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杨玉环,重揽长安月》
1. 驿站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长恨歌》白居易
杨玉环怔怔环顾着四周。她刚下马车,咒骂与抱怨四面环来,不绝于耳。人们穿着凌乱,绢、丝、麻,各个材质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贴在疲软无力的身体上。年迈的黄袍老人在身前佝着腰,正一步一步地蹒跚着。
人们手中举着灯,照亮一片荒凉。暮夜热浪翻滚,野田皆已枯焦。
木制的建筑上,有不少划痕,杂物与破布散落一地,似乎不久前,这里刚经过了一场逃亡。这似乎是一座驿站。站内的一片黑暗,正向站外点点灯火行礼。
她认出了发潮木板上苍劲有力的题字:“金城驿”。
金城驿,位于京兆兴平县,天宝十五载六月初八的夜半时分,玄宗在逃亡入蜀的途中,经过金城驿,金城驿的人们早已仓皇四散,用杂乱的驿站招待三军与帝王。
金城驿距长安一百一十三里,而距马嵬驿仅有二十八里。
本不该是这样的景象,她也不应是杨玉环。
她本是在兴平市旅游的一个历史系学生。游完杨贵妃墓后,四处闲逛,不料越走越偏,直到看见一座废弃的佛堂。
佛堂的外墙早已斑驳不堪,曾经朱红的大门,如今颜色褪去,只剩下腐朽的痕迹。
佛堂后院,枯木与杂草间,静立着一棵梨树。坍圮枯木为庇所,厚重青苔作衣裳。
她被枯木绊了一跤,摔倒在梨树下,再睁眼,便是如今的景象了。
随着贵妃的记忆不断涌入脑海中,她打了个冷战,在热得能让人蒸熟的风中。
杨玉环知道,明日,待到三军行至马嵬坡,便是自己命殒佛堂之时。
马嵬坡之变,由禁军左武龙大将军陈玄礼发起,诛杀杨国忠后,乱军屠尽杨氏全族。当玄宗以为这场闹剧已经结束时,六军将士扬言:“杨国忠谋反被诛,贵妃也不宜事奉陛下”。
若是想活命,留给自己的,只剩下了几个时辰。
怎么办?
马嵬坡之变似乎是一个死局,仅有的两个结局,一为杨贵妃为盛唐殉葬,二为玄宗与贵妃一同赴死。而第二个结局,在帝王家,在极端惜命、屡次求长生之法的玄宗帝王家,几乎是天方夜谭。
这两个结局都不是她想要的。
面前的玄宗似乎发现了她的踌躇,回首望向她。
皇帝已到暮年,身形瘦弱如枯木,鬓角似落满了深冬皑雪。他的眼中空洞无神,除了迷茫,杨玉环再看不出任何色彩,开创过盛世的自信在他躲闪的眸里尽数烟消云散。
“爱妃,可是身体不适?”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不知是等杨玉环攀上他的胳膊,还是搀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先演一演吧,杨玉环想。
她知道军队逃亡时的怨气有多重,她若是表现出异常,被误认为妖魅附身或是被指控大不敬,指不定又会被缢死。
她并没有继承杨玉环的感情,无法对一个能当自己爷爷的老人产生爱慕之心,在她看来,他,只是历史上一个孤单的彗星。
闪亮,却转瞬即逝,纵身坠入无边的黑暗。
杨玉环立马眨了眨眼,向前走去。
古时的长裙她有些不习惯,刚迈出步子时还踩到了裙摆,绊了一下,好在没有跌倒。她重新站定,顿了顿才继续走去,轻轻地伸手挽住了玄宗的胳膊。
好细的手臂,她心想。
这就是强大到撑起一个盛世大唐的玄宗吗?
玄宗心不在此,也没有感受到杨玉环与之前有什么不同。他扭过头,一步一步踏入了驿站的黑暗中。
玄宗以心情不佳为由,把自己困在了一间屋内,不让任何人接近,哪怕是她,或高力士。
趁着这个时间,杨玉环坐在榻上,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地演算着可能的破局方法。
她清楚地记得历史的脉络,知晓此刻的局势犹如紧绷的弦,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换上粗布衣裳,逃跑吗?
不可。处处兵荒马乱,虽然安禄山的军队几日后才会抵达长安,但永远不知道在路上会碰到谁。一个女子在乱世的荒野中游荡,存活几率微乎其微。
去向陈玄礼求情吗?
如今,不止陈玄礼,三军将士都对杨家抱着满心怒火,自己贸然前去,……指不定会被陈玄礼扣上一顶“蓄意谋反”的帽子,再报到玄宗处。
让杨国忠反吗?
陈玄礼和太子李亨手握重兵,禁军尽数听从他们调遣,而李亨与杨国忠素来不和。杨国忠又是众矢之的,若是选择了他,便也把自己置身在危险的中央。
对,杨国忠是众矢之的。
马嵬坡之变,事变的中心是杨国忠,而杨玉环,只是事变惯性的结局,整个杨氏一族溅起的鲜血,也只是石头扔入水里的涟漪,被殃及的池鱼。
杨玉环想着,唤来了侍女。“把高力士请来。”她小声说道,“不要引人注目。”
高力士,是一位忠仆。
在历史上,他被贬谪大赦回京路上,听闻玄宗的死讯,望向昔日帝王的方向恸哭,吐血而亡。
况且,杨玉环与高力士素有交情,若是在如今的军中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杨玉环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高力士。
很快,侍女就带着一个高大的太监进了屋。
太监高挺的鼻梁附近挤满了皱纹,他似乎在悲伤,但似乎又很平静。杨玉环看不出他的情愫。
他深深低着头,走到贵妃面前。
“屏退左右。”
杨玉环话音刚落,周围的宫人便走了出去。
“娘娘,让您受苦了。”高力士开口说道。“娘娘身旁从未有过这么少的侍从。”
“无妨。此次出京,本就匆忙。”杨玉环看着那憔悴的高个子太监,像是在看一座濒临坍塌的山。
“不知娘娘唤老臣来,是为吩咐什么?”高力士问。
“如今,六军俱疲,我在想,是否我才是罪魁祸首。”杨玉环看见高力士那低垂的大眼瞬间睁开,眼旁的皱纹更加分明,他正震惊地看着自己。
“诶,娘娘,您莫要这么说,您并未干政。”
听到高力士的表态,杨玉环更放心了。
她不过是在试探罢了。
“算了,我不过是有些恐惧罢了,今天我的状态极差,大概是无法抚慰皇上了。”
说完,杨玉环想起,似乎该自称本宫,自己还没有完全适应贵妃的身份。
罢了,如今也不是纠缠称呼的时候。她继续说:
“皇上今日状态不佳,劳烦您在皇上门口守着他,不要离开半步,若是他唤我,您再来找我便好。我想先休息一会”
玄宗大概率是不会喊自己的,毕竟在杨玉环的记忆里,唐玄宗几乎一天没有说过话了。
她要做的,只是让高力士盯紧唐玄宗,同时把高力士也支开。
如果自救,不能等到马嵬坡,必须现在就出手。
既然……士兵们满心想除掉杨国忠,那我就帮他们除掉他。
但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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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自己与杨国忠划清界限。
高力士点了点头,再没说话,便消失在了窗边的光照不到的地方。
接着,杨玉环喊来贴身侍女。
“云裳,半柱香后,去找杨国忠,高力士约他在马厩一见。”
接下来,只剩下半柱香的时间。
她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屋。
虽然天色已晚,但刚安顿下来的士兵还未歇息,人们正四处搜寻着食物。
几个硬如磐石的粗面饼就能让一群贵族子弟抢夺许久,平日的优雅矜持早已荡然无存。他们表情狰狞地啃着难以下咽的干饼,生怕吃的慢了让人抢走。
士兵们从泥土里扒出满是土腥味的野草,往嘴里塞去,试图填满脏腑。
夜色沉重,暑气难耐,食不果腹,舟车劳顿,家国破碎。
士兵们怨气很重,三三两两地讨论着。
杨玉环在穿着各种服装的人群中搜索着,找到了一片穿着藏袍的人,约莫二十人左右。他们发红的脸上流着一滴滴汗水,正捂着肚子坐在树下打着瞌睡。
吐蕃使者。
杨玉环认出了他们。
此次动乱乃是胡夷叛乱,汉将们或多或少有些迁怒吐蕃,休憩时也故意与他们隔开距离。
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之后,她走到一位看起来较为年长的使者面前,她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轻声向其打招呼。那人赶忙睁开惺忪的睡眼,用并不标准的汉语与她对话。
“远道而来的使者们,很抱歉让你们一路颠簸流离。”杨玉环微微欠身,眼中满是歉意地说道。
“娘娘,不敢。佛祖保佑,圣上定会早日回京。”使者急忙站起身,双手合十,微微低头恭敬地回应。
杨玉环微微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关切,目光在使者们疲惫且饥饿的脸上一一扫过,又向前迈了一小步,眉头轻蹙,似乎带着些不忍,轻声问道:“您是否饿了一天了?”
说话间,她的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身前,手指微微收紧,显示出内心的一丝紧张与不忍。
“是的,我们行得匆忙,带的食物并不多,且被贵族们抢了些去,如今也饥肠辘辘。”使者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无奈与疲惫。
杨玉环微微咬了咬下唇,思索片刻后说道:“杨国忠大人似乎是掌管粮食的,下午我见不少人去问他要粮。他过会儿会去清点马匹,您可以在那里等他,找他说明情况。”
说完,她也并未多言,扭头回到了汉将中央。
杨玉环看见角落聚集着一大群人,她悄然接近,发现他们偷偷杀了一匹马,正分食马肉。
他们从马厩中偷出了马,将它牵到驿站稍远处隐蔽的地方,这里能看得到马厩的动向,若是发现丢了马,士兵们能迅速逃离。
但他们藏的其实一点也不隐蔽。人们寻着烤肉的香味能找到这里,并且,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也十分明显。
这一同征战沙场的伴侣,如今,成了他们在饥饿绝境中的救命稻草。士兵们粗糙的大手急切地撕扯着马肉,鲜血染红了他们的双手。
有人发现了偷偷走来的贵妃,他把马肉揣在怀中,跪了下去。
“娘娘。”
其他人见状,扭头看到她,无不惊慌失措。
他们在恐惧。
他们害怕杨玉环把他们分食马肉的事情汇报给皇上,那样的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会被定罪。
在恐惧中,杨玉环还捕捉到了另一种神色,他们看向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2. 纷乱
将士们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小片,周围的人看到这边的动静也投来了目光。
杨玉环笑了笑,蹲下扶起了离她最近的士兵。
她如凝脂般的手指触碰到他们被烤得发烫的盔甲,本能地想收回手,却忍住了这冲动。
士兵站了起来,有些惊讶一向高高在上的贵妃竟然亲自蹲下扶起了他。
“大家起来吧。”杨玉环环视一圈,看他们都起身后才继续说道。“如今安禄山反叛,让我们流离失所。我并未真正受苦受难,倒是大家辛苦了。”
面前的篝火照亮了她貌若天仙的脸庞,士兵低着头吗,无人理会她说的话,只当是一段假惺惺的关心。
杨玉环拿出一包酥饼,那是玄宗路上给她的最后一包糕点。
“我自知你们比我更需要它们,便给你们分了吃吧,只是,若非走投无路,还请不要杀死战马。若是出现意外,他们是我们逃生的坐骑。”
杨玉环把酥饼分给周围的士兵们,雪白的糕点落在他们沾满泥土和马血的手中,却压的他们双手有些颤抖。
她看周围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自己仅剩的几个酥饼早就发完了,拿到酥饼的士兵把它掰开,分给周围的弟兄们。
“杨国忠才是罪魁祸首,他的野心带来了战争,却要你们承担后果。”她眨着双眼,做出伤心的模样,用哀怨的眼神望向每一个战士。
战士里也不乏穿着更突出,看起来军衔更高的将领。
不就是煽动战士的情绪吗?
陈玄礼能行,那,我一样能行。
只要能提前将自己与杨国忠并非一丘之貉的消息传开,马嵬坡之变,就不会波及到自己。
众人听到杨玉环这番话,先是一阵沉默,随即人群中开始有了窃窃私语。
虽然刚收了贵妃的糕点,但人们对这杨家女依旧不信任。他们不敢顶撞贵妃,只一边听,一边互相小声议论着。
“我虽是杨国忠的堂妹,我本应袒护兄长,但我是大唐的贵妃。他曾多次威胁恐吓我,使我只能在他的威压下苟延残喘,在皇帝的寝宫内,看着他的所作所为痛心疾首,却无法制止。”
杨玉环见军心已有些动摇,心中暗喜,继续说道:“杨国忠残害与李林甫交好的众多大臣;诋毁韦见素,离间君臣关系;逼迫安禄山起兵反唐;在圣上面前诬告哥舒翰心存异心,在敌军设下埋伏的情况下逼迫哥舒翰出兵,将潼关拱手让人。这条条件件,没有一件事情能够被黎明百姓原谅。”
杨玉环一边说,一边频频抬头望向远处的马厩。
“哼,若不是他,安禄山那厮怎会反叛?我们又怎会背井离乡,遭受这般苦难!”一位年轻的士兵涨红了脸,愤恨地说道。
人们的情绪越发高涨,你一言我一语地骂了起来。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片,杨玉环担心过于引人注目,不敢呆太久,说道:“杨国忠与外番勾结,意图谋反。”她扫视着周围捶胸顿足的士兵们。
“什么?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有人喊道。
“他做的哪件事不是杀头的大罪。”一个苍老的声音说。
“倒不如满足安禄山的要求,杀了他,我们就能回家了。”人群中一个角落有人喊道。
情绪越来越高涨,早已有不少人想要杨国忠一命呜呼,被挑拨后越发激动,满腔的怒火比酷暑更加滚烫。
月色如水,洒在营帐之间,却没有给这兵荒马乱的夜晚带来一丝清冷。依旧燥热难耐,如同聒噪的军营。
她那一番言语,犹如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千层浪,让本就对杨国忠心怀不满的将士们,内心的怒火燃烧得更加炽热。
杨国忠在军中或多或少会有眼线,煽动军队情绪不可拖沓过长时间,给他应对的时间。
并且,她也不知道,围在附近的将领们是否会有杨国忠的心腹。
突然,透过人群,她看到那些吐蕃的使者,终于找到了杨国忠。
杨玉环故作惊慌,伸出手指向马厩,另一只手捂住嘴,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倒吸一口凉气。
人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杨国忠正和吐蕃的使者说着话,顿时炸开了锅。
他们站起来,捶胸顿足,破口大骂。
愤怒的士兵们,也没有发现此时杨玉环已悄悄地离开了人群。
她回到了驿站中,坐在屋内安静地等着外边事件的发酵。
陈玄礼和李亨必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毕竟这和他们的马嵬坡兵变如出一辙。
接下来的舞台,交给他们足够了。
此时,陈玄礼正与太子李亨密谋。陈玄礼眉头紧锁,他猛地向前凑近李亨,压低声音道。
“殿下,江山不可落入蛮夷小儿与外戚手中!”陈玄礼重重地一掌拍在自己大腿上,铠甲发出愤怒的吼叫。
“虽然那杂胡小子早有反意,若是没有杨国忠,安禄山又怎会被逼反?”陈玄礼越说越激动,脸上的肌肉都微微颤抖着,“可笑他晃那大肚,甘当那妖妃的干儿,生生逗得父皇开怀,竟赐他十万军马,置莫大威胁于不顾。我......呸!他就是贼!一个偷羊贼,如今竟来偷国......”
李亨面色凝重。他不止一次前来找陈玄礼交涉,希望能说服他帮助自己共同对抗杨国忠。如今,军队中怨声载道,陈玄礼也终于忍无可忍,同意了与李亨联合。
“杀国贼,诛妖妃,”陈玄礼顿了顿,道“难啊。杨家如今权势滔天,皇上也被贵妃蒙蔽太深。”他叹着气。
“父皇老了,在妖妃的魅惑下,他没有气力去决断了。那我们,不妨找机会,迫他做出决定。”
”殿下,您的意思是?”
“盯着杨国忠的一举一动,若是......”
话说一半,就有将士重来。“陈将军,杨国忠与吐蕃使者私下相会,军营议论纷纷。”他似乎是刚和将士们议论过这件事情,自己气得满脸通红,胸剧烈地起伏着。
“这就是机会。”李亨给了陈玄礼一个眼神,陈玄礼恍然大悟。
他提起了剑,向人群中跑去。
“奸佞叛国,与蛮夷勾结,试图谋反,当诛!”
他用沙哑的嗓音喊着,高举着手中的剑,沁满血丝的眼睛环视着四周的乱军。
周围愤怒的将士们看到陈将军,底气更足。他们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得周围树木都开始摇晃。
刚开始,只是呐喊,后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马厩的方向跑去,逐渐在那里聚集。
“杨国忠叛国!”随着喊叫声越来越激烈,不知是谁先一把抽起刀剑,向马厩冲去,其余人便跟了上去,一瞬间,如大坝决堤,死亡之水涌向杨国忠。
积怨已深的将士们,本就早想将杨国忠拨皮抽筋,只是苦于没有他为祸苍生的证据。如今,看到他与吐蕃使者的交谈,他们如干柴被点燃,火焰一飞冲天。
杨国忠听到这呼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此时,愤怒的士兵们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他根本无路可逃。
吐蕃使者们也被这突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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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他们退在一旁,不敢动弹。
杨国忠连连后退几步,大喊道:“你们是要学安禄山的样子,谋反吗!”他的声音太大,又很久没有喝水,像是乌鸦的叫声般嘶哑。
“造反的是你!”人们咒骂着,眼中迸射出浓郁的杀意。
杨国忠还想辩解,但此时士兵们的怒吼声如山呼海啸般一波接着一波,完全淹没了他那微弱的辩解声。
人们指着杨国忠咒骂着,推攘着彼此,甚至有人的手摁在了身侧的剑柄上,银白的刀剑,呼之欲出。
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搭弓射箭,那支利箭带着无尽的恨意,划破空气,发出“嗖”的一声尖锐呼啸,朝着杨国忠疾驰而去。
杨国忠还没有来得及注意到空中飞来的箭,那箭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了他的喉咙。强大的冲击力让他的身体猛地一晃,踉跄着往后倒去。
刹那间,鲜血从他喉间喷涌而出,溅在离他最近的一圈人身上。人们如公牛般,看到鲜血后并没有停滞,而是更加疯狂地攻击他,
那支箭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士兵们的怒火此刻已被彻底点燃,如熊熊燃烧的烈焰,无法熄灭。
他们一拥而上,手中的刀光剑影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和仇恨,朝着杨国忠的身体疯狂砍去。
杨国忠的衣物被利刃划得粉碎,鲜血如喷泉般四处飞溅,瞬间将他身边的土地染成了一片暗红色。
很快,杨国忠的全身上下都布满了伤口,满脸的鲜血下,几乎难以辨认曾经威风凛凛的杨相国。
那些使者也倒在了乱刀下,周围的空气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士兵们身上的汗臭和泥土的气息,令人作呕。
将士们分解了杨国忠的身体,将他的头颅用长枪挂在驿站门前示众。
那股疯狂的杀意并未消散,反而如同被释放的恶鬼。
陈玄礼和李亨确实抓住了机会,他们迅速组织起乱军,在几句鼓动性发言后,又引领着恶鬼张牙舞爪地朝着杨国忠的亲信和家人扑去。
士兵们红着双眼,喘着粗气,像是被血腥刺激得失去了理智的野兽,在人群中四处搜寻着杨国忠的儿子户部侍郎杨暄以及韩国夫人、秦国夫人、虢国夫人的身影。
杨暄本在混乱中惊恐地逃窜,他的衣衫凌乱,头发披散,早已没了平日里身为户部侍郎的那份从容与傲慢。
但他那慌乱的脚步和惊恐的神情,还是没能逃过士兵们的眼睛。
“在那儿!抓住杨暄!”一声怒吼传来,一群士兵如饿狼扑食般朝着他冲了过去。
几把利刃瞬间穿透了他的身体,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不甘与绝望,身体缓缓倒下,鲜血在他身下蔓延开来。
而三位夫人,此刻正穿着华丽的礼服,在驿站里互相抱怨,咒骂着炎热的天气。
她们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正拿着团扇扇着风。
哪怕是逃亡的路上,这三姐妹都精心打扮着,如往常一样,穿着最奢侈,最美丽的衣服,画着妆点着唇,就像是出席最盛大的宴会。
愤怒的士兵站到她们面前时,她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接着,美丽的裙服上就绽出了一朵美丽的牡丹花,伴随着虢国夫人的尖叫声,曾经的美貌与尊贵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此时,士兵早已将驿站团团包围,他们手持利刃,火把的光芒在他们充满愤怒与杀意的脸上摇曳不定。
陈玄礼站在驿站正门口,静静地看着紧掩的木门。
3. 狐哀
驿站内,玄宗正独自坐在昏暗的房间中,满心忧虑地思索着这一路逃亡的种种艰难和未知的前路。听到门外如轰雷般响动的他头痛欲裂,门口站着的高力士早已跑下楼去观察现状。
高力士刚推开门,就看到门外一圈一圈的火把,和杀气腾腾的三军。
地上,扔着杨国忠无头的躯体,和杨家其他家眷的尸体。
高力士明显被吓了一跳,他立刻上楼去敲玄宗的门。
玄宗看着高力士因焦急而扭曲的脸,他那因逃亡而略显疲惫的身躯一下子紧绷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座椅的扶手:“何事?为何驿站外如此吵闹?”
“陛下,六军……乱了。听闻,是因为杨国忠谋反。”高力士结结巴巴地说着,他有些难以相信自己说的话。
玄宗听闻此言,仿若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瞬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立刻拍案而起,拖着疲惫的身体下了楼,弯曲的腰此刻更加瘦小无助。
“怎么会这样?”他一边走着,一边呢喃着,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深深的迷茫。
等玄宗站在陈玄礼面前,看清黑压压的一片人,差点一口气没有提上来。
陈玄礼像皇帝行礼,那铠甲碰撞的声音在这肃杀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沉闷。
“陛下,臣为国锄奸,惊扰圣驾,请皇上责罚。”
玄宗只一次次地挥手,重读说道“撤兵,撤兵。”
他像是彻底放弃挣扎的木偶,只是不断地重复着,重复着。
一次又一次的变故,对他的打击无比沉重。
他曾是盛世的缔造者,是长寿的统治者。
可正是他的长寿,将他的昏庸也留给了这个盛世。
在他的自豪中,他的帝国岌岌可危。
在他抛弃长安百官与百姓去逃命时,它就不再是那个人人尊敬的帝王了,他内心的骄傲也彻底崩塌。
而陈玄礼却依旧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他说:“陛下,杨国忠谋反属实,其罪当诛。然贵妃乃杨国忠堂妹,留其在陛下身边,恐将士们心有不安,为保陛下安危与大唐稳定,臣恳请陛下赐死杨贵妃。”
玄宗听闻此言,猛地站起身来,双手颤抖地指着陈玄礼,怒吼道:“你放肆!爱妃何罪之有?她向来深居后宫,从不干预朝政,怎能因杨国忠之罪而牵连于她?”
此时,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但陈玄礼身后的将士们,听到他这个提议后,却面面相觑,也有不少人小声地开始议论。
片刻后,另一位将领韦谔挺身而出,单膝跪地说道:“陛下,臣以为贵妃娘娘实属无辜。杨国忠犯下的罪孽,不应由娘娘来承担。且娘娘一直备受陛下宠爱,若贸然赐死,恐寒了天下人之心啊。再者,如今局势动荡,若此举引发更大的风波,于我大唐更是不利。”
韦谔,在历史上本该是请求皇帝诛杀杨贵妃的。
韦谔是韦见素之子,年纪轻轻就无数军功傍身。素日里,他身穿白甲,披着一尘不染的白袍,人们常称他为白衣将军。
而他方才恰好听见了贵妃和将士们的谈论,恰好又看到了她眼中对将士的慈悲。
“是啊,陈将军,俺们也觉得此事不妥。”另一位年轻些的士兵附和道,方才,正是他最先拿到了杨玉环的糕点。
本身发起动乱的士兵们,就是以最开始被杨玉环挑唆的士兵为中心的,这段时间内,她的立场也在人群中被传播,已经有不少士兵相信她与杨国忠没有关系了。
唐玄宗听着这群人七嘴八舌地吵嚷,头疼欲裂。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最终缓缓开口道:“陈将军,爱妃无辜,朕不能答应你的要求。此事就此作罢,切勿再提。”
等军队散去,黑夜的金城驿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杨玉环逃过了一劫。
她深吸一口气,站在驿站窗前,看着楼下的一地狼藉。
战士们躺在地上,沉沉地睡去,一天的疲惫,还有深夜的动荡,让他们身心俱疲。
解除了生命危险,她终于有时间想一想自己如今的处境了。
回到安史之乱时期的大唐,成为杨贵妃。可......又如何能回去?
自己是在佛堂被带来的,是否回到原来的佛堂,就能再回去了?
那便等明天,到了马嵬驿,去佛堂看看吧。
驿站的床榻十分简陋,值钱的物品早就被逃跑的人们带走,就连被褥都被卷走,留在床上的只有草席。侍女把随军带着的被褥拿来铺在床上,她看着宫女的背影发着呆。
杨玉环心想,我是不是应该去找皇帝安抚他?
不过转念,历史上此时唐玄宗对杨贵妃百依百顺,一天晚上不去大概也无妨。等明日,再解释自己身体不适吧。
毕竟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如何去面对一个老头丈夫。
杨玉环坐在铜镜前,这驿站中的镜子上蒙了一层土,侍女还没来得及为她擦干净。杨玉环微微倾身,透过那模糊不清的铜镜,目光缓缓落在自己的脸庞上。
她透过模糊的铜镜看着自己的脸庞。
国色天香,引人爱怜,这般形容她恰如其分。她的肌肤如同羊脂玉一般温润细腻,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能透过那层模糊看到岁月都未曾在上面留下痕迹。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怪不得李白会将她描写成瑶台下的神女。
突然,安静地夜色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号。
她从没听过遮声音,这不像是正常的哭声,更像是兽叫。但,她本是一个大学生,并没有听过这动静。
她趴在窗前,探头向外望去。不少将士也被这声音惊醒,草木皆兵的他们总是害怕安禄山的军队打来,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被吓一跳。
有的将士听了听这声音,就再次闭上了眼睛。有的将士则是站了起来,循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古代有山野妖怪不成。
杨玉环想着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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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门,看到了在楼道里,坐在门口的侍女云裳。
云裳并没有睡着,见杨玉环开门,立刻站了起来。
她行了礼,关切地问:“娘娘,可是身体不适?”
杨玉环摇了摇头,问:“这是什么声音,你可听过?”
“娘娘,这是狐狸哭呢。奴婢小时候,常常听见这声音。不过,家里长辈总说,狐狸哭叫,为不详......”她越说越害怕,似乎是在阻止自己往下想去。
“娘娘,不会的,我们一定会平安到达蜀地的。”她是在安慰杨玉环,也是在安慰她自己。
狐狸哭?
杨玉环翻了个白眼。
这又是谁在利用古人的迷信,下达上天的旨意啊?
上一个半夜嚎“大楚兴,陈胜王”的好歹还学狐狸说话,这次不说话了,只哭。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云裳,你先休息吧,我有些闷得慌,下去走走。”
云裳立马摇头,说:“娘娘,奴婢怎敢让您独自下去啊,您知道现在军中有多乱,奴婢怕有人对您不轨。让奴婢跟着吧,奴婢不累的。”她说。
杨玉环本是想下去听一听士兵们对此的讨论的。按理来说,如果有人专门学狐狸的哭声,那也会派人放出消息,供人们讨论,来扰乱人心。
但奈何她走到哪里,哪里就安静下来,不再讨论。她走了很久也没有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于是,她对云裳说:“云裳,我在这里站着,你去帮我听一下他们在讨论些什么。”
云裳本不想离杨玉环太远,犹豫着不想答应,但杨玉环接着表示自己不会随意走动,她才去打听消息。
云裳四处张望着,就像是寻找哭声的来源。她探寻的眼睛却没有望向丛林,而是周围地上坐着谈论的士兵。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悄悄靠近他们,同时并没有低头看向那群人,就像是自己只是无意间走到这里一样。
“这狐狸哭声,来得太蹊跷了,莫不是真有什么灾祸要降临?”一个士兵小声嘀咕着,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李荣,你还觉得会有什么灾祸呢?我们现在不正在灾祸中吗?我的父亲曾在长安城中歌舞升平,而我在故乡旁边风餐露宿。这不如让那蛮夷杀了我。”忧郁的宋贾依旧皱褶那苦大仇深的眉头。
“我呸!你想送死,我们还想去见父老乡亲呢。你这样不如自己骑上马去范阳,别白白连累我们。”被唤作李荣的士兵啐了宋贾一口,他被宋贾气笑了,眼中的担忧却丝毫没有减淡。
“你去骑那被你杀了的马吧。”宋贾怼了回去。
“我听说,这是妖妃在为堂兄哭呢。”不知何时,人群中混进来一个士兵。他一句话立刻吸引了人们的目光。
“什么?贵妃并非杨相国党羽,怎会为他哭丧。你这才真是谣言。”一旁的士兵回道。
“权重之人,有无数张脸。”
云裳越听越气,刚转过身去想跟贵妃举报,却发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晃入了黑暗的丛林。
4. 夜深
“娘娘!”杨玉环看着云裳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心里一咯噔。
看来和我想得一样。她喃喃道。
这狐狸的歌声大概是太子党给自己准备的。
虽然她对云裳即将说的话有一些心理准备,但云裳开口的第一句话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娘娘,奴婢方才看到月白了,她,她悄悄地去林中了,好像去见人了,奴婢看见她在树林里和人说话,但林中太黑了,奴婢看不清那身影是谁。”
杨玉环没想到自己身边还有别人的眼线,不过这件事情放在帝王家倒是寻常。
一宫内,不知有多少人的小小鸟躲在暗处,墙角最不起眼的地方,他们的喙小而尖锐,能在不设防的时候致人于死地。
她努力地在记忆中寻找与月白有关的片段,零零星星会想起了这个不起眼的侍女。
她平时并不常出现在自己眼前,也未曾贴身伺候过杨玉环,只是在做一些打杂的工作。不过,似乎四处都有她的“杂活”。
库房里,她曾帮忙收拾衣服;当自己在花园中与人谈天时,月白总在花园的角落中扫撒,头也不抬;厨房里,她也曾在人手短缺时备货加柴......
杨玉环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有多放心这个来路不明的小侍女,这么多事情都让她插手。若是她早已被收买,那自己该泄露了多少信息?
“我先回去了,云裳。你帮我看着她,等她从林间出来,告诉她,我让你烧热水,但你不太舒服,刚好看见她,让她烧一壶给我端来。你不要在我门前待着,去其他地方休息吧。”
她叫醒了自己宫中的侍卫队长单术维,让他蹲在屋内的柜子中,而自己则是不紧不慢地在箱子中翻找着。
侍女们早已把她的一箱行李放进她的屋子,她一回卧室就拿出一沓纸,又拿出手帕,撒上迷药。
她将纸铺在坑坑洼洼的木桌上,开始研墨。
杨玉环看着墨水如夜色般晕开,聆听着门外的动静。
等听到侍女的脚步声,她立马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她优雅地提笔,看了门外走进来的侍女一眼。
月白。她的眼睛看着地面,毕恭毕敬地端着一碗热水走了进来。
“娘娘,云裳姐姐说您需要一碗热水。”她等着杨玉环下令,让她将热水放在桌上。
杨玉环却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一般,只是看着面前写了几行字的纸。
“月白,辛苦你了,这么晚还让你去烧水。”她说。
月白手中还端着热水,一听这话立刻就跪了下去,端着的碗并没有影响她的动作,双手捧着的碗里甚至没晃出来一点水。
“娘娘,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礼数真全,一点也没有露馅。杨玉环心想。
“只希望战乱早些结束,你我就不会这么苦了。我在给皇上上书,说明太子和其他众多官员与安禄山勾结的情况,希望皇帝能趁着这个机会,明日把其他苟且之臣也一并处罚。只怕内容被太子提前看见,去销毁证据。今晚我熬的晚了些,你早些休息——”
她摩挲着手里写着字的纸张,双眼凝视着纸上的墨迹,接着,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你会识字吗?”
“娘娘,奴婢识字。”
“那不错。”杨玉环夸赞道,接着摆了摆手“你出去吧。”
等月白出去后,杨玉环接着继续在纸上编故事。
太子,谋反,通敌......
摇曳的烛光映在窗纸上,她能看到门外徘徊的人影。
她绑着侍女的发型,那身影时而左右行走,时而贴近窗纸,似乎是在窥视着什么。
杨玉环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鱼儿上钩了。
她写满一张纸后,将那张纸放进一沓书本和纸张中,就躺在了一边的榻上,面对着桌子闭上了眼睛。
夜已深,万籁俱寂,杨玉环也有些困了,但是她知道,这时候是万万不可睡着的。
她闭着眼,但毫不放过周围的一点声音,但凡有风吹草动都会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来观察。
一旁的柜子缝隙间,有一只眼睛静静地看着外面的一切。
月白也真能忍啊,她心想。
她分明已经躺下许久了,每当她听到门口有脚步声,都以为是月白等不急要进来,但过了许久,门依旧没有被打开。
就在她困得有些犯迷糊的时候,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杨玉环瞬间一个激灵,用眼睛睁开一小条缝,看着正在慢慢关门的月白。
她的动作很轻,生怕门关起来的一瞬间制造出什么动静,惊醒杨玉环。由于她刻意地放轻脚步,走路姿势像一只蹑手蹑脚的猫。
终于等到了,杨玉环舒了一口气,继续眯着眼睛看着月白。
月白拿起了桌上的那一沓书本纸张,挨个一张一张地掀起来,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在倒数第二张。”杨玉环突然开口,话音刚起,月白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东西全都掉到了地上。她抬头看向床上已经睁开眼睛的杨玉环,跪了下去。
“怎么不拿了?太子那张纸就在倒数第二张。”杨玉环用慵懒的声音问道。
“娘娘,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来整理一下。”她把身子弓得更低。
“哦?是吗?那你晚上去树林里见到什么了,可否与本宫分享?”杨玉环斜倚在榻上,挑眉问道。
侍女不语,跪在地上沉默着。
突然,她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正欲向杨玉环冲来,一旁的柜子“碰”地被踢开,单术维从柜子里冲出来,抢先一步把她扣在地上,把她的一只胳膊背到身后死死压住,夺走了月白手里的刀。
单术维将月白死死压制在地,月白拼命挣扎,却难以挣脱分毫。杨玉环起身,披上一件外袍,缓缓走到月白面前。
“本宫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本宫,投靠太子?”杨玉环质问道。
她向单术维伸出手,单术维将匕首递给了杨玉环,她在手中把弄着那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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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的刀刃。
太子殿下可真舍得啊,把这么好的武器给一个侍女。可惜呀,他的武器被我没收了,
月白咬着牙,恨恨道:“娘娘,您受皇上宠爱,享尽荣华富贵,可曾想过我们这些底层人的艰辛?太子答应我,只要我为他效力,便会让我和家人衣食无忧,过上好日子。”
杨玉环冷笑一声,“荣华富贵?在这深宫里,所谓的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太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把这匕首给你,让你在被发现时刺杀我,那我死亡的罪名由谁担?难道是他吗?荣华富贵,你以为他会真的信守承诺?”
月白闻言,微微一怔,没有再说话。
“说吧,太子想要做什么?你告诉我,我饶你一命。”
她依旧沉默着,杨玉环看出,她似乎在斗争。她面无表情,眼中却汹涌着波涛。
“如果你不说,就算我不杀你,如果太子知道你已经被我发觉,你觉得你能逃过一劫?”她装模做样地用匕首在空气中划了一下,眼中射出震慑的光。
看月白还在犹豫,杨玉环给了单术维一个眼神,单术维立刻加大了押着月白的力度,月白吃痛,低声哼了一下。
在单术维不断加大力度后,月白终于妥协了。
“娘娘,我说,我说!”她喊道,痛的双眼通红,眼泪几乎快从眼眶中溢出来了。
杨玉环用一只手指放在嘴前,轻轻地“嘘”了一声。“小点声,你想要别人听到来救你?还是要太子其他眼线听到,在你出去后杀了你?”
月白痛到不断深呼吸,挣扎起来,但她越是挣扎,单术维压得越紧。“快说,再不说掰断你的胳膊。”单术维威胁道。
“太子明日将佯装刺杀皇上,让奴婢告发您与安禄山串通,谋害皇上。”
“还有吗?”杨玉环问。
“没了,娘娘,只有这一件事了。”她的表情狰狞扭曲,说的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明天在哪刺杀?”
“殿下没说,他向来不会透露太多消息。”
杨玉环给单术维使了一个眼神,单术维松开了月白的胳膊。
就在月白喘了一口气的时候,杨玉环突然前去,用沾了迷药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嘴。
在她越来越弱的挣扎下,杨玉环在她耳旁小声说:“睡吧。等明天我们到了店张驿,你就会醒来,到时候,你去找你的家人去过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吧。”
等月白彻底没了动静,杨玉环说:“你趁别人看不见的时候,把她扔到树林里去。”
“娘娘,如果她提前醒来,到店张驿追上我们怎么办?”单术维问道。
“没关系,明天我们不会去店张驿,我们去的是马嵬驿。”杨玉环一边说,一边整理了一下乱了的裙摆。
单术维领命,趁着夜色将昏迷的月白悄悄带出宫,扔到了城外的树林中。
临走前,他回过头,一脸无语地说:“娘娘,她真的好能等啊,属下蹲得腿都麻了,刚才冲出来的时候险些没站稳。”
5. 假刺
等单术维走后,杨玉环坐在榻上,思索着太子的计谋。
今日刚因人心而动乱,明天他又用同样的方法想要置我于死地。
从今天士兵的反应能看出来,在这样的环境下,只要稍稍一撩拨,他们就会和炸弹一样爆发,就像是轻轻弹开了高压锅上的放气阀一样。
明天自己的辩解,将会和今日的杨国忠一般。
杨玉环躺下小睡了一两个时辰,天还未亮时就又一次去找单术维。
她本以为会找很久才能找到单术维,然而,杨玉环开门时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坐在地上,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握着剑柄,倚着门睡着了,一旁还有打着地铺的云裳。
一股暖意用过杨玉环的内心。
她一打开门,单术维就拔出剑蹦了起来,在看清是杨玉环时才收了回去。
“娘娘,您醒的好早。”他清醒的很快,左右看了一圈,注意没有危险后双手抱住,向她行礼。
“你怎么在这里?”
“属下怕太子党羽发现我们捉拿了月白,对您不利。”
“刺我一刀,我自己下不去手。”她指着自己肩膀,说道。单术维惊得后退两步,“娘娘,属下不敢。”
“你若不刺我,我会被乱军刺得千疮百孔,能拿去筛面。快点,小心被人发现。”
单术维面露难色,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杨玉环目光坚定,催促道:“别犹豫了,没时间了。”
单术维心一横,紧闭双眼,将剑刃轻轻抵在杨玉环的肩膀,一咬牙,刺了下去。杨玉环闷哼一声,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衫。
疼!好疼!
而且还不能喊出声。
不止自己门口睡着侍女和侍卫,高力士还躺在皇帝门旁呢。
忍着不喊出来的感受,让她痛得越发煎熬。
“把剑给我。”杨玉环强忍着疼痛说道。单术维依言将剑递上,杨玉环接过剑,在自己的衣服上又划了几道口子。
“你去抓刺客吧,把动静闹大,等会回来找我。”她说完,毅然决然迈开步子向皇帝的房间走去。
她一只手捂着肩膀,以防自己失血过多,眼前有些发黑。
单术维大喝一声:“抓刺客!”接着从窗户翻了出去,轻盈地落在一楼的地面上。
“保护皇上!”杨玉环一边喊,一边艰难地往前走着。
两个人的喊声惊醒了驿站里的人,驿站内顿时一片混乱。
士兵们纷纷拿起武器,冲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杨玉环在混乱中,艰难地朝着玄宗的房间走去。
此时的她,脸色苍白如纸,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冒出,脚步也越发虚浮。
她嘴上一直喊着“保护皇上”,心里则是一次又一次催着皇帝赶紧醒来,问问自己情况。
高力士听到动静,从玄宗房间门口猛地站起,看到杨玉环受伤的模样,大惊失色。“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他急忙迎上去搀扶。
总算有人来问我了!
“我听到楼道里的动静,出来看一眼,便看到他在这里寻找着什么。”因为身上的疼痛,她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刚想呼救,他已看到了我。”
“怕是冲着皇上来的,皇上可还安好?”她关切地看着高力士。事实上,她眼前的高力士已经有些模糊,她只能用尽全力看着他的轮廓。刚说完,她就昏了过去。
这时,被纷乱吵醒的玄宗在屋内大喊道:“老头子!老头子!”,如同他被惊醒的每一个清晨。
不知从何时开始,玄宗总是会在清晨突然惊醒,或是在深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开始害怕黑暗,准确来说,是害怕黑暗中的未知。
他总是认为在黑夜中看不到的地方藏匿着刺客,手中握着冰冷的刀刃,想要刺入他的身体。
或许这就是拥有权力之后的恐惧吧。
权力,会带来满足,但满足后藏着威胁。
高力士听到玄宗喊他,立刻将杨玉环交到了赶来的云裳手上,让云裳把她扶回屋中,再去找随行的太医令。
他推开门,看到玄宗已经从床上起身,坐在床沿。
“出什么事了?”不等高力士行礼,玄宗便问道。
“陛下,贵妃娘娘遇袭受伤,已被云裳扶回房中,老奴这就去请太医令。”
“什么?贵妃受伤了?”他站了起来,向高力士走去。“去抓刺客!”
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杨玉环受伤的模样,满心自责与担忧。曾经,他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能为杨玉环遮风挡雨,给她无尽的宠爱与安稳,可如今,却连她的安全都无法保障。
当他赶到杨玉环房间时,太医令正在为她诊治。
杨玉环看见他进来,还想撑着行礼,被太医令摁了下去。
“娘娘,您伤口有些深,现在动不得啊。”
说完,他站起来向皇上行了个礼。
玄宗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救治。“务必给朕全力救治贵妃,若有差池,拿你是问!”
云裳正擦拭杨玉环肩上的伤口,太医令在他随身携带的药箱中翻找着,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云裳。
“敷上去,然后包扎好。现在条件艰难,无法开其他药,只能这段时间让贵妃注意养伤。只要悉心调养,便可恢复。”
他屏气凝神,站在一旁,紧紧盯着太医令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但在片刻后,他的眼睛就不自觉得失去了聚焦,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看哪里,似乎,他在发呆。
待太医令离开,玄宗坐在杨玉环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眼眶泛红。
“皇上,刺客此次行刺不成,怕会再来。”她看着皇上,细声说。
“我将下令加固守卫,你安心休息一会,我们晚些出发。”
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驿站内一片忙碌。玄宗迅速召集陈玄礼等将领,下令加强驿站的防御。陈玄礼领命后,立刻安排士兵增加岗哨,对驿站周围进行严密巡逻,还在驿站入口和各个要道设置了障碍物,以防刺客再次潜入。
当太子听说杨贵妃遇刺时,沉默了好久才压下去那喷涌的怒火。
“消息属实?受伤了,但伤不至死?”他握着的手青筋暴起。怎么回事!他已提前派人快马加鞭前往马嵬坡埋伏,只等大部队到了马嵬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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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行动。
她这么一遇刺,且不说行程会被拖延,反而会打消皇帝与将士们对她的所有疑虑。
李辅国摸着他光秃秃的下巴,缓缓说:“无妨,殿下。老臣认为,就算她遇刺,我们的计划也能顺利进行。凭什么只有一方势力会派出刺客呢?”
“你刚才没听他们说吗?士兵们都在议论,这刺客此次失手,必会卷土重来。我们必定不能让他们执行任务时被抓,如果刺客抓不住,又怎能说服将士,说服父皇?”
“这都不需要我们担心,我们手握兵马,他们只听我们的命令。其实,并不十分需要说服其余将士,我们要的只是一个形式流程,给她定罪。”
李辅国看李亨还在犹豫,继续说道:“或者,贵妃此次遇害,伤势加重。”
他没有再说下去,李亨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
反正最终目标是除妖妃,这不妨也是一种办法。
只是,李亨与玄宗还是有父子情的。
虽说玄宗在位多年,一直压着他当太子,还因杨玉环的教唆而误会过他,但他心中还是认这个父亲的,在有其他办法的时候,并不想直接与玄宗摊牌。
“去找她身旁那个侍女,让她找机会下手。”他吩咐了下去。
一旁的手下出去后,李辅国问李亨:“殿下,陈玄礼怕是不从。”
太子一直拉拢陈玄礼,想要与他统一战线。
前些日子,他们一同借势杀死杨国忠,如今,他正张罗着要与玄宗分道扬镳,起兵北上,统军平叛,派杜鸿渐去打探陈玄礼的口风。
李辅国并没有说得很明显,他旁敲侧击地打听了陈玄礼对“玄宗弃城而逃”的看法,他虽有怨言,却忠心耿耿,誓要追随玄宗。
他的意思很明显,不会与帝王分开。
“本以为上次合作后,他就会与我们一起行动。”太子说。
李辅国:“无妨,我们不缺这一个龙武大将军,自高仙芝被杨贼杀害后,还是殿下您提携赵千松继任羽林大将军之位,赵将军对您忠心耿耿。”
“赵千松武功盖世,几乎无人可敌,却不宜共事。”太子摇了摇头,“全长安,怕是没有他未踏足过的青楼,风月女子们听到他的名字都高兴得像是见了财神。”
“那又何妨?我们需要他的,只有他手中的刀枪,夺取政权的是武力,而不是酒肉歌舞。让他继续去当那些女孩的保护神、财神,只要对我们有利。”
话音刚落,刚才领命出去的侍从跑了回来——
“殿下,贵妃身旁的眼线失联了,我也找不到她。”他汇报道。
李亨顿感不妙。
什么?
失联了?
也就是说,杨玉环可能已经对月白的身份起疑了。那今天的闹剧,很可能是她为了夺取皇帝的信任自导自演。
太子冷笑一声,心想:
目光短浅的人,权利的斗争最主要用的永远都是实力和武力。就算是用苦肉计让皇帝相信你,也敌不过真正的压迫式进攻。如同就算是在棋盘上布满陷阱,总有棋手会直接掀桌子。
“趁她在养伤,还很虚弱,去捂死她。”
6. 马嵬驿
另一边,杨玉环躺在床上,正无所事事地看着天花板。
月白是太子安插在自己身旁的眼线,那云裳呢?
在记忆中,云裳似乎是从寿王府开始,就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当年,华清池边,李白写下“云想衣裳花想容”的诗句后,她高兴了好久,常用这诗句夸赞杨玉环——尽管李白并不知道云裳的名字。
不过,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交流最多的人也就是她了。杨玉环回忆着自己和她的交际,觉得她身上并没有藏着什么阴谋。
她的余光看着云裳,虽然还很早,但温度已经越升越高,云裳热得小脸红红的。
屋内人很多,玄宗,高力士,还有几个侍女侍卫或坐或站,都挤在一间屋子里。
他们异常地安静,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却又像是等待着什么。
“我来看望贵妃娘娘,你们先下去吧。”
那是她原本的房间。
等那边的动静结束后,有人敲了敲这边的门。
“陛下,抓到了。”
当玄宗下令会加严防御后,杨玉环握着他的手突然加重力道,手部的用力使她受伤的那边肩膀剧烈的疼痛,她强忍着痛感,可怜兮兮地看着玄宗的眼睛。
“皇上,能不能带臣妾去旁边的房中养伤?”
“为何?”
“瓮中捉鳖”她的眼中没有恐惧,尽是坚定。
当太子派去的人引开站在门口的单术维,推门进去后,看到的是满满一屋的侍卫。
他扭头就要跑,不料身后单术维已经转了回来,硬生生堵住了他的去路,而屋内的侍卫们蜂拥而上,不一会就将他制服。
当侍卫们把人带到玄宗面前,玄宗一眼就认出那是太子身边的近侍。
派出去的人一去不回,李亨等来的是高力士。
“殿下,皇上找您。”
高力士并没有说明玄宗传唤太子的缘由。他总是斟酌着每一句话,从未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而他淡定的表情也让李亨看不清他心中所想,更无法猜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李亨很敬佩高力士,若他不是太监,手中可以握住兵权,将会是更恐怖的对手。
他跟在高力士身后,向贵妃休息的房间走去。
当他看到跪在地上的近侍时,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明明他办事是很靠谱的,怎么这次就被发现了?
他佯装什么也没有发现,向玄宗行礼。“父皇。”
玄宗无言,只上下打量着李亨。满头青丝的父亲看着他的脸,稚气已脱,或许是辛劳之故,他的鬓角已生华发。
他似乎已经四十四岁了,玄宗暗暗叹道。
自己像他这个年纪,已在龙椅上消磨了十六年之久。
自己是长寿的帝王,也压制了太子多年,直到他已经失去了青年的活力。
“你是否厌倦了太子之位,想试试这把龙椅?”他问。
李亨闻言,立即跪下。“父皇,儿臣不敢。”
虽然他双膝弯下,但是腰板挺得笔直。他并不畏惧玄宗,如今,他并不害怕这个年迈的掌权者。
“刺客是你派的吧。”
“父皇,儿臣没有,望父皇明鉴!”
“贵妃宫中侍卫说,他追杀刺客行至马嵬坡,发现马嵬坡已布下层层埋伏。”
闻言,李亨突然转头看向杨玉环。
看来马嵬坡刺杀之事已经败露,再无转机。
只是,李亨想不通,自己派人找月白的时候,三番叮嘱手下不要泄露刺杀地点。他相信自己的手下不会犯如此错误,为了保证行程的绝密,又只有几个带头的将领知道接下来前往的地点——杨玉环又怎么知道自己在马嵬驿布下了埋伏?
他又怎么知道,杨玉环也只是放手一搏。
毕竟,从未来回来的她,知道行程的路线,而且她莫名有些相信宿命感——马嵬坡,总会发生点什么。
如今,他面临的问题不再是陷害杨贵妃,而是妄图刺杀皇帝。
太子向玄宗磕了一个头,说道:“父皇明鉴,儿臣绝无篡位之心。”
但玄宗,又岂会轻易相信?
曾一日杀三子的他,即使是面对培养多年的太子李亨,也绝不会狠不下心。
但如今,内忧外患搅得大唐动荡不堪,自己又已年迈,此时废太子,只会使棣王李琰、荣王李琦相互争斗,恐怕会对局势雪上加霜。
“来人,把他绑起来,押往马嵬驿。”玄宗脸色阴沉,下令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比不上侍卫们压着李亨出去的脚步声。
侍卫们押着刺客退下,其余亲信也慢慢退了出去,最终,房间里只剩下玄宗、杨玉环。
玄宗紧紧握着杨玉环的手,眼中满是愧疚。杨玉环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洗脑:这是慈爱的爷爷关爱孙女,这是慈爱的爷爷关爱孙女,这是慈爱的爷爷关爱孙女......
她努力让自己对玄宗满是依赖和爱意的眼睛脱敏,否则她总是觉得这气氛十分怪异。就在她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这是爷爷关爱孙女的时候,玄宗开口了——
”爱妃,让你受苦了。多亏你提前发现阴谋,救了朕一命,否则到了马嵬驿......爱妃,朕不要与你分开。”他说着,用脸贴上了杨玉环的手。
!!!
杨玉环差点没憋住。
怎么突然就开始腻歪起来了?
好吧,对玄宗脱敏还需很长时间的练习,她暗暗叹了口气。
缓和了一下自己的心态之后,她回答道:“皇上不必担忧,这是臣妾的劫数,好在有惊无险。臣妾会一直陪着皇上的。”
孙女会一直陪着爷爷的......
她总觉得已经练成了自己欺骗自己的功夫,明明嘴上说的是夫妻的话,脑子里一直在说服自己相信自己是在以孙女的身份和玄宗交谈。
“等一下我们就要出发了,舟车劳顿,朕担心玉环的身子。朕还带着几颗孙甑生道长给的仙丹,玉环把它吃了或许能好受些。”他说着,就要开口喊侍女取丹药,杨玉环一看这架势,立刻叫停了他。
“皇上,这仙丹是道长为您炼的,包含天地灵气,还是留给您吃吧,臣妾的身子弱,怕无法适应。”
她听到丹药感觉胃都要开始疼了。
玄宗早已入道教,只因这握有人类最大权力的帝王,已经实现了太多梦想,见过了太多繁华。杀伐、女色,也尽数归他享有。
若是还有能够吸引到他的梦,那便是长生不老,腾云驾雾。
玄宗原本还是不信长生不老之术的,他认为这不过是虚妄之谈。毕竟,又有谁能免去死亡?
又有谁不想长生不老?但凡是有生命的东西,都有尽头,这是人世上最可悲的法则。=
只是,关于得到长生不老药,能够永存的故事,他总是孜孜不倦地听着。
他的信念,也逐渐地驾起了云雾。
听故事的过程中,玄宗他逐渐变了,就像是被道士念了咒,又像是被下了蛊,他越发虔诚,也越发悲戚。
后来,他开始日日捧着道教的教义,频繁与道士交往,修建道观,度化道士,甚至亲自参与一些道教仪式和修炼活动,叶法善以其高超的法术和对道教经典的精通而受到玄宗的礼遇,多次被召入宫为玄宗举行法事等活动。
那天,有一位叫孙甑生的道士为他奉上了丹药,说那是长生不老丹药。
而来自现代的杨玉环清楚,道士炼制的丹药成分复杂,多含有汞、铅等有毒有害物质。
若是那些想长生不老的皇帝们不去碰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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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真能更长生一些。
可惜,他们最终被自己的欲望害死——自己长生的欲望。
没过多久,军队再一次出发上路,前往马嵬坡。
由于一系列的闹剧,行程已经推后了,草木皆兵的军队担心安禄山追来,不能再在金城驿耽搁下去了。
在前往马嵬驿的途中,军队气氛异常紧张。士兵们听闻太子之事,纷纷议论纷纷,流言蜚语在军中蔓延。
杨玉环坐在马车上,侍女们把最柔软的垫子垫在她身后,防止路途的颠簸让她难受,玄宗就坐在她身边,沉默不语。
太子双手被拴住,被押着在军队中徒步行走。虽双手被缚,步伐却依旧沉稳,眼神不时扫向周围的士兵。
赵千松骑马到他身边,问道:“殿下,您上来臣带您一程?”
李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传来陈玄礼一声大喝。
“赵千松!”
赵千松立刻回到了队伍最前,陈玄礼的身边。
陈玄礼瞥了赵千松一眼,小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他刺杀皇帝,犯的是叛国罪。”
“你只知道信那毒妇的鬼话!女人的话若是指导三军,必亡!”赵千松吐了一口唾沫,“陈将军,你一心护主,本是忠君之举,但切莫被奸人蒙蔽,错怪了忠良。’
陈玄礼并没有再搭理他。
天气燥热,队伍在烈日下艰难前行,扬起的尘土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士兵们的汗味,愈发令人感到窒息。
即将行至马嵬坡,陈玄礼将军突然叫停了队伍。
马嵬坡上,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士兵们疲惫不堪,眼神中却依旧透着警惕。玄宗下令在坡上扎营,加强戒备。
“太子殿下。”他翻身下马,到太子身边。
“请您走在队伍前列。”
这是要让我派来的人看呢,太子心想。
这样他们就会收手,停止行动了。
他点了点头,走向前去。
太子李亨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向队伍前列。长时间的徒步让他腿脚有些酸痛,士兵们的目光如芒在背,他的身影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孤寂。
陈玄礼紧紧跟在其后,眼神一刻也未从太子身上移开,手中的剑柄下意识地握紧,仿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军队慢慢地向前行进着,周围传来风吹树叶的声音,阳光像是刀刃一样划在皮肤上。
无事发生。
太子派来的人看到太子被押着走在前边,不敢轻举妄动,大家安然无恙的进了马嵬驿。
杨玉环是一刻也等不及了,军队刚刚安顿好,她就去了佛堂。
她踏入佛堂,梨花的香息扑面而来,佛堂内光线昏暗,有几根蜡烛在案台上燃烧着,几缕透过缝隙的阳光中尘埃浮动。
没有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看到的那么破败,但这佛堂也有些陈旧。
她的心跳急剧加速,既怀揣着对未知的恐惧,又满是对回家的期待。
她曾看过不少穿越小说,一般到了古代是很难再回现实世界了,但......总归还是要尝试一下。
比起这个吃人的年代,还是在象牙塔里当大学生更舒服一些。
佛堂的地面布满灰尘,她的脚步在寂静中回响,径直走向后院,寻找那颗梨树。
同样的地方,梨树静静地伫立,杨玉环缓缓蹲下,颤抖的双手在梨树根部摸索着。
没有任何异常。
我就是在这里摔倒的,她想。
她躺在地上,任凭泥土弄脏了她身上华丽的衣裳,心中默念着“回家”,但闭眼再睁眼,看到的是同一片天空。
最终,她起身离开了佛堂。
她没注意到,自己头上的花钿,落在了梨树下的泥土上。
7. 分兵
不久,玄宗自己阵营里的禁军又一次乱了。
李辅国等太子党羽在暗地集结,而其余禁军也纷纷抱团。
他们本就不愿去蜀地,心中各有各的算盘,如今看有人在带头结党营私,其他刚回过神来的禁军也纷纷叫嚷着让玄宗改变行踪。
禁军说剑南蜀地是杨国忠的地盘,那里的将领都是杨国忠的死党,他们杀了杨国忠,去剑南是自寻死路,不如起兵北上,另觅出处。
玄宗只一遍一遍的小声重复:“天命,天命......”
是啊,长安宫阙,是帝王的居所;历代陵墓,是李唐的祖坟。
自己这样逃窜,又怎能收复两京、中兴社稷?
杨玉环站在玄宗身后,静静地想着自己接下来的安排。
她猜到了李亨会被救出,然后分兵两路。但不能让他们得逞,自己必须要阻止这行动。
来都来了,就给他干一票大事业。
挽救唐朝的衰亡,给这个兴盛的王朝续命。
按照历史的走向,五日后,叛军兵不血刃占领长安,接着就进长安城大肆烧杀抢掠。
太子军队往西北方出发,在渭水河畔与潼关退下的残军相遇。
玄宗应当前往扶风,而扶风恰好有一批进贡的彩帛,发表演讲安抚军心,带着剩余的禁军前往西南行进。
回长安是不可能的,没有足够的兵力与安禄山正面作战,只会被一举剿灭。
若是南下,自己还可以用杨家之女的身份按住剑南,且蜀地连年丰收,甲兵全盛,又易守难攻,只是入蜀的话,后路被叛军切断,就被彻底困在了川蜀之地。
蜀地,在她看来,适合做战争最后的底牌,而不是蜗居的避难所。
如今,主要的战场集中在河北和关中地区,真源县令张巡,在雍州坚守;将领鲁炅驻守南阳,在被围攻的困境下坚守一年之久,两人阻挡叛军向江汉地区的行进,并保证江南的物资可以送到朝廷。
等叛军进了长安城,战事会有一段时间的缓和时间,安禄山等人忙于在长安城中享乐,会忽视战局,到时候,便是一个重整军备,调集重兵的机会。
李光弼此时,应该正想趁势攻取范阳郡,却被潼关的失手拖了后腿,耽搁了战事。郭子仪和李光弼如今正在河东地区,被战线阻挡不能南下,只能西行。
若是李亨带兵,他为了皇位的合理性,会先选择收复洛阳和长安,而杨玉环清楚,如果要最快地捣灭叛军,应该直捣范阳。
而江陵物产丰饶,永王李璘就曾在江陵起兵——这次,杨玉环抢了先机。
河北地区一片战乱,直捣范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如今,最好的办法是兵分两路,一路按照李亨原本的计划,北上灵武、另一路南下去江陵,招兵买马,再两面夹击进军范阳。
理想很丰满,转眼看现实——
她手上没有兵权,也不能把那些大唐名将调回来。
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原本,有杨国忠和杨家势力,但在金城驿变故后,杨家只剩下她孤身一人留在军中。
玄宗,一心只想逃命,军中也不乏贪生怕死的贵族,高力士,手中没有任何兵权,而自己作为女子,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哪怕三军不愿同玄宗南下,自己也是不可能掌控军队的,更无法下诏让在外的能臣将士前来投奔自己。
所以,杨玉环想,如今自己最需要的,是拉拢军队,是夺权。
她的目光回到了眼前,看着面前的场景。
韦谔在禁军前率先跪下,向韦见素和玄宗行了一个大礼。
“父亲,皇上,臣愿带韦家军兵平叛。”他身后跪下了三百名白袍将士,他们都是韦谔麾下带领的士兵,虽然人少,但个个精锐。
韦见素站在玄宗身边,看着儿子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逆子!”他抬脚就要踢,韦谔见状也不躲,韦见素实实在在地在他白袍上留下一个沾着泥巴的脚印。
“天命,天命,天命......”反观一旁,玄宗和失了魂般,根本不理会这边发生了什么。
寿王李琩站了出来,站在韦氏父子两身边,韦见素看寿王来了,后退两步,韦谔跪的更直了。
韦谔固执地重复道:“皇上,臣愿率韦家军平定叛乱。”
后边也有其他将士纷纷响应,申请出兵,不一会儿,稀稀拉拉地跪了一片。
但杨玉环遥望看去,这其中,并没有太子党羽的人。
她似乎猜到了太子要做什么——他的分兵是必然会发生的,但已经被扣上谋反帽子的李亨,不会来找皇帝说明,只会暗地离开。
如果放太子跑出去,相当于放虎归山。等他自立政权,无疑是一个大麻烦。
玄宗命李琩抚慰兵士,杨玉环站在玄宗身后,看向这位寿王——自己原本的丈夫。
相比于玄宗,李琩看着顺眼多了,至少不至于能当自己的爷爷。不过,从她被玄宗看上那一天起,就与李琩再也没有关系了。
而现在,似乎可以从李琩下手。毕竟当年,她被玄宗召入宫中时,李琩正与杨玉环两情相悦,面对分别更是惺惺相惜。但他若抗命,玄宗可找借口治罪于他,杨玉环无奈入宫,也是卖了李琩一个人情。
李琩扶起了韦谔,放大声音对三军说道:
“我明白,大家不愿去蜀地,但皇上也有难处,当下局势危急,选择入蜀也是权宜之计。蜀地易守难攻,且物资丰富,到了那里,咱们能稳住阵脚,再图反击。”
李琩本人其实并不想去剑南避难,他认为这样有愧于李氏列祖列宗,但由于不愿顶撞父皇,只能硬着头皮来劝说。
“寿王殿下,可......”韦谔还想辩解,李琩突然抬高了声音:
“太子是因心生反义,欲谋权篡位,刺杀皇帝,而你们此时与逼宫又有何异?你们难道也想步其后尘?”他这话说得好。寿王终究是长安城里勾心斗角的环境下长大的,先礼后兵,一句话震住了当前所有想要出兵的人们。
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他们终究是不想被扣上谋反的帽子。
“好好休息,明日继续赶路,我们这两日落后了太多路程,当心被叛军追上。”李琩说完,静静看着面前的禁军和将领散去。
李隆基本想让杨玉环一起进屋去,但杨玉环以身上伤口疼痛难忍为由,拒绝了他的传召。
虽然伤口总有好的一天,但是能躲一天算一天。
很快,她便摸黑去找了李琩。
“寿王殿下。”她站在李琩身后,轻轻喊道。
身前,背对着她往前走的李琩脚步一顿。
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曾今一次一次出现在他梦里的,后来却逐渐消失的声音。
最开始,杨玉环被玄宗抢走,他是愤懑的,明明是与自己比翼双飞的王妃,却硬生生被父亲抢了去,自己还不能有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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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言。
后来,他娶左卫勋二府右郎将军韦昭训的第三女韦青娥为妻,生活还算幸福圆满,也逐渐忘记了之前曾与杨玉环的花前月下。
为了避嫌,他们也再也没有私下联系过。
如今,杨玉环却找上了自己。
她是来拉帮结派的。
李琩缓缓转过身,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面前的杨玉环。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眷恋。
“贵妃娘娘,这么晚了,您来找我是为何事?”李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殿下,这几日真热闹呢。”她抬起头,看着天空中明亮皎洁的月亮,心里想起了那句诗——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她念出了声。
“长安,哪里还有捣衣声?贵妃倒是更幽默了。”他虽然是在反驳杨玉环,但他的声音逐渐充满了忧伤。是啊,如今的长安,即将陷入敌军的铁蹄之下,往日的安宁祥和早已不复存在,又怎会有那熟悉的捣衣声呢。
“捣衣声没了,但我们会捣烂安禄山那又圆又肥的肚子,不是吗?”
李琩别过头,不愿再看杨玉环,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身处亡命途中,在蜀地又怎能对长安造成什么威胁?长安城沦陷在即,你也终于要回到所谓的家乡了。我记得你自年少起便再未回过家乡吧。”
“殿下,我的家不在那里。”她笑了。
是啊,她的家在千年后,在自己够不到的远方。
“我懂事起对蜀地就没有任何记忆了,如今长安城才是我的家。这里有我想要守护的一切。”
“殿下,如今太子谋反,继位的正统性不再”她没有再攀谈,而是直接切入了正题。毕竟自己可不是来求前任复合的,自己也不是古偶的女主角,只是需要先用闲聊降低他的警惕。
李琩微微皱眉,心中一紧,他隐隐猜到了杨玉环的意图,但仍不动声色。
“玄宗老了”她凝视着李琩年轻的脸庞,那张脸真像玄宗啊,但多了些平和与软弱,正如他从前的作风“他需要下一个继承人。”
“你处心积虑扳倒李亨,如今又开始打继承人的算盘,你好大的野心。”
杨玉环笑了,继续道:“这算盘已经明晃晃摆在我们面前了。如今,玄宗三十子,抛去才人、美人之子不谈,同你有竞争的只剩仪王、颖王、永王、延王、盛王。你喜欢独善其身,不想靠近权力的漩涡,但我知道你并非没有一点想法,毕竟当年,你是除了李亨之外,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人。”
“贵妃娘娘,慎言!”他摆了摆手,镇定之色不改。
倒也是个老狐狸,自己话已经挑这么明了还能面不改色,让人捉摸不透。
“殿下,你我心里都清楚,如今这局势,哪还有真正的安稳可言?太子已反,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你以为置身事外就能躲过一劫吗?”在她的咄咄逼人下,李琩后退一步,杨玉环这才发现自己一边说一边往前多迈了几步,就差撞到他了。
“与娘娘何干?”李琩用调笑的语气说“娘娘专门为此事来找本王,难道娘娘也想要分一杯羹?”
杨玉环笑了。
“寿王殿下,我只想回家,去看看长安的月亮。”她说得半真半假,让李亨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殿下,方才在逼宫的禁军中,是否没有看到太子一党其余人的身影?您不觉此事有蹊跷?”
8. 李琩
“没有蹊跷,太子叛国罪已坐实,不敢再轻举妄动,这很正常。”
“殿下,李亨是最想分兵的,之前就与他的部下商量好了。他必然不会在柴房中坐以待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等深夜,您去军营中,会发现人依旧少了很多了。”
“那你想要什么回礼?”李琩问.
“我啊。”杨玉环眯起了眼睛“助我参政。”
“参政?贵妃娘娘,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自古以来,女子干政乃是大忌,你这想法简直荒谬至极。”
杨玉环微微扬起下巴,眼神坚定:“殿下,如今是什么时候了,还谈什么大忌?大唐江山摇摇欲坠,若再拘泥于这些规矩,恐怕离亡国不远了。我虽为女子,但我知晓局势,也能帮到您。”
沉默片刻后,李琩停下脚步,看着杨玉环道:“就算我同意你这个荒唐的想法,你觉得父皇会答应吗?他向来宠爱你,可也绝不会允许你插手朝政。”
杨玉环轻笑一声:“这就不劳殿下费心了,皇上那边我自会想办法,我将会成为皇上的第二张嘴。我只问殿下,答不答应我的条件?”
深夜,李亨坐在柴房中,双眼凝视着破旧的门板,捕捉着门缝里透进来的一点火把的亮光。
他能听得到门口守卫的议论,他们两人从李亨犯了什么罪开始谈起,谈到杨贵妃受伤,又谈到安禄山的军队,然后越说越偏,开始打诨说李亨看上了父亲的贵妃。
“你这样说就有意思了,父亲先看上儿子的,儿子再看上父亲的。”
“父慈子孝。”
两人开怀地笑起来,屋里蹲着的李亨听地怒火万丈。
这时,外面的笑声突然消失,接着出现的是齐刷刷的一声“赵将军。”
李亨抬起头,越发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那边在分东西吃,你们去休息一会吧,这里我看着”赵千松说。
哪怕隔着一道门,李亨都要看到这两个侍卫咧嘴的笑容了。他们立刻向人群中跑去,就下赵千松站在拆房外。
李亨知道赵千松这是找借口支开守卫。
赵千松确定周围没有人看着之后,一剑劈开了门。
“殿下,您怎么...”他刚打算发问,就被李亨制止。
“去集合我们手下的人,我们出师北上。再留在此地,只有死路一条。到了北方,我便有办法召集旧部,东山再起。”
他在柴房中想了很久,分兵的计策不可再拖下去了,自己如今的地位越来越危险了。
“还有”,他咬牙道,“刚才那两个守卫,给我找过来。”
当赵千松去集结军队时,李亨避开人群的目光,集结了李辅国等人,以及他的儿女。
起初,分兵两路的意见就是李辅国提出的,刚开始李亨还不同意,后来,当他看着一路上凋敝的民生,他意识到——
若是自己再不去力挽狂澜,那么李唐家族,会彻底失去民心。
分明前日玄宗还信誓旦旦要御驾亲征,第二天就抛弃大臣百姓逃之夭夭,这无疑是弃苍生于不顾。
他的确想要称帝,的确有野心,但他更清楚,如今,是证明太子能力的最佳时刻。
若不是在收拾杨玉环时出现意外,此时他应该走得更光明正大一些。
赵千松牵了全军过半的马匹,还带来几辆马车带上阵营中的女眷。
两千名禁军集结完毕,他的亲信们也收拾好了行礼,准备好了再一次的出发。
在马嵬驿外的草地上,赵千松看着面前的军队。
军心并不安稳。
本身,跟随李亨的将士们,都是为了李亨称帝后能够得到一些好处,或是金银、或是权力。
可如今,李亨虽然仍旧是以皇位继承人的名义出发,却背上了叛国的罪名,称帝名不正言不顺,很多人已经开始在心里打鼓,不想继续跟随。
方才集结军队时,就有不少将领变卦。
如今站在这里的士兵也个个无精打采。
赵千松带着那两个守卫来了。
两个守卫并非李亨的手下,原本正在人群中闲聊,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直到看到骑在马上的李亨。
两个守卫看到骑在马上的李亨,顿时脸色煞白,他们记得李亨被关在柴房内,还是以叛国罪被捕的,如今他却威风凛凛地坐在马背上。
跪也不是,去抓他也不是.
他们抖着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人跪了下去,就开始磕头:“太子殿下”,另一个人见状,跟着跪了下去,磕头如蒜捣。
他双腿微微一夹马腹,骏马向前缓缓踱步,来到两人身旁。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身影。
紧接着猛地抬起脚,重重地踢在其中一人的头上。
那人毫无防备,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嚎叫,向后倒去。另一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剧烈颤抖,却强作镇定,依旧跪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李亨并未就此罢休,他再次抬起脚,毫不犹豫地朝着另一个人的嘴踢去。
“回去告诉父皇,我李亨,代他御驾亲征!”
原本,李亨是不打算做的这么决绝的。
他本想设计一个“父老遮留”的局面,把老百姓请出面,自己再被迫与玄宗分开,免得留下“不忠不孝”的猜疑,也不引起玄宗的猜忌怀疑。
只是如今,他已经被父亲以反贼之名扣押,只能下手为强。
就在他策马转身时,突然听到李琩的声音。
“太子殿下,不要着急走啊,我们大部队还没出发呢。”
李琩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李亨心头一紧,缓缓转过头,只见李琩带着一队士兵,手持火把,正大步朝他而来。火光映照在李琩脸上,光影闪烁,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寿王,你这是何意?”李亨的声音透着一丝警惕,他下意识地握紧缰绳,身旁的赵千松也立刻抽出佩剑,警惕地注视着李琩等人。
李琩却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微微拱手道:“太子殿下,深夜集结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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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这是要去哪儿啊?如今你可是身负叛国罪名,就这样大张旗鼓地离开,不怕坐实了罪名吗?”
李亨冷哼一声:“坐实?我看是有人故意陷害我!”
李俶也开口,道:“皇叔,皇祖父被那妖妃迷惑,是非不分,父亲若再留在此地,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也是被形势所迫罢了。”
李琩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殿下,此时分兵,只会让大唐陷入更深的危机。如今叛军势大,我们若再分裂,如何抵挡安禄山的进攻?不如暂且留下,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四个字,他说的很重,很慢,似乎是在威胁李亨。果真,李亨被他的威胁所激怒了。
此时的李亨,已经完全与李唐皇室撕破了脸,问道:“你带着区区这么多人,就想阻拦我们?我们可是民心所望!”
“没有啊,我的兄长。”李琩无害地笑着,向前一步,趁李亨不注意时抽出佩剑,向他身下的马上捅去。
马受惊,李亨被摔了下来,李琩周围的士兵抓紧时机,拥上前去,扣住了李亨。
李俶与李系此时已翻身下马,要营救父亲,却不料也被团团围住,李倓并未下马,而是拔剑刺伤了周围围着的几个士兵,却被后面接连伸出的长枪抵住了脖子。
而李亨集结的士兵左顾右盼,犹豫着要不要出手。
毕竟,如果在这时攻击寿王,可能会背上叛国的骂名,如果落入寿王和玄宗手中,是会掉头的大罪。
“将士们。”李琩再次开口,却不是对李亨说的。
“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
“其一,继续站在太子身后,随他北上谋功名,但玄宗不会承认这叛徒建立的政权,百姓也不会承认你们,你们只能占山为王。”
“其二,回到我们的阵营里,我们接下来会尊重大家的意见,我会劝说父皇兵分两路,一路护送他南下,一路出兵北上,可自行选择。”
这大饼画得好啊。
想要安逸的人,可以选择同玄宗一起南下享福,想要功名的人,可以北上挣军功。
只是,李琩知道,这是他劝说将士的缓兵之计罢了,他并不确定之后应当怎么安排。毕竟他刚才还劝过韦谔等人不要出兵。
“你们欺骗过我们一次。”军队的角落,有人喊道。
那一次欺骗,指的是玄宗骗了百官大臣,骗了江山百姓,私自出逃长安。
此时,李亨从地上爬起来,愤怒地瞪着李琩,吼道:“李琩,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你不过是想讨好父皇,保住你自己的荣华富贵罢了!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说服这些将士吗?”
李琩却并不理会李亨的辱骂,继续对士兵们说道:“将士们,我李琩对天发誓,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实意。我也知道,大家跟着太子,都是为了能过上好日子,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但如今太子的行为,已经让他失去了正统的地位,他这样贸然北上,只会让更多的人陷入危险。”
“我给你们这次选择的机会,放下兵器,站到我们身后。”
9. 天意
士兵们听了李琩的话,陷入了沉默。他们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纠结。
一方面,他们跟随李亨,本是期望能在未来获得荣华富贵,可如今李亨背负叛国罪名,前途未卜;另一方面,李琩提出的方案看似合理,却又让他们对曾经被玄宗欺骗的事耿耿于怀。
随着武器落地的声音,一名士兵扔下了手中的武器,走出了阵营。
有第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
士兵们源源不断地丢下武器,越来越多的士兵受到感染,纷纷放下武器,选择回到李琩的阵营。
李亨看着这一幕,心中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士兵就这样被李琩瓦解。
这一次,一间狭窄的柴房关不下这么多人了。
当李琩将事情一五一十地汇报给玄宗后,玄宗清楚,这太子是非废不可了。
玄宗坐在榻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着被押进来的李亨,眼中满是失望与痛心。曾经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可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心寒。
玄宗这时,才忽然感觉自己老了,自己已经是一个72岁的老人了。
如果人的年龄,能分成心理年龄和实际年龄,那么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变故前,玄宗的心理年龄,应该一直都保持在五十岁。
他想要和比自己小很多的杨玉环共度众生,他沉迷酒色,沉迷享乐,他一直觉得自己还很年轻,还以为是真的能够长生不老。
其实,他时光的洪流,只是被一道大坝阻拦住了.
那就是他亲自缔造的大唐盛世。
当安禄山唤醒了玄宗的美梦,盛世倾颓,这道大坝也瞬间崩塌。
洪水刚涌进玄宗内心的时候,玄宗懵了,所以他才会整整几日都魂不守舍,只会重复着怨天尤人的话语。
但他毕竟是一代帝王,他很快就治理了这汹涌的山洪,让自己的心理年龄不断成长。
他意识到,自己或许该放权给自己的儿子们了。
就在他想要给皇子们赋予重任的时候,太子叛国.
这就像是一道利剑,狠狠地刮在年迈父亲的心上。
这是太子啊,这是他当作继承人重视的太子,如今却在战乱之时,谋权篡位。
如果说刺客的行为,还有可能是杨玉环的诬陷,那这一次的动乱,确确实实是李亨做的。
他刻意扰乱军心,让他们的注意力关注在申请分兵的将领们,而自己,正要带着一群人偷偷离开自己,去当他的大唐皇帝。
玄宗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看着李亨,缓缓开口:“李亨,朕一直以为你虽有野心,但心中仍有大唐,仍有百姓。可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实在让朕失望透顶。”
李亨还想辩解,玄宗却抬手制止了他,“你无需多言,朕已心意已决。”
“来人,传朕旨意”,他喊道。自从潼关失手,他苍老的声音许久没有这样有力过。
如果说,潼关是长安和平的屏障,那李亨,一直都是他后事的屏障。
潼关陷落前,他总把安禄山的反叛当作儿戏,并不重视。潼关还在,战争离自己那么远;潼关不再,战争,又突然间离自己那么近。
太子还在,他总觉得自己心中的巨石沉沉稳稳地落着,大唐后继有人,是一个英明的君主。太子还在,未来还是那么明亮;太子被废,一切,又突然变得模糊。
但潼关失守的时候,玄宗已经软弱过一次了;这一次,他坚定地看着李亨,下了废太子的命令,没有任何犹豫。
那一刻,玄宗似乎又回来了。
他又变成了那个果断的君王。
“广平王李俶、南阳王李系、建宁王李倓、以及卫王、彭王等人,剥夺军权。”
“李辅国,赵千松,流放巫州。”
“其余有关人等,由寿王量罪具体判断,跟随朕,或是同李辅国一起流放。”
“太子李亨,暗结党羽,图谋不轨,意图分裂朝堂,扰乱军心。其私自与外臣勾连,妄议朝政,更有甚者,竟欲趁朕蒙尘之际,谋权篡位。故,贬为庶人,削其一应特权,夺其府邸田产,至蜀地后幽禁。”
这无疑是对太子一党的巨大打击。
李俶、李系等人虽心有不满,却也不敢违抗圣旨,只能默默领命。他们深知此刻反抗只会让局面更加糟糕,心中暗自盘算着日后寻机再为李亨翻案。
而李辅国听闻自己被流放巫州,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
皇上把这个任务安排给李琩,明显是有意将他立为太子。
而此时,永王李璘却站了出来,想要和寿王一同调查,为父分忧。
李璘那点小心思,李琩哪里看不出来?
他自幼同太子交好,无非是想干涉决断,保下一些人,并在父皇面前多出出风头罢了。
李琩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淡淡地对永王李璘说道:“永王殿下,父皇既已将此事交予我,我自会尽心尽力办好,殿下若有其他事务,不妨先去处理,这边有我便足够了。”
李璘碰了个软钉子,却也不好发作,他心中虽有不甘,但也明白李琩如今深得玄宗信任,自己若是强行插手,反倒显得自己别有用心。
“寿王殿下,我不过是一片赤诚之心,想为父皇分担一二,既然殿下如此说,那我便不多插手了。”
李璘表面上还是一副恭顺的样子,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愤。说罢,他便带着自己的人退下了。
这次谈话,杨玉环并不在场,但李琩与她再一次密会,告诉了她这些消息,也算是对她提醒自己注意李亨动向的报酬。
月影在李琩和杨玉环的脸上静静流淌,映出他们略显疲惫却又透着坚定的神情。
杨玉环皱眉,“李璘?”她一听这个名字,就陷入了沉默。
李璘在历史上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在安史之乱后期割据江南,也是有野心的一位皇子。
不过,真正历史上,他的野心是从玄宗在玄宗下达分遣诸王诏之后开始逐渐显露的,他招募数万军队,沿江东下,表面声称要北上平叛,实则有割据自立的意图。
可能是因为这次太子提前倒台,白白空出了太子之位,李璘的野心就跟着提前显露了。
“殿下,李璘并非善类。”她提醒道。
“眼下最重要的是,劝皇上兵分两路。我曾答应过士兵们,让他们自己选择。但太子领兵逃窜之事刚发生,我若是此时再提这事,父皇说不定还会怪罪于我。”
“是的,我们不能提。”杨玉环肯定了他的说法“我们让天意提。”
详细讨论了计划后,李琩突然开口问她:“如果兵分两路,你会选择去哪里?入蜀,还是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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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她顿了顿,抬眼望向营帐外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天地,“我选择月光下的长安。”
等杨玉环回了驿站,在门口打地铺的云裳依旧没有睡着。她看到杨玉环回来,吓了一跳。
“娘娘,您不是睡了吗?”她竟然没发现杨玉环偷偷跑出去了,一直以为她在屋里已经睡着很久了。
杨玉环看了看憔悴的云裳,她的头发有些乱,地铺也被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她弄的皱皱的。
她摸了摸云裳的脑袋,说:“不要在外边睡了,冷。你进来睡吧。这是命令,不要拒绝我哦。”
她看云裳还在犹豫,接着说:“放心吧,我不打呼噜。也不会半夜梦游起来拿簪子戳你。”
云裳听了这话,被逗得笑出了声。她领了命,把地铺搬了进去。
杨玉环看着她躺躺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身影,有些心酸。
若不是这张床太小,容纳一个人都有些拥挤,她真想让云裳上来和自己一起睡。
那皇帝一个人占了个最大的大床,楼道里却有宫女们打着地铺、将士们更是风餐露宿。
她听说,喜欢睡觉的时候缩成一团的人,缺乏安全感。
云裳身为侍女,时时刻刻把自己包装成刺猬,需要保护自己,但其实她也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
由于历史被改变,军队不需要再去扶风,而是前往眉县,然后从眉县出发,直接上裹斜道南下。
而第二天,马车上的玄宗,突然发现杨玉环和中邪了一般。
她一路上眼神呆滞,一言不发,时而莫名其妙地又抹几滴眼泪。
这不仅吓坏了玄宗,更是让云裳担忧不已。
昨晚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成了这个样子?
玄宗忧心忡忡,不停地询问杨玉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没有任何回应。
玄宗见此情况,心中越发焦急。
他又一次感到无助。
从安史之乱开始,这种情绪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他,让他本就年迈的身体越来越摇摇欲坠。
他立刻传令下去,让太医令前来诊治。
等太医令来的路上,他一次一次地在杨玉环耳旁呢喃着,祈愿着让她千万不要有事。
可太医来了之后,反复为杨玉环把脉,又查看她的气色,甚至用针扎她的食指肚,看她是否有反应。
但不管是怎样,都看不出来杨玉环有任何异样。
于是,他无奈之下,只说杨玉环似乎心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具体原因他也难以判断。
一路上,唐玄宗和一言不发的杨玉环并肩坐着,粗糙的手轻轻地抚着她细腻的手背。
“玉环,你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你若是出事,留我一个老头子可怎么办啊?”
这是很长的一段路程,军队走到梅县的驿站才停下来休息。
唐玄宗把杨玉环安置在自己的房间,一直守着她。
一旁的高力士突然端着一颗丹药来玄宗身后。
他隔两天晚上便会吃一颗丹药,据说能保证身体健康。而今天,恰好就是吃丹药的日子。
他看到丹药,突然想起了什么。
“传叶法善!”
如果太医令不知道杨玉环是出现了什么问题,那叶法善说不定知道。
科学走不通,他选择了玄学。
10. 道法
叶法善进来后,先是恭敬地向玄宗行了大礼,然后目光便落在了杨玉环身上。
他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凝重之色,围绕着杨玉环缓缓踱步,时而仔细端详她的面容,时而微微眯眼,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片刻后,他十分确定地告诉玄宗:“陛下,贵妃娘娘这是被邪灵附身了,而这邪灵,乃是被抛弃的百姓的怨气所化。如今安禄山叛乱,百姓流离失所,他们心中的痛苦与怨恨无处宣泄,久而久之,便汇聚成了这般邪祟,附在了娘娘身上。”
玄宗听闻此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可有解决方法?”他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叶法善微微颔首,说道:“陛下莫急,待我施法治一治。”
说罢,他从随身的布袋中取出一把桃木剑,剑身上刻满了神秘的符文。他在房间内缓缓踱步,口中念念有词,随后猛地挥动桃木剑,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奇异的轨迹。
叶法善双目紧闭,双手结印,口中念起一段晦涩难懂的咒语,声音低沉而庄重。
但是没有任何用处。
杨玉环依旧是双眼空洞地躺在那里。
叶法善突然瞪大了双眼,一把扔掉了手里的桃木剑,仿佛那是滚烫的烙铁一般。
他连连后退,胡乱摆动着双手,玄宗看着更是吓了一跳,连连问他出了什么事。
“皇上,皇上,这邪灵过于强大,怨念极深,而且有扩散到他人身上的趋势。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出兵北上,否则,否则皇上您也处于危险中啊!”
玄宗听后,心中大惊失色,一方面担忧杨玉环的安危,另一方面又对叶法善的话半信半疑。
但此刻,他已毫无头绪,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叶法善所说的方法上。
“叶道长,你所言可属实?出兵北上真能解决这一切?”玄宗急切地问道。
“是的,皇上。而且,为了让邪祟离开娘娘的身体,最好让她一同北上。望皇上割爱,等她痊愈再让她入蜀。”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摆了摆手,叶法善退出去之后,怔怔地看着杨玉环。
“玉环,连你也逼我出兵北上吗?”她伸出手轻抚着杨玉环的脸,看着她空洞的眼睛出神。
而此时,杨玉环的内心已经开始咆哮了。
皇上!别盯着我了!我要眨眼睛!我要瞎了!
她装了一路,又是被针扎又是被捏肉的,现在玄宗又一直盯着她眼睛,她甚至不敢眨眼,生怕眼珠子一转被发现自己是装的。
当太医令的银针扎到她手指中时,她差点没忍住叫出声。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脸上的肌肉本能地想要抖动,但她硬生生是忍了下来,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筋骨,劳其体肤......这也太苦了吧!她心里嚎叫着。
由于长时间睁着眼睛,她的眼睛越来越红。她感觉自己好像快要哭出来了,祈祷着玄宗赶紧去注意注意别的地方。
虽然玄宗很可能只是盯着自己的脸发呆,但是一个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她不敢打这个赌。
毕竟,不知道李琩是花了多少钱才买通了叶法善。
这个计划,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终于,她听到了叩门的声音。
“父皇”是李琩!
救命恩人受我一拜!她心想。
玄宗循声扭过头去,杨玉环立刻抓紧机会眨了眨眼,放松了一下酸痛的眼睛,然后继续瞪着两只大眼睛看天花板。
“进来吧。”
玄宗整理了一下衣服,站了起来。
“父皇,李亨余党我已妥善处理。”他汇报道:“部分已悔改,立誓要效忠父皇,儿臣适当罚了他们,其余忠于太子的已尽数扣押,南下入蜀后听从父皇发落。”
玄宗心不在此,只是点了点头。
不料,李琩接着说:“只是将士们依旧骚乱不息,纷纷要求起兵北上。父皇,儿臣有个提议。”
玄宗听到起兵北上四个字,心里有些烦躁。
北上,北上,又是北上!
自己被武将背叛,而北方尽数都是军事要塞。
玄宗不愿北上的最大原因就是,他已经不再信任武官。
“说。”他阴沉着声音,但还是尽力压下情绪,听李亨的对策。
“可以拨一部分士兵北上,另一部分护您南下入蜀,否则,日日军中骚动,怕会再出叛乱。”
李琩看出了玄宗的顾虑,赶忙解释道:“父皇,如今局势危急,将士们求战心切,若能分兵北上,一则可以顺应他们的心意,稳定军心;二则也能让我们有机会主动出击,打击叛军。”
玄宗沉思良久,心中明白李琩所言不无道理。如今军队内部人心惶惶,若不做出一些改变,恐怕真的会再次发生叛乱。
再加上杨玉环现在的情况......
他扭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杨玉环。
方才,玄宗背对杨玉环,她撑了一路,刚放松下来,有一些困,刚打算偷偷打一个哈欠,就看见玄宗扭过头。
她立刻闭上了嘴巴,恢复了那痴傻的模样。
“好”他同意了李琩的请求“你去集结皇子和武将,过会我也会到场,我们共同商议派谁领兵。”
李琩领命而去,很快便将诸位皇子和武将召集到一间空着的房间之中。
每天晚上都有一些变故,这一次聚集,大家都更加疲惫与烦躁,生怕又出了什么大事。
屋内气氛凝重,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玄宗身上,等待着他的决策。
“朕计划分兵半数,领兵北上。但这领兵之人,至关重要。”
韦谔听到这话,立马就兴奋了。
他昨天才请命出兵,今天更是不肯放过这机会。
“陛下,末将愿领兵北上!末将虽不才,但一腔热血,愿为大唐平定叛乱,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韦见素昨日在韦谔白袍上踹出来的泥印还十分明显,他也拱手说:“微臣认为,韦谔将军可但此重任,韦家军是精锐之师,便是他一手带领的。犬子确有带兵的天赋。”
李璘此时站了出来,嘲笑道:“韦谔将军的白袍上可曾沾过血?叛军凶险,可不是练兵这么简单。据我所知,韦谔将军起家司录参军,你可习惯与持剑之人交手?传言说你有无数军功,我看,你是去打西门寡妇吧。”
他的语气挑衅意为极强,韦谔气的脸有些张红。
“带兵打仗的事情就交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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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吧,你更适合去受理户婚诉讼。”
韦谔想直接冲过去给他一拳头,但对方身为亲王,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将领,只能反驳道:“我虽起家为司录参军,但也参与过大小战役,并非纸上谈兵之辈。”
李璘刚想继续说,玄宗有些听不下去了,咳了两下,打断了他们的互相攻击。
“都别吵了!如今国难当头,你们不思如何共同御敌,却在这里相互诋毁,成何体统!李璘,你这么大反应,是想出兵北上?”
李璘一听玄宗问他的想法,立刻抱拳说:“儿臣请求父皇给儿臣一小支军队,偷袭叛军。”
李玢突然笑出了声。
“永王殿下,我们在讨论出兵北上,你这么着急单独行动,怎么,你是想自立门户啊?”
“注意你的言论。”李璘一听这话,转头瞪向李玢。
一直沉默着的李琩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请战。”
李琩站出来请战后,屋内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他。
的确,在场的人里,李琩是最佳的选择.
他是皇子,能够代表玄宗,代表大唐。更何况,如今最符合太子人选的,是李琩。出兵北上的人,需要是下一任的天子。
但玄宗其实并不是很想让他去。
毕竟,杨玉环也需要被军队带着北上。
而杨玉环和李琩,又有过那么一段他不愿提起的经历。
李琩单膝跪地,态度坚决:“父皇,儿臣深知其中危险,但如今大唐局势危急,儿臣身为皇室宗亲,理应为国分忧。况且,儿臣并非冲动行事。儿臣自幼熟读兵书,对军事战略也有一些见解。此次若能领兵北上,儿臣定会谨慎用兵,与叛军周旋。儿臣相信,凭借将士们的英勇和儿臣的谋划,定能为大唐立下战功。”
但李琩,毕竟是玄宗十分疼爱、又信任的一个儿子。
玄宗李琩,长叹一口气:“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便准你领兵北上。但你一定要小心行事,不可莽撞。”
接着,众人开始商讨具体的出兵事宜。韦谔主动请缨,愿率韦家军作为先锋部队。还有其他将领如程昌胤、秦双等人,也纷纷申请加入北上的队伍,次日清晨出发。
当所有人散去,玄宗留下了李琩。
玄宗缓缓走到李琩面前,目光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不舍,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戒备。
“琩儿,朕同意你领兵北上,可朕有两个要求。其一,你务必带上玉环一同前行。她如今被邪灵附身,叶法善说只有北上或许才能让她痊愈,朕实在放心不下她独自留在身边。其二,你要清楚,玉环现在是朕的贵妃,你不可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待她身体痊愈,你要立刻派人将她送去蜀地与朕会合,明白吗?”
玄宗的声音低沉而严肃,眼神紧紧盯着李琩,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哪怕一丝的异样。
李琩心中毫无波澜,他恭敬地说道:“父皇放心,儿臣定会保护好贵妃娘娘的安危,也绝不敢有任何逾越之举。此次北上,儿臣定会以大局为重,全力平定叛乱,不负父皇的期望。”
而在另一间房间里,云裳打开房门,看见正在扣手的杨玉环,惊喜地叫出了声,然后第一时间被蹦起来的杨玉环捂住了嘴。
11. 烈火
“云裳,冷静,冷静!”
云裳都有些害怕云裳一口气背过去,她压着声音安抚着。
其实云裳最开始看到杨玉环安然无恙的惊讶很快就平息了,后边反应那么大,完完全全是因为云裳过来捂她嘴的动作太大,而且表情过于夸张。
而且在这打闹间,云裳手中的药洒到了地上。
“娘娘,您......”
“我没事,替我保密”她这时才看到地上打翻的药,问道“这是什么?”
“太医开的,说要想办法给您喝下去。”
多亏这时玄宗不在,自己可以打翻这碗药,否则到时候躺着喝药是真的不好伪装。既要担心呛着自己,又要担心被发现异常。
“后边的药倒了就好,玄宗问起来就说我已经喝过了,不要给我喂水喂药”突然,她看着被撒了的药汤,感觉自己有些口渴,才想起来自己一整天滴水未进,也没有吃饭。
但这是玄宗的房间,自己如果一直活蹦乱跳,又容易被发现。她只好躺回床上,对云裳吩咐说:“给我找一点吃的喝的来,趁着没人的时候给我。”
云裳领命出去,杨玉环又一次躺回了床上。
她想起在现实世界中的时候,有时期末突击复习的时候,一整天没吃东西都不会饿,直到晚上八点放下书长呼一口气的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吃饭。
不过,比起如今的处境,当时也算是很幸福了。
没多久,她就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于是立刻恢复了那呆愣的模样。
“娘娘!”好消息,是云裳,有救了!
“玉环!”坏消息,云裳前半只脚刚踏进来,没来得及关门,玄宗就不知道从哪拐过来了。
躺在床上的杨玉环感觉天塌了。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僵硬的脸抽了一下。
果真,玄宗看着云裳手中端着的食物和水,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杨玉环,开口问道:“她清醒了?”
云裳一看这架势,立刻跪了下去。
杨玉环心里暗暗祈祷,不要出什么问题,手心里已经薄薄地出了一层汗。
她利用玄宗的迷信、对道教的信任布了这个局。
若仅仅是自己痴傻,玄宗不一定会同意北上——尽管他疼爱杨贵妃。但道士给他的消息却是,再这样下去,玄宗本人也有风险,他是不会允许出现这种情况的。
再加上李琩符合时宜的建议,表明可以兵分两路,玄宗可以安全入蜀,继续逃命,他才能顺水推舟答应这个请求。
如果事情败露,那自己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不料,云裳不紧不慢地解释道:“陛下,这是奴婢给您准备的,您照顾娘娘辛苦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玄宗微微一愣,目光在云裳和杨玉环之间来回扫了几遍,最终,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释然,轻轻摆了摆手,说道:“起来吧,有心了。”
云裳谢恩后缓缓起身,偷偷朝杨玉环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放心。
当然,平躺着的杨玉环看不见她的这小动作。
尽管看不见,但她的心里已经把云裳夸上天了。
不愧是自己身旁的侍女,太机灵了。
玄宗并没有动云裳送来的东西,只放在一旁,就来到了杨玉环身边。
他刚走到床边坐下,又听到李琩敲门,在门口喊“父皇”。
他有些烦躁,没有出声,似乎想装作自己不在,或是没听见,再等他自己离开。
但李琩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敲门的声音反而越来越激烈。
看一直没人理他,他直接扯着嗓子喊道:
“父皇!咏棠阁着火了!”
眉县的驿站修的格外豪华,条件比之前曾休息过的金城驿和马嵬驿好了很多,不仅有亭台楼阁、池馆林木,还有极多的客房。
咏棠阁,位于棠湖旁,本是赏景的阁楼,而咏棠阁的顶层,是一个密闭的空间,专门用来关押来往过路的犯人,而此时,李亨如今就关押在那里。
而他的其余亲信,以及他的儿女,在正常的客房中软禁。
玄宗听到李琩的呼喊,脸色骤变。
杨玉环躺在床上,心中也是一惊。
此番纵火,并不在自己和李琩的计划中,而这大案又绝非偶然。
有人已经开始按耐不住,动手了。
众人赶到咏棠阁时,火势已经蔓延开来,熊熊大火照亮了夜空,滚滚浓烟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士兵们匆忙提水灭火,但火势凶猛,一时难以控制。
玄宗迅速从床上坐起,披上外衣,就往门外走去。
他并没有等李琩,而是径直往咏棠阁走去。
而李琩就站在门口,看着躺在床上的杨玉环。
杨玉环只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她感觉一个还有一个人在门口,又不知道刚走了的是玄宗还是李琩,于是躺着一动也不敢动。
“在我面前,你还要这样假痴?”李琩问。
杨玉环一听是他,就翻身坐了起来。
“这是一石二鸟”杨玉环说“杀害李亨之后,保不准会咬你一口。”
李琩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中闪过一丝寒意,“看来你也想到了。李璘此举,既想彻底除掉李亨以绝后患,又想借机陷害我,真是好算计。”
“那你还不赶紧去救火,挽救一下?”这寿王殿下是之前躺平惯了吗,都到这地步了,还这么悠哉游哉?在这里站着说话?
“不急,我来找父皇前就已准备得万无一失。李璘,他要失望了。”
说完,才慢条斯理地往火灾现场走去。
虽然玄宗跑的着急,但毕竟年事已高,越着急越没力气。
于是,他也用了不少功夫才到现场。
等玄宗赶到咏棠阁时,火势已经犹如一头凶猛的巨兽,肆无忌惮地吞噬着整座楼阁。熊熊烈火从咏棠阁的门窗、屋顶喷涌而出,滚滚浓烟如黑色的巨龙,张牙舞爪地升腾而起,呛得人喘不过气来,涕泪横流。
火舌舔舐着木质的梁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屋顶的瓦片在高温下纷纷炸裂,发出清脆的破碎声,如雨点般纷纷坠落,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在李璘的指挥下,禁军们正匆忙提水灭火,他们拎着水桶,穿梭在火海与水井之间,脚步急促而慌乱。但火势太过凶猛,一桶桶水浇上去,只是激起一阵白色的水汽,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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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便被大火吞没,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在火光的映照下,禁军们的脸上满是汗水和烟灰,玄宗心急如焚,怒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会突然起火?看守的士兵呢?”
在一片嘈杂声中,李璘扯着嗓子在玄宗耳旁说:“士兵被调开了,可能是故意纵火。”
玄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环顾四周,观察着火势。
他废太子,却并没有想要取他性命。
毕竟,他已入暮年,自己三十个儿子,如今也有不少撒手人寰。
他不想再亲手杀掉自己的三子李亨。
“先救人!”他冲着救火的禁军喊道。
李璘看玄宗已经开始激动了,就在他耳旁开始添油加醋:
“父皇,依儿臣看,是有人想彻底除掉太子以绝后患,占有他的权力。”
他说着,身旁有一位禁军跑得着急,在他身边被绊了一下,往地上摔去。
李璘立刻躲开来,防止禁军摔到他的身上,把灰尘弄到自己衣服上。
“小心点,不要受伤了。”他嘱咐道。
玄宗此时已经被他说的话点燃了。
如果真是蓄意纵火,无疑,嫌疑最大的就是刚才汇报火势的李琩。因为,太子遇害,他是最大的受益者,他的全力再也不会被太子威胁。
“寿王呢?他躲哪去了?”玄宗四处还望,寻找李琩的身影。
找了半天,才看到寿王正拿着一个木桶,往火场中泼水。
水泼完后他将木桶递给去湖边乘水的禁军,又从他的手里接过一个装满水的桶。
他和周围的每一个禁军一样,一头扎进混乱的现场,全然不顾那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和呛人的浓烟。
突然,他身旁的禁军头上有几根巨大的梁木随着瓦片掉了下来,李琩一把把禁军拉来,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瓦片和断裂的木头重重砸在地上,碎裂一地。
李琩正专注于灭火,甚至没有注意到玄宗在喊他。
玄宗看他这样救火,突然感觉自己可能冤枉了李琩。
他看向一旁的李璘,问:“朕倒很少见你穿这身衣服。”
“这是父皇去年赐予我的。”李璘恭敬地说。
“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心疼我赠你的东西?去救火!去救人!”玄宗怒斥。
李璘一愣,立刻低下头,转身就去抢路过的禁军手中的桶。
火终于被扑灭了,咏棠阁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浓重的烟尘。
李璘立刻抓紧时机,煽风点火:“父皇,一定要彻查,这必定是有人为除异党,故意而为,谋害皇兄啊!”
他一边说,还一边扭头看着李琩,好像生怕玄宗注意不到李琩还在旁边站着一样。
“我看更像是同伙蓄意纵火,趁机出逃。”李琩反驳道。
“笑话,皇兄为何出逃?”李璘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在心里嘲笑着李琩提出的观点,认为他是为了给自己脱罪的狡辩。
“要不,你看看废墟里有没有一具尸体?”
李琩话音刚落,李璘就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没想到李琩会这么说。
12. 分别
禁军们手持工具,小心翼翼地在滚烫的灰烬中拨拉着。
天气本就炎热,再加上刚扑灭一场大火,每个人额角都淌着汗珠。炽热的灰烬时不时扬起,呛得他们咳嗽连连。
可整个废墟几乎被翻了个遍,依旧没有发现一具尸体。
救火的禁军们都说扑火时里边就没有看到李亨,而此时,又找不到尸体。
那只能说明,确实是李亨趁乱逃跑了。
李璘的脸色愈发难看,坚持说道:“父皇,这肯定是有人故意纵火想要杀了皇兄,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李亨被关押在此,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一定是有人蓄意为之!”
李琩盯着李璘说道:“你为什么这么确信是有人纵火杀他?难道这火是你放的?否则你为何如此笃定,还一直试图将罪名往别人身上推?”
李琩看他气得说不出话,接着又问:“为何你如此期待皇兄被害?”
玄宗转身,一巴掌打在李璘脸上。李璘被玄宗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愤,但很快又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此时的他心里又气又急,本想故意纵火,一石二鸟,借咏棠阁失火一事扳倒李琩,没想到如今局势却对自己极为不利,不仅没有找到李亨的尸体,还被李琩怀疑,更惹得父皇大怒。
“如今你兄长遇难,你不知关切,也不去救援,更不调查,反而在此争吵不休”他气得身体剧烈起伏着,甚至说了一半还剧烈地咳嗽起来。
“够了,朕会让陈玄礼将军调查。寿王,早些休息,准备明日动身出发。”
那边在焦急地赶时间救火,这边在着急地赶时间吃饭。
杨玉环趁玄宗离开房间,赶紧从床上坐起来,拿起云裳悄悄送来的食物,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她实在是饿坏了,一整天没吃没喝,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
食物的味道在口中散开,虽然只是些简单的干粮,但此刻在她嘴里却如同美味佳肴。
不一会儿,干粮就被她消灭了大半。
但她看着剩下那一部分干粮,突然想起了什么,缓缓把它放下,顿时觉得有些食之无味。
并不是因为她吃饱了,也不是因为她觉得不好吃,只是......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减减肥。
她靠在床边,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现代社会那些五花八门的减肥方法。
什么节食减肥、运动减肥、甚至还有各种减肥产品的广告在她脑海中乱晃。
她暗自苦笑,在这个连生存都成问题的时代,还想着减肥,真是有些不切实际。
可这具身体毕竟是杨贵妃的,在这以胖为美的唐朝,这位第一美人虽然确实美,但在她的认知里也太胖了一点。
这样胖下去,身体不健康容易生病不说,可能还会影响自己的威慑力。
哪个战士愿意听从一个白白胖胖的指挥官?
虽说丰满是美,但她总觉得稍微控制一下饮食也没坏处,说不定还能让自己在行动上更轻便些,应对这复杂多变的局势也能更灵活。
云裳看到杨玉环已经停下进食,有些疑惑地问道:“娘娘,怎么不吃了?是这干粮不合口味吗?”
杨玉环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只是突然觉得吃太多怕是不好,万一胖了,行动也不方便。”
云裳忍不住笑了笑:“娘娘,您如今这般身材,在这大唐可是标准的美人,哪里用得着减肥。”
杨玉环捏了捏自己的肉胳膊,又戳了戳自己的脸,感受着脂肪的弹性。
杨玉环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把剩下的干粮递给云裳。
云裳不肯接。“娘娘,您要是真想减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您今日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要是现在突然不吃了,身体怎么受得了?不如从明天开始,咱们再好好计划如何减肥,您看可好?”
杨玉环听了她的话,感觉也有道理。
似乎自己的胃赢过了自己想减肥的心,而听到这个台阶之后,她也开心地下了。
“好吧,那就听你的,从明天开始。”说这话的时候,她嘴里已经又塞上干粮了。
她迅速地吃完干粮,让云裳又拿来一份摆在桌子上,然后自己躺在了床上。
第二天早晨,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洒在褒城驿的营地上。
玄宗在李琩和陈玄礼等人的簇拥下登上高台。站定后,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原本嘈杂的军队瞬间鸦雀无声。
“将士们!”玄宗的声音略显沙哑,却努力透着威严,“自安禄山叛乱以来,我们一路艰难逃亡,历经无数困苦。如今,局势依旧严峻,但朕不愿再一味逃避。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北上,与叛军正面交锋,收复失地,解救百姓于水火;另一条是南下入蜀,暂避锋芒,保存实力,再图反击。”
当他的目光扫过台下的将士时,眼中似乎藏着悲伤。
“朕知道,大家心中都有自己的想法,今日,朕便给大家一个选择的机会,是随朕南下入蜀,还是跟随寿王李琩北上抗敌,一切全凭自愿!”
李琩站出来,身后跟着韦谔以及韦家军。
他高声喊道:“愿北上者,出列!”
禁军们陆陆续续有人走了出来。
最后,经过清点,共两千四百余人参与北伐,留下八百人左右护送皇帝南下。
李亨原本是朔方节度使,如今李亨下台,玄宗命韦鄂接替他的职位,成为朔方节度使。
李琩被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具有指挥全国兵力的最高权力。
李琩看护送玄宗的人太少,又拨出来二百人的队伍,命令他们负责护送玄宗,等战争结束后回京领赏。
于是,他们既满足了一搏功名的愿望,又能去一个更安逸的地方,成为了整个安排中最赚的一批人。
“颖王,朕封你为剑南节度使,蜀郡长史崔圆为副使,命你二人先带十五禁军先行南下,提前安顿打点剑南相关事宜。”
玄宗在安排了北上的人员后,接着安排起了南下的先锋队。
这倒是与历史相同,玄宗担心到了剑南,因杨国忠的死而生变故,派了颖王李璬去打头阵。
说好听,是打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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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说难听一些,就是为他挡枪。
李璬性格俭率,爱好读书,擅长文词,无欲无求的性子比李琩还更胜一筹。
他毫不犹豫,接下了玄宗的命令。
北上的军队即将出发,杨玉环坐在马车里专注地听着外边的声音。
听到云裳向玄宗行礼时,她立刻又装作那般中了邪的模样。
玄宗是来与她道别的。
玄宗看着马车里眼神呆滞、毫无反应的杨玉环,心中满是不舍。
他用自己瘦弱的臂弯搂住了她,不小心碰到了杨玉环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她疼得在心中呲牙咧嘴。
玄宗在她耳边小声说:“玉环啊,你可知朕有多舍不得你。自你来了朕的身边,这日子啊,也舒服了很多。本想着与你在蜀地安安稳稳度过这些艰难时日,可如今叶法善说你北上或许才能痊愈,朕虽千万般不愿,却也只能依着。”
他顿了顿,抬手轻轻抚摸着杨玉环的脸颊,仿佛想在最后这一刻,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
“你瞧,这一路逃亡,你跟着朕吃了不少苦,朕却连保护你都做不到,让你受了这么多惊吓,还遭了刺客的毒手”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一代帝王,在杨玉环的肩上,小声地抽泣起来。
“如今一别......你深入战火之地,而朕远走他乡,不知还会不会有重逢的时候。”
他抹了一把眼睛,冲着杨玉环笑了一笑。那勉强的笑容里,全是悲伤。
泪水划过他眼角的皱纹,从那布满沟壑的脸上落下,滴在杨玉环手背上。
“玉环,你要快快好起来,等你痊愈了,你来你的家乡找朕。蜀地......是个好地方。那里四季如春。等战争结束,朕会给你建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让你整日都开开心心的。朕曾号令天下,朕也曾坐享荣华,可若没了你,要这山山水水又如何?到时候,没有战乱,没有烦恼,就只有你和朕,像从前一样,在宫中赏花、听曲、饮酒。你喜欢的那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朕都给你寻来。”
车外的风轻轻吹过,扬起一阵尘土。
“咱们很快就能再相见,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朕向你保证。”他说完,轻轻吻了杨玉环一下,颤颤巍巍地下了车。
杨玉环哪怕并没有继承原主对玄宗的感情,听了这番话,也感动得鼻子有些酸。
他抱着自己的时候,不是一位君王,他只是一个丈夫,幻想着和自己心爱的女人一同度过人生暮年的老人。
正如白居易在长恨歌里写下的,杨玉环被吊死在梨树下时,玄宗“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玄宗走出马车后,她吸了吸鼻子,安慰自己:
就算玄宗再爱杨玉环,他在马嵬坡依旧会选择给她赐下一丈白绫,而自己独活于世。即使是天长地久,也总会有尽头。
哪怕如今,没有发生马嵬坡之变,那个爱玄宗的杨玉环,也已经死在了佛堂后院的梨树下。
如今的她,已经不是那个沉溺于情爱的杨玉环了。
她要做的,有更重要的事情。
13.采芹
马车出发向北行进,期间,叶法善来到了杨玉环的马车上。
“道长,这段时间辛苦您了。”
叶法善拿起随身带着的酒壶,在杨玉环面前晃了晃,笑得眼睛快要合成一条缝。
“再辛苦,喝一口寿王殿下给老夫的三勒浆,就一切都好咯。”他哈哈笑着,俨然一副逍遥的感觉。
三勒浆是由由诃黎勒、毗梨勒、庵摩勒三种植物果实酿制而成的,从域外传入,十分珍贵。叶法善曾处处寻三勒浆而不得,有这酒的人也屈指可数。
看来,李琩这次也是下了血本了。
“您怎么也在这里?”杨玉环问。
“害,皇上说要我时刻关注娘娘的状况,全程陪同。不过,娘娘并无大碍,那老朽是否可以离队?”
“那当然,道长的去处自然由您定夺。”
扶风就在眉县以北不远,但从眉县到扶风,军队需要度过渭河,于是,军队在渭河河畔一个小驿站稍作休整,讨论过河的办法。
他们已经在南下的路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并不打算过多滞留。
李琩召集将士们讨论过河的具体方法,他也如约,通知了杨玉环。
她如今双目清明,丝毫不像是被邪灵附身的模样,一踏入营帐,就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将领们交头接耳,对这位备受皇帝宠爱的贵妃突然出现感到十分惊讶,毕竟他们都听闻贵妃被邪灵附身,本以为她会留在马车里休养。而且,这不是她该出现的地方。
“贵妃娘娘,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程昌胤赤发红絮,狮头虎鼻,颇有武将威严。
“娘娘,臣听闻您身体不适,这里不是娇而无力的人该出现的地方。”这次说话人面相不如程昌胤一般凶神恶煞,反而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只是他说的话,多少带了些敌意——甚至是杀意。
将士们不知道为何杨玉环也要跟随军队一起北上,只是听说她身体不适。
毕竟,被邪灵附体这件事,在有心人手上,会是坑害杨玉环的把柄,玄宗并不想让太多人知晓。
在将士们眼里,杨玉环就是一个莫名其妙来凑热闹的。
此时,杨玉环突然想起,这个英俊的小将军像谁了。
像极了杨玉环曾见过的梅妃的画像。
“江采芹,莫要出言顶撞贵妃。”韦谔的话更是确定了杨玉环的怀疑——他是梅妃江采萍的弟弟,江采芹。
怪不得这眼神像是想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
梅妃本是玄宗最爱的妃子,硬是被原主杨玉环夺走了全部的恩宠,还把她赶到阳宫备受冷落。甚至,此次玄宗南下,没有带上梅妃。
此时的梅妃,应该正在宫内掩面流泪吧。
杨玉环想,梅妃即便得宠时也没有依仗唐玄宗排挤其她妃嫔。她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她所做的事情也对的上这名号。她从未结党营私、祸国殃民,而是自律、明理和大义。
而这样的一个女子,是被杨玉环的嫉妒心送入了冷宫。
最终死于乱兵手上的梅妃,被草草葬在温泉池边梅树下。
或许如今江采芹北上,也是想去救自己的姐姐。
也怪不得他们不想在这里见到自己——杨玉环,本就是一个撒泼争宠的深宫女子。
“本宫是皇上派来帮助你们的。皇上前些日子与本宫共同学习过兵法,并讲了他的思考。”她面带微笑,声音不大,却丝毫没有落人下风的感觉,仿佛真的在替玄宗发言。
“那我们的贵妃有何高见?”程昌胤似乎是被他逗笑了,问道。
“从潼关溃败的士兵如今大概率正沿渭水西行,我们如今也在河畔,渭水可能会遇到他们。将他们合并入军队,是我们的第一次扩军。
杨玉环这么说,是因为她记得,李亨带兵北上的时候就曾在渭水河畔遇到潼关溃散的军队,而当时天色已黑,他误以为是叛军,双方交战一整夜,死伤了许多人,直到天亮才看清对方是自己人。
这无疑是“出师不利”的征兆,当时,也极大程度上动摇了他们北上的军心。
而这次,大部队因为各种事端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算来,比历史上李亨到达渭水刚好晚了整整一天。
李亨当初遇到军队的位置更靠东一些,那时潼关败军正沿河往西走,按照时间推算,大概也到了这附近。
说不定能碰得上溃败下来的潼关军队。
江采芹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就凭这些?你怎么就知道他们要来这里,说白了还不是你的猜测罢了。我们的贵妃娘娘以为在前线能看戏本呢。”
杨玉环乐了,她还真是看了戏本,还真知道有这么一支溃败的队伍。
面对江采芹的嘲讽,杨玉环并未动怒,她神色平静地说道:“江将军,如今局势危急,任何线索都值得我们去尝试。”
“正是因为局势危急,才不能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就算你想去送死,我们这么多将士的性命,岂是你能够负责的?”
“江将军,请您看地图——”她俯下身去,指着桌子上的地图:“潼关,接黄河,连渭河,守长安的要冲。兵败后,士兵四处逃窜。北临大河,南据高山,东有敌军,只有西边是唯一的逃亡路线。他们担心被玄宗治罪,又怕叛军攻入长安后自己惨遭屠戮,定不会进长安,只会沿河西行,找地方安身。败兵行动缓慢,且队伍分散,极易发觉。”
她看其余人逐渐安静下来,开始听她说话,顿了顿继续道:“潼关失守后二十万大军仅剩8000人,哥舒翰投降,军队逃离潼关。如果能够接纳他们,我们将至少增加一千兵力。”
“无理取闹,去做一件赌运气的事情”江采芹嗤之以鼻。
“江将军,并非无用。我们也要在渭水寻找水浅之处涉河,同时就可以另派人手寻找他们。”
其余人听着她说的话,纷纷点头。
“贵妃说的不无道理”韦谔的眼睛一直盯着地图,思考良久后,点头肯定道。
“万人的军队,口粮难道贵妃提供?我们尚在逃命途中,又怎么负担的起那么多将军的口粮”。
不得不说,江采芹的脑子还是在线的,杨玉环在心中感叹到。
如果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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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说话实在是太呛人,自己都想夸他了。
第一时间想起军队的口粮问题以及管理问题,至少他的领军能力是完全合格的。
只是,杨玉环也早已有了解决办法。
“我们方从眉县带出不少粮食,够几千将士吃一段时间了”不过,似乎如今不需要杨玉环想办法,掌管粮草的房琮先回答了他的问题。
杨玉环看着他淡淡地笑了笑。
“各位将军,怎样?”
她挑着眉,挨个环视着这里每一位风尘仆仆的将士。
哪怕唐朝再开放,一个女性突然获得权力,依旧让许多人难以接受。
她会用自己的智谋,让大家知道,自己真的可以带着唐军平叛。
虽然她肯定李亨关键时间去带兵的勇气,但又不得不说,安史之乱打了七年之久,有一半的原因都是由于他的战术失误,又重用宦官。
安庆绪杀安禄山,史思明叛安庆绪,史朝义杀史思明......是这些对手的不断内讧加速了平叛。
这一次,安史之乱必不会再拖那么久。
定要在安禄山死之前,就把叛军全吊在午门。
“如今,我们还有一个问题,过河。”
而现在正是夏季,是渭河的汛期,河水暴涨,水流凶猛,桥梁早已被冲坏,徒步过河只会损兵折将。
这个问题,杨玉环也不确定怎么解决。
郿坞城就在这里,是王允、吕布灭董卓三族时的古战场。但是她对这里的具体情况毫无了解,在没桥、没船的情况下,不知道如何才能过河。
“伐木造船吧,我一板斧下去就能倒下一棵树”程昌胤说。
“程将军,数百步兵,并非人人都有斧头。”
“造浮桥?”
这一次的建议刚提出就被别人否决了。
“百米宽的河流,造一座浮桥的话,安禄山的军队都已经站在你身后了。”
杨玉环突然想起眉县附近似乎曾有一个水利工程,但一时间忘记了它的名字。
“这里是否曾有一个叫成武渠的工程?”
水利工程在建设和维护过程中,可能会在渭河上修建一些用于通行或控制水流的桥梁设施。就算没有,在那附近应该会有解决的办法——
总比现在强一些,面前是望不到岸的滔滔河水,张牙舞爪地拍向疲惫不堪的士兵。
“娘娘,您说的是成国渠吧”韦谔说着,低下头在地图上找了起来,指着眉县东北方渭河边的一个点:“大概在这里,引渭水入东北。”
程昌胤一听,也瞬间想起了这里。“对,我们没有桥,可以走成国渠过河。”
方案一旦敲定,众人立刻启程。
几个骑兵向东边探去,试图找到溃败的潼关军队,大部队则是向东北进发,前往成国渠。
讨论结束后,将士们准备离开,继续上路,向成国渠进发。
这一次,杨玉环摘下了马车车窗上的帘布,在河边的平原上寻找着士兵的身影。
可能,这一次根本碰不到那些逃兵。毕竟,这是完全看运气的事情。
14.扶风
波涌之处,如堆银砌雪;涛声轰鸣,似万钟同鸣。
不时路过几个农民,衣衫褴褛,形容枯槁。
他们听闻这边传来的马蹄声便惊慌失措,看清是唐军后才不再四散奔逃。
突然,一个戴着斗笠的老翁跑来,径直冲着在队伍最前的李琩跑去。
李琩见这情形,立马紧拉缰绳,防止撞上这步履蹒跚却脚底生风的老人。
那老人一见到李琩就跪了下去,在他面前实实在在地磕了一个头,满面憔悴,涕泗横流。
将士们被吓了一跳,纷纷停下了脚步。
“将军!请您为小民做主!”他一边说,一边又行了第二个大礼,还不忘在直起身的时候快速抹了一把眼泪。
李琩也属实被惊了一跳,这突然拦路的民众是什么情况?
马车里坐着的杨玉环发现行军的停歇,立刻下了车向队首走去。
一旁的单术维刚打算扶她一把,她就一拎裙子蹦了下来,他僵着手看着面前飘过的一块衣角,感叹贵妃真是心急。
“您的士兵方才闯进我们的家中,砸倒了我院中的桃树,还把我们赶了出来。”
老人满身泥土,还混杂着干涸发黑的血。
但李琩却听得一头雾水。
“老人家,您认错了,我们在行军北上,不会有人闯进您屋中的。”
韦谔翻身下马,扶起了正磕头如蒜捣的老翁。
“不会错的,他们穿着和您的士兵一样的铠甲。”
杨玉环突然想到了什么——“潼关逃兵。”
没想到,竟然真的让自己撞到了潼关逃兵。不过这些逃兵看样子不怎么像好兵。
李琩听了杨玉环的提醒,也反应了过来。
“老人家,闯进您家中的有几人?”李琩问。
“五人。是最高的那个砸坏了我的桃树。”
“不过是一些散兵,秦双,你跟随老伯,去把他们抓来,带到成国渠见我。”
秦双接令后,李琩继续说:“问清楚其他士兵往哪里去了。”
接着,李琩加派一百人在周围搜索逃兵部队,并令他们日落前到成国渠集合。
秦双闯进老人家时,五个士兵正吃着老人家中的糠米有说有笑。
他们看到秦双踢开了门,摆着手把他往出赶:“这地方我们已经占了,你去别处吧。”
秦双听了他们说的话,冷哼一声,并不接话,只是手握在剑柄上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先来后到懂不懂?还来抢我们的地盘,懂不懂规矩。”
个子最高的人说完,嗦了一下手指,一拍桌站了起来,拿起放在一旁的长枪就向秦双走去。
他一边说,一边挑衅地看着他:“就你这白白净净地小生,还想惹我们五个?”
说完,提枪朝着秦双的脸就刺。
但他并没有看清秦双是何时闪身到了自己的身旁,更没看清秦双是怎么拔出的剑,甚至他还没有感觉到疼痛,方才抓着粮食的手就已经被砍了下来。
他惊悚地抓着断了的手掌,失声大叫起来。
其他四个人见状站了起来,他们自知不是秦双的对手,一把拉上高个子的另一只胳膊就慌慌忙忙往门口跑去。
不料,门口也站着几个士兵,把他们又堵了回来。
看到士兵们身后站着的老人,他们也逐渐意识到事态不对——
这不是来抢房子的,这是来教训他们的。
秦双背对着他们,收剑入鞘。那五个人立马跪在地上冲着秦双磕头,求他放过自己。
而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个高大严肃的背影。
那个老人也走了进来,一看高个子断了手,解恨地说:“砍的好。”
“我知道先来后到,所以我把先来的人带回来了。你们可是潼关来的?”
"是。"
“其余人往哪个方向去了?”他转过身来,看着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士兵们——他们盔甲破败,身形狼狈,有一个人的耳朵甚至被削下来一半。
“军队往南去了,我们是从大部队里擅自出来的,他们应该没走多远。”
杨玉环等人没过多久就到了成国渠的渠首。
在成国渠渠首,一座独特的水利设施横跨在渭河与成国渠的连接处。
巨大的条石层层垒砌,犹如一把弯弓横跨水面,一个巨大的水闸悬在河面上,滚滚河水从闸下流去。
杨玉环满心喜悦,终于找到了能过河的地方。
当太阳逐渐落山,派出去寻找潼关败军的士兵们也逐渐回来。
残阳似血,余晖洒在成国渠渠首,将那古老的水利设施镀上一层金红。
秦双押着那五个士兵,步伐沉稳地走来,士兵们被推搡着,脸上满是惊恐与懊悔。
“将军,人带到了。”秦双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李琩目光如炬,扫视着面前几人,厉声喝道:“你们身为大唐士兵,为何劫掠百姓?”
他们哭喊着,“将军,我们实在走投无路!潼关一败,我们长途跋涉来此,又饿又累,才犯下大错。将军饶命啊,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
李琩想了许久,纠结是否应该处罚、给多重的处罚。
本身,如今行军途中最需要的就是人心,需要快速振奋并收拢潼关退下的士兵。
但这几个人又的确是做错了事情,有违军纪。
“查清其他找到的士兵是否有劫掠百姓的罪行,杖六十,其余人分一些眉县带来的粮食并收编。”
李琩的命令一下达,负责清查的士兵们两两一组,分头去询问那些被陆续带回的潼关败军,以及附近的百姓,一时间,整个成国渠渠首一片忙碌。
不一会儿,清查结果陆续上报,除了这最先抓到的五人,又揪出了另外十几名参与劫掠百姓的士兵。
甚至有七八个,是刚从百姓的床上揪起来的,百姓则是不知去向。
李琩走上前,目光扫过每一个士兵,大声说道:“大唐的军队,是守护百姓的,不是欺压百姓的!今日的处罚,是为了让你们记住,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忘了自己的职责!”
此次,军队共找到并收纳了以王思礼领导的近千人。行军的队伍瞬间壮大。
秦双还带来了一袋桃,据说,那老翁把自己树上所有的桃都送了来。
他说,那是他儿子几年前从军时种的,如今一直没有再回来。树也坏了,桃子就送给其他士兵吃吧。
杨玉环听了这话,把手中的桃子还给了秦双。
“秦将军,还是别给我了,给将士们吧。”
可能老人的孩子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吃不到这甘甜多汁的桃了。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度过了成国渠,向扶风走去。
城门前,守卫的士兵见是大唐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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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忙打开城门,一时间,厚重的城门缓缓向两边拉开,发出沉闷的声响。
就在军队正要进城之时,一队车马从城内缓缓驶出。马车上装满了一箱箱货物,箱子上盖着绸缎,隐约能看出里面装的是贵重物品。
为首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他身着锦衣,见到军队,立刻勒住缰绳,拱手行礼。
赶上了。
杨玉环大呼一口气。
历史上玄宗到扶风的时候,这支向朝顶进贡丝绸的队伍也刚好到扶风。如今,自己的军队行动晚了一天,则是刚好赶上了他们出城。
京城粮仓的粮食运不来,他们又不能直接向老百姓或商人强制征收粮食,如今,有了这一批进贡的丝绸,就可以用它们来换粮了。
只是,李琩大军对此视若无睹,他们只当这是寻常商队,要绕开他们进城。
杨玉环油然而生了一种“三军没我得散”的感觉,跳下了马车。
单术维又一次看到一片残影从自己手边划过。
下一秒,那残影突然变得端庄,一步一步走得气势十足,每一脚踏出去都有一种不合时宜的国泰民安感。
那中年男人看着这丰腴的女子气势强大地跳下一个没有帘幕的马车,又直直冲自己走来,属实吓了一跳。
杨玉环的声音清脆却又不失威严:“且慢,你这车上装的是何物?又要去往何处?”
一边的李琩也注意到了她这边的动静,
中年男子连忙恭敬作答:“回贵人的话,小人名叫陈福,这些车上装的皆是上等丝绸,本是要送往京城,进贡给朝廷的。”
杨玉环微微点头,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如今前线战事吃紧,我大唐军队急需粮草,你这丝绸虽是进贡之物,但若能解军队燃眉之急,日后朝廷定会重重赏赐于你。不如先将这丝绸留下,用以换取军粮。”
陈福看了看队伍,又看了看杨玉环,心想:哪有去前线的队伍里带女人?不信任得看着她。
“贵人,这……这丝绸乃是小人历经千辛万苦才收集准备妥当,若是私自留下,小人实在担不起这抗旨的罪名啊。”
“这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寿王殿下,皇帝如今并不在京城,派我们出兵抗敌。您把丝绸给我们并不是抗旨。若是您将丝绸运到长安去,只会落入安禄山之手。”
李琩应和道:“这位兄弟,贵妃所言极是。如今我军正为平定叛乱而奔波,粮草不足,若能以这丝绸换得粮食,将士们便能吃饱喝足,奋勇杀敌,早日还天下太平。待战事结束,朝廷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陈福看着李琩和杨玉环,又瞧了瞧周围严阵以待的士兵,心中权衡一番后,终于咬咬牙道:“既如此,小人愿为军队尽一份绵薄之力。只是还望将军和贵妃能为小人作证,日后莫让小人背上这罪名。”
杨玉环说道:“你放心,我定会将此事如实禀明皇上。”
接着,杨玉环主动揽下了去采购粮食的活。
她可太需要做些什么大贡献,然后提高自己在军队中的分量了。
本身以为唐朝风气开放,女子地位也比起其他朝代来说更高,没想到,自己在里边说话还是会受到层层质疑。
被李琩护着提意见可不行,她需要向广大将士们证明自己,让他们相信自己,主动把自己这个开过天眼的人推上“军师”的位置,才能更好的帮助军队采取最好的迎敌方法。
15.买粮
扶风米市,行人摩肩擦踵,络绎不绝。
不少人听闻战乱将至,在街上买物资,还有些店铺遭受了哄抢,一片狼藉。
窦万坐在雕花檀木椅上,一只手里盘着圆润光泽的玉石,另一只手中拿着一颗棋子。
他体态臃肿,肚大如鼓,蜀锦华服像是包着肉球的袋子般松垮裹在身上。
他是扶风窦氏的旁支,与太穆皇后同族。唐朝颁布抑商指令之初,窦家趁机打压扶风其余小商贩,一举垄断了当地的粮食市场。
他刚落下一子,门外就冲进来一个下人。
“大人,我们派去陈家讨粮的人被他打伤了。”
就连下人都吃的面色红润。
“什么?陈家那小子竟敢打死我窦家的人?他好大的胆子!”
窦万说着说着,笑出了声。
“不交粮,就烧了他的粮仓。”
话音刚落,自己就被对方吃了子。
与窦万一同下棋的官员提醒:“动静不要太大,上次你在路上把人打死的事情我们差点没压下去。”
“郡丞大人,上次是他们用刀捅到了我们的马,马受惊踩死人的,我们也不想当街出这么大意外。”
郡丞抬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骗别人的话术就不要拿来和我说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吗?”
窦万赔笑着,说:“大人,您发觉这棋子可有不同之处?”
“棋围似有金边,棋身触手生温。本官倒不知你何时寻到了这种宝物。”
“是我南方的兄弟送来的,共有两套,由和田玉雕琢,则是温润细腻,再琢以金是饰,等会给您一套。”
郡丞用他的大拇指摩挲着棋子,感受着那细微的纹路。
“你倒是大方,不过不要让上面再听闻这陈家的事闹出人命。”
窦万连忙点头称是。
下人刚走,两人还没下几步棋,就又有人来报,说杨贵妃喊他一叙。
“杨贵妃?”窦万显然惊讶于杨贵妃此时会出现在扶风,甚至还带了军队。
“日落时刚到,郡守还去迎接了,大概是来找你买军粮的。”
"那可是一单大生意"窦万拍了拍他的肚子,笑了起来“哪怕是一只苍蝇路过我,都要被我薅下一块金砖。”
这可是一个发横财的好机会。
送走郡丞后,窦万穿戴整齐,坐着马车来到士兵们简易搭建的军营中。
赶路为上,这军营搭建的有些草率,仅仅具有了休息的功能,但郡守为军队提供了不少物资,奔波良久的将士终于能休息一下了。
他跟随着指引向大帐中走去,还没进帐,窦万就被拦下了。
单术维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搜了好几次,确保没有携带刀剑后才放他进去。
杨玉环端坐着,身旁堆满了色泽鲜亮、质地柔软的丝绸。
“先生,如今战事吃紧,军中急需粮草,听闻您在扶风粮食生意做得极大,我们想用这些丝绸换些军粮,还望先生成全。”
窦万刚坐好,云裳给他倒了杯水,杨玉环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窦万搓了搓手,脸上堆满了假笑,“娘娘,您这可真是折煞我了。只是如今这世道,粮食本就稀缺,再加上运输艰难,小的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囤积了些粮食。”
他一看迎接自己的是贵妃,心里更高兴了。
和一个后宫蠢妇谈钱,他有极大的自信自己能坑一大笔钱。
“您开个价吧。”
窦万心中一喜,他挺直了腰板,伸出三根手指,“娘娘,看在您为国为民的份上,小的也不贪心,就这个数,一匹丝绸换三石粮食,可好啊?”
此言一出,杨玉环倒吸一口冷气。
听说这个人贪,没想到有这么贪。
本来以为,他能够大局为重,这样的话就与他好好做生意。
不过,既然他执意要发这笔横财,自己身后几千大军,还有整个朝廷,就不用陪他好好做生意了。
“先生,您这粮食难道是倭国产出,再由僧人一边诵经一边游泳过海送来的?”
杨玉环都有些无语了,游乐园里的矿泉水都不见得这么溢价的。
“娘娘,您就不要取笑我了,这米真的值这个价。您若是不买,便去找其他米商吧。”
窦万一边说一边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全城你都找不到第二个能卖给你那么多粮食的,最后还是要把这些丝绸全都给我。
想到这里,他越发觉得心情美丽,看着这些丝绸,已经开始幻想把他们做成怎样的新衣服了。
杨玉环上下打量着这个穿着艳丽的粮商,心中感叹着他的肥胖。
“窦先生,我听说你有五个女儿,和一个今年刚出生的小儿子?”
“是的,娘娘。”
窦万一头雾水,不知为何杨玉环突然问他这个问题。
“努力这么久,喜得贵子,我派将士们去慰问慰问您的家人们,给您带些礼物吧。”
懂了!窦万觉得自己懂了,她是想贿赂自己。
想到这里,窦万笑得嘴要咧到耳根。
“娘娘,您客气了。不过这可不能用来买粮食,我做生意是很公平的。”
话音刚落,杨玉环突然喊道:“叫程昌胤来。”
窦万还以为杨玉环是喊人来送礼物的,不料,走进来的是一个赤须大汉,手中握着一杆巨大的斧头,瞪着眼睛站在自己身旁,像是一座小山。
难道礼物是一把斧头?
“参见贵妃娘娘。”
“将军,本宫听闻窦家有喜,劳烦您带几个人现在去看望一下。”
窦万立刻陪着笑说:“娘娘,现在去的话,那生意就这么定了?”
杨玉环却一脸惊愕地问:“本宫说他们去,没说放你出去呀?”
话音一落,又进来几个士兵,将窦万团团围住。刀枪几乎贴住了他的身体。
窦万这才明白杨玉环是要做什么,他顿时脸色煞白,身上的团团肥肉也颤抖起来。
“欸,不要吓到客人。”杨玉环无害地笑着,安抚着,但丝毫没有让周围士兵散开的意思。
窦万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他哆哆嗦嗦地说道:“娘娘,您这是何意?”
“十匹丝换一千旦粮,成交?”杨玉环问道。
窦万一听这价钱,气得肚子都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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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说自己狮子大开口,这贵妃娘娘报价才是真的狠。
“娘娘,现在生意也不好做......”
刚说一半,杨玉环就笑着打断了他。
杨玉环似乎刚发现程昌胤还没出去,对他说:“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去,别让他们等急了。”
程昌胤的长相,威慑力真的很强。
这也是杨玉环选择喊他过来的原因。
窦万根本不敢看他,就好像对视就会被一斧头劈开脑袋一眼。
他一看程昌胤领命,立刻说:“将军留步。”
程昌胤根本不理他,往门口走去。
他似乎故意走得很慢,窦万的心跳却跳得飞快。
窦万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程昌胤的每个脚步都将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他身上,让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杨玉环再一次重复,问道“十匹丝换一千石粮,成交?”
“娘娘,五百石可好,我......”
“程将军,行动如此散漫,不合军纪啊。”
“成交!”窦万闭上了眼睛,在程昌胤即将踏出军营的时候认命了。
程昌胤停住了脚步。
笑容从窦万脸上转移到杨玉环的脸上。
原来,仗势欺人这么爽!
不过她丝毫没有仗势欺人的愧疚感,毕竟早就听说这窦万的恶名,勾结官员,欺压百姓,还敢在自己面前天价卖米。
“娘娘,饶命啊!小的愿以市场价,不,低于市场价出售军粮,只求您放过我的家人。”
他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不灵活地一次次快速磕着头,活像一只肉虫子在地上翻动。
“哎呀,先生您在说什么啊?本宫也没有想对你的家人做什么,都说了,只是慰问一下,道个喜。您在紧张什么啊,我们又不是土匪。”
她笑得无害,语气却让跪在地上的窦万心中发麻。
“程昌胤,你先退下吧,探望之事还是多多考虑再行决定吧。”
程昌胤爽朗地大笑起来,回到营帐中央,站在窦万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昌胤用了很大力气,再加上他的手劲很大,窦万本身心中就踹踹不安,这一拍更是吓得他魂都散了一半。
程昌胤行礼后就离开了营帐。
“先生,我们很抱歉没有来得及好好宽带您,不如您就留在这里,等明天您的粮食送来,我们出城后再回去吧?”
军营中有什么好款待他的?
无非是软禁罢了。
杨玉环终究还是担心这奸诈的人反悔,于是把他困在了军中,
窦万哪里还敢反驳一句,他连连点头,在交易证明上签了字之后就被士兵送去了一旁的营帐。
他瘫坐在营帐的角落里,心中满是绝望。
十匹丝换一千石粮。
他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亏的生意。
向来只有他坑别人的份,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平日里在扶风作威作福,今日却栽在了一个女子手里。
又有谁能料到,平日里只知享乐的贵妃,如今竟与他们斗智斗勇?
16.陇右
杨玉环实在是想把窦万干过的其他坏事也都扒出来,可这次行军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兜兜转转多日还在长安附近徘徊。
权衡再三,她只能无奈放弃深挖的念头,选择用简单粗暴的仗势欺人法,尽快完成军粮采购。
第二天,阳光洒在扶风城的青石板上,郡守与窦万站在扶风城门口,看着军队井然有序地出城,继续踏上北上的征程。
随着军队的身影渐渐远去,城门缓缓合上,一个浑身满是烟灰,穿着破烂的少年从人群中猛然窜出,一刀捅在窦万身上。
少年年纪不大,个子也不高,他抬起两只胳膊才够着窦万的胸口。
人们把他拉开的时候,他嘴里还喊着“还我粮仓,还我爹娘”。
拿到粮食的杨玉环,在军中的地位更高了。
军队不断地向北行进,杨玉环明显能感受到,当她提出意见的时候,反对她的声音越来越少了。
虽然将军们总觉得给她军衔不合适,也没有册封,但是她明显感觉到,将士们更乐意听自己说话了,特别是程昌胤。
程昌胤见人就说,那天贵妃娘娘和自己把那个奸商吓得半死,一边磕头一边奉上了粮草。
但杨玉环,并没有那么高兴。
因为,军队很快就到了陇右地区。
本身,陇右节度使由哥舒翰担任,如今,哥舒翰投降,这里处于一种群龙无首的状态。
再加上为了平叛,大批人马被内撤,陇右越发空虚。
正是因此,数月后,吐蕃频频来犯,试图趁乱占领陇右地区。
他们很需要陇右的兵马,但陇右又不能不设防,让吐蕃趁虚而入。
在陇右,将士们又一次围在桌旁。
营帐中,烛火摇曳。
“元帅,我们可以求助于吐蕃,让他们助我军平叛。只要许以重利,说不定他们愿意帮我们平叛,这样一来,陇右的危机可解,平叛也能多一份助力。”
王思礼一听这话,就一口回绝了。
“我曾在此驻扎多年,与吐蕃接触不少,他们绝非善类。前一个赞普尺带珠丹曾多次来犯我,好不容易去年尺带珠丹去世,赤松德赞继位,由大臣摄政。那些臣子个个都怀狼子野心,怕不是已经开始觊觎陇右了,若是请他们一起平叛,那不就是引狼入室?”
“若是吐蕃真如你说的那般来犯,如今我们兵力本就分散,既要应对吐蕃,又要支援平叛,实在是捉襟见肘。”李琩说。
在座的每一个将士都记得十年内,哥舒翰和皇甫惟明与吐蕃交手多少次。
玛祥仲巴杰与恩兰·达扎路恭都非等闲之辈。如今,他们把握朝政,严禁佛法,正在吐蕃进行着大刀阔斧的改革。
杨玉环:“陇右乃大唐要地,绝不能落入吐蕃之手。”
王思礼问道:“可否向皇上请求支援,我们带陇右的军队去平叛,再等剑南道的军队来陇右驻扎?”
程昌胤却不屑地哼了一声,“向朝廷请求支援?路途遥远,等援军到了,陇右早就被吐蕃踏平了!”
“我觉得,我们倒是可以引狼入室。”
杨玉环说完,一桌将领震惊地看向了她。
“娘娘,难道你疯了不成?吐蕃人屡次进犯我大唐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是我们的敌人,你竟然要引狼入室?”
毫不意外,情绪最激动,怼得最投入的依旧是江采芹。
他越说越激动,就差要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一旁的韦谔摁住了他的手背,江采芹才安静下来,一脸不服地看着杨玉环,脸上写满了“我看你怎么说服我”的表情。
“江将军,切莫着急。”
“如今,陇右节度使余兵五万人,马八千匹,我们可以调走一半,另一半留下守在关键防线,而另一半,我们在当地招募新兵守城。”
她解释道。
李琩:“娘娘,就算是招募新兵,短时间内新兵的作战力怎能比得上经验丰富的战士?这终究不是当下紧急状况可取之计。”
“为什么新招的军队需要战斗?”她反问。
“我们大开城门,白天,由一半老兵负责驻守与吐蕃的接壤处,而新兵分批在城中闲逛,饮酒作乐。轮换下来的士兵再统一训练,这样,在吐蕃看来,我们并没有缺少防备,他们也不敢进犯。”
“以虚作实,娘娘,这是个好办法。”韦谔赞许着看着杨玉环。
或许,这和空城计如出一辙.
但军队行军,有百分之五十在打心理仗。
这无疑是一个以逸待劳的好办法。
“还没完。”杨玉环接着说。
“派人潜入吐蕃,挑拨佛教徒与政府的矛盾,让他们的流民四处袭击军队,分散吐蕃兵力。就算他们要攻击我们,也必须把他们的兵力分散开,而把我们有限的兵力集中。”
短暂的沉默后,程昌胤率先打破平静。
“娘娘,潜入吐蕃挑拨离间,这事儿风险可不小。一旦被发现,咱们大唐和吐蕃之间的关系可就彻底崩了,到时候,他们怕是会不顾一切地猛攻陇右。”
王思礼也微微皱眉,补充道:“程将军所言极是。玛祥仲巴杰与恩兰?达扎路恭手段狠辣,对国内管控甚严,我们的人想要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谈何容易?稍有差池,便是有去无回。”
“无妨,如果被发现,让他们自称是悉诺逻派去的人。悉诺逻如今应该还在长安,他的手下去吐蕃挑事,只能算是吐蕃的家事,麻烦找不到我们手上。当然,要找万全的办法,消声觅迹,不被发现才是最好的。”
营帐内众人听闻杨玉环此言,纷纷陷入沉思。
说实话,营帐中这一番应对吐蕃危机的言论,从杨玉环口中娓娓道来,逻辑缜密、条理清晰,根本不像是一位久居深宫、只知风花雪月的女子,倒像是一位熟读千本兵法、久经沙场的军师。
往昔,他们都曾笃定地以为杨玉环不过是个只贪图享乐的后宫宠妃。边疆战事吃紧,烽火连天,战士们在沙场上浴血奋战,生死一线,而她却仿佛置身事外,日日在长安城中,沉溺于奢华的生活,伴着丝竹管弦,翩然起舞,对远方的战乱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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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段时间一同在军中的相处,却让众人对她有了截然不同的认知。他们渐渐发现,杨玉环不仅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更有着超乎常人的智慧和治国理政的才能。
她在面对复杂局势时的冷静与果敢,对军事战略的独到见解,绝非一般女子可比。
她绝非是那“将军阵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中被人诟病的红颜祸水。
霓裳羽衣舞,跳到了前线;再也不是在后院中衰败的玉树□□花。
李琩点了点头,欣赏地看了杨玉环一眼。接着,他说:“王思礼将军。”
“你就留在这里吧,按贵妃的安排行事。这里的部下与你也熟悉,你可以更快地整合陇右的兵力,我稍后会向皇上提议封你为陇右节度使。”
杨玉环内心浅叹一口气。
若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具有封节度使的权力就好了。
只可惜,虽然天下兵马大元帅是战时权力最高的存在,但是依旧不能僭越。
陇右每一处驻守地都被拨出了半数军队,向北行进。
晚上,坐在镜前的杨玉环看着自己发呆,烛光照亮了半边脸庞,她注意到自己似乎已经瘦下来一些了。
她轻轻撩起鬓边的发丝,有一些细小的风沙颗粒藏在头发里,头发也更干燥了些。
“这……这是我吗?”她喃喃道。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照照镜子,她已经忘记了自己长什么样子了。
如今再看,更是险些没认出来自己。
比起刚来这个世界见到的杨玉环,她如今消瘦下来很多。
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本合身的寝衣,如今竟显得有些宽松。
虽然并没有到达她理想的身材,但是减肥大计初有成效,她还是很满意的。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走进来的李琩吸引了。
“皇上给我写信了。”
李琩手中拿着一个信件,在杨玉环面前晃了晃。
“是为你写的。”
他把信件递到了杨玉环手中。
信件的最开始,玄宗关心慰问了一下三军将士,询问了行军的基本情况。
但是没过几句,就开始句句不离杨玉环了。
“不知贵妃是否康复?病情是否有变?路途颠簸,朕忧心不已。贵妃肩颈脆弱,如今筋骨僵直,更怕碰撞扭伤,多加照看。”
“若贵妃康复,护送至剑南。”
杨玉环看着这封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玄宗还翘首以盼,等着自己回去,而自己已经在北上的路上离他越来越远了。
“你打算何时回去?”
李琩问。
“不回去了”杨玉环小声答道。
“告诉皇上,我还在昏迷。”
“消息总会走漏,毕竟贵妃随军征讨,是前所未有的。再密的纸也包不住烈火。”
“到了那境地,就只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
或许那时,就算皇帝要她走,将士们也不会答应。
杨玉环心想。
17.长安
冷宫的铜锁在叛军铁蹄下呻吟时,梅妃正数着冷宫树上的落花。
一百六十三,一百六十四,一百六十五……
铜锁断裂的刹那,一百六十六朵玉簪花落入瓦缝。
她已经许久没有闻到过梅花的味道了。阴暗潮湿的冷宫,又有谁会种下一株暗香疏影的梅?
在冷宫里陪着她的,只剩下这些雪白的玉簪。今年花开的格外早,比去年提前了两个满月。
江采萍记得,当年杨玉环偏说玉簪花形似道冠,让她想起做太真时的委屈,硬要人拔了满城的玉簪花改种牡丹。
唯独这冷宫墙根处遗漏下了一株花,多年来又慢慢长成了一片雪白的花海。
冷宫飘满花香,却遮不住宫外飘来的焦糊味。那味道像极了天宝五载的腊八宴——杨玉环跳《霓裳》时打翻的鎏金炭盆,也是这样燎着了波斯地毯。
终于要结束了吗?梅妃想。
自从那年,杨玉环派人把她从上阳宫带出来,她被送回长安关到这里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
她被推攘进门,才知道自己被扔到了冷宫里。
冷宫的梁柱生满了虫洞,渗出暗红的树脂——那是梅蕊吐不尽的血。
“哐当!”
江采萍曾经多希望,有人砸开冷宫的这把锁,把她救出去,带她回到繁华的长安城,回到疏影横斜的梅园。
这是来救我的吗?
她笑了,看来是关太久了,心智也不正常了。
这是来杀我的。
他们是来取我金银,取我贞洁,取我性命的。
或许,皇帝抛下她出宫的那一天起,这样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为首的胡兵靴底还粘着兴庆宫的牡丹花瓣。
“这还有个娘娘!”
江采萍没有跑,她就那样站在花田中,怔怔地看着他们。
“皇上……”她哽咽着。
“皇上,您的萍儿想您了……”您为什么抛下了萍儿?
腥臭的酒气喷在脸上,他的手搭上了江采萍的身体。
他们开始剥江采萍中衣时,她摸到了袖袋里的金错刀。
那天,玄宗在朝堂上说,他要御驾亲征。
这便是那日江采芹托人送去的,刀刃上淬着岭南剧毒。阿弟的信笺墨迹洇开在记忆里:“阿姊务必珍重,待我平叛归来……”
只是,皇帝的御驾亲征,终究是一场笑话。
“嗤啦——”
裂帛声与刀刃入腹的声音同时响起。
原来人的血这么烫,烫得我指尖那点梅香都化了。
她想。
后面的士兵涌向前来,将她手中的刀打落在地。
她眼看一把沾满血污的刀刃捅进她的身体,她倒在一片花海中时,满地血泊开出红梅。
当她闭上眼的前一瞬,仿佛看到有人走进了冷宫,带她逃离了这囚禁她多年的桎梏。
失去意识的她并没有听到,耳畔传来了胡人士兵的一片惨叫声。
血漫上了云层,晕开一片晚霞。
陇右军营的辕门外扬起一片沙尘,一匹马踉跄奔来。
“八百里——加急!长安——沦陷了!”
马背上的士兵背后插着半截断箭,韦谔一把将染血的绢帛抓过。
他刚想问那士兵详细的信息,就见他已经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他一路小跑,拿着绢帛去寻李琩,没有通报就闯进了他的营帐。
李琩独自一人静默着,凝视着地图。
李琩:“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韦谔将绢帛递给他,“杂胡进长安了。”
李琩:“哪里来的消息?”
“一个负伤的士兵,送来消息就断了气。长安城应该向每一个关隘都送了消息,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在这里。”
韦谔能听得见李琩越来越快的呼吸,他的眼睛有些发红。
那是长安啊。
是万邦来朝,景胜太平的长安啊。
是“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家乡啊。
李琩早知道长安迟早会落入敌手,也花了很长时间去做这心理准备,不过当这一天真正来临,这个噩耗真正传来时,他不仅觉得刺痛,还觉得恍惚。
一种沉溺又剥离的恍惚,仿佛他对于美好的期望在那一瞬间尽数破碎。
韦谔:“没事,殿下,我们会把长安城夺回来的。”
“距离平凉还有一日距离,在秦州耽搁太久了,我们要加紧赶路,否则被叛军追上,会无端消耗大量兵力。”
李琩一边说着,一边用一根手指在地图上摩挲。
“如果将士们知道这个消息,士气必定低落。”
韦谔提议道,“我们暂且瞒着他们吧,等到瞒不住了,再说。”
李琩点了点头,问:“除了这件事,我很关心另一个问题。你还是坚持你的意见,带上那吐蕃女子——叫什么来着?”
“白玛曲珍”韦谔提醒道,“但她不是吐蕃女子,她是汉人。”
“噢,对,白玛曲珍。你还是坚持你的意见,带她一起北上?”
“是的,殿下,请您相信我。”
“你想清楚,大唐与吐蕃多少年来,冲突不断。而且过段时间可能会再次交战。”
“殿下,她不会危害到我们的,她只是个寻常女子,请您让我带着她,她需要我们的保护。”
“寻常女子?你是一个将军,你清醒一些,如今的局势下,一个出现在军营旁的寻常吐蕃女子,你能说服你自己吗?韦将军?”李琩提醒道。
“她是汉人,只是被生父卖到了那里,险些被做成法器,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你相信她?”
“是的,殿下,她也有着汉人的长相。我以我的性命担保。”
营帐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压抑,唯有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声响。
李琩了解韦谔。
他太容易相信他人。正如那日杨玉环在三军前的演说被他看见,韦谔就选择了相信杨玉环,为她求情,在陈玄礼的施压下向玄宗请求免她一死。
如果没有韦谔当时出面为杨玉环求情,或许杨玉环就会死在金城驿。
但并不是每一次,他的信任都会获得正确的回报。
不过,他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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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嘲笑韦谔。
他也会错信他人。
比如,不久前刚来的消息,致胜关,金城关和凤林关的守将刚传回消息,他们拒绝出兵随自己北上抗敌。
凤林关所给出的的原因是离吐蕃太近,出现了意外不方便调兵。致胜关和金城关直接给出了“兵力不足”的借口。
凤林关说离吐蕃近不便调兵,可如今长安沦陷,若不尽快集结力量反击,等叛军腾出手来,他们的关隘就能保得住?
李琩想着,一拳锤在桌子上。
韦谔还以为是李琩在生自己的气,看着他不敢说话。
“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务必明日天黑前抵达平凉。到了平凉,即刻张贴榜文招募勇士,同时派出信使,向周边郡县阐明局势,请求支援。”
“遵令!”韦谔领命正要退下,李琩又出声叫住他:“韦将军,白玛曲珍一事,你务必多加留意,若是她有任何可疑之处,绝不能心慈手软。”
韦谔回帐后,白玛曲珍起身迎他。她身形单薄,一袭粗布衣衫洗得有些发白,难以让人联想到那是吐蕃流行的色彩斑斓的条纹衣裳。
“将军。”
她声音怯怯,像一只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向他行礼,两只手不自觉地揪着自己的衣角。
“你怎么来我这里了,我不是给你弄了一个营帐吗?”
白玛曲珍好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连忙摆手解释说:“我很喜欢那里,我只是,只是想见见将军,将军您知道的,我很害怕人多的地方,让我想起……”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
她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冲向前来一把抱住了韦谔。
韦谔被吓了一跳。
他只是想救她,才将她带在路上等她伤势好转,并给她找了一个营帐,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抱上来。
他似乎闻到白玛曲珍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丝丝缕缕争先恐后地往他鼻子中钻去。他发现,自己一闻到这味道就浑身燥热起来,头脑也开始变得混沌。
他毫不犹豫,一把就推开了白玛曲珍。
“你莫要逾越。”
白玛曲珍被推开的同时,韦谔自己也失去平衡晃了一下。
韦谔也有些慌了,他连连后退几步,身上的不适感却愈发严重。
他真的想打自己一巴掌。混账东西,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但白玛曲珍又朝着自己走来,随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再一次闻到了那种混着蜜蜡的香味。
“求您别抛下我,您答应我要保护我的。”她一边说,一边伸手解韦谔的衣服。
“我好害怕,我意外跑到这里,以为自己要饿死了,那天我看到您骑着马从我面前经过时,我扑向了您,本是想要些食物,却抱着您的马昏了过去。多亏您救了我……我的恩人。”
白玛曲珍贴着韦谔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撒在他的耳畔:“您说过您会保护我的,对吗?”
韦谔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彻底不受控制了。
“……对。”
衣裳落地。
直到后半夜,营帐外月色如水,万籁俱寂,白玛曲珍才从韦谔的房间中出来。
18.在途
从陇右秦州去平凉的路上,马车跑的飞快。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像是铁锥直打杨玉环的太阳穴,她再一次体验到了晕车的感觉。
陇右官道被洪水冲得沟壑纵横,八匹青骢马却撒开蹄子跑得癫狂,车厢忽地腾空半尺,她后颈重重磕在檀木凭几上。
怎么跑这么快?她有些纳闷。
前几日这群人还走的不紧不慢,这是战局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但她问周围的侍从时,得到的却是同样的疑惑——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收到元帅的命令,加速行军,当日抵达平凉。
她一边想,一边掐着手指算时间。
哦对,我记起来了。安禄山入长安了。
李琩应该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为了稳固军心暂时封锁了消息。
不过去了平凉,大家也就都知道了吧?毕竟都城沦陷,是一个轰动的话题,全国的百姓都会听到。
这样的行军速度,对步兵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没过多久,后面的步兵就开始跟不上了,跑得稀稀拉拉,让军队不得不停下来等落后的人。
一时无事,杨玉环心想,我去会一会那个白玛曲珍。
杨玉环稍作整理,便起身朝着白玛曲珍所在的马车走去。她刚撩起车帘,一阵风裹挟着尘土扑面而来,呛得她不禁咳嗽了几声。
单术维和云裳看她想下来,立刻伸出胳膊想要扶她,她轻轻搭了一下二人的手,落在地上踩起一地浮土。
单术维:终于有一次娘娘搭了一把手了……
白玛曲珍见她进来,忙起身相迎,将杨玉环扶进了马车。
“娘娘,您怎么来了,若是您有吩咐,可以遣人喊我去您那里的。”
白玛曲珍的眼睛大大的,她看着自己的表情中写满了无辜与信任,一看就让人充满了保护欲。
“诶呀,我就是突然想来找你说说话。听说你其实是汉人?”
杨玉环上下打量着白玛曲珍,她身上的穿着是吐蕃风格的,手上还带着天珠。倒是这面相,看起来很像是当年在手机上看到的秦兵马俑里的人,的确是汉族人的长相。
“是的,娘娘,我本是汉人女子,家徒四壁,打小被父亲卖到了吐蕃做奴。”
“我可以看看你的天珠吗?”杨玉环问。
白玛曲珍从腕间摘下天珠,递给杨玉环,“这是父亲留给我的,父亲认为天珠能代替他庇护我。”
而杨玉环看到,她的手心似乎有刀刃划伤的伤口。
“你受伤了?”她问道。
“不打紧的,就是路上不小心被石头划破了,已经快好了。正是带着天珠的那只手呢,他也没有庇护到我。”白玛曲珍边说边笑。
是啊,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地狱中,又给她一个石头代替自己保护她。
这所谓的天珠,又怎能代替一个父亲?
“那你真的受苦了”杨玉环双手握住了她在发抖的手,“方才马车不知为何那么颠簸,硬是磕了我好几下脑袋。”
白玛曲珍立刻关切的问道:“娘娘可有不适?我在吐蕃学到些土方,可以缓解磕碰后导致的头昏头痛。”
“不必了,我缓一缓就好。不过,你知道为什么军队走这么快吗?之前从未有过。”
她的眼睛直直盯着白玛曲珍。
“不知,娘娘,韦将军把我留在这里后,告诫过我不要打听行军的消息。”
杨玉环听完,心中虽有些失望,但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也是,行军之事本就机密,难为你守规矩了。”
“大唐有过教诲,妇从夫,这是我应该做的”白玛曲珍咧着一口白牙,笑了起来。
杨玉环听了这话心中大为震撼,她真的知道妇从夫的意思吗?还是说,韦谔是真的要娶这个吐蕃女子为妻?
“韦谔向你提亲了?”杨玉环甚至还要忍住自己的手,控制住不让它抖得比方才的白玛曲珍严重。
白玛曲珍的脸瞬间泛红,低下头去:“娘娘,昨日夜里……”她不再说下去,杨玉环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她有些不相信韦谔能做出这等糊涂事,和一个刚认识没两天的吐蕃女子过夜?
他难道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将军?
杨玉环几乎快要压不住心中的怒意和震惊,她与白玛曲珍闲话几句后,就转身向军队最前方走去。
由于马匹在泥地中的飞驰,韦谔的白色铠甲上沾染了星点的泥。周围的将士们三三两两在聊着天,而他没有下马,就坐在马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韦将军。”
韦谔似被吓了一跳,看向站在一旁的杨玉环,他的眼下乌黑一片,似乎是一夜未眠。
“娘娘,您有什么吩咐吗?”
“你为何娶她为妻?你难道忘了,你是一个将军。”
“昨夜,昨夜她来我营帐,是我没能控制住我自己。半夜,我在梦中惊醒,看到她躺在我身边。我让她离开后,我看到榻上有血渍。思考了一整夜,早上出发前才决定,不能负了……”
他话未说完,就被杨玉环所打断。
“只是因为血渍,你便要娶她?”
“是的,娘娘,此事已成定局,是我昨夜的错,我也是想尽力弥补。”
韦谔面色惨白,他低着头,已经不敢再看杨玉环了。
杨玉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韦将军若是放在情爱戏折里,那是妥妥的好男儿。好心搭救绝境中的异族女子,扛着两国敌对的关系,犯下错误后为她负责。
可惜,现在他拿到的是军政戏折。
杨玉环此时也不能确定这个吐蕃女子到底是否良善,那么他对这个女子的信任与责任,就像是撒向未知的种子。
杨玉环缓了缓语气,她看着韦谔的黑眼圈觉得有些无奈:“如今大唐江山风雨飘摇,我们这一路奔赴平凉,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将士们士气本就低落,若知晓他们的将军因这等儿女情长之事乱了分寸,你让他们如何还能安心作战?”
“娘娘,我会限制她的行动,不让她影响行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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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如此。”
尽管韦谔相信她,但是三军将士不一定会包容她,杨玉环想。
如果她有丝毫不端行为,很可能会被将士们在帐中直接杀死,然后提着首级去找韦谔请罪。这种身份,实在太容易引发事端。
毕竟这是军营。
那就要看韦谔能不能扛得住李琩和其他将士给他的压力了。
杨玉环正要细问韦谔关于白玛曲珍的安排,远处忽然传来金戈相撞的刺耳声响。
不远处,三十余名铁甲士兵正围着江采芹的枣红马,为首的赵参将双目赤红,手中陌刀直指马上之人。
赵明德和江采芹扭打在一起,泥浆飞溅。
赵明德的陌刀当啷一声砸进泥里,溅起的泥浆糊住了江采芹半边眉眼。
江采芹破口骂道:“白痴!你以为你带他们去长安就能救得了他们吗?你们这是送死!谁在长安没有亲人了?我的姐姐还在冷宫里,难道我不担心阿姊?长安如今有多少军队,是我们能闯的进去的吗?我们北上招兵买马,就是为了贸然去当瓮中之鳖的吗!”
“你阿姊是皇帝的妃嫔自然有禁军护着!我妻儿还在平康坊的茅屋里!"赵参将突然挥刀斩断马辔,惊得战马人立而起,"江将军这般冷心冷肺,你不愿去救他们就算了,何故阻拦我们!"
当杨玉环提着裙裾赶到时,正看见江采芹的剑柄砸在赵参将颧骨上。
“都住手!”
赵参将听到杨玉环的怒喝,猛地一怔,手中的动作也随之顿住。他转过头,看到是贵妃娘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忙丢下手中的兵器,单膝跪地行礼:“末将赵明德,见过贵妃娘娘,方才是末将失态,惊扰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江采芹却越看杨玉环越来气,仿佛是被她引燃的爆竹。他剑往地上一扔,也不行礼,指着杨玉环的鼻子就开始骂:
“你有脸来管闲事?若不是你,萍儿怎么会被赶到冷宫!你这祸国殃民的妖妃,若不是你,大唐怎就落到如此地步?”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士兵们纷纷露出惊愕的神色,他们没想到江采芹竟如此大胆,敢当面辱骂贵妃。韦谔见状,脸色骤变,厉声喝道:“江采芹,你放肆!怎可对贵妃娘娘如此无礼?还不快向娘娘赔罪!”
若是任由他这样骂下去,难以服众,怕是会再一次激起官兵的愤怒,自己之前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
但是又不能罚的太狠,因为他们不知从哪听说了长安城沦陷的消息,人心惶惶,所有将士都忐忑不安,而江采芹拦着他们回长安送死的行为也并没有做错。
“饶你一次,你若是再无礼,我现在就能派人把你扔回长安,去做安禄山的砧板。”
接着,她说:
“都别休息了,我看后边的军队也差不多追上来了,快赶路吧,早日集齐兵力早日回长安救人。”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向马车走去。
而另一边,江采萍在一个废弃的寺庙中睁开了眼睛。
“醒了?”
19.梅妃落魄逢忠将,平凉奢靡引民怨
江采萍的眼前还有些模糊,尝试了半天都没能聚焦。她看着眼前的身影在一动不动地停滞在自己身旁,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只能发出难听又嘶哑的“啊”的呻吟。
是皇上来找我了吗?他终于想起来,在长安冷宫中苦苦等待的萍儿了吗?
“庙后有一口井,你等等我。”
那人刚欲起身,江采萍猛地抬手,拽住其衣角。这一动作牵动了伤口,一阵隐痛自伤处传来。
别走……她的嗓子发出两个难听的断音,甚至听不清她到底想要说什么,只能看见她的眼睛祈求地看着他。
别走,我害怕。
衣角从她的指尖滑过,但那人明显感受到了江采萍的动作。
“娘娘,他们找不到这里来的,我们已经到城郊了。”他安抚了一下江采萍的情绪,起身去打水。
等他回来,江采萍的视觉已经恢复了些,她梗着脖子,吃力地看着他拿着一个瓦片,在桶里舀了一些水。
即便他用手指拭去瓦片上的泥土,那水中依旧混着不少尘埃。
“娘娘,这里没有碗,您将就一下。”
他扶起江采萍,起身的动作使她的伤口一阵剧痛,倒吸一口凉气。
她将瓦片支在唇边,井水入口,带着丝丝凉意与尘土的粗粝,却如同久旱后的甘霖。
“娘娘,您暂且休息一下,等您好一些了我们出发,北上。”
北上?
江采萍愣了一下。
她以为这是玄宗派来接她南下蜀地的。
她本是闵地莆田人,家人们也都不在北方。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面前的人说,“是贵妃娘娘派我来接您的。”
江采萍一听到贵妃两个字,就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她小口喝水的动作戛然而止,握着瓦片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贵妃?
她怎么可能会救我?
她仍旧记得那一年,她与玄宗在梅宫相会,被杨玉环赶了出去。
当杨玉环的玉足在波斯地毯上翩翩起舞时,自己赤着脚踩在泥土上,如丧家之犬一般逃离。
后来,她听说,那天,杨玉环一气之下把她的石斛珍珠全撒在了树下的泥土中。
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与杨玉环相处的过往,那些被冷落、被边缘化的日子历历在目。
不对……杨玉环,她随着玄宗南下蜀地了。可……为何是北上?这个人说要带我去北方。
江采萍的脑海中闪过可怕的念头。莫不是要把我送去安禄山军中受人折磨?她越想越怕,心中的不安如野草般疯长,绝望的情绪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剧烈地摇头,把手中的瓦片扔到了地上,用尽自己的力气在干涸的嗓子里挤出一丝声音:“我不去,我不……”
她挣扎着,牵引着伤口隐隐作痛。
那人看她这反应也没生气,弯下腰去捡起瓦片,说:“娘娘,放心吧,您弟弟江采芹和贵妃在一起。”
这句话像是一剂定心丸,江采萍突然就放心多了。
毕竟,江采芹在啊。
江采萍心中五味杂陈,她虽对杨玉环心存芥蒂,但弟弟的安危始终是她最牵挂的事。想到弟弟也在北上的队伍中,她心中的抗拒渐渐消散,也就不再挣扎。
“你叫什么?”江采萍问。
“秦双。”
当时,军队从成国渠过渭河时,秦双并没有跟随大部队过河——杨玉环暗中让秦双赶回长安救人。
其实,并没有必要为了救一个女人让一个将士涉险。毕竟谁也无法保证,秦双回长安时会不会遇上叛军,也无法保证秦双单枪匹马上路的安全。
但杨玉环认同江采芹的能力,她不想失去一个优秀的将士——与此同时,不想让这样的一个将领,在军中因私仇与自己作对。
再加上梅妃确实被之前的杨玉环争宠时欺负的有些可怜,她就做了这个决定。
只是,说服李琩同意这个行动时,杨玉环花了不少功夫劝说。
李琩错愕地问她是不是需要找道士来看看。
天色逐渐昏暗,虚弱的江采萍沉沉睡去,秦双抱着剑守在她身边。
夕阳下,平凉城却并不安宁。
平凉城下聚满了流民,他们拖家带口,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双双骨节分明的手拍打着城门,而平凉城门紧闭,将百姓的哀号拒在砖瓦之外。
这些难民应该不是从叛军铁骑下逃出来的,他们很难这么短时间内大量的涌来平凉。
人群中,一个瘦弱的老妇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向着城墙上的守卫磕头:“求求你们,开开城门吧,我这小孙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他可怎么活啊!”她身旁,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饿得双眼无神,虚弱地靠在她身上,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
当杨玉环等人的车马浩浩荡荡出现在城门外,流民们纷纷回过头来,用一双双发着绿光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军队。
杨玉环也被车马外的熙熙攘攘所吸引,探着脑袋扫过一张张消瘦的脸。
城门上的一个将士看到军队的到来,立刻下令打开城门。城门缓缓打开,沉重的吱呀声在喧闹中格外刺耳。
就在城门开启的瞬间,汹涌的流民不顾一切地朝着城内涌去。
“退后!都给我退后!”士兵们大声呼喊,声音被淹没在流民的哭喊声中。他们挥舞着长棍,毫不留情地朝着流民的腿上、身上打去。一时间,哭号声、叫骂声、棍棒击打□□的闷响交织在一起,场面混乱不堪。
那老妇被人群挤倒在地上,一双双脚从她身上踩过。
有将士从城里跑出来,到李琩马前行礼。
“元帅。”
“这些流民是什么情况?”李琩问。
“这两日泾水洪灾,淹了些田地,平凉城又无法容纳这么多乱民,杜副使怕他们影响城中秩序。”
杜副使?杨玉环一愣:“哪位杜副使?”
“杜鸿渐”李琩答到。
完了。
杨玉环心想。
历史上杜鸿渐为了给自己谋官,就暗中命人在平凉修建了与长安比肩的豪华宫殿,引起民愤。
她居然忘记了在平凉还有这么一个隐藏的大雷。
再看从官兵棍棒下爬起来的百姓,她瞬间觉得头皮发麻。这群百姓该有多恨自己啊。她连忙对身旁的李琩说:“快制止他们,怎能如此对待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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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琩勒紧缰绳,提高音量,对着士兵们喊道:“住手!都别打了!”士兵们听到命令,动作一顿,纷纷停下手中的棍棒,退到一旁,可流民们依旧在往前涌,秩序依旧混乱不堪。
“大家稍安勿躁,我们这就为你们搭建营帐,请大家稍作休息,我们在城中准备一下,再迎大家进城。”
李琩又转头对那迎接他的将士说道:“速去清点城中粮草,统计可供应人数,再派人在城外搭建简易营帐,安置流民。”将士领命,迅速跑回城中安排。
一进城门,就看到杜鸿渐极尽谄媚地站在门内,身后甚至还跟着太监,太监手中漆盘上还放着一个茶壶,还有一杯热腾腾的茶。
街道两旁还有不知何时冒出的乐师们,也匆忙奏响丝竹鼓乐,一时间,鼓点、琴弦声与流民的喧闹声混作一团,嘈杂得让人耳根不得清净。
难得他在这么快速度内把迎接队伍准备得这么周全。
看着这场面,杨玉环真的是一个脑袋顶两个大。但她脑袋还没来得及长大,就被一阵风扇小了——有侍女拿着扇子跑到她身边扇风。云裳看见这架势,嘴都惊得合不拢了。
李琩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阴沉了,杜鸿渐却和没看出来一样,让那太监给李琩把茶送过去。
那太监立刻端着漆盘上前,恭恭敬敬地将茶盏递向李琩。可就在这时,一个流民被人群挤得摔倒在地,正好撞在太监身上,太监一个踉跄,手中的漆盘险些掉落,滚烫的茶水溅出,险些烫到李琩。
瞬间,就有士兵冲上前来,把那百姓摁着跪在了地上。
杜鸿渐脸色骤变,怒目圆睁,对着那流民大声呵斥:“大胆刁民,竟敢冲撞元帅!来人,给我拖下去!”
杨玉环见状,立刻上前阻拦,神色冷峻地说道:“杜副使,不必和他计较了。”
李琩也摆了摆手,示意那百姓退下。
等杜鸿渐真正把李琩等人带去迎接时,杨玉环才真正看到了“盛世大唐”。
那行宫里的装饰、器物、仪仗,无一不是照着长安城的模子刻出来的。
朱门宏伟,铜钉饱满,石阶光滑。
踏入行宫,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奢华景象。地面铺着制作精美的地毯。
桌上摆着的瓷器和玉石,够养活多少博物馆。
殿内的家具似乎也都换过新的,就连座椅的扶手上都雕刻着精美的龙凤雕像。
“本王怎不知平凉还有这样一座行宫?”
杨玉环都听出来李琩的声音是从牙缝里发出来的了,但杜鸿渐偏偏抓住了这个邀功的机会——
“这是微臣专门命人加急在旧宫殿上改造装饰的,就为了给殿下您接风洗尘。我们还备足了山珍海味和美酒佳肴,就等您到这里,给您献上。我已经吩咐下人去准备了,很快就能给您端上来了。”
杨玉环问:“准备食物这么快吗?”
杜鸿渐更自豪了:“娘娘您有所不知,我们每天都会准备一桌新鲜的菜肴备用,只要殿下来了,我们稍作加工就能够呈上来。
这样说的话,还真不知道这段时间杜鸿渐浪费了多少东西。
“那我就看看,你准备了哪些食物。”李琩“赞许”地点了点头。
20.行宫赈灾得诗篇,制胜关下女求见
没过多久,侍女们就端上来一桌山珍海味,美酒佳肴。
桌上珍馐罗列,琳琅满目,宛若天宫御宴。每道菜肴,皆如巧夺天工,令人目眩神迷,口舌生津。
一尊金丝熊掌外皮金黄,宛如琥珀,淋以蜜汁,晶莹剔透,金光熠熠。四周以胡萝卜雕琢成牡丹数朵,花瓣层叠,栩栩如生,宛若真花绽放。
右侧,一盅八宝海参,海味鲜香,扑鼻而来,盅内更有鲍鱼、鱼翅、瑶柱、花胶等八味珍馐,汤汁浓郁。
桌上更有美酒数壶,酒色如红宝石,晶莹剔透,果香馥郁。
这还仅仅是杨玉环能认出来的,甚至还有不少美食,以她贫瘠的知识库和想象力,她根本无法辨认。
这简直是帝王盛宴。
铺张浪费到极致,哪怕是盛唐时期,都禁不住这样折腾。更何况现在是战时——城外围满了流民,几天几夜滴水未进的饥民们。
杨玉环越看那翡翠白玉,越像是流民眼中闪烁的绿光。
“殿下,过于铺张了。”杨玉环面前的筷子一动未动——厅里坐着的所有人,都不敢动筷子,他们看着这一桌美食,却透过美食看到了被洪水淹没的稻田。
“把食物分给百姓们吧”她建议道。“还有杜副使为我们准备的其他食材。”
杜鸿渐听闻,脸上闪过尴尬与不悦,却又强挤出笑容说道:“娘娘,这都是为了给元帅和各位接风洗尘,彰显我平凉城的诚意,这些食材皆是精心筹备,花费了不少心思,若是分给百姓,岂不是暴殄天物。
李琩的怒火彻底掩盖不住了,他训斥道:“杜副使,如今百姓受灾,食不果腹,这些珍馐美馔,我实在是吃不下去。暴殄天物的,是将食物浪费在这无谓的排场。这行宫,极尽奢侈,我们也绝不会在这种地方驻足。”
“杨玉环,既然杜副使如此糊涂,就由你来处置这些食物,安顿好城外的流民。”
他如今已经会主动把一些事情交给杨玉环去做了。
“殿下,那这行宫,能否用来安置流民?”
“你全权决定,不必向我过问。”他说完,甩手离去。
杨玉环得到李琩的批准后,甩手就把行宫里所有的侍女全喊了来。
她和侍女一起把佳肴们分开几份,夹进了烤出的饼里;除了饼卷,杨玉环还让人把八宝海参中的珍贵食材捞起,混进熬煮好的米粥里,每一碗都盛得满满当当;金丝熊掌也被切成小块,和着胡萝卜、青菜一起炖煮,煮成了美味但是看不清原本食材的羹汤。
若是直接把这些奢华的食物拿去分食,指不定会有百姓气愤他们对食物的挑剔,不如简单加工一下,让他们变成认不出的样子,看起来还比较普通,百姓们也比较容易接受。
同时,她吩咐人收起了行宫里摆放的装饰品,仔细地将精美瓷器摆放在马车上,将他们精美打包,由单术维送到了城中的典当行,去换金钱来买粮赈灾。
本身,这些物件就出自于民脂民膏,如今再用它们换取粮食回馈百姓,也算是物归原主。
据单术维所言,典当行的老板看到这些瓷器后眼睛都直了,还说要跟着单术维拜访一下他的主子——看一看卖家还有没有什么宝物,再结交一下权贵。
尽管她猜到平凉城的粮价不低,也提醒过单术维,但单术维依旧是黑着脸回来的。
等一切都准备好后,杨玉环让将士们把城门外的流民们领进了行宫。
流民进宫殿,在历史上从未有过。
她吩咐侍女们将行宫内的房间一一打开,安排流民们入住。行宫虽大,但流民人数众多,房间很快就被占满。杨玉环见状,便让人将大殿内的帷幔取下,铺在地上,作为临时的床铺。
流民们战战兢兢地踏入行宫,眼中满是惶恐与不安。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踏入这等金碧辉煌的宫殿。行宫内的雕梁画栋、锦绣帷幔,无不令他们感到陌生。
其实,杨玉环撤掉宫中的装饰还有一个原因:避免引发仇富心理。
她担心家徒四壁的人们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装潢后,对皇室的怨言更甚——毕竟前段时间杜鸿渐的大兴土木,已经动用了太多人力,百姓早已怨声载道。
杨玉环和侍女们就分散在行宫各处,亲自为他们分发粮食。人们小心翼翼地啜饮着热腾腾的米粥,或是咬下一口夹着珍馐的饼卷。
就在杨玉环为一个布衣书生递上汤羹时,那书生竟当场作了句诗送给她:
“行宫不作帝王宴,却为流民暖饥肠。娘娘仁德,草民无以为报,唯有以此拙作,略表感激之情。”
玉环一怔。
据说盛唐时人人皆是诗人,那时的长安,华灯初上,夜市喧嚣,诗韵在酒肆茶坊中流淌。文人雅士们相聚一堂,或凭栏远眺,对月言欢;或围坐畅饮,即席赋诗。从巍峨的大雁塔下,到曲折的朱雀大街,诗是人们交流情感、抒发抱负的桥梁。
她来到这里后,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给她作诗。
在她眼里,这句诗里的自己,比“云想衣裳花想容”还要美丽。
她微微一笑,手一抖,往这个书生的碗里又加了一大块肉。
毕竟好话,谁不爱听呢?
这一刻,她对叫食堂阿姨“姐”的时候碗里饭会多一层的原因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等安顿了流民,她急急忙忙赶到了刚搭好的营帐里,李琩正和将士们开会。
把流民安置在行宫里,而自己住营帐。
无疑,这行为让百姓们感动又震惊,甚至不少有余粮的百姓们带着粮食来到了军营中,要给将士们补补身体。
帐中的气氛却不如外边那么轻松愉悦,因为他们在讨论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拒不出兵的制胜关。
当李琩派人给各个关隘送信,让他们分一批士兵北上支援自己时,制胜关以“兵力不足”的理由拒绝了他。
致胜关,就在平凉的西侧不远处。
朔方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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僚属魏少游、崔漪、卢简金、李涵等人在此处一同开会,李琩问道:
“最近致胜关守将有何异样?”
李涵回答说:“殿下,这几日致胜关紧闭城门,加强了戒备,出入盘查极为严格。就连我们送去拜访的官员也被拒之门外,而且我们派过去的眼线前些日子一夜间全都失去了联系。”
众人面面相觑。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制胜关的守将要趁乱造反。
但是,致胜关的守将姜立身的女儿姜文珠是程昌胤的妻子。众人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造反,更是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程昌胤是最震惊的,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想说一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
姜文珠还被程昌胤带在身边,按理来说父亲是不会不顾及女儿的安危,公然谋反朝廷的。这样就相当于他有一个人质在朝廷手中。
过了许久,程昌胤才艰难地开口:“这……这怎么可能?岳父他向来忠义,我与文珠成婚多年,从未见他有过任何异心,怎么会突然造反?”
崔漪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说道:“程将军,事实摆在眼前,致胜关如今的种种举动实在可疑。我们的眼线一夜之间全部失联,送信官员也被拒之门外,这绝非正常之举。”
他又问:“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也许是致胜关遭遇了什么变故,所以才加强戒备。说不定是有人故意从中挑拨离间,想破坏我们与致胜关的关系。”
杨玉环看着他纠结的样子,说:“程将军,如今我们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姜立身谋反,但是他们的行动实在可疑。我们会调查清楚的,希望你能够配合。”
李琩问道:“如何调查?他们对派去的大臣都避而不见。”
“让姜文珠试试吧”杨玉环说“程昌胤也跟上。”
李琩道:“若是这样他们还闭门不见,那就可以直接强攻了。”
“殿下,不可强攻。我们尚且不知道他们有多少兵力,若贸然进攻,一旦陷入持久战,不仅会损耗大量兵力,还可能让叛军有机可乘,危及整个战局。”杨玉环劝道。
“好,那便先行试探吧。”李琩最终采纳了杨玉环的建议“行动快些,我们时间有限”。
等人们散去,杨玉环悄悄找到了程昌胤。
程昌胤此时还有些没从“岳父造反“中回过神,半天才反应过来杨玉环已经拦在了自己面前。
“娘娘。”他恭敬地行李。
“程将军,进城时我会打扮成夫人的侍女,把我也带上。”
程昌胤下意识地拒绝道:“娘娘,这万万不可!此去致胜关,吉凶未卜,怎能让您涉险?”
“将军,旁观者清。”
于是,杨玉环身着朴素的侍女服饰,与程昌胤、姜文珠一同赶到致胜关下。
大门紧闭,士兵不断巡逻把守,戒备森严。
程昌胤上前,高声呼喊:“我乃程昌胤,携夫人姜文珠前来探望姜将军,还望诸位通融通融,速速通报!”
21.黄沙漫卷将军府,白刃暗藏父子兵
关外,朔风凛冽,黄沙漫天。杨玉环、程昌胤、姜文珠,以及姜文珠的侍女曲儿,四人并立,身影在滚滚沙尘中十分渺小。眼前,致胜关的大门紧闭。
沙尘飞过,杨玉环的衣袂被吹得猎猎作响。
就在他们满心失望,准备转身回营之时,忽听得一阵沉闷的声响自关内传来。
门开了。
一位年轻的将领出门迎接。杨玉环看向姜文珠,小声问她是否认识这位将领,姜文珠隔着黄沙睁大眼睛看了半晌,最后摇了摇头。
“娘娘,我五年前就离开这里了。”
两人的言语被风沙所遮掩。
那将领脸尖如锥,下巴前凸,让杨玉环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中画的申公豹。
“将军,小姐,久等了,末将来领您进去。”
他嘴角带笑,说话的声音却冷冰冰的。他的眼睛跟随着程昌胤的身影转动,却丝毫让人感受不到热情。
“父亲呢?”姜文珠问。
“都尉今日身体不适,无法迎接小姐,还望小姐见谅。”他一边说,一边转身就要领几人进城,时不时还扭头看一眼他们有没有跟上。
他嘴角的笑容从未消失,那是标准的迎宾表情——还是贵客。但是杨玉环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不舒服,她觉得,那是看砧板上鱼肉的眼神。
关内,气氛与外头的荒凉截然不同。高耸的城墙内,街道宽阔,却不见百姓踪影,只有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来回巡逻。他们的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步伐整齐划一,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城墙内,他们在一个拐角处支起一个巨大的木杆,杆子上悬挂着五个笼子——每个笼子只有不到半平方米的底面积,高度只能容纳一个矮子。
但就那么小的铁笼里,各关着一个无精打采的人,他们弯着腰,腿也畸形地扭曲着,才勉勉强强在笼子里找到容身之地。
他们裸露在外的身体被晒的通红蜕皮,身上穿着白色的底衣,衣服上交错着已经干涸的血迹,黑血和铁锈混在一起,紧紧贴在他们的皮肤上。赤脚踩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铁杆上,脚底早已被烫得红肿起泡。
其中有一个较胖的人不知是花了多大功夫才被塞进笼子里,他肚子上的肉从笼子的空隙里挤了出来,衣服被笼子磨得稀烂,露出了已经被烧坏的皮肤。
三个人已经没有一点动静,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过去,只剩下两个人在呻吟着。
其中一个人干裂的嘴唇蠕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杨玉环看出来了,他说的是——水。
程昌胤一看到这场面,条件反射地就要去捂姜文珠的眼睛。姜文珠和曲儿自从看见这场面,就捂着嘴开始瑟瑟发抖了。
杨玉环拦住了他,示意姜文珠仔细看一眼那几个人。她小声问:“你认识吗?”
姜文珠似乎在与自己想吐的冲动做对抗,她痛苦的表情让杨玉环看了有些不忍。杨玉环也看不得这种残忍的画面,但没办法——她不能错过一点信息,而且这里只有姜文珠有可能认识他们。
“他们脸上变形太严重,我认不出来。”看了良久,姜文珠摇了摇头。
也对。他们的长发都被砍断了大半,还有些地方的头皮也开始脱落,脸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其中两个人的眼睛都被挖了出来,还有一个人从右额到下巴上有一道巨蟒一样的鞭伤。都这样了,哪怕是再熟悉的人都有可能认不出来,更何况是离家五年的姜文珠了。
杨玉环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刺痛。她怎么也算是活了两辈子,却也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的景象。她忍不住低声问道:“这些人……犯了什么罪?”
那年轻将领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嘴角依旧挂着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轻描淡写:“哦,这些不过是些不听话的叛徒罢了。关在这里,让他们好好反省反省。”
姜文珠脸色苍白,紧紧攥住曲儿的手,声音有些颤抖:“父亲……这是父亲的命令吗?”
“正是都尉大人把他们挂到这里的。大人吩咐我快些把您带进去,他为您准备了茶水,请您快来吧。”
他催促道。
这段路程姜文珠很熟悉,她小时候总是在这里奔跑去寻找父亲,然后被洪日盈副将抱起来,送到正在操练的父亲身边。
年轻将领推开一扇门,侧身道:”小姐,请进。”
大厅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四壁悬挂的刀剑与战旗。一张巨大的地图平摊在面前的桌子上,上面山川河流,应有尽有。姜文珠小时候最早认识的字,就是父亲指着地图上的字教给她的“致胜关”三个字。
然而,如今的地图旁,站着的却是几名陌生的将领。他们的目光冷峻,神情肃穆,与记忆中父亲麾下那些和蔼可亲的老将截然不同。
姜文珠的目光扫过厅内众人,心中却泛起一阵酸楚。这里的一桌一椅、一砖一瓦,皆是她儿时熟悉的模样,然而眼前这些人,却让她感到陌生至极。
一位将领从桌子后方站了起来,他向着四人走来,周围的将领们连忙为他让开一条路。“都尉大人正在休息,不便见客。小姐与程将军一路劳顿,就由我们代为招待。”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四十左右的年纪,但头发极其稀疏,眉色也浅淡无比。
“让我去见我父亲。”
“小姐,都尉大人现在实在是不方便见人。属下是制胜关副将,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的——程将军,你们是跟随元帅的军队来的吗?”
“是的,军队到了平凉,我们便来探望一下都尉。”
杨玉环发现,副将正用一种有难言之隐的眼神看着他们。
“父亲是怎么生病的?”
“小姐,您还是不要知道了,这不利于您呀”那副将摆了摆手,道。
之前领着他们进来的长脸将领劝道:“爹,您还是告诉她吧。若是我遇到这情况,我会着急到睡不着觉的。”
原来这是父子俩,杨玉环来回打量着他们——一个方脸秃头,一个马脸浓发,这放在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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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谁都看不出他们有血缘关系。
不过,他们这对话倒像是演给自己看的。
“好吧,孩子,那你要做好准备。”
副将怜惜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是唐军伤了他。他在此镇守关隘,抵抗吐蕃的入侵,勤勤恳恳。前些日子来了一批唐军,都尉好酒好肉地招待他们——他们却说都尉通敌卖国,打伤了他,还扬言迟早要把你们全族都投入天牢。程将军,小姐,你们在军中定要小心。”
姜文珠的脸色苍白,她情绪激动地问道:“怎么会,父亲,父亲他怎会谋反!”
她差点没站稳,多亏曲儿眼疾手快扶住了姜文珠。
“小姐,您与将军回到军中后定要事事谨慎,千万不要被奸佞所害。或者,我们关中有精锐数万,程将军可知晓唐军兵力有多少?若你们有什么闪失,我们可以及时去营救。”
原来算盘打在这里了。怪不得来使都闭门不见,唯独放了这夫妻二人进来。看来是想在唐军中安插奸细。
看来,这制胜关中,确实有人谋反了——不过这谋反了的,倒不一定是姜立身。毕竟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他出面。
姜文珠刚想质问他们是否是要造反,就被杨玉环打断了:“竟有此事,我们小姐还日日替唐军祈福!小姐,长安城里出来的人,各个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心眼,您一定要依靠家里人啊。”
不能让她显漏出抗拒的意思。希望姜文珠和程昌胤听出来自己的话外之音。
若是她们的态度强硬,很可能会被这群穷凶极恶之徒限制行动。这样就无法回军中报信了。不如先佯装自己投诚,将对方军中的信息全套出来。
杨玉环巧言安抚,让姜文珠和程昌胤瞬间领会了她的意图,三人默契地不再追问姜立身的情况,而是顺着对方的话,开始抱怨起唐军内部的种种“乱象”。
那副将和长脸将领听着,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眼中的警惕也渐渐放松。
“我在唐军军中可指挥一万骑兵。不知您这里有多少兵力可以供我们里应外合?”程昌胤问。
杨玉环差点没笑出声。
一万骑兵,程昌胤吹起牛来也是不打草稿。
他的军职可没这么高。
“关中有八万步兵,三万骑兵。若是能够与你们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寿王李琩,控制唐军易如反掌。”
杨玉环强忍着笑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心里暗自佩服程昌胤的胆大心细,竟能顺着对方的话将计就计。
“既然如此,我们得赶紧回去准备准备。时间紧迫,军中对我们此次行动颇会关注,晚了恐怕会生变故。”程昌胤站起身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这时,姜文珠似乎也缓了过来。
“急什么,”她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还想多得一会。不知大人是否可以为我们安排住宿?”
“当然,当然,小姐难得回来,理应多住些时日。已为各位准备好了上房,还望小姐和将军满意。”
22.夜探都尉连环计,斧影劈关生死劫
下人领着他们去了客房,却把程昌胤和姜文珠分开了两个屋子。
一个方正的木质双层建筑被分成多个房间,他们的客房就在二楼。
当姜文珠询问原因时,那些下人客气地解释说双人客房在修缮,暂时不能使用。姜文珠又问,为何她与程昌胤不能住自己原本的房间,下人又搪塞她说那个房间也在修缮,过几日就能完成。
杨玉环和曲儿则分开在姜文珠旁边的两个房间中。
杨玉环来之前本以为需要和当时的云裳一样打地铺了,如今对于自己有一张床十分满意。
夜深人静时,但他们四个人并没有好好休息,而是继续分头刺探情报。
曲儿留在屋里关注动向,程昌胤去军中摸清楚他们的夜晚守卫分布,至于姜文珠和杨玉环轻手轻脚地穿过走廊,避开了巡逻的士兵,来到了姜立身的卧房门前。
姜文珠轻轻推开门,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映照出房间内的轮廓。父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们向前走去,地上似乎积了一层薄薄的灰,脚踏在地上有些打滑。
杨玉环闻到这里有一股浓烈的草药味。她活了两辈子,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浓的药味,这味道刺鼻到甚至像是为了掩盖什么,而故意调出的味道。
而离都尉越近,越有一股恶臭冲进鼻腔。
突然,杨玉环耳边传来了苍蝇的嗡嗡声。夜深人静的黑暗中,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但更令她感到恐惧的,是面前的姜立身——
他的胸口被一大片血水染得殷红,在惨淡的月光下,隐约能看见他的面色苍白发黑。夏天的炎热让他的尸体已经恶臭腐烂,虫子在他的胸口蠕动。
药草的味道要掩盖的,是尸臭。
姜文珠已经捂着嘴,开始小声地哭起来。
“父亲……”姜文珠的声音颤抖着,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她的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却被杨玉环一把扶住。
“我出生时母亲难产去世,父亲是唯一的亲人了……”
“文珠,冷静点。”杨玉环低声说道,尽管她的声音也有些发抖。她迅速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后,拉着姜文珠就往外跑。
“程将军刚去打探关内军队的情况了,等会我们与他汇合后,就跑。”杨玉环用尽全力克制住自己的紧张,让自己理智地思考着:“这里有没有能象征他命令的东西?”
杨玉环迅速环顾四周,目光在房间内扫视。她知道,姜立身作为都尉,一定有一些象征他身份和命令的信物或印信。
姜文珠强忍着悲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的目光在房间内游移,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声说道:“父亲的书桌……他有一个暗格,有一个备用的令牌。”
杨玉环点了点头,迅速拉着姜文珠来到书桌前。书桌上堆满了杂物,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整理过了。姜文珠伸手在书桌下方摸索,很快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机关。她轻轻一按,书桌的侧面弹出了一个暗格。
同时,姜文珠注意到,父亲的书桌上摆着一封未寄出的信件,上面写着她的名字,那是父亲得知了战乱后,在关心她的安危。姜文珠摩挲着那信件,再也阻挡不住眼中的眼泪。仿佛这冰冷的纸上有父亲指尖余温。
“带上信,我们快撤。”杨玉环催促着。于是,姜文珠迅速收好了信,她们在阴影中匍匐,姜文珠忍着眼角的泪水带领杨玉环找着回客房的路。
在一个拐弯处,杨玉环突然扯了姜文珠一下。她似乎在寂静的月色里,听到了窸窣的脚步,轻轻敲击着平静的夜。
“等等,有人。”她压着声音,用力把姜文珠往后拉。
两人躲在墙角,听着背后传来的声音。
“客房钥匙在你这吗?”是那个长脸将领的声音。
“在的,大人。”
“去锁住姜文珠和那两个侍女的房间,不要被她们发现。”
“那程将军呢?”
“不用管他,小心不要惊醒他。”
杨玉环紧紧攥着姜文珠的手,手心已满是冷汗。两道不同的脚步声向着两个方向逐渐远去,待身后彻底没了声音,她们从墙角挪开。
“多亏我们出来了,不然就被锁在里边了”刚说到这里,姜文珠突然激动地捏了一下杨玉环的手,说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曲儿!曲儿还在!”
“他为什么要锁住我们?”姜文珠问道。
“大概是怕我们反悔,回到军中出卖内部消息,用你来要挟程昌胤,逼他谋反。”
在她听到他们要锁门的时候,就已经大致猜到了他们的目的。
姜文珠咬着下唇,眼中满是不甘与焦急:“那我们不能不管曲儿,她是为了帮我才身陷险境。”
“单凭我们救不了她,我们想办法找程昌胤!他的房间还没锁,去他房中躲起来,等他回来。”
两人再次小心翼翼地前行,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生怕再遇到巡逻的士兵。月光透过身旁错落的建筑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她们在光影交错中穿梭,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单薄。
制胜关中各建筑建的错落杂乱,他们七拐八拐半天才找到客房的那一座楼。
就在他们准备进去时,身后有人喊住了他们。
是一个守卫。
守卫的目光在姜文珠和杨玉环身上来回扫视,似乎对她们深夜出现在这里感到疑惑。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手中的火把在夜色中摇曳,映照出他脸上的警惕。
他向姜文珠行了个礼,问:“小姐,这么晚了,您怎么出来了?”
杨玉环与姜文珠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看他似乎不知道自己被锁住的消息,只是在礼节性的询问,才缓了一口气。姜文珠努力保持镇定,答到:
“没事,我就是有些闷,出来透透气。你继续巡逻吧。”
“既然如此,属下护送小姐回房吧。”守卫说着,向前迈了一步,示意她们跟上。
姜文珠和杨玉环对视一眼,心中暗暗焦急。若是让守卫护送她们回房,必然会发现房门被锁,到时候她们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不必了。”姜文珠冷冷地说道,“我们自己认得路。你继续巡逻吧,别耽误了正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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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可是听副将说这里近日不怎么太平。”
守卫的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最终点了点头:“那小姐小心,属下告退。”
她们回到客房,果真已经打不开卧房的门了。
直到她们敲门时,曲儿才知道自己被锁在里面了。姜文珠使劲浑身力气拉着曲儿的门,试图把它拉开,但门被紧紧地禁锢着。
见扯不开门,她们只能躲在程昌胤的房间里等他回来。
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程昌胤的归来。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映照出两人紧张的面容。
姜文珠的手心已经沁满了冷汗,她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恐惧逐渐消磨着姜文珠的勇气,她蹲在地上无助地发起了呆。
杨玉环紧紧握住姜文珠的手,低声安慰道:“别怕,程将军就快回来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是程昌胤。
“你们这么快就打探完了?”程昌胤压低声音,问道。
他似乎发现姜文珠的状态不太对,立刻蹲下搂住了她的肩膀。“发生了什么?”
“他们杀了父亲。我们回来时发现被锁在外面了,曲儿还被关在房间里。他们想用我们威胁你,逼你谋反。”
程昌胤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迅速关上门,低声说道:“我已经摸清了他们的兵力分布,他们告诉我们的消息并不属实,关内兵力虽然大于我们,但远不足他们报的数目。”
“他们对都尉的死秘而不宣,应该守卫们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我们拿到了都尉的令牌,依靠姜文珠的身份应该能出得去。先去救曲儿!”
程昌胤听罢,举起他的斧头,就开门往曲儿门前走去。他本就长相凶狠,此刻眉头紧锁,满脸的肃杀之气。知道的明白他在砍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杀几世仇人。
几步来到曲儿房门前,他双腿微微分开,扎稳马步,双手高高举起斧头,动作极快地挥了下去。“哐当”一声巨响,木屑飞溅,门锁剧烈摇晃,却并未断裂。
程昌胤咬了咬牙,再次发力,手臂上的肌肉高高隆起,犹如紧绷的绳索。他大喝一声,斧头再次落下,这一次,伴随着一声脆响,门锁终于不堪重负,被生生劈开。
门缓缓打开,屋内的曲儿又惊又喜,眼中泛起泪光。程昌胤将斧头随手一扔,急切地说:“曲儿,快出来!”
曲儿立刻跑到了姜文珠身边,她的眼眶还是红的,大概是在门里害怕得哭过吧。“小姐,曲儿要被吓死了。”
“先不要说了,我们要赶紧出去。先去马房找我们的马车”姜文珠说。
“马车怕是行动太慢,不知娘娘可会骑马?”
杨玉环一愣。
历史上的杨玉环确实是会骑马的,但是她……她一个现代人哪里接触过马术?
姜文珠看她迟迟没回答,说:“娘娘,没关系的,我会。父亲教过我,我可以带着娘娘共骑一匹。”
23.城上激战破危局 月下奔逃救良臣
四人潜至马厩,程昌胤挥斧斩断锁链,马匹受惊嘶鸣,蹄声慌乱。
姜文珠一把拽住一匹黑鬃马的缰绳,手指熟练地抚过马颈,低声呵斥:“吁——安静!”那马竟真在她的安抚下渐渐平息躁动,鼻息喷出白雾,前蹄焦躁地刨地。
姜文珠看到墙上挂着两个黑色的斗篷,就伸手扯了下来。杨玉环拦住了她——“掩耳盗铃,会被怀疑的”。
姜文珠却没有停下她的动作,她静静说:“不是给你们的。”
“娘娘,抓紧我。”姜文珠翻身上马,反手将杨玉环拉至身后。杨玉环的裙裾被夜风掀起,露出底下匆忙绑住的裤脚——方才逃命时她已撕去累赘的宽袖。
姜文珠虽然是养在深闺的小姐,却也是武家的小姐。她没有见过死亡,没有见过残忍的酷刑,她被父亲保护的很好。
但是,她有优秀的骑术,这是她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习得的。同时,她也有武将的坚韧,哪怕刚刚经受了父亲已经去世的打击,也很快地调整了情绪,投入接下来该做的事情。
杨玉环震惊于,就连她身边的侍女都会骑马。
“驾!”姜文珠猛夹马腹,黑马如离弦之箭冲出马厩。杨玉环的惊呼被风声割碎,她出于惯性,后背向后仰去。
程昌胤与曲儿各骑一马紧随其后,向门口奔去。
到了城门口,姜文珠趁着夜黑风高,从关内的楼梯爬上了城墙。此时,巡逻的守卫还没有到这里,她让杨玉环盯着四周的环境,而自己和程昌胤把悬挂着的铁笼想办法卸了下来。
一个半昏迷状态的人被摇摇晃晃的笼子晃醒,他睁开浮肿的眼睛,艰难地想要聚焦目光。
“小姐……”他在铁笼里一挣扎,被黏在铁笼上的血衣撕扯,混着铁锈的血块落下。
姜文珠的手死死地扣住铁笼边缘,她正费劲力气要把这个笼子顺着杆子拉回来。当那张浮肿溃烂的脸彻底转向她时,姜文珠的瞳孔骤然紧缩——
是洪日盈副将。父亲最信任的副将,曾经,父亲在一次战争中守着一座孤城,四面八方都是敌军。死扛半年,城内粮食消耗殆尽,是他带领三十人突破重围,找来了救兵,带来了粮草,救了父亲。
而他,在那次的突围的战争后,失去了一只眼睛。一道丑陋的伤疤趴在他的眼皮上。
那时候,姜文珠还小。见到和善的洪日盈副将变成这样,她哭闹了很久,大喊着怪物离开。后来,当她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对他极为尊敬。
洪日盈副将就算长得在可怕,也一直都是那个和善的叔叔,在她满关跑着找父亲时,把她搂起来的叔叔。
当时在城下,离他们太远,再加上他们脸上新伤旧伤层层掩盖,她没认出副将。如今,再看他这张恐怖的脸,姜文珠好不容易才忍住不让眼睛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此时的洪副将,像条濒死的鱼蜷缩在笼底。他的右臂自肘部以下空空荡荡,断口处缠着发臭的麻布。
姜文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铁腥味混着腐肉气息灌入鼻腔。
另一个笼子也被拉了过来,她认出了这个人是父亲的另一位副将。
他那胖胖的身材,除了赵副将,还能是谁?
关中的百姓喜爱叫他箭靶子将军,因为他肥胖的身体像是箭靶子一样。而他对这个外号也喜闻乐见,经常在练兵场上挥着大刀,喊着让大家瞄准自己,然后自己再一个个劈开破风而来的箭。
另外三个人,怕火的李副尉,身高九尺的参军,暴脾气的曹校尉,都是父亲身边的猛将。可如今,他们在这铁笼中,已经彻底断了气息。
杨玉环四处观望着,只怕来一个巡逻的士兵,就在她好不容易抽空往后扭,准备看一眼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看到程昌胤举起斧头就要劈下去,把铁笼劈坏。
她立刻拦住了他。
“你在做什么?”她小声说:“铁笼太小了,贴着他们的身体,如果强行用斧头劈开,会让他们受伤的。”
“钥匙,钥匙在巡逻的守卫身上。”洪日盈说。
一听这话,杨玉环四人沉默了。
如果去找守卫,那是打草惊蛇。而且……不知道守卫有多少人,如果引来更多的士兵,就出不去了。
但是确实没有别的方法救他们出来了。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洪副将忍着干渴的剧痛,说:“将军,我们也活不久了,不用救我们了,给我们一个痛快,你们快逃吧。”
姜文珠的指尖触到洪副将残臂上冰凉的麻布,那截空荡荡的袖管里渗出黑褐色的脓血。
洪副将咧开缺了门牙的嘴,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笑声:"小姐,五年不见,您和都尉真是越来越像了。您的父亲,他很想你。”
铁笼缝隙间卡着赵副将肿胀发紫的手,那曾能徒手捏碎核桃的粗指,此刻正诡异地扭曲着。他艰难地扭过头看向一边的赵副将——
“老赵啊,老子欠你的酒,下辈子再还吧。”
赵副将嘴张开后却根本无法发出声音,他摇了摇头,看向了程昌胤腰间的匕首——
他在示意他,快些动手吧。
杨玉环拉着有些发抖的姜文珠往后退两步,
程昌胤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抬手就要刺去。
突然,他似乎听到了周围传来的脚步声。
扭头看去,有一批巡逻的侍卫正向这里走来——共有五人。
程昌胤看到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看到了这里的三个人。一看有人试图解救困在铁笼里的人,他们立刻拔出剑扑上前来。
程昌胤立刻收起匕首,单手举起巨大的斧头,向他们扑去。
斧头裹挟着千钧之力,带起呼呼风声,直逼率先冲来的守卫。
那守卫本以为能轻松拿下眼前几人,没料到程昌胤力大无穷,仓促间举剑抵挡,发出“铛”的一声巨响。
这股冲击力巨大无比,守卫手中的剑险些被震飞脱手,手臂更是一阵酥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震得连退数步,脚下踉跄,险些摔倒。
面对守卫,程昌胤毫不退缩,他手中挥舞着巨斧,竟然和舞女挥舞水袖一般灵活敏捷,每一招每一式都精准无比,招招致命。
不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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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把几个守卫砍地满身是伤。
程昌胤不给对方丝毫喘息的机会,立刻向前冲去,直直冲着守卫的脖子砍去。
一个守卫趁着程昌胤不注意,绕到了他的身后。趁着程昌胤在与面前的四个守卫厮杀时,他举起剑想要朝着程昌胤背后刺去。
杨玉环看到那守卫准备偷袭程昌胤,立刻飞扑过去,从侧后方把那守卫推下了城墙。
慌乱中,杨玉环甚至还夺走了被推下去的守卫手中的剑。
她向前冲的那几步跑的有些太猛了,导致撞人下去后自己还伏在城墙上平衡了半天,才没让自己也跟着掉下去。
守卫还没反应过来,一声闷响就从城墙下传来。
杨玉环脑子里晕晕的,趴在城墙边向下看去。她只看到了一阵黑暗,不知是自己眼前发黑,还是高高的城墙遮挡住了最后一点月光。
她……杀人了。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很多人的死亡都和自己挂上了钩,但是这是第一次她亲手了结一个人的生命。
她听着身后激战的声音,很快地平息了自己剧烈的呼吸。
拿起守卫的剑,回首。
“用尖的那一端刺敌人就好了”她心里和自己说。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有一个守卫看程昌胤太难对付,就像姜文珠与曲儿奔去。
她们两人并没有习武,此时手中也没有任何兵器。姜文珠看着守卫想她扑来,自己也只能拉着曲儿左右躲避。
城墙上能让她们躲刀剑的地方很窄,好几次,姜文珠险些没躲开。
而程昌胤正被另外三个守卫缠着,应接不暇。他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想要过来救妻子,却怎么也脱不开身。
杨玉环一看那边的场面,立刻双手提起剑就冲过去——好重!她心里哀嚎。
怎么没想到这一把剑这么重?难道是自己的身体太弱了?
她费劲浑身力气才抬起剑,从背后砍在那守卫的背上。
守卫没有预料到杨玉环会在背后搞偷袭,他的后背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血口。他扭过头来,怒目瞪着杨玉环,就要想她冲来。
突然,姜文珠从背后扑到了那人的身上。他被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只见姜文珠在他的身上摸索了起来——她注意到,这个守卫攻击她的时候,身上有钥匙的声音。
果真,姜文珠在他衣服中摸到了钥匙。
她一把扯下了钥匙,然后与曲儿一起将他推下了城墙。
没过多久,程昌胤就解决掉了剩下的三个守卫。
姜文珠攥着钥匙的手不住发抖,铜齿磕碰声在死寂的城墙上格外刺耳。很快,她们打开了这两个笼子。
洪副将和赵副将披上斗篷,颤颤巍巍地被他们从笼子中扶出来。长期动弹不得又刚刚获得自由的他们,双腿一软,都瘫在了地上。
程昌胤与姜文珠扶着洪副将,曲儿和杨玉环扶着赵副将,一行人悄悄地走下城墙。几日的饥饿与折磨,赵副将都轻了很多。
两人分别坐在程昌胤和曲儿的马上,三匹马轻轻地向大门口走去。
24.姜文珠骗关出城,逃亡途遇害殒命
夜色浓稠得仿佛能滴落下来。
城门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高大,两扇厚重的木门紧闭着。姜文珠攥紧手中的令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
从来没有哪一次出关时这么紧张,也从来也没有哪一次出关时身旁没有父亲。哪怕是出嫁那天也没有。
两名守卫横枪交叉,枪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正对着她的眉心。左侧的守卫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警惕:“小姐,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姜文珠没有回答,直接将令牌拍在枪杆上,铜制的令牌与铁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看清楚了,这是都尉亲令!我有紧急军务,立刻开门!”
右侧的守卫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几人身上。斗篷遮住了他们的面容,只能隐约看到轮廓。
守卫伸手就要掀开洪副将的斗篷:“小姐,上头有令,任何人出城都要查验身份。”
姜文珠心中一紧,正要开口阻拦,杨玉环突然拽住她的衣袖,声音急促而慌乱:“小姐,快些!方才斥候说北门已有异动,再耽搁下去,怕是来不及了!”
姜文珠顺势接话:“听到了没?事态紧急,快放我们过去!”
守卫的手指一顿,斗篷的边缘从他手中滑落。他狐疑地看了杨玉环一眼,又看了看姜文珠手中的令牌,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左侧的守卫低声说道:“既然是都尉亲令,咱们还是别耽搁了。”
右侧的守卫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同伴撤开长枪。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杨玉环感觉到身后赵副将的呼吸变得急促,血腥气从斗篷下隐隐传来。害怕守卫闻到这气味起疑心,她心中一紧,催促道:“快走!”
可几乎是她们刚出城门,就有士兵发现了端倪。
寒风如刀般割着城墙上巡逻士兵的脸。两名士兵手持长枪,步伐机械地沿着城墙踱步,昏黄的火把在风中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这鬼天气,怎么三更半夜的都这么热!”一个士兵抱怨着。他双脸通红,眼神涣散,说话一股酒气。
另一个士兵撇了他一眼,“让你别喝酒,你偏要喝。我看你不是热的,是酒劲上来了。多亏队长没在下面盯着,要不发现咱们来晚了的话,说不定又是几板子。”
“放屁!队长他自己都在里面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正说着,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有点异样,他猛地定了定神,昏昏沉沉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澈。
“咋了?”
“那……那是什么?”他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另一个士兵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原本挂在城墙上的铁笼,此刻竟被拉了回去,而更骇人的是,有两个铁笼里空空如也,本该被囚于其中的犯人不见踪影。
“是不是我看错了?”那个醉酒的士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知道是自己还没有清醒过来,还是因为月光太暗,看不清人的轮廓。
“过去看看。”
两人急忙跑过去,还没靠近,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到了近前,他们才看到上一批巡逻的人倒在一旁,鲜血从他身上的几处伤口汩汩流出,在地上汇聚成暗红色的血泊。
他的酒是彻底醒了。
“逃了!犯人逃跑了!”他们一边喊,一边向城墙下跑去。
关内,昏昏欲睡的士兵们听到这消息,立刻穿上铠甲,点燃火把走了出来。
接着,他们又领着长脸将军回到了案发现场。他在城墙上看了一眼,反手就给了那两个巡逻士兵一人一个巴掌。“早干嘛去了?”他吼道。
“回……回宋将军,我们吃坏了肚子,去……去上厕所……”他们哆哆嗦嗦地说。
“吃坏了肚子?”他走向前来,一把抓住醉酒士兵的脖子,把他往前拉来。在他嘴边一闻:“好大的酒气。”
他用力一甩,就把那士兵甩下了城墙。另外那个士兵立刻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没用的东西”秃头将领穿着寝衣朝这里走来。他怒不可遏地问:“宋贺,你怎么回事?让你看住这几个人,你怎么就把他们看丢了?”
宋贺此时刚杀了那个跪在地上的士兵。收剑入鞘,他抬头看向父亲。“父亲,他们在这里挂了那么多天,身体虚弱,必跑不快,我这就去追。”
“我担心这里的意外惊动程将军,就派人去看了一眼。他们一行人也跑了!”秃头将领越说越气,几步上前,揪住宋贺的衣领,眼睛瞪得如同铜铃。
“我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就给我搞成这样?就这样还想当我继承人?没门!”
宋贺嘴唇动了动,想要辩解,却被秃头将领一声大喝打断:“住口!现在不是你说话的时候!还不快去追,要是抓不回人,你就提着自己的脑袋来见我!”说着,狠狠一推,宋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宋贺一边往楼下跑,一边嘴里暗骂:“老不死的,要不是你非得拉着我骂半天,我早抓到人了。”
火把的光瞬间如毒蛇吐信般蔓延开来,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去城墙下找被宋贺推下来的士兵尸体的人,猛然间发现地上水灵灵地躺着三个人。
?
宋将军到底推了几个人?
此时,由于一匹马上有两个人,甚至还有两个成年男性带着伤,行动不便,杨玉环一行人刚出发没走多远。
杨玉环回头望去,只见城墙上火光连连。“不好!他们发现了!”
他们立刻加快了速度。
宋贺骑着一匹矫健的黑马,风驰电掣般冲在最前面,身后只有寥寥几个骑着良驹的士兵勉强能跟上他的速度。
刚出城门的时候,有不少人一同追杀,但宋贺实在是跑得太快了,导致越走掉队的人越多,等杨玉环出现在他们视野中时,只剩下寥寥不到十人。
但就算是有很多人没跟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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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拖家带口的程昌胤也绝对打不过。
几匹马在夜色中狂奔,可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突然,曲儿的马不知是受了惊,还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前蹄高高扬起,赵将军和曲儿直接从马上摔了出去。
曲儿摔在地上,疼得脸色煞白。天气很热,但曲儿额间流下了汩汩冷汗。
此刻,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火光也愈发耀眼。曲儿心急如焚,她强忍着疼痛,用另一只腿和双手勉强让自己能靠着马背站起。
马依旧在不断地前后乱晃,她用劲地扯住缰绳,才把马拉住。她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巴,手背也被蹭破了皮。此时,她瘦弱的胳膊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牙关紧咬,每一寸肌肉都在紧绷。
她一只手颤抖着扶住身旁还在不安踱步的马背,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把自己撑起来跨到马背上。
一次、两次……她试了好几次,想要跨上那匹马,可每次都因为腿部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而失败。最后一次,她更是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混乱中,当姜文珠发现曲儿摔倒在地上时,她的马已经跑出去很远了。她立刻勒紧缰绳往回赶。
可是,按这个距离来说,姜文珠还没赶到曲儿身边,她就要被追兵抓住了。
“将军,还有力气吗?”曲儿边问,边扶起了赵将军。
赵将军的身体也很虚弱,主要是大脑并不是很清醒。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在点头还是在摇头,只知道曲儿在一旁又推又扶,把无意识地半推半就的他推上了马。
看着追兵近在咫尺,甚至已经开始放箭。曲儿急得眼眶泛红,伸手狠狠拍了下马屁股,那马吃痛,嘶鸣一声,向前奔去。
但姜文珠还在朝着她这个方向跑来。
“小姐,快走!”她喊道。
刚说完,宋贺手起刀落,她就倒在了马下。声音被马蹄声淹没。
姜文珠红了眼,却知道此时不能回头,只能打马狂奔。
终于,他们甩开了追兵,抵达了军营。
赵副将在马背上早就已经晕了过去,靠着那匹马一直死死跟着程昌胤才跑回来。几个士兵把他扶下马,带他去治疗。
程昌胤转身去扶洪日盈,却发现他一动不动,身体已经发冷变硬。
直到他翻身下马,才看到洪日盈的背上插着好几支箭,早已没了气息。
“洪副将……”程昌胤呆立原地,手中的缰绳悄然滑落。
杨玉环和姜文珠赶到他身边,看着洪日盈的惨状,姜文珠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杨玉环则咬着牙,握紧了拳头。
这笔账,我一定会找你讨回来。
“元帅。”杨玉环看着李琩,说。
“直接打吧,他们杀害主将,欺瞒朝廷,已经在谋反了。”
“传令下去,全军听令,即刻起兵!宋贺父子犯下滔天罪行,杀害主将、欺瞒朝廷,此等逆贼,无需再忍,今日便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25.迎客悬旌伏千重,泾水垂纶破一谋
玉环依旧记得,她读书的时候学过一首诗——“黑云压城城欲摧”。
大多数部队都是直接出发去灵武,在灵武与主力集合,所以现在他们人数不是很多,不能称得上“黑云压城”,但也密密麻麻在城门外站了一片。
李琩在楼下喊道:“宋将军,你暗杀守关重臣,欺上瞒下,意欲何为?”
杨玉环此时还搂着姜文珠,坐在她身后。
此时姜文珠不知道从哪找了一副战甲,穿在身上。她并不会武功,身体也不是很壮实,但穿上战甲之后莫名有一种气吞万里如虎的架势。
前提是如果能无视掉紧紧搂着她的杨玉环的话。
杨玉环心中暗暗发誓,这下一定要学会骑马。在战场上和别人坐在一匹马上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军队气势十分强大,这是逃亡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走上战场——虽然并不是与安禄山对战,但是他们都打满了一口气。
但是他们收获的是一阵沉默。
城墙上根本没有将领,只有一群士兵守着,他们如同雕塑一样站在城墙上,俯瞰着他们。好像他们看的根本不是来攻城的军队,而是随意卷过的一片黄沙,仅此而已。
或者说,他们就像是放在天地里的假人,只是提供威慑力,一动不动。
城门大开,门外甚至连守卫都没有。
他们就站在楼下,试图等到城墙上的回应。但是,回答他们的只有越来越滚烫的地面。
请君入瓮。
杨玉环刚从致胜关出来,她太熟悉里边的地形了。她在夜晚寻找客房时,只觉得里边建筑错落杂乱,但是等她最终准备出城时,才发现整个关内靠近大门的地方,像是她在现代世界中见过的“阶梯教室”。
一圈一圈的建筑围着一进来的一大片空地,建筑一圈一圈增高,每一座建筑都是天然的射击点,但凡有人进去就能被万箭穿心而亡。
但凡长着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进关,进去后必定会有埋伏。
他们在城门下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进关,就是瓮中捉鳖。
不进去,白白在这里耗着时间也不是办法,他们毕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两军僵持着。
去另外两道门打探消息的士兵赶了回来,他们说,另外两道门也是这样“开门迎客”的状态。
杨玉环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是把所有军队都用来打埋伏了?
“撤吧。”她说。
程昌胤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好像那两个眼珠子要蹦出来似的。
“娘娘,这,这怎么可以?我们都已经来了,如果现在撤退不攻,接下来一路上的军心……”
李琩却很赞同杨玉环的看法。“程将军,不得无礼。”
杨玉环顿觉满意,果真这位寿王殿下是很能尊重自己的思路的。
李琩:“撤吧,这里不值得我们损失大量部队。我们继续北上吧。”
什么?
他这一个断句差点让杨玉环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他这么说,根本不算是跟着杨玉环的思路走,而是因为他自己早已经想要放弃不攻城。
人家要造反,咱都已经兵临城下了,放弃攻城?
在开什么唐际玩笑。
“我们有别的事情需要做。”李琩对上了杨玉环疑惑的眼睛,他解释了一句。
杨玉环:“寿王殿下,他们可是反贼。”
“他们如今还没有要进攻的意思,等我们离开后我会下令让周围的军队过来清贼寇。”
杨玉环:“……”
之前的太子之位争夺赛中,李琩的一方一多半都是他母亲武惠妃和其余大臣在操作,他更多像是“半被动半接受”的状态。而他本人,据说并没有很想要夺权,更喜欢偏安一隅。
如今,在旧太子被废的情况下,他作为父亲最喜爱的儿子,最符合太子条件的儿子,必须领兵北上。他确实在努力做这件事情,他尽力平衡每一个决策,让自己带的队伍日渐强大。
可是……
好吧,本来以为自己能把他拉出来带兵北上,就说明他不像历史里写的那么“咸鱼”。
结果他确实是北上了,但他只负责北上。
也就是说,只做主线任务,支线的事情一概扔给手下人去做,自己是一点体力值也不想消耗。
这确实也是一种可行的方法,哪怕他们带着一部分兵力北上,泾源和平凉依旧是驻军重地,让周围的将领来带兵平叛也并非不可。
但是……
杨玉环才不要这样做。
她可不是来咸鱼的,她是来干出一番事业的。
而且,谁说自己的军队就一定要成他瓮中捉鳖的鳖了?
“不可。”
上一秒,李琩还在赞同杨玉环“撤兵”,而下一秒,李琩就被杨玉环反驳了。
不仅李琩,在座的所有人都对此摸不着头脑。
这位“贵妃军师”,怎么开始自相矛盾了?
是的,将士们已经开始私底下叫她贵妃军师了。
“敌人此举,看似请君入瓮,实则是对我们的公然挑衅!他们摆明了看不起我们,认定我们不敢进去,才如此肆无忌惮地大开城门。若我们此刻退缩,直接不打了,传出去,我们的军队还有何颜面?士气必将一落千丈,还谈什么北上,谈什么平定叛乱?”
杨玉环越说越言辞激烈,周围的所有将士都赞许地点着头,除了姜文珠。
她的脸快要拧成一团了。
杨玉环的情绪激动起来,手不由自主地动,就像是握拳又松开,握拳又松开。但是……
她握拳的时候一拳打在了姜文珠的大腿上。
天知道这个没练过武的女孩哪来这么大的手劲,她一拳打在甲胄上不疼吗?
姜文珠在盔甲保护下的大腿都有点疼了。
“西行半个时辰就可抵达泾源,泾源沿河筑城,不似这里这么干燥。我们先撤去泾源,等会再来找在城中等我们的老朋友。”
“为何要撤到泾源?”韦谔问。
“捕鸟。”
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何要捕鸟,但如今,在城下耗着也不是办法。
众人虽满心疑惑,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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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杨玉环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再加上确实没有更好的主意,便只能依言整队,向着泾源进发。
他们离开后,城内的宋贺接到了消息。
宋贺捧腹大笑。
朝廷大军又能奈我何?哪怕是开门迎人,都溜之大吉。
“将军,是否乘胜追击?”
“不必。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们不管的,想等我们防守松懈了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以静制动,我们不如就在这里等着”宋贺顿了顿,“我带骑兵绕到城外蹲守,到时候绕到他们身后,逼进城内。这里太干燥,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刺猬了。”
宋贺身上的黑色铠甲随着他的大笑剧烈起伏着。
或许是心情好,他突然扭过头,和旁边的将士说:“宋将军的头倒像是被削平了的刺猬。”
旁边的将士一声不吭,嘴角僵硬地扯着,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
不笑的话,自己可能会被宋贺变成刺猬。
笑的话,自己可能就没有头了。
俗话说骄兵必败。
如今捧腹大笑的他,也想不到前方是什么在迎接自己。
宋贺带着骑兵浩浩荡荡出关,城内只留下了一些零散的步兵和弓箭手。
弓箭手埋伏在层层建筑里,一直准备着迎接第一个进关的箭靶子。步兵则是堵在入口到其他地方的通道处,堵死他们逃亡的路。
另外一边,军队往泾源前进。
忧郁的宋贾拍了拍李荣的肩膀:“兄弟,这是我们并肩作战的最后一天了。”
李荣被他阴森森的一句话吓了一跳,他差点跳起来,躲开了宋贾的手。“呸呸呸,你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
“捕鸟啊……”宋贾深深地叹气。
“捕鸟怎么了?”
宋贾:“贵妃军师应该是想让我们硬闯,然后写很多信件绑在鸟身上,在我们全部阵亡后能送到别的地方,防止没人知道我们全军都死在了这里。没想到我最后的命运,是滴在鞋上的鸟屎……”
李荣想打他的冲动都有了。他真的想不通宋贾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当时军营中狐狸叫的时候,他就大放厥词说这是预告着自己的灾祸,但是他们如今不是照样好好的?
“你还是相信相信军师吧。”李荣说。
“鸟飞的地方,是家乡啊……”宋贾有一种慷慨赴难的死感。
李荣实在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宋贾的后脑勺上,没好气地说道:“你这脑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鸟屎?灾祸?你是不是吓傻了?军师要是听到你这话,非得把你绑在鸟身上一起放飞不可!”
宋贾一听,连忙摆手:“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说了,不说了!”
杨玉环当然听不到他们说的话。
她如今正在掐着指头算日子。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能把致胜关攻下来。带着一半的兵力继续北上,五天左右应该就能到灵武了。
到了中央之后就要加速投入战争了。
是时候联系一下郭子仪和李光弼将军了。
等集齐朔方的军队之后立刻向东行,投入战场。
26.玉环火攻破空城,寒刀饮血祭忠魂
士兵们纷纷拿上了自己带着的盆,筐,笼,随意抓一些草籽或是粟米就去河边的树林捕鸟了。
他们收到命令,抓的鸟需要体型较大,飞起来能带的动一些较轻的物品。但是小鸟也没有逃过某些士兵的魔爪。
比如麻雀杀手宋贾。
在金城驿行军饿得不行的时候,他是战马杀手,现在尽管他能吃饱饭,但依旧是麻雀杀手。
他把麻雀裹在泥团里,再点上火烤。只不过刚烤熟敲开外边的泥土,这划水摸鱼的行当就被发现了,他给自己做的加餐没收,并喜提“抓不够十只大鸟不能回营”大奖。
一群群士兵在树下的泥土上撒上谷物,再支起箩筐,小心翼翼地潜伏在周围的树干后,等着麻雀上钩。
还有人闹着玩似的,跳起来扑向河岸边的鸟,结果一头扎进了河边的烂泥里,抬起脏兮兮的脑袋开怀大笑。
江采芹自从长安陷落后,一直都是魂不守舍的模样,此时此刻,他看着进了箩筐的鸟也笑出了声。
士兵们似乎很久没有做这么轻松的集体活动了,不用打仗,不用行军,只是在河流边,田野中撒欢似的捕鸟,让他们想起自己的儿时……自己的故乡。
那时,他们也是在故乡的土地上这么戏耍玩闹。
杨玉环则是带领着另一群人挑选长度、粗细、轻重合适的干树枝,李琩也在他们之中。
李琩手中把一根很长的枯枝掰成两段,但他的眼睛在凝视着不远处低头挑选树枝的杨玉环。
这一次,她忤逆了自己的意愿,而全军将领都站在她那一边。
李琩记得,最开始杨玉环与自己做了个交易,她帮自己出谋划策,而自己带她跻身在权力的中心。那时,大家都不信任她,她靠着自己出色的谋划一次次解决了意外事件,也让军队越来越强大。
但是……
现在她似乎已经开始不受自己掌控了。
手劲一重,李琩手中的树枝折断。
日落前,天色已经暗淡了不少,制胜关的大门依旧敞开,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唐军自投罗网。
不得不说,宋贺手下的军队耐性真的很强。他们在曾经的姜都尉手下早已磨练出了不动如山的毅力,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松懈,站在自己原本的地方死死地盯着门口是否有人进来。
突然,宋贺的手下来报,唐军一批部队出现在了制胜关的西门。
之前唐军围攻的是致胜关的南门,如今关内的大多数军队也围攻在南门附近的建筑上,西门只有一部分士兵把守,宋贺守着的地方也离南门更近一些。
得到了这个消息,宋贺立马带兵往西门赶去。
西门,韦谔带着三百名白袍骑兵等在门外,身后还站着两千步兵,这些士兵手上没有武器,只有一两只鸟。
那些士兵离城门站的很近,就快要贴住城墙,但是他们并没有走进来。
鸟的腿上绑着长长的枯树枝,树枝下还有一小团干草。
队伍中来回传递着火把,他们用火把点燃鸟身上绑着的枯枝,再把他们放飞出去。
从城墙上往下看去,这就像是一片美丽的海浪,从一个角落开始,红色的浪花开始四处扩散,浪花又溅起水花,水花飞向高空……
水花翻过了城墙,飞进了城内。
被火焰惊扰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发出尖锐的鸣叫,带着熊熊燃烧的树枝,向着制胜关的西门飞去。
被烧断的树枝落了下来,落在关内木质的建筑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给暗淡的夕阳抹上了腮红。
关内的守军大惊失色,他们离开了自己守着的地方,开始四散奔逃、救火。
宋贺不在城内,他父亲宋池收到这消息后,脸色比火焰照亮的天色还难看。
他立刻下命令让每一道门都关闭城门,并让另外两道门的军队开始往西门赶去,去西门支援,防止唐军趁乱攻进来——城门上基本没有士兵,大门敞开着,如果不赶紧补救的话致胜关不攻自破。
但他关门的指令还没来得及传到南门与东门,那两个门就已被围的水泄不通。
程昌胤和李琩分别带着另外两支军队在那里放火烧关。
当火把靠近鸟身上的枯枝时,干草瞬间被点燃,火苗迅速蔓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一时间,天空中满是燃烧的飞鸟,宛如一颗颗坠落的流星,又似一道道划破天际的火蛇。
它们朝着西门疾冲而去,炽热的火光将昏暗的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鸟群飞过之处,留下一道道烟雾,混合着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
守城的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惊呆了,他们望着漫天的火鸟,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有人慌乱地呼喊着,试图组织防御,却发现一切都来不及了。
有人拔剑射向空中的鸟,但鸟儿被射中后落在了建筑的屋顶上,腿上绑着的木棍一样也点燃了房屋。
关内乱作一团,关外,两只军队同时杀入了关内。
韦谔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扭过头去,看到宋贺带来的骑兵围在自己身后。
两军对峙。宋贺一方人数几乎是韦谔的三倍。
但韦家军各个都是军队中的佼佼者,有着以一顶十的能力。他们背后就是熊熊燃烧着的关隘,是混乱不堪的守军。
他扫视了一眼身后的白袍骑兵,高声喊道:“弟兄们,今日便是我们建功之时,让他们见识见识韦家军的厉害!
随着韦谔一声令下,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
他们向着宋贺的军队冲去,一时间,飞沙走石,刀光剑影。
战场上喊杀声震天,韦家军以一当十,如猛虎般冲进宋贺的阵营。寒光闪烁的刀枪交错,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鲜血迅速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当宋贺麾下军队看见制胜关中烧着的火时,已觉得大事不妙。他们并不知道韦谔等人做了什么,但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要失败了。再加上韦家军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分明有着三倍的人数差距,但宋贺的军队节节败退,他们的阵型也很快就被打散了。
一个士兵腿一软,转身就朝着制胜关的方向狂奔而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喊:“不打了,不打了!”
这一跑就像是推倒了多米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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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临阵脱逃,他们丢盔弃甲,朝着关内蜂拥而去。
宋贺气愤地一刀砍死了他身边丢盔弃甲而逃的士兵,但他砍得了一个人,砍不完所有逃兵。
那些逃跑的士兵慌不择路地冲向制胜关,此时的关内,浓烟滚滚,火焰肆虐,混乱到了极点。
守关的士兵们手忙脚乱地扑火、搬运物资,根本无暇顾及外面的情况。
当那些逃兵靠近城门时,由于烟雾弥漫,视线极差,关内的士兵根本无法分辨他们究竟是自己人还是敌军。
守关的人拉满了弦,纷纷向着人群放出了箭。
没过多久,所有叛军都死在了烈火中,倒在了刀剑与羽刃下。
宋贺从来没想到,自己想出的“关门打狗”之法,最终打了自己人。
他被韦家军扣走的时候,还踢了一脚身旁被他砍死的逃兵的尸体。
另外两个关隘,打得更加顺利。
由于第一个放火的是韦谔所在的西门,所以很多士兵都被调离,东门和南门的防守相对薄弱。
在火攻后,他们攻进关隘时甚至没有过多的抵抗。
其实制胜关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关隘,但是由于宋贺的轻敌,他把大门敞开,城门上也没有多少士兵,把几乎全部的兵力都安排在了周围的建筑上,让唐军占到了很大的便宜。
但凡宋贺把“关门打狗”法用作后备的方法,并在城墙处多安排一些军队,他们都不会打得这么痛快。
唐军大获全胜,欢呼声在制胜关内外此起彼伏。
等杨玉环等人全进入致胜关后,众多将士在关中相聚。
“此次能拿下制胜关,多亏了玉环军师的奇谋。”韦谔的白袍上沾了血,但他身上并未负伤一处。
李琩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心中五味杂陈。
他虽然也认可杨玉环的智谋,但一想到她如今的影响力和逐渐脱离掌控的态势,又有些不安。
他瞥了杨玉环一眼,没有说话。
叛军宋池,宋贺等人被处死,其余跟随他们的将领多多少少都受了处罚。
由于姜立身的所有旧部下全被宋池等人残忍杀害,所以如今,致胜关内再也没有了守关人。
于是,李琩就让程昌胤与姜文珠留了下来,把守制胜关。
军队带走制胜关剩余的一半军队一同北上,留下一半把守关隘。
那天,赵副将看到程昌胤拖着一个已经被打残了的囚犯来屋里找他,身后还跟着姜文珠和当时姜文珠身旁的侍女。
不过,赵副将已经听说了攻城的过程,他已经得知了那个侍女其实是当朝贵妃。
“我们跟元帅申请过了,宋池,交由你来解决吧。”杨玉环说。
赵副将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宋池,回忆起当时自己在城墙险些被活活晒死的日子。
他也想起那一日,宋池当着自己的面,把一把刀捅进了姜都尉胸口。
那日,姜都尉刚写好给女儿的信。
那封信再也没寄出去。
他拔出自己的佩剑,捅进了宋池的胸膛。
27.姜文珠立志为将,秦双林中救高适
临行前,姜文珠从马厩里牵出来一匹枣红色的马,那马体型不大,却健硕灵活。暗红色的毛发软软的贴在身上,鞍鞯上还有刺绣做装饰。
“娘娘,辛苦了,收下它吧。这马品种纯正,日行千里。虽然您现在还不会骑马,但我相信您以后一定能坐在马背上的。”
杨玉环并没有和她说过自己想学骑马。
但姜文珠读懂了她。
她读懂了这个试图让自己一步一步变得强大,去做寻常女子所不能的贵妃。
准确来说,在姜文珠眼里,她也不是一国贵妃。
她……她是杨玉环。是那个能让人看到未来的光的军师。
杨玉环摸着那匹马柔顺的鬃毛,向她道谢:“下一次,我骑着这匹马来找你。到时候,你要带我在这里多逛一逛。上一次太黑了,我看不清”
“娘娘,下次见面,我希望我不是姜小姐,或是程夫人。”姜文珠的语气有些虚弱,杨玉环能看出来她的眼睛还有些红,应该是刚哭过没多久,还不能接受自己失去了所有故人的打击。
“你要做什么?”杨玉环问。
“我会跟着赵副将学武的,我会是姜将军。”姜文珠突然抬起头,对着杨玉环淡淡地笑了一下。
“娘娘,我期待以后与您共同作战,您做我的军师,我率军出征。我在这辽阔的土地上驾马驰骋,您坐在最坚固的战车上,为我点兵点将。”
“以前,我就想去学武,父亲说我是女孩子,应该多去学学女则女训。如今,他被奸人所害,把这座空城留给了我。我以后不想再去学那些经书了,我想和他一样守卫这里。”
“娘娘,下次见面……”
杨玉环听着她这些话,心里一突一突地跳。
这算是立flag吗?
听得自己心慌。
她立马打断了。
“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吧,就算是我们,也不能定义我们的未来。祝你成为英姿飒爽的将军,我等着和你并肩作战的一天,不是你的侍女,是你的军师。”
她紧紧地抱住了姜文珠,摸了摸她的头。
国道上,江采芹和秦双头上裹着破烂的布,在难民中显得毫不起眼。他们随着人流向北走去,躲避着安禄山的叛军,也躲避着趁着战争出来作祟的土匪,还躲避着投降了安禄山的官兵们。
这一路,并不好走。
有时他们能走上大道,有时他们需要翻山,有时需要淌河。
江采萍只是深宫中吟诗作画的梅妃,她的体力不济,逃亡路上也造成了不少麻烦,时不时就脱离了难民的队伍,直到一段时间后,遇到了另一支队伍。
本身,秦双是骑着马带着江采萍逃跑的。
江采萍是会骑马的,但是她身体抱恙,马背上的颠簸让她越发难受,甚至中途还发了一次高热,让秦双吓了一跳。
后来,秦双就找百姓租了一个简易的马车,自己在前面骑马,江采萍在马车中坐着。
虽然那马车有些简陋破烂,走在路上也磕磕绊绊,颠的江采萍经常磕到车架上,但当时,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竟觉得自己是坐着初入宫时的驾辇,在野外打猎。
但那日,在驿站休息时不巧碰到了抓捕“李唐王朝余孽”的官兵,都来不及去马房牵马,两人就翻窗逃了出去。
后来听周围的百姓说,那天,官兵在驿站里抓住了不少想要逃走的王公贵族。
后来,他们就徒步前进。
走了没多久,他们在路边发现了两匹失去主人的马,像是从别的地方跑来的。
那马的主人不知是在哪里,是死于乱军的刀下了吗?
还是被流寇掳去了?
亦或是因为缺少粮草饿死在逃亡的路上了?
他们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这两匹马,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但没过多久,其中一匹马就病倒了,再也没有站起来。
无奈之下,两人只得共骑一匹马。
最初,他们还有一些粮食。
后来走着走着,粮食吃完了。甚至,还有一部分粮食被心善的江采萍分给了快饿死的流民。当然,那次秦双和她发了好大一顿火。
江采萍意识到了自己不应在这样的环境下再去关注他人的命运。于是,那两天江采萍为了剩下粮食,弥补自己的过失,几乎没有吃任何东西。
毫不意外地,她把本就虚弱的自己饿晕了过去。
秦双真是有火没处发,他当时真的挺想把这个没用的娘娘扔下。
但是……
秦双也发现,江采萍在快速的变化。
随着食物越来越少,他们吃的东西也越来越难以下咽,甚至后来,秦双随便抓一只青蛙就是他们的晚餐。
刚开始,江采萍看着那烤熟的青蛙,和青蛙大眼对小眼,硬是一口也不吃,还扶着树吐了半晌。
后来,不仅是青蛙了,哪怕是虫子,烤熟了她都往嘴里塞。
为了活下去,她的适应力很强。
或许如果是刚开始享尽荣华富贵的梅妃,她遇到这种情况时,不仅郁郁不乐,行尸走肉一般北上,也会无法接受这样艰苦的路途。
但是在冷宫中熬了那么多年的江采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想活下去。
连最清冷,最寂寞的冷宫都熬过来了。
现在有人在身旁保护自己,陪着自己,她已经知足了。
“秦将军,火候可以了。”
烤兔子的香气在树林的缝隙间飘荡,江采萍接连咽了好几下口水。
“娘娘别急,再烤一下。不心急才能吃上外酥里嫩的烤肉。”
秦双不紧不慢地转动着串着兔子的树枝。“多亏娘娘眼神好,否则我们今天又没有东西吃了。”
“是上天怜恤,给了我们这么一只肥兔。”
“娘娘”秦双烤兔子的手一顿,“哪有什么上天。您这些年祈求上天的时候,他回应您了吗?乱世中,我们只有自己。”
江采萍刚想接话,身后道路上刀剑相碰的声音打断了她。
秦双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扔下手中的树枝,一把拉住江采萍就躲到了身旁的树林中。
透过枝叶的缝隙,只见一群土匪横在路中。
他们个个瘦的皮包骨头,衣服也破烂不堪,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拿着刀,有人拿着锈迹斑斑的大刀,还有人拿着缺了一半的斧头,光秃秃的杆子露在斧端。甚至,有些人拿着木棍和铁锹。
大概是走投无路的一群人,集结在一起占地为王吧。
秦双可不想用自己仅剩的一点资源去接济这群人,他想着,缩回了头。
但就在即将扭头的那一瞬间,他注意到了一个人——那个和土匪搏斗的人。
好眼熟,他想。
那身影在土匪群中穿梭,动作矫健敏捷。
秦双定睛一看,心中猛地一震,是高适!
他是左拾遗,是监察御史,更是当初在潼关交战的将军。
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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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失守后,他回到长安。皇帝接见了身为败将的他,他建议皇上拿出皇宫仓库里的财物,广招人才,死守长安,在最后的时刻挡住安禄山的渔阳鞞鼓。
那天,他自告奋勇,愿意亲自率领百官子弟和招募的壮士守城,他慷慨地说:
“陛下,臣愿与长安城共存亡!”
但大臣们在经历了几番打击后,已经失去了抵抗安禄山的信心。他们不愿再挣扎,只怕自己成了这战争中的一座沙堆。
在诸多大臣的抗议下,玄宗没有采纳他的意见。
皇上南下的时候并没有带上高适,秦双也并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只见高适此时正身着一身粗布麻衣,在一群土匪的围攻中有些应接不暇。
就在秦双认出他的一瞬间,高适肩膀上被人劈了一斧,虽然他闪避及时,但也留下了一道伤口。
秦双看向了一旁蹲在地上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江采萍。
“娘娘,您稍微等微臣一下,千万不要出来,也不要乱跑。”他说完,没等江采萍回答,就冲向了那群土匪。
他如兔尾般飞了出去,杀入那一团乱麻中。
突然多了一个人,土匪们的攻势被打乱了。高适原本没认出这个穿着破烂,脸上全是泥的路人,但他知道这人是来救他的。
他忍着肩膀上的疼痛,与秦双并肩作战。两人默契十足,虽然人数上处于劣势,但凭借着高超的武艺和默契的配合,很快就将土匪们逼退。
等土匪们都散开后,他才有机会仔细看这位救命恩人的那张脸——
“秦双!”他惊讶地叫了出来。
“御史大人。”秦双向他行礼,“御史大人怎会在这里,又被土匪袭击?”
“我听闻皇帝南下,就骑马追上了他。本身,我已写好一篇《陈潼关败亡形势疏》要献给皇上,却不料皇上如今已成永王李璘的傀儡。我在疏奏中说‘南阳之军,鲁炅、何履光、赵国珍各皆持节,监军等数人更相用事,宁有是战’一句,皇帝问我南阳当时的监军是谁……”
那天,加急跑了一天一夜的高适捧着连夜写就的《陈潼关败亡形势疏》,跪在玄宗暂居的偏殿外。殿内传来永王李璘的咆哮:"父皇!这些监军都是儿臣精挑细选的干才,岂容他人污蔑!"
"依本王看,你是与安禄山暗通款曲,故意污蔑监军,动摇军心!来人!"
殿外涌入数十名禁军,将高适按倒在地。他抬头看向御座上的玄宗,却见皇帝目光呆滞,对眼前的一切恍若未闻。
"陛下..."高适还想再谏,却被永王一脚踹在胸口。
"拖下去!明日午时问斩!"
当那些士兵把他拖出营帐,高适逃了出来。
高适说到这里,秦双已经听懂了。
他的疏奏中,数落了监军争夺权利的乱象,认为是他们扰乱了军队的命令执行,导致了潼关的失守。
而那南阳的监军,好巧不巧,是永王李璘提拔上去的党羽。
“你是被李璘赶出来的?”
“是的,他给我判了罪,要判我死刑,皇帝竟没一点反抗的迹象。于是我就逃出来了,北上想投奔寿王。”
“我们也是往哪里去的,大人不如一起吧。”
“不知将军与何人同行?”
“梅妃娘娘。”
高适愣了一下。他想了很多可能的名字也没想到这个冷宫里的娘娘,这基本是不可能的搭配。
“梅妃……娘娘?”
28.白草军集市探香,杨玉环营帐谏请
这地方的名字让杨玉环想起了那句“北风卷地白草折”。
白草军,好好听的地名。她暗自想。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她第一次看到集市。
杨玉环悄然融入这喧闹的烟火人间。眼前的摊位琳琅满目,像一幅流动的市井图。
不远处,一个卖布的摊位上,色彩斑斓的蜀锦在风中轻摇,织工不如她见过的那些高等蜀锦,但也花纹繁复,每一寸都藏着巴山蜀水的灵秀。
旁边,卖糖人的手艺人正专注地吹着糖泡,晶莹的糖液在他手中幻化成栩栩如生的鸟兽,引得孩童们嬉笑追逐。
当然,更多是卖一些日常农杂品的人,他们面前的麻袋里放着不少她分不清的谷子。
突然,她看到一个香料摊子。摊位上摆满了形状各异的陶罐,浓郁而独特的香气弥漫开来。
一个串着吐蕃服饰的老人守着摊子。
杨玉环走近,轻声问道:“老人家,您这香料可是从吐蕃而来?”
老爷爷抬头,旋即笑道:“姑娘好眼力,这些香料都是我从吐蕃千辛万苦带来的。”
杨玉环的手指轻轻抚过陶罐,“听闻吐蕃香料独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如此长途跋涉,运输香料想必艰难。”
“我卖的香料都不是简单加工的,是多种香料混合在一起调制出的味道,各有各的效果。你看这个,”说着,他打开了一个罐子:
一股奇异的甜香瞬间逸散开来,“这罐名为‘梦安香’,在吐蕃,失眠的人常焚此香,它能助人在睡梦中忘却日间烦忧,进入平和安稳的梦乡,一觉到天明,醒来后神清气爽,仿若所有疲惫都被这香气一并驱散。”
老爷爷又拿起一个陶罐,轻轻打开盖子,一股淡雅的香气飘散出来,“姑娘,这罐名为‘慧忆香’,乃是我精心调制而成。若是学子们闻了这香,能让头脑变得格外清晰,记忆力也会大大提升。用来背诵经文,那是再好不过,只需诵读几遍,便能深深印在脑海中,不易忘却。”
这两个香加起来的话,就是期末周救命恩人了。她想。
期末周先是紧张睡不着觉,又是脑子不够数记不住东西,如果真的管用的话,复习能省多少力气。
还有其他作用离奇的香料,比如“相传闻了能提升运气”、“点着香就有财富涌来”、“点着香就治疗百病”、“闻了之后能看到幻觉”……
接着,他探手在摊位后方摸索一阵,捧出一个被黑布半掩的陶罐。
他的动作极为小心,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轻缓揭开覆盖的黑布,一股幽微却勾人魂魄的香气袅袅升腾。
“姑娘,这香可有些特别,名叫‘情蛊香’。”
老爷爷声音压得极低,“此香一经飘散,闻者便会被情思缠绕。无论是懵懂未觉的少年少女,还是早已心如止水的人,只要吸入这香气,心底最深处的情愫便会被瞬间点燃,难以自持。”
说完,他立刻合住盖子往后退了两步。
杨玉环扇了一下面前的香气,这味道确实有摄人心魂的能力。单单闻这一下,她甚至看这个陶罐都觉得眉清目秀。
“姑娘有没有要买的?”
那老人双手撑在桌子上,坐了下去。
杨玉环正要开口回应,目光不经意间扫到老人撑在桌上的手腕,她看到了……
一串手链。
很眼熟,但她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老人家,您手上戴的是什么啊?”她问。
“哎,这是天珠。”
“这个挺好看的,可以卖吗?”
老人笑了笑,说,“姑娘说笑了,我这里不卖的,这不过是我家中传下的寻常物件,在吐蕃,类似的天珠并不少见。”
“有什么寓意吗?”她又问。
“这能有什么寓意呀……不过是保平安罢了。不过,就算是有天珠,也没保住我的女儿。”
他似乎是回忆起什么事情,有些哀伤地叹了口气。
“那天,来大唐采香料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在竹篮里顺流而下。”
吐蕃的晨曦刚刚破晓,古老的经幡在晨风中沙沙作响。
他来到了大唐。
大唐山水如画,一片繁华。
那时,他只有四十岁左右,他背着装满工具的行囊,步伐稳健地来到河边。河水清澈见底,潺潺流淌。
作为调香者,他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每一株植物,一一辨别是否能用来制作香料。
他兴奋地穿梭在植物之间,仔细地辨认、采集。
忙碌间,太阳渐渐西斜,他也开始准备收拾行囊返程,忽然,一阵细微的哭声隐隐约约传来。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竹篮正顺着河流缓缓漂来。
老人心中一惊,急忙快步走到河边,伸手将竹篮捞起。
竹篮里,一个襁褓中的小女孩正挥舞着小手,小脸哭得通红。
她……似乎是被父母抛弃了。
他家境也并不富裕,这些香料赚不了多少钱。
平时,自己就是饥一顿饱一顿,时常吃不饱饭。
但是那天的他,鬼使神差的就把那个小女孩抱了回来。
离开吐蕃的时候,他带着一个空篮子。
回去的时候,他挎了两个满满当当的竹篮。
两个篮子里,都放着他的希望。
他给那个小女孩取名,把她当自己的女儿一般照看。
老人带着小女孩回到吐蕃家中,生活虽依旧清苦,却多了许多欢声笑语。
女孩一天天长大,他最喜欢看她笑了,她的笑容……像是高原上盛开的格桑花。
他不知道这女孩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就把捡到她的那一天当作了她的生辰。
在她十岁生辰时,他坐在昏暗的烛火下,往女儿的手上带上了一串天珠。
“今天是你的生辰,阿爸没什么贵重的东西送你,这串天珠你戴上。”
女儿瞪大了眼睛,小手轻轻抚摸着天珠,“阿爸,好漂亮,我好喜欢!”
她抬起头,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阿爸调制香料时,她就静静地在一旁观察,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如今他卖的很多香料,都是她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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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她总是能想出一些新鲜的配方,调出从未有过的味道。
“后来有一天,她出去采香料。晚上我等到好久,都没等到她回来。”老人说着,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那一夜,狂风在原野上呼啸,烛火在风中摇曳,老人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他坐立难安,无数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实在等不下去,他拿起火把,冲进了夜色中。
如果说他曾幸运地在河流中遇见了她,那这一次,天珠没有带给他们好运。
他们永远地走散了。
杨玉环想起来天珠什么时候见过了。
在白玛曲珍身上。
当时,她对自己说“这是父亲留给我的,父亲认为天珠能代替他庇护我。”
或许这就是白玛曲珍的养父。
她对自己说的话,真假参半。
她确实是汉人,天珠确实是从父亲那里拿来的,但是……她并非是被父亲卖了出去做奴隶。
她是自己走的,还是被拐走了,无从得知。
还有那香料……
杨玉环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
韦谔,可能是中计了。
她并没有告诉老人自己见过白玛曲珍,和老人道别后就立刻回到了营帐。
但她刚掀开布帘,突然看到李琩在里边坐着。
他似乎是在等自己。
杨玉环皱眉,他怎么会来找我?
“殿下。”她走上前去向他行礼。
“贵妃娘娘,哦不……军师娘娘。”他的声音很冷,杨玉环还从未听过他这样和自己说话。
李琩手中握着一封信。
他说:“这是我写给父皇的,我准备告诉他,你已经恢复了健康,是时候南下去陪着他了。父皇会很想你的。”
他在……威胁自己离开军营。
“殿下,您这是何意?”
“一介女流,不适合在军中兴风作浪。”
看来是那日违抗了他的意愿后,李琩觉得自己不再可控了。
“殿下,给我看看那封信。”杨玉环伸出手。
李琩把信递给杨玉环后,她并没有打开读信,只见她从桌上拿起烛台,缓缓将信笺凑近火焰。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纸张边缘,信件燃烧殆尽。
“你这是公然抗命。”李琩说。
“如果主帅想刚愎自用,那要那么多将领又有何用?”杨玉环直视李琩,目光中没有丝毫畏惧。
“您身为主帅,本应广纳良言,共同应对危机,而不是仅凭一己之见,将与您一同作战的人赶走。殿下,此事操之过急。不如您多留我些时日,毕竟,前日攻城的决策也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想法。三军将士都不想无功而返。”
看李琩沉默不语,杨玉环盈盈下拜:“殿下,玉环深知此举冒犯了您的威严,甘愿受罚。但求殿下能以大局为重。现在比我更需要离开这里的,是白玛曲珍。她可能是吐蕃派来的细作。”
“我自然知道,只是如今没有证据。”
“马上就有了,”杨玉环一笑,“我已经找到她的养父了。利用好她,我们可以向吐蕃传达虚假情报。”
29.盛王任广陵都督,寿王抵灵武行宫
杨玉环快步穿过军营,耳边传来阵阵整齐的号子声和兵器碰撞的铿锵声。
她循声而去,远远便看到一片开阔的校场上,韦谔正率领着他的韦家军操练。
数百名将士身着白袍白甲,整齐列队。那每一名士兵都是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步伐稳健。
不愧是韦家军,各个都是以一顶十的绝佳战力。
她站得远远地看了许久,觉得自己曾在小说里看过的少年将军映入了现实。
恋爱脑白衣将军,这人设倒是确实符合以前自己看的小说。
韦谔站在高台上,身姿挺拔如松。他手中握着一杆银枪,
杨玉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韦谔见到她,一愣,随即挥手示意将士们继续操练,自己则从高台上走下,迎向杨玉环。
“军师娘娘,今日怎么有空来校场?”韦谔笑着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韦将军,我见到你的岳父了。”
杨玉环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才压低声音说道:“我怀疑白玛曲珍是吐蕃派来的细作。她的养父是吐蕃的调香师,而她手中的天珠,正是她养父所赠。”
杨玉环清晰地看到韦谔愣了一下。
这段时间韦谔一直和这个异域的妻子住在一起,感情也逐渐升温。
她从未问过军中的情报,只是守在韦谔身边,像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妻子一样。
每天韦谔醒来的时候,她都用布子把韦谔的盔甲擦得噌亮,白色的披风也被洗得一尘不染,放在他的手边。
她在睡觉的时候会让韦谔躺在里边,自己睡在靠外的地方。
那天晚上,韦谔问她,为何要这么做。
她说,如果有敌人来袭,那他要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才能伤害到你。
这个做法杨玉环总觉得熟悉,当李亨北上时她的妻子也是这么做的,让一个皇子对她死心塌地。
不管她是不是派来的眼线,都是一个有不少心思的女孩。
“娘娘,这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吧?”韦谔清澈的眼睛比他的白袍还干净。
“娘娘,”韦谔低声说道,“白玛曲珍从未有过任何可疑的举动。她每日只是为我打理盔甲,照顾我的起居,甚至……甚至愿意为我挡下危险。这样的她,怎么会是细作?”
如果……
如果你知道这个贴心入微的妻子其实是为了其他目的接近你,会怎样?
她不由得想起当时韦谔为自己求情的身影。
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韦谔,你是个将军。”
“娘娘,是否要让他们父女相认?”
“不必了,先不要让她接触外人,防止走漏什么消息。”
当晚,韦谔回到营帐,白玛曲珍正坐在烛光下,细心地擦拭着他的银枪。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珍宝。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露出温柔的笑容:“将军,您回来了。”
韦谔看着她,心中一阵酸楚。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情绪,淡淡地点了点头:“嗯。”
白玛曲珍察觉到他的异样,轻声问道:“将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韦谔犹豫了一瞬,缓缓开口:“想到了长安城没有逃出来的兄弟们,或许……他们已经不在人世。”
此时的玄宗还在南下的路上。
他原本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想要积极对抗这灾难,但莫名地,身边跟随的官员们慢慢地都开始不听从他的命令了。
他要往东,就有人要往西。
韦见素已开始日日顶撞他的决策,根本不把这个皇帝放在眼中。
那日,军队路过曲州时,玄宗在驿站附近看到了一座佛堂。
那佛堂香火不绝,来来往往的人们在祈求平安。
他想为远在北方的杨玉环祈福,于是蹒跚着走了进去。
佛像有些破旧,垫子也塌陷了下去,香炉里的香堆积了一层又一层。
他呢喃出声,希望贵妃早日康复回到自己身边。
但一边的韦见素一听这话,就把叩拜的玄宗拉了起来。
他说,贵妃正是因为作恶多端才遭到报应,被妖邪附体,不值得皇帝为了她跟佛祖请求。
“皇上,与其担心她,您不如看看您面前的将士们。”
将士?
唐玄宗有些僵硬地笑着。
他们哪里是我的将士。
玄宗意识到,他们就像是一个个瞪着眼睛看着他的猫头鹰一样,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像是别人派来的眼线。
大臣们都面对永王唯命是从,一群人想尽办法劝自己改掉自己已经下达的命令,按照永王的想法实行。
刚开始,他还挣扎着,和他们争辩。
他发过火,生过气,摔了不少杯子。
但是大臣们似乎都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结界,把他阻挡在外。
陪伴着他的,只剩下了陈玄礼和高力士。
可是,陈玄礼发现,他手底下的人们也开始慢慢地投靠永王势力,有人不服军令顶撞过陈玄礼,在盛怒之下,他当即废了那个人的军衔。
当玄宗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一切的时候,自己身边的势力已经全被永王蚕食了。
如今,队伍马上就抵达剑南,玄宗马上就到自己的避难港湾了,却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安全感。
“陛下,”陈玄礼匆忙忙地跑来,跪在了玄宗面前,“永王近日与颍王通信频繁,我们的人在路上拦下了一封信件,他……他正在蜀地招兵买马,扩大势力,并派人拜访长沙太守李岘,江陵尹吕諲等人,怕是……”
玄宗沉默着听陈玄礼的汇报,突然,他颤抖着开口说:
“老头子,”玄宗一个人坐在榻上,他看着眼前高高胖胖的太监。如今,一代天子身边的唯一依靠竟然是他。
还好有他,还好这个老头子一直都在,玄宗心想。
“老头子,下诏,封李琦为广陵大都督,即刻前往广陵任命,派人通知寿王,让李琦配合他一同平叛。”
他顿了顿,提高了声音,字字都包裹着难以掩盖的气愤,爆破而出——
“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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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对江南虎视眈眈,让盛王李琦扼住永王咽喉,看好江南地区,不能让江南落入永王之手。”
“皇上,虽然这样可以让他们互相制衡,但怕是盛王会成第二个永王。”
“让李偿,李佩都留在朕身边同朕南下作为人质,李俗与李俙年幼,准许他们跟随盛王去江南。”
盛王李琦育有四子,次子李佩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或许玄宗也从未想过,年迈的自己有一天会无法控制这几个皇子。
毕竟在动乱来临前,整个体系都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当太子李亨下落不明,自己也失去威严之后,他的处境变得极其恶劣。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李亨还在,自己就能安安稳稳地南下,屈居一隅,慢慢恢复自己的力量了。
原本的一切都被打乱了。
当杨玉环的车马进入灵武,士兵们都热情高涨地迎接了他们。
已经有不少被调度来的地方军提前到达,他们已经在灵武安顿下来。
本就实力雄厚的朔方军队伍更加壮大。
尽管去朔方本就是他们的选择,但官员和将领的热情却远远超出了预期,他们积极地向寿王靠拢,在迎接他们时大喊着“恭迎兵马大元帅,归中外之望”的口号。
他们刚到灵武,没安定下来多久,裴冕就以全体文武官员的名义向李琩上书,劝谏他在此称帝。
这消息传到杨玉环耳中的时候,她知道这结果丝毫没有悬念。
她知道,李琩是不会答应这请求的。
哪怕是李亨那种“在压抑下渴望了皇位多年”的人,都五推五就才披上了龙袍。
李琩本身就不善争抢,他此次出兵更多是为了完成玄宗给他的任务,然后按照正常的渠道被父皇封为太子。
他是没有胆量做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
正如皇帝传召杨玉环入宫时,他没有向父皇求情,无声地妥协了。
经过安排,他们暂时住在了灵武的行宫里。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杨玉环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热水澡。
氤氲的水汽下,她发现自己身上的皮肤不如刚来这世界时那么娇嫩了,似乎手指上也多了一些干裂的痕迹。
一路辗转,她已经不是那个“侍儿扶起娇无力”的贵妃了。
云裳时不时进来看一看水温,加一些热水。
能够安定下来,就连云裳都容光焕发,杨玉环总觉得云裳的眼睛都在放光。
她看着云裳迈着小碎步带着一桶热水进来,填在泡澡水中,心中玩心大起,抬起沾满水的手冲着云裳的脸弹去。
云裳擦了一把脸,轻轻地笑了,然后双手捧起一捧水,给杨玉环“洗了把脸”。
很长一段时间的接触,云裳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杨玉环也不生气,只是与她打闹。
两人正打闹着,云裳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接着栽进了旁边堆满衣物的架子上。
“哎呀!”云裳惊呼一声,却又忍不住笑出声,身上堆满了绫罗绸缎,活像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
30.玉环乱军挽梅枝,灵武广征天下人
天宝十五载七月十一日,军队在灵武整顿完毕。
此时,京畿道已大部分失守,扶风有民众自发组成军队抗击叛军,大获全胜,阻挡了他们西行的步伐。薛景仙杀掉了燕军负责攻打扶风的叛军,驻守在南北交流的关隘。
就连历史上发生了“马嵬驿之变”的马嵬驿也落入了敌军的手中。
在雍丘,张巡还在拼死抵抗。
在安史之乱开始直到现在,基本所有将士都和朝廷失去了联系。
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在狂风中挣扎。
有人在抵抗中收复了失地,也有人壮烈殉国。
乱世,是英雄的摇篮。
雍丘,重兵围困下,有将领劝降张巡投降。张巡带领将士们在皇帝的画像前跪拜后,将有降心的部下斩首。
南阳,敌军换了一个又一个将领,攻不下鲁炅固守的城池。南阳被围困成一座孤城,屹立在燕军的渔阳鞞鼓声中。
为了让将士们尽快得到中央的消息,鼓舞军心,方便统一调度,杨玉环第一件事就是建议李琩四处散发消息。
军心溃散是乱世中最最大的威胁,能让坚不可摧的城墙一瞬间倒塌。唯有让将士们知道朝廷仍在,仍然没有放弃他们,才能凝聚人心。
李琩采纳了杨玉环的建议,迅速派出信使,携带诏令奔赴各地。
接着,他们又发出广纳贤才的通告。“凡有才之士,无论出身,皆可前来灵武投效。若能献策平叛、建功立业,不吝封赏。”
通告刚发出去就有人通报,秦双回来了。
是江采萍来找杨玉环,才让她知道了这个消息的。
她发现,李琩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在回避她参与军务了,一些小消息已经不再告诉她了。
江采萍一见到她,就跪在了她身前。
以前,傲骨如梅的江采萍,就算是被杨玉环算计到失宠也从未向她低下过头。
哪怕是在冷宫中,她也微笑着,静静看着来冷宫嘲笑她的贵妃。
她眼中没有了得宠时的荣光,但自信却没少一分。
如今,她跪了下去。
跪的不是自己废妃的身份,她跪的是杨玉环的救命之恩。
她低下了头,但是她的眼睛还是那么自信,仿佛一朵红梅在眼中绽放。
其实,在安禄山的铁骑破了长安城的那一天,她眼中的自信已经只剩下细微的一点火花。
但和秦双奔波的一路上,这一点火花照亮了皑皑白雪,又成了枝头的艳红。
是秦双把她从无边的黑暗中拉了出来,他教给她如何在乱世中存活,教给她怎么去聚拢名为坚强的肥料。
她看着面前快瘦脱相了的女子,心中感慨万分。
哪怕刚受过伤,又一路劳苦,饥一顿饱一顿,她消瘦又惨白的脸上依旧有着大小姐的贵气。
“多谢贵妃娘娘救命之恩。”她说。
杨玉环笑了,她连忙起身向前走去,扶起了江采萍。
“我不是贵妃娘娘,”她拍了拍江采萍肩膀上的灰尘,“我是杨玉环。这么久辛苦你了。”
有多久?
是她来灵武的这段路吗?还是自从杨玉环进宫开始?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么久”是哪一段时间,但是她从心底里心疼这支饱受风霜的梅花。
昔日里针锋相对的两个妃子,此刻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
“娘娘,若不是您和秦将军,我大概在燕军手下生不如死吧。”
“一切都过去了,”杨玉环顿了顿,“见到江采芹了吗?”
江采萍摇了摇头。
一来到灵武,她就先来找杨玉环了,甚至没来得及缓一缓酸痛的双腿。
“娘娘,等下我稍微收拾一下再去找他吧,免得他担心。”
杨玉环关切地问道,“来的路上可安全,有没有遇到叛军?”
“土匪游寇倒是有些,都被秦将军和高将军摆平了。”
“高将军?”杨玉环疑惑地回忆着,按理来说他应该和玄宗在一起。
江采萍:“高适,他与我们在路上相逢,一同来了灵武,现在应该在寿王殿下那里。”
杨玉环:“他怎么会来?”
“永王控制了朝廷,他从永王手下逃出来的。”
看来是李亨遇害的蝴蝶效应,造成了局面上的巨大动荡。
之前,尽管李璘觊觎皇位已久,但碍于李亨和玄宗的权势,硬是等到皇帝任命他带兵在南方平叛后才自立门户。
现在没了李亨,他连演都不演了。
杨玉环也不再问下去了,“快去军营里找弟弟吧,他很想你的,前段时间没少在军中闹腾。”
江采萍告别后,她急忙去书房找李琩和高适。
果真,她在门口听到了门内两人的对话。
进门后,高适一看到她就不再说话了。
“没事的将军,继续说吧。”
高适并不是厌恶贵妃,他只是按照以往的习惯——女子在的时候不谈政事。他并不知道在这支军队里有这么一个贵妃。
“我走之前打探到的消息,李璘派人拜访长沙太守李岘,江陵尹吕諲,送去信件意图拉拢他们,打着为太子李亨除佞的旗号结党营私,暗通款曲。去找李岘的使节带着回礼回来,但据说去找吕諲的使节回来时脸色很不好看,应是被大骂了一顿。”
杨玉环站在一旁,轻声道:“殿下,李璘虽然野心勃勃,但他毕竟还未公开反叛。如果我们贸然行动,反而可能激化矛盾,甚至逼他彻底倒向叛军一方。不如先以朝廷的名义,派人安抚李岘,同时暗中监视李璘的动向,以防他进一步勾结叛军。”
她顿了顿,“还有,我们应当抢先控制住江南地区,毕竟那是战时的粮仓。”
李琩:“若是要控制江南,就要控制住扶风,否则我们很难能与南方沟通。近日有战报,燕军数次围攻扶风,倒是迟迟没有进展。”
高适:“我来时路过扶风,薛景仙将扶风守得固若金汤,燕军虽多次围攻,却始终未能攻破。薛景仙不仅善于守城,还多次主动出击,袭扰叛军粮道,使得叛军疲于奔命,无法全力攻城。”
杨玉环:“那么南北的道路是畅通无阻的,我们必须要派一个可靠的将领去一趟江陵。”
派谁呢?
军中一同北上的官员与将领们,并没有在江陵任官过的。
本想直接派高适去,但是转念一想,李璘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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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适判了刑,他不适合出现在南方,如果与朝廷碰上,他就是死路一条。
最终,他们选择了派裴冕南下江陵。
裴将军曾追随哥舒翰在战场厮杀,对敌经验与政治水平都为上等。
任命裴冕之后,杨玉环说:“我建议,再派一个人和他一同南下,在江陵分开,接着去临淮找贺兰进明,在东南方与我们接应。”
之所以在东南方找贺兰进明,是因为一个人——张巡。
当睢阳城在围困中断粮时,睢阳附近有三支唐军:许叔冀在谯郡,尚衡在彭城,贺兰进明在临淮,而三只唐军都隔岸观火,没有人出兵救援,造成了睢阳城中“吃人”的惨状。
于是,在离开书房后,她去找了江采芹。
当初救江采萍的时候,就是因为江采芹具有极高的军事智慧,他能够在一团乱麻的信息中找到真正重要的任务。
“见到你姐姐了吗?”
她看到江采芹的时候,他正坐在靶场旁的木桩上发呆。
箭矢的破风声此起彼伏传来,士兵们正在练习射箭。
一声令下,一排士兵对着面前的箭靶子射出十只箭。等每个人都射完,再一声命令后,他们齐刷刷地跑向前去拔起箭靶子上的箭,将箭筒递给下一排士兵。
大家训练地有条不紊。
其中,有不少士兵肉眼可见地瘦弱——他们是朔方军留下来固守阵地的士兵。
其实,当他们抵达灵武时,集结的军队大多都是外来的。真正的朔方军早就跟随郭子仪和李光弼投入了战场,只剩下一些老弱残兵守城。
但所有人,此时都在一阵阵箭雨中反复练习。
江采芹就看着箭矢一次次划破面前的空气,一言不发。
当江采芹听到杨玉环的声音,猛然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行礼:“贵妃娘娘。”
杨玉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后坐在他身旁。
江采芹点了点头,“见到了。姐姐她……瘦了许多,但精神还好。多谢娘娘救了她。”
杨玉环从没见过他对自己这么恭敬。
毕竟之前他针对自己多半也就是因为杨贵妃与梅妃争宠将她害进冷宫。
“没关系,也算是我给她的一些补偿吧。在两军交战时,专门救一个女子,我可是顶了不少压力,你想怎么报答我?”
江采芹立马单膝跪了下去,说:“娘娘,有何吩咐尽管直言,江采芹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杨玉环让他离自己更近一些,低声说:“永王在南方蠢蠢欲动,意图自立门户。我们已派裴冕南下江陵,我需要你随裴冕一同南下,但你抵达江陵后继续东行,你要一直走到临淮,去找贺兰进明,并统一起彭城和谯郡的军力,一同支援张巡。张巡是用兵奇才,你天赋极高,跟他一起在东南方与燕军对战,并与我们接应。”
江采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杨玉环:“这个任务十分艰巨,他们不一定会同意出兵,这就是我选你的原因。我相信你。”
“娘娘信任采芹,采芹自当不负所托。只是……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可否托付娘娘照顾好姐姐?”
杨玉环笑了。
“好,我答应你。”
31.布衣叩阙投军志,广纳贤士百官心
第二天,裴冕和江采芹带着一支小队伍出发了。
裴冕临走前还在嘱咐李琩,玄宗已失去民心,希望他早日称帝。李琩装作没听见,敬了他一杯酒,没有接下他这句话。
江采芹则是在江采萍身边,一直念念叨叨,说要她照顾好身体,记得经常换药,要经常互通书信,被欺负了就和自己说。
他差点以为自己没机会保护姐姐了。
杨玉环看见李琩带着几个大臣进了书房,没有叫上自己。
她心想,自己应该拉拢一些人了。再这样下去,难免会被李琩排除在外。
但没关系,现在她暂时还没有自己的团队,她可以强行干涉他们的团队。
毕竟李琩也不能明着拿自己怎么样。
想着,她也迈开大步往李琩书房走去。
本想喊住杨玉环说几句话的江采萍看着她的背影,伸出的手悬在半空。
她感觉,面前的贵妃整个人都变了。
变得可靠起来,也变得……可爱起来了。
好像是提着裙子一次次往高处蹦的小兔子,永远都在往高处走。
杨玉环当然不知道江采萍心里在想什么,她只觉得这长裙有些妨碍自己的步伐,思衬着等一会一定要做一条裤子穿穿。
等到了书房,她毫不客气地推开门,出现在李琩面前的时候,他的表情僵硬了。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看向门口的杨玉环,再看看坐在上位的李琩。
脸上写满了“怎么这狗皮膏药又粘过来了”的无奈。
杨玉环倒是丝毫没有被看得不自在,她走到屋内,直接站在了一个大臣身边,环顾一圈,看着他们一个个盯着自己,问:“在聊什么?”
“在聊与郭子仪对接的安排。”高适刚说完,李琩就下了逐客令:
“我们有要事讨论,请贵妃稍后再来。”
“我就是来讨论要事的。”杨玉环冷冷说。
有一种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听话的无力感。
高适为杨玉环解释现状:“杜大人提议让郭子仪和李光弼来灵武壮大军威,元帅认为他们应该固守阵地。”
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在以另一种方式重演。
李亨在灵武继位后,无视战局的风险将郭子仪和李光弼召回灵武,这个做法的确壮大了主力军队,直到他们的加入,肃宗朝廷才终于摆脱了草创时期一无所有的尴尬局面,不再是一个简单的草台班子。
但是他那样做,是因为他登基为帝,他需要第一时间巩固自己的权利,立下自己的威严。
自己则是带领的平叛队伍,并不能在灵武扎根,是要去前线的,最终还是要到硝烟中去,又何必摆弄花架子,让他们回来白白耽误战事?
杨玉环心中念头一转,抬眸看向众人:“如今我们是平叛之师,当以战事为先,而非急于在灵武壮大表面声势。郭子仪与李光弼固守阵地,可保前线防线稳固,牵制叛军主力。灵武远离战场,他们回来也无用,我们只是在这里短暂停留,召集北方兵力,迟早会去前线。若此时将他们贸然召回,防线一旦出现破绽,叛军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次,她和李琩的立场一样。
高适沉吟片刻,率先打破了沉默:“贵妃所言极是。郭子仪与李光弼的部队在前线牵制叛军主力,若贸然召回,确实会给叛军可乘之机。我们应当以战局为重,不可因一时之需而动摇大局。”
最终,李琩给郭子仪李光弼写了信,信件上对他们的坚贞和勇敢表达了极大的赞赏和支持,并表示平叛后会向皇上提议,定会给他们加官封爵。最后,让他们安心御敌,表示过一段时间自己也会前往前线。
突然感觉在这里称帝还是挺好的,画了饼可以立即实现,能直接为他们晋升官职。
要是能自己当皇帝就更好了。
当然,她清楚自己称帝是完全没有正统性可言的,自己一不是皇帝继承人,二不是皇帝的妻子,说这话无异于天方夜谭。
杨玉环从书房出来,一边想着刚才与李琩和大臣们的争论,一边漫无目的地在宫中走着。长裙依旧有些碍事,但她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宫门口。
正当她走到宫门附近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争吵声。
她皱了皱眉,循声走去,只见宫门外,几名守卫正推搡着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口中呵斥道:“滚远点!这里不是你这种乞丐该来的地方!”
那些男子的穿着来看确实像是乞丐,身上还有一些斧头等武器,但他们就算是被守卫推攘着,也没有拿出武器反击,只是一个劲地祈求他们放自己进去。
过了挺久,似乎是被拒绝地失望透顶了,他开始情绪激动地大喊大叫。
那些人虽然穿着破烂,但神情却十分坚毅。
为首的人大声说道:“我不是乞丐!我是来投军的!我们村里组织了平叛的队伍,我是来见元帅的!”
守卫不屑地嗤笑一声:“就你这副模样,还想见元帅?别做梦了!赶紧滚,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杨玉环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快步走上前去。她抬手制止了守卫的动作,淡淡说道:“住手。”
守卫们一见是贵妃娘娘,连忙退到一旁,恭敬地低下头:“贵妃娘娘,这人是个乞丐,硬要闯宫门,我们正要赶他走。”
杨玉环没有理会守卫,而是看向那名男子,语气平和地问道:“你说你是来投军的?”
那男子见杨玉环衣着华贵,气度非凡,连忙跪下磕头:“回娘娘的话,小人是附近村子的村民。叛军肆虐,我们村里组织了平叛的队伍,我们听说你们在广纳人才,小人受乡亲们所托,特来求见元帅。结果被这不长眼的家伙就这么拦在门外。”
一边说,他一边冲着那守卫的位置吐了口口水。
守卫瞬间向前一步,作势要拔剑,杨玉环抬起手拦住了他,她冲着守卫微笑了一下,守卫就被定在原地不敢再乱动。
因为他看到杨玉环的微笑里有种威胁的意味,她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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胁自己不要乱动。
杨玉环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然衣衫破烂,但眼神坚定,言语诚恳,显然不是寻常乞丐。
她点了点头,说道:“你起来吧。守卫们不知情,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那男子连忙起身,感激地说道:“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杨玉环转头对领头的守卫说道:“这位壮士是来投军的,你们不可怠慢。带他去见元帅,就说是我引荐的。”
守卫们面面相觑,虽然心中不情愿,但也不敢违抗贵妃的命令,只得点头称是,带着那男子进了宫门。
杨玉环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忽然意识到,民间的力量或许比她想象的更为强大。
这些普通的百姓,虽然衣衫褴褛,但他们心中对国家的忠诚和对叛军的痛恨,却是无比坚定的。
如果能将这些民间力量组织起来,平叛的胜算或许会更大。
她站在原地,沉思片刻。
她决定,接下来要更加关注民间的动向,尽可能地拉拢这些自发组织的平叛力量。
毕竟,这场战争不仅仅是朝廷的事,更是天下百姓的事。
她立刻对单术维吩咐道:“你派人去打听一下,附近有哪些村子组织了平叛的队伍,尽量与他们取得联系。记住,态度要诚恳,不可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接着,她看了一圈宫门口站着的其他守卫,冷下脸来,说:
“下次再让本宫发现你们把来投奔的人赶走,就自己收拾包裹走人。”
“云裳,”她走到远处,确定没人听到之后,对云裳吩咐道:
“你在民间找一些家境困难,难以生存的女子。找那种聪明的,带进来做侍女。过两天把她们带到我面前,让我过目看看,到时候把他们安插到每个大臣和将军身边做眼线。”
云裳接下任务后,杨玉环以催他们赶紧开始工作为由让他们赶紧去民间了。
而她身边没有人保护自己的安全,就没再往宫外走了,而是去了灵武行宫的花园中。
云裳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就带回来十几个小女孩儿。
她们站在杨玉环面前,一个个紧张地低着头,不敢看面前的贵妃娘娘。
“你们叫什么名字?”
初夏、小荷、季月……她们一个个回答着。
本来,云裳以为她会问点什么东西,听过女孩的回答筛选一部分人。
谁知,杨玉环在问了名字之后,就没有问其他问题了,而是直接让他们都留下学习礼仪。
“云裳,你带她们去洗漱更衣,安排她们住下。从明天开始,教她们宫中的规矩和礼仪。”
等女孩们都退下后,云裳问:“娘娘,不用看看资质吗?”
“这一下看不出来。你从今天开始仔细观察她们的举动,在学习期间摸清楚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和行为处事风格,再行决定。”
她顿了顿,说:“每天上午,让不会识字的在书房等我,她们需要识字。”
32.第 32 章
天色很晚了,云裳路过杨玉环的小书房时,看到她在里边还点着灯。
她轻轻推开门,看到她趴在桌子上已经睡了过去,身下压着十几张纸,每张纸上都写着一模一样的短诗。
杨玉环曾经教过她识字,她认识的字不多,勉强坑坑巴巴地读出了一句——“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
她不记得哪个诗人写过这词句,只是单单看着这句话,好像读出了一个女子的壮志豪情。
她的眼睛有些发红。
她看着面前的杨玉环,这诗写的便是她吧?
杨玉环在来这个世界之前,并没有接触过“识字教育”或是“语文教学”,她不知道该怎么教那些女孩认字。
但是她觉得,做卧底,至少在关键时期能看得出来别人写的信有什么重要内容。而且,读过书的人,就算是不去做眼线,也会多一条出路。
她想直接用现有的文学作品给她们讲,但是翻开四书五经,女则女训,突然感觉她们不应该局限在传统的经书里。
于是,她按照记忆中的《满江红·小住京华》写下了十几份教案。
这是第一节课。
她会教给她们每一个官职对应的字怎么写,会教给她们每一个大臣名字涉及到的字符,但是第一节课,她想让她们明白,她们为什么要学这些字,为什么要读书。
为的不只是去别人宫中服侍他人。
为的是一腔不输于男子的热血。
她们都来自民间贫苦人家,自然不会缺少干活办事的能力。
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
云裳心中默念着这句话,找来了一个毯子披在了杨玉环的身上,轻轻熄了摇晃的烛火。
她的教书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每天晚上都自己在一张纸上一笔笔写下教案,思考明天应该教些什么。
时间很紧迫,军队在灵武只会停留二十天左右,等待四处来投军的人们,并做后勤整顿。
等整理好粮草以及军队,就会出发。不少人会留在灵武,也有人会去其他地方。
她们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完所有的事情,当即之务是在灵武城内留下眼线。其余人可以后续再慢慢安排。
她负责□□分,云裳负责的是礼仪部分。
她总是背着手,在一群站在毯子上的侍女身后走来走去。
“咳咳。”
看有人扭动或是挠痒痒,她就装模作样地咳两声。
杨玉环看着云裳这故意装的又严肃又凶的模样有些想笑。
云裳事无巨细地为她们详细解释,见到哪个品级的官员应该行怎样的礼,听得杨玉环都有些头晕。
下面的女孩们倒是一个个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云裳,满眼的求知欲让云裳讲的更起劲了,滔滔不绝地,甚至说着说着就演示了起来,跪在地上就冲着那些女孩拜了下去,把女孩们吓了一跳。
瞬间,她们都和炸了毛的小猫一样七手八脚地把云裳扶了起来。
同时,她们还训练着女孩们的间谍素质。
杨玉环花钱从民间一个阿婆手中“雇”来了一个小孩。
那小孩天生不爱说话,长辈们问话的时候总是沉默地低着头。
说是雇佣过来上班,其实是带他来宫中白吃白喝,撒欢玩乐。
她让小孩和这些女孩们在一个院子中相处,不给女孩提供任何玩具,让女孩们去凭借各种方法取得孩子的认可与信任。
这么小的小孩,是否接纳一个人,全凭借他的主观意见,而他的主观意见多半是被“亲和力”所指引的。
她要让这些女孩自己琢磨出来,如何能做出最完美、最无害的微笑、怎么控制自己的眼神交流,在示好时需要哪些肢体语言,使其更具亲和力。
同时,也要学会如何寻找话题、引导对话方向。
在她下了命令之后,所有人都在全心全意地琢磨怎么完善自己的形象,让别人更想要和自己倾诉。
本来面黄肌瘦的一个小孩,被接进宫里以后,不到半个月硬是吃得面色红润,每天笑嘻嘻的在一群女孩中打闹。
杨玉环在教课时也在关注着这些女孩们说话和行为处事的方法,当发现她们已经大概拥有了社交技巧时,就把小孩还给了那个阿婆,还给了她一把银子。
那阿婆看着她们把自己孩子喂得白白胖胖,送回来时候又变得开朗活泼,已经很高兴了,看到银子后更是一口一句“女菩萨”地叫。
她在训练的还有记忆力。
她会带着这些女孩们出宫,带着她们在灵武城中散步,左拐一下右绕一下,最后再让她们画出刚才走过的路线。
有时,也会随意编写一个“密报”让她们看,几分钟后就收回密报考验她们记住了多少。
她总是会冷不丁地问女孩们“今天云裳头上带了哪一个簪子”、“今天路过门口的时候看到了几个侍卫”,她一次一次地强调——
她们要有观察的能力,观察的不仅仅是人们经常注意到的那些,她们要看到的是人们看不到的一部分。
人们的行为、服饰、表情,都是她们需要仔细琢磨的。
在这“间谍培训”任务中,最累的其实是单术维。
杨玉环为了训练女孩们追踪与反追踪的能力,隔两天就会让她们分批一个个地去市区演习。
而单术维就成了那个工具人。
一个时辰前,他是追踪上一个女孩的“贼”,一个时辰后,他就开始被下一个女孩追踪。
整个灵武城,单术维走了一遍又一遍,他总是跟杨玉环吐槽说,现在的灵武城,他闭着眼睛都能精准的找到每一栋建筑。
在单术维又一次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结束追踪演习后,杨玉环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眼中却满是歉意:
“辛苦你啦,再坚持坚持,等训练好了,保准让你好好休息。”
单术维无奈地摆摆手,苦笑道:“娘娘,你可千万别给我画大饼,我现在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怎么他都学会“画大饼”的说法了?
当然,她们的行为都是在背地里进行的,一切都要防止被外人发现。
在训练的途中,杨玉环发现有四个女孩实在是无法适应“当眼线”的活动,于是就让她们暂停了训练。
她在那些“不合格的考生”面前放了一些银两,让她们自己选择,是留在宫中打杂,还是带着这些足够维生很长时间的银两回家。
有两人带着银子回去了,有两人拿着银两留了下来。
于是那两个选择留下的人,也变成了训练的工具人。
这倒是给单术维减轻了一部分负担,因为她们也能和其他女孩满城追着跑了。
等一切的训练都结束,她把还留着的十三个女孩叫到了一起。
她要准备摊牌了。
杨玉环目光缓缓扫过面前这十三个女孩,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姑娘们,到今天,你们的训练算是结束了。一路走来,你们的努力和成长我都看在眼里。”
说着,她指了指面前堆放的那些银两,“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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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条路。这些银子,足够你们回乡后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买田置地、做些小本生意,从此远离这充满权谋与危险的宫廷争斗。”
她微微顿了顿:“另一条路,是成为我们的眼线,潜入灵武、或是其他地方的官员、将军的府邸。这意味着你们要深入虎穴,甚至远离家乡,每一天都可能面临着危险和未知。稍有不慎,便可能性命不保。但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有可能改变许多人的命运,甚至影响这天下的局势。”
“想离开的,拿上你认为足够的银子,离开这里,然后为我保密。想留下的,请站到我的左手边。”
“想清楚,一旦选择了,就没有回头路。“
一时间,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摇曳的声响。女孩们的目光在银子和杨玉环之间来回游移,神色各异。
有人面露犹豫,显然在安稳生活与未知挑战之间难以抉择;有的眼神中却闪烁着兴奋与决然,似乎早已渴望在这复杂的世界中大展身手。
一个女孩站到了她的左手边。
很快,另一个女孩也站了出来。
接着,她们一个个都站了出来,纷纷在她左手边站定。
剩下一个人。
“娘娘,我……我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我实在放心不下他们,我想带着这些银子回家,好好照顾他们。”
杨玉环微微点头:“好,小荷,你回去吧,愿你一家平安顺遂。”
她目送阿秀离开。
接下来需要做的,就只剩下想办法把她们送到那些该去的地方了。
她找到了掖庭局的主管。
她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不紧不慢地开口:“主管大人,您在掖庭局操持事务,兢兢业业,这宫里上下谁不称赞您办事得力。我今日来,是有个想法想与您商议商议。”
“您也知道,寿王殿下平日里为朝廷诸多事务劳心劳力。咱们掖庭局本就掌管着宫女事宜,若是能挑选几位伶俐、懂事的姑娘拨给寿王殿下,一来能彰显殿下的尊荣,二来也能让殿下多念得主管您的好,岂不一桩美事?”
掖庭局主管想了想,感觉杨玉环说的还真挺对。
这看样子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可以在寿王眼中博得一个好印象。
他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接着她又说,韦谔前些日子来找她,说他的妻子身体不适,希望能有些侍女去侍候。
“正巧我这几日留意到几位姑娘,她们不仅模样清秀,做事更是勤快利落,礼仪方面也挑不出错处。若是大人信得过,我愿将她们举荐出来,由大人您亲自过目、调教,再送往殿下与将军府中,想必定能让殿下和将军满意。不过,殿下那里还是多派些人吧,他的起居更需要悉心照顾。”
不能让李琩起疑,单单派去一个人,他可能会怀疑为何会给自己加一个侍女。若是派过去一群人,那他就会真的以为是掖庭局主管在拍马屁。
至于白玛曲珍那边,她不需要刻意隐瞒自己安插内奸的事实。
不被发现,是最好的结局。若是派太多人过去反而会让她起疑。
至于其他人,杨玉环会把她们安排在各个不明显的角落。她们就像墙角的蜘蛛,你不会注意到,但她结的网一直存在,会无形中把猎物笼罩。
并且她在身边留了一个最机灵的小女孩做贴身侍女,给她重新取了个名字叫花容。
这是杨玉环这段时间为渗透权利做的准备。
当然,在这段时间里,战局也有一些变化。
比如——
盛王派人传来了消息。
33.李琦书信致兄长,呂諲送信遭暗算
盛王李琦是李琩一母同胞的弟弟,与李琦向来交好。
他本身并没有牵扯在太子大权的斗争中,也没有什么野心。
但是他是绝对有能力的一个皇子。
抵达江南后,他迅速集结了此次任命的官员和本地的官僚,完成权利对接。
他深知,江南是朝廷的粮仓,也是平定叛乱的关键后方。若江南失守,朝廷将失去最重要的物资供应,平叛大业也将陷入绝境。
在粮草问题上,李琦不敢有丝毫懈怠,任命江陵都督刘汇直接负责此事,从最基层的粮草征收开始,亲自把控每一个环节。
他下令依据实际产出制定合理的征收标准,严厉打击豪强瞒报行为。
为解决运输难题,李琦组织人力在一些原本就存在的小路基础上修缮道路,同时开辟新的水运航线,打造特制的运粮船只,减少粮食在途中的损耗。
他下令减免赋税,打开城门接收救济因战乱从北方流离来的百姓。同时,他还派人四处张贴告示,安抚民心。
这些笼统的命令下了之后,他把目光聚集到了吕諲身上。
当时就听说他大骂了一顿李璘送去的使臣,表示了对李琩的忠心。
于是,他派吕諲前往灵武去给李琩送信。
与历史莫名的契合。
历史上吕諲曾在江南混乱时投奔灵武,这一次他又一次踏上了向北的征途,只是怀抱着不同的目的。
李琦坐在书案前,手中握着笔,思索该如何下笔。
他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李成式,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李大人,你可是广陵长史、御史中丞,文采斐然,帮我提议一下该怎么写这封信,才能显得既恭敬又不失威严吧。”
李成式一头雾水,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提出这样的要求,拱手道:“殿下,您这是为难臣了。臣虽有些文墨,但写信给寿王殿下,还得是殿下亲自执笔,方能显露出您的诚意与心意。”
“常听人说你作文风雅,又瑰丽雄壮。”
他也不再逗李成式,提笔写下:
兄长:
江南之地,关乎平叛大业,吾深知责任重大,日夜操劳,力求诸事顺遂。
听闻吕諲忠心可鉴,吾已遣其前往灵武,呈上此信。望兄长勿忧江南之事。琦定当竭尽全力,稳固后方。
如今局势动荡,唯愿兄长平安康健,早日平定叛乱,还天下以太平。虽身处江南,亦时刻心系兄长,愿为兄长分忧解难,共赴国难。
落笔后,他封号信件,交给了吕諲。
呂諲不仅需要把信件送给李琩,还要和他仔细交谈合作的事项。
吕諲到达灵武的那天,杨玉环正带着一群女孩在城里闲逛,让她们记走过的路。
阳光洒在街道上,街边摊位琳琅满目,行人熙熙攘攘。
吕諲身着风尘仆仆的衣物,怀揣着李琦的信件,脚步匆匆地朝着行宫的方向走去。
杨玉环不经意间抬眼,便注意到了神色匆匆的吕諲。
由于当她考核女孩的记忆时,常常会询问擦肩而过的行人的一些信息,所以她注意到了吕諲。
她考的东西很杂,比如:今天看到的一个穿红色褙子,背着篮筐的女孩是在哪里,往哪个方向走去;蹲在街边的书生手里拿着什么书。
大多数问题女孩们是答不出来的,因为这些都太细微了,不过渐渐的,真的有人能够注意到街边路过的每一个人了,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花容。
呂諲穿着官员的常服,虽然那衣服上沾满了泥巴,却穿得整整齐齐。她认出这个人并非寻常人。
可能是为了赶路方便,他只有一个侍从随行。
当杨玉环注意到呂諲时,他正四处张望,拉住一位路过的老者,拱手问道:“老人家,附近可有能歇脚的酒家?”
那老人还没回答,就有一个年轻的布衣百姓不知是从哪里窜了出来,走到他身边。
“大人,小民刚好路过这里,听到您在找酒家。小民知道一家,沿着这条路前进再右拐就到了,您可以去那里。”
吕諲听闻,脸上露出感激之色,拱手道:“如此,多谢小哥了。”那年轻百姓笑着摆摆手,在前面带路,吕諲和侍从跟在其后。
杨玉环心中疑惑更甚,让女孩们自己随意走走,而自己悄然跟了上去。
一路上,年轻百姓热情地与吕諲攀谈,说的话题无外乎都是家常话,并没有询问他的身份,呂諲也简短地回答着。
很快,他们来到一家略显偏僻的酒家。酒家的招牌在微风中轻轻晃动,那男子推开门,一股酒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大人,就是这儿,他家的酒可是一绝。”他笑着说道。
吕諲走进店内,里面的客人并不多,零零散散地坐着几桌。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对店小二喊道:“来些酒菜,两个碗,酒只要一小壶就行。”店小二应了一声,很快便端上了酒菜。
杨玉环悄然走进酒家,坐在了不远处的一桌,点了些茶水,暗中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他不敢多喝,害怕自己喝醉之后影响送信,就只是喝一小口解解馋。
他本身酒量是很好的,自称千杯不醉。但是面对手中的信件,再自信,也选择了小心翼翼。
为了揽客,酒家在大厅内放了一个酒缸子。美酒的香气四散开来,让在里边歇脚的人忍不住多喝几碗。
杨玉环眼见那男子双眼死死盯着店小二的动作,店小二刚把酒盛到壶里,他就起身来殷勤地去端店小二手中的酒壶,手看似不经意地在壶口晃了一下。
果真不对。
杨玉环看着他把加了料的酒端了过去,递给呂諲。
呂諲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接过酒壶就往碗里倒。
杨玉环起身,走到他们桌前。
她一屁股坐在那三人面前,呂諲和侍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着她。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呂諲放在身前的碗,放到那男子面前,“喝。”
“姑娘,这是我请这位大人的酒啊,不要胡闹,哪来的哪儿去”他有些烦躁。
“我说,喝。”杨玉环斩钉截铁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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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了一遍,呂諲和侍卫见状似乎意识到事态不对,侍卫立刻把刚放到嘴边的碗放到了桌子上。
呂諲说:“光顾着我们了,忘了给你分一碗了,还得感谢你带我们来。没关系,喝吧,我再买一壶好了。”
那男子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眼神闪躲,嗫嚅着:“不了,我……我不善饮酒。”
杨玉环眉一挑,似笑非笑地说:“哟,刚还说这家酒是一绝,怎么这会儿又不喝了?莫不是这酒有问题,你心里有鬼?”
男子额头冒出细密汗珠,强装镇定道:“姑娘可别乱说,我不过是酒量浅,怕误了大人的事。”
杨玉环冷哼一声,“误事?我看你从带这位大人来这儿,就没安好心。今日这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说着,她端起酒碗,强硬地往男子嘴边递。
他见状扭头就要跑,呂諲身旁的侍卫立刻把他摁在原地,和杨玉环一起把酒灌了进去。
只见刚喝了几口,那男子就瘫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他倒下的时候,从衣服里掉出来一封信。
呂諲见状,立刻站了起来,他捡起那封信打开一看,信件是模仿盛王李琦的口吻写的。
信件内容是说自己与河内郡的心腹取得了联系,他们在城中埋伏,希望寿王去与他们内外呼应,收复河内郡。
很明显,城内并没有应援的部队,这是在引诱他们去一个防备森严的地方自投罗网。
吕諲看完信,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深知此事非同小可。若不是杨玉环的警觉,自己将这假信送到寿王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姑娘,多谢你了,一直跟着我们来这里,若不是你,我可就惹了大麻烦了。”
杨玉环沉思片刻后说道:“此人敢伪造信件,意图诱骗寿王殿下,背后必有强大的势力支持,且对如今的局势了如指掌。大人,您是在给殿下送信吗?”
呂諲一愣,听这话,她似乎并不是一个寻常百姓。
“不知您是?”
杨玉环这才反应过来,他并不认识自己。
“我是寿王的军师之一,杨玉环。大人您是?”
她开了个玩笑。
不管这是谁,她想收买这个人。用的不是贵妃的身份,是一个军师的身份。
呂諲看着杨玉环有些发愣。
她?军师?
传闻中的杨玉环和军师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她会的无外乎是歌舞礼乐,都不一定把四书五经全本读完了,怎么能称得上是军师。
但是刚才她的敏锐的确又不像是自己对她的刻板印象。
“您这名字,犯了贵妃娘娘的讳啊!”思来想去,好像只能是重名了。
虽然与贵妃重名是一个很离谱的事情,但是总比贵妃当军师正常点吧?
杨玉环:……
“说自己的名字也算犯讳吗?”她被呂諲逗笑了。
呂諲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失礼了。
“娘娘,抱歉,微臣失礼了。微臣是江陵尹呂諲,盛王命我找寿王殿下商讨平叛事宜。”
34.酒泼逆鳞辨忠骨,信藏玄机定乾坤
吕諲看了眼杨玉环来之前坐着的桌子,上面放了一壶花茶,于是他问杨玉环:“娘娘可愿与我二人共饮?”顺便打听点事。
杨玉环看了一眼旁边地上七扭八歪躺着的人。
这时,吕諲、杨玉环、侍卫三个人围着酒桌站了一圈,中间还有一个喝了加了料的酒沉沉睡去的男子。
这场面属实有些诡异了,不管是谁路过这里都会看两眼。
杨玉环喊来了店小二:“这里有客房吗?我们有个朋友喝醉了。”
店小二刚才就围观了他们的闹剧,此时被吓得不敢说话。他看了看地上昏迷的男子,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有,有......”
老板也看到了这阵仗,他亲自端了一碗新的酒赔情道歉,顺便还给他们添了一份桃花酥。
老板个子不高,甚至杨玉环都能看到他的头顶。
他陪着笑,说“大人,有的,我这就带他上去。”
说着,他就弯下腰去扶地上躺着的男人,可那人又高又壮,导致这场面实在是有些滑稽。
像是像是蚂蚁试图拖动一块巨大的面包屑。
他使劲拽了几下,那男子却纹丝不动,反倒让老板自己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跟吕諲一同来的侍卫见状,单手拎起那个人脖颈后的领子,老板顿时觉得身上一轻。
“老板,我来吧”侍卫一边说,一边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扶着那个人,跟着老板走上了楼。
楼梯吱吱扭扭地想着,他一边走一边说:“如果他这段时间醒来,拦在里面不要让他出来。待会我们会把他带走。”
老板立刻点头。
“你在他口袋里直接拿钱吧,他给你们付钱”侍卫继续说。
就算是这个昏过去的人身上没带钱,他也不敢问这几个人要钱啊!
一看那个架势就知道他们非富即贵,该是有权之人,这种人他肯定是招惹不起的。更何况他们在自己的店里险些出事,万一这群人突然说是店里的酒就有问题,他这店还怎么开?
越想越觉得那个女子是救了自己一命。
想到这里,他啧了一声。
杨玉环坐在吕諲面前,她感受到吕諲在打量自己,好像还在质疑她的身份。
她也不示弱,抬着头挺着腰杆任由他打量,她微微笑着,看向了吕諲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吕諲甚至感觉自己败下了阵来。
吕諲以为,寿王他们还不知道李璘一手遮天之事。
“娘娘,李璘在南方各地试图笼络人心,并逐渐架空陛下的权力,怕是会对殿下不利。”
“江南气候温和,土地肥沃,水系发达,又有长江天险,易守难攻。他若是在南方大量招兵买马,目的可能不仅仅是与寿王殿下针锋相对。”
她没有说下去,而是看了吕諲一眼。
有的事情,不言而喻。
吕諲听懂杨玉环的后半句了,李璘要的,是皇位。
吕諲:“陛下正是为此才任盛王殿下为广陵大都督,盛王殿下愿与寿王合作,共同御敌。在盛王殿下来之前,李璘就派使臣来找过我。”
“那使臣下了不少功夫,甚至给我带了酒。”
他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
皇帝出逃的消息本身是被隐瞒着的,他最开始听到的是长安民众一传十、十传百的小道消息。
消息并不准确。
准确来说,消息完全不可靠。
有人说玄宗已经死在了长安城中,南下的是他的衣冠冢。
也有人说,玄宗是为了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才隐瞒消息南下。
还有人说,皇帝出逃没多远就被三军起义杀死,现在已经没有朝廷了。
还有更离谱的。
有人说玄宗已经得道成仙了,所以凡间找不到他了。
还有人说,贵妃是妖妃,把他吃了。
这些倒是更像些民间怪谈。
他想给皇帝上书问安都不知道往哪里寄。
毕竟玄宗在南下的过程中并没有透露自己的具体位置。
同时传到他耳中的,还有前线的消息。
他听到人们说潼关没了,又有人说长安没了。
惨烈的战况打击着他,他空有一腔报国志,却不知道朝廷在何方。
他日日在府中买醉,酒是喝了一罐又一罐。
他一次又一次吟诵着自己知道的边塞诗——
如今的战场,竟然不再是飘着黑烟的大漠,而是自己的都城。
长安......没了。
这是每一个唐人心中的家。
他上一次去长安,还是五年前。
五年前的长安......
灯火通明。
他泛着舟,躺在船上,听着岸边的人们熙熙攘攘。
那天,刚下过雨古树下的青草叶上,沾满了没有凝干的露水。
他哼着歌谣,看着青色的天空,看着远方炊烟渐次,升起又飘散。
看着擦肩而过的姑娘,眉眼弯弯......
他摇了摇头,又闷头喝了一大口。
瓦罐被他摔碎在地上。
怎么还没有醉?
醉了是不是就可以再去长安看看了?
他甚至想自己带领一支军队直接北上,不管朝廷怎样,也要把这胡虏杀的一干二净。
他以前见过哥舒翰,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可如今,他却已经投降。
吕諲笑了。
盛唐有多美,破碎的就有多快。
一切美好顷刻间毁于一旦。
就连朝廷都不知所踪。
绝望了很长时间后,吕諲得知了寿王带大军北上御敌,正考虑要不要等他们驻扎营地后自己也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但那天,李璘的使者找到了自己。
他带着一壶美酒,哪怕是吕諲都没有喝过这么醇香的酒。
他以为,是皇帝来找他了。
难道是皇上需要我吗?他想。
那一刻,他幻想着皇上其实并没有逃跑,他只是转移政治中心到更安全的地方,他会在南方重新站起来,攻进长安。
但那使者说:
“陛下年迈,已无法胜任帝王之位,永王要与江南地区联手,为新的大唐扫平一切阻碍。”
这是要自立为王。
他反手把刚收到的酒罐子摔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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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洒了一地,沾湿了他的衣角。
香味蔓延开来,整个屋里都是那醉人的气息。
吕諲猛地站起身,眼中怒火燃烧,指着那使者的鼻子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永王李璘不过是个野心勃勃的逆贼,竟敢妄图自立为王,简直是大逆不道!”
那使者毫不示弱,他瞥了一眼地上摔得粉碎的罐子,继续说道:“吕大人,您何必如此激动?永王殿下乃是皇室血脉,如今朝廷无能,天下大乱,永王殿下不过是为了拯救大唐,重整河山……”
“住口!”吕諲厉声打断他,声音如雷霆般震耳欲聋,“朝廷无能?陛下仍在,朝廷仍在,寿王任兵马大元帅正率军北上御敌,你们这些逆贼却在此妖言惑众,妄图分裂大唐!永王李璘若是真有忠心,就该率军北上,与叛军决一死战,而不是躲在他扬言''年迈无能''的皇帝身边,图谋不轨!”
那使者被骂得哑口无言,但仍不死心,低声劝道:“吕大人,您何必如此固执?永王殿下已掌控多方政权,大势所趋,您若是识时务,将来必定……”
“滚!”吕諲怒喝一声,抄起桌上的茶壶,狠狠砸向那使者。茶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砰的一声砸在使者脚边,碎片四溅,茶水洒了一地。
吕諲骂走使者后,心中的怒火仍未平息。他站在厅中,胸膛剧烈起伏,拳头紧握,指甲几乎嵌入掌心。直到那使者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缓缓松开拳头,长叹一声。
“后来,没过多久,盛王就来了。我还以为他和永王一样是来拉拢我的,后来才发现,他是为朝廷而来的。他派我来这里送信,我倒好,险些造成弥天大祸。”他摇头叹了一口气。
如果......信件真的被调包呢?
寿王会相信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会带兵攻打严防密布的河内郡,会不留余地的投入大部分主力部队,等待城内的同盟军与自己里应外合,内外夹击,攻下河内郡。
但是河内郡已经准备好了应对他的办法,掌握了战场先机,把全军送进地狱。
那将是怎样的一个绞肉机?
他不敢想。
出师未捷,迎来一场大败。
杨玉环:“没事,我们不仅阻止了他们的行动,还截到了情报。他们必定会在河内做好准备,或许这对我们来说是另一个声东击西的机会。”
她回自己桌上拿起了自己那一碗茶,举到面前:
“吕大人果然忠肝义胆,令人敬佩。玉环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吕諲也笑了,他重新拿了一个碗,倒满酒,仰起头一饮而尽。
一旁的侍卫也倒了一碗,和他一样喝的一口不剩。
吕諲想,之前还有人说贵妃是妖妃。
哪里有这样的妖妃啊。
杨玉环见吕諲一脸畅快地饮尽美酒,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吕大人这饮酒的豪爽劲儿,倒让我想起了军中那些豪迈的将士们。只是大人这般海量,平日里在家中,夫人可会嗔怪您贪杯?”
吕諲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爽朗地大笑起来,笑声在这客栈内回荡。“娘娘说笑了,内子虽偶有念叨,但也深知我这借酒消愁的无奈。如今这世道,若无这酒水相伴,怕是许多心事都无处安放喽。”
35.将计就计破信局,山藏玄豹难寻觅
喝完酒,杨玉环就带着吕諲去见李琩了。
那被弄晕的男子已经醒了,正在屋里大喊大叫,要小二放他出去。
小二不仅没理会他,还顺手给门多加了一个锁。
店长刻意选的没有窗户的房间。他们为他关上了门,也顺手堵住了窗。
门打开的瞬间,他立刻冲出门外,想要逃离,却被侍卫一个手刀直接打晕过去,继续他的昏迷。
吕諲带着他一起去了行宫。
在李琩的书房门口,杨玉环直接自然而然地和吕諲一同进屋,跨过门槛时毫无犹豫,就好像已经提前商量好了似的,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吕諲也没有提想要自己一个人进去。
杨玉环是故意这样的,她在观察吕諲的反应。
杨玉环知道,这代表吕諲认可自己了。
自己也算是救了吕諲,他欠了自己一个人情。
往乐观了想,等吕諲完成任务回到江陵,自己在江陵也是有人脉的了。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更好了。
他们走进书房,那个昏迷的男子躺在门口,脖子上还架着侍卫的刀。
吕諲不仅呈上了盛王的信,还呈上了那一封试图掉包的假信。
杨玉环并不认识李琦的字迹,而李琩看着这封信更觉得心惊胆战——
连李琦的印章都有,笔记也模仿的极像。
只能说明,李琦身边有安禄山的眼线。
“吕大人,你在盛王身边,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他合住了两封信,叠在一起,问道。
吕諲:“殿下,微臣暂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回去后定会细细彻查,找出这奸细。”
李琩:“等你回去定要小心,可能他们还会再次行动,偷走你的信件,传一封假信给盛王。”
如果他们两方的信件都被篡改,有可能会造成两败俱伤的结局。
这乱世,真是人人八百个心眼。
正说着,门外的侍卫突然大喊:“大人,他服毒自尽了!”
吕諲立刻推开门冲了出去。
“梁听寒,怎么回事?”
他有些着急,掐了掐那人的人中,确定他已经没有气息后叹了口气。还说要留个活口问问呢......他想。
侍卫的名字,叫梁听寒。
“刚才我们都没发现他醒了,突然一低头才发现他已经把毒药吞了。”
“罢了,”李琩也跟着走了出来,“你在江陵抓到人后,问出消息再告诉本王。”
下人们把他的尸体拖了出去,几人又回到了屋内继续讨论。
“殿下,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杨玉环提出了她的计划。
“郭子仪与李光弼此时正在河北镇御敌,可让他们留一部分人继续与史思明作战,其余人同安禄山演一出戏。”
她说着,走到了地图前。
“河内郡,北抵高平郡,东为汲郡与邺郡,南临黄河,黄河下便是武牢关。高平郡依旧在我们手中,上党节度使程千里此时正在高平郡附近。可让他带兵南下,去河内郡附近,佯装进攻,让他们以为我们中了计,正在河内郡以北整顿军队。”
“让他想办法虚张声势,让燕军以为我们有大量兵马。汲郡与河内郡接壤,南有王屋山、中条山、崤山,从虎牢关调兵动作较慢,于是大概率会选择从汲郡调兵。此时是汲郡最为空虚的时候。”
“让李光弼突袭汲郡,一夜之间拿下汲郡。然后汲郡以北的邺郡就成了一个孤城,被包围在我们的势力中央,派周围的将领围攻邺郡,迟早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吕諲附和道:“娘娘果然深谋远虑。只是,此计关键在于李光弼能否迅速拿下汲郡。若汲郡久攻不下,燕军反应过来,恐怕难以攻城。”
杨玉环:“李光弼是大唐名将,用兵如神。只要他行动迅速,汲郡必能一举拿下。况且,我们还有程千里在高平郡虚张声势,牵制燕军主力。此计成功的可能性极大。若是出现其他变故,灵活行事即可。”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是否可命郭子仪率军攻打长安?”她知道,长安城过段时间会发生内乱,民众们自发反击燕军的残暴统治。
这才是里应外合的好机会。
只是,总不能跟李琩说自己能预知未来。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提出这个意见。
“本王会考虑的。”李琩简单的回答了一句。
“殿下,”杨玉环突然抬头望向李琩。
“近些日子有许多人来投军,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李泌可否为我们所用?”
其实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是一个否定的答案。
李泌应该不会来。
一直以来,李泌作为待诏翰林,供奉东宫,太子李亨对他尤为尊重与优待,李泌也与李亨交好。
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所以当初李泌会去李亨身边,会帮他一起平定叛乱,再帮他坐稳江山。
而如今李亨正是被自己赶尽杀绝的。
李泌应该依旧在颍阳藏着吧。
“不知道,不如你去找他问问?本王听闻他已经归隐山林,但不知具体是在哪里。”
他是在把自己支开吗?杨玉环想。
等自己把他带出来,说不定他们都已经到前线了。
而且,杨玉环能猜得到李琩其实并不是很期待李泌加入自己,毕竟他是太子阵容的,保不齐来了之后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只是,他的确是贤臣,若是能为己方所用,的确会得到许多谋略。
而且太子都已经不知所踪,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他的势力也被彻底击垮,他再想效忠太子又有什么用?
若是求同存异,必然是最好的结局。
但最大的问题是,可能自己根本找不到他。
在偌大的颍阳里找一个人,宛如大海捞针。
杨玉环心中虽闪过被支开的疑惑,但很快便镇定下来,脸上依旧挂着温婉的笑容,轻声说道:“殿下既然信得过我,那玉环便去试一试。虽说这一路山高林密,寻找李泌先生或许艰难,但为了寻得人才,再苦再累也值得。”
李琩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有劳娘娘了。此去山林,路途艰险,一定要多加小心,本王静候娘娘的好消息。”
吕諲在一旁拱手道:“娘娘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吕某定当全力协助。”
杨玉环回以感激的目光,“多谢吕大人,待我归来,再与二位一同商讨破敌大计。”
过了一会,李琩就让呂諲先行离开了,杨玉环还留在屋内。
李琩坐在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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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上下打量着杨玉环,比当初呂諲大量她时的表情多了几分敌意。
“贵妃娘娘,”他顿了顿,“当时你说会助我一臂之力,而你只是想看看长安的月亮。”
“难道我没帮你?”杨玉环挑眉。
她这话也没说错。
这么长一段时间,虽然她为了更大机会掌握战局,获得参与讨论的资格,会思考着往李琩身边塞间谍,会有意无意地与其他将士交好,但是她的目的一直都是帮他平叛。
尽管她有时会感叹一下“有权真的很好”,但也没有做出真正危害李琩权力的事情,也并不打算去做,只是在他身边当一个能提意见的助手。
她一切行为都只是为了能有更多的机会提意见。
但是若是李琩执意与自己过不去……
那她可就不一定会干出什么了。
杨玉环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她本意是不想把李唐朝廷搅得天翻地覆的,希望李琩能对自己好一些——毕竟,她的第一要务还是得让自己好好活着。
如果威胁到她,她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就像当初,哪怕捅自己一刀,都得把李亨扳下台去。
“但你私下与多位将士来往密切,有意无意拉拢江采芹,时时找韦谔,高适等人私会,如今又让呂諲欠了你人情。你的目的真的只是去看看长安的月亮吗?”他问。
杨玉环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殿下,您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我与将士们来往,不过是关心战事,多了解些前线的情况,好为您出谋划策。他们皆是有才之士,我与他们探讨学问、时事,也是希望能汲取更多智慧,怎么就成了拉拢呢?”
她款款向前走了两步,眼神坦然地直视李琩,“至于吕諲,不过是机缘巧合帮了他一把,人情之事,他若念着,日后或许能在江陵有所照应,这于我们的大业又有何坏处?我杨玉环虽说只是一介女流,但也知道如今局势严峻。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殿下,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
李琩紧盯着杨玉环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神色中找出一丝破绽,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只有那如秋水般平静的目光。
沉默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希望贵妃娘娘所言属实,本王如今将诸多希望都寄托在你这奇思妙想上,可别让我失望。”
杨玉环微微欠身,仪态优雅,“殿下放心,玉环定当竭尽全力。只是此番去寻李泌,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还望殿下在我离开期间,万事小心。”
杨玉环点头应下,退了出去。
她打算,等培育好那些小姑娘,等大军开始出发去前线,她也出发去颍阳寻人。
虽然不知道李泌住在哪里,但是……
乐观点,见人就问,总有办法。
再隐居也不可能没有一个人知道吧?
毕竟自己从历史书里知道,他人在颍阳,已经比别人领先了好多了。
她知此次前往山林寻李泌,不仅路途艰辛,还充满未知。
李泌是否愿意出山相助,还是个未知数。
曾经的她,哪怕是进山里都是跟着旅游团走铺好的路。
从来没有这样进过山。
在军队起身前往前线的同时,杨玉环也背上行囊,带上单术维,云裳出发了。
36.杨玉环远赴颍阳,程千里虚张声势
这一次,她并没有坐马车,她骑着马。
这一段时间里,她并不只忙于提升那些女孩的能力,同时提升了的还有自己。
她跟着单术维学马术、剑术,甚至还拉着云裳一起学。
单术维总觉得自己正在被自己的主子过度利用。
每天在外面东奔西跑一整天,好不容易歇下来了,又被杨玉环拉到后院挨打了。
她的“提升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第一步,减肥。
离开玄宗的那天开始,她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控制饮食。
事实上也不需要她花多少心思控制。一路上为了防止被安禄山的军队赶上,北上的军队走得匆匆忙忙。
行军许久也得不到有效的休息,也没有充足的食物供应,再加上压力过大,她其实早就瘦下来了。
有时,她透过水面看着自己的脸,在想。
别人眼里,我还是杨玉环吗?
她知道,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把她当作杨贵妃看待了。
通过自己的努力,她改变了很多。
她改变了杨玉环的命运。
她让本该死在马嵬坡梨树下的女孩活了过来。虽然是在乱军中有些狼狈的东奔西走,但她活着。
活着......就好。
她改变了杨玉环的地位。
如今,她已经不再是皇权与男权的附庸,不再是那个象征着玄宗的爱情、大唐的繁华的贵妃。
她是杨玉环。
她也只是杨玉环。
她不是任何人的金丝雀,也不是这万国来朝的皇宫中困住的、供人观赏、敬仰的宝物。
她有了自己的生命,她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如今的杨玉环,并没有按照唐朝社会的风尚,长成那圆润的模样——国泰民安脸。
她管这个脸型叫国泰民安脸。
她成了更健康的模样。
身材变得更匀称,身体也更健康,更适合运动与战斗。
第二步,马术,剑术。
杨玉环是会骑马的。
只是占有了她身体的自己不会。
单术维问她,为何要重学马术。
他看着她,眼里写满了不解。
从哪天开始,这位贵妃娘娘开始就变了。
她有些陌生,却又令人感到亲近。
他说不上来这种感觉。
换以前,他是不敢隔三岔五跟万人之上的贵妃开玩笑的,但是他敢跟这个陌生的主子毫无压力的谈笑。
她说话的语气变了,行事的风格变了,兴趣爱好变了,她也不会骑马了。
和换了个人似的。
但那长相,又让他相信,这确实是自己的主子,杨玉环。
变得挺好的。他想。
他还蛮喜欢现在娘娘的样子的。
她不像娘娘。
像一个姐姐。
单术维比杨玉环小几岁,他发现他眼中的杨玉环,已经彻底成了一个大姐姐的模样。没有贵妃的架子,更像是家人吧。
是这种感觉吗?
单术维也说不出来。
他日复一日地在灵武城里奔跑,回到行宫里,就看到杨玉环在后花园里举着一把比较轻的剑,来回挥舞。
动作生疏、僵硬。
汗水随着幅度大的动作挥洒出,在剑尖轻轻一弹,落在地上。
但她在肉眼可见的进步。
她从马上跌下来好几次,练剑时一个没站稳,摔倒过好几次,但是她从没有停下。爬起来,拍一拍腿,就走到书房中,拿起教案,给女孩们开始讲课。
杨玉环骑着姜文珠送给她的马,云裳和单术维一左一右陪在她身边。
她们在向一个模糊的未来走去。
前方有雾,但前方有路。
杨玉环和云裳的马术并不精湛,但尽全力握紧缰绳,跌跌撞撞地在草地、泥沼、森林、大路上奔驰而过。
一座村落中,他们正在一户人家里蹭吃蹭喝。
其实他们自己带着的食物还没吃完。
但是当路过这村落,在村中小道里穿行时,杨玉环闻到了周围的一阵饭香味。
云裳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是锅盔吗?杨玉环转了一圈脑袋,试图找到气味的来源。
她在自己的世界中时,早就听说这一块的锅盔特别好吃,去李泌故居旅游的时候还专门去买了一份锅盔。
就因为这个锅盔,让她错过了飞机。
这个味道与她当时闻到的类似,又有些不同。
但是不变的是:很香。
她不知不觉地就跟着气味的方向向前走去,好像是想要闻更浓郁的锅盔香气。
走着走着就贴到人家门缝上了。
等她发现自己的鼻子贴在门板上时已经来不及了——门被朝外推开了,正正打在她的鼻梁上。
“啊!”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手里拿着水瓢出来的小孩被她吓了一跳,手一松,就把水瓢扔到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山鬼!”她大叫着向屋里跑去。
小孩大概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妇人,手中还捧着一个面篓子。
她看了一眼门口的杨玉环,俯下身去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
“别胡说,”那妇人安慰地抱了抱那个小女孩,她用她的小脸蛋蹭了蹭妈妈的衣角。
杨玉环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被撞得生疼的鼻子。
山鬼?
“实在不好意思,刚在和她讲山鬼的故事,可能是吓到她了,”妇人抱歉地说着“你们是来找我们的吗?”
她看了一圈,这三个人穿着常服,风尘仆仆,但是为首的女子皮肤晒得有些红,但也算得上是细腻,身上透露着贵气,身后一个男子的手放在剑柄上,保持着随时戒备的姿势。
这时杨玉环酸痛的鼻子缓了过来,锅盔的香味比屋外要浓郁。
“实在抱歉,我闻到有香气,就在门口闻了闻……没有想到会撞见孩子开门,叨扰了。”她一边说,一边往外退去。
妇人笑了。
“不如进来吃几块?”她问。
“可以吗?”杨玉环也是毫不客气,一听她邀请自己进去吃锅盔,眼睛都亮了。
她想:自己这样子也太没形象了……
想到这里,突然听到身后云裳似乎咽了一下口水。
没事,是云裳要吃,自己只是来陪她的。
她安慰着自己,就走了进去。
妇人做了不少锅盔,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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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竹篮中放着。
锅盔圆如满月,表面烙出深浅交错的焦褐纹路,如同龟甲碎裂。
她拿起一块,一口咬下去。外层酥脆如焦糖薄片,簌簌落渣;内瓤却蓬松柔韧,如同棉花糖里包着麦芽的芬芳。
好香!
这是真正的无公害绿色环保食材。
“大姐,手艺不错啊。”她一边吃,一边夸。
一边的小女孩一边玩着一个木条编成的小球,一边哼着歌。
“月盘碎,月盘碎,轻叩孤门问山鬼。
山鬼退,山鬼退,兄长何日把家归?”
杨玉环听着她唱的歌,简单易懂,这大概就是山鬼的故事。
那妇人笑了笑,说:“等会可以带一些上路。你们是要去哪里?”
“颍阳。”她答到。
“那你们在这里过一夜,明日再走吧。这里去颍阳还要翻一座山,紫云山中有强盗横行,晚上怕是不安全。”
“旧燕飞,新燕追,纵是往去不复回。”
她还在唱。
这歌声在这里响起倒是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
杨玉环她可不想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毕竟她不是武松。
她爽快地答应了那妇人,在她家住了下来。
妇人家有两个小卧室,她和女儿住在一个房间里,杨玉环和云裳挤在一起。
然后她们给唯一的男丁单术维打了个地铺。
“您夫君呢?”杨玉环突然想起,这里怎么只有孤儿寡母两个人住着?
妇人叹气:“他进山里失踪了。”
女孩还在哼着歌。
“山鬼退,山鬼退,门郢轻叩兄长归。”
杨玉环:……怎么这歌听得就这么瘆得慌呢?
“难道这里真的有山鬼吗?”云裳颤抖着声音问。
妇人的眼眶微微泛红,“大概是遇到了山里的强盗吧,”她哽咽了一下,“我倒是希望是山鬼,然后他也化成了山鬼……那他还能在夜里敲响我屋前的门,我还能见见他……总比现在好,孩子出生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了。”
“孩子和邻家的小孩们玩的时候,学会了山鬼的童谣,回来就问我父亲是不是被山鬼抓走了……”她说不下去了,声音满是怅然若失。
程千里远在高平,他收到军中发来的急报时,正在军营中操练。
虽然近日,燕军攻打高平的频率明显降低,甚至还销声匿迹,但他从未松懈,一直在加强城内的防守力量。
来传令的人说,这个任务十分艰巨。
必须要以最小的牺牲,调动敌军最多的兵力。
他需要扩大声势,在不发起全面进攻的情况下,让敌军误以为自己有数十万精兵。
他拿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一头雾水。
这该怎么办?
尽管他一直在积极备战,但高平城中也只有八万兵马。
甚至还有很多都是尚未熟悉战场环境的新兵。
他带着全体军队出城,驻扎在河内郡以北。
在营帐中,他来回踱步,思考对策。
突然,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营帐角落堆放的旗帜上。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有了!
37.河内郡人心惶惶,杨玉环山洞遇蛇
士兵们在河内郡旁忙碌,在短暂的停战中,他们的精神状态难得地松弛了一段时间。
他们一直在持续着一件事——插旗,搭帐篷。
他们漫山遍野的插军旗,在目光可及之处打了无数个一模一样的帐篷。
旗子用完了,就从其他地方扯下颜色相同的布料,滥竽充数插在帐篷旁。
后来,相同颜色的布也用完了,他们只要是一块布就往上放。
从远处看,就像是漫天盛开的鲜花在风中摇曳。
每一个士兵都确切地体验到了狡兔三十窟的感觉,有些年幼就来当兵的孩子们,甚至抓住这个战间空隙的时间,和战友们玩起了捉迷藏。
你永远不知道你的队友会从哪个帐篷里蹦出来吓你一跳,就像永远不知道你的敌人从哪里给你一个冷枪。
这是程千里在军中巡逻时获得的最大感悟。
他们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把营地范围扩张到正常大小的三倍。
营地扩大了,如何防守也是一个大问题。
如果有一处角落被燕军所渗透,防守不当的话,甚至无法及时发现。
所以他加大了巡逻力度,士兵们分成好几批,连轴转在军营中巡逻,每一个帐篷都不放过,生怕一个空帐篷里藏了人。
哪怕是这样,还不够。
人还是不够多,架势还是不够强悍。
当压迫感不够强时,城内的燕军可能会抱着“以少胜多”的心态,与他们奋力一搏。
如果要他们向汲郡请求外援,需要让他们对这个阵势感到绝望。
每日清晨,他们都敲响集结军队的鼓点。
军营的各个方向都放上了巨大的战鼓,找力气最大的士兵奋力敲击。
明明只有北方驻扎了唐军,燕军竟有一种四面楚歌的感觉。
战鼓如雷,城墙都在颤抖。
这段时间,程千里天天在城门前的空地上练兵,但就是不攻城。
他把那有限的一群士兵一次又一次地拉出去走队形,舞刀弄剑。
士兵们穿上盔甲,根本分不清这是不是同一批人。
只知道他们有很多兵要练,甚至多到需要分批练习。
还有一些人混进城内给他们散发谣言。
舆论战与心理战,是每一场战争的关键。
他们抓住了这一点,把燕军的心里彻底击碎。
那些人一进去,就去河内郡的酒楼茶馆里疯狂消费。
一边消费一边大声讨论门外的伏兵,说大唐要开始反攻了,他们集结了二十万大军驻扎在城外。
听的城内百姓热血沸腾。
他们被燕军压迫了这么久,早就想反抗了。
只是没有一个统一的领导,但凡有一点集结的苗头,就会被燕军武力打压。
燕军听到这个消息可就没有那么高兴了。
他们本就看着那么多帐篷产生了巨物压迫感,每天惶惶度日,一听“二十万大军”这个消息,想投降的心都有了。
或许......现在投降还来得及保住一条命?
河内郡内。
守城将领已经做好准备,让唐军前来自投罗网。
可是他没有想到,来的唐军有这么多人。
甚至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超出了他情报中,唐军可及时调动的人数的预估。
他一脸凝重地问一旁的情报员:“你确定他们能调动的人数不超过五万?”
“也可能......有八万?”他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可是城墙下连绵不断的帐篷,那哪里是八万军队?
感觉都要二十万了。
唐军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的?
难道是把周围的军队也全召集来了?
也不对,两城对垒已久,周围的地区早已被打成空有皮囊才对。
难道是程千里从远处叫来了援军?
大唐人人自危,哪来的那么多援军?
难道是他向吐蕃、回纥等地求助了?
想到这里,他一拍大腿。
这就有道理了。
怪不得他们的旗帜花里胡哨的,什么颜色都有。
原来是像这些胡人求助了。
如今河内郡的守将是安禄山的亲信,曾经一同与他做偷羊贼的胡人。
他嘲弄的笑了笑。
用胡人来征服胡人,你们唐军还真是一击即碎。
之前那么大排场,如今不还是得看我们胡人的脸色?
不过,这么多人,他还是有些慌乱。
按理来说,已经派人给他们送信,告诉他们城内有埋伏,可与他们内外呼应一同攻城,那么,他们理应不会派遣太多部队的。
毕竟都已经有内部援军了,派一小部分主力来协助程千里攻城不就可以了?
尽管城内已经做了不少防御部署,但依旧没有想到,他们会派这么多人来。
他们的胃口没有那么大,本来只是想给刚集结好的唐军一个下马威,可没打算在这里将唐军全部歼灭。
不过都已经兵临城下了,逃避也不是办法。
他深吸一口气,对身旁的人说——去汲郡求援,让他们派兵前来支援。
有人想投降,就有实战派真的会去投降。
“二十万大军”的消息在城内传开的那几天,有些将领认为自己很有先知,很会审时度势,于是二话不说带着自己的行李就跑到了唐军的阵营里。
他们都是带着诚意去的,投诚路上还会杀几个小兵表达一下诚意。
可惜他们的诚意没有一点用处。
唐军不接受他们的投降,唐军一看到他们就把他们绑住,然后直接送回高平城关押起来。
然后再对河内郡放出消息,说他们已经接受了投降,唐军会善待每一个来投诚的有志之人。
一时间,河内郡一片混乱。
守将看再这样下去,河内郡不攻自破,于是亲自抓住了几个试图投降的将领,直接斩首示众,再把他们的首级挂在城门里。
但凡想要出城门,都能看见他们瞪大的双眼。
城里的局势这才稍微稳定了一些。
杨玉环睁开眼睛,此时已是清晨。
云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她已经收拾好了行礼,只要杨玉环准备好,随时可以出门。
妇人已经给他们包好了一包锅盔,杨玉环满眼感激地收下了她的礼物,给她留下了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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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子。
蹭吃蹭喝,还蹭了一晚住宿。
在这样的乱世中,妇人尽全力的帮了她们,让杨玉环心里暖暖的。
三个人出发,向紫云山走去。
紫云山山势如刀削斧劈,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勾通上下,让杨玉环想起之前听过的:“紫云自古一条路。”
杨玉环一路上看到许多洞穴,他们很忐忑地绕着洞穴走,根本不敢靠近一点。
谁也不知道那些洞里有什么。
大雾弥漫,紫云笼山。
她突然想起,传说中“女娲补天”的地方似乎就叫紫云山。
李白的将进酒也在这里落笔。
想到这里,她突然感觉这荒郊野岭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云裳,你看那个洞穴的形状,像不像单术维?”她指着一旁的洞穴,戳了戳云裳,小声问。一边说,还一边心虚地看了一眼走在前面开路的单术维。
云裳定睛看了一眼那个洞穴,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像!”她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到单术维身边,拍了拍他——“你看!和你的脑袋严丝合缝!”
圆圆的洞旁边似乎有两个耳朵,耳朵下悬挂着铃铛一样大的耳垂。
单术维的耳垂很大,杨玉环看着就觉得捏起来手感一定很好。
单术维盯着洞穴看了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云裳走到洞穴旁边,在空气中作势戳了一下洞穴的大耳垂,单术维才猛地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脸微微红了红。
“离洞穴远些,注意安全,小心有蛇。”他威胁道。
云裳一听那句“小心有蛇”立刻闪回了单术维身后。
单术维满意地笑了笑。
突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杨玉环和云裳还没反应过来,他拉起两人就往洞里钻去。
有人!
他们缩在洞穴里听着外面的声音,外边应该是有一群山贼土匪,一边走一边闲聊。
他们三人窝在洞里,大气不敢出,盼着他们快些离开,自己好出去。
突然杨玉环似乎感受到身旁云裳在发抖。
云裳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似乎是在克制着自己不要叫喊出声,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靠着洞穴外透进来的微弱光芒,杨玉环看到云裳的双眼充满恐惧,死死地盯着面前。
她循着云裳的目光向前望去,瞳孔一震。
有蛇!
单术维你个乌鸦嘴!
单术维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他拔出了身上的剑,死死地盯着不断向前试探的蛇。
蛇似乎已经发现了他们,三角形的脑袋微微抬起,吐着信子,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蛇似乎感受到了他们的紧张,身体慢慢扭动起来,发出 “沙沙” 的声响。云裳的双腿微微颤抖,她很想转身逃跑,但理智告诉她,此刻任何突然的动作都可能引发蛇的攻击。
他们三人一步一步地往一旁挪去,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杨玉环随手从身边的地上拿起一根木棍,紧紧握在手中。
如果蛇突然扑过来,她做好了准备直接一棍砸过去。
突然,那蛇向着云裳的方向飞扑而来。
38.玉环落土匪之手,玄宗抵天府之国
云裳的双腿在地上狠狠一蹬,想要往后退一点,躲开这条蛇的攻击。
但是背后是石头和泥土,她的后背在洞穴上蹭了一下,再也没有往后移动一点半点。
它全身覆盖着粗糙干裂的鳞片,缝隙间渗出令人作呕的黏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青灰。
它在飞快地接近着云裳,那一瞬间,云裳在想,黑白无常的镰刀落下时是不是就是这样的速度。
她依旧紧紧捂着嘴,防止发出一点声音。
当那蛇即将触碰到云裳的脚踝时,单术维拔剑狠狠地砍了上去。蛇一下被劈成两半,三人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
突然,洞外有人说——“老大,您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听这声音,他们大概是刚路过这个洞的洞口。
那天,上天和你开了个玩笑,送给你这辈子都遇不到的巧合。
剑锋碰到一旁的石头,发出清脆的“锵”的一声。
那声音在洞穴中反复回荡,顿时,洞穴中“锵锵锵锵锵”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洞里有人!”另一个声音说。
瞬间,脚步声加快,他们向洞中跑来。
三人快速往山洞深处跑去,可没走两步,就发现这是条死路。
单术维说:“对方至少十个人,我们没有胜算。”
谁也无法确定一群土匪遇到他们后会怎样。抢劫是肯定会发生的事了,杨玉环只希望能保住性命。
“云裳,等会咱们两个别动手,等机会。”
她想先掩藏住自己也会的一点点三脚猫功夫。
虽然这三脚猫功夫可能打不赢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但是万一关键时刻能派的上用场呢?
反正等会他们都进来的时候,这三脚功夫才是一点用都没有。
云裳还没来得及点头回应她,门外的十几个人就冲了进来。
单术维看他们进来,拔剑就冲过去。
他们看到单术维手上有剑,还带着两个弱女子,就自动无视掉了杨玉环和云裳,全力围攻队里唯一战力。
单术维分身乏力,根本招架不住这么多人的同时攻击。
杨玉环仔细看着这群强盗中唯一的围观者,他怀中抱着一个大刀,靠在洞口单术维的耳垂处,观摩着这场战斗。
他大概就是这群人口中的“老大”。
她小心翼翼地从互殴的一群人身旁绕过,在走到洞口处时,那老大抬起刀架在单术维的另一个耳垂处,堵住了洞口,上下打量着杨玉环。
这目光看得杨玉环很难受。
与呂諲看她时的感觉不同。
呂諲在看她的灵魂,看她的意识,看她是否是值得自己信任的队友。
而这个人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个美丽的衣服,或者说,他在看一件吸引人的玩具。
她作出害怕的神情,在身上大兜小兜翻了一遍,手中捧着银子和那老大说:
“银子给你,可以不要伤害我们吗?”
她想趁着和老大说话不注意时,掏出匕首给他一刀。
但那老大似乎戒备心极强,一直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杨玉环眼见无法找到机会攻击他,只能暂时先放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伸出刀尖,轻轻挑起杨玉环的下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小娘子生得这般娇嫩,那些银子算个屁?不如跟老子回寨子当压寨夫人!”
接着,他对着里面打成一团的人们大声喊:“留活的!”
话音未落,一大群喽啰如恶狼般扑向逐渐没了力气的单术维。单术维奋力挣扎,却双拳难敌一大堆手,很快就被反剪双臂,动弹不得。
而云裳也未能幸免,被粗绳紧紧捆住手腕,绳索深深勒进她的皮肤,疼得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杨玉环笑得牵强,长得好看救了自己一命。
没想到长这么大,还能体验一次被拐进深山。
他们三个被绑得结结实实,后面有人押着她们,往山顶走去。
这群人没有走之前她们走的那条路,而是在岩石和树木间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走到一条杨玉环没看到的路上。
这条路十分隐蔽,但是出奇的好走。
坡度比原先的路平缓,石头也被搬开放到了旁边。
似乎是他们自己走出来的一条路。
“老大,你有几个压寨夫人?”杨玉环也学着那群人的语气管他叫老大。那老大大概三十岁左右,干练硬朗,甚至比有些喽啰的年纪还小。
她知道这种地方都是实力至上的,他能混上老大,说明还是有点本事的。
“以前有过一个,死了”他回头看了杨玉环一眼,威胁地说“她要跑,被发现了,躲避追击的时候掉下山崖了。”
“老大,上一个压寨夫人也是叫你老大吗?”她保持着平静、甚至有些好奇的语气,让他们听不出来一点反抗的感觉。
在那群土匪眼里,这简直就像是一个自愿跟着老大走,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姑娘。
“叫我岳景。”
紫云山的山顶十分平坦,像一个被精心打磨的玉盘,稳稳地搁置在天地紫云之间。
玉盘上,是吞云寨。
杨玉环和云裳被扔进一个木屋里,单术维被单独关押。
由于她们一路上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等到山顶的吞云寨后,就解开了绳。但木屋的门窗依旧被紧紧地锁着。
门外有小喽啰守着,杨玉环和云裳不敢大声说话。
杨玉环:“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云裳:“没有,他们几乎没有碰我,单术维好像被打的挺惨的。我刚才听后面几个人说,他被关押了。”
受苦的怎么总是他?
杨玉环心想,等一切结束得好好给单术维放个假。
玄宗南下的一路之上,风餐露宿,兵荒马乱。
百姓流离失所,哭声遍野,曾经繁华的城镇如今满目疮痍。
玄宗坐在车辇之中,望着窗外这衰败的景象。
杨国忠的专权误国,安禄山的狼子野心,将他一手缔造的开元盛世毁于一旦。
终于,一行人抵达了成都。
成都城一片繁华,店铺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与一路所见的破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颍王李璬早早便带着成都官兵在城门口恭迎圣驾。
当玄宗的车辇缓缓停下,颍王李璬快步迎上前去。他身着一袭素色锦袍,剪裁得体,袖口与领口处绣着精致的暗纹,彰显出皇家的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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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不失淡雅。
面庞白皙如玉,轮廓线条柔和,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温润气质。
双眸明亮而有神,恰似一汪清泉,那里面放着的,是他读过的诗书。
在这乱世中,颍王的气质格格不入。
颍王,李璬。他就像是书画中走出来的雅士。
“父皇!”他快步走上前去,亲自伸出手付玄宗下车。
玄宗干瘦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颤颤巍巍地走了下来。
玄宗缓缓走下车辇,看着眼前富庶的成都,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许,他长舒了一口气,似乎在这暂时寻得了一丝安宁。
那一瞬间,他就像是回到了以前,他只是一个南下狩猎的君王,没有安禄山的叛乱,也没有永王的威胁,他身边还有盛唐,还有杨贵妃。
刚在行宫安定下来,他就喊来了高力士。
“老头子。”他说话的语速很慢,这是经历过沧桑的语速。
“陛下。”
“派人去打听玉环的下落,她应该已经好了吧,怎么还没有消息?把她带回来。”
“遵命。”
“你说,玉环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她那么爱朕,如果醒了,早该回来了……她是不是再也醒不来了,或者在路上遇到了叛军?”
玄宗不知道,当然,高力士也不知道。
他说不清自己是在问高力士,还是在自说自话。
高力士答到:“娘娘是有福之人。”
对啊,玉环是有福之人。
她陪朕走了这么久了,就连金城驿、马嵬驿那么多变故,她都撑了下来。
我的玉环……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玄宗想着,握紧了手中的锦囊。
里面放着杨玉环和他的一缕头发。
成都行宫的夜晚,静谧而深沉,唯有行宫之内,烛火摇曳。
李璬端着一碗精心熬制的补汤,轻步走向玄宗的寝宫。
踏入殿内,颍王见玄宗正坐在榻前,神色疲惫,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他赶忙上前,恭敬行礼,轻声说道:“父皇,儿臣听闻您一路劳顿,特为您熬制了这补汤,还望父皇能饮下,调养调养身子。”
玄宗缓缓转过头,看着眼前的颍王,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他抬手示意颍王起身,说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颍王将补汤放在一旁的案几上,亲自盛了一碗,小心翼翼地端到玄宗面前,说道:“这汤是儿臣按照宫中太医的方子,选用上等食材,精心熬制了几个时辰才成的。父皇,您尝尝。”
玄宗喝了一小口汤,他想起了不知所踪的李亨,想起了远在前线的李琩,想起了野心勃勃的李璘,想起了那些不起眼的,在角落里生长的皇子,想起了以前,被他抹杀在世上的每一个孩子。
他自诩权谋家,在自己的家庭中,用全力压制着每一个人,导致孩子们都没体验到太多来自父亲的安全感——这个一日杀三子的父亲。
但现在,他在颍王面前,突然想扔下这一切,去做一个享天宜延年之乐。
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有一个关爱自己的儿子。
但……平静的夜晚很快就被打破。
门外传来了禁军的喊叫——“郭千仞谋反逼宫!”
39.郭千仞围困行宫,李光弼夜袭汲郡
李璘到成都后,丝毫没有休息。
他像是一个工作狂,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结果,和吃了仙丹似的精神百倍。
月色如水,洒在城中的街巷。他身着一袭玄色锦袍,腰间佩着一柄寒光闪烁的宝剑,匆匆赶往鲜于叔明的府邸。
叩响府门,门童引他入内。庭院深深,静谧中透着几分威严。
鲜于叔明已在厅中相候,见李璘进来,起身拱手行礼:
“殿下一路车马劳顿,刚到成都便屈尊到访,实在令寒舍蓬荜生辉。”
李璘赶忙还礼:“叔明兄客气了,一直听闻您在成都的种种功绩,今日得见,深感荣幸。此次前来,一是久仰叔明兄大名,特来拜会;二是有些要事,想与兄台相商。”
鲜于叔明微微颔首,抬手示意李璘入座,又命人奉上香茗:“殿下谬赞,不过是为百姓做些分内之事。殿下但有吩咐,叔明定当知无不言。”
李璘也不客套,轻抿一口茶后,开门见山地说道:“叔明兄,如今这天下大乱,我大唐江山岌岌可危。父王避难蜀中,各地人心惶惶。”
鲜于叔明目光平静,神色恭敬却又不失沉稳:“殿下有话但说无妨。”
“我观叔明兄在这成都根基深厚,威望颇高。朝中暗流涌动,您若能与我携手,日后这大唐的朝堂,必定有叔明兄的一席之地。”
“殿下,”鲜于叔明给他又添上茶,说:“朝中暗流涌动,在成都您初来乍到,您可有能让我跟随的本钱?”
“我鲜于叔明效忠于朝廷,不效忠于朝廷中的任何一人。”他义正言辞道。
李璘轻笑一声,“你兄长曾与杨国忠交好,频频受他提携。”
鲜于叔明一听这话,语气变冷:“最后他因忤逆杨国忠,被他罢官,死在他乡。”
鲜于叔明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李璘,续道:“我兄长一生刚正,却因杨国忠那等奸佞小人落得那般下场,这朝堂的黑暗,我看得清清楚楚。殿下所言携手,无非是想借我之力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我若因此卷入无端争斗,又与那些为私利而不顾苍生的人有何分别?”
鲜于叔明的兄长是鲜于仲通。
他曾经依附于杨国忠,希望权倾朝野的杨相国能够给他一个庇护。
他处处支持杨国忠,当杨国忠遭受非议时,他总是站在杨国忠的身旁,与朝堂上的官员横眉冷对。
杨相国也确实帮助过他。
当讨伐南诏时,鲜于仲通战败,南诏与吐蕃沆砀一气,唐军统帅鲜于仲通“仅以身免”。
杨国忠掩盖了他讨伐南诏的败绩,并把他提携为京兆尹。
可是杨国忠,也并不是处处正确的。
有时候,他的祸乱朝纲也会让鲜于仲通难以接受。于是渐渐地,他开始违背杨国忠的意见,他开始不再成为杨国忠的附庸。
其实,他是矛盾的。
他不想再做杨国忠的走狗,他想成为一个单纯效忠于朝廷的臣子。
但是,他跟随杨国忠那么久,他知道杨国忠会排除一切异己。
他一边疏离着杨国忠,一边向他示好。
天宝十二年,他申请在尚书省门为杨国忠刻碑,以颂扬他的功绩。
但没过多久,这岌岌可危的表面平和被杨国忠撕裂。
他因违背杨国忠而被他贬谪。
背井离乡的路上,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宫墙。
他自由了。
现在,他不再是杨国忠的附庸。
他的立场不再需要反复斟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只代表着他自己。
他在自由的路上越走越远,却祭奠了自己的健康。
他说,这是他为虎作伥的报应。
天宝十四年,鲜于仲通客死异乡。
李璘脸色微变,还欲再劝:“叔明兄,你只看到眼前的争斗,却没看到未来的大势。若能助我成就大业,我定当整顿朝堂,还天下一个清明。”
鲜于叔明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背对着李璘,望向庭院中被月光照亮的翠竹。
“殿下莫要再言。我在这成都多年,深知百姓想要的不过是安稳日子。此时若因一己之私参与朝堂纷争,只会让更多百姓陷入水深火热。我既受陛下委派治理此地,便要为这一方百姓负责到底。”
许久,他没听到李璘的声音。“殿下,一路辛苦,是否要留在这里吃点什么?”
“不了,我回去了。”说完,李璘就走了出去。
等李璘出去后,鲜于叔明立刻抽出一张纸,在昏暗的烛光下写了一封信。
封好后,叫来了站在门外阴影中的暗卫。他站在黑暗里,就像是翠竹的影子。
暗卫带着那封信,又消失在了黑夜里。
李璘从鲜于叔明府邸出来,心中正窝着一团火,他紧了紧披风,疾步往行宫走去。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四周静谧得有些压抑,只有他沉稳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响。
就在他快要行至行宫时,一名手下匆匆从暗处闪出,单膝跪地,急切地汇报:“殿下,刚探听到消息,郭千仞似乎正在集结其党羽,有围攻行宫的迹象。“
李璘闻言,脚步猛地顿住,眼中闪过诧异,转瞬便被兴奋与野心填满。
他微微仰头笑着,低声喃喃:“这可真是天赐良机。”
随即,他目光一凛,沉声道:“那我给这把干柴添一把火。”
他凑近手下,低声吩咐:“即刻调遣咱们的将士,务必悄无声息地将行宫周遭严密监控起来,绝不能让任何消息传出。把守住各个要道,但凡有试图通风报信的,格杀勿论。”
李璘望着行宫的方向,心中暗自盘算。
如今玄宗被困行宫,一旦郭千仞进攻,局面必定大乱。
而他封锁消息,就等于切断了玄宗向外求援的可能。
待这场乱局闹得足够大,他便能以“救驾”之名,堂而皇之地介入,到那时,整个局势都将被他掌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愈发深沉,仿佛一块巨大的黑布,将整个成都城裹得严严实实。
李璘站在一处高楼上,俯瞰着行宫的动静,心中满是期待。
他想象着不久后,自己身披战甲,威风凛凛地踏入行宫,成为众人瞩目的救星。
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仿佛已经触手可及。
这段时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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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试过拉拢很多人,但有不少人并没有给他好脸色。
像鲜于叔明这样,都是给他面子了。
他也见过破口大骂一顿,然后扬言要告诉皇上的。
不过遇到那种情况后,前脚他踏出那人的院子,后脚那人就被暗杀了。
他往返在成都各个世家家族的府邸间。
也有不少人在之前就已经通过书信投靠了他,他向那群人许诺了加官进爵,他们也同意听从自己的吩咐。
混乱是阶梯。
郭千仞的这场闹剧中,李璘要让自己成为受益人。
而且,是唯一的受益人。
远方,战场前线,李光弼派去汲郡打探消息的探子回来了。
他们说,汲郡军备空虚,几乎大半军队都被调离去了河内郡。
他们白天按兵不动,在汲郡附近悄悄地安营扎寨,用山林掩藏住了军队的痕迹。
夜幕浓稠地涂抹在天地之间,将大地严严实实地包裹。
朔风凛冽,似鬼哭狼嚎般在旷野上横冲直撞,卷着刺骨的寒意,让周遭的一切都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
李光弼身披重甲,伫立在高坡之上,冷峻的目光穿透这无边的黑暗,紧紧盯着前方那座影影绰绰的城池。
这几天的月亮本就不亮,又起了大雾,站在城墙上向下看去,雾蒙蒙的一片。
城中灯火稀疏,在狂风中摇曳不定,宛如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好似在无声宣告着防御的薄弱。
“弟兄们!”李光弼压低声音,却让每一个字都饱含力量,在队伍中清晰传开,“今晚,便是我们建功之时!城中敌军防备空虚,正是天赐良机,此番突袭,定要一举拿下!”
随着一声令下,大军如潮水般悄无声息地涌动起来。
步兵在前,猫着腰,脚步急促而沉稳,手中盾牌交错;骑兵紧随其后,马蹄裹着厚厚的棉布,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当靠近城门时,几名身手矫健的士兵迅速扑向守卫。
未等守军反应过来,寒光一闪,利刃已封喉。
他们开始撞击城门。
这声音惊了城墙上的守军,他趴在城墙边往下看,迷迷糊糊看到几个人影。
他立马吹起了号角。
唐军来了!
但已经晚了。
号角的声音刚响起,已经有士兵用梯子爬上了城墙。
角声被夜色埋葬。
没几下,城门就被撞开了。
李光弼一马当先,率先冲入城中,高呼:“杀!”
刹那间,喊杀声如惊雷炸响。
士兵们挥舞着长枪大刀,向城中各处奔去。骑兵的战马如蜂群般涌入,敌军从睡梦中惊醒,惊慌失措,仓促应战,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有的士兵还未拿起兵器,便已倒在血泊之中;有的试图组织抵抗,却在唐军如潮水般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李光弼势如破竹,迅速占领了各个要点。
他指挥若定,不断调兵遣将,将敌军的防线一点点撕开。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没有给敌军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
40.紫云山上惊旧梦,颍阳路上觅新途
岳景在和小弟们一起喝酒。
有人抬起头,把一碗酒一饮而下,说:“老大,我看这次这婆娘挺配合你的,在那不喊也不叫,是不是她也看上你了?”
另一个看着年轻些的竖起食指左右晃了晃:“尊敬点,叫夫人。”
“老大,她是哪来的啊?不会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吧?”
岳景还没说话,旁边就有人说:“想什么呢?老大会抢穷人做媳妇吗?”
“可能是,她身旁有两个随从。”岳景喝酒有些上脸,他的脸都有些红。
“哎,老大,我看她和你妹妹长得蛮像的。”说话的是当初在山洞里就见过杨玉环的一个小喽啰,他跟着岳景很久了,他依稀记得,老大曾经有个妹妹,但七年前跟着一个男的跑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岳景“啪”的一下把碗砸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酒从碗沿溅出来,滴在岳景的手上。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七年前,岳景还不是这里的老大,他只有二十岁出头,有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
有个男子来山上挖野菜,不慎摔伤了。
他发现那个男子时,他正蜷缩在一个山洞里,似乎已经晕了过去。
他们吞云寨的人,虽然个个都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什么礼仪道德,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抢过穷人的钱。
他们向来都只会截胡路过的富人的车马。
有时,遇到在山上迷路的行人甚至还会收养。
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无恶不作的土匪帮子。
他们是针对富人无恶不作的土匪帮子。
当岳景看到那男子后,把他背了起来,带回寨子中,让他住在自己家里。
他的妹妹岳灵看他可怜,亲自在他身边照顾他。
可当那男子醒来后,岳景越看这个场面越不对劲。
那男人看岳灵的眼神,让他没来由的生气。
他们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他偷偷听到,岳灵甚至管他叫刘郎。
刚开始,岳灵还只是照顾他喝药,换药是由岳景来做的,后来岳灵开始亲自给他换药了。
他喊来岳灵,说男女有别,让她不要毁了自己的清白。
但是岳灵却告诉他,自己和刘郎两情相悦,刘郎说等自己痊愈后会十里红妆娶她,想要她跟自己一起走。
岳景发了好大的火,他也知道他不太该过度干涉自己妹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讨厌那个人,但他就是主观上感觉这个男人不靠谱。
第二天,他敲响了岳灵的房门,想找她道歉。
但是没人回应。
“不要不理大哥,好吗?”
他等了很久,没有一点声音传来。
他踹开了门,屋里空无一人。
他收留的那个男人也不见了。
岳景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
他踉跄着走出房门,大声呼喊着岳灵的名字,声音在寨子里回荡,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她有一个多可爱的妹妹啊。
他被官兵打伤时候,哪怕岳灵什么也不做,就坐在他身边,躺在床上的他都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在他眼里,自己的妹妹就是整个世界。
他不愿再回忆下去。
他救了人,但那个人却抢走了他的妹妹。
他甚至不知道那个男人家境如何,是否成家。
说话的那个人立马闭嘴了,周围的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话。
“是挺像。”他闷闷地说。
喝完酒,岳景来找杨玉环培养感情了。
他醉意未消,走路也不稳当。
杨玉环坐在榻上静静地看着他。
她现在也不装了,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岳景似乎没看出来她的疏离,他一屁股坐在杨玉环身旁。
“你是谁家女儿?”他问。
“我乃杨府之女,父亲杨玄琰,至于家门之事,与你何干?”
他并不认识什么杨玄琰,他也并不是很关心这。“杨府……” 他喃喃自语,“那必定是富贵之家。”
他问:“留在这里,好吗?我不娶你,但我想要你留下,我想保护你。”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一见到杨玉环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他想把她留在身边,于是直接说要让她做压寨夫人。
也许是他不愿去想起岳灵吧,他一直没有意识到,杨玉环长得很像自己被拐走的妹妹。
刚才那个人提醒了他,两个人的面孔突然重叠。
那一刻,岳景知道了,他不能娶她。
没有了自欺欺人的那一道屏障,杨玉环就总让他想起岳灵,哪有哥哥娶妹妹的道理。
但......他想保护杨玉环。
可能是给妹妹的补偿?
他也说不清。
他抬头看着杨玉环,杨玉环面无表情地往床脚挪了两步,离自己更远了些。
岳景笑了。
一个土匪,把她绑到寨子里要她做压寨夫人,结果突然反悔要保护她,疯子才会相信。
“想看看秋天的样子吗?”
岳景没听懂。
杨玉环补充道:“火焰在枝头燃烧,像极了秋天的枫叶。如果你为了保护我而留下我,那我会烧了你整座山。”
刚说完,她不等岳景反应过来,把醉醺醺的他摁倒在床上,从袖中掏出藏了很长时间的匕首,抵在他的脖颈处。
多好的机会啊,他喝的烂醉,基本没有反抗能力。
土匪只会向实力低头,很难会有集体精神。只要杀了山大王,底下的杂兵就会开始自相残杀,自己趁乱偷偷溜走,没人会顾得上他们几个被抓来的胡虏。
恍惚间,岳景好像看到妹妹在自己眼前。
“你…… 当真如此绝情?” 岳景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我已说过,不娶你,只是想护你周全。”
杨玉环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周全?在你将我掳来之时,便已无周全可言。你这土匪窝,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今日你若不放我走,这山林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杨玉环想起了她那个时代里被拐到山里的那些女孩。
这群人不仅要把他们的身体困在荒山一角,还会把他们的心理也摧毁,牢牢捆在自己身边,像是圈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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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家畜一般。
她可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她不会对做出这种恶行的人产生一点依赖。
“好,我放你走。” 岳景沉默片刻后,突然说道。
杨玉环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岳景会如此轻易地松口。
“我担心你,我派几个兄弟护送你下山。” 岳景接着说道。
“不需要。” 杨玉环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有同伴。你只要打开寨门,放我们离开即可。”
“你要去哪里?”岳景问。
“颖阳城。”
岳景“我放你出去,算是给你一个人情。我也请你帮我一个忙。”
杨玉环:“你搞清楚,你把我绑过来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你放我出去是你应该做的。”
她当着岳景的面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真搞不懂这个自大的土匪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但岳景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这句话上,也没看到她的表情。他自顾自地说:“不管在哪里,如果你碰到一个长得和你很相像的女孩,能否传个消息来,告诉我她过的好不好?”
“她叫什么?”杨玉环心想,和大唐第一贵妃长得像,那女孩应该也是一个大美人了。
“岳灵。她是我妹妹,被我救到寨里的一个男人拐走了。帮我告诉她,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岳景本来是想让杨玉环劝妹妹回来的。
但是他转念一想,杨玉环并不想要他的保护,或许岳灵也更喜欢山外的自由。
他也没有什么理由把妹妹禁锢在这紫云山上。
岳灵该有自己的世界。
如果......那个男人待她不好,她会回家的。
杨玉环心中一动,她看着岳景脸上那复杂的神情,突然意识到,这个土匪头子或许并没有山下那户人家说的那么无恶不作。
但她很快便将这份触动压下,冷漠地点了点头:“若真有这么个人,我自会留意。”
岳景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递向杨玉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上山来找我。”
“你们知道李泌吗?”杨玉环问。
岳景:“没听过,但我可以派人在附近帮你寻找。”
“那多谢了。”
说罢,杨玉环转身,快步走出房间。她找到了云裳和单术维,唤醒了沉睡中的两人。
单术维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走路有些一瘸一拐。
岳景已经下了命令,让任何人都不要阻拦他们三人的行动。来到寨门前,负责看守的土匪早已接到岳景的命令,不敢阻拦,乖乖打开了寨门。
“娘娘,你是怎么做到的啊?”云裳好奇的问。
“有的人的容貌优秀到能用来招好运,比如我。”
这话有道理,她确实是因为容貌像岳景的妹妹才被善待的。但是在云裳听来,这话就是她敷衍的自夸。
“也有的容貌能带来不幸,比如单术维的耳垂。”云裳小声嘀咕着。
她的嘀咕被单术维听到了,单术维瘸着腿跳到她身边,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但这样子属实太滑稽了,杨玉环和云裳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们欢声笑语地下了山,走上了通往颖阳的大陆上。
41.剑南鲜血染龙袍,河内夹击收城池
颍王李璬走到窗边,看向窗外的一片混乱。
士兵们举着火把四处奔跑,火光中闪过剑芒,火把掉落,点燃一旁的草木,身影也倒在草丛中。
禁军们从行宫各个角落赶来,但根本无法抵御来势汹汹的进攻。
玄宗问:“怎么回事?”
他派李璬提前来剑南,为的就是让他替自己先扫平障碍。
怎么还有人逼宫?
“儿臣不知,郭将军前些时日并无异样。”
他方才已经派近侍去给行宫外的驻军送信,让他们赶来救驾。
但是不知为何,并没有援兵前来。
他派出去的人,就像是石头扔进了海中,掀起的涟漪瞬间就被抹平。
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李璬想。
玄宗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用一只手将自己从桌上撑起来,另一只手颤抖着,伸向一旁,他在桌上拿起了毛笔。
他动作十分慌乱,拿笔时碰倒了一旁的瓷瓶。
“璬儿,快,快,拿纸来!”他说话的语速很快,很急。
李璬也不再在窗边往外看。
窗外厮杀的声音不绝于耳,刀剑砍过盔甲的金属碰撞声、士兵身体落地的声音,离这里越来越近。
禁军已经要撑不住了。
他们纷纷后退,死守住宫门。
在宫门前,他们用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
拿着长枪的士兵举着枪,越过小山,扎进禁军的心脏。
李璬在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一张纸,铺在玄宗面前。
玄宗强撑着身子,挺直了腰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依旧有着帝王的威严。
那一瞬间,他甚至忘了该怎么写字。
自己一生中,在立太子一事上反复无常,为了提防自己的儿子也费尽了心机。
没想到,等到晚年,他在这么一座行宫中,仓促的留下传位的诏书。
他想,这件事与李璘必脱不掉干系......
一路上,他的野心早已显露,他要的不是太子之位,而是这龙袍。
当李亨心生异心时,玄宗还算是有些权力在手,他能够去惩治李亨。
但是现在,在李璘的蚕食鲸吞下,他发现自己已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
最后,在自己身边的只剩下李璬一个人,看着他用这只曾写下《霓裳羽衣曲》的手,去写传位的诏书。
“朕受天命,统御四方。然今危在旦夕,特命寿王李琩继承大统,安定社稷,百官听令,共扶新君,恢复纲常。”
他把诏书卷起来递给李璬。
“璬儿,务必将此诏书送到琩儿手中,大唐的未来,就靠你们了。”
李璬双手接过诏书,刚要开口,一阵剧烈的撞门声传来,行宫的大门摇摇欲坠。
仅剩的忠于玄宗的禁军已经全军覆没了。
他不擅武术,只是吟诗作赋,否则如今还能带玄宗突围出去。
玄宗把笔放回原位,桌子也整理成未曾写过字的样子,说:“去开门吧。”
说完,他又拿起方才李璬送来的汤,喝了一小口。放了这么久,汤已经凉了。
李璬点了点头,默默看了玄宗一眼。
他款步走向宫门。
他刚把门打开,一群身穿重甲、全副武装的士兵涌了进来。
他们一进来,就把李璬押住了。
士兵们围着玄宗的桌子占了一圈,不敢靠近。
就在这时,门口的士兵站成了两排,郭千仞走了进来。
他面对着皇帝站着。
郭千仞昂首挺胸,居高临下地盯着玄宗,仿佛要将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帝王看穿。
玄宗放下手中的汤碗,神色平静,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双手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他仰头回视郭千仞,冷冷道:“郭千仞,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犯上作乱,就不怕背负千古骂名?”
郭千仞听闻,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宫殿内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千古骂名?陛下,如今这天下,早已不是您说的算了。您看看,来救您的禁军有多少?您再看看,现在您一挥手,还剩多少人会来救驾?”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迈了几步。
“陛下,您自己从长安出来的。长安城才是你们李家的天下,出了长安,这天下之主,为何不能换我郭家?”
玄宗听闻郭千仞这番大逆不道之言,气得脸色铁青。“长安城即便远在千里之外,可大唐的忠义之士遍布四方,他们岂会眼睁睁看着你篡权夺位?”
“父皇,”李璬想向前走一步,但他身后用刀抵着他脖子的人死死抓着他不放,“下旨吧,或许将军还能留我们一条生路。”
玄宗一把摔碎了手中的碗,仅剩的一口汤洒了一地。
“璬儿,你莫要糊涂!朕宁死也不会向这等逆贼低头,将祖宗的江山拱手相让。”
郭千仞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向前又逼近了几步,手中长刀在昏暗的殿内闪烁着寒光:“陛下,您这是何苦呢?如今这局势,您已毫无胜算,再这般固执,恐怕不仅自己性命不保,还会连累您的一众皇子皇孙。”
他转头看向李璬:“瞧瞧,您这儿子都比您识时务,只要您下旨禅位,我保证,会留你们李家血脉一条活路。”
李璬闻言,谦逊地低下了头。
玄宗连连点头,“好,好,好”说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艰难地站起身,一边围着他的士兵们虎视眈眈,又把他围得更紧。
他转身从身后架子旁抽出一把备用的剑,就向郭千仞冲去。
他怒吼着朝郭千仞扑去,脚步因急切而踉跄。
郭千仞侧身轻巧避开,旋即长刀迅猛挥出,眨眼间在玄宗右臂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玄宗闷哼一声,手中剑脱飞。
郭千仞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他猛地旋身,长刀裹挟着劲风,直直刺向玄宗心口。
寒光闪过,利刃瞬间没入玄宗胸膛。玄宗瞪大双眼,似要将这逆贼的模样刻进心底,随后身子一软,剑 “哐当” 落地,整个人重重向后栽倒。
被扣押住的李璬紧紧闭住了眼睛,不愿去看这一幕。
郭千仞抽出长刀,鲜血淌到地上。
玄宗的身体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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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轻微地抽搐着,他挣扎看着北方的方向,却只看到了一堵墙。
这时,门外突然又一次传来了厮杀声。
郭千仞疑惑地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
难道这皇帝老儿的援军到了?
一出去,突然看到李璘带兵杀了过来。
李璘一看到郭千仞,手中长枪一挺,怒目而视:“郭千仞,你这逆贼,竟敢逼宫篡位!我今日便是来取你性命,将你就地正法!”
他一看见这里的门被撞开,就开始整兵出发准备黄雀在后了。
如果郭千仞杀了玄宗,他再杀了郭千仞,那他就能更名正言顺的坐上皇位了。
如果玄宗没死,那他救驾有功,也不亏。
甚至,他不介意去帮郭千仞去补一刀。
反正紧闭的宫门外,人们只会听到胜者传出去的结局。
离玄宗万里之遥的战场上,人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皇帝已经离开了。
李光弼正带着一群人在围攻邺郡。
当时,救济河内郡时调动的都是汲郡的兵马,邺郡的兵马并没有任何变动,依旧是一个比较难啃的硬骨头。
虽然如今的邺郡已经完全处于唐军的包围圈里,四面楚歌,但他们攻了两天都没把邺郡攻下来。
但之前被派到河内郡的兵马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开始反击唐军。
对于夹在中间的李光弼来说,这不是一场好打的仗。
他们切断了邺郡的粮草供应,留了一小部分兵力攻城。切断一切物资和消息后,邺郡就成了一座孤城,最后会不攻自破。
他们没有再在邺郡留太多兵力,主力都被调来汲郡与河内郡的主战场。
他们与在高平郡的程千里通了消息,同时从两个方位围攻河内郡。
高平郡的程千里装了那么长时间的胖子,终于能拿着刀枪实打实地去跟燕军打一仗了。他全军士气极高,提着武器就往城里冲,那士气把燕军吓了一跳。
若是单独从北方的高平郡打聚集了兵力的河内郡,就算是能攻下城,也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是如今,河内郡东部没有了汲郡的保护,从两个方向攻打,河内郡没有多久也被攻了下来。
按照燕军原本的思路,唐军派部分军队从河内郡的北面攻城,再被尽数绞杀,挫一挫唐军的威风。
结果,他们把自己的三座城池玩了进去。
河内郡和汲郡已经被唐军收复,邺郡也成了岌岌可危的孤城,一点消息都传不进去。
邺郡的收复已经指日可待了。
河内郡南边,过了河,就是洛阳了。
但从河内郡攻到洛阳的难度太大了。
这个任务可以交给在东南方向的江采芹和张巡他们一步一步往中原打,也可以从长安慢慢往东攻,维度不能从北往南打。
他们需要攻下虎牢关,过黄河,收复一个个重要的关隘。
洛阳的收复不应该从北边打。
于是在他们一行人的商量下,让韦谔带着部分兵力在这里留着,直到把邺郡吃干抹净,程千里带兵驻守河内郡与高平郡,其余人往北走,向范阳的方向攻去。
42.颍阳城中寻李泌,山中棋边烂柯人
和其他地方的动荡比起来,杨玉环这里是最安稳的。
她们进了颖阳城区后,就没有碰上过什么危险。
她们拿着银子,找了一家客栈住宿,把行李放下后,就去拜访颖阳城的官员了。
空手进官员的府邸,满满当当拎着大包小包的出来。
她们只是单纯的打听一下李泌的下落,结果那些官员不知道从哪听到的消息,说杨玉环掌握了北上抗敌朝廷的命脉,对她恭敬有加,又是送礼又是说好话的。
等她从第三家官员府中提着大包小包出来后,她发现寻找李泌的通告已经贴的大街小巷都是了。
杨玉环:......总有一种公费吃喝的感觉呢。
不过这确实让她省了不少功夫,至少不用亲自走街串巷的找了。
有不少人都去揭榜说自己直到李泌的下落,结果没几个是真的。
他们看着画像觉得像村口弹琵琶的瞎子,就把杨玉环带到村口听了一首琵琶曲。
杨玉环震惊于这个世界线的李泌怎么混的这么惨,然后仔细一问才发现他其实只是一个告老还乡的乐师。
他们还觉得街上张罗着算卦的道士是李泌。
杨玉环心想这个稍微靠谱了一点,至少符合李泌仙风道骨的形象。
云裳一看见那道士,还好奇地让他给自己算了一个姻缘。
道士说她的姻缘其实很早就陪在她身边了。
结果,后来杨玉环发现那道士其实是个说大话的江湖骗子,看杨玉环的第一眼就说她旺夫,一定能谋一个好姻缘。
旺夫......这是什么笑话吗?她的丈夫还在南方的一个角落里避难呢。
接着又有一个小孩说,他前些日子看见这榜上的人偷了他家喜鹊下的蛋。
杨玉环问:“他是不是飞过去偷的?”
小男孩认真地思考了半晌,回答道:“是的,它飞得可高了。”
果真,只要你善于引导,小孩子可以亲口承认他炸了地球。她以前还不信,现在可算是领教了。
杨玉环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几日为了寻找李泌,见遍了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她被这些真假难辨的线索折腾得疲惫不堪。
终于,有一个老妇人来找了她。
她说,在南边山上采药的时候,曾经见过长这样的人。
老妇人说,那日她在山中迷路,刚巧碰见一个仙风道骨的人,把她带了出去。一路上,那人还贴心地帮她拎了一路草药。
后来,她来山中采药的时候经常能碰到他。熟了之后,还会带一些可以泡茶或是煮饭的稀奇植物送给他一些。
她并不知道那人的姓名,只是觉得与画像上的人长得很像。
杨玉环给了老妇人一小包银子,让她带自己去上山找人。
老妇人活这么久,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她手里掂着布袋子,好像拿着刚烤出来的大饼,有些不知所措。
山路难行,老妇人在前面带路,脚步轻快得仿佛年轻了二十岁,时不时还回头确认杨玉环一行是否跟上。
三个人中,只有单术维勉强能跟得上那老妇人的步子。
云裳和杨玉环每一步都走的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脚底下踩得那块石头掉下山去,看着健步如飞的老人,突然对自己的年龄产生质疑。
山路崎岖,两旁的荆棘划破了杨玉环的裙摆,云裳在一旁心疼地小声嘟囔:“这路可真难走,也不知那老妇人所言是否属实。”
“试试吧。不过你若是累了随时说,我们可以休息一会的,或者让单术维搀你一把。”杨玉环安慰道。
云裳加快了脚步:“不用了娘娘,我不累的,我可爱爬山了。”
杨玉环在她身后捂着嘴笑声笑了一下,云裳真的很可爱啊。
在山中一处地势平坦的地方,几人看到了树林间的一个茅草屋。
周遭的树木枝繁叶茂,层层叠叠的枝叶相互交织,阳光艰难地从缝隙中穿透而下,在地面上洒下一片片斑驳陆离的光影。
茅草屋的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山中风大,茅草却被整理得十分整齐,边缘处微微翘起。
屋前有一小片空地,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干枯的树枝和落叶。
茅屋的一侧,有一个用木头搭建的简易栅栏,栅栏内圈养着几只鸡,它们悠闲地踱步、觅食。
当然,最吸引他们的目光是,茅屋前的一个石桌。
石桌上放着一个棋盘,一个穿着素雅的中年男子正在与自己对弈。
他身姿挺拔地坐在石桌前,全然沉浸在与自己的对弈之中,紧紧盯着棋盘,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便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轻轻捻起一枚黑子,在空中悬停片刻,手腕一转,“啪” 的一声,黑子稳稳落在棋盘上,清脆的落子声惊起了枝头的宿鸟。
他似乎察觉到有人前来,但是并没有中断自己的棋局。
他们几人远远地站在树林间,小声地说着话。
“你们听过烂柯人的故事吗?”杨玉环怕自己说话的声音打扰到李泌,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单术维险些没有听见。
“啥?”
“烂柯人。晋人王质去山中砍树,偶遇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在山林中下棋,站在旁边看了一段时间。结果等他回过神来,自己的斧头已经烂了,人间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春秋。”
“那说不定等我们下山,大唐已经到了下一个万国来朝的盛世了。”单术维小声说。
等他一盘棋下完,站起身来,杨玉环几人才前去找他搭话。
杨玉环率先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轻声说道:“冒昧打扰,我们此番前来,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说着,她将李泌的画像递了过去。
李泌自然是认识杨玉环的。
而且按理来说,杨玉环也见过他,不应该拿着画像这么装模做样吧。
他看到杨玉环来找自己,觉得有些疑惑。
他能理解可能朝廷中有人想要自己回去,但是为何派来的是她?
李泌听说了太子李亨如今已经下落不明,但他并不知道李亨与杨玉环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按照之前敌对的形式,杨玉环是断然不会与自己扯上关系的。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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泌接过画像,他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端详了许久,随后缓缓开口:“这世间之人,皆如这棋盘上的棋子,看似自由,实则都有既定的轨迹。你们找他,是为何事?”
“如今大唐面临困境,北方战事吃紧,朝廷急需李泌先生的智谋来化解危机。我等一路奔波,只为寻得他相助,还望老人家能告知一二。”
“棋盘已乱,不必再多添一子。”李泌把画像还了回去,拒绝了她。
李泌对杨玉环没有好感。
毕竟李泌是李亨的至交,这位贵妃娘娘就曾几次三番地陷害李亨。
“如今大唐百姓正于战火中苦苦挣扎,饿殍遍野,流离失所,他们皆盼望着能有一位智者带领大家走出困境。棋子再乱,也会因一个妙子而焕发生机。”
“贵妃娘娘。”李泌也不再同她卖关子了,“我归隐山林已久,朝堂之事,早已是过眼云烟。况且,太子已去,我就算出山,大唐江山已后继无人。”
“先生,您效忠的是朝廷,还是太子?太子是江山的子民,黎民百姓又何尝不是?太子因永王蓄意纵火而下落不明,永王野心勃勃,怕是已经控制了南方的朝廷。若是您替太子不平,不如与我们一起,将这棋盘摆正。”
“我无意乌纱。”被杨玉环扔下来“效忠朝廷还是太子”的一口大锅,李泌也不敢再说太重的话了。
“您可以以散客的身份在我们身边。没有乌纱,依旧能倾覆局面。”
李泌知杨玉环所言句句在理,大唐如今的局势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百姓受苦,江山飘摇。
可一想到朝堂之上的波谲云诡,以及自己与太子李亨的过往情谊,他又有些犹豫不定。
“先生,您先思考几日,不过请尽快。战况不等人。”杨玉环也不在这里过多停留,毕竟要把李泌从安稳的山里拉出来做苦力,总得给他留几天时间好好思考。
“娘娘,万一他趁机跑了呢?那我们不就白找了?”单术维问。
杨玉环远远地看了李泌一眼。
他还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放心吧,他不会的。”
杨玉环相信李泌,会答应自己的。
因为李泌虽归隐山林,看似远离朝堂纷争,可他骨子里对天下苍生的那份悲悯从未消逝。
他依旧牵挂着黎明百姓。
他眼中,不会只有自己在山中的一个小茅屋。
否则在历史上,他也不会主动从山里出来,与李亨汇合。
杨玉环刚才也说了,是永王害的李亨下落不明,与自己无关。哪怕是利用他对李亨的义气,李泌也会回去阻止李璘的。
几日后,杨玉环一行人依旧在颖阳城中等待着李泌的答复。
杨玉环有些担心战局,她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战事进行的怎样。
不过担心之余,她并没有放弃这个难得的休假时间。
她带着云裳和单术维在颍阳城中到处溜达。
在城中,她并没有看到那个传闻中长得像自己的女孩。
或许她已经背井离乡,去了很远的地方吧,她想。
43.颍阳遇卖剑铁匠,出城糟刺客袭击
两日后,杨玉环又一次上了山。
李泌似乎已经考虑好了,他早已收拾好了行礼,在树下坐着等杨玉环。
周围很安静,安静的只剩下风声。
甚至有些安静的过头了——李泌院子里养的鸡呢?
似是察觉到杨玉环的目光,李泌淡淡说:“全送吴姐了。”
似是发现杨玉环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补充道:“就那天送你来的那位。”
吴姐一边拿着杨玉环给的钱,一边拿着李泌给的鸡,杨玉环想想都觉得羡慕。
“那先生,我们就出发吧。”她主动上前要去帮李泌提一个篮子,李泌稍微往后躲了一下,她也就不再管他,在李泌身后走着。
一行人沿着蜿蜒的山路缓缓下行,山间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周围。
他们走的不快,看起来像是散步一样,但是也从来没有停下来歇脚。
在颖阳城中,她们看到了一个卖兵器的铁匠。
他年事已高,但身壮如牛。
铁匠身旁立着一个旗子,上边写着:各好汉可以自选一把剑与他对垒,剑归胜者所有。
她们路过的时候,那铁匠正拿着自己的剑和一个路人比试武功。
只见那铁匠身形矫健,手中长剑挥舞起来虎虎生风。
他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青年男子,那股子气势,仿佛让人忘了他的年纪。
男子选了一个双手剑,一个箭步上前刺向铁匠。
铁匠不慌不忙,微微侧身,轻松避开了这凌厉的一击。
紧接着,他手腕一转,剑刃顺着路人的剑身滑下,试图绞落对方手中的武器。路人反应也极为迅速,迅速抽回剑,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摆好架势。
他们来来回回打了很久,清脆的一声响起,铁匠击落了路人手中的剑。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铁匠老人优雅地收起了手中的剑。
“把剑放回去吧,年轻人,你还差点火候。”他说话的语气很骄傲。
他骄傲于自己的好手艺,和一身的好武艺。
年青人俯下身去,捡起了地上的双手剑。
谁料,下一瞬间,那年轻人举起剑就冲着两手空空的铁匠刺去,根本没有给他留反应的时间。
眼看剑尖就要捅进老人的身体,四周围观的人们惊叫着捂住了眼睛,下一瞬间,沉重的“彭”一声,有人倒在了地上。
老人死了?
他们不敢睁眼,害怕看到雪白的剑柄上,沾着铸剑人的鲜血。
但下一瞬间,他们又听到了金属落地的声音。
什么声音?
是剑发出来的。
就在他们睁开眼的一瞬间,看到了这么一幕:
那年轻人被踹出去三米远,原本他站着的地方,多了一个干练的少年,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自己刚才弄乱的衣角。
另一边一个浑身散发着贵气的女子捡起落在地上的两柄剑,轻柔地拂过剑上沾着的泥土,递到铁匠手中。
他们身旁还有两个人,去问铁匠有没有受伤。
接着,那个一脚把年轻人飞踢出去的少年“啐”了一口,说:“要不要点脸?打不过就要硬抢?”
那人站起来,从人群中跑了出去。
单术维还在后面骂骂咧咧,那人逃离现场的时候还被几个看不过去的民众锤了几下。
铁匠接过女子递来的剑,脸上并无慌乱之色,他沉稳地将剑擦拭干净,插回剑鞘,这才看向突然从人群中冒出来的这四个人:“多谢各位出手相助,不然老头子我今日可就栽了。”
少年挠挠头,咧嘴一笑:“您老客气了,这种不讲武德的人,我见一个揍一个。”
“看你们带着盘缠,不知是要去哪里?”
“我们去长安。”杨玉环随口答了个地方。
“长安啊......长安近日可不太平哟。不如老夫把这双手剑送你们,带在路上防身可好?”
“老人家,这使不得,我们怎能收您如此贵重的礼物。”刚才杨玉环捡剑的时候就感受到了,那剑握在手中十分轻便,像是凝固住的一汪秋水。
“几位莫要推辞,我这一辈子就爱和仗义之人结交,这剑在我这儿不过是待售之物。”他说着,就把剑递了出去。
“这剑可有名字?”杨玉环问。
“那要剑的主人去取咯。”就像是父母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一眼。
几番道谢之后,杨玉环收下了这双手剑。
等老人走后,她拿出其中一把,递给了云裳。
“喏,送给你。”云裳的眼睛亮亮的,看着那把剑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去接,就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动作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她结结巴巴地说,“娘娘,这哪行啊!”
杨玉环回答:“没事,我也不会用左手使剑,正好双手剑轻便,适合我们的体格,你我一人一把防身用。”
云裳犹豫再三,还是接过了那把剑,说说笑笑地接着行走着。
没到一天,就到了城郊。
就在即将出颖阳城的时候,单术维突然停住了脚步。
杨玉环和李泌走在他前面,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云裳轻轻扯了一下单术维的衣袖,说:“怎么了?走呀?”
单术维被扯住袖子的一只手握在剑柄上,另一只手举起,按住了云裳的手,小声说:“有人。”
他听到了周围细细簌簌的声音,似乎是在树下的阴影里,刻意隐藏了脚步。
不止一个人,至少有三四个人。
他看着树荫下半人高的野草,风吹过,一片摇曳晕染的绿色看起来让人舒适。
但那野草中似乎潜藏着一个身影。
蹲在地上,抬着头看着他们这里。
那人浑身漆黑一片,似乎是穿着黑衣,蒙了面,只剩下一双眼睛。
他感受到了,那眼中的敌意。
树下的黑影没有动静,似乎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这时,杨玉环突然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两道脚步声消失了,她回头看去,就看到握着剑如绷紧的弓弦一般的单术维,和四处张望满眼恐惧的云裳。
怎么回事?
她意识到附近可能有危险,四处张望着。
就在与树下的那双眼睛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五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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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李泌毫不慌乱地看着这些杀手,对杨玉环说:“你的仇家比我想象的还多。”
单术维率先朝着离自己最近的杀手冲去,软剑挥舞间,寒光闪烁。
很快,他就把一个杀手打倒在地。
然而,剩余的三个杀手且配合默契,他们不断地从各个角度攻来,单术维虽武艺高强,却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云裳和杨玉环也投入了战斗中,她们拔出了刚拿到的剑,冲向黑衣人。
云裳和杨玉环虽拔出了剑,可面对那些杀气腾腾的招式,她们的攻击显得有些单薄。
特别是云裳,她的双手因恐惧而微微颤抖,每一次挥剑都带着慌乱,根本劈不中那不停流动的黑影。
没人攻击李泌,但是他们分出一个人把他押住了,带到了路边。
突然,杨玉环被推倒在了地上,她面前闪过一道白光。
难道就要了解在这里了吗?她想。
她想,自己能不能遇到“英雄救美”的故事情节?当时吞云寨的老大还说要保护自己,说不定他在自己身后暗中派人跟随,等着如果出了事情就自己一命呢?
万一接下来就有人来救她了......
不可能。
怎么能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幻想手中。
她在心里给自己扇了一巴掌。
单术维也教了她那么久如何去与人打斗,她却一直都没办法发挥出应该有的能力。
那一瞬间,她明白是为什么了。
因为她总是习惯于被保护。
没有人能永远保护自己,她想到这里,抬起酸痛的手,把剑从下往上捅到那刺客腹中。
鲜血溅了自己一脸,是热的。
他身体一软,摊在自己身边。
杨玉环撑着自己的身体爬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身体肯定没有那些刺客强壮,可是又能怎样?
刺客面对的是一项任务,而她在为自己的生命决斗。
杨玉环心中涌起一股决绝,她握紧手中的剑,深吸一口气,趁着其他刺客还未反应过来,猛地转身,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名黑衣人刺去。
虽然那刺客躲开了,但手臂还是受了伤,他握着剑的手一松,剑落在地上。
单术维抓紧这个机会,一刀捅进那人的心脏。
派刺客来的人应该也没料到杨玉环和云裳会些功夫,他派的人不多。
但凡再多来几个人,自己肯定应付不来。
杨玉环、云裳和单术维背对着彼此,死死地盯着最后两个人。
剩下的这两个人看如今的情况,觉得胜算不大,直接跑到一旁的树丛中,消失不见了。
她们躲过了一劫。
杨玉环收起剑,立刻去给李泌解绑。
单术维拉开了倒在地上的黑衣人的面罩,倒吸一口冷气。
杨玉环也凑过来看了一眼。
看到那人面容的瞬间,杨玉环的脸色都有些白了。
她想了很多种可能性,唯独没想到会是他。
她认出来了。
哪怕自己没见他几面,她也想起来了。
这是......
李琩身边的人。
44.永王于剑南称帝,召回四方平叛军
李璘拉了满弓,在混乱的人群中屹立。
举着火把的士兵在他面前跑来跑去,好像划过的流星,像是玄宗的一生。
美丽绚烂,又轰然坠落。
在黑夜中,移动的火把是他瞄准的唯一光源。
他松开了拉着弦的手,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地插在郭千仞的喉间,温热鲜红的血喷涌而出。
郭千仞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很快就向后仰去,直挺挺倒在地上,双腿还在抽搐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士兵手中的火光在眼前逐渐模糊。
我上一刻刚成为了大唐的皇帝。
他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郭千仞聚众谋反,今已伏诛!”李璘喊道,郭千仞原本的部下见状四散而逃,又被乱刀砍倒。
李璘踩着士兵们的尸体,一步一步地向台阶上走去,他的衣裳下摆扫过台阶上一滩滩血迹。天气已经没有那么炎热,丝丝缕缕凉风和火焰的温度混杂着,李璘觉得这混着血腥味的空气竟如此清新。
他走进玄宗遇害的宫殿。
迈进门的那一瞬间,他有些不敢往左看。
怎么样了?
郭千仞有没有动手,有没有替他杀死自己夺权路上的最大障碍?
他幻想着,那染血的龙袍会告诉他,他胜利了。
李璬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宫殿半步,他看李璘进来,站在一旁没有作声。
李璘也没有管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脸兄长,只是扭头去看自己的父皇。
如自己所料,他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
完全没有一代帝王的骄傲,他走得如此狼狈。
李璬打断了他的思索。
“父皇口述了遗嘱,要你暂且掌管朝廷,等寿王班师回朝。”
他并没有说等寿王班师回朝后又怎么办,并没有说寿王回来后会继承帝位。
按照这句话的意思,似乎继承帝位的是李璘,而寿王则只是为他出征的将士。
李璬知道,李璘来这里的目的,不仅仅是来“救驾”。
他要成为父皇遗嘱中“子承父业”的那个人选,他要的就是父皇的遗嘱。
其他在场的人证,如果不能对他有利,那只会被灭口。
李璬还不能被灭口。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行宫里发生的一切,不能让李璘来书写。
他必须要把发生过的事情传出去,让别人知道这里的真相。
他毕恭毕敬地对自己的皇弟说谎,他看着李璘站在自己父皇的尸体前大逆不道地捧腹大笑。
父亲的尸体还没有完全冷掉,他就要扒掉他身上的龙袍。
这就是皇家的亲情,李璬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他无声无息地看了一眼地上摔碎的那个瓷碗,还有洒了一小摊的汤。
窗边的壶里还有些汤没喝,说不定已经凉透了吧。
李璘听了这话,嘴角的笑意再也掩藏不住。他在李璬面前来回走了两圈,又抬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父皇还说什么了?”他的眼中有威胁的意味。
“父皇说,接下来,就要交给你了。”李璬脸不红心不跳的撒着谎。
他知道李璘想问的是帝位的最终归属,但他就是不愿说出那句“由你继位”,就用其他各种话去搪塞他。说完,似乎是怕李璘还不信任自己,又补了一句:“愿随你共复盛唐大业。”
李璘这才满意地看了他一眼,说:“出去,然后告诉大家,先帝的遗言。”
生母位份卑微,那又怎样?
他靠着自己,坐上了至高无上的位置。
第三天,李璘登基了。
就在成都的行宫里,他穿上了很合身的龙袍。
可能唯一一个让他推迟两天登基的理由就是龙袍的定制需要时间,否则他恨不得当天晚上就自立为帝。
李璘身着龙袍,端坐在成都行宫那象征皇权的龙椅之上,俯视着下方战战兢兢行礼的群臣。
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是召回李琩,以及郭子仪,李光弼等将领。
韦见素提议不要动摇军心,不应该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召回主帅,而是要派人去慰问,稳固平叛的力量。
但是李璘他在意的不是军心。
他要的是民心。
他要李琩回来,要郭子仪和李光弼回来,他要他们认可自己。
他是篡位获得的皇位,他必须要李琩这个“准太子”亲口承认,自己是九五至尊的帝王。
如果他不遵从,那么李琩就是逆贼。
在安史之乱平息后,他们就是异党,是威胁自己权力的源头。
逆贼和异党是要被清算的。
同时,李璘也派人给李琦下令,要李琦来成都见自己一面。
李琦本就是为了牵制李璘,才被派往成都的,如今李璘也是时候清算一下这个占据着江陵地区的兄弟了。
他丝毫不担心李琦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因为玄宗给李璘留下了两个人质——李琦的长子李偿和次子李佩。
他们还在宫殿中软禁着,虽然没有受到牢狱之苦,但是出不了宫门半步。
他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天衣无缝,就派人去宫中,加强李偿和李佩身边的防御。
可是派去的人却回来告诉他——他们逃跑了。
吕諲和裴冕站在李琦面前,手中拿着一封信。
在他们身边的,还有李琦的两个儿子。
他们刚经历了三天三夜的长途跋涉,哪怕吃饭睡觉都在马背上,眼睛周围乌黑一片,头发也乱糟糟的。
他们逃出来了。
在李璘去鲜于叔明府中之前,他已经观测到郭千仞似有反意,又发现李璘四处游说成都的本地官员,已经猜测到不过几天这翻腾的暗潮会掀起巨大的浪花。
鲜于叔明在李璘离开后,就派人快马加鞭送信去江陵,说成都似有动荡之象,并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救走了李偿和李佩,给了他们两匹骏马,让他们赶紧去江陵去找李琦。
他们和乞丐一样站在府邸门口时,士兵没认出来他们,还差点把他们拦在门外。
李琦知道,这大唐内部,要变天了。
他猜到在李璘行动后,必定会派人来找自己,让自己去表明衷心。
若是去,自己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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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性命之忧,吕諲和其他坚守的大臣们会被李璘扔进天牢,江陵也会落入他的手中。
以他的性格,他必定会切断给北方前线的粮草供应,到时候李琩就会死在燕军的铁骑之下。
他和李琩在兄弟中关系还算好,毕竟都是武惠妃的孩子,也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也能说得到一起。
李琦心想,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李琩命丧燕军之手,更不能让江陵落入李璘掌控,致使大唐局势雪上加霜。
他沉声道:“两位先生,如今我大唐内忧外患,李璘篡位之举,实乃大逆不道。若我前往成都,无异于羊入虎口,不仅自身难保,更会连累诸位与江陵百姓,北方平叛将士亦将陷入绝境。”
吕諲拱手道:“王爷所言极是,依下官之见,我等当立即修书一封,快马送往北方前线,告知寿王殿下成都变故,让其早做防备。同时,在江陵广布檄文,揭露李璘篡位恶行,以正视听。”
李琦点了点头,说:“父皇必定不会把皇位传给李璘。你告诉李琩,如果听到父皇遇难的消息,让他立刻称帝,稳固民心。他才是父皇心中钦定的继承人。”
......
前线,李光弼的大部队已经到了河间郡,史思明也赶到河间郡,双方正在交手。
郭子仪从扶风开始往东一路攻去,一路披荆斩棘,就快打到长安城脚下。
长安附近,不仅仅将士们在抗争。燕军非人道压迫下,每一个百姓都在与燕军斗智斗勇。
他们每天大街小巷得喊:“元帅和贵妃要打过来了,元帅和贵妃明天就要进城了!”
这消息并不是简单的望梅止渴,他们在与燕军玩心理战。
燕军听了这话,每天忧心忡忡。
他们也害怕唐军打来,他们早就听说唐军战无不胜,前段时间一口气攻陷了三座城池。
守军每天拿着酒杯,搂着舞姬,说:“这些刁民,竟如此大胆,整日传播这些谣言,扰乱我军心!”
于是,他加大城内巡逻力度,严惩造谣者,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百姓被抓了一批,但又有一批人站出来说唐军要来了。
今天,燕军严防死守在城楼上站了一天,唐军没来。
明天,燕军略有疲劳在城楼上站了一天,唐军没来。
后天,燕军已经等得有些烦了,又在城楼上站了一天,唐军依旧没来。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他们在城楼上守了小半个月,都没见到攻来的唐军。
于是他们开始松懈下来了。
就像是狼来了的故事,刚开始村民们都以为狼真的来了,后来,当狼到来时村民们以为是孩子撒谎。
巡逻的士兵步伐拖沓,原本整齐的队列也变得稀稀拉拉。
城楼上的瞭望兵不再时刻紧盯着远方,而是时不时地靠在墙边打盹,手中的武器也常常被随意搁置一旁。
就在他们互相说笑的时候,唐军真的来了。
郭子仪丝毫没有给他们留缓冲的机会,用闪电战的速度拿下了一座又一座城池。
就在他即将到达长安时,李璘让他南下的圣旨传来了。
45.杨玉环抵河间郡,李琩执意剑南行
杨玉环想不清楚,为什么李琩会派人来刺杀自己。
他们曾是夫妻、曾是队友,如今,他却把明晃晃的刀刃对准了自己。
就算是要杀自己,那李泌呢?
左思右想,她猜测,可能李琩忌惮于自己的势力扩张和军中声望,想要营造一场意外,让她的威胁永远消失。
至于李泌,李琩可能根本就不想让他进入军中,让自己寻找李泌可能只是一个幌子。
他更想做的是控制住太子曾经的亲信,防止他对自己不利。
一个客栈里,杨玉环发丝凌乱,衣衫沾染着斑斑血迹,踉跄着被云裳搀扶进来。
云裳的声音带着哭腔:“娘娘,您刚才也太拼命了,可把我吓坏了,那刀差点就从您脖子上划过去了......”
说完,她看着杨玉环肩膀上的血口子,一个没忍住,泪水全涌了出来。
杨玉环轻轻抬手,拭去云裳脸颊的泪水,轻声道:“哭有何用,当下赶紧包扎,莫要耽误时间。”
说罢,云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迅速取来干净的布巾和草药,先用布巾轻轻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每一下动作都极为轻柔,生怕弄疼了杨玉环。
杨玉环眉头微皱,却始终紧咬牙关,未发出一丝痛呼。
“娘娘,可能会有些疼,您忍着点。”云裳一边说着,一边将草药碾碎,敷在伤口上。
草药的刺激让伤口一阵剧痛,杨玉环的身子微微一颤,但她只是握紧了拳头,并未发出一点声音。
接着,云裳拿起绷带,一圈又一圈地仔细缠绕在杨玉环的伤口处,足足包扎了一指厚,穿上衣服后杨玉环的肩都变宽了,像是在里边撑了一个衣架子。
而且一抬胳膊,她发现云裳不仅包扎了肩膀,她放大范围包了一大片,自己行动都有些不方便了。
她心想,这是什么木乃伊包扎法?
云裳似乎是看她反复抬胳膊,放胳膊,解释道:“等会继续上路太颠簸了,我怕绷带散了,多包了一点点。”
她扶着杨玉环的后背,让她躺了下来。
“娘娘,您先好好休息,奴婢守在您身边。等您的血止住了,我们再出发。”
杨玉环靠在床头,缓缓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睡着了。
梦里,她置身于一片宛如镜子般澄澈的湖面之上,一架精致的秋千悬于空中。
四周是欢声笑语的百姓,采莲女们身姿婀娜,笑语盈盈地采摘着莲蓬,她们的竹篮里装满了鲜嫩的莲子;船夫们划着船,哼着悠扬的小曲,那歌声在湖面悠悠飘荡。
突然,周围的景象全部坍塌,分崩离析的阳光逐渐消散,变成了一片片乌云。
原本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狰狞的涟漪,四周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杨玉环惊恐地发现,手中的秋千绳子竟变成了冰冷的铁链,紧紧束缚着她的双手。
眨眼间,她已被拴在了城墙上,脚下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可此刻,那些曾经满是笑意的面孔,如今却扭曲着,纷纷朝着她大声咒骂:“妖妃!祸国殃民的妖妃!”
她在咒骂声中猛然惊醒,发觉自己正躺在客栈中,并不是在城墙上受千夫所指。
怎么回事?
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梦。
按理来说自己已经摆脱了妖妃这个称号了,为什么这梦会突然找上自己?
难道是什么暗示吗......她心里有些慌乱。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身上缠着的绷带,发现已经没有大面积的出血了。
她唤来云裳,将自己扶了起来。
起身的那一下,她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似曾相识的痛感让她回忆起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她为了躲避李亨的阴谋,自己捅了自己一刀,就在肩膀上,在同一个位置上。
她并不知道如今大军的路线,只能一边走一边打听,来回跑了几个地方,才一点一点追到了河间郡。
在路上,她看到了街边贴着的皇榜。
上边写着永王称帝的消息。
永王称帝?
她看到这个大逆不道的消息,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
那玄宗呢?
玄宗应该已经死于政变了。
这永王的野心真的不小,刚到剑南没多久,就把自己送上了皇位。
到河间郡,她站在营帐口,让旁边的士兵高声通报自己的来访,好像是在告诉所有人:我回来了,安然无恙的带着李泌回到军中了。
杨玉环是和李璘的消息一起到河间郡的。
李琩手里拿着一封信,坐在上位沉默不语,李光弼和其他将领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说话。
她在这里还看到一位老熟人,吕諲。
杨玉环无声地行了一个礼,说:“我已将李大人带回,助殿下平叛一臂之力。”
李琩抬眼看了她一眼,眼里丝毫没有惊喜的情绪。
“娘娘劳苦功高,辛苦了,不如赶紧去休息吧。”
杨玉环根本没有理会他这句话,转头跟吕諲说:“吕大人怎会在这里?”
“剑南似有大动荡,盛王殿下派我来与寿王讨论应对事宜,到这里才知道,永王已经称帝了。”
吕諲解释道。说完,他看向了李琩——
李琩刚得知李璘要他南下臣服于自己的消息,思考了半晌都没憋出来一句话,“殿下,您下一步要怎么办?”
“南下。”
李光弼第一个提出抗议,“前线战事告急,若是现在抛弃这里的战况南下,刚攻回的城池会被反攻不说,还会失手更多的领土,怎能放弃前线?”
高适也赞同着李光弼的看法。他一南下,怕不是要尸首分离了。
“父皇任李璘为帝,这就是父皇的旨意。”李琩说。
杨玉环心想:李琩啊李琩,玄宗让你把妻子送给他,你就送;李璘让你把自己送过去,你也送。你畏惧皇权,贪图安逸,但你以为乖乖听话,就能换来一世安稳?
杨玉环心中虽这般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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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寿王殿下,永王称帝之举,名不正言不顺,殿下若此时臣服,日后必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李琩看了她一眼,说:“娘娘,父皇那么宠爱您,想必日日思念您的陪伴,李璘已将父皇暂时安葬在剑南,希望您去陪陪他。”
又来了,她想,又想把自己赶出去了。
“殿下,先皇的陵寝自有专人守护,如今战事告急,在北方的军队,不能离开北地半步。”
尽管大家极力地劝说,但李琩执意要南下觐见。
李光弼甚至情绪激动地和他顶撞了几句,李琩面生怒意,把他们全都赶了出去。
众多将士们捶胸顿足,不愿意接受这自毁性质的命运。
杨玉环见李琩如此冥顽不灵,心中焦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她觉得,若李琩真的率领大军南下,不仅会让北方的战局陷入绝境,自己和李泌也将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
杨玉环在帐内来回踱步,沉思片刻后说道:“云裳,你即刻去将李光弼、高适等几位忠诚且有主见的将领悄悄请来,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此事关乎全军存亡,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云裳领命匆匆离去。不多时,几位将领便神色凝重地来到了杨玉环的营帐。
众人见礼后,杨玉环开门见山地说道:“诸位将军,如今寿王殿下执意南下,此乃自毁阵地之举。我们必须想个办法,阻止这场灾祸。”
杨玉环一个个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将士们。
吕諲,李光弼,高适,韦谔,秦双......
这里每一个人,都早已在一天天的相处中,认可了她。
李光弼眉头紧锁,抱拳道:“娘娘,末将愿率麾下将士阻止寿王殿下,只是此举恐有犯上之嫌。”
杨玉环想起李琩派来的几个刺客,自己的肩膀又是一阵刺痛。
她实在是不想再给李琩留面子了,说道:“如今局势危急,若一味遵循君臣之礼,任由殿下将大军带入险境,才是真正的不忠。我们这么做,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为了万千百姓。只要我们行事得当,日后自有公论。”
高适微微点头,沉思道:“娘娘所言极是。只是寿王殿下身边必然有不少亲信护卫,我们该如何行事,才能既阻止他南下,又不至于引发军中哗变?”
营帐内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良久,韦谔起身,抱拳说道:“娘娘,末将以为,可趁殿下熟睡之际,安排身手敏捷之士潜入营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住殿下及其亲信,再对外宣称殿下染疾,需静心调养,暂不能理事,如此或可稳住军心,也避免了正面冲突引发哗变。”
他顿了顿,说:“这段时间,请娘娘来做我们的军师,好吗?”
杨玉环目光扫过韦谔,又缓缓看向营帐内的其他将领:“韦将军此计有几分可行之处,但实施起来,每一步都需万分谨慎。至于担任军师一职,既然诸位信得过本宫,本宫自当竭尽全力,为大唐的将士们指引方向,击退叛军。”
46.李璘新官三把火,鲜于叔明送诏书
李璘在坐在龙椅上一封一封地下诏书。
这段时间他只做了两件事:一个是写诏书,一个是派人传诏书。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个新帝的火烧的又猛又旺。
或许是第一次掌握这么大的权力,他作为一个工作狂,很享受办公的时刻。
他享受的更多是生杀大权。
刚上位的李璘,迫不及待地清算异党,剑南但凡不愿同他沆砀一气的官员都被流放,朝堂上当场质疑他的人被投入大牢择日处死,外地不承认他地位的官员也一并罢官处理。
当大臣们质疑李璘权力合法性时,颍王李璬就是他的盾牌——玄宗被郭千仞所杀时,李璬就在当场,他听到了玄宗的遗诏。
李璬一次又一次地说:“李璘是先帝亲封的帝王”,在朝堂上维护李璘。
光禄寺卿未带乌纱帽,穿着朝服,大步走入朝堂。他在李璘面前站定,指着他的脸破口大骂:
“陛下,您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先帝亲封的帝王,可天下人皆知,先帝中意的继承人是寿王殿下!这其中定有蹊跷!依臣看,您这是谋权篡位,罔顾皇室血脉传承,肆意践踏祖宗法度!”
李璘看了李璬一眼,示意他为自己解围。
李璬心领神会,赶忙上前一步,朝着光禄寺卿拱手道:“大人,慎言呐!陛下继承大统,那可是先帝亲口所授遗诏,彼时我就在先帝身旁,听得真真切切。先帝于危难之际,考量天下局势,才将这江山社稷托付于陛下。至于说先帝中意寿王殿下,纯属无稽之谈。如今国难当头,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您怎能在这朝堂之上,无端质疑陛下的正统,扰乱人心?”
头发花白的光禄寺卿看着面前的李璬,仰天大笑起来,等他低下头看向李璬时,往他身上吐了一大口痰。
“我呸!你们两人,狼狈为奸!陛下登基之后,所作所为,哪里像是一位圣明君主?大肆流放异己,斩杀忠良,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如此行径,与暴君何异?再者,先帝一向疼爱寿王,这满朝文武谁人不知?怎就突然改了主意,将皇位传给陛下,其中若没有猫腻,谁能信服?”
李璬白色的衣服上沾上一口黄痰,正缓缓往下流去,而他连眉毛也没有皱一下,说:“陛下继位以来,雷厉风行,整顿朝纲,正是为了让我大唐重振雄风。”
身后的李璘坐在龙椅上,满意的看着李璬点了点头。
他想着:不得不说,李璬,是一条好狗。
李璘在南下的途中,早已同化了玄宗身旁的大部分官员,但总有一些忠贞于朝堂的文武官员,他们咒骂李璘,也咒骂李璬。
李璬在一片“走狗”的咒骂声中,镇定自若的站着,仿佛一座雪白的雕像。
李璘看光禄寺卿坚决不肯认同自己的统治,直接下令将他扔进牢狱中。
光禄寺卿年事已高,花白的头发已经落的差不多了,稀稀疏疏地盘在头上,他削瘦的身体在朝服中显得摇摇欲坠,但他听到李璘的指令后,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狠狠地瞪着端坐在龙椅上的篡位者李璘,直到自己被士兵拉走。
他临走前,又朝着李璘的方向吐了一口痰,紧接着就被压着他的士兵更加凶狠粗鲁地往外拽了一把,使他被绊了一个踉跄。
光禄寺卿被拉下去后,李璘简单地又公布了一些事情,无外乎是又有哪些大臣要被贬谪,又有哪些同党要被提拔,这是他津津乐道了好多天的话题。
足足日上三竿的时候,他才宣布退朝。
待朝堂之上的大臣们尽数退下,殿内仅余李璘与李璬二人。
李璘从龙椅上起身,满脸笑意地走向李璬,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璬弟,今日朝堂那一出,你应对得极为漂亮。那老顽固言辞张狂,若不是你巧舌如簧,朕这颜面可就挂不住了。”
李璘太喜欢“朕”这个称呼了。
感觉庄重又贵气,用这个称呼自称后他觉得自己能比肩天帝,睥睨炎黄,脚下轻松如腾云驾雾。
而且他喜欢别人对这个称呼的敬畏——
就像李璬现在这个样子。
不能直视他,要看他时只能仰视,要满是崇拜,要人们跪下给他磕头。
这就是他自己所追求的权力。
李璬微微欠身,恭敬回道:“陛下过奖了,为陛下分忧,是臣弟分内之事。况且陛下登基本就是先帝之意,臣弟也只是实话实说。”
李璘踱步到一旁,拿起桌上的酒壶,亲自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李璬,一杯自己仰头饮下。
“璬弟,你这一番话,既堵住了那老匹夫的嘴,又安抚了朝堂众人,实在是功不可没。说吧,想要何种奖赏,只要是朕能做到的,绝不推脱。”
李璬双手接过酒杯,却并未急着喝,而是低着头,恭敬地说:“陛下,臣弟只盼能为陛下多分担些国事。如今朝堂初定,百废待兴,臣弟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不辞辛劳。不过......”
李璘看向他,想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奖赏。
要财务,还是权力?
他也很好奇,这个弟弟到底是为什么这样向着自己,哪怕在朝堂上被大臣侮辱,也帮自己说话。
“臣弟听闻王羲之有一真迹在剑南民间,不知皇兄可否寻那字来赠与臣弟?”
李璘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只爱诗书字画的好弟弟,又赞赏地点了点头。
好啊,这种人好啊。
他不追求权势,只想要一些无用的诗画,就可以心甘情愿的给自己当狗。
想到这里,李璘对他的提防心又低了几分。
他笑着点头:“那当然可以,朕这就派人去民间给你寻来,你等着好消息吧。”
正是那晚,李璘调走了在李璬府中潜伏的特务,让他们去其他大臣的府邸,去看守那些反意比较严重的大臣的一举一动。
李璬在烛火下,轻轻放下手中握着的书卷。
他看向窗外的一片黑暗。
他感受到,前些日子埋伏在他这里的人似乎已经走了。
等他派去巡查的亲信来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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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府中已经彻底安全后,他立刻拿着玄宗当时立下的圣旨,出府去找鲜于叔明。
鲜于叔明因曾经对李璘无礼而遭他记恨,此时已经被贬,府中所有财物都被搜刮入了国库。
节俭清廉的鲜于叔明整个府邸都被翻了过来,都没有找到一箱银子。
此时,他正在城中一个客栈中歇脚,明日就要离开成都了。
他孤身一人躺在窄小的房间里,行李也只有两件衣服和一些干粮。
“大人,您的妻女我已经安顿好了,就在城中一个小院里。”
鲜于叔明双手握住了他的手,感激地鞠了一躬,就在这时,看到李璬衣裳一角的污垢。
他印象里,前几次李璬来找自己时,浑身一尘不染,像是刚抛光的白玉。
似是察觉到鲜于叔明的目光,李璬淡淡说:“为李璘做走狗,难免会受到牵连。”
鲜于叔明心中一阵苦涩。
李璬抽出自己的手,反过来拍了拍鲜于叔明的手背。
“大人,拜托您一件事。”
鲜于叔明立刻答道:“若不是殿下,妻女就要跟随我去受苦。殿下对我有恩,有什么吩咐,我一定完成。”
“拿着这密旨,去找寿王殿下。”李璬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把那圣旨包在包裹中,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
鲜于叔明心知肚明,这大概是真正的传位旨,也不敢擅自打开,立马双手接过这个包裹。
明明没有多少东西,但是鲜于叔明感觉这小包裹沉甸甸的。
他解开自己的行李,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小包裹又塞进自己的衣服中间。
“殿下,您放心,我一定把这包裹亲自交到寿王手中。”
“您一定要尽快,”李璬话音刚落,客栈的木板窗 “嘎吱” 一声,被一阵夜风轻轻吹开,窗外昏黄的灯笼光影摇曳不定。
李璬抬眸望向窗外,眉头微蹙,轻声说道:“大人,此去路途艰险,李璘必定在各处要道设下关卡,严查过往行人。您这一路,千万要随机应变,不可莽撞行事。”
鲜于叔明神色凝重,将腰间的包袱紧了紧,那里面藏着关乎大唐正统的密旨,仿若压着一座无形的大山。
李璬不敢多滞留,安排好之后就从客栈后门溜了出来,偷偷回到自己府中。
明天,他又要去朝堂上帮李璘打压大唐的忠臣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其实很害怕看到那些大臣们失望的眼睛。
自己在为虎作伥,加速大唐的内乱。
只希望手握军权的李琩能不要屈服,不要向李璘低头。
李璬想买通狱卒,让狱卒们善待那些被关进去的忠臣,但是又害怕自己的行踪暴露。
如今,他的一切所作所为,完美符合“篡位者走狗”的形象,这是他必须要保持的。他必须让李璘对他绝对的信任。
只是那些关在监狱中的大臣,有不少都年事已高......
不知,他们能否受得了狱中的艰苦条件?
47.南霁云求助被拒,江采芹抵达临淮
杨玉环知道,在八月时,叛军将睢阳城围的水泄不通,睢阳守军只剩下六百人,张巡、许远等守将与将士们在城头上同食共饮,并进入了缺兵断粮的绝境,于是她派江采芹前去营救。
但江采芹并不知道睢阳城内如今情况如何,更不知道南霁云什么时候从睢阳城里突围,去临淮找贺兰进明求助。
他只是一路上在催促着自己,快一些,再快一些,前线有人等着自己。他害怕等他赶到临淮时,那里的城墙已经被燕军的兵马踏破。
终于,他赶到了临淮。
此时,睢阳城和临淮城的关系,正是“贼臣不救,孤城围逼,父陷子死,巢倾卵覆”。
江采芹到御史大夫贺兰进明的府邸时,注意到他府中有一匹身中数箭的战马。
他隐约记得,在来这里的路上,并没有发现临淮城被战火波及,于是询问侍从这是谁的战马。
侍从说,是南霁云的,他不久前刚浑身是血的来了府内,求见贺兰进明。
睢阳与临淮本唇齿相依,叛军攻陷睢阳的下一步就是进攻临淮,但贺兰进明畏葸不前,不肯去营救。
南霁云身披战甲,手持长枪,跨上骏马,站在城墙下,看着睢阳城的城门缓缓打开。
清晨的朝阳从逐渐变大的门缝溜进了他的眼睛,他看着门外早已被鲜血染红、被火焰又烧黑的土地,深吸一口气。
钩车、吊车的零件还散落在地上,还有一些已经认不清模样的尸体。
城门外一片死气沉沉。
南霁云身后还有三十骑兵,他们个个面容消瘦,身上、脸上,早已满是伤口。
他们驾马冲向燕军的包围圈。
燕军的营帐密密麻麻,喊杀声震耳欲聋。
南霁云一马当先,长枪舞动,如蛟龙出海,所到之处,燕军纷纷倒下。
冲出去......他想。
他的脸上溅满了鲜血,却浑然不顾,只是奋力厮杀。
冲出去......他咬着牙,挡住了劈向他的长刀,手腕被震得生疼。
不知是哪里放出的箭,扎穿了他的大腿,又扎进马腹。
马嘶鸣起来,他艰难地控制住马匹不让它失控。
冲出去!
刀光剑影闪烁,战马嘶鸣不断,南霁云等人陷入了苦战。
然而,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冲出去,为睢阳城求得生机。
最终,他杀了出去,以阵亡两人为代价。
南霁云站在敌军的包围圈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成功了,真的出来了。
他拔出扎在大腿上的箭,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不敢耽误时间,继续往临淮赶去。
终于,南霁云他见到了贺兰进明。
此时的他,衣衫褴褛,身上的战甲满是血污和刀痕,战马也因长途奔袭而口吐白沫。
他一身伤的出现在贺兰进明府邸外,吓了看门的侍从一跳,他们得知南霁云的来意后立刻把他服了进去,跑去通知贺兰进明。
贺兰进明见南霁云如此狼狈地闯入,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
有侍女端来了美酒,给贺兰进明倒了一杯,也在南霁云的桌子上乘了一杯。
南霁云单膝跪地,言辞恳切地说道:“贺兰将军,睢阳城如今危在旦夕,城内军民已断粮多日,伤亡惨重。恳请将军看在大唐江山社稷的份上,速速出兵救援,解睢阳之围。”
贺兰进明拿着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
“南将军,非我不愿出兵,只是如今我军兵力也有限,贸然前往,恐自身难保。”
南霁云一听,心中焦急万分,他根本喝不下面前的酒,大声说道:“将军,睢阳若失,叛军将长驱直入,大唐局势将更加危急。我等将士在睢阳拼死抵抗,为的就是给大唐争取时间,将军怎可坐视不理?”
贺兰进明只淡淡地说:“今日睢阳已不知存亡,援兵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为什么他不愿意出兵呢?
可能是惧怕叛军势力、可能是嫉妒张巡许远的军功、又或许是唐军内部互相牵制吗?
南霁云不知道。
他只知道,如果没有援兵,睢阳真的会失陷。
“大人,若是睢阳已经失陷,我贺兰进明便以死谢罪!睢阳、临淮唇齿相依,睢阳失守后,叛军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您啊!”
贺兰进明摇了摇头,打断了南霁云。
他说:“将军远道而来,想来腹中饥饿。刚好我们准备了美味佳肴,不如我们一同享用?”
话音刚落,就有人把食物送了进来。
肥美的烤羊散发着诱人香气,金黄的表皮泛着油光,旁边还摆放着各类精致糕点。
有乐师抱着乐器从屏风后走来,演奏瑰丽的曲目。
美食、美酒的香气丝丝缕缕钻进南霁云的鼻腔。
他作为一个将军,此时看着美味佳肴,绝望的哭了。
他滴酒未沾,食物也一口未动。
他哭喊道:“我赶来时,睢阳城中断粮一个月了。我怎能下得去嘴?我吃的是守城将士的血肉!”
他越说越激动,把面前的酒杯摔在了地上,刚好落在闯进来的江采芹脚边。
江采芹在门口听到睢阳有人来之后,跑的比传消息的侍从都快,直接闯进主厅。
他还没进来就听到了南霁云的破口大骂,跑的也越发着急。
一只脚踏进来后,就有个酒杯摔在了他衣角旁。
他跨过碎瓷片,高声说道:“贺兰将军,此时睢阳危如累卵,将军若再不出兵,大唐半壁江山恐将沦陷敌手,将军又如何向圣上交代?”
贺兰进明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你是何人?竟在此对本将军指手画脚。”
江采芹不卑不亢,简单地行了个礼,便说:“在下江采芹,奉元帅与贵妃娘娘之命前来督战。元帅心系睢阳战事,深知睢阳若失,叛军将如洪水猛兽,直逼长安。将军若执意不出兵,莫怪元帅追究。”
江采芹来的路上打听过贺兰进明的为人。
据说,贺兰进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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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嫉妒张巡的功勋在自己之上。
在安史之乱尚未爆发的那段看似太平的日子里,贺兰进明在自家府邸举办了一场盛大奢华的宴会。
府邸内张灯结彩,雕梁画栋间挂满了绚丽的绸缎,名贵的香料在香炉中散发出令人沉醉的香气。
庭院中,乐师们演奏着悠扬悦耳的丝竹之音,宾客们身着华服,穿梭于摆满珍馐美馔的案几之间,相互寒暄敬酒,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酒过三巡,众人兴致正浓。一位身形清瘦、气质儒雅的中年宾客,手持酒杯,双颊因酒意微微泛红。
他的眼神中透着崇敬与感慨,高声说道:“贺兰将军,如今大唐盛世,百姓安居乐业,这太平之景,离不开诸多忠勇之士的守护。吾最为佩服两人,一个是您,一个是张巡。您二人的才略与胆识,实在令人钦佩不已。听闻张巡在地方任职期间,整治吏治,安抚百姓,政绩斐然。若是大唐官员都是如同您和张巡这种栋梁之材,那可该多好啊。”
其实,他说的话也没有多么冒犯人,毕竟他并没有赞扬张巡的同时贬低贺兰进明,但贺兰进明还是阴沉了脸。
他手中把玩的酒杯猛地重重砸在案几上,发出一声脆响,惊得周围宾客纷纷侧目。
“张巡?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徒罢了。他那些所谓的政绩,不过是机缘巧合,换做旁人,同样能做到,甚至做得更好。他哪有什么真本事,也敢在这被人夸赞。”
那宾客闻言,微微一怔。
或许是喝多了,他并没有立刻意识到自己应该顺着贺兰进明说下去,而是仍坚持己见,拱手说道:“将军,在下以为此言差矣。张巡将军为人正直,心怀天下,其在任上的诸多举措,皆是实打实的功绩,当地百姓有口皆碑。”
他“唰”地一下站起身来,手指着宾客,怒目圆睁,大声喝道:“你这大胆狂徒,竟敢在本将军府邸,长他人志气,灭我的威风!来人呐,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给我轰出去!”
话音刚落,几名侍卫迅速冲了进来,粗鲁地架起那宾客就往外拖。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宾客的几句话,就点燃了贺兰进明的怒火。
这件事说来也很离奇,哪有只因为话不投机就把宾客轰出去的?在那之后,很少有人敢在贺兰进明面前提张巡了。
江采芹知道这故事后,立刻明白了,贺兰进明嫉妒张巡的功绩。
他说:“待您出兵,助睢阳御敌,我会向元帅声明您的功劳。元帅说,此番若能解睢阳之围,将军您必是首功。”
江采芹看贺兰进明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接着说:“您想,张巡从雍州退守,已经丢了城池,此时又陷入困境,元帅心知肚明,谁才是平叛的功臣。圣上向来对有功之臣不吝赏赐,到时候,加官进爵是必然之事。将军您想想,以您的能力与威望,若再得高位,朝堂之上,谁人能与您比肩?那张巡,即便此前有些功绩,可与您此次立下的不世之功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往后提及平叛功臣,您的名字必定排在首位,青史留名,受万世敬仰。”
48.睢阳城迎来援兵,灵武郡密信往来
贺兰进明一听有一个好机会能压张巡一头,重新考虑起这件事情来。
原本他不去救援,就是因为想要张巡陷入困境,等燕军攻到临淮再凭自己带兵打退他们。
这样的话,张巡就是造成两场大败的万古罪人,盛名不再。而自己则是功名满身的英雄。
甚至还可以当着张巡的面嘲讽一下他,让他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好像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已经开始想象,在张巡即将被叛军斩于马下时,自己快刀斩乱麻,一路杀到被团团围住的睢阳城下,把那些乱臣贼子一锅端,然后睥睨着倒在地上的张巡。
越想越开心,甚至觉得自己手里的美酒更香了。
于是贺兰进明同意了出兵增援睢阳城的请求。
南霁云见状,也长舒一口气。
终于,睢阳城的士兵们有救了。
同时,他也认清了贺兰进明的嘴脸。他暗自想,以后一定要提醒张巡提防着他。
临淮的军队整装待发,次日清晨就会出发前往睢阳支援。此时,饿了一个月的南霁云终于有心情吃一顿饭了。
他没有吃厅堂中端出来的珍馐佳肴,而是讨了一份饱腹感强的粗粮。这对于他来说,已经难能可贵了。
当食物入口,他细细咀嚼着,这不是草根,不是泥沙,这是一股麦子香气的粮食。
他填饱肚子,好好地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精神饱满地骑着一匹新换的马,在军队最前方,贺兰进明身旁,瞭望着睢阳的方向。
身后有几万大军,去营救等着我的六百弟兄。他想着,挺起了胸。
我成功了,成功喊来援军了。
睢阳城中,士兵们正在抵御燕军的又一波袭击。
战鼓擂响,如雷鸣般震耳欲聋。
敌军潮水般涌来,云梯一架接一架地靠上城墙。士兵们迅速行动着,用长矛猛刺攀爬的敌军,将滚烫的热油从城墙上浇下,一时间,城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时不时有尸体从城墙上坠落下去,连带着撞落三四个正在从云梯往上爬的士兵。
巨石从投石机上掷出,在城墙下的土地上砸出一片血肉模糊的泥坑。断指、头盔、弃甲,到处都是。
但守军明显力气就快要枯竭,他们几个人才勉强合力搬起一块巨石放在投石车上。
有些士兵拿着长枪的手,捅向敌人时虚弱地发抖,导致自己的长枪被反手击落,从城墙上坠了下去,自己也被伸上来的手拉了出去,一头栽倒到城墙下,脑浆迸裂。
鲜血在城墙的石砖中已经干涸,一层又覆盖一层,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这是一个血腥的战场,这也是一个绝望的战场。
六百兵力,对抗燕军几千精兵,他们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一个人拉满了弓箭,瞄准着城墙下的士兵。突然,他往远看去,一片密密麻麻的旗帜压了过来。
那是唐军的旗帜。
“援军来了!”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每一个幸存的守军都往远处看去。
黑压压的一片人,逐渐侵蚀了燕军的军队。
他们看着燕军派来攻城的士兵的后方被慢慢击溃,四散而逃,自己莫名也多了些力量,提起刀枪继续同爬上城墙的敌军作战。
手中的长刀在无数次拼杀中已然砍得卷了刃,刀刃卷曲如蛇,却依旧在他们有力的手中挥舞不停。
随着燕军的最后一面旗帜倒下,对睢阳城的围攻彻底停止了。
张巡亲自打开城门,迎接南霁云和其余将士进城。
“张大人,”江采芹行了个礼:“我们带来些粮食,就在军队后方运送,今日就会送达睢阳城。这段时间辛苦您了。”
江采芹在睢阳大放异彩时,江采萍在灵武一本一本地看着兵书解闷。
她本就是世家大小姐,喜爱诗书,而灵武作为朔方节度要塞,别的书不多,兵书是一抓一大把。
于是,她无聊的时候就各种兵书翻着看,另外就是和绵桃聊天。
绵桃是当初杨玉环安插在白玛曲珍身边的侍女,每天负责照顾白玛曲珍的起居。
而白玛曲珍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很自然的就接纳了绵桃。
她作为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有人会伺候自己,刚开始甚至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后来,她逐渐习惯了有这么个女孩陪在自己身边。
绵桃对江采萍说,白玛曲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单纯的女孩。
事实如此,在这段时间,绵桃从来没有发觉过白玛曲珍的异常行为,除了每天黏着韦谔撒娇以外,甚至闲到无事可做数头发丝。
直到昨日,绵桃收拾白玛曲珍的梳妆台时,发现了一封密信。
吐蕃有人问她大唐陇右边境的防备情况。
绵桃甚至都不知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送到她手上的,在自己的记忆力,白玛曲珍并没有出过门,也没有什么信使来过。
她记住信件中的信息后,就去找江采萍了。
杨玉环临走前和她们嘱咐过,自己远在前线,做不到事事都及时干涉,如果白玛曲珍出现什么问题,要绵桃去找江采萍帮忙。
这也是为什么这段时间江采萍和绵桃的关系越来越亲近。
江采萍也乐意去帮忙——毕竟她可是欠了杨玉环一个救命之恩。
绵桃在经过杨玉环的培训后,学得最娴熟的就是“工作摸鱼不知不觉,擅离工位悄无声息”,她每次总能找到些机会从白玛曲珍眼皮子底下逃出来,和江采萍坐半柱香的时间,交流情报。
这次,绵桃跑得很着急,江采萍看她的反应都吓了一跳。
江采萍听了白玛曲珍所言,问:“你确定这封信是白玛曲珍收到的?”
江采萍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思索着绵桃带来的消息。
绵桃点点头,神色严肃:“我确定。信就放在她的梳妆台抽屉里,我整理时无意间发现的。但是,最近并没有信使来拜访,她也并未外出。”
江采萍沉吟片刻:“她能在我们眼皮底下收到密信,说明她背后有人暗中接应。你收拾时可曾看见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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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有其他军中的密报、地图?”
绵桃说:“还没发现。”
看江采萍迟迟没有说话,绵桃有些不安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直接揭穿她?”
江采萍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不急。既然她已经露出了马脚,我们就继续盯着,放长线钓大鱼,看看他们具体要做些什么。你继续留在她身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暗中观察她的举动。”
夜深人静时,江采萍独自坐在书房中,手中拿着一本兵书,却迟迟没有翻动一页。她的心思早已不在书上,而是飞到了远方的战场上。
“张巡大人应该已经收到援军了吧……”她低声喃喃,想起离自己远去的弟弟。
虽然她身在灵武,但心却始终牵挂着前线的战事。
她知道,张巡和南霁云等人正在为大唐的存亡而浴血奋战,而她能做的,就是在后方为他们扫清一切隐患。
“白玛曲珍……”江采萍轻声念着这个名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没有入眠的不仅有她,还有绵桃。
绵桃大半夜的来找她,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娘娘,好巧啊,您也没睡啊!”
江采萍心中小声嘀咕:一点都不巧,就算是睡了也被你弄醒了。
但她知道,绵桃此时此刻来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有新动静了?”她问。
绵桃从袖子中拿出一封已经用蜡丸密封的信件。白色的蜡丸躺在手心,就像是天山挂着的那轮月亮。
“她方才写了封信放了进去,放回梳妆台后就睡觉了,应该是在等内应来找她,我把信偷出来了。”
不得不说,绵桃做事也是真的胆子大。
原本江采萍以为她最多就是看一看信件内容,结果没想到这孩子直接连信带丸全拿了出来。
江采萍轻轻将蜡丸凑近烛火,火焰的热气缓缓烘烤着蜡层,蜡丸逐渐变得柔软,散发出一丝淡淡的蜡香。
她的手指纤细而灵巧,指尖轻轻捏住蜡丸的边缘,感受到蜡层在热度下逐渐松动。
她微微用力,蜡丸的外层像一层薄薄的壳般缓缓剥开,露出里面卷得紧紧的纸条。蜡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掉落,落在桌面上,像细小的雪花。
绵桃惊到了:“娘娘,这样会不会被发现......”
江采萍淡淡看了她一眼:“拿都拿出来了,不看一眼多难受?”
接着,她就看到白玛曲珍在信中说,陇右地区全是新兵,作战经验不足,老兵全被调离平叛。
只有一行清秀的字迹,没有印章和其他身份证明,看不出来她是在和谁通信。
江采萍一抬手,信件靠近烛火,角落被烧的焦黑卷曲,接着那封信化作了灰烬。
绵桃:“娘娘!”
江采萍拿出了另一张纸,模仿着白玛曲珍的字迹写道:“陇右兵甲富庶,有大将暗中驻守,意图埋伏我军,请谨慎进攻。”
写完最后一笔,她轻轻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待字迹干透后,将纸条重新卷起,塞回蜡丸中。
49.杨玉环李琩决裂,范阳文安郡溃败
如果说棉桃是个狠人,把信件偷了出来;那江采萍更是个狠人,直接把信件调换了。
江采萍为了让换信不被发现,仔细看了半天信件上是否有其他符文和隐藏的字迹,甚至还举起来对着烛心看是否有一些刻痕。
她把自己调换过的信件卷成了一小团,用蜡料一层层包裹起来,冷却硬化后递给绵桃:“把这个放回去吧。”
绵桃看着那个与原来蜡丸大小一模一样的赝品,心里偷偷想着江采萍的胆子也太大了。
第二天下午,绵桃再收拾白玛曲珍的梳妆台时,蜡丸已经消失不见,大概是已经给内应了。
......
杨玉环坐在李琩对面,四目相对。
李琩已经困在这营帐里很长时间了,将士们已经拥立杨玉环做军师,如今在将士心中的地位甚至高于自己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
这是多么逾矩的行为,如果自己手里还有实权,自己完全可以当场把杨玉环处死。
但他没有。
而且,唯一一个可以替他惩治杨玉环的人,是百里外已经驾崩的先皇。
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杨玉环做出什么都没那么令人吃惊了。
如今自己算什么?
将士们不理会新帝的旨意,那就代表,自己是反贼。可能李璘早已下旨,“人人得李琩而诛之”。
说来也挺可笑,本身自己只是想做该做的事情,让自己过得安稳一些。
先皇让他交出自己的妻子,他照做了;作为一个“臣子”,因为他需要遵循父亲的、君王的旨意。
李亨倒台后,他主动担任兵马大元帅的职位;因为作为父皇宠爱信任的皇子,他知道自己哪怕不想,也该担起这个任务,去完成他。
在李璘放火想一石二鸟陷害自己时,他将计就计,杀死困在火场的李亨,将他沉入湖底;因为如果不这样做,他就会以谋害兄长的罪名遗臭万年。
如今,新帝已经登基,事已至此,他应当回京觐见;因为只有这样,新帝才能不敌视自己,把他当成掌权路上的拦路之虎。
他知道,领下“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个职位之后,自己一直在做“自己该做的”,而不是“自己想做的”。
而如今,自己所有的妥协,被杨玉环一举击溃。
一个跟随军队的侍女为他和杨玉环各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他们面前。
侍女低着头,没有看杨玉环一眼,只是用袖子擦了一下滴落在桌子上的水滴,然后毫无存在感的离开,站在帐外。
杨玉环余光看了她一下,就立刻把注意力移回李琩身上。
自杨玉环回来那次会面之后,李琩就再也没见过她。
同样的,李琩也没有见过其他人。
只有层层守卫堵着自己的营帐,自己想出去的时候他们就拔出刀剑,面无表情的堵在自己身前。
陪着自己的只有从灵武带来的一个侍女子夜。
起初,子夜和他一样,被困在帐内。
后来,子夜和守在帐外的士兵说,自己要出去采买些茶叶,刚开始士兵是不同意的,没过多久,竟然把她放出去了。
于是现在的情况是,帐外守着的士兵不让自己出去,但是子夜可以自由出入。
他需要联系谁的时候就让子夜帮他传达,也会让她给自己采买一些物品,自己和外界的唯一交集,就是这个侍女。
他也尝试过收买门口的守卫,让自己能多一些帮手。不过,当他和一个侍卫熟悉后,第二天那名侍卫就会被莫名其妙的调走,换来一个陌生的面孔。
就像是有人在营帐门口蹲着,时时刻刻监视着自己和谁说过话一样。
“你是怎么脱身的?”沉默良久,他开口问道。
“殿下,我还没问您呢,您这是直接承认了吗?”杨玉环拿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微笑着看着他。
李琩:“本王敢作敢当,倒是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杨玉环:“一日夫妻百日恩呢,您这样算什么?算......杀妻?”杨玉环语气不重,但是李琩从她的话中听出了杀意,好像不是自己在杀妻,而是杨玉环要弑夫。
“我们早没关系了,你是杨太真。”太真是杨玉环进道观时的名字,在她出道观后,就成了李隆基的妻子。
杨玉环:“倒是没想到堂堂兵马大元帅会用这么阴险的方法取我性命。”
李琩目光沉沉地看着杨玉环,缓缓开口:“你如今站在这里,不也是踩着别人的尸骨爬上来的吗?”
“我从未踩过友人的尸骨。”她反驳道,“当然,现在我们不是了。”
“那你这次找本王来,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确定一下这是不是你做的。”
李琩心想对杨玉环这个行为嗤之以鼻,他本来还以为杨玉环要威胁自己交权,结果竟然只是说一些毫无意义的话。
“对了殿下,刚传来消息,邺郡的守将昨日投降了。”说完这句话,杨玉环就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开,李琩拿起刚才一口没动的茶水一饮而下。
离开营帐后,杨玉环站在帐外,往子夜手中塞了一个药包:“下次给他泡茶时加上,每日加一点就够了,不用太多。”
子夜没说话,点了个头,抓过药包塞进袖子里。
杨玉环还打算说些什么,李琩在帐内喊子夜给他添茶,子夜应了一声就小跑进了营帐。
怎么可能只是说一些无意义的话呢?杨玉环心想。
为了报这刺杀之仇,她可没少下功夫。
她亲自去城内的药房买了一包乌头粉,给李琩的茶水加一些调味剂。
乌头有强烈的镇痛和麻醉作用,但乌头含有□□,过量使用会导致神经中毒,出现头晕、昏迷。长期小剂量使用也可能对神经系统造成损害。
既然都已经对自己伸刀子了,那这个队友就不能要了。
但他李唐皇子的身份不能弃之不顾——她要把李琩变成自己的傀儡。
子夜端着茶壶走进营帐,神色如常地为李琩添了一杯新茶。
李琩并未察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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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随手接过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茶水温热,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他皱了皱眉,但并未多想。
帐外,杨玉环并未离开。她站在不远处,目光冷冷地注视着李琩的营帐。
她知道,乌头粉的效果不会立竿见影,但只要日复一日地添加,李琩的身体和精神都会逐渐被侵蚀。
到那时,他将不再是那个精明果决的“天下兵马大元帅”。
“报!”一声嘹亮的喊叫打断了杨玉环的思索,她望向北方跑来的士兵。
“大人,军队已在城下集结完毕,等待您的号令!”
她有些欣慰,现在这些人叫自己的时候终于不是“娘娘”了,而是“大人”。
她骑上马,赶到了前线,目光如炬地注视着远处的城墙。
她身披轻甲,腰间佩剑,手中握着一对鼓槌,鼓车高耸入云,旗帜猎猎,战鼓巍然矗立。
城下的军队整齐列阵,旌旗猎猎,刀枪如林,等待着她的号令。
她出现在了城墙上每一个守军的眼中。
史思明的大批军队都聚集在这里,和唐军的人数相差不大,他们又有很多塞外的精壮战马,若是硬碰硬,不知道能损伤多少士兵。
“全军听令!”她的声音清亮而有力,穿透了战场的喧嚣,直抵每一个将士的耳中。
城下的士兵们齐刷刷地抬头,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她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耀眼,仿佛一位从天而降的女战神。
杨玉环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鼓槌,猛然挥下。
“咚——!”
鼓声回荡在天地之间,李光弼按照之前的策略,带着庞大的军队攻城。
李光弼率领的军队如潮水般涌向城墙,喊杀声震天动地。城头上的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吓得手忙脚乱,纷纷张弓搭箭,试图阻挡敌军的进攻。
但这进攻雷声大、雨点小。
他们刚碰到城门,撞门的车子刚撞了几下,李光弼突然就下令退兵,将士们听到命令,立即停止进攻,迅速地向后撤退。
在退兵时,唐军的旗帜东一个西一个倒了一地。
“唐军退了!唐军退了!”守军中有人兴奋地喊道。
守军军营里的气氛变得欢快起来,人们都在庆祝自己赢得了伟大的胜利,嘲笑一个妇人带兵带出来一个草台班子。
有人问史思明,要追杀吗?
史思明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唐军的行动,沉默了许久。
他不敢确定唐军是自己退的、还是被打退的。
按理来说,不应该溃散的这么快,应该是有诈。
但是他们连旗帜都倒了,看样子又是那么狼狈。
“怕是有诈,不要追击。”
副将有些不以为然,低声嘟囔道:“将军未免太过谨慎了。唐军主帅不过是个妇人,能有什么能耐?况且他们连旗帜都丢了,显然是溃败而逃。都这样了,还不乘胜追击?”
史思明瞪了他一眼:“冷静为上,追出去碰上陷阱全军覆没的话,你提头来见我。”
50.史朝清污水浸旗,李光弼单打擒贼
“不过我很好奇一件事”,史思明远远观望着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唐军,说:“不是说天下兵马大元帅是李琩吗?方才好像没有看到他。”
“属下不知。”
“你先下去吧。”
副将虽心有不甘,却也尊崇了史思明的吩咐,并未出兵。
他像史思明拱手致意后,走到了一群喧闹的士兵中间。
“大人,开城门吧!”他们的脸上还洋溢着胜利的笑容。
“不要追击。”副将拒绝道。
“大人,这么好的机会!”、“那下去把扔下的兵器捡回来呢?”他们哀嚎着。
人群中走出一个少年将军,他眉形上扬,眼神轻飘,一看就有种嚣张跋扈的面向。
在副将身旁你一言我一语起哄的士兵们一看他出现,声音都消失了,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他。
那人看着地上散落的旗帜,说:“不出兵,把他们的旗拿回来,剪碎抹上粪水送回去。”
“少主,您父亲说了,小心中计。”副将倒是一点也不怕这少年,并没有和那些士兵一眼露出胆怯的神色。
来人是史朝清,史思明的次子,生性同其父史思明一养,残忍嗜杀。
曾经,他在校场中拔刀砍死过一个顶撞他的士兵。
不少人都见过这场面,他们私下都说,要是史朝清的权力再大一些,说不定能发明诛百族的刑罚。
史朝清闻言,挑了下眉,嗤笑一声,却也不再说什么。
毕竟他相信父亲在统兵方面的手段。
城门紧闭了三个时辰,等到深夜,史思明才下令可以出城捡回唐军丢弃的装备。
“来人,”他低声吩咐道,“随我去把那些旗帜捡回来。”
几名士兵迅速出城,将散落的旗帜一一拾起。
史朝清拔出随身携带的佩剑,挑起旗帜一角,又用脚踩住另一角。随着刀刃的缓缓提起,他听到刀尖捅穿布帛的声音,闭上眼享受起来,幻想自己切开的是敌人的血肉。
史朝清命人将旗帜堆放在城内的空地上,“剪碎。”史朝清冷冷下令。
士兵们不敢怠慢,迅速将旗帜剪成碎片。史朝清站在一旁,仿佛已经看到了唐军将领收到这些污秽旗帜时的愤怒与羞辱。
随后,他便让士兵提来一桶陈年老粪。
他下令让士兵往老陈粪里泼水搅拌的时候,周围的士兵个个都强忍着自己不往后退。
他们不想被史朝清选中,更不想引起他的注意,然后砍了头放进桶里。
随着搅拌物泼洒在旗帜上,腥臭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周围的士兵再也忍不住了,纷纷掩鼻后退。
“把这些东西装好,”他继续说道,“明天一早,派人送到唐军营前。”
第二天清晨,几名士兵奉命将装满污秽旗帜的包裹送到了唐军营前。唐军哨兵发现后,立即将包裹呈给了杨玉环。
士兵们能闻得到箱子里散发出的巨大臭气,就没有往营帐中搬,而是放在帐外的空地上。
杨玉环闻到味道,差点把前天吃的饭也吐出来。
但她还是强忍着恶心,亲自上前打开盖子,顿时被刺鼻的气味熏得皱起眉头。
她看了一眼,就把盖子合上了,摆了摆手说:“扔了吧。”
不用想都能猜到是谁干的好事,史思明那个纨绔的儿子史朝清。
史思明虽然没什么仁义道德,但是智商不低,也没有那么无聊,提防心更强,不会在战场上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
史朝义正直宽厚,也没这么缺德。
本来自己设想了很多鱼饵去诱导史朝清这条大鱼,没想到史朝清这么早就上钩了。
她看向身旁站着的各位将士们,问:“准备好了吗?”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高适身上。
高适无声地点了点头。
当军队再一次兵临城下时,史思明父子早已得到消息,严阵以待。史朝清站在父亲身旁,望着远处逐渐逼近的唐军,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杰作中无法自拔,他看向唐军飘扬在空中的旗帜,脑子里自己给它又染了一遍颜色。
史思明另一边还站了一个和史朝清年纪相仿的少年,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军在城下摆开阵势,杨玉环策马向前,高声喊道:“史思明!昨日是谁将我军旗帜污秽,送还于我?可有胆量站出来,与我军将士单挑!”
她的声音清亮而有力,回荡在城墙上空。
史朝清骄傲地抬起了头,想:看吧!这个女人被我激怒了!我就爱看这种气急跳脚的模样。
史朝清眉头一挑,还未开口,就被史思明抬手拦住。
史思明高声回应:“杨玉环,你一介女流,也敢在此叫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杨玉环早就听说过古代有个词语叫“骂阵”。
当守军将士不出兵的时候,需要在城楼下大声辱骂,用激将法把对方骂下来。
她作为一个女孩子很少接触骂人的台词,来之前还问了将士们具体应该怎么骂才更脏一些。那些将士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高手,一句句台词让她应接不暇。
最后自己也没学会多少,就是听得一个头五个大。
实话说,杨玉环的内心是有些害怕的,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如果要城楼上的人们听到自己的声音,那她不能离城门太远。
否则的话,自己声嘶力竭的大喊在他们听来就像是蚊子打鼾,既没存在感又没威胁。
如果离城门太近的话,她不敢确定会不会被这群无耻之徒一箭射死。
毕竟她不敢保证这些蛮夷之人会在这时遵循大唐的封建礼法。
于是她让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拿着巨大的盾牌护在自己身边,如果上面形势不对,立马就躲在盾牌下防止血溅当场。
“你残暴无道,欺压百姓,屠戮无辜,早已天怒人怨!今日我唐军兵临城下,便是替天行道!乌龟可以缩头,没必要躲在脏水沟里熏陶!等百年后人们捡到你那臭烘烘龟壳都以为是垫粪桶的烂石头!”
史朝清越听笑得越开心,只是他的手也逐渐伸向了一旁士兵的腰间。
他抽出那个士兵身上的弓箭,瞄准了杨玉环。
箭矢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仿佛下一刻就要离弦而出,直取杨玉环的性命。
然而,就在他即将松手的瞬间,一只手掌突然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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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了他的弓上。
史朝清一愣,转头看去,只见他的兄长史朝义正冷冷地看着他。
“放下。”史朝义力气不小,直接把他的弓箭压了下去,“君子之礼。”
史朝清啐了一口,说:“去你娘的君子。”
但史朝义把弓箭压得死死的,丝毫没有防守的意味。
不像史朝清的纨绔莽撞,史朝义更像是个正直的忠良,他在史家的气场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史朝清冲着城楼下喊道:“是我,怎么?手下败将,还敢来我城下叫嚣?”
杨玉环笑了,果真没有猜错。李光弼上前,说:“史朝清!你既然敢承认污我军旗,可敢出城与一战?若你胜了,我唐军即刻退兵;若你败了,便乖乖开城投降,如何?”
“好啊,李将军,昨日仓皇而逃的就是你吧?”还来不及史思明阻止,史朝清说着就拿起了自己的佩剑。
史思明说:“李光弼武艺高强,不可恋战,事态不对就退回来,就算输了我们也没必要开城投降。”
史朝清“嗯”了一声,骑着一匹黑马,手持长刀冲出城门。
他来到阵前,与李光弼遥遥相对,冷笑道:“李光弼,昨日你仓皇而逃,今日还敢来送死?真是自不量力!”
李光弼根本不理会他的废话,直接抬手就是打。
史朝清刀法凌厉,招招致命,试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败李光弼。
起初,李光弼只防守不进攻,有一种被史朝清压着打的架势。史朝清一看这情况就更上头了,自己就放弃了防守,只一味地思考如何挑选弱点进攻。
李光弼看准时机,一□□向史朝清的肩头。史朝清慌忙挥刀格挡,却没想到李光弼这一枪乃是虚招。李光弼趁他分神之际,猛然一枪横扫,将史朝清击落马下。
史朝清看情况不对,就要往城中跑。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唐军军队里就窜出来几个士兵把他押住,一个手刀从后颈打晕就带走了。
史思明一向喜爱这个次子,哪怕现在唐军与自己的距离很近,他也不敢从城楼上放箭,生怕伤到这个儿子。
史朝义问:“父亲,儿臣愿领兵出去救史朝义回来。”
“别轻举妄动。”他看出来对方可能是想用史朝清当人质,如果此时出兵,可能自己会彻底失去这个栋梁之材。但是,若是这个时候不乘胜追击,可能会失去营救的最好机会。
他正捉摸着要不要出兵追击呢,就看到整个唐军掉头就跑。
他本以为唐军会用史朝清作为人质,逼迫他开城投降,或是提出什么条件。
然而,唐军却毫不犹豫地撤退,仿佛根本没有打算利用史朝清来谈判。
史思明沉思片刻,说:“我懂了!”
史朝义:“父亲,唐军此举实在反常。他们既然擒住了朝清,为何不借此机会逼迫我们?反而匆匆撤退,实在令人费解。”
史思明:“他们和昨日一样,故技重施,就是在引我们出城进攻!一旦我们出城,他们便会在半路设伏,将我们一网打尽!”
史朝义闻言,顿时恍然大悟:“父亲所言极是!唐军果然狡猾,我们绝不能中计!”
51.第 51 章
史朝清被一个手刀打晕后,被直接扔到马背上,驮着回了唐军的军营。
他双手被绑的死死的,就连小腿都被捆住,整个人侧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嘴也被一块布料塞住了。
他感觉自己身上的盔甲似乎是被脱了,只剩下了布衣。
由于双眼被一块布蒙住,所以他不知道他被困在了哪里,只能闻到一股臭味,他猜想可能自己是在马厩中吧。
他先是搓动着双手试图挣脱那绳子,然而绳子绑得太紧,粗糙的麻绳在他的手腕上留下条条红印,由于剧烈的挣扎,皮也蹭破了。
他蹬着双腿想要碰到什么东西,却不料踢倒了一边的罐子,罐子倒在地上碎裂发出一声闷响,惊动了外面守着的人。
宋贾在门口坐着都快睡着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李荣聊着天。
宋贾:“这破地方,风也太大了。我出生的地方可比这好多了,然后一天也没过过好日子。”
他瘦的像根长枪,衣服也掉了色,挂着两个大黑眼圈忧郁地抱怨。
李荣的头已经低了下去,眼睛也早就闭上了,他这句话惊醒了李荣。李荣刚想回答,就听到屋里传来的响声。
他猛地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皱眉道:“什么声音?不会是那小子醒了吧?”
宋贾也听到了动静,懒洋洋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家过年杀的那头猪也这么能折腾。我去看看,你去禀告军师。”
李荣点了点头,小步跑向杨玉环营帐的方向。宋贾则推开门,大步走进了马厩。
“喂,你醒了啊?在外面看着你也太无聊了,真是一件天杀的任务,都没人陪我说说话。”宋贾说话的时候甚至夹着嗓子,好像不想让史朝清知道是谁在和他讲话一样。
史朝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对宋贾的言语置若罔闻。
“陪我说说话。”宋贾提议道。
看史朝清还没反应,他又说:“你嘴里那个布料塞的不严,你随意用舌头顶一下就出来了。”
史朝清依旧不打算理他,但还是试了一下宋贾说的方法。
可就在他伸出舌头去顶布料的时候,突然像中了邪似的干呕起来。他感受到一股刺鼻的臭气充斥了自己的鼻腔,那巨大的气味沾在舌头上,仿佛是腐烂多年的肉。
他在地上剧烈抽搐起来,胃里前一天吃的饭也上涌到了口腔中。
他才知道,原来那股臭味不是从周围传来的,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
他立刻意识到了,那是自己送过去的旗帜碎片。
这群人把旗帜碎片团成一团塞进自己的嘴里,又骗他自食恶果。
史朝清气得双手都握成了拳头,青筋暴起,但是他拿宋贾一点也没有办法。
宋贾看目的达成了也没有再和他废话,叹了一口气就出去了。
宋贾每天都在叹气,李荣就曾经说过,他一天叹的气比自己见过的人都多,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杨玉环此时正在营帐里听云裳和花容奉承自己呢,她一脸享受地坐在椅子上,听着她们“军师”“大人”的叫,别提有多高兴了。
其实原本只是云裳突发奇想,学着将士们叫她的语气喊她一下,结果杨玉环一听,就让她多叫几声,然后花容也加入进来,两只黄鹂鸣翠柳式反复点名,喊了半晌。
突然,在她们的声音中混进来一句较为雄浑的“军师”,杨玉环一睁眼睛,在她们二人中间来回的看。
就在她疑惑到底是谁能发出这种声音的时候,李荣从营帐口进来了。
李荣从营帐口进来,步伐焦急,显然是有要紧事禀报。
他快步走到杨玉环面前,单膝跪地,抱拳道:“军师,史朝清醒了,刚才在马厩里闹出了动静。您要去审一审吗?”
“没事,不用管他。”杨玉环摆了摆手,“只要看住,别让他跑了就好。”
说完,就让李荣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子夜拿着一个包裹进了营帐。
“拿到了吗?”杨玉环问。
“娘娘,拿到了。”
她趁着李琩药效上来昏睡过去,在营帐中翻箱倒柜找出了他的帅印。
帅印静静地躺在子夜手中的包裹里,包裹被一层暗红色的绸布包裹着。
子夜小心翼翼地解开绸布,露出里面的帅印。帅印通体由青铜铸造,表面泛着青光。
印钮雕刻成一只盘踞的猛虎,虎目圆睁,獠牙外露,虎身线条流畅,肌肉虬结。
杨玉环端详了一番,心里感叹这东西放到现代得有多值钱。
子夜将帅印递给杨玉环,低声说道:“娘娘,帅印已经到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杨玉环不语,从身边的桌子上抽出一张纸,找到印泥,重重地将印章盖在了纸上。
傍晚,高适独自一人在城门下站着,要与史思明会谈。
史朝清被俘,唐军和燕军之间的局势变得更加微妙。史思明站在城楼上看着高适的身影在斜阳下被拉长,思索着对策。
他们终于派人来谈条件了。
接下来史思明要亲自上场,给唐军最少的利益,换回自己的儿子。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了宝贝儿子,自己的一番事业就只能给史朝义祸害了。他想。
城门渐渐打开,高适进了城,被士兵引领到一处阁楼中。
有侍女给高适倒了茶,他吹散茶杯上氤氲的热气等着。
不一会,史思明身披黑色战甲来到了阁楼,他目光冷峻,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史思明走得很慢,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高适,仿佛要把他用目光射穿一样,直到与高适面对面。
“高将军,久违了。”史思明率先开口,他依旧死死地盯着高适,“不知你带了什么条件前来?”
高适拿出一张纸递给史思明,说:“将军请看。”
史思明展开,发现这纸上盖着李琩的帅印,写着:
贵妃杨氏夺权,关押主帅,军心已乱。望将军助本王诛杀妖妃,本王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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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释放史朝清,并退居南方。
字迹有些镌秀,但史思明并不认识李琩写字是什么样子的,也就没有怀疑信件的真伪。
高适看他读完了,说:“元帅如今被软禁于营帐,微臣私自出逃,向将军求助,希望将军与我们里应外合,除掉杨贵妃。殿下的诚意,在信中已经说明了。”
怪不得唐军在第一次进攻的时候打得那么窝囊。史思明若有所思。
杨玉环击鼓行军,却没有主帅的身影;
李光弼攻城却不战而溃,看来并没有完全听命于杨玉环,只是配合她攻城,又不想卖命,于是下了命令退兵。
唐军内部如果这么混乱的话,确实是一个出兵的好机会。
但是他自然不会真的帮李琩除掉杨贵妃再放任他南下。
他会直接俘虏这位兵马大元帅,带着他继续南攻,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把大唐的每一寸江山都纳入麾下。
没想到史朝清去唐军做引子,钓出这么大一条鱼。
史思明心中盘算已定,脸上却不动声色。他将纸张缓缓折好,握在手中,:“高将军,此事关系重大,我需要时间考虑。不过,既然李琩殿下如此有诚意,我自然会慎重对待。”
高适微微点头,神色平静:“史将军,殿下诚意已表,希望将军能尽快做出决断。如今唐军内部混乱,正是我们联手的最佳时机。若拖延太久,恐怕杨玉环会有所察觉,到时局势将更加复杂。”
史思明冷笑一声,淡淡道:“高将军放心,我自有分寸。不过,在我做出决定之前,你们必须保证我儿史朝清的安全。若他有一丝损伤,我们的合作便无从谈起。”
高适郑重道:“史将军放心,史朝清目前安然无恙。只要将军愿意合作,我们绝不会亏待他。”
史思明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挥了挥手,示意高适可以离开。高适起身抱拳,转身走出了阁楼。
待高适离开后,史思明独自坐在阁楼中,手中握着那张盖有帅印的纸张,眼中闪过大片的阴翳。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来人。”史思明忽然开口。
一名亲信快步上前,抱拳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史思明目光阴沉,低声说道:“派人暗中跟踪高适,看看他离开后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记住,不要打草惊蛇,务必小心行事。”
亲信点头应下,迅速转身离去,安排人手执行命令。
史思明独自坐在阁楼中,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担心,高适此行绝非简单传递消息,背后怕是会藏着更深的谋划。
他必须弄清楚唐军内部的真实情况,才能做出最有利的决策。
毕竟,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他不太相信唐军会把这么大的一个缺口直接暴露在自己面前,他一向警惕,还是害怕其中有诈。
毕竟李琩也不像是一个“在阵前和敌人联手”的傻子,他有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职位,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52.史思明疑心悄生,史朝义通敌被捕
高适就像是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一样,左拐右拐半晌,在城里各个角落游荡。
有时,他还加快速度,一路小跑,有时又进一个塔楼再从偏门出来。
负责跟踪高适的人东拐西拐的,最终发现,高适去的方向,是史朝义的卧房。
他距离史朝义的卧房越近的时候,越频繁地四处张望,满脸写着“心虚”两个大字,后边跟踪的人跟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被发现自己的响动,上一秒探头探脑地张望高适在干什么,下一秒看到他回头,一个猛虎过江就翻身躲在墙角。
到史朝义卧房门口时候,高适把手放在了门上,就在即将推门的时候,突然往后看去,看向躲在树后的人。
就一瞬间,他转身就跑,在大门前还绊了一下,身上掉出来一张信纸也没发现,只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后面跟着的人捡起了信件,
他自己没敢把信件打开,而是直接把信交给了史思明。
史思明打开那封信,明晃晃地写着:
计划就绪,出兵后,你需领兵后退,趁乱杀死史思明。待剿灭史思明与史朝清后,范阳将由你统辖。
史思明的拳头越握越紧,咚的一下打在桌子上。
好一个李琩,好一个杨玉环,好一个高适,好一个史朝义。
原来都在给自己下圈套。
其实,唐军里根本不混乱。
其实,李琩根本没有被杨玉环夺权。
其实,李琩根本没想和自己合作。
他们真正的意图是,让自己以为唐军混乱,贸然出兵,然后离间自己的长子,让他在军中内讧,弑父,然后唐军坐享其成。
同时,史朝清落在唐军的手上,等战争结束后,史朝清会被处决,史朝义是最终的赢家。
想到这,史思明气得把信件撕了个粉碎。
他怒气冲冲地就去找史朝义。
其实,高适当时并没有直接逃走,而是把信件留下后就躲在了一旁的木从中。
那人站在原地听了很久周围的动静,却听不见一点脚步声。
他听着那跟踪自己的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大气不敢出,生怕引起注意。
判断高适大概是已经逃远了,他才拿着信离开的。
等那人走了之后,他回到了史朝义卧房门口,敲了敲门。史朝义衣冠整齐地打开门,看到高适前来有些震惊。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侧身让开一条路,微微俯身,语气恭敬地说:
“高将军,请进。”
高适点了点头,神色从容地走进屋内。史朝义随手将门关上。接着走到桌前,抬手示意高适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语气依旧温和:“高将军,您此番前来,想必有要事相商。不知可否直言?”
高适:“我刚与史思明商议战况,他拿出一张信件,说是我身上掉出来的,上面写着我命你倒戈弑父。”
高适见史朝义面色变得有些惨白,继续说:“他有意扣下我,押我去唐阵营重新谈判,并处死你。我刚从追兵手中逃出。我不知你父亲为何要你性命,望你早做准备。”
史朝义手中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桌面上。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眼中的慌乱依旧难以掩饰。
他放下茶杯:“高将军,此话当真?父亲他……真的要对我下手?”
高适点了点头:“此事千真万确。史思明已经对你起了杀心,那封信不过是他借题发挥的借口。你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打探,他此刻怕是已经在调兵遣将,准备对你动手了。”
说完,高适站起身:“我该走了。”说完,就跑出去,消失在树影中。
史朝义并不是很相信高适说的话。
他不认为自己的父亲会这么决绝。
虽然,他知道在父亲的心里并不喜欢自己,只喜欢史朝清,但他一直以为父亲是知道自己的能力的。
士兵们都与自己亲近,他很会聚拢人心。如果不是他,按照史朝义凶狠的手段,是没办法完全收复军心的。
父亲一直偏爱弟弟,但是以前也没露出过杀意。
他认为,可能是高适的反间计,让自己误以为父亲想要杀自己,如果真的相信了他所言,才是真正的中了圈套。
但高适跑出去没多久,他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父亲的声音。
他在大声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声音中的怒意好似要将自己千刀万剐。
史朝义听到父亲的声音,迅速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露出任何慌乱的神色,否则只会让父亲更加怀疑。
他快步走到门前,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挂起恭敬十足的笑容,随后打开了门。
门外,史思明正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名亲兵,个个神色肃穆,手握刀柄,显然来者不善。
史思明的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怒火,见到史朝义开门,大步跨入屋内。
“父亲。”史朝义恭敬地行了一礼,语气平静,仿佛对父亲的怒气一无所知。
史思明径直走到桌前,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跳了起来。他冷冷地盯着史朝义,茶杯里的水似乎都被这冰冷的声音冻住:“朝义,你可知罪?”
史朝义心中一凛,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他微微低头,语气谦卑:“父亲,孩儿不知犯了何错,还请父亲明示。”
“高适身上掉下一封信件,写得清清楚楚,你与唐军做的龌龊事情,意欲何为!”
史朝义听到这里,瞬间相信了高适说的话。
果真,这些是真的。
父亲真的自己写了一封信,谎称是高适身上掉下来的,栽赃陷害自己通敌,以此来铲除自己的权势,为心爱的弟弟铺路。
他知道史思明的小小的心眼比泰山都重,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确实像是他能做得出来的。
他很快就在心里理出来这件事情的脉络:
父亲借着史朝清被俘的机会,给自己安一个“弑父杀兄,谋取功名”的帽子,除掉自己之后从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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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手里救出弟弟,继续他的丰功伟业。
如果高适没有逃出来给他通风报信,那他应该还被蒙在鼓里,满脑子想着怎么给史思明解释自己的清白。
殊不知,史思明亲自写了信件,他比谁都知道自己和高适都是冤枉的,他再解释也无用。
史朝义缓缓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着史思明:“父亲,孩儿从未与唐军勾结,更无弑父杀兄之心。此信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意图离间我们父子,让范阳内乱。父亲切莫中了奸人的圈套。”
史思明冷笑一声:“栽赃陷害?那你告诉我,高适为何深夜前来找你?他又为何匆匆离去?若不是心中有鬼,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史朝义满心无奈,他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知道父亲已经怀疑到了极点。
看来父亲已经知道了刚才高适从他手底下逃出来之后来找过自己了。高适简单地和自己说了几句话就走了,不知道他现在怎样?
按照父亲这么说的话,可能是被抓回去了。
史思明看着史朝义放弃了解释,认为他应该是无话可说了,怒吼道:“来人!”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亲兵立刻上前,将史朝义围住。史思明冷冷道:“将史朝义押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明日午时问斩。”
史朝义知道父亲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自己的信任。他抬起头,眼中闪过彻骨的悲凉,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缓缓跪下,向史思明磕了一个头,语气低沉:“父亲,孩儿问心无愧。若父亲执意如此,孩儿无话可说。”
史思明他挥了挥手,示意亲兵将史朝义带走。
史朝义被押出房间时,回头看了一眼史思明,他的眼中再也没有了父子温情。
他走在路上,周围路过的士兵无一不满是好奇的往他这里看过来。
这些士兵多多少少都被史朝义关照过出了这情况他们都很关心史朝义。
周围人越来越多,甚至跟着他们往前走,这场面就像是他们带着一直旅游团。
当士兵们看到史朝义被像押犯人一样押着,都吃了一惊。他们惧怕史思明身旁的亲兵,不敢上前询问,就立马跑去找副将。
副将一听说这情况,立刻追了过来。他可不害怕那几个亲兵,拦住他们就问:“怎么了?为什么要押他?”
亲兵说:“通敌之罪,明日问斩。”
副将和周围围观的士兵根本不相信这套说辞,他们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开口问:“他怎么可能会通敌?”“是不是搞错了?”
亲兵没有再回答,而是拔出刀威胁他们退后,给自己开一条路。
副将立刻去找史思明询问具体情况,当他听史思明骂了半个时辰也没听出来个所以然后,怒火都快顶到太阳穴了。
“所以,你说高适要串通他?”
“是的!这逆子,弑父杀兄,成何体统!”
“我呸!他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弑父杀兄?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53.史朝清命陨城下,高适遭连诏南下
史思明听了这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他越看这个副将越像是史朝义同党,感觉他的面相都开始变得奸佞起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和那个逆子来往,是不是他早就和你说过,要你和他一起谋反了?”安禄山的眼睛就像是能生剜了副将一样。
副将一个哆嗦,还想为史朝义求求情,安禄山扔下一句“别让我查到你”就走了。
他觉得,史思明有些疑心病过度了。
史思明统战时心思细腻,能发现很多蛛丝马迹,并且他还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就能在战斗中屡战屡胜,如同车轮一般碾压唐军的兵力,逐渐向中原滚去。
但是当心思过于深沉,就变得多疑起来了。
他不是第一次疑心周围的人心有反义,但是没有一次闹出这么大阵仗。
按理来说,他也不该在没调查清楚的时候就下了这决定,杀死自己的儿子。
但这件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只能代表他想要杀史朝义的念头早已萌芽。
对他来说,何时杀史朝义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且史朝义在军中尚有威望,于是他就想自己可以借着这次意外,给史朝义安一个通敌的罪名,让士兵们看清楚自己追随的是怎样的一个少主,再名正言顺的处决了他,防止有人不服。
史朝义被扔进了地牢。
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他看不见一点光芒,只有天花板滴下来的水滴在石砖上碎裂,发出细微的声音,和史朝义的心跳共振。
他越听越心慌,就好像水滴停下的一瞬间,他也会骇然离世。
他真想再看看外面的天空,但是他知道,下次再看到太阳的时候,就是自己人头落地的时候。
高适逃出去后,直接回到了唐军的军营中。
他向杨玉环复命的时候,越说越高兴,好像已经能看到唐军的胜利了。
杨玉环也只是淡淡地笑着,没有太明显的喜悦,但她满意的神色也暴露了心中的欣喜。
她知道史思明和史朝义素来有矛盾,政见上互相合不来,也知道在后来,安史之乱晚期,史思明确实想要杀死史朝义,又被史朝义所反杀。
她也知道史朝义在军队里的人气是大于史思明的,如果他出了事,军中会人人自危。
她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想办法让父子相疑,提前激化他们的矛盾,再让军心大乱。
她还是抱着自己之前的看法:打仗,打的是军心。
弯弯绕绕演了一出戏,做了多少的准备,就是为了让史思明相信这剧本。
看高适这回馈,史思明大概自己也不知道,他已经被拉到了舞台上。
这场戏的舞台被牢笼困住,他进来就别想再出去了,除非剜掉自己身上的肉,把自己弄着零零碎碎,遍体鳞伤。
她说:“给他们留一段时间发酵,明天我们去攻城。”
好消息和坏消息像是放在一个天平上,有好消息,就有坏消息传来。
长安方向传来的消息说,郭子仪被李璘召回去了。
本身,郭子仪是不想去蜀地的,他已经就差临门一脚,就能拿下长安城了。但是,他身边不像是杨玉环这里,有一群人坚定地支持他让他留在战场。
他只是朝廷派出去的将军,朝廷让他杀敌,他只能杀敌,如果有胡闹的朝廷让他回京,他丢盔弃甲也得回来。
李璘控制欲作祟,连下三道诏书,最后一道诏书里还下了狠话,如果不回去觐见,就让他和高仙芝坐一桌喝酒。
高仙芝被冤杀,是每一个将士的心病。
他犹豫再三,最终决定先保住自己一条命。于是他留下部分将领在原地固守,哪怕不攻进长安,也不能让燕军的势力回弹。
杨玉环理解郭子仪的难处,她也没有责怪郭子仪,只是在想,失去了最好的机会,等后面安禄山反应过来,长安就没有现在这么好打了。
看来自己的平叛路也不是那么一路顺风——拜那个混蛋永王李璘所赐。
噢不对,现在不能大不敬地叫他永王了,人家是皇帝。她在心里骂了一声。
杨玉环站在营帐中,手中握着一份刚刚送来的军报,眉头紧锁。
“郭子仪被召回,长安的攻势不得不暂停。”她低声自语,高适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和自己说,也不敢回答,只是安静地听着。
高适知道,郭子仪的离去意味着唐军在长安的攻势将陷入停滞,而安禄山的叛军很可能会趁机反扑。这样一来,原本已经占据优势的局面,很可能会被逆转。
杨玉环抬起头,“高将军,郭子仪被召回,长安的攻势暂时无法继续。但史思明和史朝义的矛盾已经激化,范阳,我们接下来速战速决。长安需要我们。”
不只是长安,杨玉环想。
李璘也需要她去整治一下。
第二天,兵临城下。
史思明站在城楼上向下望去,史朝清被捆的严严实实地,在阵前跪着。
杨玉环:“开城门投降,否则他就会人头落地。”她的表情冷酷,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试图以此恐吓住史思明。
过不了多久,史朝义就要被推上刑场。
他要杀自己的大儿子,防止史朝义弑父。但是如今史朝清落入敌手,很可能会成为这战斗中的第一滴血。
史朝清是他最喜爱的儿子,他一直以来心中内定的继承人。但他同时还是一个统帅,肩负着领导军队的责任。
如果今天,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死在这里,那自己可就后继无人了。
他心里百般纠结着。
但史朝义已经对自己产生威胁,是万不可留的,他必死无疑。
另外两个选项:
第一,坚持守城,史朝清死在自己面前。
第二,与唐军谈和,然后自己和史朝清一并被押到朝廷中处死。
那还不如送走这个黑发人,然后为自己的后事另谋出路。
史思明望着城下被反绑双臂的史朝清,少年衣甲残破,额角还带着干涸的血迹,却轻浮地抬着头看着杨玉环挤眉弄眼。
他浑身被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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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结实实,这动作又凸显得他更加扭曲。
此时已是秋天。秋风吹动杨玉环的猩红披风,她手中长剑正抵在史朝清后颈,似乎只需史思明的一个态度,她就会毫不犹豫地送史朝清上黄泉。
"史将军,令郎性命在你一念之间。"杨玉环的声音顺着风飘上来,像毒蛇吐信般钻进每个守城将士的耳朵。
史思明余光扫见左右将领都在偷瞄自己。他知道此刻有无数双眼睛在等,等这位号称铁血无情的统帅会不会为爱子折腰。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城楼下杨玉环的身上,没有发现副将此时偷偷溜下了城墙。几个士兵偷偷换了位置,站在副将原本的地方,挡住了他的身影,也把那个空位又补齐了。
他伸手,对一个士兵说:“拿弓来。”
弓弦绷紧的吱呀声中,史思明似乎小声地说了些什么:"我儿,记住你是史家儿郎。"
箭矢破空的尖啸撕开凝固的空气。史朝清瞳孔骤缩,本能地要偏头躲闪,却被左右唐军死死按住肩头。
箭矢射中了史朝清的腹部。
史朝清瞪大眼睛看着城墙上那个高大的身影,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父亲亲手放的剑。接着,他又低下头去看自己腹部洇出的一片鲜血,感受着那钻心的疼痛。
他知道,这样的伤口不至于让他立刻死去,却会让他在痛苦中慢慢地断气。父亲是真的想杀自己。
杨玉环忽然感受到掌心传来异样震颤。史朝清喉结在她剑下滚动,竟发出低哑笑声:"贵妃娘娘,你还没杀过人吧,等我晚上找你索命……"话音未落,他猛地后仰,用咽喉迎向剑刃。
语气在痛苦中被战马践踏逐渐死去,他更愿意直接给自己致命的一刀。
杨玉环看见了史朝清眼里的嘲弄,那是他求死时不知从哪里来的高傲。
“好一个子从父纲”她蹲了下去,“本宫告诉你,我马上送你魂归范阳,用你父亲的头颅做引魂幡。”说完,手腕一用力,在史朝清的脖子上抹了一圈,血珠顺着剑身淌下,滴落在地上。
既然你想死,那我就圆你的愿望。
她抬起头,看向面前高耸的城墙。“攻城!”她一声下令,战鼓骤然轰鸣。
城楼上的燕军士兵已严阵以待,箭矢如雨般倾泻而下。唐军迅速举起厚重的盾牌,箭矢叮叮当当地打在盾牌上,有些来不及举盾的人被一箭射中,倒在地上。
很快,唐军后排的弓箭手迅速反击,箭矢如飞蝗般射向城楼,压制着燕军的火力。
攻城车缓缓推进,巨大的木槌撞击着城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城楼上的燕军士兵拼命往下投掷石块和火油,四周电光火石一团乱麻。
杨玉环也提着剑往前砍去,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上战场。
她小心地看着周围扑过来的每一个人,敏捷地应对着他们的进攻,手中的剑如蛟龙般飘过,激起一片鲜红的水珠。
史思明站在城墙上看着下边的战场。
正在两军打的正酣的时候,突然有一把剑抵住了史思明的脖子。
54.史朝义仓皇逃离,杨玉环收复文安
当史思明疑惑为何没人前来替他砍死身后的偷袭者时,他猛然发现,周围的士兵忐忑地抓着剑刃看着他,不敢攻击自己身后的人。
他们在……恐惧。
史思明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
是他。
“父亲,好久不见。”史朝义一天没吃没喝,嗓子干哑,他的声音低沉,史思明在这声音里听出了恨意。
在城上一片混乱时,副将悄然下了城墙,去地牢中救出了史朝义。与史朝义亲近的士兵昨日就密谋着救自己的少主出来,副将离开时几乎所有人都在给他打掩护。
地牢的士兵也没有阻拦他,任由副将抢走自己身上的钥匙,打开了牢门。
史朝义在人群的簇拥下离自己的父亲越来越近。
他走上城墙的一瞬间,刚好看到一支箭离弦而出,没入史朝清的小腹。
但他没有任何惊讶,因为在一整天的牢狱中,他已经明白了。父亲,为了他的权力和荣耀,可以轻而易举地断送两个儿子的生路。
“你果真要弑父。”史思明说的很慢,最后两个字用怒音低吼出来,被用剑抵着的身体有一种压抑的威严。
“是您逼我的。”史朝义的声音就像是冰冷的箭矢,直直刺在史思明的心口。
“是您逼我的。”这一次,史朝义再没有压抑他的声音,他怒吼出来,抵着史思明脖子的剑微微发抖,在史思明脖颈间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史思明冲着左右侍卫喊:“杀了这个孽子!”
但那些士兵只是手中握着刀剑,静静地站在原地,没人动弹。
只有几个更效忠于史思明的士兵拨开面前站着的一圈圈人,冲了出来。但他们还没碰到史朝义,就被副将扔下了城楼。
“你们……你们这些叛徒!”史思明怒目圆瞪,环视着那些士兵的脸。
忽然,他笑了。
因为他看到,士兵们脸上写着的不是恨意,而是犹豫。哪怕是到现在,史朝义带着这些士兵谋反,用剑抵着自己的脖子,这些士兵都惧怕自己的权力,害怕等自己脱身之后处罚他们,于是他们犹疑着,是应该帮史朝义控制自己,还是应该听命于自己,捉拿叛贼史朝义。
他心里想,哪怕是掩护史朝义逃出来,他们也一样是怯懦者。
史朝义的眼神中没有一丝动摇,只有痛苦——如同黑暗洞穴里绵延的水声一般的痛苦。他知道,这一刻已经无法回头。
“父亲,”史朝义的眼睛有些红,“您为了权力,可以牺牲一切,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朝清死了,死在您的箭下。而我,本来即将也该是一具无头尸体。您真的以为,这样的权力值得吗?”
他说完,手中的剑猛地一送。剑刃刺入史思明的喉咙,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史思明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能发出几声含糊的呜咽。
史朝义的手依然紧握着剑柄,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父亲的后脑,直到史思明的身体缓缓倒下,最终无力地瘫软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城墙的石砖,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不知是城楼下拼打的战士的,还是史思明的。
“将军死了!”有人大喊。
瞬间,“将军死了”的消息在将士之间萦绕不休,很快就从城楼上传到了楼下。
而战场太混乱了,消息传的并不准确。有的人只知道将军死了,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有不知情的将士以为史思明是被唐军杀死的,他以为城楼已经破了,燕军已经败了。于是,那些士兵从战斗中脱身,四散逃去。
刚开始,只有一部分听到消息的人溃败而逃,后来,有些燕军看到有一批人逃跑后,以为出现了什么动荡,也跟着溜走了。
随着逃跑的人越来越多,燕军军心大乱。
史朝义想方设法稳定着军心,他命人传消息说燕军未败,让大家坚守抵抗。但士兵们的心态已经被动摇,有的人看到城楼上没有史思明的身影,更坚信他们被“擒贼先擒王”了,认为现在说燕军没败是在骗自己卖命。
除了城墙上的士兵知道事情的始末,一直在专心抗敌,城楼下与唐军厮杀的军队早就被打的七零八落。
唐军的攻势愈发猛烈,战鼓声震天动地,喊杀声如潮水般涌来。杨玉环猩红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抬头看着城楼上的史朝义,嘴角勾起胜利的微笑。
史朝义握紧手中的剑,转过身就要下城楼去和唐军拼个你死我活。
他知道,文安郡已经要守不住了。父亲的死,军心的溃散,唐军的猛攻,一切都像是一场无法挽回的噩梦。
“少主,我们撤吧!”副将冲到史朝义身边,拦住了他,焦急地说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史朝义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眼父亲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转身带着剩余的亲信从城楼另一侧撤离。
在这注定必败的战场,他不能战死在这里。他要往北逃,留下自己的势力,慢慢地夺回属于他们史家的权力。
唐军很快攻破了城门,文安郡的城墙上竖起了唐军的旗帜。杨玉环骑马进城,命士兵们不要再屠杀敌军还没来得及逃走的士兵,全部生擒即可。
“传令下去,清理战场,安抚百姓。”杨玉环对身旁的李光弼说道,“另外,派人追捕史朝义,绝不能让他逃脱。”
这场战斗从清晨打到正午,太阳挂在头顶,阳光照得她看向军旗时睁不开眼睛。
在范阳附近,史思明死于史朝义之手,史朝义败寇北流。
在长安地区,郭子仪被李璘南召,安禄山暂得了一阵清闲,继续在长安城内纵情歌舞,日夜享乐。
在睢阳地区,江采芹直接发动了周围一片的兵力,一同聚集在张巡麾下。
随着张巡的力量变强,他们甚至夺下了失手没多久的雍丘,并向西边南阳的方向攻去,现在在和陈留郡的令狐潮对抗。
张巡强悍的统兵才能使得唐军屡战屡胜,以压倒性的优势碾过被侵占的每一寸领土。
燕军的触手停止了向外的延伸,反而碰到了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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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阻碍,被一点一点地逼了回去。
按照历史真正的进程,此时此刻,中原和北方已经大面积落入敌手,安禄山和史思明的力量正是强盛。
但在他们的努力下,燕军的攻势早已被遏制,甚至开始节节败退。
只是可惜,永王这条支线被提前打开,还让玄宗惨死在乱军刀下。
杨玉环派兵去文安郡的每一个出口搜查,堵住每一条道路,却没有抓住史朝义。或许他早就已经穿着朴素的衣服混在人群中逃了出去,去周围的城中东山再起了。
杨玉环倒是没有再把他放在心上了。
因为她知道,历史上史朝义杀死史思明的时候已经实打实地掌握了些权力,也发展了自己的势力。于是他杀死史思明之后能够很快地进行了权力的交替。
但是现在,他和史思明的矛盾被杨玉环提前引爆,他为了自保只能铤而走险反杀史思明,也就导致现在的史朝义空有自己身边士兵的爱戴,并没有拉拢到其他地区将领的忠心。
他去其他地方避难,只会遭到权力的二次瓜分。
毕竟燕军的那些将领都是一帮土匪一样的人,丝毫没有唐朝的礼信可言。
所以,接下来的范阳,在各将领的争权夺利下,是岌岌可危的单腿桌。
哪怕不费太多功夫,正常地去攻城,都能把城池打的下来。
当然,她也知道兵不可骄,骄兵必败,于是一直给大家洗脑,史朝义不是善茬,接下来的战斗也必须用心对待。
夜晚,士兵们聚在篝火旁说笑。
文安郡的酒商为了庆祝唐军赶走了敌人,为军队送来了好几十缸酒,直接清空了自己的仓库。
就算是这样,都没办法给每一个士兵都分一碗,于是他们就一群人围在一起,拿着一个碗分着喝。
后来其他酒商见状也送酒水来,渐渐地,每一个营帐外竟都摆了一罐酒,各种类型的佳酿香气弥漫在空中,士兵们放松地享受着这个与民同乐的夜晚。
在一片觥筹交错声中,杨玉环走到了一个安静的营帐前。
那是李琩的营帐。
由于乌头粉的服用,他如今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杨玉环知道,等时间再久一些,哪怕是他醒着的时候也昏昏沉沉,形如梦游。
一时间她都有些唏嘘不已。
她又跟子夜吩咐了几句,让子夜坚持给他的茶水加料,同时告诉子夜,过段时间自己要离开,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及时联系自己。
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在要的情况下,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去长安城旁找杨玉环。
杨玉环要去长安城了。
她让李光弼留在文安郡,继续扫除剩下的余党,而自己带着李泌和韦谔麾下的精兵踏上了西行的道路。
他们要去长安了。
郭子仪的军队主力还留在原地待命,随时准备抵抗燕军的入侵。等杨玉环抵达之后,他们就会接上郭子仪的班,去教训那个杂胡小子安禄山。
说来,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没见过这个“干儿子”,杨玉环心里想。
55.玉环长安遇杜甫,安禄山玉环对峙
安禄山手中的酒杯在嘴角滞住了。
史思明遇害,其余守将死的死,降的降,史朝清死在了杨玉环的剑下,史朝义被活捉,关进了牢中。
他和史思明的起义就是从范阳起家的。随着所向披靡的燕军攻入长安,安禄山入主长安称帝,史思明和自己的大本营则留在范阳发展。
史思明曾是他做偷羊贼时的同伴,后来又和他一起并肩作战了那么多年,说不难受是假的。
安禄山曾经在河北地区苦心经营十余年,他在范阳的威望非常高,甚至还有些百姓尊称他为“圣人”。
他意识到,自己的老巢被一窝端了。
好你个杨玉环,朕真是小瞧了你了。安禄山想。
他印象里的杨玉环还是玄宗身边的一只金丝雀,不知道为何现在竟成了军队中的掌权者。
就在他担心杨玉环来清算自己的时候,又有战报说杨玉环率兵加入了张巡的军队,这才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西边的唐军如今没了主帅,只守城不攻城,他也没必要过多担心。于是安禄山下令向东南方向调兵,全力抵御杨玉环的军队。
可是就在军队集结好,出发了的几天后,杨玉环就出现在了长安城外。
原来,她只是去张巡那里露了个脸,在城墙下晃了一圈。当天晚上她就趁着夜色往长安方向行军。
路途遥远,好在她带的人并不多,军队里每一个人都会骑马。他们全程用最快的速度疾驰,才能在长安城下送给安禄山这个巨大的惊喜。
这一路可把她折腾坏了,夜以继日地在马上奔波,他们到驿站的唯一目的就是换一匹还能跑的马,自己却丝毫不敢休息。
这么长时间,她觉得自己两条腿依旧在马背上坐的没知觉了。
她把姜文珠给她的小马留给了子夜,让子夜有需要的时候骑着自己的这匹马逃命。
说来也巧,哪怕他们在驿站里呆的时间很短,都能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是一个离长安不是很远的驿站,在深夜,杨玉环赶到驿站中吃了些东西,稍微休息了两个时辰后,他们打算换几匹马之后一口气跑到长安。在那里,她看到了一个落魄的中年男子。
那是一个消瘦憔悴,面容沧桑的人。但就算是形销骨立的身材,都挡不住那儒雅的气质。他身上背着一个不小的竹篓,里面放着或新或旧的书籍。他的头发或多或少白了些,整整齐齐地盘在头顶。
他是从长安城的方向来的,似乎还是逃出来的。
本身,这个中年人并没有很引人注目。只是杨玉环偶然间听到有人叫他大诗人,让他给自己写首诗。
她猛地扭头看去。
那是杜甫。
历史上,安史之乱爆发后,杜甫把妻儿露在鄜州,自己深夜从长安城逃出来,北上投奔李亨。不料半路上被叛军抓了回去,过了好久才再一次脱身。()
他现在的鬓间只有几缕白发,等安史之乱过后,就变得“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了。
杨玉环趁着军队还没有集结好,去和杜甫搭上了话。
杜甫听说过贵妃领军的事情了,他一看到瘦了好几圈的杨贵妃浑身英气地站在自己面前,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杜甫说,他这一次是去投奔李璘的。
他并不知道在这乱世中到底发生过什么,不知道李璘的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他只是想向大唐的皇帝效力。
杨玉环本想拉拢一下他,但是一想到自己去的不是安定的朝廷,而是前线,就咽回了到嘴边的话。杜甫......他毕竟是一个身体不再强健的文官。
如果自己身边有一个朝廷,她肯定不会让杜甫去投奔李璘。但现在的局势来看,他去李璘身边反而是最安全的。
她塞给杜甫一些盘缠,叮嘱他万事小心,不要被安禄山的军队遇到后,就与他分道扬镳了。
杜甫从长安城中逃出来,身上没带多少盘缠。杨玉环给了他不少银子,杜甫向她道谢,说:“往后娘娘若有需要,便向老臣说,老臣定竭尽所能。”
第二天下午,杨玉环就到了郭子仪的军中。
所有士兵都听从着她的调度,郭子仪南下之前,在这里留下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
杨玉环再一次站在长安城外,遥望那高耸的城墙。
她依旧记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时,在长安城外一百多里的金城驿,那时她正因自己性命不保而揣揣不安。
现在,她穿着铠甲军装,身后站着数万大军,每个人的双眼都看着面前的长安城。
他们与敌军交手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天。夺回都城,夺回自己的家。
杨玉环带着李泌作为谈判使者,走进了长安城。
在走之前,她对韦谔说:如果自己和李泌一日内没有出城,直接攻城。
安禄山派来的下人接待了他们,引领着他们向大明宫走去。
安禄山半躺在龙椅上,俯视着下边的两人。他对于这一幕十分满意。
多年前,他一边跳着舞拍着肚子一边哄着坐在高台上的杨玉环和玄宗高兴。现在,这位置调换了。
“杨氏,你给朕跳一个霓裳羽衣曲吧。”他一边笑,一边伸出手把刚一口喝空的酒杯往侍女脸上凑,等着侍女给他添酒。
杨玉环毫不畏惧,她身上的气场强大到能把安禄山的肥肉压缩。“我们是来找你谈判的。”
安禄山:“哦?谈判吗?那先说说你们能给我的好处吧。”
杨玉环说:“好处就是,给你一个全尸。”
安禄山嗤笑一声,说:“这算是什么好处?”
杨玉环:“你是否听过一种灯油,是用人身上的油脂练出来的。你身上的民脂民膏,不知能点亮长安多少大街小巷。”她这次来就没打算收着自己的气焰。毕竟在她看来,长安内部本就不服从安禄山的暴行,再加上郭子仪留下的大军,攻下长安并不是难事。不管怎样,要先吓唬吓唬安禄山,在气势上压倒他,就是胜利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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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你能守得住长安城吗?等我们率军回到城中,你就是打更人手中的灯。”
不过既然是谈判,既需要一个人唱黑脸,就要有一个人唱白脸。
李泌就是那个唱白脸的人。
“如今大军兵临城下,长安城内已是人心惶惶。你若肯投降,朝廷念在你曾有功于朝廷,或许还能留你一命,赐你一个体面的结局。”
“你们掂量清楚,”安禄山捧腹大笑“朝廷在这里,朝廷在长安城中。剑南那个朝廷,不过是叛军罢了。”
李泌:“如今胜负已定,你若束手就擒,天下生灵免于涂炭。”
“朕如今是皇帝,城高粮足,凭什么你们说胜负已定?”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战场再见。”话不投机半句多,杨玉环和李泌也没想再跟他多说什么。
“慢着,请留步。”随着安禄山的一声令下,两排侍卫从门外冲进来,把杨玉环和李泌团团围住。
“给我跳个舞呗,杨玉环。来而不往,非礼也。”
“滚。”
“我都这样招待你们两个反贼了,你不能表示表示吗?”
“我让你滚。”杨玉环说完,扭过头瞪了安禄山一眼。
“所以你现在是想做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在进大明宫前,杨玉环和李泌被搜了身,她们并没有在身上带武器。如今赤手空拳面对这么多侍卫,饶是杨玉环也揪起了一颗心砰砰直跳。
或许是杨玉环身上散发的气场太过强悍,又或许是安禄山真的尊重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礼仪,他最终还是挥了挥手,放杨玉环和李泌离开了。
毕竟在他眼里,杨玉环虽然是唐军的指挥之一,却依旧只是李琩麾下一个没什么大用的女人——他对当年玄宗身边的杨玉环印象太过于深刻了,他总觉得这个娘娘现在的名誉有一半都是吹出来的。
他不觉得那个只知道掩面对着自己扭肚子笑哈哈的金丝雀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威胁。
出了大明宫,杨玉环和李泌倒是没着急出城回军中去,而是在长安城里溜达了一圈当吉祥物。
杨玉环拜访了不少官宦之家,这些家族无一例外都是历史上没有服从安禄山的统治的。
她和那些官员商量着,说等他们一听到攻城的信息,就率领家丁从城内开始往大明宫攻去,把安禄山在长安仅剩下的军队全部搅乱。
当然,那些官员也不是吃素的,杨玉环画了不少大饼才拉拢到人心。
倒是不乏也有爱国忠诚之辈,他们一听说唐军要来了,激动的想直接出城带着一家老小投军,被杨玉环好说歹说才摁住了。
她没敢告诉这些人具体的攻城日期,只说让他们关注城外的动向。毕竟她不敢确定历史在这个时间线有没有发生改动,这些大臣是否还终于朝廷。但凡有一户人家已经被安禄山暗地收买,她再透露军中机密就是自讨苦吃。
等她回到军中已经是夜晚了。明天,就是进军长安的日子了。
56.安禄山被点天灯,杨玉环掌握国权
第一轮前去攻城的士兵被硬生生堵了回来。
安禄山集结军队时只调走了长安城以外的其他地区的士兵,长安城作为窝点依旧保持着防备。
特别是郭子仪兵临城下已经太久了,被李璘召回没有攻城,导致长安城或多或少已经建立了牢固的防御设施,一时间攻城并不容易。
安禄山提前挖了不少陷马坑,挖上深坑,在里边填上竹签、鹿角枪,再用细草覆盖在陷马坑上。
韦家军多是骑兵,在打头阵的时候有不少马匹落在了陷马坑中,军队的前锋部队直接失去了攻击力。
城墙上早就放满了安禄山提前找来的滚木,唐军一来就往城下推,盾牌根本无法抵挡这巨大的重物,不少人被滚木硬生生地碾了过去。
虽然安禄山成功地暂时守住了长安城,但是由于唐军攻势过猛,他们也吃了不少苦头。
原本在城楼上站岗的士兵被换了一批,不少人都躺在后方养伤。
安禄山立刻下命令让被调往张巡战场的士兵往长安跑,同时派一些士兵去长安城中抓人,试图让百姓们临时去充军。
被派到长安城里抓壮丁的士兵反而被百姓们围着打,他们一边打一边骂“自己才不去当国贼”,还组团去城门处闹事,拿着铁锹木棍就要去助唐军一臂之力。
后来,安禄山光是派兵按住城里跃跃欲试的百姓就够吃一壶了,再也不敢在长安百姓中征兵。
安禄山派一小组军队绕过唐军的阵营,前往从扶风到唐军的路上埋伏,试图拦截从扶风送来的江南物资。
岂能料到,杨玉环早已命李泌接管粮草的运输,李泌和众多官员们商量了许久,换了粮食运输的路线。
在一天的进攻后,唐军黄昏时刻撤了兵,回帐中休整,安禄山又趁着夜色派人潜入唐营,放火烧他们的粮仓和帐篷。
结果,唐军的守卫密得连一只苍蝇都混不进去,人刚进去就被抓住,打包扔回了长安,顺便还带着唐军给安禄山的一点小礼物——
一人带回来一箱油灯。
安禄山看着那些油灯,想起杨玉环昨日说的要用自己来点灯,不由得觉得全身发烫。
这真是充满敬意的一个礼物,他咬着牙。
第二天,唐军再次前来攻城。
杨玉环并没有给安禄山留下喘息的机会,夜长梦多,等安禄山的援军回来,长安就没有那么好破了。
这次,城内外全都是安禄山的敌人。城内的百姓们制造混乱,殴打官兵,不少世家带着自己的家丁侍卫去城墙下和守军缠斗,城外又是一片一片涌上来的唐军。
这段时间的酒池肉林使安禄山本就圆滚的肚子更大了一圈,已经穿不进去铠甲了。当然,已经成为皇帝的他也没必要再上战场。
于是他坐在皇位上大发雷霆:“给朕顶住!后退者格杀勿论!”
然而,他的命令已经无法挽回颓势。城内的守军早已疲惫不堪,许多人甚至在准备投降。
城外的唐军则在杨玉环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推进。
杨玉环骑在战马上,注视着城墙上的动静。她挥了挥手,下令道:“攻城车,上!”
数辆攻城车在士兵的推动下缓缓向前,巨大的撞木狠狠地撞击着城门。在攻城车后面推车的士兵被燕军的乱箭射中,倒在地上,又有下一个人来接替。
安禄山的士兵在内外夹击下节节败退,城内的防线逐渐崩溃。
安禄山突然有些后悔,自从自己入主长安城,一直在忙于享乐。
他确实曾经发动数十万大军叛乱,是一个干出一番事业的将士。但作为一个土匪,他是缺乏未雨绸缪的头脑的。
史思明就像是他的军师,他的统战思想在安禄山之上,但他让史思明留在了范阳,相当于把自己的大脑放在了远方。
他知道,长安城已经守不住了。突然,在他身边的崔光远和他说,城东还没有被唐军占领,建议他走为上计。
于是,安禄山急忙下令亲信集结最后的精锐部队,准备从城□□围。
安禄山带着最后的亲信赶到城东,本以为能从这里突围,逃出生天。然而,当他到达城东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绝望。
城门外的街道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长安城的百姓。他们手持铁锹、木棍、菜刀,甚至石块,把向前的路围得水泄不通。
原本引着他来城东的崔光远,此时已经不知去处了。安禄山才知道,自己被人卖了。说不定这些百姓就是崔光远聚集到这里来,守株待兔等他自投罗网的。
安禄山曾经一直都以为百姓和蝼蚁一样微小,这世界上唯一伟大的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但如今,他被蝼蚁包裹住,层层呐喊压得他窒息。
“安禄山!你这个国贼!”
“还我儿的性命!”
“安禄山你的死期到了!”
喊叫声像是浪潮一样一层接着一层,安禄山的亲信们见状,顿时慌了神。他们试图拔剑驱散人群,但百姓们早已被压抑的怒火点燃,根本不怕这些残兵败将。
他们一拥而上,将安禄山的亲信们团团围住,抄起家伙就开始一顿狂揍。
安禄山肥胖的身躯在人群中显得十分笨拙。他试图挥舞手中的剑,但很快就被一名壮汉用铁锹打落。紧接着,无数双手伸向他,将他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你们这些贱民!朕是皇帝!朕是皇帝!”安禄山疯狂地嘶吼着,试图用最后的威严震慑住百姓。
然而,他的怒吼只换来更多的愤怒。
时不时还有些百姓被身后愤怒的铁锹误伤,但他们也没有回过头去看是谁对自己动的手,而是把这愤怒传递到人群最中央安禄山的身上。
他就像是一只泡水肿胀的肥虫,在人们的脚下扭来扭去。鲜血从他身上各个角落溢出,逐渐染红了他的衣服,染红了地面。
有些士兵从四面八方赶来,拿起刀就像人群最外围的百姓砍去,要救出最里边的安禄山。
但是,谁也说不准是不是全长安的百姓全都来了,这一片沸腾的人海,哪怕是穿着盔甲带着大刀的士兵都控制不住。
最终,那只肥虫静止了。
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叛军首领,就这样死在了他曾经统治的长安城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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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
但百姓们的怒意没有发泄完,他们的殴打并没有停下,直到安禄山几乎变成了一摊肉泥,才四散开来。
接着百姓就四散开来追杀官兵去了。
官兵们见安禄山已死,已经不想再和百姓们起冲突了,不少人向他们投降。但是已经杀红了眼的人们没有理会他们的认输,只是一口气涌上去,把这些曾经压迫剥削自己的乱臣贼子一扫而空。
当唐军破开长安城的城门,看到的是一团乱麻的街道和安禄山被打烂的尸体。他身边还有不少烂菜叶子和鸡蛋,和血液、脂肪搅和在一起,散发一股恶臭。
将安禄山点天灯的想法不仅是杨玉环一个人的,更是长安百姓的。因为当杨玉环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安禄山的尸体旁架上了一口锅。
百姓们并没有因为安禄山的死而停下脚步。他们的怒火依旧在燃烧,仿佛要将这座曾经被叛军蹂躏的城市彻底清洗干净。
有人高喊着:“拿安禄山的油脂点天灯,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宁。”
这一提议立刻得到了众人的响应。几名壮汉走上前,用铁锹和木棍将安禄山的尸体翻了过来。他的身体早已被殴打得稀烂,脂肪和血液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滩黏稠的液体。有人拿来一口大锅,将安禄山的尸体碎片扔了进去,随后点燃了柴火。
火焰熊熊燃烧,锅中的油脂逐渐融化,发出“滋滋”的声响。
百姓们围在一旁,有人低声咒骂,有人高声欢呼,还有人默默流泪,祭奠那些在战乱中死去的亲人。
他们把熬好的油脂又进行加工后,放到提前准备好的灯展中,摆放在长安城外的战场上,为每一个丧生在安史之乱中的将士点上天灯。
在这场战役中,安庆绪被活捉,直接扔进了长安城的天牢,其他曾效忠安禄山的大臣们也被控制起来,等待杨玉环一一审问他们,再诉说自己对大唐的忠心,以此来获得赦免的机会。
杨玉环丝毫反扑的机会也没有给他们留,安禄山的所有亲信们一个都没留,罪责较重直接斩首,其家族也流放边疆,罪责较轻的也扔进了天牢里。
长安城回到了自己的手上,她知道,现在该论功行赏了——长安城里每一个帮助过自己的家族,都是为了拿到封赏才出人出力的。
第二天,在朝堂上,杨玉环命所有在长安中的大臣前来议事。
她站在众人前方,穿着庄重的衣服。分明视线相平,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扫过每一个大臣。
“去把寿王殿下接过来,李璘谋权篡位并非正统,长安城还缺一个皇帝。”
她顿了顿,说“在他到来之前,由我暂且接管朝政。可有异议?”
这话一出,长安城里就有官员不满了。“娘娘,臣认为朝廷应由李泌大人代管。”
李泌立马说:“军师为国事操劳已久,是范阳和长安收复的首功之臣,自应暂代朝事,微臣不敢逾越。”
杨玉环一笑。当人足够强大的时候,遇到质疑自己是不用开口的,自有人替你摆平。
她扫视着每一个大臣,说:“既然没有异议,那就如此吧。”
57.李璘写书信恐吓,李琩君临长安城
好不容易收复了长安,杨玉环也并没有闲着。毕竟长安以东还有那么多城池在帝君手下,洛阳还没有回到怀抱中。
但是她还是先停了下来,整顿兵力。
虽然现在士气高涨,但前锋的骑兵损失了不少,安禄山的严防死守下,唐军追求速战速决,在惨烈的战斗中有不少人死在了战场上。
士兵们到了长安,哪怕是伤痕累累都异常地兴奋。
他们在长安城郊掘开一个个土坑,把死在回家的前夕的战友埋了进去。他们到家了。
不停在街道上乱晃、抢夺百姓物资的的胡人士兵都不见了,人们紧闭的门窗纷纷打开,他们开始张罗着回到自己从前的生活。
哪怕战后的长安城物资缺乏,但大家脸上都带着微笑。
杨玉环命李泌带着长安城留下的官员投身于复兴战后经济,他们打开了安禄山的粮库和藏宝库,把粮食分发给城中的百姓,资助流民。
安禄山的宝库里奇珍遍地,架子被塞的满满当当,全是从民间搜刮来的异宝。杨玉环心想,这一个宝库能养活现代多少个博物馆了。
发完粮仓里的粮食后,杨玉环又列了个清单,上面写了各式各样的粮食与布匹,让人拿着去找在江陵的李琦要物资。
这个布在江陵的棋该派上用场了,富饶的江南地区是长安城永远的粮仓。
她把名单拿给李泌看,李泌大手一挥在后边又加了一连串的种子。
杨玉环内心给李泌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又把名单拿来加了一些农具上去。
然后两个人你加一点,我加一点,硬生生写满了一张纸。
大概李琦看到这个密密麻麻形同蚂蚁的物资清单的时候,眼睛都能看得花掉吧。
在杨玉环的要求下,这段时间长安城将会宫门大开。
百姓只要在宫门外进行搜身,确保身上没有携带武器后就能进宫,直接觐见杨玉环提出建议。
早上,太阳的阳光还没舒展开,杨玉环就被云裳从床上拉了起来,一通梳妆打扮。
杨玉环坐在铜镜前,任由云裳为她梳妆。花容也在她身旁帮云裳打下手。此时,杨玉环的眼睛还没有聚焦,大脑还在睡梦中和姜文珠一起策马狂奔呢。
云裳的手指灵巧地在她的发间穿梭,将乌黑如瀑的长发挽成一个精致的堕马髻。
堕马髻微微倾斜,仿佛随时会从发间滑落,却又恰到好处地固定在头顶,在发髻间,花容还小心翼翼地给她插了一朵牡丹花。
在云裳的印象里,杨玉环很长时间没画过这么全的妆容了——自从她们离开长安。
于是,云裳按照从前给杨玉环打扮的习惯,一点一点地在她的脸上添妆。但突然,她觉得这个装束在娘娘身上竟然有些突兀。
不仅是因为杨玉环的脸变得小了一圈,也因为她的眉眼间透露出了不似曾经的英气。
似乎这个雍容华贵的贵妃妆已经不适合她了。
看到云裳的纠结,花容接过了她手中的眉笔。
她没有画后宫娘娘们爱画的蛾眉,而是描了一个细长的轮廓。眉如远山,秋水含黛。
细长的远山黛勾勒出了她的巾帼风范,如果杨玉环的眼神再清醒一些,那一定会被镜中的自己惊艳到。可惜,她现在上下眼皮子打架,就像是期末考试好不容易考完又被拉去上早八。
云裳为她披上一袭华丽的宫装,衣料是上等的丝绸,绣着繁复的牡丹花纹。
等一切都装扮完,她给杨玉环端来了一碗醒神汤,杨玉环喝下去之后才慢慢清醒了过来。
她还没来得及欣赏一下自己的美貌,就去接见百姓们了。
宫门外,百姓已经排起了长队。他们并非每个人都是来谏言的,有人手里拎着半扇猪肉,或是一麻袋粟谷,排着长队只是想见贵妃一面。
甚至还有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手里拎着一只还在扑棱翅膀的活鸡。那鸡时不时地还叫两嗓子,一曲盖过周围的人声鼎沸。
人群里议论声不绝于耳:
“我早说贵妃是我们大唐的福星!”
“可不是嘛!贵妃不仅美貌无双,还骁勇善战,要不是她,咱们也不知道还要在安禄山眼皮子底下苟活多久。”
“你现在说的挺好听,先帝刚走那会不是你每天骂娘娘吗?”
那人一听这话,从脖子开始红到耳根,好像瞬间被热水泼过一样。“那是我有眼无珠,不识得贵妃的大义凌然!”
那一刻,她再也不是盛世的祭品了。
大殿走进一个商人。
在重农抑商的时代,普通的市井商贾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站在大明宫内,直接向朝廷觐见的。但这一次,杨玉环下的通知是:凡城中百姓,皆可入宫,无论出身,无论种族。
虽然平日里他在市井中游刃有余,但此刻站在大明宫内,面对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他的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但在杨玉环温和的凝视下,他鼓起了勇气。
“娘娘千岁。”他恭敬地行了一礼。
“草民参见娘娘!草民是长安城内的布商。今日有幸得见娘娘,实在是三生有幸。”
杨玉环微微一笑,点头示意他继续。
布商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随即说道:“娘娘,草民今日前来,是有事想找娘娘求助。当时,有胡人来我铺中强抢布帛,又放火烧了我们的铺子。可现在草民已完全没钱财可以修缮了,不少同行也有类似的困境。”
杨玉环点了点头。长安曾是天下商贸中心,如今虽遭战乱,但根基犹在。
“我们将先设立临时市集,供商人摆摊交易。同时,官府可提供低息贷款,帮助商人重建商铺。此外,我们还需修复道路,确保货物能够顺利运入长安。”
她看着商人的眼睛,继续说:“同时,我们将减免商税,鼓励商人重新开市,吸引四方商贾前来贸易。”
杨玉环听说,当需要体现对一个人的尊重时,最重要的就是看着他的眼睛。果真,在她友善到有些“慈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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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商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天下来,把杨玉环折腾得够呛。虽然四周还有其他大臣和她一起出言建策,但她依旧觉得自己好像度过了最煎熬的一天。
因为这会面事故频发。
那书生手里的鸡一进宫不知怎么得和疯了一样地扑腾起来,书生的弱身板手无缚鸡之力,一撒手鸡差点飞到天花板,还掀翻了一个花瓶,把那书生吓得面色惨白。
但真正让她感到头疼的,其实是晚上送到长安的一封加急圣旨。
李璘的动作很快。
她本来以为是李璘已经知道了她在长安自立门户的事情,但是转念一想,哪怕是最快的马从蜀地到长安也得要十天。
他得知杨玉环抵达长安后,第一件事就是劝她归顺,就好像他已经猜到自己马上会攻下长安,并拥立李琩一样。
杨玉环很讨厌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是别人手掌心的棋子一样。
从她到长安城郊到现在,总共也才十几天。这让她想起来,没穿越来的时候曾看过一本书,写的是一个小官为了给自己送“一日色变,两日香变,三日味变”的荔枝,一路艰辛奔波劳苦的故事。
她斟酌着回信。
其实,好像也没有很必要太纠结用词。
比一比兵力,自己基本上可以把李璘压着打了。就像是权臣在养兵后容易造反一样,她现在对这个皇帝丝毫没有敬畏的感觉。
这么想的话,自己真像是个拥兵自重的二代安禄山啊。她笑出了声。
她写道:“长安已复,百废待兴。修缮事业浩大,蜀地物资丰富,陛下不必兴师回京。待民生恢复,定前往蜀地迎接,把酒言欢。”
虽然她叫了他一声陛下,但是意思写的明明白白的:你就在剑南呆着吧,不用来长安了,等我把全国都打回来,坐稳长安,就去收拾你了。
写完信,杨玉环轻轻吹干墨迹,将信纸折好,装入信封。她唤来一名亲信,吩咐道:“将此信快马加鞭送至蜀地,务必亲手交到李璘手中。”
长安听百姓觐见的日子过得很慢,她每天都在脑细胞枯竭的边缘游荡。
民生问题千奇百怪,家家户户都有一些难处和要求。她和大臣们每当解决一个问题就对应着改善其他政策,促进战后的恢复,过了一段时间,来找她提意见的百姓也少了些,提着千奇百怪的礼品的人倒是越来越多。
过了一段时间,一支军队护送着李琩来了。
杨玉环穿得比平时还要隆重,因为她此次迎接的是“名义上的皇上”。
她算着药量,这个时候李琩应该已经开始头脑昏沉,无法理政了。
这时候接回来,刚好能扔到龙椅上去当傀儡。
马车停下后,杨玉环款步上前,缓缓躬身行礼,说:“微臣参见陛下,恭迎陛下回京。”
李琩勉强抬起头,缓了好久才说出一句平身。看他要下车,他的随从连忙上前搀扶,低声说道:“陛下舟车劳顿,身体不适,还请娘娘见谅。”
58.遗诏传达三军中,子夜躲藏不肯见
李琩听着其他人说陛下两个字,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
他伸出手,任由周围的侍从们扶着自己往大明宫前的台阶走去。
他对于自己当了傀儡皇帝这件事情心知肚明。
其实,在之前,鲜于叔明就已经带着一封遗诏只身闯入营中。那时,他说他要见寿王殿下,士兵却把他带到了李光弼面前。面对李光弼,鲜于叔明并没有完全放心地把诏书拿出来,不肯对李光弼说自己此行的真实目的,只是一直说“殿下在哪?带我去见寿王殿下。”
后来,李光弼实在是拗不过鲜于叔明,又不敢真的拦着先皇的遗诏,就只能放他进了营帐。
手下说要不要在帐外埋伏偷听,但李光弼犹豫了好久,还是拒绝了这个请求。
过于正直的他无法接受光明正大在战场杀敌的自己去偷听别人的谈话。
昏昏欲睡的李琩在半梦半醒中与鲜于叔明见了一面。
鲜于叔明一见李琩,就感觉他的状态不对,就像是被夺走全部精力一样颓废。
他把遗诏递给李琩,李琩颤抖着手打开遗诏,一个字一个字读了出来——
“朕受天命,统御四方。然今危在旦夕,特命寿王李琩继承大统,安定社稷,百官听令,共扶新君,恢复纲常。”
这一刻李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
在当初,三军将士都劝他称帝对抗李璘时,他由于畏惧而拒绝,执意南下效忠于李璘。
而如今,真正的遗诏穿越千里江山来到自己手上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当时的威风堂堂。
他收起了遗诏,对鲜于叔明说:“他们问你遗诏的内容了吗?”
鲜于叔明拱手:“微臣并不知道遗诏中所写何物。”
李琩点了点头,说:
"我要登基。"
他让鲜于叔明暂且留了下来,然后派门外的守卫叫李光弼过来。
李光弼一直在营帐外不远处等着。他能看得出来鲜于叔明带来的消息一定有关于当下的时局,甚至可能一封信就能颠覆已有的现状,于是一直不敢走远。
李光弼匆匆赶来,他看向李琩,竟觉得这位虚弱的元帅比上一次见时精神了些。
“父皇已下旨意,由我继承皇位,恢复纲常。”
李光弼双手握拳跪了下去:“殿下,登基之事不可鲁莽,最好等到军师收复了长安城。”
哪有这道理?
哪有皇帝要登基,臣子说:“时候没到,你等会”的?
但现在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因为现在李琩手上几乎没有直接效忠于他的兵力。
他要登基,靠的只有自己的血统和这一封薄薄的遗诏。
说的难听一点,如果李光弼现在把遗诏抢走,一把火烧掉,李琩也做不了什么。
他感觉,自己现在的处境像极了汉献帝,很多命令都要看臣子的脸色。
李琩心有怨言,却又敢怒不敢言。他点了点头,说:“长安是列祖列宗加冕之地,的确应在长安城登基。”
待李光弼走后,李琩小声对鲜于叔明说,让他出去替自己找一个太医,想办法带进来。
后来,当有一天李光弼突然来拜见自己,一见面就行了一个君臣大力然后声色俱下地讲述着感天动地的“臣愿辅佐您登基,愿殿下顺从先皇遗愿”时,他就知道,杨玉环已经攻下长安城了。
他想,我的忍耐终于到头了。
虽然他依旧不能下什么关乎局势的重要命令,但他至少迎来了自由,他可以在军营中自由行动了。
第二天,他们就踏上了前往长安的路途。
由于长时间在营帐内窝着,李琩都白了两个度,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傀儡娃娃了。
在人群中,杨玉环看到子夜在李琩身边跟着,扶他下马车。子夜的头低得很低,和往常一样装作没有看到杨玉环。
子夜明显地瘦了一圈,杨玉环有些心疼地多看了两眼,心想这几天一定要好好给她送些补品。
以前,子夜在杨玉环身边的时候,伙食很好,于是逐渐吃出了胖乎乎的小圆脸,杨玉环每见到她都想上手去捏一把,现在可能是低着头、光线角度有阴影的缘故,子夜的脸明显瘦了一大圈,都能看出来瓜子脸的雏形了。
杨玉环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私下找到子夜不被人发现,默默地跟在人群后面。
等所有人都安顿好,杨玉环绕着宫里的小路去金銮殿找子夜。
当她在金銮殿后殿看见端着一些布帛往库房走的子夜时,扭头向四周看了一圈,确保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加快了步子,追到了子夜身旁。
但让杨玉环想不到的是,子夜一看到她就把头埋得更低,加快了步子,生怕被她撵上,好像瘟神来找自己了一样。
杨玉环一看她这反应,有些晕头转向。
她之前是教过子夜,看到自己就装作不认识自己,低着头或者做别的事情,连余光都不要分给自己一点。但是现在这里就两个人,为何还这样小心翼翼?
怎么到这个时候还想着避嫌?难道是暗处有人吗?
想到这里,杨玉环第一时间停住了脚步,又一次四周观望了一圈,这一次她连屋顶都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哪里有人埋伏。
但保险为上,她没有再追上去,而是继续着自己小跑的速度,拐到另一条路,装作是着急做别的事情。
子夜由于是李琩的近身侍女,有一个专门的小房间。等到晚上,她又一次悄悄去了子夜的房间。
杨玉环轻轻叩响了子夜的房门,细微的敲门声融化在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中。
子夜来开门,看到杨玉环之后明显有些慌张,她没有丝毫犹豫地自己探出了半个脑袋,向四周看了一圈,眼睛里的慌乱几乎要溢出来了。在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抓住杨玉环的小臂,一把把她扯了进来,然后“砰”的一下关住了门。
这套动作快得就像是鸟扇动了一下翅膀,杨玉环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站在屋里了,甚至脑子都有些发懵。
今天子夜的行动太奇怪了,让她不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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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担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开口问:“怎么了?是有人跟踪你吗?”
她话音未落,突然低下头去看到了子夜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她的手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头,像是干枯的树枝。
杨玉环的心猛地一揪。
虽然自己和子夜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子夜是她一手培育出的,自己对她也有了感情。
看到子夜这个样子,她心中难免心疼。
子夜突然张开嘴,用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喉咙,一边发出嘶哑的“啊啊”声。
杨玉环这次明白了。
子夜被李琩毒哑了。
被子夜抓着的手臂在发抖,杨玉环看着子夜如今的模样已经难以掩盖自己的愤怒。
为什么李琩要这样做?杨玉环能想到的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她的下毒被李琩发现了。
李琩发现了子夜总是在他的茶水中下药,又不想让杨玉环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她们做的事,于是毒哑了子夜,并监视她与别人的接触,防止子夜向杨玉环通风报信。
也就是说,其实李琩早就停了药了。
甚至有可能,他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解药。
他如今的虚弱,是装出来的。
杨玉环沉默了一会,独自缓解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口问:“你还记得怎么写字吗?”
她曾经教过这些女孩怎么读写一些简单的字。
子夜点了点头。
她屋中的角落里藏了从仓库偷来的纸笔,但是没有墨。
她举着笔不知道如何写下去,犹豫了一下,扔下了毛笔在自己指甲上狠狠咬了一口,血珠立刻沁了出来。
“半月千,鱼羊于大人迸来一风信,立殿卞为帝,井找了狼中。”
她很久没有读书写字了,导致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有些难以辨认。
杨玉环皱着眉头,仔细辨认着子夜用鲜血写下的字迹。虽然笔画歪斜,但她还是勉强读懂了其中的意思:
“半月前,鲜于大人带来一封信,立殿下为帝,并找了郎中。”
她的心猛然一沉。果然,李琩早已察觉了一切。他不仅停了药,还暗中安排了这一切。他的虚弱、他的颓废,甚至他的顺从,都是伪装出来的。他一直在等待时机,等待杨玉环攻下长安,等待自己名正言顺地登基。
在登基后,他可能就会慢慢地东山再起了。
杨玉环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轻轻握住子夜的手,低声说道:“你受苦了。”
子夜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但她很快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似乎不想让杨玉环看到自己的脆弱。
但杨玉环知道,现在时间有限,她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
“李琩和谁联系过?”
“李光大人,但未成功。”她不会写弼字,潦草地画了一团黑。
杨玉环舒了口气,还好,自己回来的还不算晚,李琩的动作还没有开始多久,他还没有收回军队的军心,一切都还来得及。
59.杨玉环李泌密谋,李璘与李璬对弈
杨玉环怕周围有人走过听到屋里有声音,一直竖着耳朵关注着门外的声音。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深深地抱了子夜一下,就离开了。
她的双臂搂在子夜瘦骨嶙峋的后背上,有些硌得慌。
她对李琩的恨意越来越浓,她突然觉得自己只是把他弄得精神不振都有些便宜他了。
她难以想象子夜在这段时间内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她的眼睛四处看着周围,好像随处都能飞出一根鞭子抽在她身上一样。
她记得,子夜是那群女孩里最开朗机灵的。
虽然在把这些女孩送去别人身边做卧底时,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自己可能把她们推到了危险中。但是等这一天真的来临,她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复仇。
况且,等李琩坐稳皇位,自己该是会被千刀万剐的。
当晚,她在宫中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个顶着黑眼圈的女子出现在了李泌所居住的宫外。
她轻轻叩响了宫门,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片刻后,门被打开了,一个侍从探出头来,看到是杨玉环,愣了一下。
“杨娘娘,您怎么这么早来了?”侍从低声问道。
杨玉环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我有要事求见李大人,烦请通报一声。”
经历了那么多,她控制自己说话语气的水平已经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在她看来,自己说出的话根本无法显漏出自己情绪的一丝一毫。
侍从犹豫了一下,显然觉得这个时间点有些不妥,但看到杨玉环神色凝重,也不敢怠慢,点了点头:“娘娘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杨玉环站在门外,心中忐忑不安。她知道,李泌是个聪明人,若是他察觉到自己的意图,或许会直接将她拒之门外。
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没过多久,侍从匆匆返回,恭敬地说道:“娘娘,李大人请您进去。”
随着宫门大开,门上的朝露滑落在地上。杨玉环跟着侍从走进了李泌的宫中。
李泌的住所并不奢华,反而显得十分简朴,书架上堆满了书籍,桌上还摊开着一卷未读完的竹简。
李泌就坐在堂中,穿着一身白袍,像是一个在宫廷中修炼的道士一样。
“李大人”,杨玉环行了个礼。
李泌此时并没有官职,只是一个散客。但杨玉环还是恭恭敬敬地简单行了礼。
他虽然同意进宫辅佐,但自称山人,不肯再带上乌纱帽。于是,他成为了这宫殿中一个特殊的存在。
“娘娘。”李泌也立刻回礼。
“您可知殿下准备何日正式登基?”
李泌心想,这个问题杨玉环应该不至于不知道。他不知道杨玉环专门问自己这个问题是要做什么。“半月后。”
杨玉环向前一步:“我方才听闻殿下登基后要想办法清君侧。你我皆在此范围内。”
李琩要清君侧是真的,李泌在不在名单里是不知道的,杨玉环从别人那里听来这个消息是假的。
“娘娘可知还有谁?”李泌面色不改,淡定自若。
她随意胡扯了几个名字,有与自己亲近的,也有自己不怎么联系的;有如今在长安的,还有身处剑南的。
她胡邹那么多,把事情的严重性扩大了不少。
因为长安刚刚收复,实在不是时候对朝臣大动干戈。
李泌越听眉头锁的越紧。
他之所以相信杨玉环的话,是因为李琩确实拍过刺客刺杀过杨玉环和他,这的确像是他能干的出来的事情。
“不妥。”李泌简短地评价。
杨玉环:“是的,所以我们不能让他真正能号令天下。”
李泌:“我听闻殿下身体不适,他登基后执掌朝政的应该仍旧是娘娘。”
杨玉环笑了笑,说“殿下的身体不适是在扮猪吃虎,不知道是在演给谁看。”
她当然知道是在演给谁看,当然是给自己看了。这么说的话,李琩还真把自己当成个对手了,宁愿每天装一个病秧子也不让自己看出来一点破绽。
两人突然陷入了安静。
过了许久,李泌才抬起头来,低声说道:“娘娘,您可知道,您这是在玩火自焚?”
杨玉环苦笑了一声:“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李琩若是登基,我必死无疑。”
李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娘娘,您太天真了。李琩殿下虽然表面上虚弱,但他手中握有遗诏,名正言顺。即便我站在您这边,也无法改变大局。”
杨玉环心中一沉,但她并没有放弃,继续说道:“李大人,您是觉得一个死去的人的话重要,还是天下数万还没死去的生命重要?”
这句话似乎彻底劝服了李泌。
哪怕先帝的遗诏吩咐的是李琩继位,但李琩没有那能力,只会把天地引向更乱的结局。
“娘娘,您想怎么做?”
“告诉大家,李琩手中的遗诏是伪造的,真正的遗诏早已被他销毁。”杨玉环说。
李泌问,“您可有证据?”
他想,杨玉环既然这样肯定地说出了这个事,就代表这应该是事实了。看来杨玉环手中应该已经握住了李琩的命脉,只是不知道是一个多么惊为天人的证据……
正想着,杨玉环说:
“没有。”
说的干脆。
李泌心中的赞扬突然全部停止。“朝臣不会相信荒谬之言。”
“所以我来找大人了,”音乐剧顿了顿,继续说:“只有鲜于叔明和李琩见过那个遗诏。如今,鲜于叔明应该是李琩唯一一个援军,李琩必定早就和他说过我会对他产生威胁。鲜于叔明必定对我有很高警惕,但他对您可没有。”
鲜于叔明一向是很敬佩李泌的。
而且刚来到军中不久的鲜于叔明,不一定知道是杨玉环把李泌请回来的。
杨玉环对李亨一党一直都是欺压态度,李泌对杨玉环没有好感是人人皆知的。
让李泌去打听,鲜于叔明说不定能说得出更多消息。
遗诏,大概率是真的。
所以李泌能套出的,只有一些“漏洞”。
比如:鲜于叔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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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看过信件,只是从李琩口中听到了信件的内容。
又比如:中途鲜于叔明遇到过什么意外,信件有可能被掉包。
杨玉环要的就是这种漏洞,然后从洞口给李琩扔下去一口大锅,把他扣的严严实实。
北方剑拔弩张,南方在剑拔弩张得其乐融融。
李璘不知为何突然要去找李璬下棋。
他用尽全力想和李璬唠唠家常,但他唠出的家常一点都没有家庭的美好气息。
因为他的家常唠着唠着就开始吐槽李亨有多无能,吐槽李琩有多软弱。
李璬只微笑着,时不时搭一句话,不轻不重地扔一句毫无意义的复读出来。
比如:
李璘说“父亲的那些制度,在我看来就是废物。”
李璬就接:“是废物?”
李璘说:“李亨那个王八蛋能熬的过夺嫡,纯粹是因为他有个好娘。除那以外,他比我也强不了一点。”
李璬选择性提问:“元献皇后?”
李璘继续单方向吐槽:“李亨那废物能有什么大局?他不过是靠着父亲的偏爱罢了。父皇一直想让他干出一番大事业……”李璘落下手中的棋子,话锋一转:
“你觉得什么是大事业?是帝王驰骋疆场,还是权臣权倾朝纲?”
李璬笑了笑,紧接着落下一子。
“都不是。“他笑着说。
“噢?那是什么?”李璘问。
“是左手抱着本书,右手抱着美人。”
李璘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棋都顾不上下了,光是仰着头大笑:“李璬,你这话可真是有趣!左手抱着书,右手抱着美人?这算什么大事业?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李璬依旧微笑着,语气平和:“兄长,您觉得帝王驰骋疆场、权臣权倾朝纲便是大事业,可在我看来,那些不过是过眼云烟。”
李璘冷笑了一声:“李璬,你这话可真是天真!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想,大唐早就亡了!”
李璬低下了头,尊敬地说:“我不如皇上深谋远虑,应当向您学习。”
李璘见李璬如此谦卑,心中不由得一阵得意。他拍了拍李璬的肩膀,大笑道:“李璬啊李璬,你果然是个明白人!不过,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虽然不似我这般有雄心壮志,但你的才智和见识,我还是很欣赏的。”
李璬微微一笑,语气依旧恭敬:“兄长过奖了。我只是个闲散之人,平日里读读书、下下棋,倒也自在。兄长胸怀天下,志在四方,我自然是望尘莫及的。”
李璘闻言,心中更加得意,觉得自己已经彻底看透了李璬。“没关系的,你想要诗书和美人,等我回了长安,我把全京城的美人都送到你府中去!梨园教坊从此在你隔壁日夜笙歌,诗画杂物都放你府中储存。这是我该做的。”
李璬温暖地笑了起来,对李璘说:“多谢兄长厚爱。只是……能不能把李白也请来做我府中食客?他逍遥惯了,怕是我请不动他,得动用皇上的手段呢。”
他开玩笑地说着,李璘听完也笑得更开心了。
60.李泌见鲜于叔明,促膝长谈通有无
李璬于李璘告别时,已经天色不早了。
他认为李璘如果被抓到商超做壮丁,一定是挨打最少的那个人。因为他的工作狂性格已经癫到非人程度,这种人就像是那种能做到“后面的鞭子还没落下,已经一个人盖完整个万里长城”的人。
他哪怕是休息时间都不会自己在寝宫里小睡一会,而是选择找自己来下棋,一边下一边喋喋不休地想方设法试探自己。
李璬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伪装的已经那么到位了,李璘还是不肯放过他,换着法的旁敲侧击。
他哪怕这样都不肯完全相信自己,太变态了。
可是他总是觉得李璘对自己也没有起疑,难道是因为李璘不忙一忙工作的事情就浑身不舒服,导致习惯性的试探自己吗?
......如果这样的话,那倒是更变态了。
一边想,李璬一边把手伸到一旁,捏住自己身旁挂着的一个钱袋子。
他隔着袋子摸索着,估计里边有多少银两,同时东拐西拐,绕了不少路,走到个寂寥无人的巷子中去,叩响了一扇漆红色的木门。
木门从里边轻轻打开,从门缝里能看得到,有个扎着小丸子的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看向他。
小姑娘个子很低,才到李璬的膝盖处。她把头仰起来,看到李璬温和地低头冲着自己笑。
天色很黑,小姑娘没看清来者的脸,歪了下头,像是一只好奇的小猫。
李璬见状,相同方向地歪了一下脑袋,像是在回应她。
突然,小姑娘认出了他。她笑着跳了起来,扭过身欢快地向处点着灯的地方跑去。
“颖王殿下来啦,颖王殿下来啦!”在一声声地大喊中,面前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素衣的女子蹲下来,抱住了扑向她怀里的女儿。她一只手指轻轻盖住小女孩的嘴,温柔地说:“嘘,小声点,不要让人听到哦。”
小女孩咯咯地笑着,李璬此时也已经慢慢地从门口走了过来。
在小院后方树上的鸟鸣声中,李璬把拿包银两塞到小女孩的手中。
“这段时间委屈你们了。”李璬说。
“殿下,我们还得多谢您呢,”那女子的眼睛里像是流转着月色一般柔和:“若不是您,我们一家三口此时应该已经死在岭南的瘴气中了。只是不知……夫君他现在怎样了。他这么久也没给我们写过一封信。”
李璬:“我的探子来报,说他早已见过李琩,将遗诏给了他。现在长安已还……想必他已经跟随李琩去长安准备登基事宜了。你们便放心罢。”
李璬站在小院中,夜色深沉,树影婆娑,微风拂过。
“殿下,夫君他……真的安全吗?”女子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女儿那可爱的小丸子,手指轻轻一弹,丸子上下抖动着。
画面很美好,但在这美好的画面里,李璬并没有忽视掉她眼中的担忧。
李璬点头道:“你放心,听闻杨玉环在辅佐李琩,从她这段时间的所向披靡来看,长安的乱局很快就会平息。鲜于大人是聪明人,他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你就放心在这里待着吧,没人会找得到你们。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你们一家自然会团聚。”
女子听完,抬头看向北方的高墙,仿佛在那里能映出鲜于叔明的影子。
到长安的鲜于叔明,暂居于一处府邸中。他日夜望着南方的方向,
鲜于叔明作为李琩唯一一个能信得过的大臣,自然会被他随军带来长安。
他的唯一任务就是把信件送给李琩,这个任务他已经完成了,按理来说他已经完全可以去找自己的妻女,重新安顿下来。
但他在心中依旧放不下自己曾有过的一个任务——为朝廷效忠,造福一方百姓。
于是他留了下来,又跟着李琩从沙场跑到长安的宫墙中。
他正看着南方的方向发呆,忽然家丁来报,李泌来访。
李泌?
鲜于叔明早就听过他,他早年跟在李亨身边,由于侵害到杨国忠的利益而被杨国忠嫉恨,屡遭非议,一气之下归隐山林,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消息。
他钦佩鲜于叔明的智慧和气节。他曾在蜀地的夜里读过李泌的《议复府兵制疏》,字句如刀,直剖时弊,也曾在听闻李泌因触怒杨国忠而挂冠归隐时,在书房里独自喝了一整坛酒——既痛惜朝堂失一栋梁,又暗赞此人风骨铮铮。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快步走出书房,迎向府邸的大门。
李泌正站在门口,一身素色长袍,神情淡然,从容不迫。
“李大人,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幸事。”鲜于叔明拱手行礼,语气恭敬。
李泌微微一笑,回礼道:“鲜于大人客气了。李某冒昧来访,打扰之处,还望见谅。”
鲜于叔明连忙摆手:“李大人言重了,快请进。”
两人一同走进府邸,鲜于叔明吩咐家丁备茶。李泌坐下后,鲜于叔明上下打量着李泌,就像是看着许久不见的故友,又像是打量一个稀世珍宝。
就连李泌那白衣袖口有一点很淡的纹路,都看了半天。
“鲜于大人连李某袖口破洞都要盯着看半天,莫不是要替我缝补?”李泌的声音把走神的鲜于叔明拉了回来。
鲜于叔明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收回了自己炽热的目光。
“李大人说笑了。”
李泌接着说:“听闻你被李璘流放,又独自一人从蜀地北上,将先帝遗诏亲手交给殿下,实在劳苦功高。”
“若非如此,先皇的遗愿就会被永远掩埋在剑南的泥土中。我只是做了应做的事罢了。”
李泌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鲜于叔明的脸,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鲜于大人一路北上,可曾遇到过什么险阻?”
鲜于叔明随即笑道:“蜀道艰险,倒也不算稀奇。只是有一夜在剑阁关外,遇到了一伙山匪,险些丢了性命。倒好在信件被我藏着,并未被发现。”
“那这真是万幸。若是碰上敌军假扮的土匪,趁乱掉包了信件,那时态可严重多了。”
鲜于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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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的手指微微一紧,茶盏中的水纹荡开一圈涟漪。“的确如此,我并未看过信件,如果信件被掉包,那我断然发现不了。“
李泌见鲜于叔明神色有些凝结,轻轻放下茶盏,立刻转移走了话题,仿佛刚才的试探不过是随口一提。
他微微一笑,目光中满是关切:“鲜于大人,方才听你提及蜀道艰险,倒是让李某想起一事——不知大人的妻儿如今可还安好?”
李泌一定不知道他的眼神对一个“李泌个人崇拜者”来说有多么享受。
鲜于叔明看着李泌的眼神,觉得自己来长安这一趟实在是太值了。
李泌明明比鲜于叔明小几岁,但鲜于叔明眼里的李泌就是一个高大的偶像。
鲜于叔明闻言,低头抿了一口茶,回答道:“多谢李大人挂念。她们如今暂居一处安全之地,有颖王殿下照拂,倒也无需我过多担忧。”
颍王?
这是一个李泌没有想到的名字。
颍王为鲜于叔明解决了后顾之忧,照看他的妻女,当他安心送信,揭穿李璘的阴谋。
但之前他得知的情报,都说颍王与李璘是蛇鼠一窝。
李泌的眉头一动,但他眼中的疑惑很快就被掩饰过去。
他轻轻放下茶盏,语气依旧温和:“颖王殿下?倒是李某未曾想到,鲜于大人与颖王还有这般交情。”
“颍王殿下卧薪尝胆,实在令我敬佩。此次他能出手相助,又实在是令我感激不尽。”
鲜于叔明让南北的纺线交叉在了一点。
直到这一天,李泌才知道原来李璬其实并没有为虎作伥,诚心诚意替李璘做事。
等李泌离开,鲜于叔明还沉浸在自己的偶像来找自己闲叙的快乐中。
李泌带着消息回去告诉杨玉环,当她得知送遗诏是颍王一手策划时,震惊的程度不亚于李泌。
她对于历史上的颍王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喜爱诗书,并且在玄宗南下的路上被先行派入蜀地查看情况。这一段历史和这个世界中的发展相同。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李璘在蜀地夺权,颍王的史册也开始翻动起来。
她知道李璘有多么多疑、又有多么残暴。
难以想象李璬是怎么在李璘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么多小动作的。
杨玉环听了两遍,生怕是自己搞混了古人的名字。但李泌一字一字地告诉他“颍王李璬”时,她知道自己必须接受这个现实了。“李大人,你确定这消息无误?”
李泌点了点头:“鲜于叔明亲口所言,且他妻女确实得到颖王殿下的庇护。此事绝非虚言。”
杨玉环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李璬……他竟有如此心机?李璘多疑残暴,他竟能在其眼皮底下策划这一切,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李泌:“颖王殿下素来以诗书闻名,行事低调,从不显山露水。此次若非鲜于叔明透露,我们恐怕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杨玉环:“但是我更好奇一个问题……他这么做,是为了得到什么?”
61.杨玉环逗弄云裳,李琩哑巴吃黄连
就算是现在讨论,杨玉环对颍王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很难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反正不管他的目的如何,现在看来,他是可以利用的一个“远方队友”。
杨玉环打算过段时间想办法派人联系上他,把他拉到自己的战线。
杨玉环伸了个懒腰,决定早些休息,给日夜疲劳的自己来个养精蓄锐。
她总觉得自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睡眠都变少了。
毕竟来这里的第一天就有一个开门红——大半夜的和卧底侍女勾心斗角。
然后接着就是白天黑夜不分的行军,然后又是金戈铁马入梦来的战地生活。
她现在住在大明宫中的寝宫里。有些下人从华清宫搬来一些贵妃旧物,献给杨玉环。杨玉环看着这些玲珑小巧的饰品和藏品,心中想象着杨玉环原来的生活。
原主有的生活,大概是一只高贵华美的金丝雀,有荣华富贵,但是被笼外皇权扼住咽喉。
杨玉环轻轻抚摸着那些从华清宫搬来的旧物,指尖触碰到一个精致的白鸟玉雕,冰凉而光滑。她凝视着这只玉雕,仿佛看到了原主曾经的影子。
那个被囚禁在华丽牢笼中的女子,享受着无尽的荣华富贵,却始终无法逃脱命运的束缚,最终,又被圈养她的人们送入了黄泉。
她放下玉雕,走到窗前,推开雕花的木窗。夜风拂面,带着一丝凉意。远处,大明宫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仿佛无数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她。
“这个世界,果然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她低声自语。
杨玉环将一只镶嵌着珍珠的金钗拿在手中晃了晃,珍珠在烛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她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云裳,轻声唤她过来:“云裳,你有没有想要的?这些首饰,如有喜欢的就挑几件拿去吧。”
云裳愣了一下,看了看杨玉环的脸又看了看那珠光宝气的首饰山,说:“娘娘,奴婢哪敢要这些贵重的东西呀。”
杨玉环轻笑一声,将金钗放在云裳手中:“拿着吧,你跟了我这么久,我可算是你的娘家人了,就当是我给你的嫁妆吧。”
云裳听到这,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您可就别取笑我了,我……我还没想着嫁人呢。
“噢?是吗?”杨玉环笑着把目光往下移,一直看到她腰间。
杨玉环的目光落在云裳腰间,那里系着一只小巧的香囊,绣工精致,上面还绣着一对并蒂莲。“这香囊倒是别致,绣工也精细,我怎么总记得,我在哪里还看过一个长得很像的?”
云裳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顿时脸色更红,慌忙用手捂住香囊,结结巴巴地说道:“娘、娘娘,这是……这是奴婢自己绣的,只是随便戴着玩的……”
杨玉环笑意更浓,轻轻摇了摇头:“云裳,并蒂莲,可是寓意深长啊。”
杨玉环太喜欢逗云裳玩了,每次有人提到这些事情,她的脸总是一瞬间从耳根红到脖子。“再说了,我可看见了,单侍卫最近总是在你身边晃悠,莫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云裳被她说得无地自容,低着头不敢看她,杨玉环看着云裳裙脚下的小布鞋,都能看到她的大拇指似乎在不停地动着。
“娘娘,您就别取笑奴婢了……单侍卫他……他只是……”
“只是什么?”杨玉环故意拉长了语调,笑意盈盈的眼睛盯着云裳的小脸看,“只是对你格外关心,还是只是对你特别上心?”
云裳羞得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声音越来越小:“娘娘,您再这样,奴婢可就……可就……”
杨玉环见云裳已经快要把自己涨成个柿子了,便不再逗她,说:“好了,不逗你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呢。”
云裳如释重负,连忙点头行礼:“是,娘娘,奴婢这就告退。”说完,她匆匆转身,逃命一般的离开了寝宫。
杨玉环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轻笑出声。
云裳走出寝宫,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走路速度快的像兔子尾巴穿梭在宫墙间。
夜风拂面,她的脸颊依然滚烫。
她低着头,快步走在回廊上,心里还在想着刚才杨玉环的调侃,忍不住小声嘀咕:
“娘娘真是的,每次都拿我开玩笑……”
突然,她好像看到前边的墙角站着一个黑影。
那黑影在红墙下一动不动,只有衣角被晚风徐徐吹起。
而那人似乎也看到她了,手突然握紧,迈开步子向她走来。
云裳的心就要提在嗓子眼了。
她转弯就要跑,生怕被那人追上,于是,这兔尾消失在了树荫里。
身后,单术维愣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个锦盒,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
怎么回事?
上次见还好好地冲自己笑,怎么这次看见自己就跑?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站在原地,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单术维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锦盒,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将它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转身离开了宫墙角。
太阳刚升起没多久,杨玉环就与各骨干大臣在宣政殿相见。
李泌:“听说和政公主跑了,李璘正在蜀地追捕她。李璘暴戾,在蜀地接连杀害宗室和臣子,他的暴行引起了不满。但他对自己的部下又挨个封赏,笼络了不少人心。据说他将季广琛任命陕甘总督,虽然是个空头子,但那季广琛高兴得大醉一场。”
韦陟:“李璘此人,向来狂妄自大,如今连陕甘地区都未掌控,就敢随意封爵,简直是目中无人。他以为这样就能笼络人心,殊不知,这种虚张声势的手段,只会让更多人看清他的野心和愚蠢。”
杨玉环手中抓着一串珠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索着。她听着他们的汇报,点着头说:
“李璘的暴行和狂妄,确实已经引起了朝野的不满。但他手握重兵,又在蜀地根基深厚,若是贸然对他采取行动,恐怕会打草惊蛇。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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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泌即将回答时,突然门口传来了李琩的声音:“诸位爱卿,为何在宣政殿讨论政务时,竟无人通知朕?”
杨玉环多希望人的耳朵能进化出过滤系统,让人心烦的人说出的话全部都被过滤掉,自己一个字也听不见。
就像是现在,李琩这句话一飘进她耳朵,她就觉得自己早上起来的好心情被打散了。
杨玉环目光平静地看向李琩:“陛下何出此言?微臣与诸位大臣正在商议如何应对李璘的暴行,事关朝廷安危,一时疏忽,未能及时禀报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李琩的目光扫过大殿中众人,最后落在杨玉环身上:“疏忽?哪有一时疏忽把皇帝忘了的?”他的声音带着怒意。
杨玉环也不再客气,抬起头看着李琩的眼睛,把李琩本就不多的气势硬生生压了回去:“您还不是皇上。还有,您身体抱恙,请勿过多劳累。来人,送寿王殿下回去休息。”
前些日子接李琩回来的时候,杨玉环表示尊敬还喊他一句陛下。
看样子李琩自己没啥本事,倒是被自己那一声声陛下喊飘了。
她的目光直视李琩,仿佛在提醒他,如今的局势还不是他能随意掌控的了的。
李琩被她的气势所慑,一时语塞,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但最终只是冷哼一声,甩袖转身离去。临走前,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贵妃娘娘,好自为之。”
“寿王殿下。”李琩还没出门,临走前杨玉环喊了他一句,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站在原地等杨玉环继续说下一句。
“请殿下注意措辞,微臣不是贵妃娘娘。微臣是大唐的监国。”
李琩猛地转过身,脸色铁青:“朕何时封过你为监国?杨玉环,你莫要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杨玉环的声音没李琩大,说的话里明显也没什么火气,但她平平淡淡的话就是能把李琩喊出来的声音彻底压下去:“寿王殿下,您贵人多忘事,或许是前些日子身体抱恙,记忆有些模糊了。您来长安那日,下马车亲口说的,诸位大臣也都听见了。”
李泌上前一步,神色中有一种叛逆的恭敬,他拱手道:“回陛下,当日您确实亲口封贵妃娘娘为监国,臣等皆在场,亲耳所闻。”
呂諲也紧随其后,语气沉稳:“陛下,当日您身体不适,担心朝政无人主持,便亲自下令封贵妃娘娘为监国,代行朝政。臣等皆可作证。”
李光弼没有说话,但是当李琩看向他的时候,也点了点头。
李琩看着周围每一个大臣都跟着杨玉环指鹿为马,胡邹自己下过让她当监国的旨意。
自己还一点辩解的资格都没有,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胡说八道。
身体不适?我哪里身体不适?我身体舒服着呢。
但是又不能说自己身体无恙,毕竟那天自己装的病恹恹的样子,每个人都能看得见。他还真没想过自己当皇上能当的这么窝囊,没有一个臣子帮自己说话。
他夺门而出。
62.杨玉环李琩对峙,石下故人来相见
杨玉环看着李琩的背影离去,心里想:
如果是我遇到了这种情况,哪怕死皮赖脸也要留在这里,继续听别人讨论的细则。因为面子和尊严是一码事,必须要彻底掌握动向又是另一码事。
哪怕周围人嘲笑自己是懦弱无能、受臣子压制,也不能错过任何一个能知道现状的机会。
毕竟,如果自己真的被气走了,那才叫遂了别人的愿。
正想着,她看到李琩又推门走了进来,摆着一张脸坐到上位的椅中。
嗯......真是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
尊重敌人是一种美德,但李琩去而复返的行为让杨玉环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真是个可笑的能屈能伸的大猴”的想法。
大臣们有人平视面前的台阶,有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没人直视李琩。
杨玉环低着头不看李琩,倒不是和某些大臣一样,怕李琩生气迁怒于自己,而是生怕自己一抬头看见他那张紧绷着的脸就笑出声。
“不论是什么原因,以后商讨政事,都应等朕的旨意,不得擅自进行。违者重罚。”他的语气中就可以听出来一肚子火还没被压下去,正越烧越旺,那每一个字说得都像是要屠掉在场文武官员的十八族一样。
不过,他一通火发下来,在场竟没有一个人理会他,而是继续保持着沉默。
窗外的秋蝉也为他沉默,沉默是今早的朝堂。
“听见了吗?”李琩又问了一遍,才听到稀稀拉拉的几声回应。
看气氛实在是过于尴尬,杨玉环决定站出来替李琩缓和一下。
她脸上堆着笑意,看向李琩:
“皇上,正好您来了。最近有一位您的熟人找到了我,我把他带来见您了。我们可以先讨论,让我的侍卫去请他来。等会您就能见到他了。”
她说着,向单术维使了个眼色,单术维领命,小跑离开了宫殿。
杨玉环看着李琩疑惑的神情,已经有些开始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正是因为她笑得过于高兴,让李琩后背一阵发凉。他觉得这笑容着实是有些瘆得慌了,硬生生把他的一肚子火都冻灭了。
“何人来寻朕?”李琩问。
“皇上,还是先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吧,”杨玉环打断了李琩的提问,好戏还需要酝酿一段时间呢“您打算怎么处置夺权篡位的李璘?”
周围大臣们的目光汇集在李琩身上,李琩也不再纠结于杨玉环带来了哪个老朋友,毕竟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罔顾人伦,上有父兄,下有臣民,李璘此举,实为大逆不道!朕身为天子,岂能容忍此等叛逆之徒横行于世?”
“是的,陛下,这等乱臣贼子只会脏了大唐的皇位。等灭了他的叛军,您打算如何处置他?”
"午门斩首。"李琩答道。
杨玉环点点头:“分明有一个更得先帝重用的兄长,自己却争权夺利,欺上瞒下,不应为天下共主,您说对吧?”
“那当然,若连君主都置三纲五常于不顾,只会使世道礼崩乐坏。”李琩说得肯定。
这时,门外守卫通报的声音传来,单术维回来了。
单术维先走进了宫中,身后跟着几个侍卫,侍卫一起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盖着一片白布。随着他们一起进来的,还有浓郁的臭味。
那是夏天阳台上放了数个月的腐肉的味道;像是鸡蛋和鲜奶一同倒到花盆里又在上面撒了一层螺狮粉一样刺鼻,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文官们很少有接触陈年老尸的机会,但在战场上撕杀过无数回的武官立刻闻出来了——那是尸体的味道,并且已经死去很长一段时间了。
侍卫们放下担架,杨玉环忍着臭味,没有捂住鼻子,也没有后退几步远离那担架上的不明物体,而是站在李琩正对面,担架旁边,笑意盈盈地直视着李琩的眼睛。
她已经看到了李琩眼里的不安了。
她就像是一个狩猎者,看着自己的猎物逐渐陷入恐惧中,弓起腰背,炸起毛发。
“陛下,我猜您认出来他了。”
李琩没有接话,而是低下头仔细地看着那白布下隐约的轮廓。
单术维走上前,亲自掀开了担架上的白布。
里边裹着的是一具已经严重腐蚀的尸体。
随着白布的掀开,一股更浓烈的腐臭味瞬间弥漫开来,甚至李泌的上半身微微颤动了一下,看得出来他在很努力地克制自己想要吐出来的本能。
尸体已经严重腐烂,完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被泡得发白又腐烂掉的皮肉已经褪去,露出大片的灰白色的骨头。胸腔和腹腔的软组织已大部分腐烂,还有一些腐肉粘连着仅剩的皮肤挂在肋骨上,和被腐蚀剩下的衣服残片一起编织成一件新的外套。
他面部塌陷,眼球早已腐烂消失。
但每一个曾经跟随玄宗南下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仅剩的,带着泥巴的边角布料,来自于那个在大火中失踪的废太子——李亨。
在只剩下骨骼的身体上,还绑着一圈铁链,铁链上捆着一块大石头。石头上布满了水藻和淤泥的痕迹,好像他们在水底长眠的梦刚被惊醒。
显然,他并不是死于咏棠阁的那场大火。
他是被人绑上石头扔进了水中。
这一幕带给他们的不仅是视觉、味觉的冲击,还有心理上的冲击。
他们都以为李亨是死在了当时的火场中,或者是他不想成为阶下囚,自己放了火,趁乱逃走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李亨其实是被人谋害,沉到了湖底。
官员们面面相觑,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欲言又止。
杨玉环要的就是这样的冲击力。
当看见他人的惨状时,再冷酷无情的人也会不自觉地从道德的方面去考虑问题,而或多或少忽略其他因素。
当这惨状足够惨的时候,同情受害者的人就会自动地组成一个联盟,一同对抗施害者。
杨玉环依旧在欣赏着李琩的每一瞬神色,她看着李琩的眼中逐渐泛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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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认出来他了吗?”杨玉环问道。
李琩:“从湖底捞出一具男尸,就说是朕的故人?”
“陛下,您怎么能不认识他啊……他可是您的兄长,先帝的废太子,李亨啊。”
杨玉环的声音轻柔而缓慢,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比湖水还要冰凉刺骨的寒意,直直扎进李琩的心底。
她的目光依旧紧紧盯着李琩,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策划的戏剧,又像是猎人看着垂死挣扎的猎物,缓缓收起放出去的绳子。
尸体的腐烂程度已经让李琩无法否认,那具尸体身上的衣物残片,正是李亨曾经穿过的服饰,而那铁链和石头的捆绑方式,也显然是为了确保尸体沉入水底,永不见天日。
“朕竟不知兄长已遭此毒手。”李琩惋惜地摇了摇头,好像第一次知道李亨遇害这件事一样。
“您倒是知道您的兄长是从湖底捞出来的,不是一条河流?”杨玉环反问道。
李琩的脸色瞬间僵住,但一瞬间的慌乱很快被他强行压下。“杨玉环,朕只是从你的话中推测出这具尸体是从湖底打捞上来的,岂容你无端质疑?”
“陛下,您猜的这么准,可是知道些什么?”杨玉环逼问道。
李琩刚想开口辩解,又听她说:“李璘纵火当日,我听闻你第一个冲进火场。当时我就向看守李亨的士兵打听过了,你在失火后,以保护先帝安危之名支开了他们,让你的亲兵去救火。那一晚,就连在棠湖附近巡逻的士兵都被你提前分配到库房附近了,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杨玉环,你休得胡搅蛮缠!朕当日冲进火场,是为了救皇兄!”
其实,这一场对弈,在他气急败坏地大吼大叫时就已经输了。
他失去了一切作为帝王的威严。
而此时的杨玉环,就像是审判着罪犯的无冕女王。
杨玉环看着他更像是一个跳梁小丑。她抬眉,问:“陛下,您何必如此激动?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如果您心中无愧,又何必如此紧张?”
“我一回长安,就命人去那日驿站的湖边去打捞,倒是好运气,果真让我找到了他。可怜太子曝尸荒野,任由鱼虾分食。”
杨玉环顿了顿,环视一圈周围的大臣,又重复了一遍当时说李璘的话:
“分明有一个更得先帝重用的兄长,自己却争权夺利,欺上瞒下,不应为天下共主,您说对吧?”
李琩当时说出的话,如同一个回旋镖,正正扎在他的额间。
“你谋杀太子,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残害兄长,捏造遗诏,你有何颜面做大唐的君王?”
杨玉环说到这里,李琩向前一步,抬起胳膊要抓她脖子,却被杨玉环一巴掌打开。
还当自己是那些娇弱的闺中小姐呢?
我可是练过的。她在心里笑着,脸上摆出了凶狠的神情。
“先帝派我随你北上,就是为了查清你的罪行,从未有过立你为帝的想法。那你的遗诏是哪来的?”
63.李琩争皇位惜败,杨玉环对峙群臣
李琩在心里痛骂杨玉环过河拆桥的做法。
当初明明是她自己要脱离玄宗,却又没有理由离开,才找自己合作,欺君罔上佯装她疯癫痴傻,才骗过了玄宗的眼睛。
当初明明是她要参与朝政,主动找来站在帝皇身后看戏的自己,伸手把自己拉进了一潭浑水,怎么现在扭头就不认人了?
他没有回答杨玉环“遗诏是哪来的”的问题,而是先注意到了另一个话题,反驳道:“分明是你欺君罔上装疯卖傻……”
他说的话被堵了回来:“那是为了让你放下对我的疑心,我与玄宗演的一出戏。”
李琩笑了。
演戏?
是当时在演戏,还是现在在演戏?
似乎都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是,谁是现在的局势的主导者。
很明显,这个主导者是杨玉环。
而自己,是一个被一群臣子压制的,拿着一封遗诏却迟迟无法登基的新帝。
杨玉环丝毫没有给他留缓和的时间,又问了一次:“你的遗诏是哪来的?”
“是鲜于叔明从蜀地逃出,给朕送来的。”这个事情李琩是十分确定的,他自信地回答。
“你如何证明,你手中的诏书是鲜于叔明送来的那一封?”
李琩被杨玉环无语笑了,他说:“你的意思是朕还会伪造诏书不成?”
“正是。”杨玉环毫不回避,“据悉,鲜于叔明抵达军营前并没有看过诏书,与你会面时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在场。后来你传唤李光弼,给他看诏书时,李将军注意到上边并没有先帝的玉玺。”
当时,玄宗写遗诏时正是逼宫的情急之下,写完之后没来得及去拿玉玺,匆忙给了颍王,同时门外的乱军破门而出。
正是这样的匆忙,留下了一个漏洞。
“鲜于叔明一直都在帐中,自然知晓我是否换过诏书。”
“是一个大臣的话可靠,还是传国玉玺可靠?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何先帝不盖玉玺?当时先帝派我前来跟随你北上时明确说过不会立你为帝,又何来遗诏一说?”
杨玉环的声音字字如刀,听得李琩都有些站不稳当了。
“杨玉环,你到底想要什么?”此时,李琩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
“我想要的,我们之前就说过了,分明有一个更得先帝重用的兄长,自己却争权夺利,欺上瞒下,不应为天下共主。”
又是这句话。
李琩轻笑一声。
原来今天的一切都是一个局。
引导他讨论李璘,引导他处置李璘,引导他成为李璘。
到头来,这个被审判的皇帝是自己。
“你不是说,你只是想看看长安的月亮吗?你的野心可不小阿。”
李琩想起了当时,那个晚上,杨玉环从背后喊住了他,对他说,“寿王殿下,我只想回家,去看看长安的月亮。”
难道从最开始,你盘算的其实就是这皇位吗?李琩想。
“寿王李琩,谋害兄长,夺权篡位,伪造遗诏,欺瞒群臣,妄图登基。大逆不道,罪不容诛。”
也是多亏了李琩还没有真正登基,否则哪里有臣子废掉帝王的事情?
杨玉环想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定位,这算是大臣的劝谏吗?或者是在为玄宗清君侧?
好像更像是逼宫。
逼宫者竟是我自己。
不过这种情况,除了逼宫确实也无解。不然等李琩真的当上了皇帝,自己做什么都更加名不正言不顺了。
她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也迅速接受了自己逼宫者的身份。
“来人,把他押下去,投入天牢。”
几名侍卫迅速上前,将李琩牢牢控制住。
李琩瞪大了双眼,挣扎着嘶吼道:“杨玉环,你今日这般对我,他日必遭报应!这天下岂会容你一介女子如此胡作非为!”
杨玉环神色冷峻,不为所动,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他带下去。
待李琩的叫骂声渐渐远去,她才缓缓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贵妃娘娘,”一旁的李泌轻声说道,“如今李琩已被拿下,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皇帝总有人要当。”
李泌看了看杨玉环,杨玉环理解了他的意思。
她点了点头。
“传我命令,即刻召集朝中重臣,就说有要事相商。”
不多时,朝堂之上,大臣们交头接耳,神色各异。
他们互相谈论的话题,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
自从武则天登基后,大唐再也没有过女子登基的情况了。
现在,她就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穿着一件没有那么隆重却又很正式的衣服,睥睨群臣。
他们早在进宫前就听说了小道消息,杨玉环把李琩扔进了天牢。
他们知道朝堂上又要有大变故了,只是不知道接下来具体会发生什么,直到亲眼看见杨玉环端坐在皇位上。
“诸位大人,”杨玉环站起身来,声音清脆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琩杀害前太子李亨,欺君罔上,伪造诏书,谋权篡位。如今,罪臣李琩已被我拿下。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驾崩前虽未明确指定继承人,可朝中局势危急,我们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经历过“贵妃征战四方”的大臣们,再也没人质疑杨玉环的权威。
因为这段时间,他们都能够明显地看出来,杨玉环是真的在用心为大唐平定战乱,也是真的有能力能够治理好朝纲。
李泌上前一步,袍袖一甩,对着满朝文武拱手说道:
“诸位大人!自安史之乱以来,我大唐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幸得贵妃娘娘挺身而出,征战四方,数次化解危局。其谋略、胆识,远超常人。这一路,她为大唐出生入死,为百姓殚精竭虑,朝堂能有如今的安稳局面,娘娘功不可没。”
“如今国难当头,北有杂胡余孽未除,南有永王篡位,朝纲已乱皇位空虚。纵观朝堂内外,唯有贵妃娘娘有此魄力与才能。则天大圣皇帝也曾以女子之身君临天下,将大唐治理得井井有条,贵妃娘娘亦有此能,定能开创我大唐的又一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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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泌说完,有的大臣眼神平和,似乎被他说动;有的则眉头紧皱,面露难色,显然还在犹豫。
当然,让外姓人做皇上,在他们看来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在他们的意识里,这天下,是李家的天下。
有老将抚着胡须,沉声道:“李大人所言,确有几分道理。贵妃娘娘的功绩,我等皆看在眼里。只是这称帝之事,事关重大,关乎祖宗礼法,还需从长计议。”
这时,呂諲突然站出来:“将军,如今局势危急,哪还有时间从长计议?贵妃娘娘既有能力又有担当,若此时不拥立她为帝,难道要等李璘或是那胡人盯上长安城,让百姓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吗?”
朝堂上两方对峙的声音此起彼伏,争论不休。
“杨监国于危难中力挽狂澜,此乃不争之事实。但立帝一事,关乎李唐宗室血脉,若贸然拥立外姓,恐天下悠悠之口难平,日后恐生祸乱。”
杨玉环不认识这个大臣,大概是一只滞留在长安的老臣。
但是她很听不惯杨监国这个称呼。
虽然她这段时间确实是以监国形象示人,但是这个称呼总让她联想起杨国忠那个奸佞小人。
“若此时还在纠结于宗室血脉,错失这重振大唐的良机,日后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
双方你来我往,谁都没落下风。杨玉环听着这辩论都觉得有些头大。
不仅仅说什么话的人都有,而且她发现,这群人根本养不熟。
哪怕自己做再多事情,在他们眼里还是不如李唐家的男丁。
到了真正抉择的时候,一个个犹犹豫豫的。
杨玉环说,“待大唐局势稳定,再从李唐宗室中挑选贤能之人继承大统。如此一来,既不违背祖宗礼法,又能解当下燃眉之急。”
台下还有人想多说,杨玉环直接一个眼刀甩下去,说:“还有谁不服,现在可以站出来,告诉我谁更胜任这个皇位,我会以大局为重。”
话说的挺好听,但是为什么你还没说完,门口就进来一群禁军?
杨玉环的目光扫过殿中群臣,他们都感受到了来自头顶的一阵强烈压迫感。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那些原本还欲争辩的大臣,此刻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门口的禁军手持长戟,肃然而立,好像但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个不字,就会用长枪挑起那个人的脑袋。
“既然无人反对,那此事便如此定了。”
杨玉环她缓缓站起身,环视群臣,“从今日起,我杨玉环暂代帝位,待天下安定,再择贤能之人继承大统。”
群臣面面相觑,虽心中仍有不甘,却无人敢再出言反对。
杨玉环的手段,他们早已见识,今日李琩的下场更是令他们不寒而栗。
此刻,谁敢触其锋芒?
李泌见状,立即上前一步,拱手高声道:“臣等谨遵娘娘旨意,愿为大唐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其余大臣见状,纷纷附和,齐声高呼:“臣等愿为大唐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64.姜文珠寺庙遇袭,江采萍回到长安
姜文珠身穿铠甲,在致胜关上遥望着远方树林的尽头。
她的身后,是刚刚修复好的致胜关防御工程。
当初为了破开请君入瓮的阴谋,从叛军手里夺回致胜关,杨玉环迫不得已火攻,导致一些防御设施遭到了破坏。
如今,在姜文珠和程昌胤的组织下,致胜关的防御工事已经彻底恢复了原状,甚至又多修建了不少小型投石机和千斤闸。
她的手心擦破了些皮,那是昨天她与程昌胤一起练武时不小心从马背上跌落摔得。
昨日,姜文珠掉下马时,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都没刹住车,这场面把程昌胤吓了一跳,赶紧跳下马要问她有没有出什么事。
结果程昌胤刚站到她面前就被她一枪拨掉了手中的斧头。
姜文珠躺在地上,俏皮地冲程昌胤眨眨眼:“承让啦!”
程昌胤一个大步迈出去,又一伸手,把那沉重的板斧重新握在手中,又弯下腰去扶起姜文珠。
“下次施力往外挑,刚才如果我没有抓住斧头,掉到你身上,那你直接分两半了。”
姜文珠拉着程昌胤的手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如今的姜文珠已经不是闺中小姐了,她逐渐地负担起了厚重的盔甲。有时候,她靠着城墙思索时,总能想起自己的父亲,他是不是就是这样看着这片江山的?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是程昌胤。
程昌胤说:“你听说了吗?贵妃娘娘在长安城登基了。”
姜文珠看着远方的眼睛微微一动。对这个消息有些意外。
杨玉环……
“长安是她打回来的,这皇位也没别人能坐的住了。”姜文珠淡淡说。
程昌胤笑道,“李家多少男儿,竟不如一个贵妃,若是真见到她,应该很羞愧吧。”
姜文珠刚想接话,突然有士兵从城楼下赶上来,对她说:“将军,那吐蕃人招了。”
“他说什么了?”
“将军,我们都已经做好准备把他大抽一顿了,甚至还去热身了,防止胳膊挥鞭子挥得麻了。赵副将说,这群吐蕃人的嘴都像是被缝住一样很难审,结果我们的胳膊刚抡起来,这胆小鬼……”
姜文珠抬起手,制止道:“挑重点。”
“今天他要在城外废寺和咱们城里的内应碰头。”
三日前,有个吐蕃农人裹着厚厚的头巾,混在致胜关来往的百姓中想要通过致胜关,去城中小住几天。
他在城中找到一个酒楼,但店小二看他是吐蕃人,不欢迎的神色已经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
对于一个常与吐蕃交战的边关城市来说,看到吐蕃人就像是看到了长期刀剑相向的仇人,恨不得让他卷铺盖走人。
直到那吐蕃人从衣角摸索出几枚铜钱,又押下一身袍子,好说歹说和店小二商量了好久,才勉强住了下来。
结果第二天,在他去致胜关附近勘察敌情的时候,收拾客栈的小二发现他桌上放着致胜关防御设施的平面图。
那小二丝毫不带犹豫的,拿起平面图就去将军府找姜文珠汇报。
等那吐蕃人奔波一天回到酒楼的客房时,直接被里边埋伏的人摁在了地上,带回致胜关的大牢审问。
“还有谁知道我们抓住他的消息?”姜文珠问。
“将军,没有了,我们是秘密行动的。”士兵答到。
“他说是哪个寺了吗?”致胜关附近废弃的寺庙有不少,大多都是因为地处偏僻香火断绝造成的。
“这个可有意思了,我们问他这问题时,他……”士兵的絮叨又一次被无情打断:“哪一个?”
士兵深吸一口气,仿佛用了不少力气才把自己要讲的故事压下去:“城西十里那个。”
姜文珠转身下城墙:“随我去守株待兔。”
姜文珠带着几个士兵,悄无声息地朝着城西十里的废弃寺庙赶去。
一路上,马蹄声被特意包裹的棉布消去了大半声响,只有偶尔的风声在耳边呼啸。
他们行动很快,并且并没有散发出消息,防止致胜关里的内应提前得知消息跑路。
抵达寺庙后,姜文珠最先下马,她的手指搭在剑柄上,做好随时应对各种意外拔剑的准备,第一个推开陈旧吱呀的木门走进庙中。
其余士兵也四散开来,绕着寺庙走了一圈,然后小心翼翼地进入寺庙内部。
然而,在他们把寺庙翻了个底朝天之后得到的结果却是:这里没有人。
地上有些杂乱的脚印,似乎是不久前留下的,但那些脚印没有章法,看不出这群人是往哪里去了。
突然,门外传来刀枪相峙的声音。
姜文珠转过身去,看到一大群带着大刀的吐蕃士兵从寺外杀了进来。
他们挥刀乱砍,仗着人多的优势,没多久就把唐军看得七零八落。
姜文珠本想翻窗而逃,可刚翻出去,脚踝就被一只粗壮有力的手紧紧攥住。
她心中暗叫不好,还没来得及挣扎,一柄长刀便朝着她的后背狠狠劈下。
姜文珠侧身躲避,那锋利的刀刃擦着她的铠甲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用力一挣,挣脱了脚踝处的束缚,顺势抽出腰间佩剑,转身抵挡。
然而,窗外的吐蕃士兵显然是个高手,他的刀法凌厉,每一招都直逼姜文珠的要害。
姜文珠连连后退,身上的铠甲也被划出了几道深深的痕迹。
后续跟着姜文珠翻出来的士兵也陆续被控制住,在寺庙中的打斗声逐渐消退。
毕竟从军不久,在一番激烈的交锋后,姜文珠体力渐渐不支。
她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一个不慎,被吐蕃士兵一脚踢中胸口,整个人向后飞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群吐蕃士兵一句话也没说,扑上来就把她双手绑住了。
姜文珠剧烈地挣扎着,一个身形魁梧的士兵,见姜文珠如此难以制服,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他拿起手中的大刀,用刀背砸在姜文珠的后脑勺上,直接把她打晕了过去。
等姜文珠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她坐在一个木质的笼子里,笼子在马车上颠簸。
她的随身配件被挂在前边拉车的马的马背上,自己身上的武器全被收走了。
吐蕃人还没打到致胜关附近,他们带自己去的肯定是吐蕃人的巢穴。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再往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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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知道程昌胤有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遇害了?她看着周围的环境,想要找办法给程昌胤留一些信息,但是自己先是被绳子绑住,又是被困在笼子里,一点小动作也做不了。
更何况,自从习武之后,她身上几乎没什么饰品,也没什么能丢在地上让程昌胤找的。
杨玉环在长安城中论功行赏,这一次终于能直接给那些追随自己的将士们一个名誉了。
她将李光弼封为兵马大元帅,在长安城中暂时整顿兵力,过几天东行,直到攻下洛阳。
她给郭子仪写信,希望郭子仪能够脱离李璘回到长安。她倒是不担心郭子仪会背叛自己,她只担心这封信到不了郭子仪的手上。
她知道在历史上李泌就一直不想当官,一直都是以客人身份待在宫中,于是她这次单独问了李泌的意见。
李泌神色从容,目光中尽是洞悉世事的深邃:“陛下,草民本就志不在仕途,只愿能为陛下分忧,以闲云野鹤之身,于幕后略尽绵薄。朝堂之上,自有诸多良臣能为陛下效力,草民愿在暗处,为陛下留意各方动向,出谋划策。”
还有韦谔,呂諲,江采芹……
这种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让杨玉环感受到了权力的沉重。
她看着奏章,不自觉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头。
就在她犹豫给大家的封赏,已经烦到想摔奏章时,突然有下人来报,江采萍回宫了。
她拿回长安的那天,就吩咐下人把江采萍从灵武接回长安。
江采萍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殿内,她的容颜依旧清丽,眉眼间多了几分淡然。
当然,更多的还是看到杨玉环的欣喜。
杨玉环抬起头,目光触及江采萍的那一刻,一直紧绷的神经竟莫名放松了些,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突然,江采萍快步上前,张开双臂。杨玉环也站起身,迎向她的怀抱。
两人紧紧相拥。
唐玄宗曾经互相争风吃醋的两个妃嫔,如今都已经活出了不一样的人生,她们不再以彼此为敌,而是拥抱住了彼此。
“玉环,好久不见。”江采萍的声音有些哽咽,轻轻在杨玉环耳边说道。
杨玉环拍了拍江采萍的背,感慨道:“是啊,好久不见。”
杨玉环顿了顿,继续说:“我已经命人把你之前的寝宫收拾好了,你回去休息休息吧。”
江采萍松开怀抱,双手仍搭在杨玉环的肩膀上,轻轻摇了摇头,“不急着休息,我看你方才眉头紧锁,是遇到烦心事了吧,不妨说与我听听。
杨玉环轻叹一声,拉着江采萍坐到一旁,将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奏章指给她看,“你瞧,这都是各地送来的事务奏报,还有对功臣的封赏事宜,我斟酌许久,总怕有失偏颇,辜负了大家的追随。
江采萍:“你如今贵为帝王,不必事事亲力亲为。朝堂之上人才济济,你可召集大臣们一同商议,他们各有所长,必定能给你提供不少有用的建议 ,你只需权衡决断即可。”
江采萍顿了顿,问:“采芹怎么样了?”
杨玉环:“他现在在张巡麾下,看最近的战报,他应该是在虎牢关附近。你可以给他写封信,鼓励一下。”
65.李琩天牢喝毒酒,韦谔朝堂自请命
“好,我过两天就派人给他送信,”江采萍捏了捏杨玉环的肩膀,“陛下,休息休息吧,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要看看吗?”
杨玉环抬眼,撞进江采萍满是期待的眼睛。
“好啊,给我看看。不用叫我陛下,你还是直接叫我玉环吧。”
江采萍拍了拍手,就有宫女手捧着画卷走了进来。
江采萍伸手接过画卷,当着杨玉环的面展开。
画中有手捧牡丹,衣着飘渺的仙子,有着杨玉环的模样。
“我在灵武呆着也无聊,凭着记忆画的。不过现在来看,应该再瘦一些。”
不愧是可比晋朝才女谢道韫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笔下的杨玉环优雅美丽,仿佛她在花丛中一站,就是盛唐。
“谢谢你,我很喜欢,不过我希望你可以把你也画进来。”杨玉环打趣道:“让我在你发间插一朵花。”
江采萍低下头,轻轻笑了声:“好,过段时间画好了给你。”
“白玛曲珍怎样了?”杨玉环问。
“听绵桃说她过几天也要来长安找韦将军。前段时间她与吐蕃曾有过密信往来,全被我替换了。我和吐蕃那群人说,我们有足够强劲的边疆防卫。”
“她的信件还在吗?”
“在的,我都收起来了,现在在我的行礼中存着,等我回去收拾一下拿给你。”
等江采萍退下去之后,杨玉环伸了个小幅度的懒腰,起身说:“去天牢。”
她还要去见一个老朋友呢。
在长安城的深处,高耸石墙厚重冰冷。
杨玉环踏入了天牢,她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还没有进过这种地方。
昏暗的长廊两侧点着几盏灯,没有怎么起到照明的作用,那忽大忽小的影子倒是让人看着更害怕了。
烛光映照出墙上斑驳的血迹和刻痕。
牢房狭小潮湿,地面铺着腐烂的稻草,霉味和腐臭冲进杨玉环的鼻腔,让她有些反胃。
两边的牢房里有囚徒坐在草席上,他们看到杨玉环走进来,呆滞的看着她。
如果他们知道这个在天牢中行走的女子是刚登基的皇帝,那应该会是另一番景象。他们应该会扑在铁栏上向她求情吧。
杨玉环定制的龙袍还没有做好,她穿着的是华丽又正式的宫装,所以这群与世隔绝的犯人只以为她是来探访的权贵。
杨玉环问旁边的狱卒:“安禄山占领长安的时候,这里是什么情况?”
“安禄山杀了不少关在这里的旧臣泄愤,倒是没关进来什么新人,因为违逆他的大臣都被他直接杀掉了,根本没走过天牢的这道程序。”
杨玉环放眼望去,这才发觉天牢有些空荡荡的,她不知道是因为本身天牢中关押的大臣就少,还是因为安禄山杀的人太多了。
当初,玄宗杀安禄山长子安庆宗,安禄山入主长安后为了报复朝廷,一气之下杀了不少李唐宗室和前朝大臣。
杨玉环现在难以想象当时的长安城里发生过什么惨案。
走到天牢的尽头,她看见坐在草席上的李琩。
李琩看到她过来,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不说话,就只是看着。
杨玉环身后的云裳端着一碗酒,轻轻放在李琩面前。
李琩垂眸看了一眼,说:“是来给我送别的?”
杨玉环其实一点都没有可怜他,给他送别的打算。
李琩派刺客刺杀她的时候,可一点没考虑过给自己一碗送别酒的事情。
“里面有毒药,会让你彻底哑掉。”
杨玉环开门见山说道。
她这次来是为了报子夜的仇。
虽然过段时间就会把李琩送上断头台,但是她还是忘不掉,子夜哑着嗓子一笔一划用血写出的字。
她也不想等李琩喝下毒药之后才发觉水里加了东西,她要看着李琩明知喝下去的东西是什么,却依旧没有选择的余地,在自己面前迎来自己的报应。
李琩这才发现杨玉环身后站着两个宫女,一个是子夜,一个是云裳。
云裳离自己比较近,而子夜似乎在有意地躲着他。
李琩盯着那碗酒,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碗沿,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
“你倒是直接,”李琩低声说道,他低着头看着碗里水面的涟漪,“连一点虚伪的怜悯都不肯给我。”
恍惚间,在碗中清澈酒液里,李琩看到了那天晚上,他带着禁军,拦住了威风凛凛准备兵分两路的太子李亨。
“太子殿下,请留步。”
当时的他,在软弱的一生里第一次站了起来。
他曾在太子之位争夺战中惨败,看着自己的母亲因为陷害太子而得了心病,郁郁而终,而自己对一切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
他曾经看着自己的妻子被父亲夺去,自己见到她都要尊称一句贵妃娘娘,没有一点挣扎。
后来,自己曾经的结发妻子与自己联手夺权,也是那一天,他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意气风发。
再后来,他是阶下囚,而杨玉环是尊贵的帝王,杨玉环脚边的一碗毒酒,是他在牢狱中关了一天才等到的一碗水。
“你知道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曾经以为,我会是那个改变一切的人。可现在……我只是个笑话。”
杨玉环没有回应。
李琩以为杨玉环会控诉,控诉自己为什么先下手要刺杀她,但是她没有。
比仇恨更让人绝望的是漠视。
李琩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他抬起碗,将酒一饮而尽。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
手中的碗滑落,摔在地上,李琩的双手死死地扣在他的喉咙间,似乎想把自己掐死。
好痛......
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因为痛苦而紧闭的双眼没有看到杨玉环离开的背影,只模糊地听到她说:“子夜,走吧。”
子夜无声地点了点头,跟着杨玉环离开了天牢。
身后,云裳扭过头撇了李琩一眼,拍了拍子夜的肩膀。
第二天朝堂上,阳光透过高大的殿门洒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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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照出满朝文武肃穆的面容。
杨玉环身着新制的龙袍,头戴冕旒,端坐在龙椅之上。
她颁布了登基以来的第一道旨意——大赦天下。
除去谋反、欺君、与皇权相抗的□□,其余罪行并不严重的囚犯们获得了自由。
如果不是昨天她去天牢走了一圈,她都快忘了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了——皇帝登基、更换年号、立皇后、立太子,遭遇大天灾情况下,可通过颁布赦令凝聚人心。
“此外,”杨玉环继续说道,“朕决定减免赋税三年,以休养生息。各地官员需严查贪腐,若有欺压百姓者,严惩不贷。”
“李光弼将军。”
李光弼身着铠甲,神情肃穆,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即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拱手应道:“臣在!”
现在战事已经基本压下来了,杨玉环也没必要亲自去战场了。她还有别的事情需要解决。
南边的李璘,西南的吐蕃,西北的回纥,在她眼里都是威胁。
她只能放权给李光弼,让李光弼继续和安禄山史思明余党作战了。
而她需要投入第二个战场了。
“李将军,朕命你率军从长安向东进攻,逐步收复失地,直指洛阳。安禄山虽已伏诛,但其残余势力仍在作乱,百姓饱受战火之苦。朕希望你能以雷霆之势,平定叛乱,还天下一个太平。”
李光弼行了个礼,“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誓死收复洛阳,平定叛乱!”
“朕已命户部调拨粮草,兵部调配精锐,全力支持你的行动。此战关系重大,务必谨慎行事,不可轻敌。”
接着,有大臣上奏说吐蕃近日似乎有些小动作,虽然不成气候,但总是在大唐边境旁看到小批军队,似乎是在试探大唐的防御。
杨玉环就拨了一些士兵去边境,她问在场的将士们谁想带兵去灭吐蕃的威风时,大殿内一片寂静,群臣面面相觑,似乎都在权衡利弊。
吐蕃虽是小动作频频,但毕竟地处高原,气候恶劣,地形复杂,贸然出兵并非易事。
再加上内部的战争即将结束,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大家都想去容易的地方分一杯羹,不想去前路未卜的边境。
过了一会,韦谔站了出来,就和他曾经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杨玉环北上一样。
“陛下,臣愿领兵前往边境,抵御吐蕃!”
杨玉环看了韦谔一眼,在内心里翻了个白眼。
派谁去也不派你去。
他自己身边就是一个吐蕃内奸,倒是一点都没想着避险,还上赶着往前线走。
倒不是怕韦谔会反水,韦谔的正直和忠诚是不会被怀疑的。就是怕韦谔因为白玛曲珍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她可不想看这位韦将军在战场上上演一把伉俪情深的生离死别。
毕竟战场不是儿戏,不能让他因儿女情长,贸然把整个军队都置于死地。
“韦将军忠心耿耿,朕心甚慰。不过,此事待我思考片刻,先说说别的事吧。各位有其他事情汇报吗?没有就退朝。”
韦谔闻言,神色微微一滞,似乎有些意外,但他很快低下头,回到队列中。
66.姜文珠路遇李昭,江采芹虎牢被擒
那群吐蕃人一路上有说有笑,一路南下,路过几个小客栈还会抢些酒肉,歇歇脚。
客栈的主人多半不敢反抗他们,只敢拿出好酒好肉买自己一条命,毕竟这一群壮汉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一段时间的赶路后,他们已经赶到了陇右和剑南的交界处。
姜文珠在心里盘算着这条路,心想:若是他们单纯想把自己押到吐蕃去,应该从一开始就往西走,而不是在大唐的土地上一直南行。
她不知道为何这群人会带自己南下,只是一直在寻找逃脱的机会。
黄昏时刻,他们路过一个位置偏僻的小客栈。
余晖无力地洒在姜文珠的脸上,她被紧紧绑在客栈外的篱笆上,望着那扇紧闭着的客栈门。
门中时不时传来一阵哄笑,还有店家的惨叫声。
姜文珠听到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不用想也知道,大概是这个店家的言语冒犯了他们,或是食物不新鲜吧。
一路上这种事情发生的不少,她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没过一会,客栈里一个吐蕃士兵醉醺醺走到外边透气,看到了在笼子中闭目养神的姜文珠。
“嘿,这女人睡着啦!”
他叫嚷着,踹了一脚笼子。
姜文珠皱了皱眉,没有反应。
那人看姜文珠如此不给自己面子,一股很奇怪的好胜心油然而生,深处自己又脏又油的手向笼子中探区,想要抓她的胳膊。
姜文珠双眼一睁,说时迟那时快,抓住士兵的手腕就往笼子上一拧,直接拧断了他的手。
剧痛让他的酒气瞬间消散,他清醒了不少。
他用另一只手抓着自己被扭断的手腕嗷嗷叫了起来,姜文珠重新闭上眼睛继续闭目养神,仿佛刚才的一切没发生过。
但是为何,嗷嗷的叫声好像变多了?
好像不止一个人在叫,好像有十几个人在嘶喊着求救,还有人拍打木头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才发现那个士兵已经愣住了。
那士兵看着不远处客栈的大门,大门不知何时已被紧紧锁住,就连窗户都被从外边堵住了。
时不时有刀剑从窗户的缝隙中伸出,要劈开这些木头。
而客栈中燃烧起了熊熊烈火。
那士兵又“嗷”了一声,扭头就跑进了一边的树林中。
姜文珠冲他喊:“喂,先把我放出来!”
那人全当没听见越跑越远了。
姜文珠不知道这火是谁放的,如果是屋内的人选择了同归于尽,那自己被绑在门外,也会被逐渐蔓延的火焰活活烧死。
她环视着周围一圈,客栈的屋顶正慢慢坍塌,巨大的火舌直冲天际,和晚霞相互辉映着,把本就红晕的天际染的更浓郁。
突然,她在熊熊烈火中看到一个女子,她迈着大步从驿站后方拐了出来。
她披散着长发,衣服上沾染了些淤泥,皮肤发白,像是被长期关押过的模样。
虽然她的衣着有些寒酸,但从她的气质来看,她应该是个富家女。
至少,曾经是富家女。
那女子身后背着弓箭,站在门外安静地看着面前的火焰。
她没看到自己。姜文珠想。
虽然不确定她是谁,但是姜文珠还是冲她喊道:“姑娘!”
女孩缓缓回过头,目光瞬间锁定了被绑在篱笆上的姜文珠。
火焰在她身后狂舞,映照着她苍白的面容。
她缓缓走近几步,上下观察着被关在笼子里的姜文珠。
“姑娘,能不能帮忙把我救出去,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姜文珠身上的盔甲被脱掉了,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裳,再加上她身上也没有武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绑架的良家女。
女孩沉默着拿起马背上拴着的姜文珠佩剑,向木笼劈砍去。
姜文珠迅速地往后躲去,木笼的剧烈震动让她后背一阵酸痛。
她接连几剑劈下来,笼子上出现了一个不小的大洞,姜文珠从那里钻了出来。
“多谢了。”姜文珠拍了拍身上的木屑,问:“这火是你放的吗?”
那女子侧头瞥了她一眼,“不然呢?等他们喝醉了再一个个杀?”
说完,似乎是感觉自己说的话有些呛人,又解释道:
“我前脚刚到这驿站打算休息一晚,没躺下多久,就听到下面的惨叫声了。到楼梯口一看,就看到店家的尸体被挂在打碎一半的酒缸上。”
她说话语速很快,“这里除了我,没有住其他人。我看他们的装扮是吐蕃人就趁他们不注意困在里面,找机会放火烧死了。”
“你这是要去哪里,孤身一人来这荒郊野岭。”姜文珠问。
“我去长安。”她答道。
“我也去长安,不如我们同行,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那女子上下打量着姜文珠,似乎是在思考带上她是不是带了个拖油瓶。半晌,她点了点头。
两个人解开了拉着马车的两匹马,一人骑着一匹。马上还有些吐蕃人的盘缠,也被她们收了起来。
这个客栈被烧了,她们只能连夜赶路了。
“我叫姜文珠,不知姑娘您叫?”
“李昭。”她答道。
姜文珠觉得李昭这名字有些耳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这是谁。
不过既然姓李,多半是个大家族的女儿,说不好还是皇室旁支。
两人策马疾行,夜风呼啸,将身后燃烧的客栈远远抛在黑暗中。
黑暗中,江采萍一宿未眠。
她给江采芹的信还没送出去,前线就传回消息给杨玉环。
当时江采萍正在梅亭里读书,杨玉环遣散了身边所有的下人,沉默着走到自己身旁。
她手中攒着一封信,指节发白。
"采芹他......"杨玉环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在虎牢关被俘了。”
江采萍接过信件,颤抖着双手打开,看到这消息时,信纸从手中飘落。
"什么时候的事?"
"三日前。"
在这场战争中,不仅江采芹一人被俘。
虎牢关地势复杂,唐军损失惨重,整整三天三夜的混战都没把它攻下来。
关外尸首贬低,许远、南霁云三位大将都被令狐潮俘虏。
她又拿出另一封信件,是虎牢关的守将送给张巡的。
信件中说,江采芹已归降燕军,劝张巡早日率兵投降。
江采萍看着这封信,半晌,猛地抬头说:“这信是假的。”
杨玉环轻叹一声,说:“三日前的大败后,再没人见过他。我们当然想相信他的清白,但愿这只是令狐潮的反间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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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杨玉环犹豫着开口,"若是采芹真的..."
"那便杀了他。"江采萍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江家儿郎,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此时,江采芹正被铁链绑在一块木板上,身上被鞭子抽打得血肉模糊。
一个士兵抬起了江采芹的头,让躺在木板上的他看到面前悬挂的地图。
他用的力气很大,江采芹的伤口被牵扯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令狐潮手持一把短刀,在地图上轻轻点了点:“再问你一次,这里有没有伏兵?”
江采芹沉默着低着头。
令狐潮不紧不慢地举起小刀,手起刀落,江采芹右手小指应声被砍下。
江采芹咬着自己的嘴唇,没发出一点声音。他被帮助的双臂青筋暴起,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才第一根,”令狐潮把断指扔进一边的炭盆,“接下来是这里。这里有伏兵吗?”刀尖偏移,指向了另一个方向。
江采芹眼前发黑,却依旧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刀光再闪,无名指飞了出去。
令狐潮一处一处地问下去,江采芹的双手十指都被砍断,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令狐潮看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了,把已经痛到昏迷的江采芹从木板上解下来,放在草垛上靠着,和手下离开了地牢。
被关在江采芹对面的南霁云闭上眼不忍看他。他知道,现在令狐潮走了是因为天色已晚,等明天被审问的大概就是自己了。
两间牢房离得很近,中间的过道很窄,只能勉强通过一个人。
南霁云以为江采芹已经昏死过去了,不料,江采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两只手臂都在淅淅沥沥往下滴着血,他走到过道旁,沙哑着嗓子似乎在叫南霁云。
南霁云立刻站了起来,走到江采芹的对面。
“钥匙在胖狱卒袖子里。”他听到江采芹说。
说完,江采芹又蹒跚着退了回去,靠在草垛上闭上了眼睛。
南霁云也退回阴影里去,他撕下自己的衣袖,拧成一根绳子,蹲在牢房的阴影里等待来巡逻的狱卒。
晚上,狱卒为了多睡一会,是一个人一个人分开巡逻的。他看着巡逻的人们一个一个从自己面前走过,等着胖狱卒出现。
三更时分,胖狱卒提着油灯摇摇晃晃地走来。当他经过江采芹的门前时,江采芹突然发出怪异的声音,吸引了那狱卒的注意力。
狱卒背对着南霁云的房间,向江采芹看去。
就在这时,布绳如毒蛇般从栏杆间隙窜出,精准地套住了他的脖子。
"呃——"胖狱卒的惨叫被勒在喉咙里,油灯摔在地上熄灭了。南霁云双臂肌肉暴起,布绳深深勒进皮肉。挣扎持续了半刻钟,直到那具肥胖的身躯终于不再动弹。
南霁云迅速探出手臂,在他身上摸索。
终于,他找到了钥匙。
他打开自己的牢门时,刚要去打开江采芹的门,就听他说:“别管我,我姐姐给我说过,她在书中曾看过虎牢关有密道,找到它。”
时间有限,南霁云需要找到密道逃出去,再想办法带着唐军从密道攻进来,带着失去双手又浑身负伤的江采芹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南霁云来不及思考,他为了保全大局,转而放出了许远。
两人消失在走廊中。
67.李璘与吐蕃联手,白玛曲珍弃天珠
清晨,还没到上朝的时间,大臣们都还没来,韦谔就跪到了殿前。
“你要做什么?”杨玉环坐在龙椅上,看着韦谔身穿银甲,全副武装跪在自己面前。
他这架势有些奇怪,难道他就这么想去和吐蕃交战吗?
谁知,韦谔从袖中掏出一封已经被揉皱了的密信。
韦见素与玛祥仲巴杰密会,吐蕃有不少军队在逐渐与李璘回合。
韦见素在劝韦谔弃暗投明。
而韦谔把父亲写给他的信递给了杨玉环。
“陛下,臣自知身份繁杂,李璘重臣之子,又娶了吐蕃养女,不宜出兵南下。微臣也不愿与父亲刀枪相见,请您派微臣同李将军东行,收复洛阳。”
杨玉环看着密信陷入沉默,那气氛一时间让韦谔有些害怕。
韦谔见状,接着说:“陛下,臣虽为李璘旧部之子,但自入朝以来,深受皇恩,岂敢有二心?父亲行差踏错,臣无力劝阻,唯有以战功自证清白。洛阳乃大唐东都,若能助李将军收复,既可报效朝廷,又可避开与父亲的直接交锋,实乃两全之策。”
杨玉环知道韦谔的建议其实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她思索的其实是,李璘与吐蕃联手,是给了他们什么好处?如果他们联手,吐蕃还会侵犯陇右地区吗?
终于,她点了点头:“好,本宫准你所请。”
韦谔重重叩首:“谢陛下!”
杨玉环:“李光弼已在整军,三日后启程。听说白玛曲珍在来的路上了,你不见她一面再去吗?”
说起白玛曲珍,韦谔有些犹豫,似乎是在权衡接下来的话他该不该说下去。
杨玉环看出了他的迟疑,静静地看着他。
“娘娘,微臣罪该万死!”
犹豫了一会,韦谔猛地跪下去对着杨玉环行了个大礼。
杨玉环先是怔了一下,接着很快就猜到了发生过什么。果真,韦谔说:
“她昨日回来了,受了很重的伤。在我的逼问下,她说是玛祥仲巴杰派人追杀了她一路,她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其实韦谔说到这里,杨玉环就知道一切了。
白玛曲珍的确是玛祥仲巴杰安插到唐军中的眼线,她用香料近了韦谔的身,利用他正直的个性嫁给了他,在唐军中窥视情报。
后来,在与吐蕃的书信往来中,江采萍调换了大部分信件,导致她送到吐蕃的消息都是虚假的。
这些虚假的信息一定程度上拖延了吐蕃攻击陇右的进度,因为他们以为唐军在陇右地区伏兵五十万,就等自己自投罗网,一直在边疆观望,不敢出兵。
直到后来,有探子进了陇右挨个打探,才发现陇右其实和白玛曲珍说的不同。
刚开始他们发现陇右兵力似乎并不充裕时,甚至不相信自己打探出的结果。
因为白玛曲珍寄过去的一封密信写着:“唐军的士兵埋伏在暗处,防止我们进城打探时发现他们的兵备。”
这导致他们又多花了很长时间刺探敌情,直到每一个证据都表明陇右没有那么雄厚的防御工事,才意识到自己被白玛曲珍骗了。
他们不知道白玛曲珍的信件被调换了,只以为是她叛变了。
为了防止她向唐军泄露自己的情报,吐蕃人选择了灭口。
"所以,白玛曲珍现在何处?"她问。
韦谔额头抵地:"臣将她安置在府中,请了太医诊治。她伤势极重,恐怕......撑不了几日了。"
“你还为他请了太医?”
这是一个情理之中的消息,杨玉环一点也不震惊,因为这的确是韦谔能做的出来的事情。
哪怕知道了白玛曲珍是内应,也会抱着她,对她说“没关系的,你现在安全了。”
“娘娘,微臣是想,她虽为细作,但这些年传递的假情报,确实为大唐争取了时间。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微臣不想让她在最后这段时间被抛弃。”
殿内烛火摇曳,在杨玉环眼中投下深浅不定的光影。
"韦谔,"她忽然轻笑一声,"你可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韦谔肩头一颤,不敢抬头。
"是太过重情。"杨玉环站起身,缓步走下台阶“既然她已经到了长安,大概是不会再被刺杀了。她的价值不值得吐蕃人派兵潜入长安城,路上没有得手,就失去了灭口的最佳时机。我会严格限制她的行动,防止她对我军不利,这三天你好好和她道别吧。”
白玛曲珍在韦谔府中坐着,看着面前的香炉发呆。
吐蕃人来刺杀她时,她为了保命,哭着求他们再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她说她会假死,从杨玉环等人的眼中消失,再悄悄跟着韦谔去前线,给士兵的粮食下药。
她和韦谔说自己被吐蕃刺杀了,提供了不少吐蕃军队的消息,给出了足够的诚意,让韦谔相信自己已经不再效忠于吐蕃了。
她不担心韦谔不同意自己的计划。
因为她相信韦谔足够爱她,如果她不假死,那杨玉环迟早会杀死她这个眼线,韦谔不会放她不管的。
只有这样,韦谔才能救她。
"夫人,药熬好了。"侍女捧着药碗轻声说道。
"放在那儿吧。"白玛曲珍的声音虚弱而温柔。
突然,韦谔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已经是第三碗了。"韦谔的声音里透着心疼,"每次都说放在那里,放着放着就忘了。"
韦谔缓步走近,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在床榻边坐下,伸手抚过白玛曲珍苍白的脸颊:"太医说,这药必须趁热喝才有效。"
韦谔小心翼翼地端起药碗,指尖试了试温度:"还好我回来的及时。"他舀起一勺药汁,轻轻吹了吹,递到白玛曲珍唇边。
白玛曲珍望着眼前这个满眼心疼的男人,心头突然涌起一阵酸涩。她微微张开苍白的嘴唇,药汁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却被他随后递来的蜜饯冲淡。
"慢些喝。"韦谔的声音温柔得不像个武将,"每次你调香时,总说自己最怕苦。"
白玛曲珍的眼眶突然红了。她想起那时自己用苦肉计接近韦谔时,韦谔照顾她时也是因为嫌药苦不肯喝,韦谔就这样一勺一勺地哄她。
那时她只觉得这个男人好骗,如今......
"怎么哭了?"韦谔慌忙放下药碗,用拇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是不是太苦了?我让太医再加些甘草..."
白玛曲珍摇摇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韦谔,如果...如果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韦谔摇了摇头,打断了白玛曲珍。他将手指轻轻按在她唇上,"先把药喝完。有什么话,等你好起来再说。"
"陛下准我三日假,好好陪你。"
白玛曲珍心头一震。三日正是大军开拔前的最后期限。最迟三日后,她就要出点什么意外,命丧长安城,然后用一个新的身份跟着韦谔去前线。
"还记得我们成亲时我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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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吗?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白玛曲珍心里。
她想起那一晚,自己焚上准备多时的香,在韦谔耳畔问:“您说过您会保护我的,对吗?”
韦谔真的做到了无论发生什么,都在护着她。
就连自己身份败露,他都会选择先给自己治病。
如果说第一天,是香料带着她走进韦谔的视线,那后来的一切,那些温柔体贴,那些百依百顺,从来都不是香料的作用,而是他的真心。
“韦谔,我不随你去前线了。我在长安城中找个小宅等你回来吧。”
白玛曲珍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韦谔的手猛地一颤,药勺磕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说什么?"
白玛曲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我这样的身份...跟着大军太危险。不如..."
"不行。"韦谔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你留在长安才是真的危险,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可我已经......不想再骗你了。"
“我不会放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韦谔的语气不容置疑,好像他只是在通告,并没有征求白玛曲珍的意见。
这是韦谔第一次这样和她说话。白玛曲珍听着有些出神。
“好。”她强忍住哽咽,说。
第二天,韦谔特意命人在庭院里摆了一张软榻,铺上厚厚的锦褥,扶着白玛曲珍到院中晒太阳。
庭院里早有侍女备好了茶点。韦谔亲自斟了一杯参茶,试了试温度才递给她:"太医说这个对伤口愈合好。"
韦谔想尽办法想在这最后三天多陪陪白玛曲珍,于是他整了不少花样,又是窗花又是棋盘,还不合季节地拿了个风筝过来。
白玛曲珍倚在软榻上,看着韦谔笨拙地摆弄着那个色彩斑斓的纸鸢。
"这个时节放风筝,怕是要被长安人笑话。"她轻声说道,抬手想去抓纸鸢的翅膀。
韦谔注意到,在白玛曲珍刚露出的手臂上,她平时带的那串天珠已经被摘下来了。
晚上,当韦谔抱着一大盆花走进房中找白玛曲珍时,却见她躺在榻上,浑身僵硬,身旁焚香炉里是已经烧完的香料。
香料的味道已经散去,韦谔不知道白玛曲珍是什么时候点的。
韦谔伸出手把香炉打翻在地,去探白玛曲珍的鼻息。
怎么会?
本来安排的假死时间还没到,她怎么提前动手了?
他按照原先的准备,向杨玉环汇报白玛曲珍已经病死的消息。
杨玉环派人去检查了白玛曲珍的尸体,的确已经没了气息。她以为是白玛曲珍治疗无效,劝韦谔节哀。
他在遗体旁守了整整一宿,期待着白玛曲珍睁开眼,告诉他这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她已经准备好随着他一同出征了。
但直到太阳升起,白玛曲珍仍然安静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等三日期限到来,韦谔已经在白玛曲珍塌前守了一天一夜,她的身体开始淤青,每一个迹象都告诉韦谔,白玛曲珍是真的离开了。
第四日清晨,李光弼的调兵已经结束。
"将军,时辰到了。"下人来催他。
"再等等。"他哑着嗓子说。
"可是李将军已经整军待发,就差您了。"
韦谔这才抬起头,他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踏上了战场。
68.虎牢关内寻密道,忠臣长眠黎明时
虎牢关内灯火稀疏。
地牢内,南霁云与许远贴着墙根潜行,每迈一步都似踏在刀尖上。
砖墙渗着夜露,打湿了二人褴褛的衣衫。
远处梆子声忽远忽近,如同催命的符咒。
"西北角有火光。"
许远突然按住南霁云肩膀,二人隐入墙角阴影,一队兵卒执炬而来,铁甲相击之声清晰可闻。
南霁云屏息凝神,后背紧贴着湿冷的砖墙,伤口渗出的血珠顺着墙纹缓缓下滑。
等那兵卒的脚步渐行渐远,他们从墙角悄然遛了出来。
虎牢关的密道是关隘守将代代相传的秘密,除他们外的任何一个人都无从知晓,就连当朝皇帝都不知密道的具体位置。
他们会将密道的具体位置写在卷轴上,放在虎符旁,没有将军的命令,没有人可以看到密道的具体位置。
当上一个将领战死沙场,下一个将领骑头盔上系着白布,拿起虎符时,他也得到了打开卷轴的权限。
但是当燕军破了虎牢关,在关外万箭穿心射死虎牢关的上一个将领后,副将为了不让虎牢关的秘密泄露,将那卷轴一把扔进了火中。
副将作为最后一个知道密道位置的人,被安禄山抓捕,百般拷问都没一丝松动。如今,他大概也在地牢的深处关押着。
“我认识那位副将,他曾经有段时间在睢阳任职,我们有一面之交。”许远说。
“那我们就去找到他,问问他密道到底在哪里。”说着,南霁云摸走了狱卒身上的所有钥匙,钥匙互相碰撞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地牢中格外刺耳,他连忙用破袖裹住,金属相击之声顿时沉闷下来。
“看看钥匙上有没有标记。”南霁云看到一旁有一个火盆,就蹲了下去,在火盆旁边眯着眼睛,仔细辨别钥匙上的纹路。
已经是深秋了,外边天气逐渐转凉,地牢里更是阴冷。
在走廊里的狱卒们为了取暖,每隔一段距离就会点一个火盆。
南霁云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哪里有纹路,许远害怕他耽误的时间太长,有巡逻的士兵过来,也蹲了下去,拿过那串钥匙仔细地端详。
"钥匙上有编号。"许远凑近细看,指着其中一枚铜钥上几乎磨平的"甲三"字样,"地牢分甲乙丙三级,甲字牢关的都是要犯。"
“那里一般有人单独把手吧,我们身上没有武器,不一定打得过他们。”南霁云说。
“没关系,什么都能当武器。”许远说着,垂下眼睛看向熊熊燃烧的火盆。
南霁云循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凝视着跳动的火焰,仿佛看着摇曳的希望。
南霁云与许远各自端起一个火盆,滚烫的铁盆边缘灼烧着他们的手掌,却无人松手。
南霁云小声说:“好烫。”
许远也倒吸一口凉气,用上牙紧紧咬住下唇,防止自己发出更大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不知道是自己适应这温度了,还是双手已经被烫麻木了。
他说:“快走吧,等人多了就完了。”
他们沿着阴湿的甬道前行,火光在砖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地牢深处,一个不足丈方的石室出现在眼前。铁栅栏后,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被铁链悬吊在半空,四肢关节处都钉着铁钉——正是虎牢关副将贺清龙。
南霁云刚要上前用钥匙开锁,身后突然传来铁靴踏地的声响。
"什么人!"两名巡逻狱卒持刀冲来。
许远眼中寒光一闪,猛地将火盆泼向当先一人。炽热的炭火如流星般倾泻而出,那狱卒顿时化作火人,惨叫着在地上翻滚。
火星四溅中,南霁云抓紧这机会箭步上前,夺过这一名在地上翻滚的狱卒的横刀。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向着另一个狱卒劈去。
那狱卒慌忙举刀格挡,南霁云用的力气很大,两刀相击发出一声脆响,狱卒的手腕隐隐作痛。
紧接着,南霁云刀身贴着对方兵刃滑过,在狱卒腕间绽开一朵血花。
狱卒吃痛松手,佩刀当啷坠地。
不待他后退,南霁云已揉身抢进,挥刀挟着破空之声直取咽喉。
刀锋刺入皮肉的瞬间,南霁云手腕微转,刀尖在喉骨间绞出个血窟窿。
滚烫的鲜血喷溅在石壁上,与先前斑驳的血迹融为一体。
狱卒瞪圆双眼,喉间发出"咯咯"声响抽搐着倒下。
南霁云和许远赶忙跑到那牢房对面,看着锁上的编号,寻找对应的钥匙。
许远一把夺过南霁云手中的钥匙翻找起来,南霁云的手在空中愣了一瞬,接着意识到许远怕自己看不清,想要节省时间。
于是,他又一次握紧了从狱卒身上夺下来的大刀,盯着走廊的两端,提防着下一个人的到来。
许远的手指在钥匙串上快速翻动,铜铁相碰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的指尖突然停在一枚刻着"甲二"字样的钥匙上,那铜匙已被磨得发亮,边缘处还沾着暗红的血渍。
"找到了!"许远低呼一声,将钥匙插入锁孔。
生锈的锁芯发出刺耳的"咔嗒"声,铁栅栏应声而开。
他用力推开门扇,年久失修的铰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南霁云仍保持着警戒姿势,横刀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许远捡起另外一个倒下的狱卒手中的刀,攥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
紧接着,许远三步并作两步冲进牢房,他冲到贺清龙面前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贺清龙可能救不出去了。
怪不得当时他们在牢房外搞出那么大动静贺清龙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许远还以为是贺清龙不知道来者是善是恶,不敢声张。
走进来才发现,他很可能是已经无法做出比较明显的反应了。
许远的手颤抖着拨开贺清龙脸上纠结的乱发,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清了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贺清龙的双颊凹陷如骷髅,嘴唇干裂出血,左眼只剩下一个血糊糊的窟窿。
他的手腕脚腕都有很大的伤口,明显是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
贺清龙低着头,他醒着,但是许远能看出来,贺清龙的意识已经不是很清醒了。
他的嘴唇一直在蠕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许远凑近贺清龙仔细听了半晌,意识到他说的是:“杀了我。”
小声的咕哝下,他的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肺部积液的咕噜声。
按照贺清龙这种身体情况,毋庸置疑是逃不出去了。
许远强忍悲痛,将耳朵贴近贺清龙干裂的嘴唇。
牢房内腐臭的气息直冲鼻腔,但他顾不得这些,压低声音急促问道:"贺将军,虎牢关密道在何处?"
贺清龙没什么反应,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牢门外,南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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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声催促着:“快些,过段时间该有人来巡逻了。”
"密道...救唐军..."许远声音发颤,双手捧住贺清龙的脸,"求您再坚持片刻..."
贺清龙还没什么反应,眼神涣散地看着许远。甚至许远不敢确定,他是否在看着自己。
“将军,将军!”许远轻轻晃着他的脑袋,或许是牵动了伤口,贺清龙的眼神微微有了些聚焦。
“虎牢关密道在哪里?朝廷来了,来收反贼了。”许远看到贺清龙终于有了点反应,立马又问了一次。
这次,贺清龙听进去了。
他熬过了那么多个黑暗的日夜,活成了如今的模样,终于等到了朝廷的人。
"城......城......"贺清龙的声音如同破旧风箱,每个字都带着血沫,"西北......"
许远急忙凑得更近,几乎将耳朵贴在贺清龙唇上。
"开阳......阁......"
"左墙。"
"杀了......我。"
许远以为最后一个词他没有听清,愣了一下。
或许他听清了。
他只是不想去接受。
"求......您......杀了我。"贺清龙的声音细若游丝,"末将...撑......太久了......"
许远听清了。
贺清龙他撑不下去了。
或许按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早该撑不住闭上眼了。
但是他为了让虎牢关的密道传达到下一个人口中,硬生生靠则最后一点力气撑到现在。
多半年的时间,难以想象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最后,黎明的前夜,自己找到他的时候,他只说“杀了我。”
"铛"的一声轻响,铁链微微晃动。贺清龙的头颅缓缓垂下。
南霁云站在门外听到里边的动静,探过头问:“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我们走吧。”许远收起了刀,强压着语气中的悲伤。
南霁云看到了许远收刀的动作,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他看了一眼牢房中安静的贺清龙的身影,也不再多问,转身离去。
南霁云能听见许远压抑的抽气声,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进入开阳阁后,在右墙的书架旁,果真在后边看到了机关。
他用力一推,石墙竟连带着书架一同缓缓转动,整整半面墙都打开了,形成一个巨大的通道,向地下延伸。
南霁云和许远进入地道时,心中暗暗念道:“贺将军,明天我们就为您报仇。”
地道里还有机关,按下后,墙壁旋转恢复原状,开阳阁就像是从未进过人一般。
等爬出地道,许远和南霁云记住地标,往军营奔去。
翌日拂晓,开阳阁内突然传来一阵机括转动的闷响。值守的燕军还未反应过来,书架后的石墙便轰然洞开。
唐军精锐如潮水般涌出,铁甲碰撞之声震得阁内灰尘簌簌落下。
"杀——"
喊杀声瞬间撕裂了清晨的宁静。许远手持长枪,一枪挑翻闻声赶来的燕军哨兵。
南霁云率主力直扑城门处,从内部砍到了一片守军,把虎牢关城门大开。
城外早已埋伏多时的唐军铁骑如潮水般涌入,马蹄声震得城砖都在微微颤动。
没过多久,南霁云就站在城门楼上,一把扯下燕军的旗帜。
69.江采芹身在虎口,李昭刺杀杨玉环
当南霁云确定了燕军已无反扑之势,立刻从战场中扯了出来。
其余士兵和将领接替了他的位置,在鲜血与呐喊中打倒每一个反贼。
而他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向地牢奔去。
许远刚想拦住他,大喊一声却没将他叫住。
那句“令狐潮不见了”消失在南霁云的耳畔。
两军混战,不见对方主将。
一路上,他碰见不少提刀攻击他的士兵,他挥起的刀毫不犹豫劈砍下去,脚步没有放慢一点。
燕军早已发现了地牢里跑出去两个将军,于是将地牢周围搜查了一遭,只能看到贺清龙牢房门口的一片狼藉,越狱的人不翼而飞。
江采芹也因此被转移关押,防守更为严密。
当燕军转移江采芹时,已经失去十指的他猛地冲撞到一旁的士兵身上,把他撞倒,后脑勺“碰”的一下磕在铁栏杆上,栏杆嗡嗡地发出震动声,那士兵当场昏迷。
反应过来的燕军立刻控制住江采芹,七手八脚地把他踹倒在地。倒在地上的江采芹哈哈大笑,说“你们一群人还押不住一个残废。”
燕军听得怒火冲天,抄起一边的棍子就朝着江采芹的后脑勺砸过去,把他砸晕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一个更加阴冷、更加黑暗的牢房里了。
如今,唐军攻进虎牢关,他在地牢里听着石缝中传来的脚步声、嘶喊声,他知道是同伴来救自己,却一点都没觉得轻松。
他失去十指的双手间,捧着一把金错刀。
这刀是令狐潮给自己的。
他记得,自己醒来之后,令狐潮踩着牢房中的积水,高高在上站在自己面前。
一声脆响,一把金锉刀被扔到他面前。
靠着门外仅有的一点光纤,江采芹认出来了,这是他当时给姐姐用来防身的,刀刃上淬着岭南剧毒。
江采芹震惊地抬起头,看着令狐潮黑暗中的笑意。
“你姐姐在我们手上,杨玉环为了控制你为她卖命瞒报消息。想让她活命就答应我一件事。”
江采芹问:“想让我去给你们当卧底?”他伸出伤痕累累的双手,一点一点地把锉刀往自己这里挪动,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怎样,需要给你一点时间考虑吗?”
江采芹看着令狐潮越勾越大的嘴角,后牙咬得咯吱作响。
“笑话,你们怎可能去朔方军集结的灵武抓到她?我只需往灵武寄一封信就知道你们所言是真是假。”
令狐潮摇了摇头,“杨玉环已在长安登基,她派人把江采萍接到长安的路上我们动的手。你以为你往长安寄信的时候,杨玉环会跟你说实话吗?那种狐狸,等着你给她卖命呢。”
江采芹沉默了。
他在外征战,根本不知道姐姐身边发生了什么,上次通信时,自己还没到虎牢关。
他想相信杨玉环,因为他临走前嘱咐过她,让她照顾好江采萍。
但姐姐的锉刀明晃晃地躺在他的手心。
上面还有一些血迹,不知道是姐姐的血还是别人的血。是姐姐受伤了?还是她遇到危险了?
他越看心越慌,脑子里幻想着这群反贼在去长安的路上围攻江采萍,将她绑架。
令狐潮看他不语,笑着走了出去。临走前留下一句话“想通了记得回我军中找我。”
南霁云一脚踢开牢房门,打断了江采芹的回忆。
他扶起江采芹,把他带了出去。
离开地牢的江采芹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被光芒刺痛了眼睛。
杨玉环在宫中翻看着奏折,她正看到李泌上书说“李璘终日理政,不眠不休”,那个“眠”字好像被施了法术似的,看着就犯困。
她在这个方面是十分敬佩李璘的,他和驴一样兢兢业业,一点都没有放松过。
前一晚,杨玉环和江采萍讨论吐蕃和李璘的联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很久。直到整个大明宫的灯火都暗下去,江采萍才发觉,已经该休息了。
于是,杨玉环就留在江采萍宫中睡了一晚。
早上太阳升起来没多久,杨玉环就爬起来看折子。前一夜的促膝长谈使她困倦不已,根本无法专心去处理朝政。
奏折就像是一粒种子,批完一个发下去,过两天又从那个奏折衍生出四五个。
她实实在在地打了一个哈欠,决定去泡个澡清醒一下。
云裳给她准备好热水和花瓣,杨玉环轻解罗裳,花容为她拨开层层纱幔。
氤氲水汽中,她如一朵盛放的牡丹缓缓浸入浴池。
“你们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她压力很大,已经没有心情在泡澡的时候和云裳打闹了,只想一个人呆在这水汽中放空大脑。
不知不觉,她睡了过去。
水渐渐凉了下去,杨玉环从睡梦中醒来,已经清醒了很多。她站起身,水珠顺着她光洁的脊背滑落。
她刚披上素白底衣,一旁的窗户突然被撞开。
一个身着破旧素衣的女子持剑闯入,剑尖直指杨玉环心口。
那女子面色发白,披头散发,看起来很瘦弱,但身形很快,向杨玉环扑来的动作毫不留情。
杨玉环立刻后仰,靠着惯性滚到了一边,拿起放在一旁水桶中的长勺挡了一下。
女子劈砍下来的一剑被杨玉环生生挡下,但那木头也应声断裂,杨玉环又是一个侧翻,在剑落在地上之前滚到了另一边。
她趁着那女子提剑起身时站了起来。身边没有趁手的武器,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死死攥在手中。
杨玉环完全没有见过这女孩。
衣服很素,但像是宫装。
身形憔悴,但气质仍在。
是大家小姐。
行刺自己,却没有穿黑衣,没有蒙面,大大方方地露出真面目来,丝毫没有遮掩。
“你是何人?”杨玉环问。
“李昭。”李昭一边说,一边扑上来,将杨玉环往墙角逼去。
李昭没想到这杨玉环身上还是有一点功夫的,东躲一下,西避一下,硬是和自己过了这么多招。
杨玉环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李亨第三女,和政公主,李昭。
历史上她随玄宗南下后,遇到郭千仞谋反,和政公主协助唐军杀死了不少反贼,李亨驾崩后亲自参政,处理大小事务,最终忧国而终,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女子。
如今她来刺杀自己,应该是来为李亨报仇的吧。
“你怎么从李璘手底下逃出来的?”杨玉环一边躲避着她的攻击,一边问。
“多管闲事。”李昭小声骂道。
杨玉环手中的金簪在烛光下泛着寒光,她背靠墙壁,与李昭对峙。水珠从她湿漉的发梢滴落,在青砖地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李昭,”杨玉环喘息着说道,“你父亲之死,与我无关。”
李昭的剑并未停下。“你篡夺我李家江山,还敢说与你无关?”
“火是李璘放的,李琩将他沉入湖底,我已为你报仇。”
李昭听到“李琩将他沉入湖底”时愣了一下。
李璘还活着,也就是说这个“他”只能是代指自己的父亲李亨。
“什么意思?”
杨玉环答道:“李璘为陷害李琩放火烧咏棠阁,李琩在阁中找到你父亲,带到棠湖旁将其谋害以夺权。”
杨玉环解释时躲避不及,被李昭困在了墙角。李昭手中的剑抵在她的喉咙处,仿佛再用一点力气就能割开杨玉环的皮肤。
杨玉环手中的簪子也顶着李昭的后背,她们两人在墙角对峙。
李昭看着杨玉环的眼睛,试图读出她是否说谎,却只能看到杨玉环眼中的平静。
杨玉环开口继续说:“在马嵬驿他试图陷害我泄露行军路线,我为自保只得先下手为强,但害死你父亲的确实不是我。我已打捞出你父亲的尸骨,掩埋在长安城郊,李琩也因谋害兄长谋权篡位的罪名被我打入天牢,你要去看看他吗?”
李昭沉默着,剑依旧抵在杨玉环的脖颈处。
这信息量对李昭来说实在是有些大了,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杨玉环属的话。
就在李昭走神的时候,杨玉环猛地发力一推,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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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进了水池。
李昭猝不及防跌入浴池,溅起大片水花。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湿滑的池壁绊住,长剑脱手沉入水底。
“来人,护驾!”她趁着李昭往水池外爬,快速披好外衣。
云裳拔起单术维腰间的剑冲了进来,单术维和其他侍卫站在门外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也跑了进去。
云裳持剑护在杨玉环身前,单术维和其他侍卫把李昭从水池里拎了起来,死死扣住。
“把她关到李琩对面。”
单术维躬身领命,与侍卫押着李昭退出殿外。云裳这才放下长剑,担忧地看向杨玉环:“娘娘,您没事吧?”
杨玉环摇摇头,指尖轻触颈间被剑锋划出的细微血痕:“无碍。传令下去,让李泌过来找我。”
单术维打开天牢的大门,抬起手示意李昭自己走进去。
李昭瞥了他一眼,昂首阔步走进铁栏对面。
等侍卫都离开,她环顾着天牢的环境,突然发现对面似乎关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想起杨玉环说的那句“李琩也因谋害兄长谋权篡位的罪名被我打入天牢”,立刻想起来这是自己的皇叔李琩。
“皇叔,皇叔!”李昭的声音唤醒了昏昏沉沉的李琩。他睁开眼睛,看向对面房间的女孩。
她是谁?
李琩有一瞬间的恍惚。
当想起来这个女孩的身份时,他的眼睛定了一下。
他看着李昭点了点头。
“皇叔,真的是你杀死了父皇吗?”李昭问。
回答李昭的是沉默。
李琩的嗓子已经被毒哑了。
“皇叔,真的是你吗?”
李昭的情绪十分激动,她已经开始剧烈地晃动面前的铁栅栏了。
李琩点了点头。
他承认了。
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可能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后一个勇敢的事情了。
李昭看到他点头,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仿佛在躲避梦魇,直到后背撞上了冰冷的墙面。
“皇叔,父亲待你一向不薄,你竟如此心狠手辣!你这条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父亲待你如手足,你竟用溺毙来回报他!你说话!”
但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答复。李琩只是在对面的牢房里冷漠地看着她,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喋喋不休的咒骂中,李琩不为所动。
等李昭骂累了,坐在身后的草堆上,仰着头看着发霉的天花板,强忍着不让眼泪从眼中流出。
她从剑南逃出来,一路赶到长安,就是为了杀死杨玉环为父亲报仇。
但直到来到大明宫中,才知道杀害李亨的是自己曾尊敬的皇叔。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郡主殿下。”
李昭抹掉眼泪,向牢门处看去。
李昭站起身,冷冷道:“李泌,你是来替杨玉环当说客的?”
李泌:“的确是陛下让我来的。”
李昭冷哼一声,说:“陛下?她一个外姓人,算哪门子的陛下?”
“郡主,时局动荡,天下需要安定。太子殿下之死,确实与杨玉环无关。李琩伏法,李璘仍在蜀地作乱,若内斗不休,只会让叛军有机可乘。陛下惜才,希望你和她一起,扳倒在咏棠阁放火的敌人。”
李泌目光沉静:“郡主,你自幼聪慧,当知何为大局。杨玉环登基以来,整顿朝纲,安抚百姓,甚至她从燕军手中救出了梅妃娘娘。她若真如传言般心狠手辣,今日便不会留你性命。”
李昭的手在袖中紧紧握了起来。
“陛下已下令,恢复你的郡主封号,并准许你入朝参政。若你愿意,可亲自查证李亨殿下之死的真相,甚至参与朝政决策。”
李昭手心被自己的指甲扎得生疼,良久,终于开口:“她就不怕我日后反悔,再杀她?”
李泌用一声轻笑回应:“她说,若你真能杀得了她,那便当是天命。”
李昭怔住,随即苦笑:“她倒是狂妄。”
她透过李泌,又看了一眼面容憔悴的李琩。
“好,那我答应她。”
70.江采芹泄露情报,唐军夜袭洛阳城
李昭应下之后,李泌一转身,唤来狱卒。他拿出杨玉环给他的令牌,对狱卒说:“释放她。”
狱卒打开牢门,将李昭带了出来。李泌一招手,有两个侍女从黑暗中走来。
“她们会带你换衣服,府邸也给你收拾好了。郡主殿下,明日朝堂再会。”
李昭向李泌行了个礼,跟在侍女身旁离开了天牢。
杨玉环之所以派李泌去劝说,是因为李泌原本就是亲太子党。
李亨的党羽投入自己麾下,再去劝说李昭,效果是最好的。李昭对李泌的信任能让她暂时放下很多警惕和不安,而考虑李泌提出的条件。
李泌回到杨玉环身边复命,他担忧地问:“若是郡主真的对您不利,难道真的放任不管吗?”
杨玉环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头反问:“你真的觉得我给她自由了吗?”
李泌笑了。
他带过去的两个侍女都是杨玉环训练出来的眼线,但凡和政郡主有不端行为,就会被侍女发现。
而和政郡主很清楚这两人是杨玉环派去监视她的,就算如此,也没有办法。因为赶走她们反而会引起杨玉环的警惕。
如果和政公主老老实实与杨玉环合作,那她不介意与李昭椒花颂声,共赴盛唐。
如果李昭有异心,杨玉环会在第一时间将她铲除。
李泌心想,不愧是她的作风。
江采芹被南霁云带回了唐军军营中,张巡亲自来慰问他,查看他的伤势。
江采芹十指全断,血淋淋的断指处已经化脓发炎,黑红色的血痂看得人触目惊心。
对于一个武将来说,没了手指,那便是废人了。
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一点,但是并没有提。
他们让江采芹在营帐中好好休息,养伤为重。
江采芹最担心的其实是自己的姐姐。他不知道江采萍是否真的在燕军手上,尽管他认为杨玉环不会做出欺瞒自己的行为,但他关心则乱,满脑子都是那把江采萍的小刀。
张巡与将领们开会商议战术,照旧邀了江采芹去。
尽管江采芹没了手指,但他身体其他地方的伤已无大碍。
他静静地在一旁听着张巡等人的你一言我一语,安静地仿佛一座石雕。
这是性格开朗张扬的江采芹第一次在会议上沉默。
以前,他一直是指点江山时最激扬的那一个。
张巡以为他是还没从牢狱之灾中缓过神,也没有多说什么。
今日夜里,唐军会突袭河南府。
如果计划顺利,攻破河南府的时候,他们会从东方攻入洛阳,收复东京。
会议散去,将领们退下,去点兵练兵,江采芹则是沉默地走回了自己的营帐。
等太阳落下,黑幕笼罩营帐,边角中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马蹄声。
没了拉缰绳的手,江采芹骑马骑得很困难。他偷偷离开唐军,只身一人向河南府的方向隐去。
令狐潮迎接了他。
在虎牢关破之前,令狐潮逃了出去,一路奔向河南府。
同时在河南府的,还有安禄山封为北平王的李归仁。
李归仁本在京畿道统军,杨玉环攻破长安后他退兵东行,抵达洛阳后重新整顿势力。
如今,安禄山史思明已死,他们仍旧存活的部将纷纷割据一方,试图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
李归仁就是其中一员。
他本就是安禄山手下的名将,在叛军中颇有威望。
如今的洛阳,已是李归仁的地盘。
令狐潮节节败退,从睢阳城一直退到洛阳城,平白丢了不少燕军打来的土地,李归仁一看到他就想把他削一顿。
就在李归仁大骂令狐潮的时候,令狐潮说他在唐军高层中安插了一位内应。
如今,他一听说江采芹来找自己了,兴高采烈地出城迎接。
洛阳城头的火把在夜风中明灭不定,江采芹用断腕夹着缰绳,看着吊桥在面前轰然落下。铁链绞动声里,他看见令狐潮的笑脸从城门阴影里浮出来。
令狐潮笑意盈盈,看着一点也不像前几天在牢房里审问自己的老狐狸。
“哎呀,辛苦你了,这段路不好骑吧。”令狐潮看了看江采芹的断指,笑嘻嘻地说。
江采芹一路上为了不让自己摔下去用了很大力气,刚结痂的伤口又流了血,看起来鲜血淋漓的十指触目惊心。
江采芹瞥了令狐潮一眼,压抑住自己恶心到想吐的感觉,道:“废话少说,我姐姐在哪?”
令狐潮笑容不减,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江将军别急,先入城再说。”
入了洛阳城,街道两侧燕军士兵列队而立,目光警惕地盯着这位曾经的唐军猛将。
江采芹面色不改,跟着令狐潮一路进了李归仁的府邸。
厅堂内,李归仁高坐主位,手按刀柄,眼神锐利如鹰。
“江采芹?”他上下打量着这个断指将军,语气里满是怀疑,“听说你要投诚?”
江采芹直视李归仁:“我只要我姐姐平安。”
李归仁冷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信一个唐军将领?”
江采芹沉默片刻,说:“唐军驻扎在城东二十里,这两日唐军稳兵不动,稍作休整,明日早晨唐军会突袭洛阳城。你们大可去派探子查一查,我说的是否属实。”
令狐潮在一旁笑道:“北平王,江将军既然肯冒险前来,诚意十足。不如先让他见见江采萍?”
李归仁沉吟片刻,终于挥了挥手:“带他去。”
穿过重重院落,江采芹被带到一处偏僻的小院。推开门,屋内烛火摇曳,一个纤细的身影背对着门,正在绣着什么。
“姐……”江采芹声音微颤。
那身影猛地一震,缓缓转身。
眼前人却不是江采萍。
一个陌生女子抬起头,怯怯地看着他。“将军认错人了……”
江采芹瞳孔骤缩,猛地转头看向令狐潮:“你骗我?”
令狐潮捧腹大笑,看着江采芹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他为了不当叛徒,被抓进牢狱后硬生生被剁掉十指。
他的确坚韧不拔,但他有软肋。
他的软肋就是他的姐姐。
哪怕没有得到确定消息姐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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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被俘,就只是一个简单的试探、惊吓,他也会乖乖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江采芹死死盯着令狐潮那张笑得扭曲的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真傻……”他一字一句说:“我姐姐若真在你们手上,你早就把她押到我面前了。”
令狐潮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陡然阴冷:“江采芹,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方染血的丝帕,“认得这个吗?”
江采芹并没有见过那帕子,但……这手帕的角落里绣着她最爱的寒梅。
“你应当记得,从灵武到长安,中途有一条小路能通到一座山崖吧。”
令狐潮顿了顿。
“可惜啊,你姐姐性子太烈,宁愿跳崖也不肯跟我们走。”
江采芹浑身发抖,突然暴起扑向令狐潮。失去十指的他只能用断腕狠狠砸向对方,却被一旁的侍卫轻易按倒在地。
“杀了我!"他嘶吼着,"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
李归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拖下去关起来。明天唐军攻城时,把他绑在城门上。”
等江采芹被押下去,李归仁对令狐潮说:“给你一晚时间,在城外挖满陷马坑,并派人去江采芹所说的地方打探一下,看唐军是不是真的在那里。”
夜深人静,洛阳城外全是四散开来挖陷马坑的士兵。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正在挖掘陷马坑的燕军士兵纷纷停下动作,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谁?”一名将领厉声喝道。
黑暗中,一队骑兵疾驰而来,马蹄踏过松软的泥,溅起阵阵尘土。借着微弱的月光,燕军士兵看清了来人。他们身着唐军铠甲!
“敌袭!是唐军!”将领大喊一声,周围的士兵慌忙丢下铁锹,去抓兵器。
然而已经晚了。
那队骑兵突然加速,如利箭般冲入人群。为首的将领手持长槊,寒光一闪,那大喊的将领的头颅便高高飞起。鲜血喷溅在刚挖了一半的陷马坑里,将泥土染成暗红色。
“杀!”
喊杀声骤然爆发,更多的唐军骑兵从黑暗中涌出。他们显然早有准备,专挑燕军分散挖坑的时机发动突袭。
不好!中计了!
听到喊叫声迅速爬到城墙上的李归仁迅速反应了过来。
江采芹给的情报是假的!
他派去的探子确实在城东二十里发现了唐军,但他们的突袭时间根本不是明日清晨,而是今晚!
而多谢了江采芹的情报,今晚防御较弱,士兵们都在城外挖坑,像极了躺在锅沿等着被一脚踹下去煲粥的鱼。
李归仁迅速组织士兵反抗,火焰点燃了洛阳城的每一个烽火台,把城内的红墙照亮。
“敌袭!敌袭!”
士兵们奔走相告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断地有被喊醒的士兵匆忙穿上甲胄赶到战场。
刚开始,燕军吃了点苦头,但他们很快就投入战斗,双方的对峙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
唐军一点一点地把战线往前推进,燕军奋力抵抗。
71.李光弼张巡汇合,江采芹得以获救
刚开始,燕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处于下风。
不过李归仁作为一位虎将,他麾下的军队是很有灵活性的,没过多久就稳住了局势。
等挖陷马坑的士兵部分战死、大部分退回城墙下聚拢起来,大量燕军在城墙上飞速站成一排,手中紧握着弓箭向城下放去,飞进唐军人群中去。
箭雨遮天蔽日。
战鼓震天,洛阳城外已化作一片修罗场。
南霁云挥舞着剑刃冲在最前,一连串动作就挑飞三个燕军,血珠在空中划出弧线。
“放滚木!”李归仁在城头怒吼。
巨大的滚木裹着铁钉从城墙砸落,唐军盾牌手立刻抵挡。
“砰”的一声闷响,前排的人被砸得骨断筋折,纷纷倒了下去。但缺口立刻被补上,唐军踩着同伴尸体继续推进。
有的站在城外与唐军厮杀的士兵也被滚木误伤,巨大的木头从他们的后背碾过,头颅被碾进泥土。
此时城下已尸积如山。唐军云梯一次次架上城墙,又一次次被推倒。
滚烫的金汁从城头泼下,攀爬的唐军惨叫着跌落,皮肉冒出青烟。
张巡在中军遥望着面前的战场,他回首望向拿着弓箭的士兵:“对着城楼上,放火箭!”
绑着燃烧干草的箭破空而出,呼啸着落到城楼上。还有几支箭钉在了正在落下的滚木上,滚木砸在地上时巨大的冲击力又熄灭了微小的火苗。
“再放!”张巡厉声喝道。
几个燕军瞬间变成火人,惨叫着从城墙跳下。
李归仁见势不妙,亲率精锐杀出城门。
他手中长枪横扫,三个唐军拦腰而断。
燕军见主帅如此勇猛,顿时士气大振。
两军在燃烧的城门前展开惨烈厮杀。
刀剑相击声、骨骼断裂声、垂死哀嚎声响彻夜空。
鲜血汇成溪流,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紫红色。
其实,如今的洛阳城几乎已经快成一座孤城了。
西方是李光弼带兵不断向东攻打,东边又有张巡往西步步紧逼。
但就是这座孤城,竟然留着燕军大量的兵力。
或许是李归仁想要重点守住一个城池防止兵力分散,洛阳城的守备超乎唐军的意料。
打了整整一晚上,直到黎明时分,天空逐渐明亮,洛阳城外尸横遍野,张巡看着红色天光下的血色,终于鸣金收兵。
南霁云拄着长剑,剑尖还有鲜血往地上淌着,他望着城头那面被火烧破的燕军大旗,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江采芹此时还在洛阳城牢中关押着。
地牢的门被李归仁一脚踹开,他的后腰中了一剑,抬腿时伤口隐隐作痛。
“江采芹!”他一把扯起瘫在地上的江采芹:“这就是你说的明早攻城?”
江采芹看着李归仁的狼狈模样,轻笑一声。
“你以为只有你会骗人吗?”
李归仁一看江采芹那欠揍的模样,一气之下把他扔了出去,重重砸在身后的墙上。
“找死!”李归仁瞥了江采芹一眼,说:“本来,我打算明天再把你吊上城墙,可惜唐军提前来了。”
他冲着牢房门外厉声喝道:“来人!把这叛徒给我吊到城门上去!”
几个燕军粗暴地托起江采芹,将他反绑带了出去。
“李归仁。”江采芹的声音很虚弱,“你守不住的。”
话未说完,李归仁猛地扯动绳索,江采芹的身体骤然悬空。
江采芹刚被挂到城楼上,就有埋伏在城门外不远的人向张巡汇报。
只见朝阳下,一个血人被吊在城门楼上,轻轻摇晃,单薄又破碎的衣服像是被风扬起的旗帜。
就在唐军将士怒视着城头悬挂的江采芹时,洛阳城西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驻扎在城西城楼上的燕军守兵拿着箭矢拼命地向下射去,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跑到李归仁身前说了几句话,李归仁瞬间变了脸色。
“西城门告急!李光弼大军杀到了!”
李归仁扬起的嘴角瞬间压了下去,眼睛瞪地像雕梁画栋上龙爪中握着的球:“怎么可能这么快?"
他骑上马向西城门的方向狂奔去。
等到了西城门,他就听到震天的巨响,数架巨型攻城槌同时撞击城门,整段城墙都在震颤。
与此同时,数百架云梯如林般竖起,李光弼的精锐如潮水般涌上城头。
“探子呢?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的探子都死绝了吗?"
那士兵看李归仁发这么大的火,颤颤巍巍说:“将军,大多数都被派到城东了,城西剩下的人数本就不够,昨日来报的探子说,说韦谔将军已经带兵北上,就都......”
“废物!”李归仁一脚将副将踹翻在地,“那是诱敌之计!”
“放箭!放滚木!”李归仁声嘶力竭地吼道。
可守军早已疲惫不堪,滚木储备也所剩无几。
几根滚木落下,很快就没了挣扎的气力。
若是昨天晚上没和张巡的军队苦战一整晚,他还是有很大的把握的。
但如今,本就兵疲马累,打完城东就守城西,李光弼的军队规模又是张巡的两倍不止。
李归仁叹了口气,大概这一次真的要受不住了。
李归仁的叹息还未消散,西城门便传来一声震天巨响。
厚重的城门在攻城槌的连续撞击下轰然倒塌,扬起漫天尘土。
李光弼手持大刀,一马当先冲入城内,身后玄甲铁骑如洪流般涌入。
“杀!”
震天的喊杀声在洛阳城西炸开。
李光弼的刀刃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寒芒,所过之处燕军纷纷倒地。
这位名将目光如电,一眼就锁定了城楼上的李归仁。
他接连砍倒了身边的散兵,直直冲着李归仁奔来。
李归仁见状,迅速拔出了佩剑。
在李光弼靠近他的那一瞬,李归仁劈向他的咽喉。
李光弼身形一闪,大刀横挡,"铛"的一声巨响,手心发麻。
李光弼手中大刀接连翻转,在李归仁眼前急速晃动,就像是一束白光。
两人在狭窄的城道上你来我往,刀光剑影间杀机四伏。
突然李光弼被李归仁绊倒了,他后倒在地上,李归仁趁机巨剑朝着他的心脏刺去。
李光弼一转身躲到一边,从侧面出刀正中李归仁大腿侧面。
李归仁吃痛,动作停了一瞬。
李光弼抓紧这个机会站起身来,平举大刀向他逼去,李归仁连连后退,不料后背贴上了城墙。
李归仁知不能再退了,于是用剑格挡。
眼看李归仁的上半身越来越后仰,即将从城墙上翻下去,千钧一发之际,李归仁突然暴喝一声,左手猛地抓住城墙垛口,右手长剑反手一撩,在李光弼胸前狠狠一劈。
李光弼后退半步,李归仁趁机一个翻身,竟从城墙边缘翻了回来。
两人再次战作一团。
李归仁飞起一脚正中李光弼胸口,李光弼被踹得连退数步。就在李归仁乘胜追击时,“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李归仁持剑的右腕。
李归仁痛呼一声,长剑脱手。
转头望去,只见高适站在不远处,手中长弓犹自颤动。
李光弼一刀劈上李归仁的头颅,这一次李归仁的躲闪没有成功。
他失去重心,整个人向后栽去。
他的身体从十丈高的城墙上坠落,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重重摔在城下的尸体堆上。
李光弼捂着胸口走到城墙边,望着下方李归仁的尸首,长叹一声:“倒也是条好汉。”
等叛军全部被控制,李光弼站在城头,望着满目疮痍的洛阳城,正欲下令整顿军务。
这时,一名副将匆匆赶来,单膝跪地禀报:“将军,城东发现大量作战痕迹,看样子昨夜曾有一场恶战。”
“城东?”李光弼眉头一皱,随即恍然大悟,“莫非是张巡?”
副将点头道:“正是。探马来报,张巡将军昨夜率军猛攻东门,与李归仁血战整宿,方才撤军。”
李光弼抚掌大笑:“难怪李归仁今日如此不堪一击,原来昨夜已被张巡消耗了大半兵力!”他转身对亲兵道:“速派人去寻张巡将军,就说我李光弼要当面致谢。”
等找到张巡,李光弼发现这位许久未见的将军瘦了一大圈。
"张将军,"李光弼朗声道,"若非你昨夜牵制敌军主力,我军今日岂能如此轻易破城?"
张巡微微一笑:"李将军言重了。若非你及时赶到,我军伤亡只怕更为惨重。此战能胜,全赖两军配合。"
李光弼感慨道:"说来惭愧,我本不知将军在东门作战。此次配合,实乃天意。"
张巡望向城头飘扬的唐军旗帜,正色道:"天佑大唐。如今洛阳已复,叛军已尽数铲除。"
南霁云带着几名亲兵迅速攀上城楼,小心翼翼地解下悬挂在城门上的江采芹。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将领,此刻已是气若游丝,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你们果真没让我失望。”江采芹笑了。
南霁云找来担架,和其他士兵抬着江采芹下了城楼。
他记得不久前,自己去临淮城找贺兰进明求助,军队又被困在睢阳城中。
那天,在贺兰进明的宴席上,自己看着那美味佳肴险些绝望。
就在他几乎绝望之时,是江采芹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他说服了贺兰进明,为睢阳城带去援军。
南霁云握紧担架,低声道:“这次轮到我来救你了。”
江采芹虚弱地点点头,目光越过南霁云,望向洛阳城头飘扬的唐军旗帜。
南霁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张巡和李光弼正并肩站在城楼上。
城下,唐军将士正在清理战场,救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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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
这座饱经战火的东都洛阳,终于重归大唐怀抱。
“走吧,”南霁云对抬担架的士兵说道,“我们送江将军去疗伤。”
一支军队从西向东,一支军队从东向西。
张巡与李光弼汇合的那天,安史之乱彻底平息。
所有失去的土地全都回来了。
除了......剑南。
张巡掀开军帐的帘子,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药草味。
江采芹躺在简易的木榻上,十指缠满了白布。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
“张将军......”江采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他急切地问道:“我姐姐......在不在洛阳城里?”
张巡的脚步一顿。他看见江采芹眼中闪烁的希冀,那目光比身上的伤口更让人揪心。
“采芹。”张巡在榻边坐下,轻轻按住他想要起身的动作。
“你姐姐还在长安。陛下将她保护得很好。”
“令狐潮说的话都是骗你的。”张巡斩钉截铁地说,“你姐姐亲手写的信前几日才送到军中,我给你带来了。”
江采芹从张巡手中接过信封,还没来得及看就睡着了。
江采芹放松地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他太累了。
他受着牢狱的折磨,但最让他感到疲惫的是令狐潮的谎言。
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江采萍的安危。
他对杨玉环的承诺将信将疑,以至于孤身一人闯入敌军想知道江采萍的安危。
当他看到那个陌生的女子之后几乎确定了,令狐潮并没有抓住江采萍。
那时候,他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如今,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安心休息一会了。
江采芹甚至没来得及看姐姐寄来的信件,他已经撑不住了。
信件被他握在手中,放在胸口上轻轻起伏。
等他醒来之后,想给江采萍写一封回信,却发现自己少了十指的手没办法写字。
南霁云端着新熬好的药汤和干净纱布走进军帐时,看见江采芹正对着案几上的信纸发呆。
那双缠满白布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笔架上悬着的狼毫纹丝未动。
“想写信?”南霁云放下药碗,先给江采芹细致地换了一下脏了的纱布,他一边撕开黏在血肉上的脏纱布,一边问。
江采芹苦笑了一下:“我这副模样……”
“我替你写。”南霁云不由分说地提起笔,蘸了墨,“你说,我写。”
江采芹点了点头,说:“姐……”
但一个字刚说出来,他有些哽咽。
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姐姐还好吗?她过得开心吗?
南霁云也不催,静静站在一旁,等着江采芹继续说。
南霁云抬头,只见那个在敌军酷刑下都不曾落泪的硬汉,此刻眼眶通红。
“我很好。”江采芹的声音轻得像风,“十指虽断,性命无碍。”
南霁云运笔如飞,却又在“十指虽断”四个字上迟疑了。他抬头看向江采芹:“真要这么写?”
江采芹点头:“姐姐最恨别人骗她。”
接着,江采芹简单地讲述了一下虎牢关与洛阳的战役,南霁云一一按照江采芹所说写了下来。
写到洛阳之战时,南霁云突然打断了江采芹:“下一句该是,‘我被吊在城门上时,幸得南霁云相救’了。”
这句话突然把沉重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江采芹笑出了声,说:“你倒是会给自己邀功。”
南霁云也笑了,说:“怎么?觉得不够帅气吗?那就写‘南将军单枪匹马杀入敌阵,十步斩一人,百里不留行,如赵子龙潇洒英勇,救你于水火之中?’”
终于,江采芹通红的眼睛淡了一些。
两人笑作一团,笑着笑着,江采芹突然一阵头晕目眩,他的身形猛然僵住。
刚开始,南霁云没有发现到他的异常。直到反应过来江采芹的笑声戛然而止,才注意到他紧紧皱着眉头,僵在身旁。
南霁云连忙扶住他,刚想问他怎么了,却摸到一手的冷汗。
“别写了……”江采芹喘着气,“就这样吧。替我……替我画个梅花。”
南霁云愣住:“画什么?”
“姐姐最爱梅花。往年家书我都会在末尾画一朵。”
南霁云提起笔,却迟迟落不下去。
他一个舞刀弄枪的粗人,哪会画什么梅花?
笔尖悬在纸上,墨汁滴落,像一滴黑色的泪。
“丑死了。”江采芹轻声说,嘴角却带着笑意。“姐姐看了定要写封信来笑话你。”
江采芹突然问:“你觉得,我这样还能上阵杀敌吗?”
南霁云上下打量了江采芹一遍,坚定地点了点头:“可以。我明日就教你如何用嘴拿刀。”
江采芹又被逗笑了。
72.长安三人见面会,李琩送上断头台
收复洛阳的消息传到长安时,江采萍开心地捂住了脸。
接着,来传消息的士兵说:“还有您的一封信件。”
江采萍急忙接过,展开读了起来。随着她不断地看下去,扬起的嘴角缓缓压了下来。
“十指……十指虽断?”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来送信的士兵是从洛阳一路赶来的,他对江采萍说:“将军被俘,受尽酷刑,没泄露半点消息。”
江采萍深吸一口气,弟弟果真没让自己失望。
“他伤势虽重,但性命无碍,只是……双手……”
“我都知道了。”江采萍挥手,有一个侍女送来了一小袋银子,交到他手上。
在士兵道谢时,江采萍注意到他手臂上有伤,补了一句:“辛苦你们了,好好养伤。”
杨玉环在殿中看着剑南官员的名册,这时有人来报:
“陛下,致胜关守将求见。”
姜文珠?
杨玉环有些惊讶,姜文珠怎会突然来长安?
她立刻让那侍卫迎姜文珠进来,只见姜文珠穿着布衣,头发精炼地绑起,大步走了进来。
就连走路的仪态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像是一个将军一样。
杨玉环立刻走了下去,抱住了姜文珠,就像当初她们分别时一样。
“好久不见。”杨玉环说。
“别来无恙。”姜文珠答到。
她看着杨玉环的
“你怎么来了?”
“致胜关附近有吐蕃杂碎,我被一路人绑架,往南运去,中途逃了出来,就来长安了。”
“什么?你被绑架了?程昌胤呢?他干什么去了?怎么你都已经逃到长安了,都没给我一点消息?”杨玉环听她说被绑架,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拉着姜文珠的手上下打量。
“他们可伤着你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文珠见她紧张的模样,笑出了声,却没有抽出手,而是用另一只手覆了上去,拍了拍她的手背,摇了摇头:“我没事,那些吐蕃人还奈何不了我。”
可杨玉环仍不放心,绕着她转了一圈,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生怕漏掉半点伤痕。
她捏了捏姜文珠的手臂,又摸了摸她的肩膀,这样子让姜文珠忍俊不禁。
姜文珠哈哈大笑,良久,她挣脱开杨玉环的“医学检查”,紧紧抱住了她。
“没事的,玉环。”
“你一个人赶路辛苦了吧,这两天住在哪里?”杨玉环问。
“其实我并非独自前来,路上碰到个官家女孩,她把我救了出来,接着我们同行一起来了长安。不过,进城的那一晚她就消失了。如今我自己在一个客栈中住着,客栈虽小,倒是干净。”
官家女孩?杨玉环听到这四个字,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可知那女孩叫什么?”
“李昭。”
连起来了。
姜文珠听到杨玉环的笑声,歪了歪头看着她。
“李昭也在宫中,你要去见她吗?”
“她也在?”姜文珠完全没想到,这个不告而别的朋友居然也认识杨玉环。
“这个李昭啊,她可不是寻常的官家女子。她可是和政郡主。”杨玉环解释道。
姜文珠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和政郡主?”
她想过李昭可能来自皇室旁支的哪个大家族,却没想过她是李亨的女儿。
“那,那她怎会独自一人在荒郊野岭……我当时遇见她时,她面色惨白,像是,像是受了很久的牢狱。”姜文珠问。
“她大概是从李璘手下逃出来的吧,你猜她来长安干什么来了?”杨玉环笑着说。
“来投奔你?”姜文珠问道。
杨玉环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一脸神秘。
“错啦!她是来杀我的。”
姜文珠以为杨玉环在开玩笑,刚捂住嘴打算开始笑,突然又有些害怕她说的是真话,于是偷偷抬眼去看杨玉环。
她看到杨玉环并没有气恼或是难过,于是放开了怀地大笑起来。
“走吧。”杨玉环说着,把她带了出来。
辇车已在宫外侯着,姜文珠跟在杨玉环身边和她一起坐上辇车,她掀开帘子看着长安城中的景象,如今经济已经开始渐渐复苏,人们的生活逐渐走上正轨,一切都在向着盛唐的模样发展。
辇车缓缓停在郡主府门前,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姜文珠跳下车,仰头望着门匾上"和政郡主府"几个大字,一时有些恍惚。
“怎么,不敢进去了?”杨玉环站在她身侧,调笑道。
姜文珠摇摇头,伸手抚过腰间的佩剑:“我只是在想,当初那个在荒郊野岭救我的小姑娘,竟是住在这般气派的府邸里。”
“乱世中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杨玉环感叹着。
郡主府的下人前来迎接,她们款步走了进去,李昭连忙来迎接她,将她们领进府中。
她们注意到,桌子上放着一个棋盘,
棋盘上黑白交错,局势正胶着。
“一个人下棋?”姜文珠挑眉问道,顺手拈起一枚黑子在指尖把玩。
李昭大大方方地看了她们一眼:“左右无事,练练手罢了。”
接着,李昭说:“原来姜小姐也不是寻常人啊。”
姜文珠行了一个可爱俏皮的礼,“重新认识一下,致胜关守将,姜文珠。”
李昭照着姜文珠的样子微微蹲了一下,但她的姿态里看不出一点可爱,一举一动里都透露着“一只龇牙咧嘴的小猫在很努力地露出柔软的肚皮却放不太开”的感觉。
“怪不得,一直觉得姜小姐手段不错,原来是个守将。”
她们说了几句话叙旧,李昭突然轻咳一声,说:“姜小姐,路上听你说你爱吃致胜关附近那些村民自家产的蜂蜜,前几日正巧有一批关陇蜜饯送来,正在后院晾着,要不要侍女带你去看看?”
姜文珠挑眉,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哦?这是要支开我?”
她故意拖长了声调,却还是配合地站起身,“也罢,正好我去点评一下。”
待姜文珠的脚步声远去,李昭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她转身面对杨玉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棋盘边缘。
“陛下,我有一事想询问。”李昭看着杨玉环的眼睛,问道。
“你说吧。”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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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李琩什么时候才能处决?留他在牢里,一想到他还在喘气我就想提刀去劫狱。”
杨玉环摇了摇头,说:“时候未到。郡主,你可知我为何一直留着他到现在?”
李昭想了片刻,答到:“我只道是陛下心慈……”
杨玉环轻笑一声:“心慈……这词倒是与我没什么关系,我不会对我的敌人心慈的……更何况他对待我们可从未有慈悲之心。他不过是我钓鱼的鱼饵罢了。”
“前段时间,我一直在暗中部署,想要将朝中其他有反意的大臣一网打尽。如今大局初定,他们的罪行已被查实,证据确凿。”
她微微顿了顿,继续说:“过不了几日,便会将他们与李琩一起处决。”
李昭听到这里,抬起了头:“娘娘,我想当那个刽子手。”
杨玉环一言不发地看着李昭的眼睛。
她不介意李昭亲自去杀李琩,只是她有些害怕李昭被仇恨蒙蔽双眼后只想报仇,把怒火越烧越狂,最终烧到自己身上。
毕竟如果细数过来,对于李亨的死,她杨玉环也并非完全无辜。
如今她能与李昭联手,多半还是因为李昭需要自己。
如果李琩的鲜血遮蔽了李昭的眼睛,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杨玉环推脱了这个要求。
杨玉环轻轻按住她的手背,触到一片冰凉:“昭儿,我知道你心中恨意难平。但你要记住,复仇不该成为你人生的全部。”
她抬起李昭的下巴,直视着她湿润的眼眸,“你父亲若在天有灵,定不愿看你被仇恨蒙蔽双眼。”
李昭不理会她的安慰,但杨玉环的余光已经看到了,她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陛下说得轻巧。”
虽然李昭有些不情愿,但她最终还是接受了杨玉环的安排。
姜文珠抱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大步走进来,她一眼就察觉到屋内凝重的气氛,李昭的眼角还有些红。
"昭昭姐,这个最好吃!"姜文珠故意用欢快的语调打破沉默,从食盒中取出一块琥珀色的蜜饯。
她把蜜饯递到李昭面前,李昭还没反应过来,姜文珠已经眼疾手快地将蜜饯塞进她嘴里。
“甜不甜?”
姜文珠一边问,一边又拿出来一个递给杨玉环。
杨玉环顺手接过蜜饯放进嘴里。
“嗯,我也喜欢这个。”李昭轻声说。
午门外的刑场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灰蒙蒙的天光下,黑压压的人群彼此拥挤着,像是风中的沙砾。
刑台高筑,台前立着三根黝黑的木桩,顶端削得尖利,隐约可见几道陈年的刀痕。
李琩和其他几位穿着囚服的大臣跪在一边,等待着他们的是一碗断头酒。
李琩安静地低着头,其他几个大臣还在求着饶。
等令牌落地,明晃晃的刀高举又落下。
在刀最后落下之前,李琩最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长安的天空。
他没有看到,李昭一直在试图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就像是判了囚徒死刑的法官,在斩首时,看着罪人的眼睛。
她眸中,似乎还有些释怀。
73.李虫娘和亲吐蕃,杨玉环传唤李璘
阴冷,潮湿。
李璘走进这破烂的府邸时,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搓了搓。
说是府邸,它更像是一个软禁的监狱。
只不过环境比监狱好了些罢了。
有个女孩坐在走廊上,她的双眼就凝视着大门走来的那个人影。
她干净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尘埃,好像自己坐在这里,不是在被废弃的府邸,而是身处华清池的盛宴。
她身穿道士的衣服,但她的长相带着几分胡人的伶俐。
她的目光跟随着李璘的身影前行,停驻在自己面前。
“皇兄。”她轻声说。
李璘年纪不小了,但这个女孩明显也就十八左右的年纪,她有些畏惧地低下了头。
“我说过多少次了,行礼时叫我陛下。”其实在平时李璘并没有那么纠结于他人对自己的称呼的。
如果他再三强调让别人叫自己“陛下”,那只有一个原因。
这女孩原先并不认可李璘的统治。
“皇兄,我去给您沏茶。”
女孩小心翼翼地站到一旁,往茶壶里放了零星几片茶叶,水的颜色淡到几乎看不出是茶水。
哪怕她在李璘面前卑微如侍女,说话时永远低着头,都不愿意唤他一句陛下。
李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你考虑好了吗?”
那女孩垂下眼睛,沉默不语。
“虫娘,若是你答应我,我就给你个长公主的称号,最让你困扰的不就是你的身世吗?只要你去和亲,你就永远摆脱这身世了。”
李虫娘,玄宗与胡旋女曹野那姬所生的幼女,由于母亲身份卑微,她并没有一个公主的封号,甚至只有一个简单到像是随手起的名字:“虫娘”。
“皇兄,”李虫娘一边弯下腰把茶杯递给李璘,一边说:“虫娘不愿。”
话音刚落,李虫娘的手腕被李璘狠狠捏住,剧痛中,她用力地捏住茶盏不让它掉落在地。
“你前些日子的不敬行为足以治你于死地,我给你这个选择是在救你,你何必如此执迷不悟?”
李虫娘干净的眼睛里一瞬间积满了泪花,眼泪啪嗒啪嗒地就往下掉。
李璘和吐蕃的联盟并不稳固。
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用唐朝的一个公主去和亲,嫁给赤松德赞,以此来换取更多的利益。
这个公主是谁不重要,她也没有必要去吐蕃参与内政,与自己里应外合,她唯一需要做的只有想尽办法伺候好那个年少的赞普。
反正父皇有那么多女儿,留着她们不如派去和亲。李璘想。
于是,天生美貌,又没什么价值的李虫娘就被他选中了。
她成了一个商品,被李璘上下观摩一遍之后,就想把她打包送进赤松德赞的寝殿中。
李虫娘:“可我不想当棋子。”
李璘的手晃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打她,却忍住了。“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当我的棋子,去吐蕃之后你是赞普的妻子,受人尊敬;第二,一个时辰后,气息散尽,埋在乱葬岗。”
在李虫娘回应他之前,李璘又补充道:“我已找到了你母亲的尸骨。你应该知道,这种胡奴舞女是没有资格风光下葬的。若你成了长公主,等我们夺回长安城,我会以先帝妃嫔之礼为她下葬。”
果真,这句话说出后,李虫娘开始动摇了。
由于父亲并不宠爱她,早产而生的自己身体也并不是很好,所以母亲在她身上浇筑了满心的爱。
母亲身份卑微,在宫中处处被人瞧不起,哪怕为皇帝生了一个女儿,也要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宴会上跳舞。
她曾得到过皇上的宠爱,却从未被人尊重过。
人人都知道,她是被卖来的奴。
母亲无数个夜晚,在床头蜷缩着身体,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声地抽泣。
恍惚间,李虫娘似乎又看到了母亲的身影。她在盛宴华堂里赤足起舞,脚腕上还绑着铜铃。
安史之乱爆发后,玄宗匆忙离开,并没有带上她们母女二人,而是把她们留在了长安城里。
母亲带着她从混乱的长安城中逃了出来,一路上打听皇帝去了哪里,想要在半路上追上他们。
但她们在路上碰到了乱军。
母亲死在了刀下,自己拼尽全力才逃了出来。
当自己一身破烂地寻到成都的宫殿时,她本以为可以见到玄宗了,但她很快就发现,皇帝已经换了一个人。
玄宗,死了。
“好。”李虫娘抬起头。
母亲直到最后都没有挺直腰板,她从未被人尊重过。
如今有一个机会能让她风风光光地下葬了,虽然她再也看不到了……不,她一定能看到。
李虫娘想到这里,哭的更凶了。母亲在天有灵,她一直陪着自己。
“我答应你。”李虫娘妥协了“但是,你不要食言。”
“君无戏言。”李璘小声地笑了一下,尽管李虫娘觉得他的笑声中带着讽刺和鄙夷,但她没有一点办法。
自己的性命握在李璘手上,她就算是坚持不肯和亲又能怎样?
李虫娘出嫁那天,十里红妆,没有一里是为她铺的。
李虫娘换上吐蕃婚服,在腰间别了一个母亲留下的铜铃。
有嬷嬷亲自为她戴上缀满珍珠的帷帽,在她耳边低语:"记住,你现在是寿安长公主。"
送亲的人没有一个人把她当做长公主,也没有人把她当做新娘。
新娘的头饰……好重啊。她想。
重到自己抬不起头。
"请公主登舆。"
话音刚落,街角传来一阵小声的嗤笑。
那里站着真正的宗室贵女们,正用团扇掩面窃笑。
吐蕃的使臣对她倒是恭敬,他们跟随在马车两边,带着她往吐蕃的方向赶去。
杨玉环得知这个消息时,李虫娘已经到吐蕃了。
她暗笑李璘的愚蠢,也感叹李虫娘的可悲。
赤松德赞并没有实权,李虫娘就算是嫁给他,也无法对局势造成多大的影响,倒是她的生命,就这么被葬送在吐蕃了。
杨玉环思考片刻,对单术维说:“传我旨意,宣李璘来长安一见。”
一旁的李泌说:“那诏书就要写的强硬一些,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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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表明了我们不承认他的政权。”
呂諲:“臣以为,李璘是不会来的。”
杨玉环点了点头:“对,他应该能料到这是一场鸿门宴。若是他不来,我们直接出兵就好,将他们与吐蕃一网打尽。”
几日后,李璘收到了杨玉环的诏书,不出所料,他看到诏书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韦见素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这杨玉环此番相召,恐怕来者不善,您打算如何应对?”
李璘将诏书扔在案几上:“她以为我是三岁小儿,会乖乖赴这鸿门宴?明摆着是想借机除掉我,再挥师南下,吞并我的势力。”
韦见素道:“但如今吐蕃联盟还没有稳定,我们还没有摸清赤松德赞的想法,不知是否会竭尽兵力相助……单凭我们的实力是无法与杨玉环正面抗衡的,若不去长安,恐怕会直接生出战事。”
李璘皱着眉头在殿内来回踱步,突然停下脚步:“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韦见素思考片刻,答到:“不如派使者前往长安与杨玉环交流,假意示弱,拖延时间。同时,我们加紧与吐蕃沟通,重新巩固联盟,许以他们更多好处,让他们在杨玉环出兵时,能牵制住她的军队。”
李璘有些不悦:“示弱?你看她传来的诏书,她自认为自己才是正统的帝王,字句间都在讽刺我是乱臣贼子。这种情况下,要我示弱?”
韦见素赶忙跪地,惶恐道:“陛下息怒,若此刻因一时意气,拒绝示弱,与她正面冲突,以目前的局势,我们胜算渺茫啊。”
李璘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让韦见素起身。“既然这样,不如你去吧。”
韦见素领命而去。几日后,他带着厚礼与李璘的亲笔书信奔赴长安。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韦谔此时应该在洛阳巩固刚攻下来的城市,但他去长安的路上,除了担心李璘给自己的任务能否完成,还在担心自己能否见得到韦谔一面。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这个儿子了。
当韦见素再一次走进大明宫时,他看着周围的景象,仿佛看着梦境中的记忆。
一砖一瓦都是熟悉的模样,当时他跟随玄宗从大明宫逃了出来,而现在,这里已经换了一个帝王。
他入殿,恭敬行礼,言辞谦卑:“吾皇李璘听闻陛下相召,本应即刻前来拜见,只是近来身体抱恙,实在无法长途跋涉。特命臣前来,向陛下表达诚挚的歉意与敬仰之情。”
杨玉环端坐在龙椅上,神色威严:“韦相,我诏书里说的很清楚,我只跟李璘谈。”
韦见素被她的气场压得有些慌乱,刚打算继续解释,杨玉环一挥手:“您一路辛苦了,我为您准备了客房,去休息休息吧。我会派我的亲信亲自去成都找李璘,就不用劳烦您舟车劳顿了。”说完,她也不等韦见素再说话,直接起身离开。
韦见素看着她的背影,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接着他就被人带到一处收拾好的客房里,他的行动是自由的,杨玉环并没有限制他在长安城中的行踪,但是限制了他的出城。
他被困在长安城中了。
74.杨玉环微服入蜀,酒楼雅间探颍王
第二天,唐军就浩浩荡荡地出发南下了,杨玉环随着军队也一同行动。
但是他们并没有直接攻击李璘,而是在与剑南接壤的地方安顿了下来。
再一次走上从长安到剑南的这条路,杨玉环想起自己刚来这个世界时,也是在相同的道路上。
只不过当时,她在逃亡。
现在,她在征讨。
她提前做好了开战的准备,只要两国关系恶化,立刻出兵。
杨玉环其实根本没打算和李璘好好说话。
她没打算给李璘留下谈和的机会,她这次来,只是要找一个李璘谋反的证据,让她能够名正言顺地号令军队,吞并李璘的政权。
如果要拿到证据,最好的办法就是联系颍王。但是,他之前派人送来的信是给李琩的,不是给杨玉环的。
杨玉环不知道颍王是否会与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
于是,她换上一身宿舍常服,带了一顶遮面的帷帽,悄悄潜入了成都城中,与她随行的只有单术维一人。
在入城时,有士兵问她是来做什么的,她本想说自己是来做生意的,又怕那群人多问,于是胡邹道:
“我夫君来此次觅官,五年未曾回乡接我,我来找那负心汉算账。这个人是我雇的打手。”
八卦是每个人固有的天赋,那两个士兵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就放她过去了。
她走后,一个士兵对另一个人说:“这么好看的姑娘就舍弃了,那人还真是不晓珍惜。”
那士兵接话:“我看那打手一身的杀气,指不定过两天城里还能出个人命。”
“可不是嘛,这男人啊,一旦有了点权力,心就野了。也不知道她最后能找着人不,要是真打起来,咱们可得去看看热闹。”
另一个士兵捅了捅他的胳膊,笑道:“你可别瞎起哄,到时候真出了事,上头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不过那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性子还挺烈。”
杨玉环听着他俩的讨论一点反应都没有,单术维倒是有些委屈了。
自己身上哪来的杀气?
一直以来大家对自己的评价不都是“英俊和善,不失武功高强”吗,怎么就有杀气了?
单术维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我哪有杀气?我看着很凶吗?”
杨玉环扭头小声说:“是挺凶,昨天我还见你用你的耳朵拎起来了云裳的手。”
单术维:“请苍天,辨忠奸!”
成都街头依旧繁华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杨玉环选了一家僻静的酒馆,在二楼雅间坐下。
她点了壶茶坐在雅间休息,单术维则去叩响了颍王府邸的大门。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个面容姣好的娈童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单术维。
“你是何人?来王府有何事?”
那娈童的身高才到单术维的腹部,他俯下身去“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故人来访,事关重大,还望颍王殿下拨冗一见。”
娈童眨了眨眼睛,转身快步朝王府内院跑去。
过了好一会儿,那娈童终于再次出现,他跑到门口,一边喘气一边说道:“殿下同意见你,随我来吧。”
单术维抬脚跨过门槛,跟着那小孩的步子往府邸深处走去。
穿过曲折的回廊,绕过精致的花园,沿途的景色单术维无心欣赏。
娈童脚步轻快,带着他径直走向正殿。
见到李璬时,他面前摆着一壶茶水,桌子上还有读了一半的书。
单术维行了礼,还未开口就听李璬说:“屏退左右。”
话音刚落,正殿内的侍卫、侍女尽数退了出去。
李璬挨个检查了门窗是否关严、外边是否有人偷听后,率先说:“陛下远道而来,可是派你来换我一叙?”
单术维愣住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杨玉环派来的?
杨玉环本人的行踪是很隐秘的,全程没有走大道,都是和自己在林间山间的小路来回绕。全程蒙面,乔装打扮,就连进城时都用的是其他借口。
如果说颍王他提前已经知道了杨玉环的行踪,那代表他在成都城内,有许多眼线。
甚至有可能,在杨玉环身边都有颍王的眼线。
“殿下英明,陛下确实有要事与您相商。为保机密,陛下此刻在城中一家隐蔽酒馆等候,还望殿下移步一叙。”
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既然陛下相邀,我自当赴约。”
李璬走进雅间时,茶还没凉。
杨玉环对面已经倒好了一小碗热茶,她伸手示意李璬坐在对面,说:“来谈个合作吗?”
李璬笑道:“陛下倒是开门见山,我以为您会先试探一下我的。”
“现在就是在试探你。”杨玉环答到。“你收留鲜于叔明家人,让他给李琩传遗诏,可见你并非如传言那般,与李璘共谋。我现在想知道,你有何打算?”
“陛下,这不叫试探。哪有这么光明正大的试探?”李璬失笑。“您的情报倒是齐全,查到我收留鲜于叔明家人的事情了,果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杨玉环皱眉:“你还没有回答我。”
“陛下,先不要着急让我回答您的问题。合作是互相的。现在您处于优势,而我处于劣势,您是否应该先拿出些诚意让我信服?”
“你想要诚意,那我便给你。”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缓缓说道:“一旦成功铲除李璘,剑南之地,我可许你更多的自治权,你麾下官员的任免,朝廷绝不插手,只要你按时纳贡,尊我为君。”
由于她并不知道历史上颍王的事迹,也就代表杨玉环此时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他提出的这个条件,是她能够猜测到颍王的唯一动机。
“陛下,我不要这个。官爵不过雪泥鸿爪,一抚便散。等您夺回蜀地后,从蜀地的监狱里放些人出来吧。”
“殿下,蜀地监狱之人三教九流,你让我放人,总得有个说法。莫不是其中有你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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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党羽,还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先帝曾命我先来剑南探路,我就带着部分亲信先到了这里,当时您兄长的旧党掌握着蜀地,我靠着在蜀地的旧友相助,好不容易才笼络了他们,接管了大半蜀地的管理权。李璘一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全关了起来。”
他顿了顿,说:“明君和暴君之间,只隔着一张纸。他想做一个明君,可他的野心开始显露的第一天就注定了,他只能是一个暴君。”
他已经把自己想说的表达很清楚了。
或者说,杨玉环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再试探下去了。
她能推断得到,颍王从头到尾虚与委蛇,都是为了保全自己,等最后想办法救出被李璘关起来的人。
或许他曾经根本没有和李璘求过情,因为他知道,李璘是不可能会放人的。李璘一贯的行事作风就是“但凡由我确定的事情,就不会再行改动,宁可错杀,也不可有漏网之鱼”。
于是,原本毫无野心的颍王开始在李璘眼皮下逢场作戏。
按照原来的历史线,他摆平了剑南的杨国忠残党后,玄宗抵达蜀地。当时李亨并没有倒台,永王的野心并没有立刻显露。
直到玄宗分封他到江南地区,他才在江南拥兵自重,并没有毒害到颍王的势力,颍王也就守着自己的几本书,安安稳稳地在玄宗身后虚度时光。
但这一次,权力的火焰已经烧到了他的衣裳,若是他再不做出什么反应,那自己也会被烧的体无完肤。
他就像是港湾,守护着无辜的人。
他守护着鲜于叔明的妻女,让她们免于在乱世中颠沛流离。
他守着玄宗的遗诏,从乱军中把遗诏偷偷带出,让鲜于叔明交给李琩。
同时,他还守护着牢狱中的人们,找机会将暴君推翻,换一个明君去为他们洗清冤屈,还他们自由之身。
而他自己,还和原本一样,只想守着自己的几卷书画度日。
杨玉环静静地看着李璬,心中暗自感叹,眼前这位颍王看似闲散,实则心怀大义。
“殿下的苦心,玉环明白了。我答应殿下的要求,那殿下可否与我合作?”
“我以为陛下已经看出我的意思了。”颍王轻轻笑着。
“你可有能扳倒李璘的证据?拜你所赐,现在蜀地的百姓们都坚信李璘是真的接受了先帝的临终受命,才被迫当了皇帝。”
李璬摇头。“实不相瞒,目前我手中并没有能直接扳倒李璘的确凿证据。但陛下,我就是能扳倒他的证据。”
“什么?”杨玉环似乎料到了什么。
“当初父皇留下遗诏时只有我在身边,李璘多次让我给他作证,我只要倒戈说当时是被他威胁逼迫就足够了。”
“但你之前的状态,并没有被威胁逼迫的样子。看着倒像是你自愿说出来的。”
“只要天下人认为我是被威胁的,就足够了。所以,陛下,我需要您帮我演一出戏,这出戏不是演给永王看的,是演给天下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