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雀》 野雀 晚上十一点。 酒吧洗手间,桑晚靠在一边,听外面的人拿她当谈资。 “........三少今天身边坐着的人看到了吗?” “看到了,就是她呀,那个三少宠得不得了的金丝雀,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听说跟了三少十年,十八岁就跟着了,十年的话,也二十八了,不该叫金丝雀,该叫老雀儿了吧。” 几人嬉笑。 “.......哎,其实人家有个别称?” “什么什么,什么别称?” “叫野雀。” 桑晚认得这个声音,是一个小模特,今晚对许连城最殷勤的一个。 “......知道这名头怎么来的吗?”小模特语气调侃,“大凡这种公子哥身边的人都是金丝雀,可只有她,十年了,还野性难驯,故作姿态,所以三少身边的人都说她是只野雀。” “野雀?吊人胃口的手段吧,三少那种身份,我要是咬上了,我也不松嘴。” “就是。”有人打趣,“野性难驯,别是床上野吧。” 随之便是一阵暧昧低笑。 桑晚就是在这个时候开门走出。 外面站了三四个年轻女孩子,正在补妆,背后说人被抓包,顿时没了声音。 桑晚倒是面不改色,走过去洗了手,抽了纸巾擦。 小模特忐忑,“桑小姐-” 桑晚从镜子里看她。 她很白,眼皮薄,俏丽可人,但看人很淡。 不太有温度。 小模特强笑,“.....我们开玩笑呢,桑小姐别介意。” 桑晚,“你看我笑了吗?” 小模特,“........” 她没想到桑晚这么不近人情。 但其实她一向如此,冷清寡淡,即便对着许连城,也很少有热情的时候。 对几个陌生人,更不会。 小模特脸色难看。 桑晚转身离开。 ........ 包厢里气氛正浓烈。 今天是季温州组局,为了给许连城过个好生日,他七七八八请了百十来号人,除了包厢,外面露台也全是人。 都是禹城说得上名头的姓。 桑晚回去的时候,许连城正独自坐在沙发上。 他不太爱热闹。 今天能来,纯纯是给季温州面子。 季温州他们正在掷骰子。 许连城坐在一边,他手里夹着根烟,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显出一丝放荡,暗色的灯光下,眉眼更加浓黑,抬眸看人的时候,有种隔岸观火的冷漠。 桑晚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张蛊惑众人的好皮相。 所以哪怕他脾气再坏,有这张脸,也多的是人前仆后继的往上扑。 她在门口多站了几秒。 许连城眼睛看过来,下巴微微一抬,示意她过来。 桑晚垂下眉,走过去坐下。 季温州笑着开口,“哎呀,桑晚你总算回来了,连城不玩,你玩不玩?” 桑晚摇头,“不了,你们玩吧。” “怎么,怕输钱?”季温州说,“别怕啊,你输了算连城的,他肯定输得起。”又冲着许连城说,“对吧,连城。” 许连城嗤了声,声音不大不小,身边的人刚好都能听到。 他把烟叼在嘴巴里,没理会季温州,手空出来拂过桑晚的头顶,语气散漫,“累了?” 桑晚摇头。 “累了我们就回去。”许连城说。 桑晚,“还没切蛋糕。” 季温州接话,“对呀,蛋糕还没切呢,早着呢,你回去干什么,回去也无聊,难得出来放松,你这趟出国这么久,大家好久没聚了。” 许连城唔一声,跟季温州说,“那就切吧。” 他有些意兴阑珊,季温州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不想待了,忙起身招呼大家切蛋糕。 许连城和桑晚都没动,季温州代劳了。 他这人面子活,心思多,在哪儿都少不了热闹,打着为许连城庆生的招牌,纯纯是给自己找乐子。 热闹正酣,许连城起身拿了外套。 “走吧。” 他对接下来的节目不感兴趣,揽着桑晚的肩,很快走出了包厢。 上了车,许连城松开了她的手。 桑晚往旁边挪了挪,跟他隔开了一点距离,眼睛望向窗外。 车子是往华府园开,是许连城给她安排的住所。 最近她没回去过,他回来也没通知她,不然她会回去准备一下,不过许姨一直正常去,东西应该是不缺。 “在想什么?” 桑晚扭头望去,暗夜里许连城的眼眸浓黑一片,像是个黑洞,要把人吸进去。 “没什么。”她说,“在想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没说一声。” “忙。”许连城开口,“就没来得及。” 他跟美国那边新谈了项目,最近半年一直两地跑,这次出差去了两个月,昨天刚回来。 许家规矩多,他刚回来首先是回家给他奶奶请安。 再之后,就被季温州抓到了聚会现场,连桑晚都是季温州通知的。 “最近还出去吗?”桑晚问。 许连城闻言噙着一点笑,语气漫不经心,“怎么,怕我回来?” 桑晚,“.........” 许连城,“怕也没用。” 他们在一起十年,但是桑晚依然不习惯许连城的喜怒无常。 “没这个意思。”桑晚语气没有明显起伏,“让你不高兴了,算我的错。” “你的错?”许连城扭头望她,英俊的眼睛里带了点不太真心的笑意,“闹脾气?” “没有。” 许连城笑了声,没再说,从口袋里掏了个东西递过去。 “什么?” “自己看。” 桑晚打开,是一个项链。 她在他身边见了很多好东西,现在一眼就能识别这些东西的价值,这项链不算贵,但造型小巧。 “礼物。”许连城说,“正好看到了,觉得适合你。” 桑晚没说话。 今天是许连城的生日,按道理应该她准备,但她没弄。 倒不是忘了。 相反她记得。 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许连城的所有事她都一清二楚,她不准备礼物也不是故意的,而是不确定他回不回来。 他这半年忙的飞起,两个人见得不多。 何况许连城并不在乎生日这种东西。 她跟了他十年,他过生日没超过两次。 季温州突然安排的这一出,想必许连城之前也不知道,今晚能留到切蛋糕,的确是看在了两人多年的情分上。 要是旁人,许连城恐怕理都不会理。 许家三代从商,在禹城数一不二,许连城排第三,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性子很霸道,也很嚣张。 他早年跟着母亲在国外,高中的时候回国,之后一直到大学,成长时间线零碎,跟禹城的很多人都谈不上有多深的私交。 所以旁人忌惮他怕他也怵他,知道他性情不定,也不敢擅作主张的拍他马屁。 像季温州这样,因为两家老一辈的交情,又家世相当,才随意了些。 “抱歉。”桑晚说,“生日礼物我过两天补给你。” “免了。”许连城闭上眼,靠在了后座,“你的礼物我可不敢收。” 他语气半真半假,桑晚辨别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生气。 许连城很少情绪外泄。 或者说他外泄的情绪,也很难让人看出真心还是空话。 桑晚没再多说。 她比以前乖觉了很多,不会再争锋相对的与他过不去。 所以那个小模特的话也不完全对。 她现在算不上是‘野雀’。 十年,再性烈的鸟儿也会被磨平野性,徒留低眉顺眼的软。 华府园 华府园收拾的很干净。 许姨是许家安排过来照顾许连城的,一直很尽责,虽然两个人都不回来,每日也照常按时过来打扫,把冰箱里塞满新鲜的蔬菜瓜果。 许连城坐在沙发上,头靠在后面,闭着眼。 他酒量没那么差,这个状态不太正常。 桑晚走到厨房倒了杯水,然后走过去放在他面前。 “病了?”她伸手去摸他额头。 手腕半路被许连城擒住,他睁着眼,从下而上看她, “晕。”他说。 即便不舒服,语气仍旧带着一股命令味道。 桑晚,“我叫医生过来。” “不用。”许连城说,“感冒了而已,死不了。” “那我给你找点药。” 许连城嗯了一声,没反对。 家里药箱有常备药,桑晚找了两粒感冒药给他吃了,让他去床上休息。 但许连城懒得动,就还是坐在沙发上。 桑晚见他这样,便坐在了对面。 许连城头微微歪着,眼睑半阖看她。 她身上穿着衬衫牛仔,除此之外没任何首饰,像她这个人,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情感。 这么多年一直如此,只要他不在,那些漂亮的裙子,昂贵的首饰她都不会戴。 她把自己和他给予的东西分得很开。 想到这些,许连城微不可见的扯了扯唇。 桑晚察觉到他动静,扭过头望过来。 两个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一个冷冰冰,一个冰冷冷。 某些方面,他们其实很像。 季温州就说他们是绝配。 “一对冷血动物。”季少爷调侃,“连城,你别说,除了你,桑晚那样的没人受得了,这美人长得再好看,天天冷着个脸谁受得了。” “也就你,怎么都不腻。” 许连城对此是直接将手里的苹果砸到了季温州的脸上。 他不喜欢别人讨论他和桑晚。 虽然他知道,明里暗里,其实外界的猜测与流言数不胜数。 可他不在意。 而桑晚,大约也一样。 想到这,他开口,“最近你住学校?” 华府园没有丝毫人气,现在客厅里还有一股阴潮的味道。 桑晚点头,没隐瞒,“最近学校比较忙。” 她目前读研二,又辅修了心理学,双学位并行,忙一点。 “嗯。”许连城从口袋里掏了根烟含着,嘴巴里说,“最近我不出去,住这儿。” 桑晚乖觉,“那我搬回来。” “明天我休息,陪你搬。” 桑晚想说不用,没多少东西,但考虑到许连城的性子,又吞了回去。 许连城看她,“怎么?” 桑晚摇头,“没什么。” “那就好。”许连城语气慵懒,“我以为你不想我去你学校。” 桑晚没说话。 她的意愿从来也不重要。 许连城不会在乎。 他从来是想做什么做什么,不会顾忌她有什么想法。 她以前会愤怒,会反抗,会歇斯底里,但病了一场后,她已经收敛了许多。 至少不会再暴怒。 人的情感在年轻的时候最浓烈炽热,而经历了暴风洗礼之后,都会趋于平淡。 桑晚觉得自己和许连城就属于这个阶段。 “你想多了。”桑晚说。 “是吗?”许连城无所谓的笑了笑,“你说是就是吧,听你的。” 桑晚停了一秒,觉得这个话题说下去没意义。 “我去给你放水,你洗完先睡。” 她从他身边走过,留下一点淡香,是她常用的那个洗发水的味道。 客厅里没有人味,这点香味像是唯一的亮点,提醒他此刻这屋子重新迎来了主人。 ........ 浴缸的水放了一半,桑晚弯腰试探水温,脑子里把最近发生的事回想了一下,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事发生,值得许连城专门跑一趟她的学校。 她在这方面很注意。 以前她不是。 以前她恨不得越惹他生气越好,存着同归于尽的心。 为此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她被逼的退了学,失去了弟弟,与父母一刀两断,后来又生了病。 为了治病,她跟许连城去了美国。 三年前回来,许连城问她想做什么,她说想读书。 许连城答应了。 她这才重新回了学校继续学业。 之后,许连城就不再踏入她的私人领域。 算是彼此的一点默契。 她很珍惜现在的生活,不希望有变动。 但愿这只是许连城一时的抽风吧。 她正默默想着,腰被人从后面搂住。 “想什么呢?”许连城把下巴搭在她肩膀,呼出的热气熏着她的耳朵。 有些痒。 她微微避开了一些,说,“水放开了,你先洗,我去给你拿衣服。” 许连城没放她,“一起。” 话落,不等她回复,许连城的手便从她衬衫下摆滑入,贴上了她的皮肤。 他的手很热,可能是生了病的缘故,有点烫。 长时间不见,许连城的呼吸慢慢粗重,将她掰过来,咬住了她的唇。 桑晚嗯了一声。 “怎么?”许连城抵着她额头,唇若近若离,“不愿意?” 桑晚摇头,“没有。” “最好没有。”许连城把她往前一带,两个人跌进浴缸,砰的一声,水花四溅,许连城的语气也有点模糊了,“别扫我的兴。” 桑晚难耐的仰起头。 许连城的唇炙热,贴着她的脖子像是要把人血管咬破。 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让他英俊的眉眼带了点氤氲,不见柔情,却更加锋利。 桑晚怕他这幅样子,闭上了眼。 许连城轻笑一声,似乎觉得非常满意,双手用力箍着她的腰,说出的话却带着一点无奈。 “还怕?” 他说,“怕什么,我又不吃你。” 桑晚不想听他废话,干脆把脸埋在他怀里。 这让许连城的动作一顿,再之后,他动作就缓了许多。 水缓缓荡漾,浴室里潮气一片,许连城精瘦的后腰此起彼伏,直到桑晚受不住,艰难的说了句够了。 “连城-”桑晚有些恼火,“-放开!” 许连城对此无动于衷,他已经疏解过两次,此刻没有刚开始的急迫,动作很缓,带了些慢条斯理。 听了她的话,他抬眸,神色慵懒,“累了?” 桑晚咬住唇,不想回答他这种过分的问题。 许连城却也不要她的回答,他将她的手拢在手心,语气漫不经心,“累了也忍着。” “反正你一向很能忍。” 桑晚,“......” 许连城一只手捏住她下颚,让她脸对着他,“对吗?” 他不开心。 桑晚,“抱歉。” “抱歉什么?” “......我没回来住。” 他们曾经约法三章,其中一项,便是她要安分守己,待在他的地盘。 但最近半年,因为他们见得少,她不太遵守这个约定。 她以为他不在乎了,毕竟之前也有过几次。 没想到他是隐忍不发,这次一起算总账。 桑晚,“以后不会了。” “乖。”许连城亲了她一口,奖赏似的,“别随便改规则,我不喜欢。” 桑晚鼻子里嗯了一声。 他要她时时刻刻记住,她想过得好,得遵守他的规矩。 从以前到现在,许连城从未变过。 金主 第二天桑晚醒来得晚,起来的时候她嗓子有些不舒服。 不确定是昨天着凉了还是被许连城传染的。 客厅里有声响,她披了衣服走出去。 许姨正在做早饭,许连城在餐桌坐着。 见她起来,许姨笑,“桑晚起来了,早饭刚做好,快过来趁热吃。” 桑晚,“许姨好。” 许姨,“连城说你不太舒服,我给你熬了白粥,吃完了吃点药再睡一觉。” 桑晚在许连城身边坐下。 许连城问,“难受吗?” 桑晚摇头,想了想,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你呼吸有点重。”许连城随口道。 桑晚,“你呢?” “好了。”许连城说,“传染给你了。” 桑晚,“.......” 都说病毒传染给别人,自己就好了,桑晚没想到许连城还信这个。 “无稽之谈。”她低声。 许连城扯唇一笑,“也可能是我出了汗。” 昨天许连城的确出了很多汗,她脸色一僵。 “怎么了?”偏偏许连城故意问。 桑晚,“没什么。” 许连城瞥了她一眼,也没继续说。 吃完饭,她吃了两颗药又睡下了。 许连城说,“等你起来我们再去学校,或者我让文白去办。” 文白是他的助理,精明能干。 文家两代都在许家做事,文白十五岁跟着许连城,对他的事一清二楚,跟桑晚也熟。 “不用了。”桑晚说,“下午等睡醒了我自己过去。” 许连城站在门口,闻言没反对,让她先睡,随手关了门。 .......... 桑晚睡得不太好。 她不停地出汗,又做了噩梦。 她梦到二十岁的那个雨夜,她被退了学,收拾好东西从学校出来。 那天的雨很大,但是她心里的绝望更大。 许连城撑着伞站在她面前。 一个罪魁祸首没有丝毫的负罪感,桑晚愤怒地冲过去对他又踢又打。 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连城说了什么? 桑晚有点记不清了,她缩着身体,眉头皱成一团,耳边有人唤她,“桑晚,桑晚,醒醒……” 桑晚还陷在那场滂沱大雨里。 直到脸颊被狠狠捏了一把,她突然睁开眼。 许连城的脸在她眼前放大,眉头蹙着,“做噩梦了?” 桑晚有些回不过神。 许连城看了她一眼,抽了张纸给她擦汗,“梦到了什么,怕成这样,嗯?” 桑晚看着他。 她不能再失去学业。 她想离开许连城,逃离现在的生活,需要她先有资本,而对她这个普通人来说,成绩与学历是她最原始的资本。 许连城突然要跟她去学校,她以为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她错了,心底深处,她其实还是在害怕。 她回过神,摇了摇头。 “忘了。”桑晚坐起来,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我没事。” 许连城淡淡看她一眼,她脸色苍白,但是神色无动于衷,像个雕像,很难让人看出心里的真实想法。 他扭过头望向窗外,看着外面飘飘的白云,低头将纸巾扔进垃圾桶,没再追问。 他起身,“还睡吗?” 肯定是睡不着了,桑晚问,“几点了?” “两点。” 桑晚,“不睡了。” “学校还去吗?” 这个时候去学校不算晚,桑晚,“好。” “我去外面等你。” 桑晚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精神已经好多了。 许连城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客厅打电话,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窗外的绿荫与他整个人很相称。 “……知道了。”许连城的声音严肃,“……让他们先开价,拖着。” 对面说着什么,许连城嗯了一声。 桑晚不想打扰他,默默走到他身后坐着等待,许连城听到了声响,回头看了一眼。 “……就这样吧,等我明天回公司再谈。”他说着挂了电话。 桑晚开口,“你忙的话,我可以自己去。” 顿了顿,又说,“其实没什么行李,去拿几本书回来就行了。” 许连城将手机塞回口袋,并没有接话,走过来挽着她肩膀,“走吧。” 一副完全不要别人置喙的模样。 桑晚识趣地闭嘴了。 ............ 学校距离华府园不算远,开车过去,不堵车,半个小时就到了。 车子停在停车场,她跟许连城两个人走过去。 像这样两个人一起出现在学校,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只是那时候,也并没有什么太美好的回忆。 许连城每次来找她,都是强迫。 想到这些,她不自觉抿紧了唇。 许连城,“紧张什么?” 桑晚目视前方,“没有。” 许连城似乎笑了声,也就不再问。 两个人很快到了宿舍楼下。 许连城没上去,在楼下等着。 桑晚捡了常看的书。 研究生是单人宿舍,她很少回来住,只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衣柜里也只有几件衣服。 其实东西几分钟就收好了,但她没立刻下去,站在窗边,往下看,正好能看到楼下等待的许连城。 他将衬衫袖子卷起,斜靠在树上,嘴巴里叼着烟,眉宇间肆意张扬,一股无法无天的架势。 偶尔路过的学生都对他行注目礼。 但他满不在乎,整个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又有一股懒洋洋的气质,不像什么商人,比较像纨绔子弟。 许连城身上这种割裂感一直很重。 当别人以为他是什么不谙世事的二世祖,看轻了他,下一刻,就会在他手里摔跟头。 她以前吃过很多次亏。 记忆并不会消失,桑晚不自觉抚了抚手臂,像是要驱赶那种不好的存在。 隔了半个小时,桑晚才拿着书下了楼。 许连城迎上来,“好了?” “嗯,好了。” “那走吧。” 许连城在前面走,桑晚跟在他后面,两个人到了停车场,许连城打开车门,旁边有辆车突然滴滴两声。 随后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年轻男人。 “桑晚!”对方喜道,“你今天不是没课吗,怎么过来了?” “张老师。”桑晚语气平常,“我过来拿几本书。” 张老师温和一笑,“这样啊。” 桑晚嗯一声,没多说的打算。 张老师却有点意犹未尽,看了看许连城又看了眼桑晚,开口,“周末院系里面有个讲座,你要来吗?” “有时间的话会考虑。” “.....。是挺有名的那个石教授,讲座限名额,想听的要预约,你要是感兴趣,我给你留个位子。” 桑晚犹豫。 许连城没说他周末的安排,她不敢说自己一定有时间。 她回头看许连城。 许连城挑眉,一手搭在车顶,并不打算开口。 张老师看了眼他们,开口,“……这位是-” 桑晚抿唇。 时至今日,她依然不知道要怎么介绍他们的关系。 反正肯定不是男朋友。 所以只好说,“一个朋友。” 许连城听完,也不反驳,一挑眉,眼睛里露出意味不明的薄笑。 他气质风格和校园并不搭,身上有股矜贵与不羁,不像是普通人。 张老师冲他含蓄地点点头。 许连城便也格外给面子地颔首。 “...。那你考虑好了给我发信息。”张老师说。 桑晚点头,“好。” 车子驶出学校,许连城一直没说话,开出了两个路口,等红灯的间隙,他转过头,漫不经心地问,“一个朋友?” 桑晚看过来。 “我是你的朋友?” 不然还能是什么? 桑晚不打算跟他争论,干脆道歉,“我下次注意。” “不用。”许连城说,“你毕竟还要上学,朋友挺好的,你总不能告诉别人,我是你的金主。” “..........”桑晚。 许连城,“不过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无关紧要的人,不要多接触。” 桑晚没回应,许连城扭头看她,语气带笑,“没听到?” 又是这样。 每一次许连城提这种要求的时候,她都有种窒息。 胸膛里似乎有一股火在烧,但是没烧掉她的理智。 平心静气三秒,那点子火气又卸了,剩下一点疲惫。 桑晚转过头面对他,“听到了,但是没听懂,三少指什么?” 许连城非要亲自来她的学校,到底什么目的,她不想猜。 “你可以直接提要求,不用打哑谜。”反正她又不会反抗。 许连城听完笑意全无。 但他没发怒,他只是微不可见地嗤了声,淡淡道,“既然没听懂,那就算了。” 车子启动,许连城踩了加速。 得罪 许连城出差回来休息了一天,之后又开始忙了。 华府园那边她搬了回来,但许连城却接连两天夜不归宿。 他的行踪一向没交待,桑晚也不会多问,正常过自己的日子。 张老师给她发信息,问她讲座来不来。 周末无事,她便去了。 她学习成绩一向好,研究生跟了个厉害的导师,要毕业成果。 到了礼堂,张老师老远看到她,冲她招手。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抱歉,堵车。”桑晚在位子坐下。 “没事,刚开始。” 桑晚嗯一声,认真听讲。 讲座一个半小时,到了提问环节,桑晚就走了。 张老师跟着一起出来了。 “……到午饭时间了,要么一起吃顿饭?” 桑晚看了他一眼。 她不至于眼瞎得看不出别人是什么意思。 她从大学的时候就很多人追,长得漂亮,气质清冷,学习优秀,可惜中途退了学,留下一段传说。 她以前的学校至今论坛还挂着她的讨论帖。 但她天生性格偏冷,很难对人热情。 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好心,就是给了许连城,但许连城回报给她的是地狱。 于是她从此对心软避如蛇蝎。 “不了。”她从包里掏了盒巧克力,“我回去还有事,今天麻烦张老师你了,这盒巧克力送你,当谢礼。” “这……”张老师有点没想到,“不用客气。” “应该的。”桑晚将东西塞他手里,“那我走了。” 张老师反应不过来,见她走了,忙紧追两步,“桑晚等等-” 桑晚停下脚步。 但她停下不是因为张老师,而是面前走过来的那个女孩。 是那晚那个小模特。 桑晚眉头一皱,没想到这么巧。 小模特也看到了她,诧异地看了眼,确认没看错人,走过来不太真诚地笑了笑,“-桑小姐?” 又看了眼跟着过来的张老师,开口,“张老师,你也在啊。” 张老师,“金乔乔,你终于露面了,我给你打了多少次电话,你现在才回来?!” 金乔乔拱手,“对不起啊张老师,我很忙。” “你忙什么?” “忙着赚钱啊。”金乔乔看向桑晚,“对吧,桑小姐,你知道我的。” 桑晚,“我不知道。” 金乔乔,“你-!” 桑晚清白的眼睛盯着她,反问,“我什么?” “……”金乔乔莫名有些惧,又不服气地挺胸,“你狂什么狂,别以为你攀上许连城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以为跟的时间久就有什么不一样,人家照样左拥右抱,你算个屁。” 桑晚并不动怒。 许连城身边莺莺燕燕从不少,她也只是其中一个,从不随意抬高自己的位子。 张老师呵斥,“金乔乔,你胡说什么呢?” “我哪有。”金乔乔嘟着嘴,“不信你问她,张老师,我可没有胡说,桑小姐来头可不小呢,禹城许家三少的金-” “啪” 桑晚双手抬高在她面前上下一拍,啪的一巴掌。 声音有点大,吓得金乔乔往后退了一大步,“你干什么?!” “舌头那么长。”桑晚语气平常,“你费心想钻进去的那个圈子,最讨厌的就是长舌妇,你最好改改。” 金乔乔脸色发胀,“你-!” 桑晚没再理她,对张老师点了点头,打算离开。 金乔乔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别怪我没告诉你,许连城他们今晚在星河酒吧寻欢作乐,你要是赶得及,说不准还能捡个剩下的。” 桑晚没回头。 她有点烦。 学校是她难得的清静地,她不想碰到和许连城有关的任何人。 但现在也泡汤了。 .......... 今晚照样是季温州做东。 他新交了个女朋友,今天是在一起满七天,两个人办了个纪念日。 舞池灯光摇曳,暧昧与红酒滋生嬉笑怒骂。 季温州提着酒杯,和新女朋友吻得难舍难分,周边围了一大圈叫好的人。 许连城独自坐在一边。 他长腿随意抻着,手里也拿了个酒杯,眼睛看着季温州胡闹,没什么表情。 季温州说有大事,要他务必来。 他没想到所谓的大事就是寻欢作乐。 有点无聊。 他低头拨弄开手机,界面除了一些工作邮件,并没有其他人的信息。 他啪地又合上了。 有人走过来,靠在他身上,娇滴滴地开口,“三少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许连城眼低垂,看着攀附在自己肩膀的那只手。 娇嫩雪白,是一双保养得很好的手,和她的主人一样,透着一股含苞待放成熟的韵味。 许连城饮了一口酒,没说话。 暗色的灯光下,他昂起的喉结明显,带着野性的侵略感,让人有点唇干舌燥。 女人舔了舔唇,凑到他耳边,“三少怎么不说话?” “你认识我?” “当然。”女人笑道,“禹城怎么会有人不认识三少。” 许连城哦了一声,眉眼似笑非笑,“你既然认识我,不知道我的规矩?” 女人一僵。 许连城语冷,“滚。” 女人脸色一白,忙说了句对不起,转身溜了。 季温州嘿嘿笑,凑过来,“这么大火气。” 许连城,“你也是欠抽了。” “别啊。”季温州说,“我这不是为你好,你说你一出差就几个月半年的,美国那地方你肯定也不会好好玩,我是想让你放松放松。” “轮得到你。” “得。”季温州说,“我是好心变成驴肝肺,你不喜欢算。” 许连城没说话。 季温州看不出他喜欢不喜欢。 说喜欢,没让人陪,说不喜欢,也没立刻抬脚就走。 季温州,“要么我叫桑晚来?” 许连城眼眸一掀。 季温州莫名一寒,“……怎……怎么?” 许连城,“离她远点。” 季温州,“...........” 他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心想许连城还是这么小气,不过是打过一次电话,他就这么记着。 “行行行,知道你心眼小,不过你是真喜欢桑晚啊,多少年了,还不腻,干脆你们结婚算了。” 许连城听完笑出来,“结婚?”语气不阴不阳。 季温州,“.........” 他就知道自己说了蠢话了。 许家门第,禹城多少人巴结着,桑晚可不够格。 而且桑晚早年那性子要命得很,把许家从上到下都得罪过,尤其是许老太太,气得砸了客厅的一套古董水晶杯。 许连城可以跟任何人结婚,唯独桑晚,大概率是被三振出局。 “也是。”他生硬地转移话题,跟许连城碰杯,“今朝有酒今朝醉,结婚这事多没劲啊。” “咱们应该再快活两年。” 许连城没应声,抿了口酒,嘴角扯了扯。 接人 许连城最终还是没走。 他喝了一些酒,看季温州和新女朋友左拥右抱秀恩爱,竟然看得很有趣。 酒吧里人声喧嚣,到了后半场更是嘈杂。 季温州喝得半醉,见许连城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发呆,走过去推他。 “哎,散了,我上去睡了,你什么打算?” 许连城抬头看他。 他应该喝得有些多,眼眶红着,神色发愣。 季温州半弯腰,“真醉了?” 眼睛一眨,许连城回过神。 他起了身,拎起外套往外走。 季温州不放心,按住他,“哎,你这个样子别动了,我让人来接你。” 许连城有点晕。 昨天一场感冒还是有些影响,他觉得脚步有些虚,也不勉强,又坐了回去。 季温州叹气,摸出手机。 他是想打给文白,但是手指不小心触动了桑晚的电话,嘟嘟响了两声才发现打错了。 他觑一眼许连城,见他没注意,干脆也不挂断,走到了一边。 很快,电话那端响起桑晚的声音。 “季少。” 季温州,“别这么客气,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早说了,叫我名字就行了。” 桑晚没搭腔,“季少有什么事?” 季温州有些尴尬。 要么说长得漂亮的人脾气都差,那么漂亮的脸配这么个硬邦邦的性子,再好看他也欣赏不来。 “.连城醉了。”季温州笑,“你方便的话,来接他一下呗。” 那边一时没声响。 季温州抬手看了眼手表,夜里两点,的确不太道德。 但许连城这人性格龟毛,他要是把他直接扔在酒吧开间房给他休息,第二天就会被他给剐了。 保险起见,还是送他回家。 “那个,我本来想打给文白的,但是吧,我想着他刚回来,肯定是想着去你那儿的。”季温州好脾气地解释,“桑晚,当帮个忙,把这尊菩萨请回去呗,拜托拜托了。” 桑晚,“...好。” 她说完挂了电话,并没有一句多余。 季温州放心了,走到许连城身边,“我可够义气了,你坐着等人来接吧。” 许连城这才问,“文白?” 季温州含糊嗯一声,转头见女朋友又在拼酒,忙喊,“姑奶奶,你还喝啊,别喝了!” 忙一溜烟跑了。 许连城没当回事。 就这么一会工夫,他已经有些清醒,从茶几上摸了根烟点上。 酒吧那头有人在台上跳舞,年轻女孩身材火辣,周边全是口哨声。 他吐了口烟,静静看着。 ......... 桑晚进门的时候,许连城就是保持这个动作。 他身处喧嚣深处,但与环境并不相容。 纸醉金迷的销金窟,和他隔着一层。 他有一种厌世感。 她走过去。 身边落下一片阴影,许连城抬眸,一瞬间的诧异,很快回过神,开口,“你怎么来了?” “季少给我打了电话,让我来接你。” 许连城闻言一顿,将烟蒂按在沙发座椅上,烫了个洞,声音也是飘飘的,“他可真多事。” 桑晚站着不说话。 反正不是她要来的,许连城就算哪根神经又不对了,也不关她的事。 许连城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眼。 她像是从被窝里刚爬起来,身上只穿了件家常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件开衫,头发随意用夹子夹了,几缕碎发垂着。 很温柔,与她此刻脸上冷色的表情不太相称。 许连城,“他让你来你就来?” “……”桑晚很快扫了他一眼。 许连城口齿清楚,眼神清明,根本不像是醉了的模样,她觉得被季温州耍了,此刻的许连城大概是还没消遣够,她来了是讨人嫌。 想到这,她眼睛往旁边扫了一圈,寻找季温州的身影。 她觉得她得跟这位‘过分热情’的季大少爷说个清楚。 别有事没事给她打电话。 许连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过去,“手机。” 桑晚闻言,很干脆地掏出手机扔到他手心。 冰凉的金属触感冰的人清醒。 许连城动作很快,解锁了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最近的通话记录,很干脆地把那个电话拖进了黑名单。 桑晚,“……” “以后他再打给你,你让他滚。”许连城把手机扔回给她。 桑晚面无表情,“知道了。” 许连城起身。 他们的距离很近,桑晚刚刚是站在沙发边,他坐着的时候还不觉得,他一站起来,两个人几乎是贴着。 而他身材高大,几乎把她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气息里。 桑晚想往后退,许连城已经一把搂住了她肩。 “走吧。”他说,“回去。” 桑晚,“要跟他们打个招呼吗?” “跟谁?”许连城不看他,“季温州?他配?” 桑晚,“.......” 出了酒吧,是一股清新冷冽的空气。 桑晚不自觉打了个寒战,许连城低扫她一眼,没说什么,问,“车呢?” “前面。”桑晚说,“树下面。” 许连城一眼就找到了她的车。 两个人走过去,桑晚坐驾驶,许连城坐进了副驾。 车子是两人座,当初特意买来给她代步的,许连城很少坐,他身量高挑,坐进去有点别扭。 桑晚注意到了,问,“要换你的车吗?” 许连城,“不用。” 桑晚就不再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两个人照旧回华府园,到底是喝了酒,又病刚好,许连城没一会儿就合上了眼睛。 等红绿灯的时候,桑晚扭头看了一眼,他已经睡着了,抱着身体,缩在座位上有点可怜。 他眉骨很深,头发茂密浓黑,睁着眼的时候太过犀利,总让人觉得这人锋芒毕露,闭上眼又显得很乖。 乖? 想到这,她轻扯了扯唇。 当初要不是这种错觉,她也不会惹上这个人,现在再有这个想法,简直是找死。 晚上不堵车,一路回了华府园。 车子停在了家门口,桑晚熄了火,许连城也非常应景地醒来。 “到了。”她说。 许连城唔了一声,抬眸看过来。 桑晚并不躲避他的眼神,问,“怎么了?” 许连城,“明天有课吗?” “没有。” 她周一周二都空着,周中会需要去学校。 “明天我要回家一趟。” 桑晚不说话。 许连城,“你跟我去。” 桑晚开口,“你奶奶不想见我。” 许家老太太讨厌她,她们两个第一次见就起过争执,许老太太说她锋芒太甚,早晚后悔。 她那时候不信,冲她顶嘴,说她教孙无德,更应该后悔。 许老太太气得砸了杯子。 现在想来,老人家看得多,更有经验,她的确后悔了。 但后来两个人碰面,关系也没缓和。 相看两生厌不至于,彼此不待见倒是有的。 许连城说,“明天三点我来接你。” “.......知道了。” 许家 许连城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 桑晚特意起得晚,起来的时候,许姨正在露台浇花。 她跟许连城都没把这里当家,日常起居装饰打理都是许姨弄,她是许家老太太的人,喜好行为与老太太都相似。 许姨见她醒了,跟她说厨房有做好的早饭,让她自己吃。 桑晚嗯了一声,随便喝了口水,进了书房。 她手头有许多作业要完成。 到了中午两点,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去梳洗,换了套衣服,到楼下等。 许连城很准时,三点差五分钟车到了楼下。 桑晚拉开车门坐进去。 许连城看了她一眼,她穿得很普通,日常打扮,没戴什么首饰。 许连城问,“送你的项链呢?” “收起来了。”桑晚说。 “太素了。” 桑晚,“那我回去换。” “不用了。”许连城启动了车子,“反正你也不用见人。” 桑晚扭过头,并不搭腔。 应该说反正许家的人她都见过,何必盛装打扮,她所有的一切都来源许连城,穿得太华丽,戴得再贵重,许家心里都门清。 车开了一个小时,四点到了老宅。 许连城把车停好,抬腿往屋子里走,桑晚见他不说话,便停了下来,说,“我去旁边花房等你。” 昨天说好的,怕他奶奶见了生气。 许连城回头看她一眼,桑晚俏丽站着,衬着许家宅子里的秋菊,比花更动人。 但态度比玫瑰更刺人。 许连城扯唇,“去吧。” 桑晚转身就走。 花房里面养了许多娇贵的花,桑晚不喜欢许家,但是也觉得这花房很赏心悦目。 她走到旁边的沙发坐下。 花匠看了她进来,过来问她要不要给她上小点心和茶水。 桑晚摇头拒绝。 她不太清楚许连城要待多久,也不知道他回来做什么,没什么心情吃喝。 花房的气味浓郁,十多种香味混合在一起,让人不觉得腻,反而心情平和。 她来过许家几次,很少有心情平和的时候。 不过这地方再好,她也不喜欢,希望许连城快点走。 .......... 许家客厅,许连城懒懒坐着。 “奶奶,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我等下就走。” “急什么。”许老太太端庄坐着,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家里留不住你?” “不是。”许连城如实答,“桑晚也来了,在外面等着。” 老太太抬眼,“她来了不进来?” “怕你见了不高兴。” “你们两个在一起,我一直都不高兴,见不见得到,反正人又不会消失。” 许连城闭口不言。 许老太太把茶杯放下,说,“前两天你生日,本来想让你回来吃顿饭,你又忙。” 许连城闻言不在意地一笑,“生日我又不过。” 他四岁生日的时候,许江鸣带了新人露面,正式宣告他有了二心,谭芸当夜收拾行李离开了家。 他的生日宴,父母分道扬镳,从此他提到生日就烦。 许老太太知道缘故,也不再多说,问,“阿芸还好吗?” “嗯,还不错。” 他妈妈离开后去了美国,这么多年两地跑,他都陪着,这几年在美国那边认识了几个新朋友,回来的就少了。 许连城之前在美国谈生意,也一直陪着她。 许老太太颔首,“她还好就行。”又说,“我听说你在美国和姚家的一个女孩子走得很近。” 许连城闻言,一挑眉,带了些趣味。 “奶奶这么八卦。” 许老太太嗔他一眼,“你的事,我就算不想听,也有的是人说给我听。” 换言之,都是他惹的事。 许连城笑,“谁这么长舌头,我去找他算账,免得他来打扰你。” “许沁,你去吧。” 许连城,“.......” 许沁是他二婶的女儿,他的堂姐,他可不敢。 “...姐也太闲了。”他说,“她两个孩子还不够她忙的。” 老太太闻言笑了笑,然后说,“她也是为你好。” “她喜欢在外面玩,认识的朋友多,别人看到了说给她听,她当然要回来告诉我。” “而且,你也不小了。” 刚过了二十九岁的生日,转眼就三十了。 许连城,“奶奶是什么意思?” 他不喜欢打哑谜。 许老太太,“前几天见了一个女孩子,觉得很好。” 许连城,“多好?” “比桑晚好。” 许连城笑,“比桑晚好?那就不怎么样嘛。” 许老太太恼怒,“桑晚不怎么样,你还留了她这么久。” 许连城,“因为我也不怎么样。” 许老太太,“......” 许连城是被宠坏了,讲话完全没章法,外面都说他现在生意做得多大,许老太太觉得他是蒙祖上的荫,不然他这么个强调讲话做事,没被人打死都算轻的。 想到这个,她懒得跟他打嘴仗。 “你考虑考虑。”她说,“差不多也该收心了,你也不是十几二十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总要结婚成家的。” 许连城没搭腔。 .......... 花房里。 许沁提着一篮花进来,看到桑晚,她诧异地停了停,又很快带出笑脸,说,“桑晚来了。” 桑晚忙起身,“沁姐。” “别这么客气,你坐,我把花放下就走。”她走到长桌,将东西放下,见桑晚还局促地站着,知道她不自在,便笑着说,“你跟连城一起来的?他人呢?” “他在客厅。” “见奶奶去了是吧?”许沁说,“应该是他生日没在家,奶奶喊他回来见一面,没什么大事。” 桑晚并不知道今天的目的,闻言点了点头。 许连城虽然不过生日,他身边的人总是关心他的,毕竟长了一岁,喊他回来跟他念叨两句也很正常。 许沁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女孩跟初见的时候变了很多,以前她像一朵玫瑰花,带刺,现在依然美丽,却沉淀了,粉色玫瑰变成了红色。 想起她跟许连城之间发生的种种,许沁不自觉语气温和,“听说你现在在读书,什么时候毕业?” 桑晚,“明年。” “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 许沁说,“自己有想做的事吗?你学的什么专业?” 桑晚摇头,“等毕业后再说,还要看情况。” 许连城会不会让她出来上班她还不知道,不过没关系,到时候她会争取。 许沁大概也想到了这层,顿了顿,说,“...要是到时候找不到好工作,可以来帮我,我这两年很忙。” 她做孩子图书,做得不认真,但到底是许家的人,生意一直有。 桑晚闻言心里一动。 如果她去帮许沁做事,许连城总会给几分面子,不会拒绝她。 这是条后路。 桑晚不自觉声音温暖,“多谢沁姐。” “太客气了。”许沁摆摆手,不当回事。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许沁说,“等下留下吃晚饭吗?” 桑晚,“要看连城的安排。” 许沁说,“那我去问问。” 桑晚点头。 许沁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桑晚不明所以。 许沁迟疑开口,“桑晚,连城过完生日,也二十九了,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他们在一起太久了,最近许连城在美国跟别的女孩子见面,禹城的一些八卦杂志上面,又有不少许连城与女明星出入的照片,看起来许连城像是对桑晚失去了兴趣。 许沁觉得也正常,毕竟十年了。 七年就有感情的痒了,更何况十年。 但她挺喜欢桑晚的,所以还是很关心她。 桑晚一开始没听懂,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她说,“连城有好的安排,挺好的。” 许沁不信,“真的?” 桑晚淡淡一笑,“沁姐,我没必要说谎话。” 她的确是盼着许连城能有归宿。 许沁没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她走出花房,在鹅卵石小路尽头,碰到了许连城。 许连城独自站在一簇花丛后,吓了许沁一跳,“妈呀,你怎么在这?” 许连城笑出声,“我怎么不能在这?我又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是姐你走路不看路。” 许沁白了他一眼,问,“你站在这干吗,怎么不进去,奶奶呢?” “奶奶回房休息了,我打算走了。” “这就走了?”许沁,“我还以为你们会留下吃饭呢。” 许连城双手插兜,很随意的样子,“改日吧。” 许沁看了眼他的背影,见他往花房去了,想张口问问他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又觉得这事太隐私。 算了,许连城的感情又不会听别人的,她说了也没用。 .......... 许连城到花房找到桑晚,两个人往停车场去。 许家花园里都是鹅卵石铺的石子路,许连城走在前面,桑晚跟在后面。 两个人都没说话。 上了车,一路开回去,许连城依旧没开口,桑晚自然也就闭口不言。 一路无话。 到了华府园,许连城把她放下。 然后一溜烟直接开走了。 没交代一句。 桑晚也没好奇心问,转身进了家门。 闻俏 后面两天许连城又消失了。 不过也不算消失,他晚上应该回来了,但是没进卧室,睡在了客房。 桑晚起床的时候看到沙发有他换下来的西装。 他比以前忙了些。 即便桑晚不刻意地去关注他,电视上还是偶尔能刷到他的新闻。 许家背景雄厚,做的是老牌行业,许连城野心大,自己单个出来闯,刚开始的时候不太顺,这两年步入正轨,越来越忙。 不过桑晚并不觉得什么。 他那样的身份,早晚会成功,世道是给有钱资本玩的,只要有资本上桌,早晚会赢大奖。 中午的时候她接到闻俏的电话。 桑晚听着电话那端的声音,难得带了些笑意,“你回来了?” 闻俏欢快的声音从话筒直达华府园,“桑桑,快出来见我!” 桑晚笑。 闻俏是她的大学同学,两个人上学的时候就很要好。 后来桑晚跟了许连城,闻家也算禹城社交圈的一员,两个人仍旧在一起。 上个月闻俏跟家里人去欧洲度假,今天回来,就迫不及待约她吃饭。 桑晚自然赴约。 两个人在市中心一家私房菜馆见面。 闻俏留一头齐耳短发,像她的名字,俏皮可爱,眼睛大,很吸引人。 她把带来的礼物给桑晚,问她最近怎么样。 “还行。”桑晚搅了搅果汁,说,“我就是上学,没什么大事。” “我听说许连城回来了?” 桑晚嗯,“前几天刚回。” “他回来干什么?”闻俏不以为然,“他不是到美国做生意了吗?他妈妈又在,我还以为他不回来了。” 桑晚失笑。 许连城的少年经历称得上居无定所,后来基本就固定在了禹城,闻俏这么说,就是存心气不过,觉得他最好别回来。 “他毕竟也是禹城人。”桑晚说。 闻俏撇撇嘴。 两个人多日不见,本来有许多话说,偏偏许连城回来了,闻俏就没了心情,问,“他没找你麻烦吧?” 桑晚,“我没做让他不开心的事,他找我什么麻烦。” 顿了顿,又说,“他就算外面有不开心,找我撒气,我也不是非要受着。” 她脾气上来了,敢跟许连城鱼死网破。 闻俏听完心里一滞。 她知道桑晚说到做到,许连城刚开始逼她的时候,她那时候不愿意,闹到最厉害,是开了燃气跟许连城同归于尽。 两个人最后双双住院,惨不忍睹。 闻俏抬眸轻轻看过去,桑晚眉目低垂,很温婉,任谁也看不出她曾有那么暴戾的脾气。 但又好像很久之前,她再也没有以前的那种爪牙。 她被拔光了一身的傲骨。 闻俏启唇,“对不起。” 桑晚抬头看她。 闻俏眼睛里有内疚,“对不起,桑桑,都怪我,没有我,你不会像现在这样。” 桑晚便笑了笑。 她大学的时候见闻俏第一眼就很投缘。 她自己家境普通,小康水平,闻俏却是实打实的大小姐,桑晚以前没想过世上有眼缘这回事,但是见了闻俏,她就觉得很喜欢。 两个人从刚入学就混在了一起。 桑晚性格冷清,闻俏却很外向,两个人在一起天生互补,形影不离。 后来闻家给她安排相亲,闻俏不感兴趣,让桑晚帮她去说一声。 桑晚去了。 那天相亲的局里有许连城。 高档的餐厅里,他们包了场子,有男有女,有酒有歌。 桑晚站在一边,对里面的一个男生说,“抱歉,闻俏有事今天不能来了,她让我跟你说一声,她有男朋友了,耽误你时间很不好意思。” 男生不在意,挥挥手,“我对她也没兴趣,要不是家里逼我,我也懒得来,她不来就不来,谁稀罕!” 话不好听,但桑晚松了口气。 豪门圈子里的联姻她只在电视上看过,现实生活里还是第一次见到。 餐厅里面的大圆沙发,每个人身边都坐着一个女孩,长腿细腰,挨在一起,桑晚很不习惯,便打算抬腿走人。 但有人却一下子扯住了她。 桑晚很漂亮。 她穿着很普通,但是衣不掩明珠。 那人说,“哎,别急着走啊,留下喝一杯。” 桑晚皱眉。 “妹妹很漂亮啊,也是A大的学生,大几啊?” 桑晚抬眸。 跟闻俏相亲的人是同龄人,他身边的人也都差不多岁数,家里有钱,追女孩儿手到擒来。 桑晚,“不好意思,我有事,得走了。” “走又不急这一会儿。”男生握着她手腕不松,“喝一杯嘛,要么给个电话,我去你学校找你。” 桑晚厌烦透顶。 她说,“放开!” “哟,脾气挺大!”他说,“可本少爷脾气更大,今天不喝不给走!” 桑晚用力一挣。 男生没想到她挺有劲,不小心被她挣脱出去,桑晚捏着手腕往后一退,脚踩到了别人。 她忙回头去看,便对上了许连城的眼睛。 许连城大学回国休假,被季温州拉出来玩,刚进了门,就被人踩了一脚。 他目光低垂,眼睛深邃,眉目英俊逼人。 桑晚愣了愣。 季温州跟在许连城身边,看了看桑晚,又看了看面前那些二世祖,骂道,“靠,调戏小姑娘?不缺德啊你们!” 许连城和季温州都是一等一的家世,那男生见了忙尴尬笑,“就是开个玩笑!” 季温州,“滚你妈的,我还不知道你,看谁都想开玩笑,早晚有天玩死你!” 男生不敢跟他硬呛,嘿了两声。 季温州招呼许连城坐。 许连城表情很淡,他将目光从桑晚的脸上挪开,没往位子中心去,在旁边一个单人沙发随意坐下。 他姿态很随意,但是又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坐下的时候一抬头,又看了眼桑晚。 两个人四目相对,许连城先别开了目光。 季温州喊,“连城,喝什么?” 许连城,“随便。” 他声音很淡,有一种轻描淡写的意味,并不重。 桑晚垂眉,正要转身离开,季温州又问她,“美女,喝一杯不?” 桑晚,“不喝。” 她事办完了,打算走了。 身后还有季温州的声音,“她谁啊?” “闻家那丫头的同学,过来帮忙传话。” 季温州,“闻家?哪个闻家?” “.......就是” 后面的话,桑晚就听不到了。 她很快出了门,一直到站在大街上,后背好像还有那种异样感。 至少初见,许连城并没有对她那么有兴趣。 至于后来........桑晚勾起唇角,后来都是过去的事了,想也没用。 “又不是你的错。”桑晚怕闻俏多心,说,“都是意外。” 闻俏,“但是没有我,就没有这个意外。” “你要是喜欢许连城,或者许连城喜欢你,那就算了。”闻俏声音低落,“可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 她不再是独立个体的人,而只是许连城的附庸。 外人提到桑晚,都说她是许连城饲养的鸟儿。 连一个名字都不配被记住。 而许连城呢,他那么作践桑晚,也根本不是喜欢。 “他就是少爷脾气,越得不到的越不甘心!”闻俏骂。 桑晚莞尔。 不然呢,难道她跟许连城之间,还有什么真情? 一个巴掌 两个人吃了顿饭,闻俏又拉着她逛街。 她觉得许连城既然回来了,桑晚的好日子就到头了,需要给她多买点东西补偿心情。 桑晚便由着她。 两个人在商场奢侈品店试衣服。 闻俏看上了一件半裙,让人拿她的号给她试。 Sales过来,“不好意思,闻小姐,这件衣服没有你的尺码了,刚刚卖完了。” 闻俏有点失望,眼睛瞥了眼旁边架子,说,“那个不是吗?” “那个是预订好要来看的货。” “谁?” Sales有点尴尬,这个怎么说。 桑晚,“算了,一件衣服而已。” 闻俏想想也是,两个人又在店里看了些其他的。 快要离开的时候,有人过来取货,正好包含那一件半裙。 闻俏站住脚,“那个是不是文白?” 桑晚扭头看过去,文白正提着东西打算走,刚一转身,就看到了她们。 闻俏立刻走过去。 文白只惊讶了一秒,就收敛了神色,他等到闻俏到了跟前,笑着招呼,“闻小姐。”又对着后面的桑晚颔首点头。 闻俏,“你给谁拿衣服?” 文白,“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值得你这个大忙人亲自登门取衣服,而且还是女士衣服,你有女朋友了?” 文白笑而不语。 他是许连城的第一助理,但是跟许连城冷漠的性子不一样,他像个笑面虎,见人三分暖。 但因为许连城,闻俏看他不顺眼。 “是不是帮许连城取?”闻俏瞪大眼睛,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除了他也没人使唤的动你,他给谁买衣服?” 文白,“闻小姐,这个问题好像不应该你来问。” “好。”闻俏一转头,喊,“桑桑,你来问!” 桑晚无奈。 她走过去,牵住闻俏的手,“走吧,该回去了。” 闻俏不走,“干吗不问,许连城在外面拈花惹草,不要脸!” 文白,“三少没有。” “没有他给谁买衣服?”闻俏不依不饶。 文白无奈,他不好站在店里跟她吵架,让别人看笑话。 况且许连城的事,事实上也轮不到跟谁交代。 但也不绝对。 他将视线落在桑晚脸上,“桑小姐-” 桑晚,“你口风紧,我知道,我不问,你也不用跟我说。” 她也不感兴趣。 文白,“.......” 文白只有苦笑。 桑晚这性子,怪不得常常把许连城气倒。 闻俏着急,“桑桑!” “闻俏。”桑晚喊住她,“我的确没兴趣。” 闻俏,“......” 文白,“三少的事我不好多嘴,桑小姐要是有疑问,回头可以问三少。” 桑晚没有理她,带着闻俏走了。 出了店,闻俏还是气不过,“许连城凭什么这么对你。” 桑晚语气平淡,“凭他是我的金主。” 金主做事,自然不需要向她交代。 闻俏听不得她这么说自己,“你又不是自愿的,是许连城逼你!” 桑晚,“其实无所谓。” 她说,“闻俏,你不用为我打抱不平,我不喜欢许连城,许连城也不喜欢我,他有几个女人,我都不关心。” 闻俏无言。 她觉得即便他们两个之间没有感情,但桑晚毕竟在他身边,许连城也应该洁身自好。 但她也知道自己异想天开,许连城那种身份,身边自然有许多莺莺燕燕。 她心情低落地跟桑晚道别。 比起闻俏的低迷,桑晚情绪很稳。 吃醋或者介意,是恋人之间才有的情绪,她对许连城,没有这种心情。 ....... 晚上回了家,她照旧在书房看书。 很快,外面响起开门声。 桑晚抬头看了一眼钟,九点,许连城回来得有点早。 她正在考虑要不要起身出去看看,书房的门被打开,许连城站在门口。 他已经脱了西装外套,只穿了衬衫和马甲,头发梳了上去,一整个额头露出来,眉骨的锋利更加明显,太过英俊,晃人的眼。 “在看书?”他靠在门框。 桑晚起身,站在座位上,嗯了一声。 “真用功。”他笑了笑,没什么真意。 桑晚抿唇。 自从回了学校,她学习加倍努力,一天都不敢懈怠,而许连城对此永远有一种若即若离的嘲弄。 她知道他的未竟之言。 他大概想说,学再多,也没用,可对桑晚不是。 她以前认为,许连城是年少心性,贪图新鲜,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跟他走入了一个怪圈。 她也不再乞求许连城心软,她想要自救。 如果真有一天她能自由地来去,那至少要保证,她要先有谋生的手段。 “吃饭了吗?许姨留了饭。”桑晚开口。 许连城,“不用了。” 他转身往客厅走,“吃过了。” 桑晚跟在后面。 许连城在客厅坐下,扭头见她站在那不动,开口,“过来!” 桑晚走过去。 许连城握住她手腕一扯,把她扯到了自己腿上。 桑晚一动不动。 许连城并没有其他动作,他靠在沙发上,手指勾住她一缕头发,问,“闻俏回来了?” “嗯。”桑晚说,“今天刚回来。” “谈了什么?” 桑晚扭头看他,眼睛无波无澜,“没谈什么。” 许连城盯着她。 桑晚并没有避开,她穿着睡衣,乌黑的头发后面用笔挽了一个髻,脖子修长雪白,脸也一样,只有眼睛是黑的,浓黑得让人看不出任何感情。 许连城的手指摸到她的唇。 她的唇很软。 许连城捏住她的下巴,凑过去,“生气?” “不敢。” 许连城笑,并没有动怒。 桑晚其实并不怕他。 许连城一直知道。 她的乖顺退让都是浮于表面,内在她永远不屈。 许连城凑过去轻咬她的唇瓣,不重,有点痒,随后他松开,将他的手覆盖在她后背,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亲我一口。”他说。 桑晚静静地看着他,下一秒,毫不犹豫地凑过去亲了他脸颊。 许连城表情不变,又往下看了一眼,说,“也亲它一口。” 桑晚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随之很快回过神。 “你!”她一下子从许连城的身上跳下来,脸色青红,气到失语。 欺人太甚。 她胸膛剧烈起伏,浑身颤抖。 许连城看她这个样子,往后一仰头,痞样一笑,“这么难受?” 桑晚看着他,好半晌慢慢收敛情绪。 许连城很乐于刺她,看她气急败坏,看她无能为力。 她以前总是上当。 但自从她病过一场,他很久不这样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旧态萌发。 她无从知道他发病的理由,也不想知道。 她松开紧握的手,垂下视线,很快又抬起头,安静开口,“我应该没惹你。” 许连城没说话。 他浓黑的眼珠子落在她的脸颊,眼神没什么重量,但又让人格外沉重。 半晌,看她绷得太紧,他凉凉开口,“只是情趣而已。” “你反应太大了。” 到底是她反应大,还是他发神经。 桑晚不想去争,她说,“我先去睡了。” 她转身就走,许连城却没放过她,伸手握住她手腕,语调懒散,“亲一口放你去睡,否则-” 啪! 下半截话没说出口,空气中响亮的一个巴掌声。 许连城脸歪过去,脸颊留了几道浅痕。 桑晚站着不动,手指因为用力,有轻微的痛感,但是神色没有丝毫的心虚。 她冷冷地盯着他。 宴请 一个巴掌像是个句号。 空气里陷入很长时间的窒息。 桑晚握着拳头,浑身戒备,像是等着他来跟她算账。 许连城却倏而一笑。 他笑起来真的是好看极了,眼尾上弧,浓密的睫毛也随之弯折出一道浅痕,瞳孔印着水晶灯的光,像星星一般璀璨。 他说,“桑晚,你怎么这么大脾气。” 语气像是她在无理取闹。 桑晚抿着唇,不发一言,她知道还没完。 果然,下一秒,许连城就冷了脸。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贴近她,双手插兜,微微弯腰,凑到她面前。 桑晚也昂起脸。 许连城,“一巴掌够吗?” 他把另半张脸侧过来,“要再扇一次吗?” 桑晚盯着他,下一秒刷的抬手。 但这次巴掌没落下来,半空中被许连城稳稳捏住了手腕。 他的手很有力,牢牢钳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怀里一带,低头咬她的唇。 桑晚紧紧闭着嘴。 他撬不开她的嘴,双眸近距离地看着她,能看到她一脸的憎恶。 他眼睛里闪过极淡的一抹情绪,随后又放轻动作舔了舔她的唇,然后很自然地松开了她。 “.......不喜欢就算了。”他似乎轻笑了一声,“不用这么绷着,我又不会吃了你。” 桑晚不说话,抬手擦掉脸上的口水。 许连城拎起外套,往外走,“你睡吧。” 砰的声。 大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自己。 桑晚站在客厅,一瞬间以为刚刚是自己的臆想,但唇角残留的疼痛提醒她,不是做梦。 她慢吞吞地挪到沙发坐下。 茶几上是许姨今早刚摘下来的花,此刻还很娇艳,桑晚抬手握住瓶口,下一刻,一甩手将瓶子扔了出去。 一地碎片。 .......... 许连城刚下了台阶,就听到了身后的响动。 他顿住脚,没有回头,手插在口袋里,静默了三秒钟又继续离开。 坐进车里降下车窗,晚风吹得浮躁的心降了温,许连城给自己点了根烟,烟雾缭绕里,他的视线落在前方虚的一个点,并没有特别的聚焦,像在思考也像在发呆。 不过时间并不长,大概一分钟,他就回过了神,舌头顶了顶腮帮。 桑晚是下了死力,不知道这会子有没有留印子。 不过留印子他也不怕,他不会因为被女人打了一巴掌就觉得不能见人,换言之,就算他顶着一脸血,别人见了也只会害怕而不敢看笑话。 不过心情不爽,需要找个纾解的地方。 他摸出了手机,电话嘟嘟几声被接通,季温州的声音永远充满激情,“连城?” “在哪?” “喝酒。”季温州笑,“怎么,你要来?不是说回去陪桑晚-” 啪,许连城挂了电话,没听他的废话。 他很快发动车子离开。 既然他招人烦,那自然有地方欢迎他。 他不上赶着招人嫌。 …… 许连城这一走又是好几天没回来。 桑晚在手机上刷到了他的新闻,就这么几天,他身边的人又换了一个,从原来的女明星变成了一个新晋小花。两个人出去吃饭被拍到了,小花身上的衣服就是那天文白取的那件。 她手指一抬,将界面划了过去。 许连城不回来,她日子照过,这天刚上完课,闻俏给她打电话,要来找她。 桑晚,“那你来学校找我吧,我在上课。” 闻俏倒是无所谓哪儿,答应了声,很快开车过来。 两个人就在学校找了个咖啡店,正是中午,店里没什么人,闻俏刚坐下,外面正好进来几个女生,里面有金乔乔。 金乔乔看到她,当即翻了个白眼,说了句,“晦气。” “咱们换个地方吧,这地不干净了。”说着对着桑晚的方向努了努嘴,几个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簇拥着离开。 桑晚面不改色,低头搅拌咖啡。 闻俏不明所以,看了看对方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桑晚,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顿时气结,“-不是,那丫头是对着你嘴巴里不干不净吗?” 说着就一骨碌站起来,撸袖子要追上去跟她理论理论。 桑晚忙拉住了她,“犯不着,赶紧坐吧。” 闻俏被她阻拦,仍然愤愤不平,“她谁啊?” “学校的一个学生,算是我的学妹。” “你的学妹?”闻俏不可思议,“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你的情敌,你怎么得罪她了?” 说起来,也算情敌,不过桑晚不想再提这个事,岔开了话题。 闻俏转而问她下周有没有事。 “应该没事,怎么了?” 闻俏,“冯太太过生日,让我过去,我推不掉,不想一个人去。” 提到冯太太,桑晚就明白了。 冯唐就是大学和闻俏相亲的那个,但当时桑晚代劳了,他们没见到,后来还是在两家家长的安排下见了面,不过他们彼此没看上,这事就过了。 可这么多年,她跟冯唐两个人都单着,两家家长又开始撮合他们。 闻俏并不喜欢冯唐,但是冯家和闻家的生意有许多交集,两家如果联姻,是双赢,所以这个情况下,她本人的意愿并不重要。 桑晚了解她的为难,问,“周几?” “下周五,你有课吗?” “没有。”桑晚说,“不过我要先问一下。” 问谁,不言而喻,闻俏翻了个白眼,嘴里絮絮叨叨。 桑晚没多解释,开口,“那我去打个电话。” 冯家也是圈子里的人,她去冯家的宴席不跟许连城打个招呼,事后不好交代。 她走到旁边拨通电话。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嘟,被直接挂断。 桑晚…… 许连城这个态度,大概也说明暂时不想见她,可能短期内也不会回家。 她没有再打。 回到位子坐下,闻俏问,“怎样,答应了吗?” “嗯。”桑晚抬眸,“我陪你去。” 闻俏立刻就呜呼一声,“那到时候我早点去找你,我们一起去做妆造选衣服。” 桑晚说,“既然你不想被冯太太看中,怎么每次还要特意选衣服?” “那怎么一样。”闻俏说,“我自己要好看,那是告诉别人我就是这么好看,跟冯唐没半点关系。” “再说了,我要是打扮得差一点,肯定会被冯媛笑话,我输不起。” 冯媛是冯唐的妹妹,跟闻俏不太对付。 准确地说,跟桑晚不太对付。 冯媛喜欢许连城。 误碰 电话只响了一次。 许连城坐在办公室里,眼睛看着窗外,手里翻着手机,偶尔掠过去一眼,并没有再次打来的征兆。 他也没有回过去的意思。 文白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谁的电话?” 许连城,“桑晚。” 文白惊讶,桑晚很少打电话过来,于是问,“她找你什么事?” 许连城看了他一眼,像看一个蠢人。 文白这才反应过来,许连城没接。 他试探性问,“……吵架了?” 许连城冷笑一声。 文白了然,想了想,又说,“那她给你打电话应该是有事,你不好奇。” “好奇什么?”许连城语气总是慢条斯理,带了些轻慢,“她找我,是她有事,我不找她,有事也不是我的事。” 文白…… 文白很佩服许连城的这种唯我独尊的想法。 他是个有职业操守的助理,不会太过打听老板的私事,况且许连城也没需求要跟人说他的感情生活,他对身边人都怎么看心里清楚。 “下周冯太太过生日,你去吗?”他转而说正事。 许连城,“需要去吗?” “需要。” “不去。” 文白,“……” 得,心情极差。 文白不再多说,又对了几件事,看得出许连城不耐烦了,忙麻溜地走了。 文白走了后,办公室就剩他一个人。 许连城将手机扔到了桌上。 …… 闻俏的动作很快,隔日就约着桑晚去选衣服。 闻俏有固定去的妆造店,她提前预约好了,到了就能直接选衣服做造型。 桑晚不太想,抬手拒绝,自己在休息区找了个位子坐。 店里除了闻俏,还有别人,正在更衣区换衣服,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人。 桑晚也没在意。 很快更衣区的门打开,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孩,有些眼熟。 桑晚记忆很好,两秒就想起来在哪见过这张脸-许连城最新的八卦新闻里的女主角。 她略微有些意外,但是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当作没有看到。 她料定对方并不认识她。 对方果然也没在意她,只是在位子上安静地化妆,手里把玩着手机壳上面的挂坠。但偏偏很不巧,冷不丁铛一声,挂坠掉在了地上,是一个圆形的圆扣,咕噜噜地滚到了桑晚的脚边。 桑晚没办法,弯腰捡了起来。 “谢谢。”女孩子声音开朗。 桑晚走过去把东西还给她,女孩子抬眸,有些许微怔。 桑晚见她不接,径直把东西放在了她面前的桌上,又退了回去。 后面半个小时,她注意到对方一直往她身上瞥,于是桑晚放下手里的杂志,起身去找闻俏。 闻俏已经选好了两件衣服,正在纠结,见她过来,忙说,“快帮我看看哪一件好,我看半天了。” 桑晚指了指墨绿的一件,“这个。” “你也觉得这个好看吗?”闻俏苦恼,“我也觉得,可是又怕有点艳。” 桑晚笑,“你不是要艳压吗?” 闻俏一想也是,点头,“那就这件,我去换,你在这儿等我,换出来给你看。” 桑晚点头。 闻俏进去后,那个女孩子走了过来。 桑晚于是转身看她。 女孩子笑容很大方,“你好。”她伸出手,“我叫珠珠。” 桑晚迟疑,最后还是伸出了手,“你好。” “我认识你。”珠珠说。 桑晚,“……” “我想你也认识我。”珠珠莞尔一笑,“没想到这么巧,三少没告诉我你今天也在。” 桑晚的表情淡了下去。 对方既然提许连城,看来什么都知道,桑晚不确定她找自己挑明是要干什么。 以前许连城身边没多少人,偶尔有想巴结讨好的人,在许连城那边就被挡了,轮不到她这里,但这并不是说明许连城为她考虑,而是许连城怕麻烦。 他不让有些女人近身,纯粹是因为看不上。 但现在许连城换口味了,开始三日一换。 桑晚只觉得厌烦。 “抱歉。”她说,“如果是想谈许连城,那我们没什么话要说。” 珠珠,“你不是三少的人?” 桑晚,“所以呢?” 珠珠,“……你知道我是谁。”她用的肯定句。 “你想说什么?” “你是三少的女朋友吗?” 桑晚,“……” “那就不是了。”珠珠根据她的反应,猜出了她跟许连城关系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心里松了口气。虽然许连城的手机里正好有她的照片,但是那并不能说明什么,说不准许连城的手机里以后也有她的照片了。 想到这,她重新扬起笑脸,“你别紧张,我没什么恶意,只是正好看到你,想着大家也有缘分,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桑晚是理解不了珠珠的想法的。 难道给许连城做几日或者几月的情人,竟然是一件可以拿出来堂而皇之讨论的事吗? 她做不到。 她知道自己跟眼前的女孩不是一路人,也没有要跟她在这里争风吃醋的意思,正好闻俏换好了衣服,她抬腿走了。 珠珠…… 桑晚走过去,对着闻俏说了句好看。 闻俏笑了,又往她身后看了眼,问,“那人谁?” “不认识。”桑晚说。 闻俏狐疑,但是看脸的确陌生,也就没多想。 两个人选好衣服,走出店,珠珠的车正好停下,她降下车窗,跟桑晚挥手,“姐姐,下次见。” 桑晚面无表情。 闻俏咂摸,“这声‘姐姐’怎么听这么别扭,她是谁?” 桑晚,“没谁。” 闻俏不信,看她表情,心里有了丝了然,暗暗骂了句晦气。 晚上桑晚一个人在家。 桌子上有许姨做好的饭,尽管许连城几天不回来了,许姨做饭还是会做两人份,饭菜常常有剩。 桑晚跟她说过一次,别做那么多。 许姨乐呵呵地答应了,但是并没有照做。 总是这样,看似她能使唤得动有些人,其实她谁也使唤不动。 口袋里的电话嗡嗡作响,桑晚掏出来,上面许连城几个字格外显眼。 她抿了抿唇,按了接听。 她没说话。 对面也是静了几秒,随之是许连城的声音,带着他惯常的漫不经心与冷淡,“在哪?” 桑晚,“华府园。” 不在这儿她能在哪,她不把这地方称之为家。 对面许连城似乎吸了口烟,有点轻吐声,“找我什么事?” “……”明明是他打的电话,却问别人什么事,桑晚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也许他是在说前几天的事。 但是看许连城的这个样子,不像要回来,桑晚也就不想问了,于是开口,“误碰。” 许连城轻佻,“这么不小心?” 桑晚,“是。” 两个人讲话一个比一个简洁,桑晚这句话说完,两个人又没了话。 过了两秒,许连城先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桑晚想,许连城未必是突然想起来她那个没被接的电话,大概率还是今天碰到的那个珠珠。 也许她跟许连城说了什么,导致许连城突然给她打电话。 其实她能说什么,她从来恪守本分,倒是许连城身边的这些新人,很不讲武德,乱杀无辜的人。 冯家 时间很快到了周五,桑晚陪着闻俏去冯家赴宴。 冯家也算是禹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冯太太喜好交际,她过生日,请的人也多。 除了交好的朋友,还有许多年轻的女孩子。 桑晚问,“冯太太是什么意思?” “能什么意思,为她的宝贝儿子呗。”闻俏语气调侃。 冯太太虽然看上了闻俏,但是这么多年没成功,也不会平白耽误儿子的花期,她属于广结善缘。 当然最想搂的鱼还是闻俏,但是暂时没搂着,也不影响她先在海里撒个网。 闻俏倒是看得开,她从小这事见过的也多,不往心里去。 见了冯太太,先拥抱了一下,递上礼物,然后说了些祝福的话。 冯太的目光落在桑晚身上,“这位是-” “我朋友。”闻俏挽住桑晚的胳膊,“她陪我一起来的。” 冯太觉得她有些眼熟,可能是在哪见过,也没在意,转而看着闻俏,“冯唐跟他的朋友们在外面花园,阿俏,你去找他们一起玩吧。” 闻俏,“好,那我先去跟他们打个招呼,等下回来再陪冯太你说话。” 冯太欣慰,“去吧,不急。” 等出了厅,闻俏就抓着桑晚的手拐到了泳池那边,和花园是两个方向。 桑晚,“不去打招呼了?” “傻子才去呢。” 泳池边也围了一些人,都是穿着礼服的俊男美女,闻俏拿了两杯香槟,和桑晚找了个长椅坐下。 闻俏说,“坐一会我们再回去,就当跟冯唐打过招呼了,冯太太今晚忙,注意不到这些细节,我回去也好交差。” 桑晚笑了笑。 “对了。”闻俏说,“冯唐跟许连城也认识,他今天来吗?” 桑晚摇头,“不知道。” “他没说?” 桑晚抿了口酒,开口,“他最近住在别的地方。” 许连城不止华府园一处住宅,他自己也有房子,偶尔也回许家,居住地并不固定。 闻俏,“你们又吵架了?” 这个又字很精髓,桑晚有一瞬间怔然,原来她跟许连城在外人眼里是这样的关系吗? 但她没深思,摇了摇头,说没有。 “他有点忙。” 他事业进入上升期,的确不比以前无所事事的样子,闻俏点头。 两个人又在泳池边坐了半小时,闻俏拉着她回去,只是刚走了几步,迎面就碰到几个年轻女孩子。 其中有一个是冯媛。 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金乔乔。 桑晚脚步一顿。 闻俏也条件反射地把她往身后一挡,自己面对着冯媛这群人。 冯媛站定,挂着假笑,“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的‘准嫂子’。” ‘准嫂子’三个字被她咬得很重,带了些贬义。 没影子的事,冯媛每次都喜欢拿出来提,而且总是阴阳怪气,闻俏也不惯着,开口,“既然叫我嫂子,怎么对嫂子这么不礼貌,见了也不问好。” 冯媛,“……” 她张口,“你真以为你能嫁给我哥?别做梦了。” “那用不着你操心。”冯唐的婚事反正也轮不到妹妹做主,“冯太反正就是很喜欢我。” 冯媛气闷。 她说不过闻俏,转眼看到一言不发的桑晚,转而收敛了一点怒意,讥诮地说,“桑晚,你今天怎么也来了,我们家好像没请你吧?” “她是我带来的,怎么了,你有意见。”闻俏开口堵她的嘴,“你妈妈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冯媛也不生气,看了看她们两个一眼,点头,“也是,反正连城那边你是靠不上了,可不得就扒着闻家嘛。”说完扭头问金乔乔,“连城今天带的是那个小明星吧?” 金乔乔看了桑晚一眼,幸灾乐祸地附和,“对呀,两个人刚刚手挽着手去给冯太问好。” 许连城竟然也来了,而且带了其他人。 闻俏有些担心地看了眼桑晚。 桑晚神色不动,如果说有什么情绪,也许只是有一些意外。 她没想到那么巧会跟许连城来了同一个地方,但又或者很多时候都是那么巧,初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因为冯家,这次也是。 她没开口。 冯媛叹气,“也是,你毕竟是旧人了嘛,人不如新,你可不就得退位让贤。” “而且你也不小了,一道菜吃那么久,总是会腻的。” 闻俏听不下去,高声,“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没胡说她心里清楚。”冯媛说,“别以为连城还在乎她,外面谁不知道,她早失宠了,要不是她死扒着连城不松手,连城早把她甩了。” 闻俏,“既然这样,那怎么还没轮到你?” 冯媛一直很喜欢许连城,但是许连城对她没兴趣,她努力了几次也没成功,今天许连城突然来了,她本来还想去打个招呼,哪知道人还没开口,就被许连城带来的那个小明星冷嘲热讽了几句。 而许连城就在旁边干看着,完全没帮她的意思,她是觉得丢了面子,才出来了。 没想到又碰到桑晚。 冤家路窄。 她气不过,就明里暗里把桑晚贬了一顿,金乔乔也附和着,闻俏听不下去,立刻就要跟她算账,被桑晚扯住手臂。 “不用。”她说完把闻俏往身后一推,自己腿一抬迈了出去,站在冯媛和金乔乔的面前。 她一向表情冷,此刻黑色的瞳孔里也没有丝毫热度,周身顿时就多了些不好惹的气质。 冯媛和金乔乔不自觉退后一步。 冯媛,“……你,你干什么?” 桑晚看她那样子,微不可见勾了勾唇,说,“怕什么?” 冯媛一噎,“谁怕了?你别忘了这是我家。” 金乔乔也不服气,张口,“就是学姐,干吗那么大火气,我们又没有说谎。” “说完了吗?”桑晚说,“我记得我提醒过你,舌头别那么长,否则不讨喜。” 金乔乔脸色一臭,“你少自以为是。” 她说,“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 桑晚,“我什么底细?” 她还真的不知道,在别人眼里她还称得上有‘底细’这两个字,而以她跟金乔乔的认识程度来说,她也未必知道一些以前的事。 唯一的可能也就是冯媛了。 桑晚的视线落在冯媛的脸上,冯媛是看好戏的模样,并不怕她,见她望自己,反而挑衅地扬眉。 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你说我的底细,是指什么?”桑晚看着金乔乔再次问。 闻俏怕对方说出什么伤人的话,忙拉住桑晚的胳膊,“算了桑桑,没必要跟她们一般见识,我们走。” 桑晚不动,闻俏就用了一些力,桑晚看了她一眼,看到了她眼睛里的担心,抿了抿唇,没再犟。 没想到金乔乔还没完,对着她背影喊,“学姐,没事多回家看看吧,为了钱连父母都不要了,说出去真不好听。” 桑晚倏而僵住。 闻俏担忧开口,“桑桑?” 桑晚没答她。 她很多年没听人提她的父母了,那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在乎她的人不会主动揭她的伤疤,不在乎她的人看着许连城的面子,也不敢来得罪她。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失宠了,于是很多人便觉得她能被随意践踏了。 原来有时候,被许连城宠,也是一件幸运的事,至少搁在以前,没人敢当面讥讽她。 想到这,她唇角露出一点清淡的笑意,乍一看像在笑,可细看,她眼尾却开始泛红。 闻俏更加担心,“桑桑……” 桑晚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她松开牵住她的手,转过身。 她觉得今天她可能要给闻俏惹麻烦了。 但她才刚转身,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许连城。 桑晚愣住,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而许连城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他靠在一边的柱子上,一手插着口袋,剪裁流畅的衣服被手臂夹了一小片衣摆,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他没打领带,衬衫松了两颗,有一种放荡的松弛感。 他的表情也很松弛,甚至带着许多无所谓,目光落在金乔乔那伙人身上,很自然地开口,“你刚刚说什么?” 金乔乔…… 你看我笑了吗 他出现得很突然,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话。 冯媛眼看着其他人吓得半死,气氛僵硬,强笑着圆场,“连城,我们-” 许连城视线一转,对着她,“问你了?” 冯媛,“……” 她咽了咽了口水,既有害怕,也有点被吸引的心动,很难形容,于是一瞬间竟然忘了要说什么。 许连城的视线重新落回到金乔乔的脸上,再次问,“你刚刚说什么?” 他的语气称得上温和,但金乔乔却觉得他好像下一秒就要暴怒。 而许三少的怒火,她承受不起。 于是她磕磕巴巴地解释,“……三少,我们……我们在开玩笑呢。” 许连城,“你看我笑了吗?” 金乔乔,“……” 她有一瞬间怔,因为这话桑晚也说过,那天在洗手间里,桑晚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以至于金乔乔产生恍惚,觉得眼前的人跟桑晚重叠在了一起,而且两个人除了说话的方式相似,连那种淡漠,不顾别人死活的表情都格外一致。 她有点想哭,而且突然福至心灵地觉得,怪不得他们两个能在一起这么久,都这么吓人。 她咬着嘴,不敢哭出声,眼眶却蓄满了泪水。 和她们一起的女孩子也没人敢跟许连城求情的。 闻俏见此,小声说了句,“该。” 恶人自有恶人磨。 桑晚这时候才回过神,她视线落在许连城脸上,但是很难看出许连城的用意。 她没想到他会帮她。 毕竟今天他有新的女伴,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也不应该知道她在这里。 但他就好像什么都知道。 此时金乔乔成了哑巴,其他人也集体保持了缄默,让泳池这边的气氛有些怪,桑晚低头,跟闻俏说,“走吧。” 她说完率先走了,闻俏看了眼许连城,也忙跟了上去。 走出泳池,到了花园没人的地方,桑晚才停下脚步。 闻俏说,“冯媛那帮人就该许连城去治她们。” 桑晚嗯一声。 闻俏察言观色,小心问,“你真不知道他今天来?” 桑晚摇头。 “那就怪了,冯唐跟他交情一般,许连城也不喜欢凑热闹,怎么会来?” 桑晚不想猜。 她没跟许连城报备来冯家的事,她怕许连城借机跟她过不去。 “我先回去。”她说。 闻俏也觉得今晚很糟糕,没强留她,点了点头,“好,那你先走,我等下打个招呼也直接回家了。” 桑晚嗯一声,让她自己小心,抬腿离开。 她今天没开车,是搭闻俏的车一起离开的,现在要走,只能打车。 只是她刚打开打车软件,许连城的车就停在了她面前。 “上车。”车窗降下半截,许连城并不看她。 桑晚抿了抿唇,拉开车门。 许连城脱了外套,只穿了里面的衬衫,袖子卷上去,露出精瘦的手腕,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一只手搭在车窗。 桑晚开口,“抱歉,我不知道你今天也在。”要是知道,她不会来。 许连城,“那天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桑晚没想到他脑子反应这么快,但也是事实,嗯了声,“本来是。” 但结果到底是没说,而她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许连城不知道。 没想到会被抓个正着。 许连城却不像要生气,他唔了声,算作知道了,没再说什么。 他不说话,桑晚也不开口。 上次两个人算是闹了不愉快,冷不丁地突然见到,都有些疏离。 桑晚扭头看向车窗,里面印着自己的脸。 她想,不知道许连城为什么会带着她一起走,明明他来的时候,是有了新女伴。 车子一路前行,并没有回华府园,最后停在了一家小店。 桑晚不明所以,看向他。 许连城解开安全带,“饿了。”他语气带着强势,“陪我吃饭。” 说着,他自己先下了车,走到店铺推门进去,并没有等她。 桑晚叹了口气,也跟了过去。 是一家日式私厨一样的小店,门口只有一面布招牌,里面三四张桌子,此刻没人,许连城坐在靠里面的一个两人位子。 桑晚走过去坐下。 许连城问,“吃什么?” 桌面上是菜单,桑晚低头看了眼,在招牌豚骨面上面点了点,“这个。” 许连城往后面喊了声,“再加一份豚骨面。” 小窗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他望了眼许连城,又看了眼他对面的桑晚,满腹怨气地回应,“知道了。” 桑晚有些奇怪。 这种地方和许连城并不搭,他这人出身好,衣食住行都相当讲究,不是说他挑剔,而是他本身享用到的都是好的东西,自然而然就习惯了用他常用的东西,吃东西也是,吃他常吃的那几家。 “看什么?”许连城问。 “怎么没有人?”现在还不到十二点,按道理应该有人吃夜宵。 “关门了。”他说。 “关门?”桑晚疑惑,那他们怎么进来的。 许连城,“我给的钱多。” 桑晚,“……” 这实在是一个让人没法拒绝的理由,桑晚有些无语。 面很快上来了,两份豚骨面,面汤奶白,铺了荷包蛋,黄澄澄的很有食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上面有香菜,为了做装饰,面上面点缀着几根香菜叶子。 而她不吃香菜。 桑晚慢动作地摸住筷子,正在考虑是捡了香菜继续吃,还是干脆不吃了,对面伸出一只手。 许连城将她的碗放在了自己面前,然后拿起筷子。 他并不是低头一根根慢条斯理地夹,而是像在打仗,筷子龙飞凤舞,动作大开大合,像他这个人一样外放不知收敛。 店里只开了一盏灯,光束正好落在许连城的鼻翼,让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有些……愤愤。 像是对眼前的人没办法的那种无可奈何。 但许三少怎么可能对别人无奈,桑晚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好了。”桑晚正在发怔,许连城把碗推回来,“没了。” 桑晚忙收回视线,心跳短暂的慌乱,低声说了句,“……多谢。” 许连城抽了张纸巾擦手,没应声。 他低垂着眉,遮掩了锋利的眼睛,这样看让他整个人显得很平和,没有攻击性。 桑晚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的许连城很无害。 而无害的许连城,总是不自觉让她放松警惕。 生气了? 两个人沉默地吃饭。 许连城吃得快,吃完坐在位子上等桑晚,后厨的老板走出来,问他,“满意了吗?” 许连城,“还行。” 老板咬牙笑了,“你大爷!” 许连城语气淡淡,“我没大爷。” 他话说完,老板还没什么反应,桑晚噗一声,呛了。 “抱歉。”她忙抽了张纸,别过脸。 老板把脸转向她,怒气脸瞬间变成一张笑脸,“这位是?” 桑晚看了眼许连城,许连城撩着眼皮,“不用理他。” “你这个小屁孩,懂不懂礼貌。”老板佯装生气,“好歹我还给你煮了两碗面,你就这么对我。” 许连城,“我给了钱。” 他说着起了身,跟桑晚说,“走吧。” 老板,“这就走了,不多待一会儿,我火上还煮着汤呢。” “不吃了。”许连城揽住桑晚的肩膀,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账先挂着。” 桑晚没回头,不知道老板的表情,但是听到身后很大的一句,“许连城,下次我再给你开门我是狗。” 桑晚有点好奇了。 许连城的身边能跟他这么说话的人真的不多,而对方的年龄看起来跟许连城也差了辈分,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 她十八岁就认识许连城了,可以说对他身边的人都熟悉,却没见过这个人,于是没忍住问了句,“他是谁?” 许连城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桑晚立刻意识到她干了什么。 她……以前从不多问许连城的任何事,他身边出现的人,发生的事,她从来不多嘴。 也许今晚从许连城在冯家出现,维护她开始,让她降低了对他的抗拒,灯光下他为她挑拣香菜的举动又加深了她的心软,所以才问了这么一句。 她说完就有些后悔,开口,“……我随便问的,不用答。” 许连城听完鼻腔里就带了一声笑。 “我又不是聋子,听到了装没听到。”他说,“一个亲戚,奶奶那边的,最近才回国。” 说到这,两个人刚好走到车旁边,许连城拉开车门,又对着她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桑晚坐了进去。 许连城就哼笑一声关了车门。 许家老太太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出身,祖籍余杭,那辈子的人都是多子女家庭,大家族孩子更多,许老太太听说有十多个堂兄弟姊妹,后辈繁衍,的确有很多没见过面的人。 车子一路疾行,也许是吃了温暖的汤面,桑晚的心情不算坏。 她侧脸望着窗外,不期然想起和许连城吃的第一顿饭。 那时候是他第二次见她。 在一家KTV里,闻俏过生日,请了许多人,包了很大的一个包厢。他们那时候自觉上了大学,是大人了,于是开了很多酒。 闻俏大小姐作风,几乎是豪掷千金,自然每个人都很嗨,桑晚一开始还劝着,没想到也被抓着灌了许多酒,很快就晕了。 她从包厢走出来,手撑着墙壁,想去洗手间洗把脸,但是天旋地转,脚挪一步都困难,于是很自然地蹲下。 然后,视线里就多了一双球鞋。 那鞋停在她的面前,一动不动,桑晚慢半拍地仰起头,再次见到了那张英俊过分的脸。 眼睛半垂,黑色的瞳仁就这么盯着她,双手插兜,全身黑色,有种又冷又贵的气质。 桑晚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 她扶住墙壁起身,将后背紧紧贴在墙上,把路让出来。 但许连城没走。 他开口,“醉了?”语调往上扬,有种律动。 桑晚眼珠子眨了眨,才意识到他是跟自己说话,点了点头。 许连城听完,头一歪,又说,“要醒个酒吗?” 桑晚有些不解,但是许连城没等她回答,就牵住了她手腕带了她出去。 他说得醒酒,是带着她出了KTV,在楼下的一个炸串摊前,要了一串爆辣的辣椒,直接塞到了她嘴巴里。 桑晚毫无防备,被辣得剧烈的咳嗽。 没有消散的酒精与口腔里超出她承受范围的辣味交叠冲击她的脑仁,让她整个额角都颤抖,她扶着树,捂着嘴不间断地咳了三分钟。 而罪魁祸首却问她,“醒了吗?” 桑晚瞪着他,如果眼神能杀人,许连城已经死过一次了。 “关你什么事!”她暗恨。 许连城,“看来是醒了。”语气带着一点笑。 桑晚,“……” 她觉得自己完全是神经病,怎么会跟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出来,面前的人蹲在她面前,双手搭在膝盖,整个人放松又纨绔,表情是那种遇到有趣的事。 像什么呢? 大约像七八岁那种最讨人厌的小男孩,面对喜欢的东西,做出的一系列让人烦不胜烦的事。 但她过了容忍的年纪,除了觉得他恶劣,还有一种怯。 许连城的行为有一种无所顾忌的姿态,让她这个惯常好孩子的人有点敬而远之。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没错。 许连城是一个毫不在乎规矩,也不在乎秩序的人,他有自己行事的方法,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别人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但那时候的她还不清楚,喝醉了的脑袋跟现在差不多。 浴室的水蒸气也跟酒精有同样的功效,让她整个人呈现晕乎乎的状态,面前浴室的地板不断有水流蔓延,身后强有力的手臂将她牢牢固定,她觉得热,脖子的呼吸也让她很痒。 “嗯……”她忍不住出了声,扭头说,“……够了。” 但是身后的人不知收敛,反而一张嘴堵住了她所有想说的话。 鼻息相贴的距离里,许连城的眼睛是睁着的,隔着一层水汽,恍惚间让桑晚看到了一抹柔情。 “为什么忍着?”许连城的声音有点哑,唇并不远离,贴着问,“连我都打了。” 桑晚慢半拍地意识到他在说冯家宴会上的事。 “没。”她口齿含糊,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抗拒地推了他一把,“放开。” “不放。”许连城不松手,甚至还更深的贴近,语气半含胁迫,“既然那么会忍,就继续忍。” 桑晚很想骂人,但是全身没力。 而且她突然意识到,原来许连城在生气。 就因为她当时没冲过去给别人一巴掌? 真是……神经。 在家办公 桑晚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许连城并不在。 但是楼下花园有隐约的说话声,她裹着外套走出阳台,低头一看,果然见许连城正蹲在花园里剪花枝。 今天的太阳很好,花全浇了水,阳光下闪闪发亮,连带着许连城这个人都像被镀了一层光。 他干活很认真,也很熟练,可能因为许家老太太喜欢养花,许连城在别的家务活上是废柴,唯独养花侍弄花草方面很有经验。 她看得有些久,许连城似乎有感应,突然抬起头。 桑晚猝不及防就与他目光对上。 “额……”她有些轻微的尴尬,不知道是偷看被抓包,还是身上仍旧清晰的不适。 许连城站起身,张口,“下来!” 桑晚顺势退了一步,消失在阳台。 她在房间站了一会,感觉心里那点热气消散了,才重新换了衣服下楼。 楼下许姨正在做饭,见她起了,探出头,“桑晚醒了?饿了吧,饭快好了。” “不饿。”桑晚说。 许姨笑了笑,“连城在花园,你看他忙完了没,忙完了喊他一起进来,能开饭了。” 桑晚嗯一声走了出去。 许连城已经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正在打电话,剪刀被扔在地上,桑晚走过去,拿起剪刀继续修剪没剪完的花枝。 许连城看了她一眼,口中继续,“……嗯,那就算了,不勉强。” 对面应该是文白,桑晚能听到电话里隐约的说话声,许连城听完,没耐性的说,“不去。” 桑晚看了他一眼。 许连城臭着脸,那边文白的脸色比他还不好看,“你不去可以,星城不会手软,陈开对这个项目势在必得。” 许连城听完不说话。 文白,“反正你自己想,下周前决定好。”说完又问,“今天来公司吗?” 许连城,“不来。” “那文件发你邮箱,你在家抓紧看。” 许连城被气笑了,“我要休息。” 文白,“休息可以,工作不能停,在家办公也是休息。” 许连城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他动作有点大,桑晚抬头看了他一眼,许连城,“看什么?” 桑晚,“没什么。” 许连城走过去,蹲在她旁边,把剪刀拿过去,桑晚自觉地让开位置。她站起身,想离开,许连城突然开口,“坐那。” 就是不给走的意思。 桑晚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九月份的太阳还很毒辣,她被晒得有些油,见许连城脸上也是冒了汗。 “今天不去公司吗?”她找了话开口。 许连城鼻子里嗯了声。 他挺久没休息了。 桑晚很难定义许连城对工作事业的态度,许家什么都不缺,就算他什么都不做,这辈子也不愁吃喝,所以之前的几年,许连城无所事事,没有半点要找事干的意思。 他那时候那么闲,好像全部的精力都在跟她周旋。 但就这两三年,他早出晚归,马不停蹄的出差,有一股要好好拼事业的姿态,完全像是事业狂的症状。 几乎没再休息过。 所以冷不丁听他不去公司,还有些奇怪。 桑晚独自沉思,许连城突然开口,“拿水壶。” 于是桑晚起身,到旁边拿了喷壶给他。 许连城蹲在地上认真地给花浇水。 桑晚看着他,觉得他好像心情好不错,冷不丁地开口,“我快毕业了。” 许连城手一顿,抬头看她,眼眸有清浅的微波,凉凉的,“想说什么?” “我想找个工作。” “是想还是已经找好了?” 桑晚,“是想。”她说,“还没找。” 许连城点了点头,起身走到花园的桌子边,将喷壶放回去,又走到水池边开了龙头慢吞吞地洗手。 桑晚站在他身后没出声。 洗好了手,许连城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倏而一笑,“紧张?” 桑晚抿唇,“没有。” 许连城露出不怎么信的表情,他从口袋里掏了根烟,问,“要我安排吗?” “不要。” 意料之外的答案,许连城点燃香烟,吸了一口,又吐出烟雾,随后说,“随你。” 桑晚唇一抿,有些因为太顺利产生的意外。 有点不明白他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我会先找实习,如果找到了,会比以前忙。” 许连城,“正常。” “如果工作中有出差-” “不行。” 桑晚,“……” 许连城含着烟,转过身,“吃饭吧。” 这是她能得到的最多让步了,桑晚知道不可能再提要求。 但是她并不失望,甚至觉得已经够了,今天许连城能答应,已经出乎她的意料。 可能,他今天心情的确很好吧。 下午两个人都没出门,许姨洗好碗收拾好屋子就走了,家里只剩他们两个人,许连城坐在沙发开电脑,桑晚在书房。 她在书房看了两小时书,出来倒水的时候,发现许连城还是同个动作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烟灰缸堆满了好几个烟头,他手指还夹着一根,正冒着烟,许连城的眉头皱着。 看来大少爷也有工作不顺的时候。 桑晚站在厨房喝了水,一扭头发现许连城正看着她。 桑晚,“……要喝水吗?” 许连城,“加冰块。” 桑晚给他倒了一杯,但是没加冰。 “已经立秋了,太冰会凉脾胃。” 许连城,“又不是小孩子。”语气完全不以为然。 他在中国生活的时间不长,受西式教育更多,对中医这套不信,桑晚却是从小被妈妈拿着艾草治疗鼻塞,用花椒泡脚影响的人,对这方面莫名讲究。 桑晚,“不信的话,我给你拿冰。”不识好人心,她懒得管。 许连城听完表情带了些笑意,开口却说,“好啊,多冰。” 桑晚转身去冰箱给他用杯子装了满杯,一股脑的全倒到了他杯子里。 许连城就真喝了。 桑晚半垂眼皮扫了他一眼,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小孩子吵架。 但有这种感觉更怪。 她跟许连城两个人,哪一个都不像小孩子。 如果非要有一个,可能是许连城吧。 从昨天到今天,他每个表现都格外奇怪。 犯胃病 晚上睡到半夜,许连城果然不负众望地病了。 一开始他没发出声音,桑晚睡眠很浅,身边的呼吸稍微变重一点她就醒了,扭过头,发现许连城背对着她蜷缩着身体。 她不知道他是否醒着,不确定地先抬手戳了戳他肩。 许连城果然没睡,转过身,头上全是汗。 桑晚拧开了灯,灯一亮,许连城的症状更加明显,唇发白。 桑晚,“你怎么了?” 许连城的身体挺好的,没有什么隐疾,桑晚对他这突如其来的疾病感到意外。 许连城没吱声。 桑晚猜测,“胃疼吗?我去拿药。” “家里的药不管用。” 桑晚,“那我给医生打电话。” “叫文白。”许连城说。 桑晚看过来,许连城说,“跟他说我胃病犯了,他知道怎么处理。” 听起来不是第一次。 桑晚很快给文白打了电话,说了许连城的症状,文白也很迅速,说了句他马上来,就挂了电话。 桑晚去厨房给他倒水。 在等待文白来的过程里,她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在床头坐下,偶尔扭头看一眼许连城。 许连城发音有些急促,但是语气还算正常,“你去客房睡。” 桑晚没动,静了静,问,“你有胃病?” 许连城没答。 “什么时候的事?” 许连城就笑,“这么关心我?” 桑晚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许连城躺在床上,半阖着眼皮,盯着她,“桑晚。”他说,“放心,我死不了。” 桑晚,“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没必要故意气人。” “那你生气了吗?” 桑晚懒得跟他啰嗦,站起来,“我去看看文白到了没。” 她关上门,在门口站了两秒,最后还是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跟许连城怄气,只能气死自己,反正是气不到他的。 …… 文白半个小时后就到了。 他手里提着药箱,进了房间,很熟练地戴上听诊器给许连城检查了一下,确认他没其他毛病,开了药箱拿药随手一递。 许连城接过来。 文白问,“你吃什么了?” “没吃什么。”许连城仰头吞了药片,又抿了口水,随意地答了。 “不可能。”文白,“又贪凉?” 认识太久就这点不好,对彼此了解太透。 文白说,“胃病要好好养,你不听医嘱,我治不好你。” 许连城听完只送了两个字,“啰嗦。” 文白,“……” 许连城,“没事你可以走了。” 文白闻言笑容不变,只是眼角轻微一抽。 许连城看他一眼,张口,“会给你加工资。” 文白无语死了,见桑晚在旁边站着,不好跟他多争论,交代了一句他好好休息,就走了。 桑晚送他到门口。 文白停在了门口,转身面对着她。 桑晚猜到他有话说。 “……明天让许姨给他熬点粥,最近忌生冷。”文白语气正经了些,“桑小姐,连城不太听别人的话,可能要多麻烦你。” 桑晚觉得文白高看她了,许连城不听别人的,难道会听她的? 文白明明知道,却还是要她多照顾,无非是偏心而已。 他是跟着许连城一起长大的,自然什么都为他着想。 桑晚没兴趣跟他辩白这些,转而开口,说,“他以前没有胃病。” “嗯。”文白,“最近两年才得的,饮食不规律难免的。” 最近两年,他们之间见得很少,所以她不知道也很正常。 “另外,药要吃两天,麻烦桑小姐盯着他按时吃。”文白客气地说完,从药箱里摸出一盒药递过来,“还要麻烦桑小姐再收一盒备用,不要被许姨看见。” 许姨要是知道了,那许家自然也就知道了。 许连城不让喊医生,非喊了文白过来,大概也是这样原因。 桑晚接过药盒,上面是英文字母,是进口药。 她问,“家里不知道?” 文白摇头,“他没说。”顿了顿,又接着道,“以后遇到类似的问题,给我打电话就行了。” 文白学过医的,如果不是许连城需要有人帮他,也许他会去做医生。 桑晚看着眼前的人。 他给她也看过病,不是那种半桶水,以他的本事,如果穿上白大褂,会是一位很受欢迎的医生。 但因为许连城需要,他就只能弃医从商。 “不可惜吗?”她突然问。 文白一愣,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笑容可掬,“我跟桑小姐的想法大概不一样。” 桑晚,“我什么想法?” 文白只浅笑,没有答,转而说起了上次的事。 “……那件衣服的确是送给了珠珠,但连城和珠珠不是那种关系,桑小姐,你有点误会。” 桑晚习惯了他这种转移话题的本事,闻言也没有生气,脸微微一侧,凉凉开口,“珠珠是谁?” 文白,“……” 桑晚,“很晚了,你路上小心。”说着她拉开门。 文白心里苦笑,面上还是点头,“那桑小姐再见。” 关上了门,桑晚回了房间。 许连城的情况已经好转,脸上不再出汗,唇也不那么白。 不过折腾了这么一场,他不困了,此刻正开着灯在床上看书。 见她进了门,开口问,“文白说了什么?” 桑晚,“让你按时吃药。” 许连城就没说什么,桑晚弯腰将药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许姨不动他们卧室的东西。 桑晚问,“你不睡吗?” 许连城,“不困。”他说完又抬头看她,“你困吗?” 其实她也不困了,但是不睡觉,又要干什么呢? 许连城在看书,她总不能也拿本书和他一起看吧? 于是她说,“困。” 许连城听完,眼睛里带了些似笑非笑,像是知道她在撒谎。 不过他没生气,只是微不可见地翘起唇,“那晚安。” 桑晚不跟他对视,说,“我去客房睡。” “没必要。”许连城说,“上来吧。” 桑晚转头,“你刚刚说让我去客房。” “我又改主意了。”许连城把书往床上一扔,“给我读书。” 桑晚,“……” 许连城已经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语气是悠然的,享受的,而且带着恶趣味的,“31页第二行开始。” 桑晚就不免有些生气。 她说,“现在是凌晨三点。” “那正好,再读一个小时,我带你去看日出。” 桑晚觉得不可思议。 许连城反而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他说,“四点出发去江边,路程一个小时,到那时间正好。” 桑晚,“我不想去。” “为什么?” “像神经病。” 半夜不睡觉读书,读完书爬起来去看日出,这种一系列的行为都很像犯病。 许连城被逗笑。 他笑出声,眼睛弯了弯。 桑晚看得一怔。 许连城很少笑,不,也不准确,他其实常笑,但都是那种带着一点嘲讽的轻蔑的笑,要么就是事不关己的那种冷淡的笑,开怀大笑或者真诚的笑不多。 惹得桑晚不自觉问,“你笑什么?” “原来我笑还要解释。”许连城双手交叉,口气调侃,“桑小姐,你好霸道。” 桑晚,“……” 跟着去学校 许连城说别人霸道,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没人比他更霸道。 比如他要人读书,桑晚再不想,还得乖乖的上床给他读。 但他到底没自己想象的那么耐抗。 桑晚才读了一页,就发现身边的人呼吸变沉,他睡着了。 可能是因为药效发挥了作用。 桑晚松了口气。 她有时候实在招架不住许连城的突发奇想。 就像以前,他突然到她的学校找她,像他们已经认识了一样,要请她吃饭。 桑晚,“……我们应该不认识。” “许连城。”他说,“现在认识了。” 桑晚,“你想干什么?” “吃饭。”许连城一歪头,“这句话应该不难理解。” “我问。”桑晚重复,“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这句话加重了语气,眼睛盯着面前的人,眼睛里清楚明白地传达了自己的意思,她问得绝不是简单的今天来干什么。 许连城听懂了,也看懂了。 他认真思考了两秒,然后张口,“还没想好。” “……”桑晚。 “因为还没想好,所以先来见见。”许连城说。 当时的桑晚并不是很懂,是很久以后,她才懂许连城说这句话的意思。 那时的她,对他而言,大约像在逛街,在店里看到一件好玩的玩具,但又没有强烈的欲望要立刻买下,所以就先来店里看看。 有些可笑,但很符合二十岁的许连城。 至于现在的他,大约不会再有那种‘年轻时期’的混沌,他对想要的东西都足够明确。 事业有成,美女相伴。 这才是许家三少应该过的生活。 …… 桑晚这一觉只睡了两个小时。 醒来时,许连城还在睡。 她起了床,走出卧室。 许姨还没来,家里很安静,花园外面隐约传来说话声,她从玻璃窗往外看了一眼,发现是搬家公司在干活。 前面有一处房子刚刚售出,大约是新来的邻居。 桑晚没有在意。 厨房里有许多吃食,她随手拿了两片面包,刚扔进面包机,许姨就到了。 “桑晚醒了?”许姨意外,“今天怎么这么早。” 桑晚没说许连城生病的事,只说了句昨晚睡得早。 许姨,“那我来做早饭,你去餐厅等一会,马上好。” 桑晚嗯了声,走了两步,又回头说,“煮个白粥吧。” “你想喝白粥?” 桑晚,“嗯,可以吗?” 许姨一愣,又笑了,“当然可以,我本来就是来照顾你们的,你们想吃什么就告诉我。” “不过白粥费时间,早饭吃晚一点不要紧吧?” 桑晚估摸了一下,觉得许连城今天应该不会早起,点头,“没事,你慢慢做。” 大概是她不怎么提要求,许姨今天的白粥煲了两个小时,所有的米粒都软烂可口,用蓝色的小碗装着,点缀了一点黑芝麻,看上去好看且美味。 许连城看到,笑出了声。 许姨,“笑什么?” 许连城摇头,挖了一勺塞进嘴里。 许姨,“难得,你也会喝粥了。” 他饮食还是偏西式,许家的厨房也总是会备两种类型的早饭,后来他跟桑晚在一起后,倒是也改了一些口味。 许连城,“你毕竟辛苦做了。” “我是给桑晚做的,她想吃。” 许连城闻言就看了桑晚一眼,问,“真的,你想吃?” 桑晚没搭理他。 许连城却心情不错的,又挖了一勺。 一罐白粥很快吃完了,许连城放下碗,露出餍足的神色。 桑晚将药拿出来给他掰了两粒,许连城眉头一蹙,不是很想吃。 桑晚也没劝,把药放在了他面前,等她到楼上换了衣服下来,药已经没了,而许连城也挪到了客厅的沙发坐下。 桑晚站在他面前,“我要去学校一趟,今天有课。” 许连城听完皱眉,摸出手机看了眼日期,果然没错。 “几点?”他问。 “十点。”顿了顿,“不过课后还要去一趟办公室,导师找我。” “找你干什么?” “不知道,她没说。” 许连城就随意一点头,当作知道了。 桑晚见他没其他话,转身出了门,她刚把车开出车库,许连城却又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降下车窗。 许连城,“开门。” 大概是太闲了。 桑晚没多问,打开了门,许连城坐了进来。 他依旧是微蜷缩着身体,高大的身体瞬间将车厢塞满了。 桑晚瞥他一眼,没问要不要换车,反正他既然不开口,那就是不用。 她车速开得不快,许连城刚吃了药,神色有些困顿。 到了学校,桑晚解开安全带,扭头见许连城不像是要下车的模样,就问,“你要在车里睡觉吗?” 许连城拿手遮住眼,嘴巴里说,“上完课来找我。” 桑晚猜他身体还不是太舒服,但既然不舒服,为什么不在家好好休息,还要出门折腾。 如果能出门了,就应该去上班。 以他昨天在家办公的架势,他应该很忙。 桑晚摸不清他今天跟过来的意图,一方面觉得他这两天脾气难得好,另一方面又怕这是他短暂的休眠期,毕竟他高兴生气,从来也没什么规律。 她课上有些心神不宁,老师说的东西基本上都没记,算是白费了几十分钟。 早知道这样,应该就别出门,她想。 她有主的 下了课,桑晚往停车场去。 正是中午,路上都是下课去食堂的学生,桑晚路过食堂的时候,碰到了张老师。 张礼是大二的辅导员,研究生毕业直接留校的,他的导师和桑晚的导师是同门,两个人在办公室碰到过几次,就这么认识了。 他应该喜欢她。 从第一次见面。 但桑晚对他没有这方面意思,而且鉴于她的性格,她甚至没有要跟他做朋友的打算,但张礼并不在乎她冷淡的态度。 反而因为她一次次的拒绝,对她更加有耐心,就这么两年下来,两个人见面也能说一会话了。 张礼问她最近在忙什么。 “没什么。”桑晚说,“还是老样子。” 张礼看了她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桑晚不明所以。 “桑晚。”张礼开口,有些紧张,“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桑晚看着他,大概能猜出来他想问什么,但她并没有阻止。 或者说,她其实盼着他直接挑明了最好,这样她反而可以直白地拒绝。 “师兄你说。” 张礼抿了抿唇,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桑晚在导师的介绍下,也是这么称呼了他一句‘师兄’,可是后来她就只客气地叫他张老师了。 “……我想问,你有男朋友吗?” 果然,桑晚并不意外。 张礼问完不等她回答,就自己先笑了笑,“……那个,要是你不想回答,也没事。”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我本来也没资格问你这个问题。” 张礼应该是很不错的人,不过不是桑晚喜欢的类型。 她说,“抱歉,师兄。” 张礼就露出一点尴尬的苦笑,“没事……反正我大概也能猜到。” “但不问,就还是不死心。”他说,“就是上次陪你来学校的那个人吧?你们挺配的。” 他指的是许连城。 桑晚说,“不是。” “嗯?”张礼诧异,“可是你们-” “我们的确不是。”桑晚没多说,“不过我对师兄也的确没其他意思。” 张礼表情一下子来回变了好几次,一方面为那个人不是她男朋友高兴,毕竟以那个人的气质,跟他抢,自己肯定赢不了,另一方面又对这么明确的拒绝伤心。 口袋里的手机滴答一声,桑晚摸出来,页面显示是许连城的名字。 她解锁打开信息,是一张照片。 点开,照片里是她。 是她跟张礼面对面站着的照片。 她眼瞳一缩,立刻抬头,果然见不远处的食堂门口,许连城正插兜看着他们。 不知道看了多久。 许连城没有要上来的意思,但是他脸色也称不上好,而是他惯常的那种漫不经心,看着像什么事都没有,下一秒就不知道会做什么说什么。 就跟以前很多次一样。 桑晚脸色不自然地绷紧,她自己并不觉得,但是张礼却发现了她的异样,循着她的视线回头。 也看到了许连城。 “他-” 桑晚,“抱歉,我先走了。” 张礼却突然拉住了她胳膊,“等等桑晚,你怎么了?” 桑晚忙甩开他手,“我没事。” 张礼却眉头皱得更深,“桑晚。”他说,“你好像在紧张?你在紧张什么?”他想起上次金乔乔说的那些话,“桑晚,如果你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告诉我,我会-” “你会怎样?”身后有人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张礼回头。 上次见面的男人此刻站在自己面前,表情和上次一样不羁。 张礼心里隐隐有些怯,但还是开口,说,“我会帮她。” 桑晚蹙眉,“张老师!” 他不知道许连城的脾气,这么说不会帮她,只会害她。 许连城却没发怒,他只是兴趣盎然地对着他看了一眼,随之走到桑晚身边,单手将她搂在了自己怀里。 张礼,“你放开她!” “你在正义凛然什么?”许连城不紧不慢,“你有搞清楚状况吗,就在这随随便便放大话。” 张礼抿唇,“不管什么状况,她不愿意,你不能勉强她。” “有道理。”许连城低头,好脾气地问,“我勉强你了吗桑晚。” 桑晚抿唇,“连城。”她说,“不要在学校闹事。” 这是她唯一的心愿。 在她学习的地方,给她留一些体面,不要让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社交圈又满是他的痕迹。 许连城不知是否听懂了,他眼里飞快的闪过一点怔然,刚刚那种万事不放心里的情绪很快变淡,他似乎笑了声,开口,“胆小鬼。” 桑晚没反驳。 就算是吧,如果胆小能让许连城不发疯,也没什么,她愿意承认自己现在的软弱。 许连城随意地摸了摸她的头,算作答应。 桑晚,“我们走吧。” 许连城没反对,不过临走的时候还是停在了张礼面前。 “强调一声-“,他开口,“她有主的,离她远点。” 说完,带着桑晚离开,剩下张礼在原地发着愣。 那总算还不是一句多么侮辱人格的话,桑晚觉得已经足够庆幸。 上了车,许连城把她压在车门亲吻,桑晚没反抗,很柔顺。 许连城的手从她的脸颊一路摸到她的后颈,很轻的捏着她的一小块肉,语气轻轻的,“这么紧张?害怕?” 桑晚咬住唇,没回答。 “又害怕?”许连城就问,“怕什么?” 他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整张脸露出来,盯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桑晚,告诉我,你怕什么?” 下颚的指腹带着滚烫的热度,眼前人黝黑的眼珠子里能清楚看到红肿的唇。 有种残破感。 是她讨厌的自己的样子。 桑晚开口,“怕你发疯。” 许连城,“那你呢?你不疯吗?” 他说完就又用力堵住了她的嘴,桑晚摇头想拒绝,但是许连城的力气很大,她拒绝不了。 外面是学校的停车场,她也怕动静太大引起别人的注意。 于是狭窄的车厢里很快就只剩下暧昧的水渍与喘息,许连城的声音带着蛊惑,“桑晚,其实做疯子也挺好的。” 至少疯子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只要自己快活就够了。 放过她 有时候,桑晚的确觉得做疯子挺好。 至少做疯子杀人不犯法。 昨晚身上的酸疼还没有完全消散,今天又加重了一层,尤其许连城的胳膊圈住她的身体,让她感觉有点透不过气。 她往后看了一眼,许连城已经睡着了。 毕竟还在吃着药,身体多少不太舒服,很快就累了,桑晚却没有睡意。 她转过身,面对着许连城。 下午学校的事,许连城回来后没有再提,像是没放在心上,今天他也没有太过火,整体像是没生气。 桑晚觉得,许连城最近的脾气的确是变好了。 不过她依然没摸出什么规律。 视线下垂,落在许连城的胸口,他心脏那个位置有个小小的疤痕,是她刺破的。 她曾跟许连城动过刀,幸好水果刀很小,刺得不深。 但许连城还是住了院。 那应该算是一件大事,许连城没受过这样的伤害,桑晚觉得他应该生气,但他没有。 甚至在许家老太太大动肝火要报警抓她的时候,还出言维护她。 虽然他维护的话,并不好听。 他说的是,“奶奶,她有病,你报警也没用。” 许老太太怒道,“她有什么病?” “神经病。”许连城说,“跟我一样。” 许老太太,“……” 她那时候也在病房,他们两个人说话她都能听到,但是听着像是听别人的故事,完全进不到脑子里。 那时候也觉得,去坐牢也挺好的,至少可以不用见许连城,说不准她爸妈还会来探监。 但事实上,她爸妈不要她了,因为许连城,她的生活一团糟。 而罪魁祸首,却又把她抱在怀里,一根根摸她的手指头,语气如常地说,“我带你去看病。” 桑晚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她那段时间记忆不太好,不过她大概能猜到,无非是‘最好杀了我之类的’。 可她记得许连城的反应。 他把手搭在她的后脑,下巴抵在她头顶,开口说,“桑晚,等出院后我们就出发。” 很温和。 一周后,他们果然就出发去了大洋彼岸。 许连城给她预约了心理医生。 她的确是病了。 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真快。 一眨眼,她竟然跟眼前的人纠缠了这么久,但是所谓的关系,却没有任何的改变。 …… 桑晚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许连城已经不在了。 许姨说他上班去了。 他休息了两天,中间文白其实打过好几次电话,差不多应该要回去了。 桑晚点点头。 她今天没课,也就没出门的打算,在家整理简历。 傍晚的时候,许姨离开,临走跟她说请两天假。 “老太太让我回去一趟。” 桑晚没多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许姨却有些不好意思了,踟蹰开口,“桑晚。”她说,“每次回去,我没多嘴。” 桑晚有点诧异。 她是许家的老人,许家把她派过来,某方面应该就是做个通风报信的桥梁,现在许姨突然说这么一句,她其实挺惊讶的。 许姨,“早上碰到连城,他让我回去跟老太太说,你们挺好的,不要她操心。” “我怕你误会,其实我每次回去,连城都有交代过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除了能说的事,多余的话我一句都没说过。” 桑晚,“连城每次回去都交代你?” “嗯,尤其是不准说你。” 桑晚并不知道,许连城也不会跟她提这个事。 至于为什么不让说……桑晚不想自作多情的猜测是为了她,许连城是个成年人,当然不喜欢被长辈管着。 但不得不说,得知这个信息让她松了口气。 她此前一直以为自己活在许家的监视下。 晚上许连城回来,桑晚跟他说许姨请了假,明日不在。 许连城,“嗯,她说了,回老宅了。” 桑晚,“她说她回去从来没说过我的事。” 许连城脱衣服的手一顿,扭头望过来,桑晚,“她说你交代的。” 许连城并不否认,“嗯,我交代的。” “为什么?” 许连城轻笑一声,“很难理解?” 桑晚没说话,当作沉默,毕竟他当初非要找一个许家的人过来,当然会让别人默认他是要找一双眼睛。 “你看起来好像很意外。”许连城走近,站在她面前,“桑晚,我的私事没必要告诉别人。” 从以前到现在,他的所有行为都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备。 桑晚,“可是你的事许家都知道。” 许连城解开扣子,坐在了沙发上,翘起腿,问,“所以呢?” 他没有要解释的样子。 桑晚突然就明白了,他说他的事不需要向谁解释,这个谁包括许家,也包括她。 桑晚讥讽得翘了翘嘴。 许连城看懂了,他说,“想得多容易把自己熬死,桑晚,你累不累?” “是我想的多吗?”难道不是许连城一次次的意有所指吗?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我最大的问题就是想得太少。” 在他锲而不舍到了她的学校,请她吃饭出去的时候,她都搞不清他意图的时候,他明确地说,她想得太少。 以前是个不愉快的话题。 桑晚说完后,客厅安静了几秒。 许连城看着她。 她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身上是清冷倔强的氛围,他手交握,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会,突然问,“歪曲我的意思,是不是你的习惯?” 桑晚抿唇。 许连城没再开口,起身从她身边经过,上了楼,把她独自晾在了客厅。 临走丢下一句,“桑晚,别挑衅我的耐心。” 桑晚回头,只看到他上楼的背影。 以他的视角,也许她这两天的确有些放肆。 许连城折腾人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她被按在柔软的被子,双手反绞在身后,像漂浮在水里,够不着地面,有种半浮状态,晕乎乎的。但她死咬着嘴不出声,大约是觉得谁先开口谁就认了输。 许连城倒是犹有余力,双手犹如弹钢琴一般从她光洁的后背一路轻抚而上,停留在她脖子上跳动的脉搏。 他用牙齿咬了一口,桑晚忍不住闷哼一声。 “疼吗?”他问。 桑晚不答。 她最讨厌的,就是许连城在床上的霸道与自我,从第一次到此后的每一次,总让她觉得自己不像一个人,像个玩物。 许连城不知道她这种想法。 他只是在这种游戏里得到了欢愉,于是连眉梢眼角都带了些温情。 而当他进一步索取的时候,桑晚终于忍不住质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放过我?” 许连城动作一顿。 桑晚咬着牙,“许连城,这个游戏你还要玩多久?多久你才能满意!” 就算是坐牢,也该有期限,可是她要在许连城身边再留多少年,才能被恩准释放? 又或者这是个无期徒刑。 她眼角湿润,在灯光下泛着水润,她闭上了眼。 许连城默默看了她一眼,随后,他伸出手指勾去她眼角的湿意,然后俯下身,贴近她。 “永不。”他语气冷酷而无情,“桑晚,记住,永不。” 新工作 桑晚又做梦了,这次是在酒店。 她弯腰拾起散落一地的衣服,许连城坐在床头看着她。 她穿好衣服,把自己收拾的能见人了,转身问他,“可以了吗?你满意了吗?能放过我了吗?” 许连城没说话,他赤裸着上身,精瘦的后背全是手指抓痕,非常可怖,而他的脸色比外面的天更黑。 他正在抽烟,一只腿曲着,胳膊搭在上面,烟灰落满了床被。 他说,“不可以。” 桑晚竟然没失望,她只是很轻的一点头,重复,“不可以。”强忍着没流下眼泪。 许连城走到她身边,男性特有的体温靠过来,让她忍不住就后退一步。 “桑晚。”他半弯腰,与她视线持平,“是你说要开始的,结束不能你说停就停,你得玩下去!” 桑晚的手死死握住拳。 她想告诉自己忍,但是忍不下去,她最后还是扑上去跟许连城厮打一团。 而代价是她三天没走出酒店的房间。 以前被折腾还有原因,毕竟那时候她真的跟他动过很多次手,可是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桑晚觉得有点没头绪。 她也不想花时间费神想,家里没人,她给自己煮了碗面。 下午的时候天转阴,看起来要下雨,桑晚忙把花园的花搬进来,她以前见许姨都是这么做的,今天许姨不在,她也按照习惯干了这活。 到了下午四五点,天果然开始下雨。 秋雨有些凉,桑晚坐在客厅,泡了杯热水,然后打开手机查看最新的工作情况,但暂时没收到面试邮件,便又在网站上多投了几份。 手机嘀嘀作响。 她接听,是文白的声音,“抱歉,桑小姐,我们要赶着出差,你能帮三少收拾行李送到机场吗?” 桑晚,“几点?” “晚上七点的航班。”文白,“我在机场等你。” 桑晚挂了电话。 因为下雨堵车,桑晚到达机场的时候比约定时间晚了二十分钟,文白站在机场入口处等她。 “……有个新项目的老总跟太太在美国度假,我们飞过去见面,顺利的话,三天后回来。”文白解释。 桑晚不搭腔,把行李箱推过去。 文白接过,又笑了笑,“那桑小姐,再见。” 桑晚看了眼天气,很想问一句这么大雨走得掉吗,又觉得太闲话,就没开口,点了点头。 文白目送她上了车,才转身进去。 许连城正坐在贵宾室,见他推着行李箱过来,就问,“哪儿来的?” “桑小姐送的。”文白在他对面坐下,“你什么都没带,我就让桑小姐准备了一些送过来。” 许连城就轻飘飘问了句,“你使唤她?” 文白,“……” 他说,“顺便告诉她你要出差的事。” 决定出差的那刻起,许连城拿起放下手机不下五次,文白大约能猜到他的心思,就帮他办了。 许连城却不领情,“少骚扰她。” 文白好脾气,“知道了。” …… 桑晚这一周很忙,她陆续投了一些公司,收到了面试邀请,但是没有合适的。 她跟闻俏说,她大约找不到工作。 闻俏,“怎么可能,你成绩那么好。” 桑晚,“我成绩好已经是以前的事了。”而且就算她成绩再好,可是她没有大学文凭,现在念着研究生,毕竟没毕业,也没什么证明,何况她没工作过。 闻俏怕她失落,就说,“要么我帮你去问问。” 桑晚,“不用。” 闻俏的交际圈和许连城基本上一样,她不想去了谁家的公司,临到头还要许连城给她撑场子。 她既然要做事,就要彻底跟许连城没关系。 可能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过了两天,收到了一家科技公司的面试邀请。 公司不小,一整层楼,要给老板额外招一名助理实习生,辅助总助。 之前陆续来了几个,但都没撑下去,人事跟她说老板要求严格,公司节奏也很快,说了很多弊端之后问她是不是能接受,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才说让总助来面试。 总助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性,自称姓王,见了桑晚,笑着夸,“还是一位美女呢。” 桑晚礼貌的笑笑。 “我叫Wendy,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Wendy没翻她的简历,直接问,“能接受加班吗?” 桑晚,“可以。” “挨骂会哭吗?” “不会。” Wendy,“会泡咖啡吗?” “会。”她甚至学过。 “好。”Wendy起身,“下周一来报道吧。” 桑晚跟着起身,“我通过了?” “嗯,通过了。”Wendy已经走到门口拉开门,转头冲她笑,“很乐意跟美女共事,下周不要迟到。” 直到出了大厦,桑晚仍然觉得这场面试有些儿戏。 但也许每个人都有奇怪的用人标准。 她找到工作的事没有跟许连城特意说,许连城出差也没有回来,也或者他回来了,但是没有回华府园。 到了既定时间,桑晚如约去公司报道。 在人事办完手续,她去了总裁办,Wendy正要出门,见她到了,指了指里面,说,“去泡杯咖啡送进去,要求咖啡机那边有写。” 于是人还没坐下来,桑晚就开始忙碌。 咖啡机上面贴着便利贴,有冲泡咖啡的要求,桑晚按照要求做了,然后走到办公室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 桑晚等了两秒,拧开了门把手。 办公室很大,但是有些乱,地上有散落的文件,桑晚小心走进去,发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应该是老板。 她迟疑片刻,还是小心将咖啡放在了旁边的茶几。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有人,睡着的人翻了个身,伸手取下了盖在脸上的文件。 桑晚跟他面面相觑。 “抱歉。”桑晚退后一步,开口,“咖啡泡好了。” 睡着的人回过神,坐起身。 他看起来很斯文,白衬衫西装裤,脸颊瘦削,眼角温润,周身气质也如流云。 桑晚,“我是新来的助理实习生,我叫桑晚。” 男人眼眸一动,“桑晚?” “嗯。” 男人起身,伸出手,“陈开。” 桑晚握住,“幸会。” 新老板 “所以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咖啡馆里,闻俏问。 桑晚眉头蹙着,没有说话。 闻俏扶额,“星城啊,许连城的对头公司,你真的不知道?” 桑晚,“我对他的生意不了解。” “那你完了。”闻俏说,“许连城跟陈开是生意场上的对头,互相看不顺的那种,你现在不但跑到星城去上班,还给陈开当助理,许连城知道了会发疯。” “况且陈开要是知道,应该也不会留你吧,搞不好他怀疑你是许连城派过去的卧底。” 桑晚,“工作和私生活我不会混为一谈。” “我知道你不会,但是别人不了解。”闻俏算得上语重心长,“我是为你好,希望许连城不要找你麻烦。”顿了顿,又说,“好不容易你这两年的日子好过了,我不想你又把他惹毛了,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桑桑,听我的,把工作辞了吧。” 桑晚说,“我会找机会跟他说。” “谁?许连城?”闻俏不乐观,“就算许连城不在意,但是陈开那边呢?” 桑晚问,“他是什么人?” “你没见过他?” 桑晚摇头。 “也难怪,他这人不怎么出来,你没见过也正常。”闻俏喝了口咖啡,跟她解释,“建业陈家的小儿子,模范生,以前在英国,最近几年才刚回来。” “他跟冯太太是亲戚,我在冯家见过他几次,不过他跟冯唐处不来,许连城他们那些人的聚会也就不喊他,所以你对他没印象。” “但他人很厉害,星城是他自己的公司。” 桑晚有时候觉得世界很小,许多人兜兜转转还是没逃离许连城的圈。 也许禹城本身就是一个圆圈,所有的人最终都会有些牵连。 “我知道了。”她说,“我会考虑一下。” 闻俏嗯,“你要是想找工作,许连城那边你不想沾边,我就帮你问问我哥。” 桑晚摇头,“不用了,就算不去星城,我也可以找其他的。” 但就目前而言,她其实没有辞职的打算。 也许闻俏说得很有道理,但进入许连城的对手公司,对她也许不是坏事。 她也才想起来,她听过星城,也听过陈开,那天许连城在家办公,电话里提过这两个名字。 …… 闻俏说陈开是个优等生,桑晚很快发现她这个说法没错。 陈开办事非常讲究效率,而且本人能力超群,讲话重视逻辑,工作要求严格。 桑晚花了一周才跟得上他的频率。 唯一不足的,大概是她泡的咖啡不太合陈开的口味,但是陈开没说,是她连续两天发现几乎没动的咖啡自己意识到的。 所以她再一次发现陈开没动那杯咖啡的时候,自己问了。 陈开从办公桌后抬起头看她。 桑晚,“……那个地方味道不对,陈总麻烦你直接跟我说。” 陈开闻言一怔,随后看了眼手边的咖啡,露出一点礼貌的笑意。 “你想多了。”他说,“不是你泡得不好,而是我最近在喝中药,不能喝。” 桑晚并不信。 陈开大概也觉得这个理由不足以让人信服,于是撸起手臂,给她看手臂上的针眼。 “我前段时间受了伤,住了几天院,中药是调理身体的。” 桑晚抿唇,“抱歉,是我误会了。” 陈开摇头,表示不介意,望着她,微微一停,又开口,“你的工作做得很好。” “桑晚,我没有不满意。” 桑晚点了点头,说了句多谢。 办公室的门关上后,陈开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不禁蹙了蹙眉,但随之又露出一点笑。 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喝到她亲自煮的咖啡,虽然煮得并不好喝。 但很难想象,那样冷冰冰的人原来也会在乎别人对她是否满意。 他一直以为她什么都不在乎的。 陈开往后一靠。 桑晚并不记得他。 也正常,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她根本注意不到他。 但他记得。 他大二回国过暑假,去冯家拜访,冯太太让冯唐招待他,冯唐那天有聚会,闻言就把他带着一起。 他那天很无聊,就没拒绝。 那是他第一次参加冯唐那帮人的聚会,也是唯一一次。 地点是郊外的一个温泉会所。 应该是某人的生日,会所那天人特别多,他跟着冯唐进了屋子,里面几个沙发坐满了人。 有些他认识,有些不认识。 最中间的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表情懒懒的,冯唐跟他打招呼,喊他‘三少’。 禹城许家的三少爷,最近好像也回了国,他隐约听过这个消息,猜测这人便是许连城。 陈家虽然比不上许家的,但是两家没往来,陈开也没有要巴结攀交情的意思,许连城没有引起他的兴致,倒是他怀里的女孩,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但是漂亮不是主因,今天在座的人每个人身边的女孩都很漂亮,但只有那个女孩没有笑。在一干喝酒嬉笑的人群里,她的冷漠太过扎眼,像个冰雕。 他想,搞不好她很快会失宠。 直到她一瓶子敲碎了许连城的脑袋。 时至今日,想到当时的场景,陈开还是忍不住露出笑意。 谁能想到,看上去那么柔软清冷的姑娘,下手会那么狠,直接让许连城流了满头血。 他那天坐得有点远,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听到人群惊呼,就看到那个许连城扯着她胳膊往外走,而她奋力挣扎。 冯唐他们没人敢劝,只有季温州在后面大喊,“连城,你要不要去医院?!” 许连城没理。 他有点为那个女孩的命运担心,毕竟许连城那种人,脾气不会好到哪里去。 以至于后来他破天荒的跟冯唐打听她是谁。 冯唐说,“许连城的金丝雀,刚养的。” 他听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觉得可惜,也觉得遗憾。 他没想过会再见她。 毕竟时间太久,而她应该早就有了新的生活,以至于那天睁开眼的时候,以为自己在做梦。 “桑晚。”他呢喃念了一句。 原来是叫桑晚。 看起来,她脾气没怎么变,还是一样的冷淡。 陈开低眉笑了笑。 出差回来 许连城是半个月后回来的。 桑晚放学回家,就发现客厅的行李箱,沙发上还有脱掉的外套与领带,茶几上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许姨说,他在楼上睡觉。 “好像累着了。”许姨说,“回来脸色不好。” 许连城脸色不好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好,未必是累。 桑晚说,“我去看看。” 卧室里面许连城在熟睡,他睡得很沉,桑晚走进去他也没有醒。这趟出差应该很累,许连城的眉宇间带着疲惫,嘴角甚至冒了个小小的痘。 桑晚转身又出了房间。 许姨已经做好了饭,问他,“连城醒了吗?” 桑晚摇头,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两三点,回来就上去睡觉了。”许姨说,“他电话没拿上去,一直响。” 话音一落,电话又响了。 许姨露出无奈表情,“你看-” 桑晚示意没事,走过去摸出他的手机,上面显示文白的名字。 桑晚按下了接听键。 “-三少-” “是我。”桑晚出声,“连城在睡觉。” 文白,“桑小姐。” “着急吗?我去喊他。” “那就不用了,等他醒了跟他说星城的投标价出来了,明天等他回公司开会。” 听到星城的名字,桑晚一怔,随后嗯,“好,知道了。” “那桑小姐再见。” 桑晚挂了电话。 后来桑晚也没再上楼,许姨做好了饭让她先吃,她也没动。 许姨走了后,她开了电视,就坐在了客厅,她在思考要怎么跟许连城提工作的事。 …… 许连城下楼的时候,桑晚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里面播着购物节目,餐桌上放着没动的晚餐。 他走过去关了电视,桑晚没醒,只是浮动很小的换了个动作,一缕头发粘在了脸颊。许连城手指伸过去,轻轻刮过她面孔,带了些轻浮的意思。 桑晚无知无觉,睡得很沉。 她少有这么深的睡眠,大约最近很累吧,许姨说她找到了新工作,最近早出晚归,应该比以前忙。 茶几上的礼物盒没有被打开。 她一直很守本分,不会随便去拆他带回来的东西,除非他开口或者交到她手里。 手机滴滴不停地有消息进来,许连城拿起手机坐在一边,是季温州发过来的消息,他跟上次那个女朋友分了手,为了庆祝单身,今晚在酒吧开单身派对,让许连城一起来。 许连城嗤了声。 季温州一年谈八百次恋爱,每次谈了要庆祝,分了也要庆祝,精力永远旺盛,许连城有时候会羡慕他这种不知疲倦的尝鲜。他没有这种余力,只跟桑晚一个人耗,就耗掉了他很多年的精力。 大约是他不回消息,季温州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许连城接了,“不去。”单刀直入。 季温州,“……你在美国乡下不无聊吗?就不想找点乐子吗?” 许连城,“你以为人人都像你。” “像我有什么不好。”季温州不以为然。 但许连城没有跟他多说,再次说了句没兴趣,挂了电话。 手机里还有文白发来的很多信息,许连城坐在沙发里,把信息逐一回复完毕,一抬头,发现桑晚正睁着眼。 “醒了?”他问。 桑晚坐起身,嗯了声。 “怎么不回房睡?” 桑晚,“没打算立刻睡觉,不小心睡着了。”说完又问他,“要吃饭吗?许姨留了饭。” 许连城点头,“好啊,吃。” 桑晚于是起身去热饭。 饭菜热好,两个人在餐桌坐下,悄无声息的动着筷子。 可能是又半个月没见,彼此之间有些陌生,而且许连城出差之前,两个人也算不上气氛和谐。 桑晚有些心不在焉。 许连城却好胃口,吃了一碗饭,又喝了一碗汤,桑晚见他很喜欢今天的鱼,就把鱼往他面前挪了挪。 许连城的筷子一顿,抬眸看她,漆黑的眼珠带了些考究与打量。 桑晚,“怎么了?” 许连城扯唇,“有话说?” 桑晚,“……” “想说什么就说。”许连城,“不然我会怀疑今天鱼里下毒了。”语气带了些调侃。 桑晚说,“我找了份新工作。” “许姨说了。”许连城随意道,“周一上的班?” “嗯。” “做什么?” 桑晚,“总助实习生助理。” 许连城就笑一声,至于是什么意思,桑晚没问,大概是觉得这个岗位很初级吧。 “哪家公司?” 桑晚没说话,筷子夹了两粒米,抬头看了他一眼。 许连城见此,开口,“要保密?” 桑晚,“不是。” “那在犹豫什么。”许连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你总不会想让别人来告诉我。” 他指的别人是文白,以前她的所有事,愿意告诉他或者不想告诉他的,他都有办法知道。 他并不太懂怎么去尊重对方,他也不觉得桑晚需要得到尊重。 总之他需要的信息,他都会让文白给他查清楚,从里到外,从过去到现在。 桑晚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点情绪,她突然不再想好好跟他交代自己。 她没那个义务。 于是她开口,语气很淡的问,“我去什么公司对你有影响?” 许连城挑眉,觉得她过于敏感,但是他们之间很多事的确不能深谈,谈多了会让彼此不舒服。 “你也可以不说。”许连城道,“桑晚,我没拿刀架着你脖子。” “你享有自由。”最后这句有些嘲讽。 桑晚不开口。 自由是她最没有的东西,但许连城不这样想,所以他们在这件事上的认知都达不到统一。 她放下筷子,抬头,“好。”她说,“我的确不想说。” 许连城起身,垂眉看了她两秒,桑晚说,“既然你说我享有自由,那我去哪儿工作,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说。” 许连城眼神有些冷,但是桑晚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半晌,他冷冷一笑,转身上楼。 桑晚没动,她坐在餐桌,脑袋里有片刻放空,很快身后传来脚步声,许连城下了楼。桑晚回头,许连城已经换了身衣服。 他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门口拉开门。 砰。 大门关上,楼下很快传来汽车启动声。 许连城走了,桑晚往后一靠,放松了身体。 陪老板吃饭 夜晚的风有些凉,许连城的车速很快,车窗又完全打开,将他的整个头发吹得很乱。 一路疾行,到了酒吧一条街。 他开了最拉风的跑车,刚停下,就有女生跟他搭讪,胳膊搭在他的车头,问他,“帅哥一个人?” 许连城单腿落地,坐在位子上扫了对方一眼,眼眸里带了些轻笑。 “发骚?”他语调低沉。 女生脸色一僵。 许连城,“发骚找别人去。” 说完他从车里出来,高大的身体很有压迫感,头也不回地进了面前的酒吧,引得女生在后面气得狠狠踢了一脚他的车。 “有什么了不起!” 酒吧里已经喝了半场,许连城穿过热舞的人群,一路上了二楼,进了包厢。包厢里倒是不吵,季温州在和人打桌球,旁边桌子上冯唐他们在打牌,身边坐着几个女生,其他人都是一个人,整体算是很私人的聚会。 见他进来,季温州从桌台下来,坐在他身边,“你不是说不来吗?” 许连城沉着脸,不发一言。 季温州小心觑他一眼,问,“生气了?” 许连城就冷笑了声。 季温州就懂了。 “家里过来的?”他给他倒了杯酒,许连城接过一口饮尽。 看来是了,大概率还是和桑晚有关,其实搁着季温州的想法,一个人让自己这么闹心,也不知道图什么,谈恋爱不就是为了图开心吗?要是天天生气,那干嘛还谈。 这话他之前跟许连城说过一次,许连城只回了他几个字,“老子愿意。” 那他就管不了。 许连城点了根烟,说,“玩去吧,不用管我。” “那哪儿行啊。”季温州说,“你来了我肯定得陪你,不然不够兄弟。” 说着自己也拿了杯酒,靠在了一边。 许连城默不作声喝了两杯,季温州怕他又醉,就挑了个话题,“你最近回家了没?” 许连城扭头看过来,“怎么?” 季温州,“也没什么,前几天我碰到了沁姐,她问我来着。” “问你什么?” “问我你跟那个小明星的事是不是真的?我说不是,你是帮别人照顾小情儿,哪知道那小明星看上了你,想投你的好。”季温州说,“我跟沁姐说,你没招三惹四。” 许连城没应声。 许家一向低调,家里屡出八卦绯闻的只有两个人,以前是他爹,现在是他。他爹的绯闻许沁问不着,但是他的事,有些什么风吹草动,他姐会跟他奶奶说一说。 家里上次提到他结婚的事,现在许沁又关心他这些八卦,也许他奶奶的确是着急了。 许连城有些烦闷,扯开领带,一仰头又干了一杯。 季文洲说,“慢点。”又说,“我看沁姐那意思,是想让你把外面的关系都断了。”顿了顿,问,“那桑晚是不是也包含在内?” 许连城看他,“你觉得呢?” 季温州,“……是的吧。” “是。”许连城,“而且还是最想我断掉的。” “那你怎么想?” 许连城淡淡,“她们想她们的,我做我的。”他靠在沙发上,目光望着面前的酒杯,语气有些肆虐的狠意,喃喃道,“没道理都按照她想的走。” 季温州没开口,他觉得许连城嘴巴里的这个‘她’,应该不是许沁。 …… 桑晚今天只有半天班。 她上午有课,到公司的时候是中午,正是饭点,她刚把包放下,陈开从办公室出来。 “陈总。”她起身。 陈开脚步一顿。 桑晚,“陈总要吃午饭吗?我去买。” “不用。”陈开见她额头有些许汗珠,气息也不是很均匀,开口,“刚来?” “嗯。” 陈开,“吃饭了吗?” 桑晚,“早饭吃得多,午饭晚一点再吃。” 陈开就笑了笑,“那就一起吧。” 桑晚迟疑,陈开已经先一步往前走,桑晚只好跟上去。 她本来以为,陈开说的吃饭就是在楼下餐厅随便对付一口,但电梯一路下行,到了负一,陈开直接上了车,然后示意她上来。桑晚在坐副驾和后座之间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坐进了副驾。 陈开,“有忌口吗?” “没有。” “那我选地方,没问题吧?” “都可以。” 陈开侧头看了她一眼,她话不多,跟他仅有的交谈只局限上下级,除此之外的谈话几乎没有。 她对人距离感很重。 陈开并不意外,毕竟初次见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她的性格。 相反,他会觉得有些有趣。 可能这种情形并不常见,毕竟陈家也算禹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他从小身边不乏讨好的人,就算在外读书的几年,脱离了家世的光环,也有许多人喜欢他。 但桑晚却像对这些视而不见。 他听闻过她跟许连城的事,别人叫她‘野雀’,陈开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也不想别人这样叫她。 他觉得她不是别人口中那样的女孩,她像个迷,有许多解释不通又不符合情理的地方。 而他有种要弄清楚的冲动。 ……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私厨,地方并不大,但是餐厅里面是很漂亮的中式建筑,窗户是卷帘拉起来,坐在位子上能看到回廊,清雅又安静。 陈开应该是常客,店员没有问就直接带他进了一间包厢。 坐下后,陈开将菜单递给她,“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桑晚推了回去,“我没来过,陈总您点就可以了。” 陈开没勉强,点了几个清淡的菜,问她,“可以吗?” 桑晚点头。 陈开就一笑,有些无奈,“你不用这么拘谨。” 桑晚并不觉得自己拘谨,她只是不习惯,不习惯跟上司共进午餐,也不习惯跟一个陌生人这样面对面。 但她想这是难免的,所以尽量让自己适应。 陈开说,“你是本地人吗?” 桑晚不想多谈自己的私事,嗓子里唔了声,模棱两可,端起茶杯将脸转向窗外。 陈开便没有再继续,只是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 她真的很难接近,如果不是恰好进了他的公司,他们要是在外面碰到,她也许不会跟他说一句话。 想到这,他没有再不识趣地问她一些私人问题,正好菜也陆续上桌,他体贴地给她介绍菜肴。 桑晚并没有什么好胃口,但还是应景地吃了一些。 陈开,“不合口味?” “不是。”桑晚抽纸擦了擦,“不太饿。” 陈开也不再劝,也放了筷子,他正在想要怎么开口,突然听到对面的桑晚问,“陈总今天是有话问我?” 用的疑问句,却是肯定的口气。 陈开抬眼看她。 桑晚并不回避他的视线。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陈开有些欲言又止,而桑晚很冷淡。 偶遇 桑晚觉得陈开对她总有种探究的神色,虽然她并不知道这种探究的来源是什么。 但让人感觉不舒服。 而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想。 今天陈开请她吃饭,不谈工作,反而闲谈,桑晚就问了。 陈开闻言浅笑,“为什么这么问?” 桑晚,“Wendy姐说你不跟下属走得太近,但是今天您单独请我吃饭,所以我想陈总您是有话说。” 陈开觉得桑晚很聪明,她一句话说了好几层意思。 陈开张了张嘴,却说,“能商量一件事吗?” “嗯?” “别叫‘您’可以吗?这让我觉得自己很老。” 桑晚,“……” 陈开露出笑意。 桑晚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走吧。”他起身捞起外套。 桑晚知道这个话题到此为止,陈开委婉地拒绝了回答,也不好再追问,便提上包跟在他身后离开。 两个人刚走到包厢,就看到迎面走过来四五个人,当中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性,正侧头跟身边的人说话,那人穿一身黑色西装,肩宽腿长,气质外露,眉目带着她熟悉的放肆。 是许连城。 桑晚脚步一顿,心中惊惧。 她没想到会碰到许连城,而在这种情况下碰到他,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她不自觉越走越慢,甚至想跟陈开说要去洗手间,但是来不及了。 许连城已经看到了她。 他的表情瞬间从轻松惬意变成了寒冷冰封,犹如暴风雪的前兆,但是他没发作,甚至没有过度的表情。 彼此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面对面停下。 都是熟人。 陈开笑着伸手,“胡总。” 胡总伸手回握,“是陈开啊,好久不见,你爸爸怎么样?” “我爸爸挺好的,他还一直说有空约你打球。” 胡总,“好啊,我一直说要约他出来,但是他总给我找理由推脱,是存心不给我面子。” “哪里,下次您找我,我陪您。” “那说好了。”胡总哈哈大笑,又想起来身边的人,说,“这位你还不认识吧,这是-” “许总。”陈开笑着说,“胡总,我跟许总认识。” “认识?”胡总也不意外,都是禹城一个圈子,认识也正常,说,“认识就更好了,不用我多此一举再介绍了。” 陈开,“我跟许总也是熟人。”顿了顿,看向许连城问,“是吧,许总。” 许连城,“陈总说笑了,我们并不熟。” 陈开…… 许连城并不管他什么表情,他目光从桑晚脸上掠过,见她一脸紧张,很轻的笑了声,对着陈开道,“陈总挺有闲的,工作时间还有闲情出来约会。” 陈开,“人总要吃饭嘛。” “也是。”许连城,“饱暖思淫欲,吃饱了才有心情想东想西。” “许总客气了,我自然比不上许总您。” “怎么会,我就是个混吃等吃的混球,比不上陈总能力卓越。” 陈开,“许总这么说,像是对我不满。”他说,“还是因为上次那个招标案?许总是怪我。” 许连城淡淡,“认赌服输,我没那么输不起。” 是吗? 如果是,现在在这阴阳怪气的又为了什么。 陈开瞥了眼旁边的桑晚,桑晚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参与他们的谈话。 他说,“那胡总,陈总,你们慢用,我有事先走了。” “慢走。”胡总跟他点了点头。 陈开带着桑晚离开,错身而过的瞬间,许连城的手动了动,没有冲动地牵住她的手腕。 他想的。 可他更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桑晚为什么跟陈开在一起?桑晚的社交圈他都知道,唯一不明的就是这一周她开始上班,那么她是去了星城上班? 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超出了他的忍耐度。 桑晚真的越来越会给他寻不痛快。 他面色没什么变化,但是文白知道他现在快气疯了,他庆幸今天他们是出来吃饭的,还有个胡总在这,否则今天许连城大概会把陈开暴打一顿。 回去的路上,桑晚照旧坐在副驾。 陈开扭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比刚刚来的时候还要沉默,隐约有种不安。 所以,她跟许连城还在一起? 陈开说,“刚刚的许总许连城,跟我们公司有业务上的冲突。” 桑晚,“看得出来。” “看出来什么?”陈开玩笑。 桑晚看他,“他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他。” 陈开,“……” 他含蓄地笑了笑,没接桑晚这句话,等过了一个路口,才继续道,“我跟他的确处不来。” 桑晚随意嗯了一声,当作知道了。 偏偏陈开又问,“你觉得呢?你对他怎么看?” 桑晚眉头皱了皱,陈开说,“可能以后工作场合,我们跟他会经常碰到。” 桑晚,“如果只是工作场合碰到,那其实我不需要对他有任何看法。” 她说,“这应该是陈总和他之间的事。” 陈开挑眉,无话可说。 他没再继续,听得出来桑晚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而他也不想让她多想。 两个人到了公司,桑晚回到了座位,摊开掌心,才发现手心是湿的,这一路她一直握着拳头。 无论怎么说不紧张,但她知道今天这事触怒了许连城的底线。 她掏出手机,界面干干净净,并没有许连城的信息。 一瞬间,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忧。 整个下午她心不在焉,人还在座位,但是心像在别处,至于想了什么,她其实没具体的印象。 当了傍晚五点,外面开始下雨,桑晚往窗外看了一眼,城市被笼罩在一片黑色的雨幕。 办公室的人陆续离开,陈开的办公室一直关着没打开,桑晚提起包,跟Wendy说再见。 “路上小心。”Wendy随意挥了挥手。 桑晚,“嗯。” 她今天开了车,电梯直达负一,到了自己的车旁,她刚掏出钥匙,对面有辆车突然滴滴两声。 她扭过头去,见到了熟悉的车牌。 负一比较暗,看不清驾驶座上的人,桑晚抿了抿唇,走了过去。 拉开后座的车门,文白从驾驶座回头,“桑小姐。” 桑晚动了动唇,没说话,坐了上去。 很快,车子驶出停车场,进入雨幕里。 讨好 车子一路疾行,外面雨声不停。 车厢里没有人说话,桑晚侧头望着外面,雨水将天色压得越来越暗,像多年前的第一次,她也是坐上了这辆车,然后到达酒店。 而这次等待的又是什么?她不知道。 文白从后车镜里看了她好几次,无从看出她的心思。 想到下午许连城的反应,文白有些担心,但是又谨慎的不多一句嘴。 到了家门口,桑晚推开车门,文白开口唤住她,“桑小姐。” 桑晚回头。 文白,“三少不太高兴。” “所以他会杀了我吗?”桑晚问。 文白,“……” 桑晚转身上了台阶。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许连城坐在沙发里,身影埋在昏暗的那面,看不到他的表情。桑晚站在门口,只能看到他手腕上的手表发着冷冽的光,以及手指尖的香烟燃烧着火星。 桑晚慢慢走过去。 眼睛适应了光线,也逐渐看清了沙发上人的神色,许连城翘着腿一派安然的模样,神色甚至称得上愉快,嘴角带着浅笑。 桑晚条件反射地停了下来。 “怎么?”许连城开口,语调调侃。 桑晚有些忐忑,她料想的许连城应该大发雷霆,但是他没有,她反而不安。 “你-” “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桑晚问。 许连城笑了笑,他吸了口烟,随之将烟蒂按在了旁边的沙发扶手,啪一声,按亮了客厅的灯。 桑晚不自觉抬手挡了下眼睛。 两个人此时才算是坦诚相见。 许连城还穿着白天的那套西装,甚至连外套都没脱,沙发扶手上的那个烟头像个丑陋的疤,显示着他的心情并不如他看上去那么无碍。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问我的行踪。”许连城说。 桑晚没有说话,她太知道许连城的脾性,以前他说这种话她会觉得自尊心受损,而接受了她只是他的附属之后,这些话已经不会伤害到她。 她说,“我可以解释。”是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许连城莞尔,看着她,反问,“解释什么?” 桑晚抿唇,没有开口,有些话不必说得那么明白。 许连城微笑,“星城开的薪酬高吗?” 桑晚还是不说话。 许连城起了身,走到她身边,抬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桑晚,我在问你问题,星城给你开的薪酬高吗?” “不高。”桑晚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许连城就点了点头,凑近一点,呼吸几乎扑打在她的脸颊,“那么,你是为了什么,要去给陈开打工?” 桑晚,“我不知道。”她说,“连城,我不是故意的,我去的时候并不知道陈开和你的关系。” “那就是现在知道了。”许连城好脾气,“桑晚,那你打算怎么做?” 桑晚不说话。 她的眼睛看着他,能清楚看清他瞳孔里的自己,她清楚地知道他的意思,他在等她亲口说出辞职离开,心甘情愿。 毫无怨言。 她抿紧了唇,垂下了眼睛。 许连城挑眉,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语气听不出喜怒,“辞职,我会给你安排工作。” “桑晚,我的耐心有限,以后不要再擅作主张。” 他说完松开手,罕见的没有发火,而是越过她走上楼。 桑晚扶着沙发稳住身体,许连城这么轻飘飘的就算了她应该感激,但是她生不出感激的心。 她的生活行为要被别人左右,她还要对施暴者心存感恩,也太可笑了。 “我不愿意。”她突然出声,回头看他,“连城,我不想辞职。” 许连城的脚步一顿,从楼梯上转身看她。 桑晚表情倔强,“你说过的,我享有自由,那么在哪儿工作,给谁打工,也是我的自由。” “你答应过我,不干涉我的工作。” 许连城沉默地看着她,眼睛里潜藏着风暴。 桑晚却像是看不懂,也看不见,她站起身,将后背挺得笔直,“三少总不会要说话不算话。” 许连城神色变冷,一瞬间脸颊收紧。 桑晚总是知道要如何踩到他的痛点。 他这人也许有千万种缺点,但至少有一个优点,就是他说过的话总是算话。 就算偶尔也有后悔的时候,但他的骄傲也不许他向谁道歉。 就像这么多年,他始终不会承认,也许当初用强迫的手段将她留在身边是错的,但他那只是一闪而过的一丝情绪,他永不会承认他错了。 他只会觉得是桑晚不识好歹,就像现在。 他从楼梯上走下,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桑晚不自觉后退,最终被逼到沙发,再无可退。 “你故意激我。”许连城望着她,语气温柔,“桑晚,你真的确定要激怒我?” 桑晚的手死死地抓住沙发扶手,她让自己不要退缩,“我只是在让你信守承诺。” “不遵守又怎样?”许连城轻笑,“桑晚,你能怎么样?” 桑晚紧紧抿住了唇,她的确不能怎么样,但是她也能让别人不痛快。 “许连城,别逼我!” “逼你?”许连城的语气一瞬间转阴,他凑近她,语气毫无波澜,“桑晚,如果我非要逼你,你能怎么样?” 桑晚看着眼前的这张脸。 很多年来,他始终没怎么变,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冷酷的话。 但是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跟他硬碰硬的女孩。 她抬手解开了衣服的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与光滑的肩膀,她踮起脚伸手抱住了他的肩,感受到他的僵硬。 “许连城,那我跟你换。”她语气毫无情绪,在他耳边开口,“我伺候你,换继续在星城上班,可以吗?” 许连城许久没说话,也没动,桑晚并不催促,直到腰被一只手搂住,许连城的声音带着轻慢,“伺候?” “嗯。” “你懂什么叫伺候吗?” 桑晚,“三少想我怎么伺候?” 许连城笑出声,将她从自己肩膀扒拉下来,脸抵在她面前,“我想怎么样都可以,嗯?” 桑晚,“你不敢?” 许连城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他英俊的眉眼沾染了寒气,语气却仍旧是漫不经心的。 “好啊。”他开口,手指拂过她的脸颊,留下一点点痒,“桑晚,你试试。” “取悦我,我会给你自由。” 多年前她不曾做过的事,今夜他要她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