表的诸位大臣将其推出,没了退路。” “二则女帝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他们接下,就等于有了一线生机。 人心如此,即便知道女帝可能会杀他们,他们还是得赌,赌这一线生机。” “就算他们不畏死,也要为一家老小、九族亲人考虑。” 说到这里,公孙行拱手道,“王爷,能为女帝献此计之人,必然有经天纬地之才。 能用则用之,不能用则杀之! 久之必为后患!” 萧荣目中陡然射出一股骇人精芒,重重念叨:“镇国公——” 顿了顿,他转向公孙行,“公孙先生,此番真的无法挽回?” 公孙行面有惭色,“此番的确是在下棋输一招,惭愧!” 萧荣点头,“田大人,事已至此,不用去管马国成了,回去吧。” “是,王爷!” 公孙行也拱手告退。 萧荣来到窗前,看着夜色将近,目光在黑暗中明暗不定。 女帝登基三月,朝局逐步在他掌控之中。 直到数天之前他采纳公孙行的建议,在朝堂上攻讦许良,意图针对镇国公府,震慑百官。 女帝在他逼迫下不得不当堂召见许良,威严却在许良进殿那一刻降到最低。 万没想到,许良绝境反击,自己化险为夷不说,还让他当朝丢了面子。 在他看来,许良能有这种反应,定然是镇国公许定山从后支持。 许良区区一个黄口小儿,如何能接连想出这等计策? 短暂思索后,他阔步朝外走去,“备车,去镇国公府!” 没走几步他又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叫聪儿来见我!” 不多时,萧聪赶到,“父王!” “带上礼物,随我去镇国公府。” 萧聪愣住,“去镇国公府做什么?” “示好。” 萧聪满是不解,“父王,我们……孩儿几天前刚在朝堂上揭发许良,如今又去示好,却是为何?” 萧荣摇头:“聪儿,须知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欲成大事,不可抱守陈规,以寻常恩怨论敌我,明白吗?” 萧聪听罢认真沉思,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父王,孩儿明日就去招揽许良!” 萧荣摇头:“不是招揽许良,是招揽整个镇国公府! 区区一个许良,真能想出这种计策?” “父王,您的意思……” “是镇国公。” …… 女帝在朝堂上的表现震慑了群臣,下朝后再没人去触她霉头。 没有小朝会,许良自然也不用再陪侍女帝,得以早早回家。 本该享受公子生活的他却没能就此放松下来,反而是一头扎进房内,奋笔抄书。 同时他不忘让福伯拿着前二十章连夜找人做刊印版。 只因上朝前后荣亲王看他的眼神,让他心底总觉得不放心。 因为写得太过精彩,他时不时咧嘴嘿嘿嘿。 这一写又是从白写到黑,从黑写到白。 细论起来,前世学习也极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 “萧荣啊萧荣,难为老子为你搜肠刮肚,加班加点写书,这么好的精神食粮你可千万得看!” 正嘀咕着,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大公子,廉亲王府世子萧聪来求见!” “萧聪?” 许良愣了一下,只觉不可思议。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提鬼。 这才过去不到两天,机会就来了! 第27章你不打算买本孝敬你爹吗? 许良没想到萧聪自己把机会送上门了。 “他一个人来的?” “回大公子,廉亲王也来了,带了一个大箱子。廉亲王现在去了老国公的院里,世子在前厅等您。” “萧荣也来了?” 许良摩挲下巴,大致猜出这对狗爷俩想干什么了——拉拢! 而能让其这么晚上门的,大概率跟朝堂上的“变故”有关。 “这狗爷俩脸皮够厚!” 许良心底冷笑,这是想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事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先去前厅,告诉他我换身衣服就去。” “是!” 下人快步离去。 许良转身去找福伯,问他手稿抄得怎么样了。 福伯笑着双手奉上,“已经抄好了!” “好!” 许良点头,“再抄一份,留着挣银子。” 福伯应下,忍不住道,“大公子,我听说萧聪在朝堂上当着陛下跟文武大臣的面编排你,害得咱们国公府差点遭殃,你可要离这样的坏种远一点。” 许良低笑,“放心吧,福伯。” 他一路穿花踏影赶往前厅,路上整理好思路跟情绪,板着脸走进了前厅。 见到萧聪后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萧聪,你来我家干什么,滚!” 萧聪快步来到许良跟前,躬身一礼,正色道:“许兄,今日我是专程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你我乃是兄弟,当了解我的为人,我怎会无端去御前揭发你?” “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之前为何那么做,那几天我都浑浑噩噩,人事不知!” 许良嘲讽道:“你不会告诉我你被人下了降头吧?” 萧聪面露震惊,“你怎么知道!” “那日上朝之后,我回去被我爹训斥时也迷迷糊糊的,被父王罚去闭门思过。 我回去之后一睡不醒,再醒已经是昨日午后了!” “下人告诉我,父王觉得蹊跷,便请了御医、祝由给我诊治,这才得知我中了降头!” 说着,他招手唤来门外下人,“把那降头虫拿来,给许兄瞧瞧!” “是!” 那下人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一个三寸玉盒,打开来,里面露出一条约莫一寸长的古怪虫子。 萧聪指着虫子:“许兄,物证在此,你难道还不信我吗?” 许良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原本他还想着找什么借口跟萧聪“修复”关系,看来是不用了。 他只要故作不知,往套里钻就行了。 他故作疑惑,“就这么小一条虫子,能让人迷失心智?” 萧聪信誓旦旦:“千真万确! 许兄,我萧聪为人你是知道的,真是我做的,不屑否认。 可若不是我的本意,我怎么能认? 更何况此事涉及你我兄弟,又涉及两家情谊,我怎能不当面与你说个清楚?” 说着,他再次躬身一礼。 许良暗叹,萧聪这般年纪就有这等心机,果然不是原主能对付的。 可怜原主只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从未了解过这所谓的兄弟! 他面露思索,似有动摇。 萧聪自觉看出许良疑惑,拍了拍手,“阿旺,把箱子打开!” “是!” 随从上前,将箱子打开,里面赫然是白花花的银子! “许兄,我是个俗人,不喜欢弯弯绕,这点银子都是我赔礼的一点诚意。 虽说之前的事我是被人下了降头,却终究害你差点丢了命,我罪过大矣。 不管你今日是否原谅我,心意已到,我也问心无愧了,告辞!” 说着,转身就要走。 许良不由诧异,这厮演得真像! 放到前世肯定能靠演技大火。 眼见对方“诚意”如此之足,他马上变了脸色,快步伸手拦下萧聪,“萧兄,你别走,我没说不信啊。” “既然是个误会,你又亲自登门致歉,这事就让他过去吧。” 顿了顿,他脸色又一瞬间变得冷冽,“可若是你再做出什么伤害兄弟情分的事,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萧聪喜出望外,连连摇头,“绝对不会,这次不止是我,连我父王也一起来了!” “王爷?” 许良故作不知,眉头紧皱,“他来干什么?” 萧聪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不过我听父王说这次有人想让我们两家闹起来,好渔翁得利。 父王便假装中计,在朝堂上故意做些姿态,让暗中出手的人露出马脚。 只是没想到你在朝堂上一鸣惊人,挫败了那人阴谋。 父王想着虽事出有因,还是跟老国公说清楚比较好……” 不等他说完,许良脸上泛起恼怒,恨恨甩开袖子,“你爹这是拿我当棋子,哼!” 萧聪赶忙陪笑,“许兄,你这不是没事吗?凭老国公的身份,陛下怎么可能真拿你怎么样?” 许良嘟囔一句,“那也差点把老子吓死……” 萧聪无奈叹道:“许兄,你我都是生在王公贵族家中的,该知道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说着,他递了一个“你懂得”的神情。 许良点头,“好吧,那就不提这事了。” 萧聪大喜过望,“好兄弟,你真的原谅我了?” “萧兄如此诚意,我也不好辜负。” 许良“不经意”瞥了一眼箱子,嘴角上扬后又快速压下,吩咐伺候的下人退下,这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萧兄,既然你有如此诚意,兄弟给你看样好东西!”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叠线缝的册子,跟做贼一样,“可不能让旁人瞧见了!” 萧聪皱眉瞥了一眼,不由皱眉,“这么陋质的……书?” “别以貌取人啊。” 许良勾着他走到一边,“先给你看两眼,可得还我!” 说着他将手抄版的《金、瓶、梅》递了过去。 “这么糙,能是什么好东西?” “看看再说!” 萧聪狐疑地翻开书,开篇就有诗句: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好诗!” 萧聪是久经青楼之人,只是扫了几眼目光便像是被粘在了上面。 册子虽薄,言语用词却极为凝练精妙,什么“三杯花作合,两盏色媒人”让他顿觉心痒。 什么“把盏衔杯意气深,兄兄弟弟抑何亲”又让他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看到“潘金莲拿着叉竿准备放帘子,手里一个不稳,竿子落下去,砸在一人头上……看一眼那人,头戴缨帽,金玲珑簪儿……”时已经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结果下一页是空白! “许兄!”萧聪急了,“还有么?” 许良明知故问,笑问:“还有什么?” “下文,当然是下文,后来这潘金莲跟西门庆怎么样了?” “当然是……嘿嘿嘿……干柴烈火啊……嘿嘿嘿……” “好兄弟!”萧聪急切道,“既然有下文,为何不一并给了我?” 许良笑了,“想看?” “想看!” “掏钱!” “许兄,你我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谈钱多伤感情!” “可是兄弟背后插我两刀,这伤还没好透呐。” 萧聪眉头皱了一下,觉得许良准备趁机敲他竹杠。 但想到父王萧荣的谋划,萧聪按下心底火气,笑道:“许兄莫气,是我小气了。” “这样,这书一共有多少章,你出个价,我买!” 许良摇头道,“萧兄这就没诚意了,你想要,自然是你出价了!” 萧聪咬牙,“五十两一章!” “你打发要饭的?” “一百两一章!” “那是进价!” “一百五十两一章!” “你我兄弟,就值这个价?” “两百两,许兄,再高我也没钱了。” “萧兄啊,你买这本书难道打算独享吗?” “什么意思?” “我买了这本书,都孝敬给我爹看了,他暗地里赏了我好些银票呢,够我去长乐坊好几次的!为人子者,体恤父亲不是应该的吗?” 萧聪目光一亮…… 第28章三万两的书就这么差的纸张? “萧兄,你说这么好的一本书,若是买来孝敬廉亲王,会怎么样?” 许良循循善诱,“做儿子的,帮不了长辈别的,给他们寻些消遣之物总是可以的啊。” 萧聪目光越来越亮。 人说知子莫若父,此话反之亦然。 作为廉亲王的儿子,他比旁人更了解自己的父亲。 廉亲王喜欢看书,尤其是这种艳俗到极致,都透着高雅的小说。 他可以确定,这本艳俗小说一定是许良花了大价钱暗中买来的。 他甚至猜到许良打算先从他这捞一笔,再从旁人那捞几笔。 等到“想尝鲜”的都捞完了,许良肯定会找人刊印,暗中售卖。 这个做法,此前他跟许良以及别的纨绔都这么干过。 因为知道其中内情,所以他没问许良从谁那买来的,也没问“卖家”人在哪儿——没准许良拿了完整版的书已经杀人灭口了。 现在他确定许良嘴上说着“无妨”,心底对他的“捅刀子”还是有气,想借着卖书的名义狠狠宰他一顿。 如此说来,只要许良出了气,二人之间的仇怨就有化开的可能,许家也就有拉拢的可能。 拉拢了许良跟许家,他在父王心目中的地位就会上升。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辱……” 他日一旦自己登临皇位,整个大乾都是他说了算。 区区一个许良,到时候还不得像狗一样跪在自己面前? “许良啊许良,你如今越得意,将来就越凄惨!” 萧聪调整好心态后点头,“许兄说得极有道理!” “既然如此,兄弟我就是借钱也买,不多说,三百两一章!” 许良“无奈”点头,“好吧,谁叫你是我的好兄弟呢?” 萧聪心底冷笑,嘴上却说:“许兄,待时机成熟,一旦刊印售卖挣钱,能否算我一个,带我也赚些钱?” 许良笑道:“这是自然,咱们是兄弟。” 萧聪面上含笑,就要将书收起,却被许良伸手拦下。 “许兄,这是何意?” 许良一手捏着册子,一手摊开,“订金!” 萧聪麻了,看向装银子的箱子,“我不是已经……” 许良摇头,“你也说了,那是道歉的诚意。” “至于这书,是另外的价钱!” 萧聪脸上攥了攥拳,面上露出挣扎之色,但最终是陪着笑脸,“理当如此!” 顿了顿,他又道,“既然你我兄弟冰释前嫌,理当庆贺一番,今晚红袖招,我请!” 许良搓了搓手,“这不太好吧。” …… 从红袖招回来,许良第一时间去了农园找老爷子,将一切说了一遍。 待其说完,许定山才问道:“照你所说,是不打算接受廉亲王的招揽了?” 许良点头,“他当朝害过我一次,已有取死之道。” 许定山声音平静:“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我许家能放弃仇怨,在朝中处境肯定会有所改观,且将来若有扶龙之功,我许家定然能更进一步。” 许良摇头:“孙儿现在就得陛下器重,为何要冒险去助逆贼,岂不是弃明投暗?” “可陛下毕竟是女子,登基以来饱受诟病,助她能比得上助廉亲王?” 许良再次摇头,“爷爷,于王侯公卿来说,皇帝是男人还是女人很重要,可对百姓来说却没那么重要。” “孙儿几次早朝,见那菜市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浑然不管谁做皇帝……” “况且,若爷爷真要对陛下削兵权有意见,早该在陛下刚登基那会助廉亲王夺位。” “前人之志,后人承之。祖父不忍大乾百姓离乱,孙儿又岂敢悖逆?” 说到这里,他目光幽幽看向老爷子。 昏黄的灯光下,许定山目光亮如辰星,声音有难以掩饰的赞赏,“既然你已经看得明白,就放手去做。” 许良迟疑一番,这才开口道,“可廉亲王不是跟您……” 许定山摇头:“老子跟他说了,我许家忠于大乾。” 许良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我明白了!” 老爷子人老成精啊! “对了,春来叔呢?” “他说出去找点东西。” 许良暗道可惜。 …… 廉亲王府,书房。 萧荣、萧聪父子对坐,也在复盘今日一切。 萧聪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萧荣没有表态,淡淡问道:“你觉得许良是真心接受你道歉的,还是虚情假意?” 萧聪面露思索,好一会才道:“孩儿与许良相熟,知他脾性,这厮的确聪明,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当日下了朝堂,他气愤不过,当面羞辱了我一通。 今日他初见我时,咒骂不休。 孩儿将那一万两银子送了出去,他还装作不想要,可他那贪财的秉性却掩盖不住……” “他收了银子,面上笑嘻嘻,却以赠书之名,又宰了我一笔!” 萧荣目光微动:“哦?” “他给孩儿看了一本章回体的艳俗小说,一章五百两,说是不多不少,刚好一百章。” 说到这里,萧聪目中泛起光芒,“这等数目,已经与公然索贿无异。 若他真有异心,怎敢如此授人以柄?” “五万两……他胃口不小!” 萧荣呵呵一笑。 看样子许良对萧聪的恨不小啊! “既然误会消除,你日后可试着多与他接触。” 萧聪目光一亮,“镇国公答应父王招揽了?” 萧荣摇头,“没有,老东西不见兔子不撒鹰,只说两家联手需得讲究个天时缘分,坦诚相待。” “父王,这是何意?” “他这是不想现在就动手,需要我先给他许家点好处。” “这老东西如此可恶!” “不!”萧荣笑道,“他若痛快答应,我倒要担心。现在这般推诿,分明是想待价而沽。 如此几乎可以断定,那换国之计跟引水绝户之计不是出自许良,而是许定山身后的幕僚。” 萧聪疑惑:“可这两计分明是许良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说出来的啊。” “你懂什么!” 萧荣摇头道,“魏使在朝堂上嚣张十几天,满朝文武无一人有对策。 许定山这老狐狸,分明是想在这个时候向女帝献计邀功。 至于借许良之口说出来,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萧聪愣住,“啊这……” 萧荣笑道:“公孙先生说得不错,谋事虑人,需得将敌方设想为最优势、最狡猾。 尽管如此,本王还是没想到老东西会有这一手!” “不过此番针对许定山的计策虽然失败,却也知道了老家伙的底线,效忠大乾……呵呵!” 看着一脸懵的儿子,萧荣难得没有动怒,“聪儿,记住了,想在这你死我活的朝局中一步一步走到最高处,就不能轻视任何对手!” “尤其是许定山这种老狐狸,没那么容易扳倒的。” “以后不可再与许良起冲突,就算而今你再恼他,也得忍!” 萧聪拱手,“父王教诲,孩儿记下了。” 萧荣挥手,“行了,天也不早了,你退下吧。” “是。”萧聪转身欲退,像是想到了什么事,从怀里掏出那本薄薄的线装册子,双手递了过去。 “父王,这就是许良卖我五百两一章的艳俗小说。” 萧荣皱眉喝道:“本王看这个做什么!” 萧聪却坚持道:“父王,孩儿以前也看过不少艳俗小说,却没有一本似这本,雅俗共赏,别有风情……便连许侍郎看了这本书也称赞不已,称为才子之作。” “许良说的你也信?” 萧荣嘴上虽这么说着,手上却已经接过了册子,看着粗糙新纸,嫌弃地翻开一页。 只是几眼,他便忍不住继续往下看。 仅是第一页的题诗就让他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王府内诸多孤本、禁书,没有任何一本能如手中这本如此别开生面,引人遐想。 看着看着,他不自觉往后翻,结果一下翻多了。 再翻,仍是没能翻开。 他只得伸手在舌尖蘸了一下,这才顺利翻开…… “父王,如何?” “嗯,你去府库取五万两银子,再取五千两做零用……对了,让许良用好纸张抄录此书,翻看起来太不方便了。” “是!” 第29章他是故意留下把柄的? 许良从农园回到房里没多久,顾春来连夜赶来。 “廉亲王父子来了?” 许良点头。 “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就把书给萧荣了?” 许良无奈道:“他们爷俩来得太突然,我只能以卖书为名稳住他,给他看了阉割版,” “阉割版?” “有上头,没下头。” “你卖了多少钱?” “三万两。” “嘶——” 顾春来倒吸一口凉气,“多少?” “三万啊。” “你不是卖书,是坑人吧。” “萧聪想要我的命,我先收点利息怎么了?” 顾春来点头,“很合理。” “所以你是打算第二本书开始下毒?” “不错,我已经让福伯连夜抄写,这几天也会全力再写几十章。这次,我得给萧荣爷俩一个大惊喜!” “好,这些毒都是无色无味,只是毒效发作时间不同,有快的,有慢的,用哪种?” “是毒药都给他上一遍啊!”许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一本书那么多页,你找了这么多毒药,不全用一遍岂不可惜?”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这次我会做两本,一本有毒的,一本没毒的。” “要下毒的那本给你,书的前面下慢性毒药,后面下快的……” 顾春来疑惑,“为什么还要一本有毒,一本没毒?” 许良笑道:“给他们父子俩一个大惊喜啊。” “大惊喜?” “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许良嘴角上扬。 顾春来隐隐期待…… 与此同时,皇宫内。 女帝萧绰一脸凝重地看着案前跪伏在地、一身黑色劲装的暗卫。 “你是说,廉亲王父子带着一个大箱子进了镇国公府的门?” “是!” “许良跟萧聪去了红袖招?” “是!” “好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暗卫悄然离去。 侍候在旁的上官婉儿忧心忡忡:“陛下,这定然是廉亲王想要拉拢镇国公!” 萧绰默不作声。 上官婉儿隐隐有些着急,“陛下,若国公府跟廉亲王联手,结果将对您大大不利……” 萧绰摇头,“萧荣在朝堂上针对许家,换了你会接受仇人招揽吗?” “可是,” 上官婉儿面有犹豫,“先皇接连削镇国公的兵权,陛下登基之初要求镇国公表态,他也未曾正面回应。 若……廉亲王允诺还他兵权,不由镇国公不心动。” “而且许良贪财好色,万一廉亲王再投其所好,只怕他轻易就会倒戈。” 萧绰一手扶椅子,一手轻轻敲击桌案,“婉儿,你觉得镇国公知不知道朕派暗卫在盯着他?” “陛下,这……” “朕知道他们在皇宫中安插了眼线,他们难道不知道朕安排了眼线盯着他们?” “陛下的意思是……” “你说廉亲王会不会故意为之,让朕知道他去了镇国公府?朕若坐不住,率先出手,就会暴露一部分底牌?” 上官婉儿眸中露出惊喜,“会不会是今日朝堂上陛下连番出手,让廉亲王感受到了危机?” 萧绰点头微笑,“应该是了。” “至于许良……” 萧绰面露沉吟,“他给朕的印象也的确是贪图钱财,似是易被收买。 但他给朕的感觉却没那么简单。 “哪里不简单?”上官婉儿疑惑。 萧绰凝眉思索,似找到了关键点,眉头渐渐舒展,脸上也露出笃定之色,“你见过哪个朝臣给皇帝献策要赏银的? 更何况,他出的任何一条计策,又岂是两百两银子能买来的?” “他这分明是要朕花钱买安心啊。” “花钱买安心?” “不错,许良看似贪财,实则是故意在朕跟前暴露弱点。 还记得他之前问廉亲王的弱点吗? 他知道,没有弱点的人是让朕不放心的。” 上官婉儿美眸中泛起异色,“他才多大,怎会有这么深的心思?” 萧绰笑道:“没有这样心思,他怎会想出贪官赈灾这种匪夷所思的计策?” 上官婉儿终于反应过来,“陛下,您的意思是他不会投靠廉亲王?” 萧绰没有正面回答,面上却带着微笑,“明日便是早朝,拭目以待!” …… 又是早朝。 许良照例先去朝露殿等候,意外发现这次多了好些个三青、花青色官服的官员。 许良诧异。 七品及以上的官员,十天才上一次朝。 八品的话非召无需上朝。 眼下多出来这十几个七品、八品官是咋回事? “皇帝也不提前通知我,真是的,不拿我这个朝奉郎当回事,再出事可别想让我出主意。” “除非加钱……” 早朝很快开始,许良听到熟悉的“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后精神为之一震。 上班打了卡就下班,这感觉还是很爽的。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 第一个出列的居然是他老爹许青麟! 父子二人同坐马车时,他事先竟没有丝毫察觉。 老爹这保密工作挺到位啊。 “臣许青麟有事启奏!” “准!” “臣奉旨与马国成马大人、隆多子隆大人对接赈灾事宜,已经完成初步钱粮核算,钱粮调拨涉及的诸位大人今日也都在此,请陛下预览、核验!” “马大人与隆大人心系灾民,已于寅时出发赶往临洮了。” “好,呈上来!”萧绰微微点头,赞道,“许爱卿辛苦了!” 许青麟躬身一礼,“为国分忧,为陛下分忧,臣不敢居功。” 萧绰接了奏章,像模像样看了起来。 可谁都看出来了,奏章里的事女帝早就知道了。 许青麟当朝上奏章正是得了她的授意,做给群臣看的。 许良反应过来,那些七品、八品官原来是“道具”。 他们出现在朝堂一是证明老爹所说不虚,二是帮女帝敲打群臣:看看,你们不干活,有人愿意替朕干活! 甚至这敲打还有一层意思:再不老实,下面的人随时可以取代你们。 只是他有些奇怪,照理说马国成、隆多子是赈灾大臣,怎么着都该在朝堂上表表忠心才出发的。 寅时才出发也说明了他们原本是想上朝的。 什么事让他们临时改了主意? 恰在此时,又一人出列:“陛下,臣高温有事启奏!” 许良错愕,这高温脑子秀逗了? 女帝正在看奏章,还没处理完赈灾的事,你中间插队算怎么回事? 群臣纷纷皱眉。 其中包括廉亲王萧荣。 就连许良也十分错愕,高温整的哪出? “准!” “臣有罪!” “嗯?” 许良眉头一挑,想到了什么。 “钦天监监正田大人日前退朝后奉旨前往甘州,出了长安后在汾州边界遭遇流匪劫掠,田大人他,他……” 萧绰声音急切,“快说,田大人怎么了?” 高温声音带着愧疚,“田大人被,被流匪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