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糖撞酒[破镜重圆]》
1. 婚礼
江都郊区有一寺庙,已有千年历史,求姻缘百求百灵。
沈乐在网上刷到,非要拽上姜以棠去求姻缘。
姜以棠不乐意。
“女明星,你就不怕今天被拍,明天就舆论发酵,说你档期空闲,人也寂寞?”
电话那端,沈乐大大咧咧,“又不是替我求,替你求。”
在沈乐的坚持,姜以棠下败下阵来。
一个晴朗的工作日,女明星沈乐口罩、墨镜全副武装,两人爬山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寺庙前。
人也很多,香火很旺。
“好好许愿,心诚则灵。”
沈乐像个老母亲一样叮嘱。
“好啊。”姜以棠看似乖巧。
面对管姻缘的菩萨,她认认真真。
“请继续赐予我美好单身生活。”
面对送子观音,姜以棠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声音虔诚。
“信女愿一生吃肉,只求升职加薪,买房买车。”
路人投来疑惑的视线。
在庙里,沈乐不好发作。等姜以棠磕了三个头,终于忍无可忍,捂着她嘴拽她出去。
怎么能在佛像前胡言乱语?
“姐,这是送子观音!”
“我知道啊,”姜以棠拍了拍沈乐,“孩子是‘子’,房子和车子怎么不算是‘子’?。”
“都送子了,送送车子和房子怎么了?”
沈乐跟在姜以棠身后,翻了个白眼。
“歪理!”她蹦了几个台阶来到姜以棠身边。
“你真的铁了心要单身一辈子了?任何姻缘和红尘牵绊都入不了你的眼?”
“对,”见沈乐把脸凑到了自己脑袋旁边,墨镜后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自己,姜以棠好笑地戳着她额头让她离自己远一些。
“现在我心如止水,只想顺利升职,当上部门主管,早早买上房子,远离骚扰我的邻居。”
两人是高中的同学兼朋友,大学又都在江都,工作后就更加熟络和亲密。
只是姜以棠高中时就知道,除了自己是凭借成绩全额奖学金保送进那所高中外,其他同学都是非富即贵。
艺术生沈乐更是家境不凡,样貌也无可挑剔,大学时就签了经纪公司,家里投资了几部电视剧给她演,现在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女明星了。
姜以棠心里倒没什么不平衡,是真心替沈乐开心。
姜以棠从江都大学毕业,进恒辉集团工作,能力出众让她在工作上还算顺风顺水,只是没什么背景的她在每次晋升上总是如临大敌。
今年已经25岁,既然恋爱和家庭上是一片空白,事业上总得有些成就吧。
“心如止水?”沈乐咂咂嘴,“下个月刘芮茜就要结婚了,应该也邀请了你?高中的时候她和你最不对付,看到人家家庭事业双丰收,你就不羡慕?”
“人各有命,羡慕什么?”
“那……”走到车前的沈乐拉开门坐了进去,拖长尾音卖了个关子,“她婚礼上你碰到他,也依然心如止水吗?”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他”是谁。
助理替沈乐关上车门,她摇下窗子看向车外的姜以棠,透过墨镜似乎想要把姜以棠的表情看个清楚。
姜以棠却笑了笑,冲她摆了摆手,“他不会来的。”
程时北那样淡漠疏离的人,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情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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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乐离开后,姜以棠坐地铁回家,回家后还要参加一个线上会议。
然而或许是冒犯了菩萨,到家门口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
钥匙放在昨天穿的大衣外套口袋里,没拿出来。
她叹了口气。
不过老式小区有一个好——小广告很多。
看着门上密密麻麻贴着的开锁广告,姜以棠咬咬牙,拨了过去。
“三百?叔叔,我这儿就是个普通门锁,也不是电子锁啊……算了我再找找。”
“三百二?不是,刚才我拨的另一家才三百呢?喂!”
对面传来嘟嘟的声音。
“我知道,阿姨,现在这个点是有点晚了,但也不才刚吃晚饭吗?两百八有点太贵了呀!”
姜以棠连着打了几通电话,心如死灰。
晚上开锁一个比一个贵,就咬定人不能不回家睡觉。
姜以棠看着还没拨的最后两个小广告,突然灵光一闪,心生一计。
电话接通,姜以棠率先开口。
“喂,师傅,两百开锁不?刚才有个阿姨给我报价一百八,但是离得有点远,我看你的地址要近一些,问问你。”
“哪一家报一百八?”
姜以棠想了想,念了最后那张小广告的名字。
“叫‘急速开锁’。”
对面突然“嘿嘿”笑了两声,“小姑娘,诈我呢?那家是我老伴的店。”
姜以棠愣住,抬头一看,她现在打的这家店叫作“飞速开锁”。
姜以棠:“……”
怎么还是情侣店名?
姜以棠叹了口气,正想继续问报价,就听见对方笑了笑。
“算了,我看你那个地址离我挺近,你这姑娘也真有意思,两百块就两百块吧。”
姜以棠喜出望外,一边报上自己的楼栋信息,一边感叹真是人间有大爱,世间有真情。
估摸着还要个十多分钟,她干脆席地而坐,在楼梯上刷视频打发时间。
楼道上很安静,这样的安静让任何一点动静都被放大。
比如说邻居的开门声。
邻居大着肚子,头发稀疏,身上带着酒味,见她坐在楼道旁,也厚着脸坐到她旁边。
又来了。
姜以棠面无表情地把视频点了暂停。
“小姐姐,”他说话的时候打了个酒嗝,熏得姜以棠有些想吐,“多少钱一晚呐?”
一天没见,骚扰人的水平更上一层楼。
姜以棠忍着恶心不说话,退出看视频的娱乐界面,点开电话。
然后当着男人的面,干脆利落地摁了个“110”。
男人酒醒了些,有些难以置信地指了指她手机,“你在干嘛?”
姜以棠拨出去的一瞬间抬头看向男人,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我以为你认识数字。”
“报警啊,看不出来么?”
男人立马清醒过来起身,对着姜以棠骂骂咧咧几句,转身“砰——”地一声关上门。
租的这套房子是当时的待拆房,由于钉子户太多,要的赔偿金太高,最后没有谈妥。
一室一厅,面积小,好在离地铁站近,租金也便宜,只是邻居的素质也不太高,她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骚扰。
十分钟后,开锁师傅来了。等开了门,姜以棠赶紧加入线上会议。
这是她做的有关云南咖啡的推广,方案开始实施后,反响不错,对方要求进一步加深合作。
姜以棠预判了对方提出的很多要求,逐一给出应对方案。
她的专业性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这场会议开了很久,等会议结束,已经十点,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洗澡回到床上。
脑袋很沉却睡不着。她想起今天沈乐说的话,想起了程时北。
自己现在能直面这样的骚扰,一部分来源于生活的蹉跎,还有一部分或许就是受了程时北的影响。
毕竟跟他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在一起,无论谁都会变得勇敢一些。
“咚、咚咚——”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最开始敲得还算礼貌,估计是讲究先礼后兵,到后面已经变成砸门的动静,还伴随着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姜以棠心里有些发毛,拿起床头长期备着的防狼喷雾,门外的声音持续几分钟却后消失了。
接着就是邻居房门关上的声音。
不用想也知道是今天下午隔壁的醉汉。
姜以棠睡不着了,捞起手机一看已经深夜,干脆点进之前加的租房中介,浏览起租房信息。
原本想等人事调动出来,再重新租房子,现在看来不找也不行了。
浏览到一间位置和户型都绝佳的房子,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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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配置也高,算她这个区数一数二的好楼盘,只是价格上实在让她有些肉疼。
但深夜容易冲动,在听到隔壁传来醉酒男人的歌声时,姜以棠没忍住交了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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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寺庙那天,沈乐被狗仔扒了出来,po出照片在网络上,引起一轮热议。
【当红女星去寺庙求姻缘】的八卦话题总是能吸引不少讨论。
但姜以棠每天三天一线混迹在工位和家,知道这件事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还是在刘芮茜的婚礼上。
刘芮茜的婚礼规格很高,包下了江都最大的私人宴会厅,据说和某个当红影星用的是同一个婚宴公司,未婚夫是某个财团的富二代。
“哟,这不是我们高中时的‘学神’姜以棠嘛。”
还没走近,刘芮茜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纯洁神圣的白色婚纱也掩盖不了脸上的幸灾乐祸和趾高气扬。
姜以棠无意搭腔,只把红包递过去,“新婚快乐。”
下一秒,刘芮茜的眼睛也看向姜以棠身后,亮了起来。
“时北!”她与姜以棠擦肩而过,提着裙摆亲自上前迎接,“你不是说公司在忙,没时间来吗,你能来我好开心。”
闻言,姜以棠动作一顿,时北?
男人嗓音低沉磁性听不出情绪起伏,伸手淡淡回握,“新婚快乐,应该的。”
说完,他从姜以棠身边擦肩而过,身上带着一股凛冽的雪松男香味道。
刘芮茜和她的未婚夫引路带他进去,他穿了一身裁剪精良的冷调灰色西装,贵气十足,也衬得气质更加冷淡和难以接近。
沈乐偷偷打量着姜以棠的神色,走到她身边压着声音,半是关切半是调侃,“七年没见,见了心如止水,哈?”
姜以棠状似漫不经心地理了理额前根本不存在的碎发,“走吧,我们也进去。”
“真心如止水?”
姜以棠有些哭笑不得,“你也说了都七年了。哪怕是养个孩子也从ABC会算一次函数了,我一个成年人怎么会还停留在过去?”
宴会厅里,歌舞声悠扬。
程时北从高中起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其他人让开中间位置给他。
“好久不见,难得在这种老同学齐聚的场合看到程哥!”
“毕业后这么多年,每次同学聚会你都没来过,今天非得把你灌醉不可。”
程时北的冷漠和疏离倒也不在于不理人,而是他跟别人说话时都带着一种懒得废话的漫不经心感。
比如这时,身边的人叽叽喳喳说了一堆场面话和客套话,而他坐下后只淡淡开口。
“平时比较忙。”
一通寒暄,没人注意到进场的姜以棠和沈乐坐在了角落。
中间位置离角落十万八千里远,全偏偏是正对着。
她低头翻看手机消息,装起了高中时的小透明。
开宴后,刘芮茜却没想过让她好过,在“恭喜”中,她第一次举杯就把话题引到了沈乐和姜以棠身上。
“其实我也不算我们同学中间结婚早的啦,只是刚好呢遇到了对的人,我老公就非我不可,追我的时候又是买包又是买车买花的,我说这就是直男式的送礼……”
表面讲爱情故事,暗中炫耀的同时,刘芮茜还刻意露出无名指带着的大鸽子蛋。
姜以棠的手机这时候震动一下,她拿起来一看,发现沈乐给她发了个“翻白眼”的emoji吐槽。
“哎呀但我说了他也不听,这不,前几天求婚包了几栋楼做灯光秀,又是无人机表演的,我说画这个闲钱干什么……”
姜以棠笑笑,顺手就打了个【谁问你了】回复沈乐。
偏偏这时候看见姜以棠没什么反应,刘芮茜捏着嗓子矫揉造作地叫了一声“以棠”。
姜以棠像是被抓包一样吓了一跳,忙起身拿着杯子跟刘芮茜碰杯。
然而一开口,原本要说的“新婚快乐”在嘴边没转出来,脱口的第一句:
“谁问你了?”
2. 难堪
沈乐:“……”
在座的所有人:“……”
程时北的视线似乎也短暂落到自己身上,很快就移开。
刘芮茜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姜以棠硬着头皮,拐了个弯。
“有谁问了你……怎么像你一样找个这么爱你的老公吗?真是太幸福了。”
语气夸张得像美国电影的中文配音。
但刘芮茜满意了。
“其实也还好吧,只是我觉得应该要门当户对,从门当户对的里面找一个爱你的就行,要求呀,别太高了。”
翻译过来就是——你别想着能像我一样找一个这么优秀的老公,找个跟你一样普通的就行了。
话语中的傲慢和轻视显而易见,但没人会这个时候站出来帮姜以棠说话。
沈乐瞥了程时北一眼。
后者坐着晃了晃酒杯,依旧是漫不经心地模样。
沈乐突然有点替姜以棠难受。
端着杯子起身,替她解围。
“我也特别羡慕呢,新婚快乐呀茜茜。”
围没解到,刘芮茜看到沈乐,却想起前几天的热搜。
“对了,以棠你怎么还和沈乐去寺庙里求姻缘?你要是想谈恋爱可以跟我说,我给你介绍呀!”
“也是,像以棠这样的乖乖女,就没谈过恋爱。”
姜以棠愣了一秒,她愣住是因为她没想到沈乐去寺庙被爆了出来,而这一秒落在别人眼里,更像是心思被戳穿之后的尴尬。
所有人都喜欢看乐子,无数道视线落在姜以棠脸上。
“我……”
而就在她犹豫的几秒里,忽然有人开口,声音清晰却又冷淡。
“她谈过恋爱。”
全场愣住,开口的是一直惜字如金的程时北。
刘芮茜没想到程时北会拆台,脸上挂不住,语气酸溜溜。
“我倒不知道,时北你还挺了解以棠,你们应该不熟悉吧?”
程时北抬头却不看刘芮茜,视线直直落在姜以棠身上。
“不是吗?”
轻飘飘的几个字,让姜以棠心里一跳。
那段过去鲜为人知。
她脑袋里只浮现出几个字:程时北是疯了吗?
他想让她怎么回答?
他要让她回答是,然后让所有人逼问是和谁,或者是怎样的一段过去吗?
如果她回答不是,那所有的人会转而问他,到时候他又会说出怎样的话?
她了解程时北。
这句话不是在向她求证,更像是在逼她承认他们有一段过去。
但两人明明已经断了联系七年,这时候为什么要说这番话?
为了让她难堪么?
姜以棠心里翻江倒海,桌上另一个女生突然一拍脑袋。
“哦对!我也记得以棠在谈恋爱呀,之前在朋友圈发过!”
女同学说的是章跃,今年情人节她在朋友圈里发过两人的合照。
但两人早就分手了。
沈乐也知道,但这时拆穿两人分手,无异于是拆姜以棠的台。
沈乐亲昵揽住姜以棠的肩膀。
“是呀,以棠现在正在恋爱呢,上次那个寺庙你们也看见啦,她是陪我去的。”
拿前男友来挡初恋,姜以棠觉得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了,却只能勉强笑着回应。
“对,我之前有在朋友圈发过我男友。”
那女生又补了一句,“我记得看合照你男友还挺高,有一米八几吧?”
姜以棠笑起时眼睛像两轮弯月,倒真像在热恋中,“一米八四。”
周围人客套地称赞了几句她爱情甜蜜,只有程时北坐在姜以棠对面,蓦地勾唇嘲讽一笑。
“程哥,你怎么知道姜以棠在谈恋爱呀?”
程时北放下手中的茶杯,言简意赅,“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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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时北没坐多久就礼貌告辞,驾车离开。外面下起小雨,片刻后雨势转大,砸在前挡风玻璃上,快速晕开。
黑色的奥迪rs7上了高架,有电话打进来。
程时北打开雨刷,刚一接通许昊就直嚷嚷。
“不是,大哥你真去刘芮茜婚礼了?姜以棠呢,也去了?”
握着方向盘一脚踩到快车道,言简意赅,“去了。”
“还念念不忘呢?”
程时北答非所问。
“家里跟刘芮茜未婚夫有些往来,礼节而已。”
“不是为了姜以棠去的?”
嗅到八卦的气息,许昊像捕兔的狼一样嗅觉敏锐。
“那为什么前几天还说着不去婚礼,看到了热搜上姜糖和沈乐一起出现,就收了人家婚礼请柬?”
“恰好碰到。”
没等许昊骂他嘴硬,程时北就干脆利落挂断电话。
下了高架,低调的黑色奥迪缓缓驶入江都最老派豪华的地界。上世纪老派洋房矗立在两边,时不时能看到政府立着的“保护建筑”标识。
程老念旧,不愿搬出当年的老洋房,老宅附近有不少的名人故居现如今已经变成了旅游景点,每天都有远道而来的游客拍照留恋,老宅外墙已经成了打卡景点。
因此程时北很少回去,毕竟每次回去都要经历众目睽睽之下驶进人文景点的尴尬。
前不久甚至还被游客po到了网上,透过车窗模糊可见男人清晰的下颌线与性感的喉结,不少网友想要扒出他的个人信息。
#从老洋房里出来的顶级贵少爷公子哥
那个tag下的每一句话都尬得程时北满脸黑线。
他提前把车窗升了上去,管家打开门,车驶进去将游客的喧嚣和吵闹阻挡在外。
“老先生在茶室等您。”
程时北的爷爷是个妙人,舍不得老宅这个老派洋房,却在花园和屋内采用了中式的装扮,进去之后完全猜不到房子外面会是法国文艺复兴时的建筑风格。
当年程老把房子修整成这般不伦不类时,众儿子都反对,但他谁的话都不听,就非得弄个中西合璧。
“来了,坐吧。”
茶室熏着香,沉香怡人,程老坐在茶桌后点茶。程时北把大衣外套递给一旁的管家,洗净双手才进来。
“你舅舅让我劝劝你,希望你能放弃自己手上的茶业公司,去他集团里帮他打理,最近集团不太平,他能直接给你副总的位置,你怎么考虑?”
程时北斟酌片刻,“爷爷,你是想劝我,还是只是替舅舅传达?”
听到这话,程老笑了笑。
他这个孙子虽然看上去对一切都满不在乎,但心里跟明镜一样,样样都参得门儿清。
程时北想,如果爷爷真是真心替舅舅当说客的,便不会一来就直截了当说明来意,更不会选在老宅的茶室里。
“他跟我提了这件事,我还是得替他传达到的。”
程时北起身接过程老递来的茶,“那麻烦爷爷再替我传达舅舅,我不愿意去。”
程老点点头,不再说话。
差不多坐了一会儿,程时北便起身告辞。
一旁的管家支支吾吾,“老先生,真不再劝劝?顺隆集团那边最近确实吃得紧,几个大股东一倒,还是得有人去帮忙打点着些的。”
“劝什么?当年他父母都拿他没办法,我又能拿他怎么办?”
“况且,程家里,我总觉得时北是最像我的。”
“既然如此,劝也没用。”
驾车经过江都商圈时,程时北无意瞥到一旁便利店一闪而过的身影有些熟悉。没等他确认,人影就消失在人群里。
心里莫名有些烦闷,他把车停在路边,想要拿根烟出来抽,一摸却摸了个空。
买的那包烟在去婚礼前已经抽掉了。
程时北不想下去买烟,脑海里却又浮现出今天婚礼上的场景。
特别是姜以棠说自己有个一米八四男朋友的事情。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扔在嘴里不满地咬成了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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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以为你们见面能碰出些火花,没想到是真结束了。”
保姆车上,沈乐侧身蜷在座位上,面对一旁的姜以棠吐槽。
“而且刚才刘芮茜说话那么难听,他居然都不帮你说几句。”
姜以棠笑笑。
“前任见面,不给对方使绊子都算好的了,还指望对方以德报怨来帮我说话?你当是你手上拿着的偶像剧剧本呢?”
被调侃的沈乐顺手抄起抱枕砸过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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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一会儿又小心翼翼看她的神色。
“重见前男友,要不去酒吧喝一杯?”
“不要,要回公司加班。”
“你这么爱工作,干脆跟工作过一辈子算了。”
姜以棠认真纠正,“我不是爱工作,我是爱钱,我可以跟钱过一辈子。”
“况且你跟我去酒吧,到时候上热搜的可不是我因为重见前男友买醉,而是你沈乐深夜酒吧买醉疑似失恋了。”
“甚至还可以和前几天的热搜连起来……”
空档期寂寞的女明星,先去寺庙求姻缘,最后没求来正缘深夜买醉。
想到这个,沈乐一个头两个大,不再坚持。
“不过就算是为了钱,你这也太拼了,从高中到现在我感觉你就没变过,用现在的话来说,你就是卷王,”快到姜以棠公司,沈乐从车载冰箱里掏了瓶咖啡扔给姜以棠。
“刘芮茜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除了家里有点底子把她托起来外,她别的什么都不如你。”
“别让自己太累了。”
姜以棠心里暖暖的,俏皮眨眨眼睛,敬礼表示收到。
“谨遵大明星教诲。”
下车时,沈乐叫住姜以棠,“还有你搬去你新家之后,记得请我去暖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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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都工作的第四年,姜以棠已经学会面对任何意外都能快速消化,然后重新投入三点一线的生活。
和程时北重逢似乎跟六年里遇到的任何一个意外没什么区别。她很快把这件事放进了回忆角落,投入到升职和搬家的准备中。
搬家那天她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这层楼四个住户,两套的门都是一样的深黑色。
原本是很低调的颜色,但偏偏门框边缘处有一层镀金,镀金处还有细纹雕刻,两者相称后,原本的低调感全然无存。
姜以棠暗暗吐槽:骚包。
但还没等把东西收拾完,姜以棠就接到了自己升职黄了的消息。
匆忙赶回办公室,姜以棠平复了心情才推开经理的门。
“王经理,我觉得我需要一个解释。”
她手上几个项目都是主管级的,先让她干了事,又不升职涨工资,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王经理坐在电脑前头也没抬。
““姜以棠,这是公司总部的决定,总公司任命一个部门主管,应该不需要向你报备吧?”
说完,不忘了继续画饼。
“你的营销策划做的很不错,但在其他方面你的能力有所欠缺,在人际和沟通合作方面需要再锻炼。”
“自己手上本分工作做好,放心,下一次我一定会优先推荐你。”
这饼一点也不好吃,可姜以棠还得笑着道谢。
新上任的主管是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本科生,没资历没经验,是父母送进来镀金的。
只是姜以棠恰好运气不好,挡在了人家镀金路前。
同事为她打抱不平,姜以棠却只是笑笑,然后继续交接手上的工作。
等忙完这一切,外面的天又黑了。同事都去了新主管的接风宴,沈乐又在参加品牌活动走不开,姜以棠没心情吃晚饭,干脆去附近找了个酒吧,独自喝了闷酒。
后来还是另一个同事不放心她,打车把她送到了小区楼下,才放心离开。
姜以棠刷开门禁。
新租的小区设施良好,到处都透露着昂贵物业费的味道。她揉着头,只觉得肉疼。
——升职没有,工资没涨,反而租了一个更贵的小区。
心里抱怨一路,正要开门回家,却闻到隔壁房间飘来饭菜香味。
姜以棠的鼻子很灵。
麻婆豆腐,鱼香肉丝,还有酸菜鱼。
空腹喝酒还闻到这样的香味,姜以棠只觉得自己的胃更疼了。
酒精上头,几步挪到隔壁门前,有一种想闯进去饱餐一顿的想法。
屋内,电子猫眼因为门外长时间有人逗留而响起了警报。厨房里的男人取下围裙起身,点开猫眼显示屏却愣了一秒。
门外,女人头发凌乱,眼角红肿有泪痕。带了口罩也没挡住哭花的妆。
那一瞬间,程时北想——在他和姜以棠认识的那些年里,从没有见过她这么狼狈的模样。
3. 酒吧
心里有几分异样,程时北手顿在显示器前,就看见屏幕里的姜以棠从口袋里掏出电话。
来电显示沈乐,姜以棠擦了擦脸上的泪,清清嗓子接起。
“哎呀乐乐,我真没事。”
“我还没回去,我在隔壁门口。我没干什么——”
对面沈乐把醉酒姜以棠夜闯邻居家门,或者半夜门口撒酒疯想了个遍……
而姜以棠顿了一秒,做贼心虚地看了眼猫眼,屋内的程时北刚好和显示屏里的姜以棠对上视线。
程时北心停跳了半拍。
但姜以棠看不到,她以为面前就是一扇普通的门。
“隔壁好香——”
程时北正要开门的手一顿,姜以棠的声音透过电子猫眼传了进来,字字清晰。
“我愿意住进隔壁家里,哪怕是以蟑螂的身份。”
一门之隔的程时北面冷如冰,抽回手干脆利落摁灭猫眼显示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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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昊来的时候,程时北正拿了个保温饭盒出门,迎面撞上的两人面面相觑。
楼道空无一人,程时北不动声色地转身想回去,跟上来的许昊却眼尖看见了手上的饭盒。
“拿个饭盒出门,干嘛呢?”
他一把抢过,饭盒沉甸甸的,打开里面的饭菜摆放得整齐,他更加狐疑,“给谁送饭啊这是?”
程时北把他推进屋内,面无表情关上门,“喂流浪狗。”
“流浪狗?”许昊明显不相信,“就你这小区还能有流浪狗?”
“现在没了。”程时北把饭盒随手扔在餐桌上,表情说不上友善,“你怎么来我这里了?”
“这不是刚到江都,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吗,不想住酒店就来你这里了,你该不会赶我走吧?”
许昊故作娇羞,颇有一种对着程时北故意发嗲的意味在。
程时北扫了他一眼,“没房间。”
“怎么会?”许昊不相信,“林谱衔不是说你买了两套房子打通吗,我说我过来看看,三百多平的面积你不会就只弄了一个房间吧?”
然而等许昊把程时北家参观完后,他是真的败下阵来。
“大哥!”许昊痛心疾首地指着程时北,“你辛辛苦苦买了这么大的房子,就为了弄这么多个房间来放茶叶?你为什么不直接买一个库房?”
程时北瞥了他一眼,语气漠然。
“也买了。”
许昊:“……”
程时北下了逐客令,“现在可以走了吗?”
“不想走,我好不容易回来,我俩兄弟整点酒喝呗?”
“没酒,”程时北打开橱柜,里面也是清一色的茶叶,他甚至按照产地经纬度进行了分类,“只有茶叶,要喝自己泡。”
“得嘞,”许昊干脆利落,毫无留恋地拍了拍屁股起身离开。
“我还是去定个酒店吧,您老慢慢跟着你的茶叶过吧。”
“对了,”临走时他抵住程时北要关上的门,才想起正事儿。
“其实我是过来是想跟你说,明晚记得去我们投的酒吧看看,明天正式开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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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闹钟响,姜以棠只觉得头昏沉沉地疼。想到反正升职无望,干脆把一直没敢用的年假请了一天,一觉睡到下午两点。
她是被沈乐的电话吵醒的。
她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沈乐的声音极具穿透性。
“姐,小姐姐,大姐姐,醒了吗,醒了吗?”
姜以棠闭着眼睛,声音有气无力的,“醒了醒了。”
“起来,请你去吃一家超贵超高级的餐厅。”
沈乐确实没骗她,餐厅开在郊区的一个弄堂里,停车场里停了不少连号的豪车。餐厅各处都能看到当作装潢的古玩古画,典雅精致。
餐厅实行会员制,高档到她连进去破产的资格都没有。
“来一份蟹肉鱼翅春卷,两例花胶鱼云羹,一份牛肉酥饼……”
沈乐还想点花胶麻婆豆腐,被姜以棠强烈制止。
“只有纯正的麻婆豆腐,才是麻婆豆腐。”姜以棠表情严肃,不知道怎么,又想起了昨晚隔壁传来的麻婆豆腐香味。
为了让她开心点,沈乐故弄玄虚,“这家店的服务绝对是你吃过所有餐厅里服务最好的,你想要什么都能办到。”
“真的吗?”姜以棠看向服务员,“什么都能办到?”
“对,”服务员小姐姐笑了笑,正想说无论什么食材送过来他们都可以代加工时,就听见姜以棠认真开口。
“能免单吗?”
沈乐:“?”
看来升职失败的打击巨大。
沈乐揉着揉眉心,让服务员先下去。
吃完饭姜以棠还想去喝酒,沈乐拉不住,就让圈内朋友推荐了一家离得近的酒吧。
虽然新开业,但沈乐的朋友跟那家酒吧的经理打过了招呼,经理带着她们从隐蔽的侧门进去。
酒水单上调酒的名字故作玄虚,全是英文,姜以棠看不懂,干脆选着便宜的一样来了一杯。
酒水辛辣刺激,像要把她的食道灼烧,姜以棠心中的委屈有了缺口,昨天哭够了,今天开始骂骂咧咧。
“我那领导,每次我做策划,需要她拍板的时候她从来不给肯定答复。”
“每次背锅都是我来背。”
“这次也是,她已经知道了总公司那边会有人空降,却一直没告诉我,还让我整天累死累活给她打工……”
“我每天去上班,要坐一个多小时地铁……”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自己搬家了,她叹了口气怒骂一声,“没升职就算了,还租了个这么贵的房子。”
“别人的人生易如反掌,我的人生给我两巴掌。”
沈乐也开了瓶酒去跟她碰杯,“又不怪你,是你领导的问题,我们一起炮轰她。”
“不要……”姜以棠摆了摆手,“炮轰不了一点,就算要炮轰,我也不是那种能轰过去的炮。”
“什么炮不能轰?”
沈乐觉得这话奇怪。
“不敢硬刚,只敢事后蛐蛐的——”
姜以棠一字一顿,“马、后、炮。”
沈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揪着她的耳朵,“姜以棠,你没事儿是吧,还有心情在这里跟我开玩笑?”
“这你就不懂了吧,”姜以棠引以为自豪,“这就是都市打工人,长期修炼出来的情绪调节方式。”
沈乐回忆起高中时她认识的那个姜以棠。
家境普通又乖巧安静,是班上的小透明,像从来不会有情绪,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照单全收,乖巧接受。
这也导致——她在班上成了谁都可以欺负的对象。
后来知道她和程时北在一起,沈乐震惊得像要把她活剥了,她生怕姜以棠在程时北身上吃亏。
毕竟想想都知道,像程时北这种在学校众星捧月的存在,怎么可能对一个普通没存在感的女孩认真呢?
但后来她发现,程时北好像是认真的。
那段时间,程时北把姜以棠保护的特别好。
但再后来——
沈乐不愿意再想,笑着搂住姜以棠的肩膀,好在姜以棠现在已经能够自己独挡一面了。
“棠棠,”沈乐揽着她的肩膀,“说来还怪让人感叹的,这些年你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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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挺大,真好。”
“意思是我以前不好呗,”姜以棠笑着调侃,这时手机震动,“外卖到了,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拿个外卖就回来。”
“滚,”沈乐笑着踹了姜以棠小腿一脚。
酒吧出去的主街上人声鼎沸,姜以棠拿了外卖就往里面走,却没注意到路旁蹲着一个头发稀疏抽烟的中年男性,在认出她后脸上神情就带了几分古怪。
酒精作用下,姜以棠的警惕性降低了不少,那人一直跟到包厢门口,等他拽住姜以棠要开门的手,她才看清楚自己身后跟着谁。
是之前骚扰她的邻居!
姜以棠惊叫一声,听到动静的沈乐在房间里正要开门,姜以棠就反应过来——沈乐不能出来,她不能被拍。
“没事,乐乐,你别出来,门反锁好,我能处理。”
男人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容,欺身向姜以棠走近,“哟,美女,还说自己不是出来卖的,出入这种场合,想钓谁呢?哥哥我给的起,报个价。”
门内沈乐听到这话气得发抖,门外的姜以棠却镇静异常。
她甚至很有礼貌,“你再走近一步,我就要动手了。”
“小妹妹还挺野呀,哥哥我就喜欢野的。”
“野你个头——”
姜以棠抄起手上的外卖盒子就狠狠砸过去,冒菜的汤汁滚烫顺着男人稀疏的头发往下流。
男人脸上写着难以置信,姜以棠想也没想一脚踹在他小腿上,没等人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大厅跑。
男人彻底被激怒,迈开腿去追姜以棠。
她穿着高跟鞋跑不快,眼见快被追上,她闭着眼睛心一横,顺手抄起墙角的灭火器。
然而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见身后闪过一个身影,接着男人的大腿被人一脚踹中,下一秒便捂着大腿躺在地上痛叫出声。
身旁出现了几个高大男人,瞬间制服了骚扰者。眼见自己安全了,姜以棠松了口气,“谢……”
等等,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男人身形颀长,眸中平静无波澜,五官骨相优越,鼻梁高挺,薄唇轻抿,下颌微微紧绷,带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味道。
“程……程时北?”
程时北目光淡淡从她脸上掠过,示意她身后的人,“看什么,报警啊。”
站在酒吧门口录笔录时,围观的人里里外外围了三圈。
晚上夜风有些凉,程时北今天穿的简单,墨色长风衣里搭配件高领白色打底,手随意揣在风衣口袋,鼻梁上带着一副银窄框眼镜,随意却又矜贵。
姜以棠在家里宅了大半天,随手换了套咖色卫衣就出门,唇上草草涂了个烂番茄色口红,但她的五官舒服好看,反而显出几分洒脱和松弛。
他们两人任何一个放在那里都很吸睛,更何况是同时出现,再加上英雄救美的戏码,多少激起了在场人的吃瓜心理。
录完笔录已经十点,姜以棠慢慢挪着步子跟在程时北身后回了酒吧。
旁边的员工看似在认真上班,实则注意力全在两人身上。
开玩笑,她们这老板可是出了名的冰块,居然会主动帮眼前这个美女?
很难说不是铁树开花。
眼见程时北并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姜以棠叫住了他,“那个……今天谢谢你出手相助、见义勇为……”
“铁树”本人停住脚转过身来,似乎在认真听她说话。姜以棠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助人为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程时北等她连着念了几个成语之后终于打断了她,
“不客气。”他的语气慢条斯理,“但谢谢你的自作多情。”
“因为这里是我的酒吧,作为酒吧老板我只是不想让你俩把我酒吧给砸了,仅此而已。”
4. 打架
姜以棠心道,以德报怨果然不是程时北的做风,这样让她下不了台才是程时北的做派。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姜以棠礼貌寒暄,“不过我确实事先不知道这家酒吧是你开的。”
后半句她没说出来——要是知道,打死我都不来。
“没事,”程时北看了眼手表,他勾了勾唇,笑容却显得很浅。
“毕竟我们每个人都有很多不知道的事。”
他这句话接的奇怪,姜以棠皱眉。
他喝醉了?
像是看出姜以棠脸上的疑惑,他善解人意地补了一句。
“毕竟我事先也不知道,在姜小姐那里,我居然连前男友都算不上。”
刘芮茜婚礼的回忆又浮上心头。
姜以棠眼皮一跳。
程时北存心要让她不痛快,每一句话都夹枪带棒。
敌不动,我不动。
敌若动……
“程先生,”姜以棠抬头微笑看他,“想要做别人前男友,也要看自己够不够资格。”
程时北语调闲散。
“那请教姜小姐,怎么样才算有资格的前男友?”
姜以棠原本想说,合格的前男友不会在同学婚礼时说出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程时北就慢悠悠接了下去。
“抱过不算,亲过不算,睡在一张床上也不算。”
“你的前男友,还真不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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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
姜以棠家境普通,母亲是超市的售货员,父亲是水电局工人,她在中考那一年以优异的成绩,全额奖学金进了一所私立学校。
学校里大部分人未来有许多路可以选,对学业反而没那么上心。
从不穿校服,或者在校服里套着姜以棠不认识的奢侈品衣服,上课睡觉、下课打闹,总是有听不完的八卦和凑不完的热闹。
而他们最喜欢凑的就是程时北的热闹。
如果说学校里大部分人都家世不凡,那程时北的家世就是格外出众。
但姜以棠不喜欢凑热闹,她也没有那么多新衣服,她每天都穿着校服,从不违背校规,下课安静学习,放假回家,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她是班上的小透明,他们给她取了个外号“瑢城第一书呆子”。
只有沈乐喜欢跟她呆在一起。
“明天文艺汇演,你不紧张吗?”
高二下学期的某个晚自习前,沈乐拽着姜以棠想翻墙出去买夜宵,姜以棠有些害怕地抱着自己的笔记本,试图劝阻。
“文艺汇演而已,每年也就那样,都成汇演钉子户了,还紧张什么?”
沈乐是标准的瓜子脸,莹白透粉,五官精致。杏仁形的眼睛灵动好看,像一只乖巧又勾人的小猫。
她母亲是全国闻名的中提琴家,她从小耳濡目染,也选择了艺术方向,每年包揽了学校各个文艺汇演的奖项。
沈乐寻找着最佳“作案地点”,姜以棠看着她的侧脸由衷赞叹,“也是,你这么好看,肯定汇演都不会紧张。”
“你夸我好看?”
沈乐刚踩在凳子上准备翻墙,闻言跳下来,那张好看的脸怼近了姜以棠。
她恨铁不成钢地把姜以棠眼镜取下来,一手把厚厚的刘海给她撩上去。
“姜以棠——”
“别人没自知之明,是太把自己当回事。”
“你没自知之明,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
姜以棠的美跟沈乐不太一样,她眼睛清澈明亮,眼尾却微微上扬,清丽中平添几分娇媚,鼻梁上有一颗痣,嘴唇很薄。
她的美像月光下一朵开的正好的白玫瑰。
——前提是取下她那教导主任同款无边框眼镜,以及把如同假发的厚刘海别上去。
可惜姜以棠自己意识不到自己的美。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走吧,我们翻出去。”
姜以棠看着面前两米多的围墙,心里的退堂鼓也打不出梁静茹的“勇气”。
“这顿夜宵,非吃不可吗?”
姜以棠是真的不敢翻墙。
沈乐想了想,“那以棠你在这里守着吧,我去买回来。”
沈乐怕如果姜以棠没守在这里,回来后原地凳子被挪走,她就回不来了。
姜以棠还没来得及反应,沈乐踩着凳子双手一撑,脚一蹬就翻了出去。
二十分钟过去,沈乐还没回来。姜以棠越来越焦急,坐在花坛边连笔记本里的错题都看不进去了。
焦急中,她隐隐听见推搡和争吵的声音,声音不大,但依稀能听到几句。
“嘴巴以后放干净点……”
“滚回去,道歉。”
声音从教学楼的一楼的教室中传出来。
打架斗殴?
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犹豫后,担忧胜过了害怕。姜以棠壮着胆子,放轻脚步来到教室的后门,却发现后门紧锁。
那间教室外侧是人工湖,只有靠走廊这边的高处有一个窗户。
也就是说,如果不光明正大的敲门,她就只能透过这扇两米左右高的窗户才能看清里面的情况。
排除掉光明正大敲门的想法,姜以棠把笔记本放在走廊上,助跑起跳后双手扒住了窗户边缘。
她匆匆往里面看了一眼,当即一愣。
教室里几个座位混乱倒在地上,一人站着,一人躺在地上。站着那人拽住下面那人衣领,不耐烦地往讲台上一甩,下一秒一拳向那人脸砸去。
黑框眼镜瞬间变形,从红肿的鼻梁上飞了出去。
姜以棠惊呼出声。
那是程时北。
虽然同班两年,两人都没有任何交集,但姜以棠不会认错。
毕竟像他那样众星捧月的人,没人不认识。
这一声惊呼不大不小,却正好在拳头落下的间隙中,显得格外清晰。
程时北闻声侧头,窗外的姜以棠刚好手一松,落回了走廊。她看到程时北颧骨上有血痕,这让她觉得很不妙。
他应该没看到自己吧?
他应该没看到自己。
姜以棠心还没落回肚子里,就听到隔着门板,教室里不紧不慢的声音传了出来。
“门外那个……”
“看戏看够了吗?”
姜以棠撒腿而逃。
刚跑到围墙边,就见沈乐翻了进来。
“以棠,你跑哪去了?来帮我装一下烤冷面。”
沈乐手上提着两份烤冷面正往背包里塞。姜以棠想也没想,拽着沈乐的手就往教学楼跑。
她想,程时北应该只知道有人,却不知道是谁。
整个晚自习,程时北的位置都空着。犹豫要不要告发程时北的姜以棠趁下课戳了戳前面的沈乐,示意她凑近些。
“乐乐,程时北你熟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姜以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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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知道程时北成绩很好,因为每次自己去看成绩,排名第一的都是程时北。
沈乐正偷偷吃着从校外带来的辣条,闻言惊讶,“哇,姜以棠你以前晚自习不是没有下课时间么?怎么今天还有空和我闲聊八卦?”
“怎么,”然后她笑嘻嘻地转过来往姜以棠嘴里塞了个辣条,“乖学生也被我们校草给迷住了?”
“校草?”咬着辣条的姜以棠倒是愣了一下。
“不是吧,姐姐,你居然不知道程时北是我们学校贴吧里投票第一的校草吗?”
姜以棠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心虚,“我们学校……还有贴吧?”
沈乐:“……?”
她还是低估了姜以棠的断网能力。
被姜以棠这一句梗住,沈乐气笑了,“是,姐姐,我忘了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周末我把学校贴吧的链接发给你吧。”
“不用了不用了。”姜以棠摆摆手。
她家里没有电脑,自己只有一个盗版的诺基亚,也上不了贴吧。
“那所以……”姜以棠坚持不懈地绕回了正题,“程时北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我跟他同班了两年,但你也知道,我和他们……混不太熟。”
沈乐想了想,干脆换了个方向面对姜以棠坐,还摆了几包零食过来。
这是沈乐每次聊八卦的标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对程时北感兴趣……”
“但从贴吧了解到的信息来看——他成绩好、长得帅、天才。”
成绩好她知道,长得帅是客观事实,天才是因为拿了很多机器人、数学竞赛的奖项。
但这不够判断程时北为什么打人,“那……不从贴吧信息来看呢?”
沈乐嘴里的薯片“咔擦”一声响,“那我就说我了解中的程时北吧。”
话语一转,毫不顾忌可能被旁边同学听到。
“冷漠、高傲、目中无人。”
姜以棠“啊”了一声,沈乐耸了耸肩,“我不是跟许昊玩的好嘛,就跟程时北接触了几次,接触下来之后就这个感觉。”
许昊是程时北的朋友,除此以外还有林谱衔,他们三人平时总是同进同出。
“像是谁都不配跟他来往一样。”
“你信不信,”沈乐指了指自己四周,语气肯定。
“程时北连我们班的人都记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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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下课做值日时,姜以棠都还在思索沈乐的这番话。
“难道因为太目中无人,那人挡了程时北的路,所以被程时北打了一顿?这也不合理啊!”
姜以棠有些烦闷,她扫完地后又去擦黑板。原本值日排班有五个人,但其他四个同学一下课就没见了人影,只剩下她一个人。
程时北推门进来,一股拖地消毒水味道铺面而来,他没想到这个点教室还有人。
“程时北……目中无人,高傲……”
姜以棠的脑袋转不出一个合理结果,嘀咕的话却一字一句落入了当事人耳朵里。
程时北面无表情挑了挑眉,干脆环着双手倚在教室后门上。
擦完黑板,姜以棠一转身,撞鬼般尖叫一声。
“鬼”本人懒懒直起身,就听见姜以棠语气小心翼翼,“程……程同学,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语气悠悠,“我想想……可能是从你骂我目中无人开始吧。”
5. 威胁
姜以棠像被施定身咒呆在原地。程时北失笑,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眼前的女孩。
“那……你有什么事情吗?”
姜以棠就算再慌,也笃定一件事。
程时北只听到了自己刚才背后说他坏话,却不会知道下午看到打架的人是自己。
她还有坚守正义,向老师告发的权力。
而程时北一开口,姜以棠心中粉饰的太平就被击了个粉碎。
程时北盯着姜以棠看了两秒,似笑非笑,把手上拿着的东西向她扬了扬,“可能有点事情。”
“姜同学,你下午看戏好像走的太急。”
“你的笔记本忘了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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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天,是程时北难得发一次善心,把路过同学遗失的笔记本送回班上。
毕竟他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班上有这样一个女孩,能看见她的时候,她总在低头学习。
那或许挺珍视她的笔记本。
但姜以棠不这样想。
结合今天看到的打架场景。
再加上沈乐的话。
高傲、冷漠、目中无人……
姜以棠肯定了一件事——
她好像,被程时北威胁了。
姜以棠纠结了一晚上要不要当这个出头鸟。导致她第二天来班上时顶着两个很深的黑眼圈。
“咋的,”沈乐眼神中透露着欲言又止,但她没止住。
“不想学了,想着还是当国宝比较舒服是吧?”
姜以棠连跟沈乐贫嘴的心思都没有,她可真是太难做了。一边是她能坚守的正义,另一边面临被程时北威胁的困境。
要是她真的去告发了会怎么样?
程时北会连她一起打吗?
想到这里,姜以棠打了一个哆嗦。
“你抖啥?”沈乐不解。
“没事,”姜以棠咬了咬牙,“可能我不是熊猫,是北极熊。”
但她没有犹豫太久,第二节大课间,姜以棠一拍桌子,“不管了,我得坚守正义!”
在沈乐疑惑的眼神中,姜以棠头也不回地去了教导处主任办公室。
她甚至没去班主任办公室,因为她感觉班主任很偏袒程时北,毕竟他总是翘课,却从来没被处分过。
到了教导主任办公室正要进去,姜以棠就行云流水地转了个身,无事发生一般退回到门口。
程时北和昨天被打的那个人怎么会在办公室里?
定睛一看,除了他们和教导主任外,隔壁班的林谱衔也在。
但林谱衔不是程时北的好朋友吗?
是林谱衔告发的程时北打人?
大义灭亲?
正当姜以棠脑袋有些转不过来时,更让她转不过来的事情发生了。
教导主任办公室里,传来道歉的声音。
但不是程时北道歉。
是昨天被打得很惨的那个人,向程时北道歉。
“对不起,我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希望您能够原谅我。”
姜以棠瞪大了眼睛。
震惊战胜了胆怯,她躲在门后继续往里面看,就看到办公室里,被打的那个人和教导主任一起。
——向程时北鞠了一个标准的直角躬。
姜以棠:“???”
受到三连击的姜以棠脑袋彻底宕机。
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到教室发了半天呆,连一道物理题都没做出来的姜以棠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不只是班上老师偏袒程时北。
可能连教导主任也偏袒程时北。
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天晚自习,姜以棠做了一个重要决定——
她绝对不要招惹到程时北。
好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任何的交集。
姜以棠心道,真好,日子又恢复到以前平静安稳。
那段时间她忙着准备期中考,期中考试结束后迎来了月假。班上的人都在兴冲冲地收拾书包,只有姜以棠盘算着时间,在快要放学前去了一趟办公室。
看见她,班主任老张慈祥地冲她招了招手,把一旁的文件袋打开抽出了一张。
“又来看成绩啊?”
姜以棠乖巧点点头。
“这次有进步,语文和英语发挥的不错,但——”他话锋一转,“物理和数学还是要继续加强啊,这是你的薄弱部分。”
姜以棠默默把各科成绩记在心里,班级第七,她又往上扫了扫。
毫不意外地,程时北的名字又挂在第一个。
数学148分,物理97分。
姜以棠心里不平衡了。
怎么有人在学校为非作歹打架,还能考这么高的分?
这是什么怪物?
但幸好不是满分,姜以棠想。
说明他也有不会的题,他不是神。
然而好巧不巧,老张这时候刚好也看到了程时北的成绩,颇为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程时北这孩子,大题不按照格式写,跳步骤又被扣分了吧?”
姜以棠:“……”
微笑,她要保持微笑。
即使心已经粉碎。
“老师我先出去了,谢谢老师。”
“去看成绩了?”沈乐兴质恹恹地冲着姜以棠招了招手,“怎么样?”
姜以棠已经忘记了刚才在办公室受到的打击,一五一十报了自己的成绩。
“你呢?”
“不提了。”沈乐非常潇洒地挥了挥手,“我看完成绩单,脑子里就十个字。”
“哪十个字?”
沈乐个人情绪非常重地把书包扔在课桌上,露出痛苦愤恨的表情。
“羞辱,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姜以棠数了数,老老实实,“这是十一个字。”
沈乐:“……”
她咬咬牙,“以棠,你有一种淡淡的、致死计量的,幽默感。”
门口停了不少来接学生的车,不过姜以棠一个都不认识,她只认识那个有两个翅膀的车,因为沈乐家是那个车。
沈乐给她说过,但她有些忘记了,似乎是叫劳力士?
沈乐上车后对着她挥了挥手,姜以棠也挥了挥手,两人就在校门口分别。
但分别后的姜以棠并不急着回家。
甚至可以说,她有点不想回那个家。
母亲再婚后,她搬去了关叔叔家。关叔叔跟前妻有一个女儿叫关闪闪,关闪闪讨厌姜以棠妈妈姜荷,连带着对姜以棠也没什么好脸色。
一想到回去又要面对继姐,姜以棠就难受。
原本想去小区外面绕几圈,散散心再回家,毕竟战术性拖延也是一种智慧。哪里想到刚走到小区侧门,就看到程时北出现在视野里。
隔壁小区是别墅区,清一色的底层联排别墅,中间的这条小溪就像是象棋盘上的楚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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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界,划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姜以棠有一种程时北会看过来的预感,于是在程时北抬头之间,就转身进了小区。
姜以棠原本想直接回房间,关门的声音却被母亲姜荷听到。
“以棠回来了?妈妈打了果汁,来厨房端一杯吧。”
姜以棠想,母亲绝对不是单纯的想让自己喝果汁。
果然,“这一杯给你姐姐端到房间里去吧,她应该在房间里学习。”
学习?姜以棠没说什么。
但“学习”这两个字跟关闪闪从来都不沾边。
敲了敲关闪闪的房门,没人回应。正犹豫要不要再试试时,房门突然被拉开,关闪闪似乎有些匆忙,撞到了毫无防备的姜以棠。
果汁打翻,弄湿了乔闪闪白色的大衣,格外眨眼。姜以棠认出这是关闪闪要出门的打扮。
关闪闪把头戴式耳机猛地取下砸在地上。
“草,姜以棠,你他妈有病吧?没事干站我卧室门口干什么?发癫吗?”
姜以棠也吓了一大跳。
“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想给你送过果汁,但你好像没听到我敲门的声音,我也……”
关闪闪翻了个白眼打断,“谁他妈是你姐?”
“怎么了怎么了,”听到动静的姜荷连忙赶来,看出大致情况后匆忙道歉。
“对不起啊闪闪,阿姨想着你在房间呆着挺闷的,就让以棠送杯果汁进——”
关闪闪突然嘲讽一笑,瞥了姜荷一眼,表情里的嫌恶藏不住,“我在房间里闷关你屁事?还真把你自己当成我妈了是吧?”
“滚开啊,别在我门口站着,我嫌空气臭。”
关闪闪“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姜荷表情里是藏不住的愧疚和受伤,即使这并不是她的问题。
姜以棠叹了一口气,牵着母亲的手,端着盘子又回到厨房。
“妈,你以后别再给她做这些了。”
“唉,没事,”姜荷低头侧身看向一边,表情不忍,“闪闪自己母亲没了,走不出来,也很可怜,我多包容包容她就好。”
那时候姜以棠想,或许自己习惯性吃亏和忍让的性格,就是遗传自母亲姜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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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不大,四面贴着已经有些掉落的鹅黄色墙纸,房间中只有一个衣柜、一个书桌以及一张单人床。
姜以棠床上三件套跟学校的一样,因为姜荷没有给她买新的,学校入学时又发了三套,另一套就用在了家里。
所以每次躺在家里的床上,都造成一种她还在学校的错觉。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这时候浮现出程时北。
浮现出他那张扬、傲慢,又被人群簇拥着的样子。
像程时北这样的人,可能从来都没受过委屈吧,姜以棠想。
毕竟打了人,还能让被打的人给他道歉。
简直就是当代学校里的□□。
成绩又好,长相又帅,在学校里被喜欢的女生围着转,她拼尽全力才能达到的成绩,程时北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的比她更好。
有什么是程时北得不到呢?
姜以棠心里有些不平衡了。
甚至这个时候,她有些毫无道理地讨厌起程时北来。
但不久后她才知道,原来程时北也有难受的时候。
而那天,就是程时北喜欢上姜以棠的开始。
6. 邻居
“那家酒吧居然是程时北和许昊一起开的?不过程时北真那么说?”
见她点头,沈乐爆笑。
“图啥呀?”今晚还要赶直播,沈乐在车上用面部按摩仪消水肿,“就为了给他贫瘠的恋爱史增添一点色彩?”
“贫瘠?”姜以棠的重点抓的很偏,“哪里贫瘠了?”
明明七年前两人分开后,程时北ins上和女生的合照就没断过。
今天是金发碧眼的美女,明天就是黑发苗条的亚洲姑娘。再往后蓝色眼睛、绿色眼睛、棕色眼睛交替出现。
点进主页靠眼睛颜色都可以玩消消乐了。
姜以棠心里一烦躁,握着瓶身的手太过于用力,拧开瞬间水喷涌而出。
沈乐见证了全过程,默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还不忘追问。
“所以你们真的亲过了?”
“这是重点?”
“那……你们真……在一张床上睡过?”
沈乐倒不好意思起来。
姜以棠:“……”
“重点是,”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沈乐,车上的纸巾到底放在哪里?”
她的裤子已经湿了一大片了。
把纸递过去,沈乐依旧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怎么觉得是你俩就这么有缘呢?”
“你俩缘分还在,说不定还会再见面,”
下车时,姜以棠只把沈乐这句话当成玩笑。
她哼着歌出了电梯,喝了酒心情都会变好是真的。她正打算回去追剧睡美容觉,却没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
姜以棠难以置信地看着楼道走廊。
震惊到她想要走上去捏一捏看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酒吧里的酒,是用云南菌子调的吗?
倒是程时北表情若有所思,再自然不过,“你再往前走,就要撞上我了。”
十几分钟前还在酒吧里的人,怎么会和她一起出现在她家门外的走廊里?
刚经历了被前隔壁租友骚扰的姜以棠,此时脑袋灵光一现。
“程时北——你,你跟踪我?”
程时北:“?”
“不至于吧?”喝醉的姜以棠脑袋有些转不过弯,觉得此情此景只剩下一种可能,“就因为我不承认你是我前男友,你就要跟踪到我家门前,埋伏我?”
姜以棠忽略了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被她吐槽房门“骚包”的那一户,是程时北家。
于是当程时北解开隔壁的密码锁时,姜以棠听到了自己颜面落地的声音。
程时北一句话也没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姜以棠:“……”
更让她心碎的事情是,她发现自己好像又没有带钥匙。
姜以棠深吸一口气。
所幸手机里还有上次开锁师傅的电话,她报上自己的新地址。
“对,是我,又锁进去了,好的谢谢师傅。”
好,金库积蓄又减少两百。
她真的要花钱买密码锁了。
隔壁“啪嗒”一声,门又开了。
程时北换了一声运动装,灰色连帽卫衣中和了几分凌厉感,倒多了几分随性和少年气。
看着装似乎是要下去夜跑。
姜以棠忽然想起了少年时的程时北,有些出神。
程时北低头看了自己着装并无不妥,又抬眸看向姜以棠。
“姜小姐,看够了吗?”
姜以棠眨了眨眼睛,和程时北对上视线。程时北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门框,学着刚才姜以棠的语速,也慢悠悠地说。
“姜以棠,我现在合理怀疑,是你在跟踪我。”
“无缘无故出现在我家门口,还盯着我看。”
姜以棠:“……”
程时北以前跟姜以棠说话的时候就有一个毛病,喜欢在最后几个字拖长尾音,嗓音低沉又暧昧。
这个时候他也是这个语气。
姜以棠想起刚才自己的指控,尴尬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指了指自己身后,“我忘带钥匙了,这是我家。”
程时北顺着姜以棠的手看过去,刚好就看到门上贴了个“囍”。
他低头,地上放着几双男士的鞋子。
程时北又看向姜以棠,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姜以棠梗住,她这才想起搬家那天,因为害怕再被骚扰,沈乐替她想了个点子。
买了个“囍”字,再加上几双男士皮鞋寄给姜以棠。
沈乐说,这是她从网上学来的,单身独居女性安全小妙招。
程时北扬了扬下巴,状似不经意,“男朋友的?”
“嗯,怎么了?”姜以棠装作从容地回应。
程时北只直勾勾地看着她,忽然清声哂笑。
“姜以棠,问你个问题。”
“你从哪里认识的一米八四男生,穿40码的鞋?”
“……”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这鞋子是40码的?
不是,程时北眼神为什么这么好?
姜以棠心里抓狂,却佯装镇定,“可能是买错了。”
“哦,”程时北盯着她,唇角轻扯了下,“我还以为你又劈腿了。”
程时北的语气漫不经心,就像最开始认识的那个程时北一样,又像七年前分手时的那个程时北。
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或许是酒精作祟,姜以棠不知怎么,火气冲上心头。
“程时北,我在门口等开锁的师傅来,我本来等了半天,已经很不爽了,我腿都麻了,我是哪里得罪您了吗,我站在这里哪里不顺你眼了吗?你还要给我找不痛快?”
“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又’劈腿了?”
“我说了,我当初去新加坡,跟林谱衔没有一点关——”
察觉到失言,姜以棠没来得及掩饰就感到周围气压骤然降低。
程时北的脸突然冷下来,视线从她脸上犀利扫过,声音没有一点温度,“姜以棠,你别跟我提新加坡。”
程时北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姜以棠深吸几口气,平复起伏的心情。
“程时北,你存心来找我吵架的是吗?”
“我站在这里大半天,真的已经很累了腿都麻了,不想跟你吵架。我知道你看我不舒服,但我也不知道隔壁住的是你,不然我就算是被邻居骚扰我都不会搬家,你懂吗?”
“你不想见到我,我也不想见到你。”
姜以棠对着程时北劈里啪啦一顿输出,等到嗓子冒烟了,她才发现后来程时北只是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这让姜以棠觉得自己更像一个笑话了。
她声音弱了下去。
“程时北你说话啊!”
他双眸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眸中有说不出的意味,又像是话在嘴边,绕了几圈最后没有说出来。
程时北往后退了半步,突然“啪嗒”一声毫无征兆地打开自家的门。
姜以棠愣住,“你干嘛?”
“不是说腿麻了?”程时北语气依然淡漠,“进去坐着等。”
姜以棠:“……?”
把姜以棠一个人放进了他家,程时北反而非常放心地夜跑去了。
吵着吵着,她怎么就莫名其妙进来歇着了?
这种离谱程度,就好像有人吃饭吃一半,突然打出租车走了一样。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平复心情,姜以棠才注意到程时北家里的装修和七年前他家的装修相差不大。
跟姜以棠之前猜的没错,这一层有两户的门一样,是因为程时北买下了最大的两套,并且打通修了个大平层。
姜以棠深吸一口气。
有钱就是任性。
虽然程时北不在,但姜以棠总感觉他家的空气里,带有程时北身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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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特有的冷冽青松香味。
独属于程时北的味道把她包裹,姜以棠有些不自在。
她想起学生时,程时北总是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不让她离他太远。
接吻时,一只手死死摁着她的后脑勺,攻城、掠夺,一点空隙都不曾留给她。
那时候,是独属于少年的洗衣液的清香。
姜以棠一愣,她怎么会想起这个?
看来今晚真的是喝的有点多。
她干脆在沙发边上坐下。
客厅外是一个“L”形带转角的露台,露台上养着几株绿植。客厅里只有一个通体成色一致的大理石茶几,桌面打磨光滑透亮,桌上放着一个透明中式瓷器,里面插着几支白玉兰,桌身却保留了岩体本身自然粗糙的特征,后面一个黑色劳伦斯沙发。
只是在开放式厨房那里,有很多不知道是什么用处的柜子。厨房的台面上放了不少调料和厨具。姜以棠想起那天自己路过隔壁闻到的饭菜香味。
是程时北做的饭?
说来也奇怪,像程时北这样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做饭居然这么好吃,而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在学习做饭,却每次都为黑暗料理菜单添砖加瓦。
然后姜以棠的视线就透过斜前方的门,看到了程时北的卧室。
在看到程时北的卧室以前,她先看到了衣帽架上,属于男人的,四角内裤。
姜以棠“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开锁的师傅说不定快到了,她不能再呆在这里。
这时她的手机提示却响了起来。
解锁一看,是母亲姜荷发来的消息。
【以棠,过几天中秋节,回一趟家吧】
【你郭叔叔的侄子,你知道吧,你小时候见过的,他回国了】
【他回国什么都不熟悉,想着你们年轻人,聊得来,你跟他在老家多转转,带他熟悉熟悉】
就算喝酒喝懵了,姜以棠也一眼看出母亲的意图。
相亲就相亲,连“小时候见过”这种话术都用上了,未免有些拙劣。
姜以棠撇了撇嘴,那她见过的人可太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酒壮怂人胆,姜以棠不想打字,摁着语音键就开始说胡话,“妈,是这样……”
“前几天我去江都这边一个寺庙,特别灵,结果那大师拉我手一看,说我最近不宜恋爱。”
“婚星落在地煞星上,恐有不测。”
姜荷女士的回复很快跳了出来,【真的?你别又搪塞你妈妈】
“当然是真的了!”姜以棠越编越起劲。
“大师说,前路未卜,但远离男人,否则必生祸端。”
“如何远离,生何祸端?”
“远离多简单,见着男人绕道走,祸端嘛,可能会……”
说完,姜以棠才认识到不对劲,因为姜荷女士并没有回复她任何的消息。
她一抬头,看见程时北站在自己身前,一副耐心请教的模样。
“你……你怎么在这里?”
话一说出口,姜以棠甚至想给自己一巴掌。
废话,这里是程时北家。
然而程时北双眸漆黑,看不出情绪,视线却划过她的双颊,最后与她对视。
他的眼睛很勾人,那一刻姜以棠想。
然后就看见他微微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姜以棠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往后退,直到身后抵着柔软的沙发。
属于程时北的清冽男香再度把她包围。
这是七年前每次两人接吻前的距离。
很久以后姜以棠才想起一个合适的词形容今天程时北的举动——
请君入瓮。
程时北声音磁性低沉,像是耳语。
“远离男人,否则必生祸端?”
“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去的那个寺庙,到底灵不灵。”
7. 接吻
在她眼神迷茫的那一瞬间,程时北的喉结滚动,双唇轻轻靠近。
姜以棠脑袋昏沉,程时北身上凌冽的男香像是她的舒缓和镇定剂。
但还没有感受到他唇间的温度,程时北很快就离开。
蜻蜓点水般的。
让她有些欲求不满。
左手从她颈侧穿过撑在沙发上,右手胡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脑袋还没转过来,眼前就重新恢复了明亮。
这个吻,算什么?
姜以棠眼眶忽然一热,心里的酸楚把她吞没。
而与她的反应不同,程时北很平静。他站直起来,淡淡地嗯了一声。
“看来你所说的寺庙和大师,也不是很准。”
验证是不是靠近男人就会发生不幸?
她的酸楚转化为烦躁,心里升起几分不受控的愤怒。
当事人装作没看见,走到门边打开门。
“对了,你叫的开锁师傅到了。”
姜以棠毫不犹豫地从沙发上起身,一把捞起自己的外套,语气干脆。
“再见!”
颇有一种她要远走高飞再也不见的架势。
即使她只是走两步去隔壁。
等门锁打开,痛失200元后,姜以棠突然发现门口的那两双40码皮鞋不翼而飞。
“师傅,你有看见我门口放的我……男朋友的皮鞋吗?”
“哦,你说放在门边的这两双鞋子啊,”师傅已经把姜以棠当成了自己的长期客户,语气种透露着跟老熟人交谈的熟稔。
“刚才你邻居说是垃圾,帮你扔了啊?”
姜以棠:“……?”
程时北?
姜以棠皱眉。
几分钟前,夜跑结束的程时北回到门口,正要开门,视线却落在姜以棠门上贴的“囍”。
绒面双层红字,格外喜庆。
他却觉得格外扎眼。
而恰好开锁的师傅到了。
程时北就指着那个绒面“囍”字,看向开锁师傅。
“您开锁,需要撕这个“囍”字吗?”
师傅不解,“啊?”
程时北神情不变,“我怕它挡着您。”
“哦哦。”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师傅真相信了,摆摆手,心道这孩子还真是细心。
“没事儿,不碍事的。”
“哦。”程时北唇边带着礼貌的笑意。
下一秒,师傅的脚踢在了姜以棠门口那几双男式鞋子上。
“这鞋子有些碍事?”
男鞋分两排,整齐摆放在门口,师傅找不到地方落脚和放工具箱。
师傅客气地顺口一接,“是有点。”
“没事,”程时北也客气笑笑,接着在开锁师傅的注视下,动作极为自然地一手拎起几双鞋子,往走廊尽头走。
“咚——”地一声,鞋子被他齐刷刷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里。
师傅:“……啊?”
师傅一脸茫然,程时北礼貌解释。
“怕挡着您。”
“没事,垃圾而已,扔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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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姜以棠躺在床上,直直盯着天花板。
脑袋很沉却睡不着。
在程时北家里,他突然靠近的那一幕浮现在眼前。
她还记得那一瞬间,自己心跳很快。
好近,像是能看到他的睫毛。
分开七年,接吻后的程时北,让她很陌生。
姜以棠起来给自己冲了一杯热牛奶,在年少回忆的缝隙里沉沉睡去。
有些过往和放不下的情谊,只适合放进梦里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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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三点一线打工人,姜以棠每天八点起来坐地铁,晚上加班六点才回家。
而程时北的时间似乎很自由,自由到在接下来的几周里,早起的姜以棠从来没有碰到他。
两人相安无事。
那个吻像是酒后一个毫不起眼的意外。
两人偶尔在电梯里碰到,也不会主动打招呼。
那天姜以棠在地铁上听博客,听到一句话。
放下前任的标志是,即使想起你们在一起的曾经,你也能够情绪稳定。
姜以棠想,那她应该是真的放下了。
毕竟晚上一个人回忆起高中时期,她也不会歇斯底里。
“我怎么觉得,你这不像是放下了,更像是麻木了。”
沈乐随口接话,计算着桌上餐食的热量,精挑细选搭配着减脂餐。姜以棠把她挑选过的菜横扫一空。
今早项目临时出问题,用于赠送的速溶咖啡在快递仓库被烧毁,焦头烂额了一早上连早餐也没来得及吃。
她笑了笑,不往心里去。
“我麻木什么?”
“不是有个心里理论是这么说的,”沈乐用筷子敲了敲自己的回忆。
“当你被汹涌的情绪所包裹,你的身体会产生保护机制,在你有迹象再次拥有相似感受时,先掐断你的情感联结。”
她信誓旦旦。
“你越稳定,说明你越放不下。”
姜以棠敷衍地“哦”了一声。
“所以同理,你越想减脂,你的身体反而越不会让你减脂。”
“所以你越瘦,相反你越胖。”
沈乐最近在试镜业界知名导演的电影,为了上镜需要,硬生生得减重十斤。
姜以棠这话,正戳中她伤口。
沈乐微笑,“滚。”
把沈乐送上保姆车后,姜以棠随手拦下出租车回家。
今早走的急,下午要去合作公司谈条款细节,她需要回去拿一份备份文件。
自家楼下,姜以棠低头看手机,等电梯从负一楼升上来。
这时候时间还早,回家后还能睡个午觉调整。
而电梯门一开,她就看到时间非常自由的某个人。
程时北挑了挑眉,似乎也很惊讶。
姜以棠想起刚才沈乐说的话。
——你的情绪越稳定,说明你的自我保护机制越强,说明你越放不下。
是吗?
她不信。
姜以棠抬脚走近电梯里。
电梯里空间狭小逼仄,程时北的存在感很强,让她不能忽视。
姜以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或许她想打破重逢后程时北一直以来的平静,那一刻她突然开口。
“程时北,你会想起我们以前吗——”
意外发生的很快,那一瞬间姜以棠惊呼出声。
“啊!”
“哐当——”
伴随着电梯剧烈抖动,灯管突然像断电了一样猝然熄灭。
四周陷入黑暗。
姜以棠脚下不稳,却在意识混乱时,手腕被人稳稳拖住。
等她的双眼适应了黑暗,才重新站直了身子。
“谢……谢谢,这是怎么了?”
程时北打开手机照明,脸上是少见的严肃。
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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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骤停,他食指和中指分别选中两列楼层的最顶端,利落滑下,电梯楼层从最顶楼到负二层全部选中。
正要去摁紧急救援键时,伸出的手和姜以棠手指碰在了一起。
姜以棠先他一步打通了救援电话。
指尖相触时传来的温热让程时北愣了一瞬。
他有些荒唐地想起了,那天他没有加深的吻。
在这个电梯狭小的空间里,他的恶意疯长。
逼仄,黑暗。
接吻,缺氧。
另一端工作人员的声音把他拽了回来。
“您好,有人员受伤吗?我们的技术人员正在赶来的路上,同步接通了消防部门,请您先保持镇定……”
“好的,好的。”姜以棠转头看向程时北,“他们说应该是供电故障,没有其他安全问……”
她的视线和程时北对上。
姜以棠其实很慌张,但她强装镇定。
只是她有些惊讶地发现,此时程时北的情绪很外露。
眉头皱着,唇线也抿得很直。
电梯里黑暗又逼仄。
姜以棠丧失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所以她脱口而出。
“程时北,你在害怕吗?”
意料之中的,程时北没有回答。
他不是害怕
他只知道,自己的脑袋里绷着一根线,现在快要断掉了。
两人距离很近。
程时北能闻到从姜以棠身上的橙花香味,不知道是香水还是洗发水。
柑橘的酸甜交织着苦橙叶微妙的苦涩,把他的鼻腔席卷。
贴近的距离让程时北难以忍受,他突然往左移动半步。
“介意我抽烟吗?”
姜以棠匪夷所思地看着他,表情像在说这时候你还有心情抽烟。
何况她很讨厌二手烟的味道。
“介意。”
"哦,"但程时北拿烟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他甚至慢慢悠悠在电梯里把烟点燃。
“那我抽了。”
姜以棠:“……?”
合着您刚才问我一下是走形式呢?
从电梯里出来后,物业和管理人员对着程时北鞠躬道歉。
姜以棠心想,看来程时北是个很难缠的业主。
电梯里的尴尬得到了延续。
姜以棠有些庆幸,幸好自己不经思考问出的那个问题,被电梯异常的声音给挡住。
幸好程时北没有听到。
她抬脚往家门走,身后被人围住的程时北突然开口,把她叫住。
“姜以棠。”
她回头。
周围的人闻声,也循着程时北的视线,看向她。
程时北双手揣在兜里,站姿随意又自然,已然没了刚才电梯里的严肃和紧绷。
两人对视片刻,程时北忽然低头一笑,舌尖顶了下腮帮。
“我欠你一个问题的答案,现在不方便,晚上一起吃顿饭吧。”
姜以棠皱眉,程时北笑着勾唇补了一句,“当作是我俩劫后余生的庆祝。”
“刚才物业说,他报销,就当是我俩的精神赔偿费了。”
话语深深浅浅,里里外外,看不出有几分认真。
姜以棠解开密码锁,推门进去。
“好。”
她的语气听上去没有波澜。
但她心里有个声音——
她想听程时北的答案,很想。
她想跟程时北吃这顿饭,很想。
姜以棠在那一刻意识到,她不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在面对程时北时心如止水。
8. 现男友
下午四点,正是Bluhour酒吧开门为营业准备的时候。
许昊生无可恋地端着一壶茶从调酒台后走出来。
“要是想到酒吧得常备你喜欢喝的茶叶,当初就不应该拉你入伙。”
程时北每次来Bluhour,不点酒只喝茶,这让许昊有一种挫败感。
程时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滋味不苦涩而有厚感,回味平和较弱。
调酒水平如何另说,但许昊泡茶的技术有提高。
程时北侧头看他,“不拉我入伙,许叔叔停掉你的卡,你够买下这家店吗?”
许昊不说话了。
“过几天我要去江甸出差,酒吧有什么事联系不上我,就打我助理的电话。”
“江甸?”许昊愣了一下,
“去那边干什么,到处都是山,路都不通,难道还有茶叶?”
酒吧刚开业不久,还有很多事情没有理顺,许昊不愿意放过程时北这个免费劳动力。
况且程时北的管理能力,比自己强太多了。
“有。”程时北笑笑。
“能有什么茶叶?”
许昊嗤笑一声,只当他在敷衍,明显不信,“说来我听听?”
江甸多山,但海拔不过七八百米。区域温度适宜,湿度大,常年云雾环绕。
程时北随意靠在高脚凳靠背上,手上拿着茶杯轻轻晃动,许昊觉得有一种竹林种在迪厅门口的割裂感。
“江甸的地理位置决定,它的气温较为适宜,昼夜温差大,有利于茶叶中的有机物质积累。空气湿度高,有利于茶树生长,特别是新梢,长出的茶树叶片大、节间长,柔嫩,氨基酸和蛋白质等含量都较高。”
“云雾多还可以减少有害的直射短波光,从而减少短波辐射对茶叶生长的负面影响。同时云雾环境会增加漫射长波光,茶叶纤维含量少而柔嫩,有利于……”
“停,停,停——”
许昊打断,双手夸张地捂住耳朵。
他可不想听程时北在这里开茶叶种植讲座。
“别念了,您去出差吧,您去,有事儿我找你助理。”
程时北懒洋洋一笑,耸了耸肩,一副“你自己说的”的表情。
门口迎宾的铃铛一响,许昊抬头看向门外,然后兴奋地招了招手。
“林哥!”
林谱衔刚下班,穿着一件黑色宽松连帽卫衣,下面搭配宽松牛仔裤,舒适休闲。
他到程时北旁边坐下,不急不慢喝了口许昊递过来的酒。
然后饶有兴趣地看向程时北。
“许昊跟我说,你在这儿碰到了姜以棠?”
“哪里是看到,”许昊“啧”了一声,对他的不严谨表示抨击,“那是英雄救美。”
程时北不说话,等一杯茶见了底,才抬眼。
“你见过姜以棠她男朋友?”
林谱衔抵着脑袋回忆片刻,偏头看他。
“章跃?”
七年前,姜以棠和林谱衔一起考中新加坡交换项目,出国读大学。
姜以棠在新加坡认识了另一个中国留学生,也就是章跃。
不久后两人就在一起了。
林谱衔心里已经大概猜到原因,却还是礼貌发问。
“怎么突然找我问这个?”
当年两人分开后,“姜以棠”这个名字成了程时北的禁词,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姜以棠,更不会提起姜以棠的男友章跃。
“我在想,”程时北犹豫片刻,抿直唇线,“姜以棠和章跃谈恋爱这件事情,会不会是假的?”
两人同时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表情看向他。
林谱衔把凳子移近些,坐到了程时北面前,打开手机相册,一言不发的翻找起来。
“这儿,”他把手机推到程时北面前,在屏幕上戳了戳。
是一张毕业合照,姜以棠站在左下角,笑容灿烂。
是他没见过的大学时期的姜以棠。
然后他把视线移到她旁边,是一个高个子男生,五官中规中矩,伸手揽着她的肩膀。
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关系亲密。
偏偏程时北还是不信,他摁灭手机屏幕,递给林谱衔。
“那有没有可能是两人已经分手了?姜以棠现在的状态不像是在谈恋爱。”
至少跟他谈恋爱时,姜以棠不是现在的状态。
林谱衔沉默一会儿,看向他,“程时北,人是会变的。”
在新加坡那几年,林谱衔见证了姜以棠的变化。
姜以棠才去新加坡那几周,跟她在高中没什么区别,依旧是安静刻苦的小透明。
姜以棠的室友也是从异国他乡来留学,与姜以棠同住一套房子,关系不错。
但她那室友遇人不淑,被前任纠缠造了黄谣。
某一次又上门去堵她室友,得知这件事的姜以棠从宿舍里提了个凳子,上去就打人。
许昊瞪大了眼睛,“姜以棠?她打人?”
这惊讶程度不亚于一直备受妖怪欺负的唐僧,有一天突然举起了金箍棒要三打白骨精。
林谱衔点了点头,斟酌字句,最后却看着程时北。
“其实我觉得,后来的姜以棠,变得有点像你。”
其实他心里知道,不是有点像。
在新加坡那几年,他总觉得高中那个安静忍让的姜以棠不见了,变成了像程时北的姜以棠。
而后来,他觉得程时北也不像程时北,而是停留在了与姜以棠在一起时的那个程时北。
但林谱衔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程时北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但他想的不是两人刚才说的那番话。
他想的是,就算章跃还是她男朋友,那又如何?
至少那天接吻时,姜以棠没有躲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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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时北从物业那里拿到了姜以棠的联系方式。
但他不加微信,也不打电话,而是给她的电话号码发短信。
【几点下班,我来接你,吃饭】
措辞简短,似乎把这些短语连成一句话都嫌麻烦。
【六点半下班,在哪吃?】
【我在恒辉集团,选一个不太远的餐厅,我下了班自己过来。】
发送成功后,姜以棠把手机放在一边,继续赶策划案。
“以棠姐,”同事小胡敲了敲她桌子,指了指门外,“来了个男的,说找你。”
姜以棠有些意外。
程时北么?
他怎么过来了?
然而走到门口,她发现那个背影有些陌生,但不是程时北。
直到那人转身向她走过来,她才认出。
是章跃。
“你……”她愣住。
章跃的长相和程时北不同,他的长相没有侵略性,看上去就像邻家大哥哥。
看出姜以棠的意外,章跃温和解释。
“工作变动,调来江都了,刚路过你们公司楼下,说顺便上来看看。”
“要去喝一杯么?”
姜以棠就近,挑了楼下的咖啡店。
章跃绅士地替她开了门,选了靠窗位置。
“一杯冰美式。”点好自己的,章跃转头看向姜以棠,“红茶拿铁,换燕麦奶,多奶泡?”
两人只相处了短短几个月,章跃却还记得她喜欢喝什么。
姜以棠装作没看出他这个举动背后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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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了点头,“谢谢。”
分手已有一年多,虽然是和平分手,但叙旧却也无从谈起。
沉默片刻,章跃看着她先开口。
“前不久,是你朋友的婚礼?”
“你怎么知道?”
“恰好,”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有个同事是你们当年的高中同学。”
说到这,姜以棠就猜到了章跃来找她的目的。
别人在宴席上说他是她男朋友,她没有否认。
以为可以来复合吗?
姜以棠叹了口气,确实是她闹出了误会。
“抱歉,”她礼貌笑了笑,“当时没有澄清和你的关系。”
章跃倒是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我还以为……”
他还以为他们两人还有可能。
“所以……你还在等他?”章跃斟酌开口。
等?
这个字不太恰当。
她没有等过程时北,她只是发现自己不会喜欢其他任何人。
她对程时北的喜欢,刻进心里,也刻进身体里。
明明已经过了七年,却还是忘不掉。
但她知道,程时北现在对她,应该只是心血来潮的报复而已。
姜以棠没接话。
“说说你的工作吧,不是调到了江都?之后有什么打算?”
章跃和她一样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但又不愿意认输,她能从他身上,看到自己凡事都要拼个最好的影子。
说起工作,章跃眼睛里亮了几分。
“还是做医疗器械,现在我在的这家企业比较重视这方面的投入,调我来江都,也是因为工厂在江都,我设计的医疗机器人,可能就要投产了。”
章跃的母亲因为车祸,失去了双腿,终日坐在轮椅上。
这是章跃想要做医疗机器人的原因,也是章跃一直以来的梦想。
“恭喜。”
姜以棠是真心替他开心。
章跃腼腆笑笑。
之后,两人默契的避开了感情问题,聊起了工作和生活。
一杯咖啡喝完,就是两人应该告别的时候了。
咖啡厅外没有了暖气,姜以棠刚走出来有些冷,站在原地跺了跺脚,章跃下意识想要解开自己的围巾替她围上,动作却一顿。
对于现在只是朋友的两人而言,这样的举动或许有些越界了。
于是他放下手,却看着姜以棠,“可以拥抱一下吗?”
姜以棠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她看到章跃的眼中没有情爱的意味,只有朋友之间的惜别时,她笑了笑。
“好。”
然后她就被章跃抱在了怀里。
这个拥抱只持续了两三秒,章跃就放开了她。
“那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好,多保重。”姜以棠笑着跟他道别。
目送着章跃离开时,姜以棠想,其实她对章跃应该是有愧的。
大学时,章跃追了她一整个学期,她都没有答应。
最后却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细节,她鬼使神差地说,那试试吧。
后来想起,她只觉得自己既荒唐,又不负责。
只是因为章跃笑起来时,有些像少年时期的程时北。
干净,张扬,又耀眼。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走进“菀菀类卿”的圈套。
后来她跟章跃道歉,知道了原因的章跃只是难过,却并没有责怪她,最后和平分手。
姜以棠收回回忆的思绪,低头看了眼时间。
这时候上去应该还来得及把项目书做完。
她转身往楼上走。
却没注意到,身后停车场里,有一辆黑色奥迪停了许久。
9. 失控
六点四十,姜以棠打车到了程时北发来的餐厅。
是一家日料店,从装修来看已经是一家开了很多年的经典老店,人均两百不算太贵,却是网络上有名的餐厅,门口有不少等位的人。
而她在门口等了很久,都没有打通程时北的电话。
姜以棠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去前台说了程时北的名字,却没想到他提前预定了位置。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欢迎光临)”
身着和服的服务员带她进了包间,推开门示意她脱鞋,等姜以棠进去后才微微鞠躬离开。
程时北提前打过招呼,姜以棠坐了一会儿就开始上菜了,但迟迟没见他的身影。
短信页面显示着姜以棠发过去的消息,没有回复。
是收不到短信吗?
姜以棠犹豫片刻,打开微信输入了程时北的电话号码。
点下“搜索”,页面跳出来一个黑色头像,细看是一只小猫。
名称很简单,只有一个句号。
很有程时北的个人风格。
姜以棠想了想,点了“申请添加为好友”。
页面立刻跳转。
——【你已添加对方为好友,现在开始聊天吧】
姜以棠:“……?”
怎么会通过的这么快?
程时北是设置的添加好友无需验证?
姜以棠在聊天框删删减减,最后等到一桌子菜上齐了,才发送过去。
【我是姜以棠】
【你走到哪里了,要到了吗?】
奇怪的是,对面添加好友通过的很快,却并不回复她消息。
姜以棠望着桌上的菜发呆,精致的前菜、刺身、寿司等满满放了一桌。
程时北提前点的这些菜也不像是一个人的分量。
姜以棠最后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把电话拨了过去。
她想,要是这次还是打不通,那她就把所有菜打包好,去敲程时北的门。
意料之外的是,电话在三个“嘟嘟”声后被接通。
“程时北?”姜以棠语气焦急,“我已经到了,你在哪儿呢?”
电话另一端却并不是程时北的声音。
刚才在看清来电后,程时北就把手机丢给了一旁的许昊。
许昊握着程时北丢过来的电话,神情焦急像拿了个烫手山芋,“大哥,你扔给我干嘛?”
林谱衔猜到了程时北的心思,无奈地叹了口气,俯身向前拿过电话。
“喂,姜以棠吗?”
他看向桌子对面,“程时北喝醉了,在Bluhour,你要来接他吗?”
坐在他对面,被指控为“喝醉”的程时北此时眼睛里没什么温度,面若寒冰。
几秒钟后,林谱衔挂了电话。
“她不过来。”
“死了这条心吧,程时北,她早就不在乎你了,你也别再为难你自己。”
程时北不说话,却让许昊给自己调了一杯酒。
“这是‘罗贝塔阿姨’,度数高着呢,你平时不喝酒悠着些喝——不是大哥你?”许昊被震惊得破音。
因为程时北接过酒杯,仰头喝尽。
他喝不惯酒,只觉得喉间火烧一般的疼。
林谱衔和许昊两人面面相觑。
许昊叹了口气,“程哥,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像死缠烂打,不撞南墙不回头。”
“既然见了面这么放不下,为什么分别了七年又没有去找她?”
林谱衔靠在椅背上,觉得许昊这问题问得愚蠢,“因为程时北的自尊也放不……”
“我找过。”程时北忽然开口。
林谱衔愣住。
在他眼里,程时北张扬高傲,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却有着极强的自尊心。
所以他理所应当地以为,那样的程时北根本不可能去找姜以棠。
——毕竟是姜以棠不告而别。
程时北也不看他们的反应,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寂寥,仿佛冬日摇晃飘零的枯黄落叶。
“但她不愿意见我。”
程时北想起两人刚分开时。
七年前,刚分开时程时北以为,自己可以放下姜以棠。
就像所有人说的,不过是年少时的一段心动,不会长久。
但后来他发现,这一段年少时的心动,改变了他太多。
他所拥有的现在,无一不与姜以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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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电梯里出来,姜以棠犹豫再三,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很快,门开了。
姜以棠从程时北身上闻到很重的酒气。但他看上去不像醉了,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表情。
两人对视的瞬间没人说话,姜以棠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她把手上的袋子提到身前,没话找话。
“你吃饭没?我把菜打包回来了,都没动过,要吃点垫垫肚子吗?”
“姜以棠,”程时北挡在房门口,没有想接过她手中袋子的动作。
“我们是什么关系?”
这话让姜以棠愣了几秒。
她想了想,答:
“邻居?”
程时北看着她,摇了摇头。
姜以棠不懂程时北现在的意思,却在这时候意识到今天晚上程时北是放了自己鸽子。
而眼前的程时北还站在门口,一脸漫不经心地跟她打着哑谜。
她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涩的不适感。
姜以棠想,她好像有些明白程时北的意思了。
程时北是想说,她有些越界了吗?
“那……前任?”
姜以棠努力让声音不显得那么生硬。
“前任。”程时北把她的话重复了一次。
听不出情绪。
“前任”这个词这样一来一往,有一种争锋相对的感觉,而姜以棠不想落于下风,更不想让自己在今天晚上这么狼狈之后落入下风。
于是她又接了一句。
“对,还是不欢而散的前任。”
“那你问我的那个问题,还需要答案吗?”
关于自己是否会想起她的那个问题。
“我或许知道答案了。”
姜以棠转身往自己房间走。
程时北想,或许这才是两人应该有的相处状态。
她有男朋友,而自己也不应该再主动引诱和纠缠。
但下一刻,手腕一重,程时北拽着她狠狠摁到消防柜旁。
姜以棠还未来得及出声,惊呼就被堵了回去。
一手把她手腕扣在头顶,另一只手摁住她的后脑勺,让她紧紧贴向自己。
程时北的唇瓣温热,在触碰的那一瞬间姜以棠只觉得酥麻战栗。他粗暴地吻了上来,带着极强的攻击性,像是惩罚般地篡夺她全部的呼吸。
撕咬着她的唇瓣,舌尖研磨着她的唇珠。
姜以棠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直到程时北离开了她的嘴唇,她的脑袋依旧发昏,呼吸急促。
像是烧开的水,关了火也依旧还在沸腾。
“姜以棠,”他侧头含住她的耳垂,声音很低带着浓浓的情|欲。
“你有男朋友又如何?我依旧不会放过你。”
“你欠我的,我要你全部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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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想给姜以棠的答案是,会。
他会想起两人的过去。
而且常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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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下学期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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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暑假来了。
平时姜荷和关叔叔都在上班,关闪闪经常不在家,于是姜以棠需要一个人解决自己的一日三餐。
那天她提前做完了作业,一边下楼扔垃圾,一边盘算着晚上要买些什么菜来做饭。
虽然姜以棠经常一个人做饭,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厨艺从来没设么长进,一直在黑暗料理的队伍里苦苦挣扎。
姜以棠自己都怀疑自己会不会某一天,被自己做的饭毒死。
有些时候为了拯救自己,她也会出去找个小餐馆吃饭。
但每个月姜荷给她的零花钱有限,只有一百五十元,所以她还是需要冒着被自己毒死的风险,自己做饭。
最近藕好像比较便宜,山药涨价了,猪肉也涨价了……
姜以棠就这样一边盘算着一边往小区外面走,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小桥对面的程时北。
上次回家,也是在这里碰到了他。
姜以棠想起程时北在学校里打架的事情,心里依旧有些发毛。她正想低头灰溜溜地走掉,程时北却看见她了。
然后程时北向她招了招手。
姜以棠:“?”
他的意思是,让自己过去?
姜以棠决定埋头装作没看见,来了个军训中标准的“向左”转,想要跑掉。
小区门口的保安却看见了,伸手拦住她。
“诶,小朋友,那边是不是你同学,在跟你打招呼?”
姜以棠抿了抿嘴,最后有些不情愿地向程时北走过去。
姜荷一直教育她,面对班上的同学应该友好,她也是这样做的。
但是面对程时北,她有些抵触。
“你好,程同学,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语气和格式如同银行柜台里的工作人员。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助您吗?
程时北对于她格外客气的语调有些意外。
但也只是愣了一秒,他脸上没什么别的表情。
“小同学,附近有什么吃的没?”
姜以棠想起沈乐之前说的话。
——“估计他连这个班上的人都认不全。”
程时北应该是不记得自己名字。
姜以棠对此还挺开心。
“附近吃的挺多,”她认真回答程时北的问题,“前面拐出去是一家小吃街,有炒饭,烧烤,面条和馄饨……”
姜以棠低头细数餐厅时,程时北看到阳光透过头顶树叶洒在她脸上,少女脸上有一层淡淡的光泽,恬静又美好。
只是因为太阳有些刺眼,她微眯着眼睛。
程时北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一步,替她挡住了太阳。
“你没吃饭吗?你想吃什么,我想想附近哪里有。”
程时北似乎对吃的没什么要求。
“我都可以。哪家比较近?”
姜以棠心道这人真奇怪。
她一直觉得,吃饭是一个人获取快乐途径之一,一顿好吃的餐食能让她开心很久。
但程时北的吃饭像是随便凑合。
就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一样。
“最近的……”
最近的应该是她小区里那家居民楼一楼改的冒菜店。
“冒菜,你应该不吃吧?”
“都行,”程时北倒没太挑剔,“方便带我过去吗?”
姜以棠犹豫了几秒。
她是不想带程时北过去的,或者可以说她不想跟程时北有任何的交集。
但她觉得,拒绝帮助别人会很不好。
况且她还没有学会要怎样拒绝别人。
而直到这时候,姜以棠才突然发现程时北有些不对劲。
在学校,程时北给她的感觉是张扬的,傲慢的。这时候却神采欠欠,像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懒洋洋的。
少年逆光站着,唇边有一处红肿的淤青。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10. 暑假
姜以棠小区的巷子很小,七转八折弯弯绕绕,才终于来到了她家后面那栋楼楼下。
“幺妹冒菜”的招牌挂在门口,年久失修,只有“幺妹”两个字还亮着。
老板是一楼的住户,打通朝外的窗户来连接小区里的巷子,客厅已经完全是餐厅的装修了,墙上贴了几张啤酒的广告,多年来没换过已经有些褪色。
店里的装修极为简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寒酸。
姜以棠到店门口时,莫名有些尴尬和难堪,她想就算是沈乐,都一定会嫌弃这家店的装修,更别说程时北了。
但程时北却神色不变,绕过她随意地挑了靠小巷的一桌坐下。
“吃饭了吗?”
姜以棠不会撒谎,“还没……”
“坐下一起吃吧,一个人不好点菜。”
“我请客,就当是感谢你帮我带路了。”
姜以棠的肚子刚好“咕咕”叫了几声。
姜以棠有些时候脑袋里缺一根筋。这时候她意识到的并不是和程时北吃饭有多麻烦,而是两人一起可以省个汤底费。
姜以棠把点菜的单子和笔递给对面。
“我点好了,你选一些你吃的吧。”
“不用。”程时北接过菜单,看都没看一眼,顺手就给了身后的老板娘。
他不像姜以棠对吃的有要求,更像是随便找点东西把肚子填了。
两人沉默地对坐一会儿,店里人却变多了。
五六点钟正是上完补习班的高中生放学的时间,店里涌入不少女学生,手拉着手,聊天打趣,小小的冒菜馆瞬间变得吵闹。
然后姜以棠发现,有不少人的视线都在偷偷往这边瞟。
她知道,应该是在看程时北。
但有什么好看的呢?
抱着求证的心理,姜以棠也偷偷打量起程时北来。
浓密的头发,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不是跟大家都长得一样吗,究竟有什么好看?
姜以棠不解。
程时北却像是感受到了对面的视线,抬眼看她。
少年的眼睛很好看,睫毛浓密,眼尾上扬有几分桃花眼的意味,但眼眸却很深,不带任何情绪,像深林中的平静湖水,不会为任何人产生波澜。
但这一双平静的眼里,此时却带着几分疑惑和探究,看向姜以棠。
视线对上那一瞬间,姜以棠忽然呼吸一滞,慌忙低下头。耳朵不自觉地烫了起来。
“怎么了?”程时北问。
“没事没事。”姜以棠匆忙地答。
这时耳边突然传出第三个人的声音。
“那姑娘,没事的话就麻烦你让一下,阿姨要上菜了。”
冒菜店老板娘端着菜在旁边已经站了许久,见姜以棠终于回过神来,笑眯眯地打趣。
“哦……”
姜以棠低着头往旁边挪开凳子,耳朵却越来越红。
她怎么会看人看入迷了,听不见别人让她挪凳子呢?
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但不得不说,程时北好像确实挺好看的……
好在程时北好像没在意这个小插曲。
后来吃饭的途中程时北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出去接了个电话,这一去就接近十分钟,等到菜都快凉了他还没回来。
姜以棠犹豫片刻,怕程时北回来后没有菜吃,便把筷子放在一边等程时北一起。
程时北回来后,脸色很不好。
比姜以棠刚才在小区门口见到他时还不好。
姜以棠见他皱着眉,自己也没心情吃饭了。
她打量着程时北的脸色,语气小心翼翼。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程时北把手机屏幕熄灭,随手扔在桌上。
“没事。”
程时北看上去不是很想展开这个话题。
并且学校里熟悉程时北的那一帮人都知道,在程时北情绪不好时不要跟他说话,因为他不想理人时,说话带刺会很难听。
但姜以棠不知道。
她只是不想别人在她身边时不开心。
因为小时候姜荷总是跟她说,生气会伤肝伤肺,导致高血压、冠心病、糖尿病、心脏病……
没有水也响叮当的“医学专家”姜荷把人会生的所有病都归因为“生气”。
姜以棠不知道姜荷说的对不对,但她也因此很少生气。
安静乖巧不惹事,遇事能忍则忍。
所以她也不希望别人在她身边时不开心。
“那你是心情不好吗?”
姜以棠语气真挚,问的认真。
程时北沉默了片刻,却还是没忍心不理她。
“算是吧。”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开心起来?”
“我为什么要开心起来?”
程时北抬眸看了她一眼,觉得很奇怪。
姜以棠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很郑重地放下筷子,看向对面的程时北。
然后语重心长,一字一顿地说。
“心里带着气的时候不要吃饭。”
程时北没听过这套理论,挑了挑眉。
“为什么?”
姜以棠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倔呢?
“因为这样会把气吃进肚子里。”
“然后呢?”
“然后……”
对啊,然后会怎样?
姜以棠想起姜荷这套理论的后半段,突然有些不想说下去了。
”然后……你就会打嗝……”
说完,姜以棠心里有些抓狂
好丢人……
她的头低了下去。
对面的程时北却突然笑了出来。
他的笑声干净又爽朗,带着舒展的眉眼都多了几分自在和肆意。
店里不少女生又看向他,红了脸推搡着同伴,压着声音交换少女心事。
姜以棠愣了一秒,莫名想起夏日冰饮里那种热烈又畅快的感觉。
“好,我知道了。”
程时北看着她,认真外带着几分生动的少年气。
“谢谢你,姜以棠同学。”
在程时北叫出她名字以前,姜以棠一直以为程时北不认识自己。
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开,是那种酥酥麻麻的甜。
她躲开程时北的视线,“菜有些凉了,我去问阿姨能不能去加热。”
十分钟后,老板娘笑着把加热后的冒菜端了过来,然后指了指着墙上的广告标语说。
姜以棠和程时北有些疑惑,同时转头看过去。
墙上某个啤酒的广告旁,配着一行红色的大字。
老板娘笑着念了一遍标语。
“小年轻们,恋爱可以慢慢谈,冒菜必须得趁热吃啊。”
两人收回视线。
一个神情不变平静如水。
另一个尴尬到涨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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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姜以棠替姜荷和关叔叔热好牛奶后,就早早回了房间睡觉。调好闹钟,她的倒版诺基亚上跳出一条短信。
短信?
是手机欠费了吗?
姜以棠点开。
【抱歉,原本说请你吃饭,没想到今天出门太急没带钱。】
接着又跳出一条。
【你明天还去那里吃饭吗?我把钱还给你吧。】
程时北?
姜以棠拿着手机愣了一会儿,才想到自己应该要回复。
因为班上同学都用智能手机,用□□在班群里聊天,而姜以棠家里连电脑都没有,平时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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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一直都处于断联的状态。
除了沈乐有些时候会给她打电话以外,也没人会想着要联系她这个小透明。
但现在拿着手机看到弹出这样一条短信,姜以棠觉得这个感受有些奇怪。
跟电话不一样,短信和聊天是能够把说的每一句话记录下来的。
她想了想,认真打字。
她还有些不适应手机上的九个按键。
【不用了,我们AA吧,之后哪天碰见给我就好。】
“喂,程时北你窝在旁边干什么呢?”许昊把投影中的电影暂停,见程时北一个人低头了许久,有些好奇地凑过去。
程时北跟父母闹了不愉快,干脆叫上林谱衔,两人打车去了许昊家。
许昊偷出地下室小影院的钥匙,三人在里面看起了电影。
他夸张地大叫一声。
“不是,你居然在发短信?你是原始人吗?”
程时北冷着脸,抬腿往他身上踹。
“看别人发个短信就大吼大叫,谁更像原始人?”
“哎哟,”许昊被踹了还嬉皮笑脸,他捂着腿凑到程时北旁边,“我像我像,那你给谁发短信呢?”
程时北却摁灭了屏幕。
安静思考了一会儿,他才忍不住发问。
“AA是什么单词?”
许昊抓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爱爱?”
程时北又是一脚踹在他身上。许昊躺在地上鬼哭狼嚎。
林谱衔刚好开了一袋薯片,抬脚绕过地上鬼哭狼嚎的许昊,把薯片递给程时北。
“AlgebraicAverage?代数平均,也是一人给一半钱的意思。”
程时北又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不说话了。
“哟,谁要和我们程哥AA啊?”
许昊贱兮兮地发问。
林谱衔也有些好奇,但程时北在两人探究的视线下,不紧不慢地从许昊手里拿过遥控板,摁下“继续播放”。
许昊:“……”
电影是上世纪的美国老片,许昊扫了几眼,看出大概是讲主人公追逐梦想后就不想看了。
他懒懒躺在地毯上,突然想起什么,坐直了身子。
“对了,程哥,你今天不是和叔叔阿姨又吵架了吗?怎么还有心情来我这里看电影?”
“叔叔阿姨……还是不同意你学金融?”
程时北点了点头。
许昊叹了口气。
许昊和程时北从小一起长大,那时候两家门对着门,很是熟识。许家从政,程家两位都是科研人员,互相有个照应。
然而等到程时北八岁那年,同为研究院的程父、程母因为科研原因搬去了首都的实验室。
常年呆在实验室的程家父母没办法照顾程时北,又觉得程时北对瑢城的环境比较熟悉,便把程时北一个人留在了瑢城。
哦对,不是一个人。
因为还为他请了几个保姆。
许昊自己的父母都在身边,所以他更能感受到程时北处境的孤独。
他替程时北打抱不平。
“叔叔和阿姨明明平常都没怎么管过你,却又偏偏不同意你去学金融,想在这种人生大事上再来管住你,这合理吗?”
“何况一年半载回来一次,回来你们还都是吵架……”
“那你怎么说?”林谱衔问。
程时北勾唇笑了笑,语气像是自嘲。
“我能怎么说?”
程时北记不太清了,他很少见到程父程母,而每次见到他们时都在吵架。
吵来吵去无非就是那些话。
最后不知道是哪句话刺痛了程母,她忍着泪给了他一耳光。
程时北不想回忆了,他从桌上拿了颗大白兔奶糖放进嘴里。
他很抱歉不能做他们心仪的儿子,但他也不想做个傀儡。
11. 熟络
第二天,程时北给姜以棠发消息,让她下来吃饭。
姜以棠收拾好下楼后,刚好看到程时北站在她家楼下等她。
“我们小区七折八拐的,你居然来一次就能找到路了?”姜以棠有些惊讶。
程时北逆着阳光站在她面前,姜以棠要仰着头才能跟他对视。十七八岁的少年身高已经有一米八几了。
似乎是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程时北笑了笑。
“走吧,你想吃什么?”
两人最后还是去了昨天那家冒菜店,程时北依旧不点菜,姜以棠怕只点自己喜欢吃的不够,便把自己喜欢吃的每道菜点了两份。
吃完后姜以棠送程时北出去,这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夕阳斜挂在天边,把整个天空染成了橙黄色。
小区的北门在另一边,从冒菜店过去要兜一个大圈。程时北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姜以棠。
“你们最北边的围墙怎么过去?”
姜以棠这个小区虽然破旧,但或许是因为前些年入室盗窃和抢劫的案子频发,便着重加强了围墙的修建。北门链接着的那个围墙有两米多高。
“要不算了吧,我们多走一短路……”
姜以棠看着那面墙心里就发毛,她拽了拽程时北的衣袖,想劝他。
她还有些怕被保安拦住,她不想到时候让姜荷来保安室领人。
“没事,你先回去吧。”
程时北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几步助跑后左脚往墙上利落一踩,腾空瞬间右手攀着围墙顶一翻,整个人就从姜以棠的视线里消失。
围墙外传来少年落地的声音。
“……!”
姜以棠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程时北怎么说翻就翻?围墙这么高的高度,他从上面直接跳到对面不会受伤吗?
“程时北……”
她压着声音叫了一句,有些害怕把保安引过来。
但空气中安静得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左边的围墙是重修前留下的,保留着之前的风格,上面有镂空的漏窗,只是前面用围栏围住不让进去。
姜以棠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从围栏下面钻了过去。
透过漏窗,她小心翼翼地往外看,却发现漏窗的高度太低,能看到的视角有限,她看不见程时北翻过去的位置。
姜以棠不死心,提高了些声音又喊了他的名字。
“程时北……”
“我在。”
眼前的光忽然暗了几分。
姜以棠怔了半秒。
围墙外,程时北半蹲着身子,在围墙的漏窗处跟她对上了视线。
两人同时透过漏窗往对面看,距离很近。
近到姜以棠能闻到程时北身上干净清爽的洗衣液味道。
------------------------------------------------------
姜以棠的高中生活已经过去两年,前两年里,她在班上是个人人都可以欺负的小透明。
比如跟她同一组值日的人发现值日生里有她,就从来不会做卫生。
班上有学习小组需要自行协调位置时,也从来没有人会问她,她会等所有人都选了座位,再把自己的书包放去剩下的那一个。
还有些人不喜欢她一副乖学生的作派,私下或者明面上带着其他人孤立她。沈乐就经常说,姜以棠在被刘芮茜孤立。
同学之间有聚会,也从来不会叫上她。
不过姜以棠总是默默地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再去帮别人把他们没做的事情也做好。
她和姜荷一样,安静本分又擅长忍耐。
这两年高中生活里,她唯一差点不能忍的,就是当时看到了程时北在教室里打人。
她差点就告诉教导主任了——如果没看到教导主任给程时北鞠躬的话。
但她没想到,她最不能忍的这个人,却和她在暑假成为了朋友。
是除了沈乐以外,她的第一个朋友。
因为下学期就是高三,所以暑假里姜以棠除了要做家务以外,还经常在房间里学习。
有些时候她一做题就忘了时间,错过了做饭的点。偏偏从最开始的那两顿冒菜开始,程时北也知道了她经常一个人吃饭,便经常叫上她一起。
姜以棠的手机收件箱里,都是程时北发来的短信。
【我在楼下的冒菜店,点单点多了,下来帮我吃点】
【吃饭了没,出去吃饭】
【吃饭】
【在楼下】
【下楼】
……
时间越往前,程时北的消息越长,到后面两人稍微熟悉了些,他估计也懒得打字,干脆简单几个字就摁了“发送”。
只是有些时候,程时北会接连着几天不找她,姜以棠的饭搭子没了,就自己一个人在家煮碗面凑合。
几天后,他又出现了,这时候又会发的长一些。
像是几天没见,两人就没有熟悉到只能简单发几个字的程度了。
【王阿姨今天忘了来做饭,出去吃吗?】
这时姜以棠就收拾东西下楼。
而姜以棠觉得,程时北奇怪的点就在于,他家明明有两个保姆,他却也常常错过吃饭的时间。
姜以棠想,可能他家的保姆都不太称职。
晚上,姜以棠吃完饭就早早回了房间开始做作业,她听到母亲回来的关门声。
过了一会儿,姜荷女士敲开她的房门,手上端着一碗削好的苹果,“以棠,最近一个人在家还好吗?”
“挺好的。”姜以棠接过母亲手中的碗,甜甜地笑,“谢谢妈妈。”
“那就好,”
姜荷女士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却又在她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没走。
像是还有话说。
“以棠啊,暑假……”她有些犹豫地开口,“不去找同学玩吗?”
姜荷知道姜以棠的性子多多少少随了自己,平时安静不喜欢说话,遇事能忍则忍,况且又去了那样一个学费高昂的私立学校,与同学们就更难融入。
她一直有些担心女儿在学校的人际关系,却又怕直接问伤到孩子自尊。
“要不妈妈给你再拿点生活费,你去找沈乐玩吧。”
“不用了妈妈,”姜以棠笑着往姜荷嘴里塞了一块苹果,“沈乐最近忙着补习呢,估计也没空。都快高三了,还玩什么?”
其实沈乐去新加坡玩了,但姜以棠没说。
“哦哦……”姜荷又安静了,“那……”
姜以棠看出姜荷是在担心自己在学校融入不了受欺负,她突然想起这些天和程时北相处的事情。
“哦对,妈妈,我最近交了一个新朋——”
“朋友”两个字还没说完,就听到客厅传来关门的声音。
接着姜以棠房间隔壁的房门一重。
是关闪闪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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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闪闪回来了,我得去看看。”
姜荷忙起身出去,没听见姜以棠在说什么。
屋内,姜以棠眼中带了几分落寞。
然后她有些勉强地挤出一个笑,抿了抿唇,转身继续写作业。
但程时北……
应该算是她的朋友了吧?
等哪天姜荷有空的时候,再讲给她听吧。
那天睡觉时,姜以棠这样想着。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到暑假快要结束,程时北都没再找她一起吃饭,也没有再发过短信。
姜以棠前几天有些不习惯,不过时间一长也就接受了。
可能程时北家的保姆变得负责起来了吧,她想。
但她发现,当一个人习惯两个人一起吃饭时,再让她一个人去那家餐厅,她有些时候就会想起程时北。
好奇怪。
后来的某一天,她按例到小区楼下冒菜店吃饭,老板娘隔着老远看见她来了,忙向她招了招手,看她走近后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
“小妹妹,快来,今天有新品!”
她像献宝一样,从厨房里端出了一个小碗装着的东西放在姜以棠面前。
“快尝尝,不收你钱,这是我爱人新研发出来的红糖凉糕,上面这个红糖是我们自己做的翻砂红糖,外面可买不到这么正宗的口味!”
姜以棠没见过颜色这么深的红糖,她感觉有些像放变质了的普通红糖。
但她怕老板娘不开心,于是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弄起一勺放进嘴里。
老板娘坐在对面,就看着姜以棠的眼睛亮了起来
“好吃吧!”
姜以棠呆呆地看着她,然后乖巧又认真的点了点头。
沙沙的口感,香甜却又不粘腻。
“这是以前很常见的老式红糖,估计你们现在见的少了,阿姨没骗你吧。”
老板娘一边说,见姜以棠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
“今天吃点什么?我去给你拿菜单。”
“对了,”她想起什么,一拍脑袋笑着问“之前跟你一起来的那个男孩子怎么最近都没看到人?”
“你给他发个消息,让他也来尝尝阿姨家的翻砂红糖凉糕呗。你俩经常来,阿姨再给他也送一份。”
老板娘往厨房里走,一边嘀咕一边打趣,“那小帅哥不来,总觉得我店里生意都没之前好了,好多小姑娘都不来了。”
吃冒菜时,姜以棠看着短信页面发呆。
要给程时北发消息,叫他过来吗?
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尝到翻砂红糖时,姜以棠的第一反应就是——
要是程时北在,他一定会喜欢这个味道。
收件箱已经装满了,都是程时北发来的消息,她很少回复,更没有主动给程时北发过消息。
姜以棠犹豫了一下。
后来她不知道是阿姨许诺的免费甜品作祟,还是她自己有些想念不是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了,她打开短信页面。
生疏地用着九键给程时北发消息。
【幺妹冒菜店的阿姨在送免费凉糕,你要来一起吃饭吗?】
想了想,将以谈又把最后一句删掉。
【幺妹冒菜店的阿姨在送免费凉糕,你要来吗】
她又把这句话看了几遍,确定没有问题了,才像下定某种决心一样按了发送键。
对面回复的很快。
【不了,有事】
12. 错过
姜以棠一个人慢吞吞的吃完饭,刚准备往家里走就接到了姜荷的电话。
“以棠,妈妈今天晚上可能要晚些到家,家里的面包没了,你姐姐早上喜欢吃面包,妈妈来不及买,你去买一些回来吧。”
关闪闪早上一定要吃面包,除了面包什么都不愿意将就。
姜以棠想叹气,但又怕母亲听到,于是忍着心里的不开心乖乖应下。
然而当她走到北门时,她却看到视线中有几个熟悉的身影。桥对面有五六个人围在一起,姜以棠一眼就看到了程时北。
那一瞬间,她心里的喜悦像是要跳出来。
她想挥挥手给他打招呼,却在下一秒认出了他身边的几个人。
程时北旁边是班上的许昊和隔壁班的林谱衔,再旁边的是刘芮茜,还有几个跟她关系好的女生。
程时北在跟她们说话,没有看向这边。
过了一会儿,有两辆一样有着翅膀,很长的车开到了他们面前。几人上了车,姜以棠就看不见他们了。
程时北没看到她。
姜以棠有些奇怪的想,为什么自己心里有一种闷闷的感觉呢?
难道是今晚上吃冒菜吃多了,有些胀气?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走近旁边的面包店时还没有把这个问题想明白。
拿着面包回家时,姜以棠碰见了刚好从外面回来的关闪闪。
关闪闪脸上画着浓浓的妆,眼线又粗又长,睫毛刷的像苍蝇腿,嘴上的口红涂了出去。但依稀能看出拙劣的化妆技巧下,有一张好看的脸。
其实姜以棠一直觉得关闪闪不化妆就已经很美了,但她不敢告诉关闪闪。
两人没说话一起上了楼梯,姜以棠找钥匙准备开门时,关闪闪就看着她,突然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失恋了?”
“啊?什么?”
姜以棠动作一顿,有些茫然地看向她。
关闪闪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你的脸色看上去就像刚被别人甩了一样难看。”
关闪闪虽然刚上大学,但她在高中时就谈过几任对象,因此说起这种话题时她的发言大胆又直白。
姜以棠听清楚了她的话,脸涨得通红。
她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门开了,关闪闪转身进了房间,这个猝不及防开启的话题也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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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许昊从侍应生手上端了一杯果汁,凑到程时北旁边压着声音八卦道。
“那女生叫姜以棠?你怎么认识的?”
程时北的舅舅董琛今天生日,在瑢诚顺隆集团的分公司里办了场生日宴会,请来不少投资伙伴。
董琛与刘芮茜父亲有些商业往来,再加上有几个合作伙伴的孩子与自己侄子程时北是同学,这个圈子绕来绕去也都是熟人,便也都一起请来。
程时北厌烦这种人情往来的应酬,端了杯茶叶就去角落坐着躲清闲。
他瞥了许昊一眼,神情像在看一个白痴。
“我们班的。”
“我们班的?”许昊皱着眉,“那我怎么不认识?”
他在脑海里搜索半天,突然灵光一闪,“哦,好像是有些熟悉!”
还是外号反应地快,“瑢城第一书呆子?”
下一秒,他就接收到旁边一记不带温度的眼神刀。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许昊捂着嘴小心翼翼地继续八卦。
“我记得她在班上的存在感不怎么强啊,跟个小透明一样,刘芮茜还和她关系不好,你怎么就想起给她打招呼了?”
今天他和林谱衔去程时北家门口等董琛的车来接,聊天时程时北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上了车却突然看着窗外,叫了声“姜以棠”。
只是前面的司机锁了车窗,车里隔音,外面的人没听到。
等车窗摇下来时,女生已经转身进了旁边的面包店。
程时北不想跟他展开这个话题。
“同学之间,友好地打个招呼,不行吗?”
“同学之间是行,但是你不行。”
从程时北口中听到对同学“友好”,许昊只想笑。
拜托,他是对自己平时在学校里,那张傲慢的冷脸没点数吗?
许昊还想问,程时北就拽着旁边的林谱衔,两人去露台上吹夜风去了。
起身时,程时北还不忘幽幽扔下一句。
“你才不行。”
许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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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迎来高三生活,暑期收假那天姜以棠早早地来了学校,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和书本。
等她收拾得差不多,其他同学才开始进教室。教室里一下热闹起来,他们讨论着暑期去了哪里,看了什么比赛现场,参加了什么夏令营。
姜以棠坐在角落带上耳机,安静地拿了本数学练习册出来写。
耳机里放着方大同的《lovesong》。
律动和节奏自然而松弛,鼓点轻轻敲在耳朵里,旋律上有种轻巧的流动感,舒适而惬意,向风浪吹散姜以棠心里的烦躁。
耳机里的声音忽然一断,左边的耳机被取下。
姜以棠以为是班主任老张来了,抬头一看却有些意外。
程时北刚推门进来,带了些夏日未消散的燥热,他手上拿着姜以棠的耳机,视线落在她身上,像是有话要说。
姜以棠却匆忙避开程时北的视线,牵着耳机绳从他手里轻轻拽回耳机,然后把座位往前挪了挪。
其他人看上去,就像是程时北要从她后面过,于是提醒她让位置一样。
程时北愣了一下,从她后面绕过,走回自己位置。
他旁边的许昊对于姜以棠的态度也有些意外,他的座位在程时北旁边,坐下后便嬉皮笑脸地拿起程时北桌上的书,卷成了一个喇叭对着程时北的耳朵。、
他学着程时北说话。
“对同学,不应该友好么?你想打招呼的这位姜同学,怎么一点也不友好啊?”
程时北冷着脸,伸手把他手中的书筒拿过,重重一下摔在许昊脑门上。
许昊抱头哀嚎。
这个小插曲让程时北以为,姜以棠想躲着自己,即使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在姜以棠眼里,她真的只是想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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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时北让个位置而已。
毕竟每一个路过的人给她打招呼,都只是想让她让一个位置。
开学的第一周,两人毫无交集。
暑期时的“友好”回忆像游戏里忘了存档的进度条,到了开学就自动回档重来。
在其他同学眼里,姜以棠依旧是那个安静学习,乖巧内向的小透明,程时北依旧是那个傲慢冷漠,众星捧月的中心。
没人会猜到短暂的暑期里,两人曾经有过交集。
姜以棠的开学第二周,过得也和学校里的前两年生活没有任何区别。
直到周五。
林谱衔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成绩好,五官端正,身材修长,体格强壮。跟程时北比起来,就显得极为正派。
学校里暗恋他的女生也很多,但没人敢去给他表白。
因为林谱衔给人一种——等着国家分配对象的感觉。
他站走廊上,身边是程时北和许昊,路过的不少女生都红着脸偷偷往那边看。
“那就周六?我爸也说得给你好好过一个生日,到时候我和程哥都来呗!”
林谱衔今天满十八岁。他自己对于生日没什么想法,但偏偏许昊虽然看上去傻不愣登的,但很在乎仪式感,喜欢替他们张罗这些。
许昊父亲和林谱衔父亲过去是很好的朋友,也希望能给他好好过这个十八岁生日。
在许昊的坚持下,林谱衔答应下来。
“还要叫上谁?那我就把平时经常往来的那些人都叫上吧。”
林谱衔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许昊说的“经常往来的那些人”中,包括了谁。
“哦对,”许昊一拍脑袋,“你和沈乐不是发小吗?把沈乐也给叫上。”
林谱衔表情这才放松了些,不说话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程时北懒懒开口。
“那要不要再叫些女生,陪着沈乐?”
许昊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神情看向程时北,“你什么时候也会主动说叫些女生了?”
林谱衔反应很快,他拍了拍程时北的肩膀。
“她跟姜以棠关系好,把姜以棠叫上一起吧。”
------------------------------------------------------
“以棠——棠棠,你就当是陪我吧,那边都是些男生,我不想跟他们呆在一起。”
沈乐拽着姜以棠的手腕,头在她肩膀上蹭来蹭去,撒着娇。
“程时北和许昊也要去,他俩是我们班的,你至少也认识呀!”
程时北的座位在两人不远处,正趴在桌上睡觉。
沈乐的声音很大,程时北也听到了,转头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们一眼,然后继续趴下去。
听到程时北要去,姜以棠莫名有点紧张,但看到程时北满不在乎的态度,她心里好像突然松了一口气。
“我不管,我不管,你一定要陪我去。”
“而且林谱衔也很好说话的,你说不定也能和他成为好朋友。”
姜以棠在沈乐撒娇攻势下败下阵来。
“好吧好吧,星期六晚上是吧?”
“嗯嗯!”沈乐笑得开心,用力点了点头,“到时候我让司机来接你!”
13. 聚会
林谱衔的生日聚会在他家里举办。许昊提前到了,硬是买了许多气球和彩带,让程时北帮着他挂了上去。
桌上有许多许昊带来的零食和小吃,他还把自家的厨师叫了过来,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吃完饭后一行人就在客厅里聊天。
姜以棠和沈乐坐在边上,林谱衔被一群男生围在中间,脱不了身。姜以棠看见他时不时地就往她们这边看。
她有些好奇地凑到沈乐旁边,“林谱衔怎么一直在看你啊?”
姜以棠是认真发问,沈乐却敲了敲她脑袋,“他怕招待我们不周,担心而已。”
姜以棠“哦”了一声,从桌子上随便拿了杯紫色的饮料,闻上去像葡萄味的果汁,喝进嘴里香甜得像捏碎的花瓣,不过有些刺激。
姜以棠没忍住又多喝了几口。
“但是为什么林谱衔过生日,他自己的爸爸妈妈都不来啊?”
听到姜以棠话,沈乐脸上划过一瞬间的异样,声音有些低。
“他……林叔叔和曾阿姨已经不在了。”
“他们……是因为某些原因,牺牲的。”
牺牲?
姜以棠愣住,她顺着沈乐的视线看向林谱衔,他坐在人群中,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礼貌的笑容。
林谱衔在她的印象中,一直都是一个文质彬彬,清隽挺拔,待人友善的人,却没想到居然有着这样的身世。
姜以棠想不到他曾经历过什么,但心里隐隐有些替林谱衔难过。
察觉到自己失言,她有些自责地低下头。沈乐却拍了拍她,像是安慰。
“没事,你也只是不知道,也不是故意的,小林不会在意的。”
沈乐和林谱衔是发小,林谱衔比她大了两个月出生。
小时候沈乐不愿意叫林谱衔哥哥,她觉得只大自己两个月就能被叫作哥哥,自己不服气。
于是她就一直叫林谱衔“小林”。
“要是谁敢故意惹他不开心,小林是不会打人,但是程时北也会帮他打回去的,没事儿。”
沈乐虽然不喜欢程时北,但在这方面程时北还是没得说。
够义气。
“打回去?”姜以棠脑海里忽然有久远的记忆浮现上来。
“怎么打回去?”
“之前不就有人来惹事?”沈乐大大咧咧地挤到男生中间,拿了包自己喜欢的青柠味薯片,才又回到姜以棠身边。
“好像还是教导主任的孩子?仗着自己有关系,在班上说林谱衔父母的坏话。”
回忆到这儿,沈乐颇为烦躁地“啧”了一声,薯片也不想吃了。
“林谱衔要是自己去打了他,争端肯定会变大,最后他的父母会在不同的八卦版本中出现,他的身世也会被大家反复说来说去,所以最后他忍了。”
“原本我都想去打人了,结果他把我拦住……”
“他非说我打不过?”说到这儿,沈乐又想起当时的憋屈,锤了锤手上的抱枕扔到一边。
“拜托,我看上去是那种柔弱小女生吗?”
沈乐真的很生气,姜以棠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样子。
她摇了摇头,“不像。”
现在的沈乐,看上去能一个单挑八个。
“真是气死我了。”沈乐说着说着,瞪了人群中的林谱衔一眼。
但林谱衔没看清,他有些迷茫地看了过来。
于是沈乐又瞪了他一眼。
“好在最后程时北知道了,拎着那人揍了一顿,那叫一个爽快!这样明面上是程时北打的,大家只会议论程时北,就没人知道背后的原因了。”
“毕竟程时北那样的人,打人也不需要多具体的原因,他这个名字就足够让所有的话题都围绕他展开。”
沈乐耸了耸肩。
“而且他好像跟校方领导有什么关系,打了人后自己就去校长办公室了。”
“副书记来了解情况,最后,那混蛋私底下还得给林谱衔鞠躬道歉,连同他那教导主任爹一起。”
姜以棠愣住。
上学期的所有疑惑在这个时候得到了解答。
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初程时北打人是这个原因。
“幸好道歉了,不然真得气死我。”沈乐这时候才恨恨地拆开薯片包装。
由于这个消息太出乎意料,姜以棠一边喝着饮料一边消化。
紫色的葡萄味饮料被她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她脸颊开始晕出红色,沈乐才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以棠,你这喝的什么?”
沈乐凑过来闻了一下,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两步走到了中间,拽着许昊的耳朵把他拎起来。
“哎哟哎哟,祖宗祖宗,我在这里本本分分的,哪里惹到你了?”
“许昊!你准备的饮料里怎么会有葡萄酒?”
还没搞清楚情况的许昊闻言,有一种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终于被发现的自豪感。
他邀功似的。
“我爸私藏多年的葡萄酒,我找了好久才找到,怎么,厉害吧!”
厉害个头!
沈乐弯下身想去拿自己位置上的抱枕,手却不够长。一旁林谱衔默默伸手把自己身后的抱枕拿了递给她。
沈乐在手里掂量两下,对着许昊的头就砸过去。
“喂喂,林哥你怎么还帮她呢?不是沈乐,难道不好喝吗?我爸放了好久都没舍得喝,我说带过来大家一起尝尝呢……”
“我没喝!”沈乐有些要抓狂了。
许昊看着桌子上已经空了半瓶的酒瓶,表情疑惑,“那谁喝了?”
沈乐指着身后,转头就想说姜以棠已经喝醉了,但转过去之后发现姜以棠的位置空无一人。
沈乐愣住,人呢?
刚才不还在这里?
听到刚才的打闹,姜以棠脑袋昏沉沉的,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后刚好看到门开着,就想着去花园里散散心。
花园里安静静谧,盛夏过去还依稀能听到几声蝉鸣。夜风吹过给她的双颊降了降温,姜以棠稍微清醒了些,只是脸上微醺的红还没有散去。
人工喷泉的水声清脆,她顺着石子路往花园里走,路灯被繁盛的树木枝桠挡住,显得没那么明亮。
她远远的看到了路灯下有一只小猫。
姜以棠欣喜,缓缓蹲下身子,放轻了声音。
“小猫,喵……”
“喵,喵……”
小猫没有反应,却也没有逃走。姜以棠想,或许是见到陌生人有些胆小。
她蹲着往那边又挪了几步。
姜以棠的声音本来就很甜美,安抚小猫时显得更亲切好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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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你是自己在这里吗?不会觉得这里四周都很黑,有些害怕吗?”
小猫依旧没有回答,却也没动。
不知道小猫害不害怕,反正突然姜以棠自己有些害怕了。
但她还是不死心,伸手向着小猫的方向。
“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同意的话你就喵一声,反对的话你就喵两声。”
姜以棠集中注意力,想听它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而十几秒钟过去了,空气里只有安静的阐明。
——小猫选择一声都不喵。
姜以棠:“……”
“怎么连小猫都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姜以棠蹲得有些累,犹豫要不要起身过去,就听到这时拐角处墙角传来几声低低的笑声。
黑夜里,一切都静悄悄,这低声的笑像是鬼片里的贴脸预警。
“谁?”
姜以棠浑身一颤,从地上弹了起来。
此时姜以棠更像一只受惊吓炸毛的猫。
黑暗里她先看见了一处火红的亮点,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接下来那人才走出来。
身旁的风将烟草味带到了姜以棠的鼻腔里。
“程时北?”
姜以棠的视线从他脸上,下移到他垂在一侧的手上,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却在两指之间夹了一只点燃了的烟。
姜以棠脑袋里“嗡”了一声,像是被一棍子打中。
“程时北,你怎么抽烟?”
意料之外的,程时北并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和不自在,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扬了扬手中的烟。
或许是抽了烟的缘故,程时北声音比平常低哑些,带了几分笑意。
“小同学,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自己不也还喝酒?”
姜以棠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散。在月光下显出几分茫然和乖巧。闻言,脸上的红晕更甚。
“我……我不知道那是酒。”
酒精的作用下,姜以棠的反应慢了几拍。
“嗯,我懂,”程时北对着刚才“小猫”的方向扬了扬头。
“不然也不会把景观灯认成是小猫了。”
月光下,被姜以棠呼唤为“小猫”的地方此时正反射着月光,雪白像毛茸茸的皮肤。
“什么景观灯,那是一只小白猫。”
“是吗?”程时北神色平静地把烟熄灭,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走到墙边摸索片刻,摁下开关。
程时北摁下开关的一瞬间,整个花园都亮了起来,像在白天。
被姜以棠称为“小猫”的地方此时尤其的亮,因为那是花园中心最大的景观灯。
此时正向外发出白光。
“嗯,”程时北装作认真,桃花眼却微微上挑,“现在更像一只小白猫了。”
姜以棠:“……”
这里离窗户很近,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嬉笑打闹声音,是许昊在组织他们玩狼人杀,不知道谁输了,周围的人起哄又鼓掌。
“想进去玩吗?”程时北靠在一旁的围墙上,安静看着她。
姜以棠摇了摇头。
“那走吧,”他突然站直身体,伸手拉住姜以棠的手腕,“带你去个地方。”
14. 朋友
程时北说的地方在房子后面,他带姜以棠走到小区里,那里有一个喷泉,是姜以棠进花园时听到的水声的来源。
姜以棠有些喝醉了,走路摇摇晃晃找不到北。
夜晚降温,夜风却还带着几分燥热,程时北走到喷泉旁,撑着旁边的雕塑坐到了喷泉外的大理石上。
“手给我。”程时北看向姜以棠。
姜以棠闻言,乖乖伸手,下一秒程时北拉着姜以棠的手把她拽了上来。
程时北直到她坐稳了才放手,不然他担心旁边这个喝葡萄酒都能把自己喝醉的人把自己给摔了。
两人并排坐在大理石边上,后面就是小区里的小型景观喷泉。
水花不高,溅不到他们这里,却从后面带来丝丝凉意。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姜以棠觉得有些奇怪,程时北又不住这里,这不是林谱衔他家吗?
看上去程时北反而对这里很熟悉。
程时北坐在大理石上,半仰头向上看,天上隐约能看到几颗星星。
“我父母还没去首都之前,一有工作不方便照顾我,就把我送到林叔叔和曾阿姨家。”
“而小区的其他几个入口不允许车辆通行,要开车进小区只能走前面这个门。”
“所以我就经常坐在这里,他们要是来接我回家,我在这里就能第一时间看到他们。”
姜以棠有些惊讶。
“你居然也会有不愿意和父母分离的时候?”
程时北低头瞥了姜以棠一眼,“什么叫‘我也会有’?”
“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姜以棠跟着自己心里所想,说了下去。
“在我看来,你是那种张扬,狂妄,想要的一切都可以不费力的拿到,但是也不在乎能不能拿到的那种人。”
姜以棠也偏着头看星星,她想起学校里程时北众星捧月,却又冷漠傲慢的样子。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在乎别人眼光的人,不在乎成功或是失败,虽然你总是成功,但你也不畏惧失败。”
“因为你什么都不在乎。”
他可以很轻松的拿到第一,可以拿到很多奖项,可以轻松获得很多姜以棠要全力以赴都未必能达到的成就。
不过对程时北而言,有没有这些都无所谓。
有没有这些,程时北都还是现在的程时北。
但没想到这样的程时北也会有因为父母不在身边,而难过的时候。
程时北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可能因为那时候还小,有很多想要留在身边的东西。”说到这里,程时北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不过后来发现也都留不住。”
姜以棠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可是留在你身边的东西,已经很多了。”
“多得让我一直都……”
都很羡慕。
程时北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今天姜以棠喝了酒,话格外的多。
哪怕是暑假两人经常一起吃饭,她说的话加起来也没这么多。
“羡慕?”程时北把话接了下去。
他自己也知道?
姜以棠缓慢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也对。
这个学校里,没有人会不羡慕程时北吧。
“为什么?”程时北却追问。
过了一会儿,姜以棠才轻轻开口。
“我没有什么朋友,只有沈乐和我关系好。”
“我普通,不出彩,只知道埋头学习,但即使再怎么努力学也还是就那样了。”
“我好像……很在意别人的眼光,害怕闯祸,害怕别人嘲笑我。”
“她们有些时候会取笑我,但我觉得她们笑的挺有道理的,因为跟你们比起来我就是普通又平凡。”
姜以棠喝醉后,好像过去心里藏了很多话没有出口,这个时候全部倾泻了出来。
程时北坐在她旁边,静静听她说完了很多。
自顾自说了很多的姜以棠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程时北却转头看向她,回到了她说的第一句话。
“我们不算朋友吗?”
月光很亮,落在程时北眼睛里,程时北的眼睛也很亮。
那一瞬间,喝醉的姜以棠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我们回去了吧。”姜以棠错开他的视线,却发现自己离地有些高,她不敢往下跳。
“还有,”程时北从大理石上跳下来,向她伸出了手,声音真诚又有力量,“你或许普通,但并非不出彩。”
不然他也不会一来这个班,就把她记在了心里。
但这些话程时北都没有说给她听。
他只说。
“你得先相信自己出彩,你才能看到别人能看到,但你自己却看不见的,自己的光芒。”
“所以如果以后有人取笑你,你可以试着反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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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闪闪早上跟朋友出去玩,晚上十一点才到家。
到小区楼下,她的脚步忽然顿住。
连路灯都没有的地方,停着两辆黑色的车。
关闪闪皱眉,这种老旧小区的狭窄箱子里,怎么停了两辆劳斯莱斯?
单元楼下的门锁早就被人砸坏了。关闪闪拉开门,就听到楼上传来嘈杂的人声,像是在道歉。
“对不起,阿姨,真的对不起。”许昊擦了擦额头的汗,手肘撞了撞旁边的林谱衔。
“对不起阿姨,今天我生日,准备饮料的时候没注意,把葡萄酒放进去了,姜同学就喝到了。”
姜荷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忙摆摆手,从沈乐手里接过姜以棠,把此时昏昏欲睡的姜以棠扶进了屋子里。
“没有没有,也怪以棠自己没有注意,”姜荷脸上带了几分歉意,“抱歉给你们带来麻烦了,要进来喝点水吗?”
许昊刚在这里给姜荷解释了半天,确实有些口干舌燥,正想应下来,刚才一言不发的程时北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礼貌道别,“不用了,谢谢阿姨,我们先走了。”
几人下楼时,迎面碰到走上来的关闪闪。许昊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觉得她有些熟悉,但也没往心里去。
许昊追上前面的程时北。
“不是大哥,刚才道歉的时候你一言不发,我可是从头到尾解释了半天,我都口干舌燥了,进去喝口水怎么了?”
况且今晚上太过于放肆,吃了太多重油重盐的东西,许昊正渴得慌。
程时北脚步顿住,转身看他,“怎么,酒是我准备的?”
听到程时北兴师问罪的语调,许昊自知理亏,“不是。”
“那我道什么歉?自己拿了酒来让姜以棠喝了,还让林谱衔替你揽下,许昊你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许昊不敢再多说,只又嘀咕了一句抱怨。“那喝口水的事情,又不耽误事,怎么就不能喝了?”
程时北没理他,自顾自上了车。
回去的路上,程时北也在思考自己阻止许昊进姜以棠家的原因。
如果姜以棠还清醒着,应该不会想让他们进她家。
她会不会觉得尴尬和难堪?
程时北不想让她醒来后产生这样的想法。
姜以棠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凌晨一点才清醒过来。
坐起身来发现自己下半身穿着睡裤,上半身穿着打底衫,打底衫后面的扣子还硌着肉难受,她就想叹气。
半睡半醒的时候她就听到有人在说她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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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了,原来真的是喝醉了吗?
床头放了一碗蜂蜜水,是母亲姜荷泡给她醒酒的,但当时她没喝,现在已经凉了。
出去加点热水吧。
姜以棠轻手轻脚地端着蜂蜜水出房间,却发现客厅灯还亮着,关闪闪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
见她出来,关闪闪懒懒掀了掀眼皮,又收回视线在手机山,没理她。
这是两人相处时的常态,姜以棠也没在意,径直去厨房拿保温壶加了些热水进去。
而她正要回房间,关闪闪却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那些,是你同学?”语气里带着轻蔑和不屑。
姜以棠不懂关闪闪为什么这样问,却还是点了点头。
关闪闪把手机扔到一边。
“看不出来啊,姜以棠,平时安静本分的,没想到还挺有本事,让这样几个同学围着你转,平时没少花心思吧?”
姜以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听到关闪闪的话她有点不开心,但她不会吵架。
料想到姜以棠说不出什么反驳自己的话,关闪闪嘴边挂着一抹胜利者一样的嘲讽的笑。
“离人家远点,别像个哈巴狗一样贴上去,你还真以为自己能跟他们玩到一起?你不过就是这些有钱人家少爷的乐子而已。”
“认清自己的位置。”
关闪闪还想说什么,一直像哑巴一样的姜以棠忽然开口打断了她。
“姐姐,你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先回去了。”
姜以棠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番话,但她说得字字认真,脸上里也是不可动摇的神情。
被打断的关闪闪这时候倒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姜以棠。
她不喜欢姜以棠,之前跟她说话时忍不住明嘲暗讽,偏偏姜以棠很能忍,就算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了,都硬是不敢回击她一句。
在她眼里,姜以棠就是一个可以反复拿捏的软柿子。
怎么今天柿子突然不好捏了?
姜以棠也不看关闪闪的神色,径直走近房间关上门。
关闪闪脸上带着怪异的表情。
下一秒姜以棠又突然把门打开,她看着关闪闪,有些害怕,却咬了咬牙。
“还有,他们是我的朋友,请你不要诋毁他们。”
关闪闪皱眉看着姜以棠的房门。
她怎么突然敢这样跟她说话了?
酒还没醒?
姜以棠关上房门,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她是喝醉了,但她还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
程时北那时候问她——“我们不算朋友吗?”
她是怎么回答的?
哦,她说或许算吧。
程时北又问,那为什么在学校里,她装作跟他不认识。
姜以棠那时候想了想,说没有。
但程时北很肯定地说,有。
有吗?
她又想了想。
其实好像真的有。
就像阴暗角落里的苔藓,一方面很喜欢太阳。
一方面又害怕靠近太阳。
程时北问她为什么躲着他,她说因为她觉得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程时北说,“那怎样才算是一个世界?”
姜以棠想,其实他们不可能在一个世界。
但她不想这样回答,仿佛这样的回答就真的会再一次把眼前这个朋友给推开。
那一瞬间,她不想在程时北面前展示自己的自卑。
她撒谎说,教室的位置太远,平常跟他接触不到。
离得这么远的两个位置,她要怎么给他打招呼?
程时北说,好。
但他还说,希望下一次他能够不是姜以棠“或许是”的朋友,而是,他就是她的朋友。
15. 留学
第一节课上完,沈乐忙转过来看她,“你还好吗?昨天喝醉了,今天头疼不?”
“我没事,”姜以棠从抽屉里拿出水杯,“我先去接水。”
学校饮水机在这一层走廊的尽头,姜以棠往那边走时注意到路上的女生捂着嘴叽叽喳喳兴奋地说着话。
她心里隐隐有个预感。
果然,再往前走就看到了站在林谱衔教室后门口的程时北。
他靠外站着,前面有一栋实验楼,挡住了阳光,偏偏两栋楼之间隔着几米的距离,阳光透过楼宇之间的缝隙落在他身上,给他的五官镀上一层温暖的光。
像是阳光也格外偏爱一样。
程时北在和旁边的人说话,姜以棠低头,靠着教室想要穿过去,程时北却看到了她。
“姜以棠——”
下课时间,走廊原本很嘈杂,却在程时北叫出她名字时明显安静了不少。
许多视线同时落在她身上,姜以棠抬起头看过去,“怎么了?”
程时北从靠着的栏杆上直起身子,“怎么,现在还不在一个世界吗?那你的世界是有多小?”
程时北说话的声音不算大,除了姜以棠以外只有林谱衔和许昊两个人听得明白,两人不明就里地看着程时北,程时北也不解释,只看着姜以棠。
姜以棠想起昨晚上自己说的话。
程时北是在介意自己没给他打招呼的事情?
但程时北唇角上扬,也不像生气的样子,更像是在逗她。
姜以棠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语气公事公办一般。
“怎么了,程时北同学。”
“没怎么,”程时北好像满意了,突然笑了笑,“老张让你去他办公室。”
“啊?”
见程时北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姜以棠向程时北道谢后就往另一边的办公室走了。
许昊像见鬼了一眼看着程时北,抽了抽嘴角,“不是,大哥,你……”
程时北的表情从他脸上一扫而过,“怎么了?”
“没什么。”许昊咽了口口水,想到自己待会儿要问什么,就有些心颤。
许昊把程时北和林谱衔拽到走廊没人的角落。
“你该不会是喜欢姜以棠吧?”
从许昊的视角来看,刚才的程时北活脱脱像一个开花的铁树。
一想来,又早就有迹可循。
从最开始他在车上叫姜以棠的名字,又到林谱衔生日主动叫上姜以棠,再到昨天姜以棠喝醉,他背着姜以棠回车上。
许昊细思极恐。
然而他问出来,程时北突然停住脚步,表情像是停在那一瞬间。
不是平常那种事事不关心,或是什么都游刃有余的状态。
是一种连自己都没想到的意外。
刘芮茜的出现打破了三人诡异的安静。
“程同学,老张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程时北的脸色稍微缓和了几分,他一言不发,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许昊的脸上只剩下震惊,他指了指程时北,像丧失语言系统一样看向林谱衔。
林谱衔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也极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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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事情,你可以先去尝试一下,如果能拿到全额奖学金,那肯定很值得去,没拿到的话,也还是不会耽误你太……”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张老师,您找我?”
班主任老张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看清是程时北后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进来。
“不是我找你,副校找你,你去他办公室一趟吧。”
“哦,好。”
但程时北的脚没动。
张锋觉得奇怪,放下手中的材料,“还有什么事儿吗?”
“有。”
程时北指了指他手中的材料,神情说不上是认真还是随意。
“姜同学要尝试什么?我也想试试。”
“试什么试?走走走。”
老张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把资料关上放进了旁边的抽屉里。
这个留学项目虽然对学生水平要求很高,但对于瑢城一中的学生来说,反而去的不应该是最顶尖的那一批。
因为顶尖的学生去了,是浪费人才。
特别是像程时北这样都公认的天赋极高的学生,他有更适合的路走。
像姜以棠这样,不至于太顶尖,但非常优秀的人才最适合去尝试。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你瞎掺和什么?”
这句话就是逐客令了。
程时北“哦”了一声,倒也真的不再问,转身往外面走。
他走了,班主任又把旁边的材料拿出来。
他对于姜以棠能否考上这个交换项目,心里也没底。
——其实他知道,大概率是很难成功的。
他叹了口气。
姜以棠这孩子,认真,努力,踏实愿意学,但就是缺少了些天赋。
但他知道,以姜以棠的家庭条件,未来肯定给不了她比公派留学更好的路。
他希望姜以棠能试一试,即使他自己都不抱希望。
他取下眼镜擦了擦,“之后笔试,你就普通心态参加就好,也不用做什么额外的准备。”
“就当练练做题,也不亏。”
“好的,谢谢老师。”
姜以棠走的时候,乖巧地向老张鞠了个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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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节自习课下课,班主任老张突然宣布了一个让全班都燥动的消息。
下一周周一,高三年级将要举办成人典礼。
声音刚一出来,班上就变成了一锅烧开的开水,四处都有学生说话,把班主任老张的声音压了下去。
老张年纪大了,又没带小蜜蜂,一时间压不住声音,还是班长起来维持了秩序。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许昊就把手端端正正举了起来。张锋怕他问出什么不好收场的问题,想装作没看见,偏偏许昊的同桌乐于助人。
“老师,许昊同学有问题想问您。”
张锋只能装作这才看见他在举手的样子,示意他说。
“什么事情,许昊同学。”
“老师,”许昊站起来“嘿嘿”笑了两声,“我们可以自己投票选宴会厅吗?”
许昊上周去参加自己侄儿子的满月宴,看中了当时那个铠甲主题风的宴会厅,正想着拉动班上的男生一起来选。
那群男生看了,虽然嘴上看似嫌弃幼稚,但真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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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非得整个有个性的来,于是前几天就已经听到“成人典礼”风声的人,对许昊的提议非常赞成。
班主任张锋推了推眼镜,不用想就知道许昊提出的必然不是什么好建议。
毕竟要是许昊能提出好建议,上一年他们班的郊游就不会选在奥特曼主题的赛车场里。
“不行。”张锋想都没想就拒绝。
下面的男生哀嚎连天。
班主任张锋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大家可以穿礼服,到时候就不用穿校服——”
张锋把班上的人扫视一圈,发现他这句提醒相当的多余。
毕竟班上除了姜以棠以外,现在也没人穿校服。
他又话锋一转。
“到时候大家要是想尝试当一天合格的高中生,可以试试穿校服。”
下面的学生“咦”了几声,觉得张锋这话像是在暗讽他们每天都不遵守校规校训。
吃饭时,沈乐打好饭,等姜以棠过来。
姜以棠端着餐盘坐过去时,表情有些郁闷。
沈乐想,姜以棠应该是为了成人礼的礼服犯难。
姜以棠平时应该不会像他们一样经常出席宴会,可能并没有礼服。
“没事儿,以棠,多大点事情啊,我把我的给你就是了。”
“真的?”姜以棠抬头,怔怔地看着沈乐,语气里透露着惊讶和感动。
“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沈乐此时有些心疼姜以棠了,见她不信,拍了拍胸口,一副包在她身上的样子。
“……乐乐,你真好。”
姜以棠看上去快哭了。
沈乐更心疼了,正想问姜以棠想要哪种类型的,就见姜以棠突然把视线瞄准了她的餐盘。
下一秒,姜以棠的叉子伸向了沈乐的蛋挞。
再下一秒,姜以棠眼含热泪看向沈乐,“谢谢乐乐。”
然后一大口咬住了蛋挞,露出满足而幸福的表情。
沈乐:“……?”
刚才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她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不是,以棠,”沈乐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最爱的蛋挞被姜以棠吃掉,“我们不是在说成人礼的事情吗?”
“什么成人礼?”
姜以棠的表情看上去真的很迷茫。
沈乐觉得,其中一定有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她撑着脑袋,把刚才发生的一切理了一遍。
“你不是因为……”她小心翼翼地问,“礼服的事情在不开心吗?”
“啊?”姜以棠摇了摇头,“什么礼服?”
两人说到最后,沈乐才发现,将姜以棠过来的时候看上去很郁闷,只是因为她没有买到最后一份蛋挞。
而关于成人礼和礼服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因为那个时候,她坐在角落带着耳机,自己在练习英语听力。
“不是,”沈乐有些惊讶,“那不然为什么大家那个时候那么吵闹,那么激动?你不会没发现大家那么激动吧?”
“发现了啊。”姜以棠中间差点都听不清楚耳机里在说什么了。
“那你觉得大家为什么这么激动?”
“嗯……”
姜以棠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
她看着沈乐,“因为程时北刚打完篮球,看上去很帅,或者门外还有林谱衔一起?”
16. 教室
毕竟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在走廊上,班上总是会喧哗一阵的。
沈乐:“……”
“以棠,你是这个。”
她默默给姜以棠竖了个大拇指。
而等姜以棠通过沈乐,知道了成人典礼的事情后,她先是愣了几秒。
后来她礼貌拒绝了沈乐的帮助。
“没事,我就穿校服就行,毕竟你们那个裙子穿起来可能也不太方便吧,我不习惯。”
姜以棠笑的有点勉强,但沈乐没看出来。
“也是。”她也觉得礼服的裙子简直不方便,在脑海里设想着穿西装去参加的可能性。
周五白天,广播突然通知有知名大学的教授要来学校开讲座。
姜以棠去宣传栏上看了相关信息,虽然很多研究主题她都看不懂,但她看到教授后面长长的奖项名单,发自内心的敬佩。
沈乐原本不想去,但看见姜以棠这么兴奋的份上,只能把待会准备看的小说藏在衣服里,跟着她早早去礼堂外面排队。
没想到去的时候,门口已经有不少排队等候的学生了。他们大多数是竞赛班的,兴冲冲地聚在一起聊起宣传栏上的内容,其中大部分在假期参加过高校夏令营,对行业前沿还算有所涉猎。
听着他们在前面高谈阔论,沈乐战战兢兢把小说在怀里藏好,凑到姜以棠耳朵旁边。
“天啊,真有这么牛?我怎么都听不懂呢?”
“我……我也听不懂。”
姜以棠也战战兢兢。
进去之后,姜以棠和沈乐排到了第三排。
姜以棠刚把笔记本端端正正摆在桌上,沈乐刚把小说鬼鬼祟祟放在抽屉里,就看到第一排坐着个熟悉的人。
沈乐推了推姜以棠,指着第一排边上,“那是程时北吗?”
姜以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还真是。
程时北没穿校服,穿着一件白色连帽卫衣,趴在第一排的桌子上睡觉。
程时北从来不穿校服,但是奇怪的是就算他每天的衣服不重样,姜以棠也能通过他的背影和后脑勺认出他来。
难道是他后脑勺的旋跟别人的不一样?
“刚才排队的时候,他在前面吗?”
姜以棠回忆片刻,肯定地摇了摇头。
沈乐也觉得不可能,“也是,程时北要是在前面,就轮不到刚才排前面的那些人叽叽喳喳发言了。”
“那他怎么坐第一排?”
姜以棠还是只能摇头。
活动四点半开始,接近四点二十的时候,礼堂差不多坐满了。
姜以棠只带了个笔记本,有些无聊,她凑过去看了看沈乐的小说,眨了眨眼。
【管家说,“林少爷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女人,老实呆在我身边】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
见姜以棠看的这么认真,沈乐倒不好意思起来,她把姜以棠的头推到一边。
“大学霸,你怎么看这种小说也能看得像看教材一样认真?”
姜以棠抿了抿嘴,指着书上一段关于男主的描写,凑到沈乐耳边。
“你觉不觉得,这一段描写特别像在写林谱衔?”
“诶?”
沈乐看了看。
沈乐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然后难以置信地看了第三遍。
好像确实有些像……
沈乐脸色“腾”地一下红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埋了下去,把姜以棠推到一边。
“好好好,大学霸别研究了,一边玩去吧。”
研究出沈乐爱看的小说男主描写跟林谱衔很像的姜以棠又无所事事起来。
诶?
前面趴着的程时北什么时候带上了耳机?
后来姜以棠发现,讲座开始后程时北的耳机也一直戴着,似乎根本就没打算要听这个讲座。
那他为什么要坐第一排?
后来姜以棠低着头奋笔疾书,等教授的讲座结束,校长发言时,她抬头看时,发现第一排的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程时北已经走了?
姜以棠把笔记本合上。
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取下耳机。
也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
回家路上,姜以棠把讲座上听到的内容在心里复盘了一遍,觉得自己收获了很多。
但到小桥旁时,她莫名有一种预感。
好像在这里能碰到程时北。
毕竟前三次碰到程时北,都是在这里。
她的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前面空旷的地带一扫,然后睁大了眼睛。
程时北真的在这边?
他旁边站着的……
姜以棠微眯着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
不是刚才讲座的那个教授吗?
程时北站在教授旁边,教授似乎在对他说些什么,但程时北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发呆。
然后他看到了姜以棠。
姜以棠看见程时北拿出手机,低头操作了一会儿。教授说话时他就敷衍地点点头。
下一秒,姜以棠的手机一响。
收到一条新短信。
【给我打个电话。】
姜以棠有些疑惑但依旧照做。
她打过去,程时北接通之后,自己应该说什么呢?
但她发现,这好像不是她应该考虑的问题。
因为她电话打过去,她没说话,程时北也没说话。过了十多秒后,程时北突然看着她这边开口。
她看到程时北对着那个教授,指了指自己的方向。
姜以棠一愣。
下一秒,手机听筒里传来程时北的声音。
“哦,回学校竞赛补习啊,走吧。”
程时北挂断电话,“抱歉,学校老师让我回去补习竞赛,我得先走了。”
说完,他正想开溜,突然教授伸手拦住了他。
笑得慈祥,“那没事,刚好我有车,就把你们一起送回去吧?”
这是程时北没想到的,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笑着应下。
几分钟后,姜以棠坐在教授的车上,有些呆滞。
她怎么就突然变成程时北竞赛班的同学,要回去补习竞赛了?
车上,教授闲聊一般问了几句姜以棠的情况,姜以棠正襟危坐地回应,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露馅。
但程时北满不在乎,靠在椅背上安静听她回答。
过了一会儿,话题又回到程时北身上。
“老师托我顺便来看看你,你在瑢城这边,一切都好吧?”
“一切都好,麻烦教授替我谢谢爷爷关心。”
姜以棠眨了眨眼。
老师?
爷爷?
后来听两人又聊了半天,姜以棠突然明白过来。
程时北的爷爷好像是眼前这个教授的老师。
到学校里,两人下车。
“走吧。”程时北往教学楼里走。
姜以棠压低声音,“去干嘛,真去啊?你们竞赛班今天真的有训练?”
“没。”程时北语调闲散,“但教授估计还没走。”
姜以棠:“……”
“所以你为什么要找借口躲开他?”
“因为不想听他唠叨。”
“……”
纵使姜以棠平时脾气再好,这时候面对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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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也有些无奈。
“那你就把我骗过来,让我陪你在这里演戏骗他?”
“作业带了吗?”程时北看着她还没来得及回家放下的书包,“你可以在教室里上自习。”
哦……
姜以棠一拍脑袋,觉得这提议还不错。
几分钟后,两人到了竞赛教室门口。
但不幸的是,竞赛教室的门是锁着的。
姜以棠“啊”了一声,推了推门,门丝毫不动。
她还没来过竞赛教室,之前听说过里面有很多精密仪器,因此一直都上锁,由专门的老师保管着钥匙。
“怎么办,打不开门诶。”
姜以棠看向程时北。
程时北怎么会不知道竞赛教室平时都上锁呢?
还是他把这一点考虑漏了?
然而程时北却不以为意,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钥匙扣套在指尖转了几圈。
然后他用上面的钥匙开了门。
姜以棠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你把钥匙偷来了?”
她的声音有些大,大到旁边的楼梯间都传来了回响。
她后知后觉地捂住嘴,程时北打开门,手放在姜以棠肩膀上把她往教室里面推。
“对,我把钥匙偷来了。”
“既然知道是偷来的,就请姜同学声音小一点。”
“毕竟我们现在是共犯了。”
程时北顺手关上了门,打开灯。
教室里确实有很多姜以棠没见过的仪器,姜以棠呆呆地看着程时北,“要是之后被发现了怎么办?”
程时北挑了挑眉,“这不是还没被发现吗?”
姜以棠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上了贼船。
她认命般选了个离仪器最远的位置,拿出作业。
程时北没带作业,不过姜以棠平时也很少看到程时北做作业。
他带着耳机,在教室的书架上拿了本姜以棠看不懂的《现代光学基础》开始看。
姜以棠默了默,从他那里收回视线,看回到自己的物理练习题上。
“50个减速带……质量为m的无动力小车从距第一个减速带L处由静止释放……过第30个减速带后,在相邻减速带间的平均速度均相同……第50个减速带后立刻进入……”
题目长达五排,看到“50个减速带”时姜以棠脑袋里就成了一团浆糊,她揉了揉眼睛,又读了一边题目。
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读了几次题,姜以棠有些飘飘然欲登仙了。
她很少做题的时候走神,但此时她不由地一边读题,一边脑袋里完全跳脱出题目。
谁会在一个斜面上放五十个减速带?
姜以棠盯着题目看了半天,突然旁边一暗,手上的试卷被人轻飘飘地抽走。
程时北看了会儿题,又看了眼她写在试卷上的公式,眉头皱起。
他拉过旁边的凳子放在姜以棠身边,坐下。
“你没有分情况讨论。”
“怎么分?”姜以棠看着草稿纸上的笔记,疑惑地看向程时北。
程时北低头拿她的草稿本,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姜以棠心一跳往凳子后面靠过去。但程时北看题看的认真,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少年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领口随意解开几颗扣子,单边袖子挽在手臂山。两人距离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洗衣液味道。
程时北伸手很自然地拿了她手里的笔。
他拿笔时,手指不经意从姜以棠手背上划过,被他触碰到的地方像触电一般传来酥麻的感觉。
姜以棠把手不着痕迹地往身侧抽回。
17. 好近
程时北没在意。
从姜以棠的角度看过去,坐在她身旁的程时北侧脸五官轮廓疏朗,鼻梁高挺,薄唇带着淡粉的自然唇色。他长睫低垂,表情少见的认真,黑色的眼眸里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光彩,衬得窗户外的暖阳都黯然了几分。
他很耀眼。
他拿着笔在姜以棠的草稿本上工整写了几个公式。
“因为小车下滑的起始位置不确定,因此到达第1个减速带的速度未知。”
“当L较小时,小车到达第一个减速带的速度也较小,当L较大时,小车到达的速度较大……”
程时北声音不自觉放低缓了些,写字时能看到小臂绷紧的肌肉线条。
他说得简单,但每一句都是解题的重点,姜以棠很快就懂了。
姜以棠按照刚才程时北给她讲的思路在草稿本上计算,然后把答案工整地誊抄到试卷上。
程时北就坐在旁边的桌子上,一个耳机戴在耳朵上,另一个耳机取下随意掉在身前,他环抱着双臂静静看姜以棠写。
教室的门锁突然传来声响,像是外面有人插入了钥匙。
姜以棠的耳朵一动,她猛地抬头看向程时北,“怎么办”还没问出来,门就被打开了。
“咦?”
门外的人把钥匙从门上拔下来,似乎很奇怪教室里的灯亮着。
趁着门外的人还没进来,姜以棠来不及思考更多,迅速把练习题塞进抽屉,凳子往前一推,伸手揽住程时北的某个部位,拽着他就蹲到桌子后面。
旁边刚好有一个承重的柱子,要是门外的人不走进来,就发现不了柱子和桌子后面藏了两个人。
门外没声音了。
姜以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她转头看向旁边的程时北。
程时北莫名其妙被姜以棠这么一通拽下来,还没回过神,就看见女孩的脸近在咫尺,突然转过来,她的鼻梁从自己的脸颊擦过。
他能够看到她忽闪忽闪的眼睛,亮亮的,像夜晚里的星星。
程时北那一瞬间,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他想起许昊问的,他是不是喜欢姜以棠。
当时听到这个问题的那一瞬间,程时北只觉得荒唐。
他的反射弧从来没有这么长过,但好像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他好像是真的喜欢上姜以棠了。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程时北他自己也不知道。
做题时姜以棠取下眼镜,把刘海也别了上去,所以一整张没有任何遮挡的脸,以过近的距离出现在程时北面前。
她的脸蛋精致小巧,皓齿明眸,深黑色的瞳孔却闪烁不定,带了几分焦急和担忧,定定地看向自己。眼尾微微上扬,仿佛春日初开的杏花,在清丽之中平添几分摄人心魄的动人。
程时北这才注意到姜以棠的鼻梁上有一颗很小的黑痣,无端为她增添了一分生动。她的嘴唇很薄,他无端觉得,应该有着溢满柔软的温度。
程时北的呼吸变重,喉间有些干哑。
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程时北不动声色地把视线从姜以棠脸上移开。
他起身。
刚才的这一切只在短短的十多秒内发生,但程时北却有一种恍惚感,像是做了一场无法言说的梦。
姜以棠瞪大了眼睛。
下一秒,门口的人“咦”了一声,“程哥你在学校啊,早知道我就不找值班老师拿钥匙,跟着你过来了。”
“嗯,”程时北懒懒靠在后面的桌子上,“来上会儿自习。”
“哦哦,”讲台上传来脚步声,明明也没做什么违反校规校训的大事,姜以棠却有些胆战心惊,生怕被来人发现。
好在那人的脚步声停在了前面一排。
“笔记本忘拿了,我来拿个笔记本。”
“先走了,程哥拜拜。”
随着教室前面的门被关上,教室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程时北靠着桌子,低头看她,眸中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起来吧。”
姜以棠像做了亏心事一样从桌子后面灰溜溜地站起来。
“不对,”她习惯性地慢半拍,“刚才那人说,‘跟着你过来’?”
“什么叫跟着你过来?”
“字面意思。”
程时北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钥匙,在姜以棠面前晃了晃。
“这里有很多仪器都是我舅舅资助的,我平时又比较自由,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来竞赛室。”
“所以除了值班老师以外,我也有竞赛教室的钥匙。”
程时北挑了挑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给你造成了,我会去偷钥匙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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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学校前,姜以棠去了趟洗手间。
脑海里反复重现出刚才她自己拽着程时北蹲下的那一幕。
以及程时北在自己面前放大的,好看的五官。
姜以棠的心跳此时都还没能恢复到正常,她感觉脸颊有些热的发烫。
这时候,厕所里忽然多了几个人。
要知道,厕所可是高中生应该严防死守的地方。
因为这里是传播八卦最快,也最容易说漏嘴的地方,厕所的墙不透风,什么都容易被别人听到。
比如现在。
几个女生手拉手进了洗手间,没注意到最里面的那一间有人,自顾自地聊起了。
“烦死了,今天没穿校服,又被苦瓜脸说了。”
苦瓜脸就是高三另一个班的班主任,也是姜以棠班上的生物老师。
因为他班上的学生总是惹出天大的货,他看上去命很苦,而他自己总是乐呵呵的,看上去又有些瓜,班上学生就混在一起喊,把他叫成了苦瓜班主任。
“不知道他一天瞎管些什么,就那校服,又丑又没设计感,谁乐意穿啊?还天天穿,跟有毛病一样。”
“就是,他还拿那谁,几班的?”
“一班的,”有人拖腔带调的接了一句,阴阳怪气的。
她们班?
姜以棠愣住,呆在厕所里不敢出去。
她们已经上完厕所出来,在镜子面前补妆。
“一班不是有个女的,天天穿校服。”
“姜以棠嘛,听说家里穷的很,也不知道哪里有钱来我们学校。苦瓜脸就喜欢用她来举例子,说她多么多么乖巧懂事……”
说到这里,几人嘻嘻哈哈笑了几声,笑声落在姜以棠耳朵里,很是刺耳。
“说到底,不就是没钱?”
姜以棠站在厕所里,她们说得每一句话落在她耳朵里,字字清晰。她的手脚有些发冷,她抿着唇不敢出声,眼泪就开始往下掉。
明明这样的话已经听过很多次,但为什么每次听到还是会难过呢?
“我都不敢想,到时候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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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礼上她会穿什么来。到时候穿个地摊裙子过来,宴会厅门口的保安会让她进吗?”
那几个女生正在涂口红,几人讥讽了几句,突然打了个赌。
“我倒是觉得,她说不定连你说的那种裙子都没有。说不定……”她把口红盖上,放进了身上的包里,“说不定她会穿着校服来。”
“校服?”
三个人“扑哧”一声笑,像是觉得这个假设非常的夸张。
“不会吧?”
“信不信,我们打个赌呗,要是到时候她穿着校服来……”
补完妆,几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姜以棠站在厕所里缓了好一会儿才往外走。
等她走到竞赛教室旁,她才看到程时北正靠在门口等她。
程时北摘下半只耳机,手上拎着她的书包。
“我还以为,你在学校里迷路了。”
程时北随口调侃。
明明知道他没有其他的意思,姜以棠心里经过刚才一遭,心里憋着委屈,一点就炸。
“迷路?你当这里是什么皇宫庭院,故宫,卢浮宫,白金汉宫还是克里姆林堡?还迷路,多大点地方还迷路……”
姜以棠声音小了下去。
她怎么在对着程时北发脾气?
被姜以棠这一连串宫廷名词砸中的程时北有些意外,不气反笑。
“你知道的还挺多。”
“是挺多,”姜以棠从他手里扯过书包,气冲冲地往前走,“但没你们这些人见得多?”
“但其实,克林姆林堡和白金汉宫,还真没有……”
——还真没有这所学校大。
程时北原本是想很严谨地指正这一点,但姜以棠的眼眶此时还红着,走到明亮的走廊上,就更加明显了。
程时北一愣。
姜以棠脾气好是众所周知的,平时本来就是个小透明,也从没有人见过她生气,就容易造成一种逻辑性上的错误。
——即姜以棠不会生气。
但此时她的情绪就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加上刚才两人的对话。
程时北敛了笑意,大概知道姜以棠为什么不开心了。
而姜以棠则是在回去的路上,把程时北当成了一团仅供观赏的,好看的空气。
回去的路上,程时北沉默良久,忽然问起姜以棠周一成人礼的安排。
“你……”程时北侧头看她。
“你准备周一穿什么参加成人典礼?”
姜以棠无所谓地笑了笑,她能听出程时北话语中的小心,像是避免伤害到她的自尊。
但反而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方式更让姜以棠心里觉得难堪。
她低着头,这条路上有很多小碎石子,姜以棠用鞋尖踢着石头往前走。
“穿校服啊,还能穿什么?”
转眼,两人就到了小桥边上,程时北要继续走左边,而姜以棠要去桥对面。
“走啦,程同学,”姜以棠走上桥,转身看向程时北,笑着挥了挥手。
她笑起来还挺好看,只是她很少会在学校笑。
程时北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多的表情。
“明天见。”
程时北开锁进门,保姆谭姨已经提前做好了饭菜,见他回来了开始往桌上端菜。
程时北把外套挂在旁边的衣帽架上,换了拖鞋往餐厅走。他接过谭姨手上的盘子放在桌上。
“谭姨,帮我个忙吧。”
18. 成人礼
一个小时后,司机把车停在院子前,谭姨从车上下来,手上拿着六个高奢袋子。
“程少爷,按照您描述的大概身高和体重,让那边送了这几件礼服过来,您看看?”
程时北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书,闻言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先拿到我房间里去吧。”
“这……”谭姨犹豫片刻,程时北瞥了她一眼,改口。
“那先放二楼客卧里吧。”
“好的,程少爷。”
谭姨换了鞋子上楼,犹豫片刻,“程少爷,您别怪我多嘴,这礼服您是……”
程时北把书合上,转身进了书房,似乎不想多说。
“送给沈乐的。”
“哦哦,沈家那个姑娘呀。”谭姨笑了笑,没再多问,把衣服挂进了二楼的客卧里。
谭姨从来不在家里过夜,等收拾完垃圾后,司机就送她离开。
程时北从房间里出来,一个人去二楼的客卧。
六条礼服挂在客卧的衣帽间里,每件都如同艺术品,缎面颜色光泽非同寻常,部分点缀着手工缝制的细密珠片,整体的设计都别出心裁而不落俗套。
因为不知道姜以棠会喜欢什么样的款式,程时北让谭姨把合适的都拿了回来。
礼服现在有了,但怎么给姜以棠呢?
姜以棠坐在餐桌前,母亲姜荷准备了简单的两菜一汤,她见关闪闪难得出来一起吃饭,便把土豆烧鸡里的鸡腿全部挑给了关闪闪。
姜以棠装作没看到,闷着头喝汤。
喝汤时,姜以棠在想,她要怎么开口告诉父母,自己想要待会去商场里选一条裙子呢?
她真的需要一条裙子吗?
一旁的关叔叔看到姜以棠不吭声,用手肘撞了姜荷一下,示意她不要太偏心。关涛把盘子里的鸡翅膀挑起来给了姜以棠。
“谢谢林叔叔。”
“没事,没事,多吃点,现在还长身体呢?”
一旁的关闪闪嗤笑一声,“长身体?我还没见过十八岁的人还长身体呢,竖着长还是横着长啊?”
“闪闪!”关涛把筷子拍在桌上,厉声打断,“怎么跟妹妹说话的呢?”
“我怎么跟她说话,关你屁事?”关闪闪阴阳怪气地梗他,“妹妹都没说什么呢,你是她新长出来的嘴吗?”
像是料定姜以棠不会说什么,关闪闪脸上堆满了讥讽。
关涛指着关闪闪,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他压着心里那股气,没狠下心说再重的话。
只有些徒劳地指了指房间,“你给我滚回房间去。”
关闪闪“刺啦——”一声把凳子拉开,翻了个白眼,转身“砰——”地一下关上房门。
她本来就不想和他们一起吃饭,现在反而乐在其中。
姜荷忙给关涛盛了碗汤,让他顺顺气。
姜以棠明明已经吃完饭了,这个时候却不敢走,只能坐在凳子上。
“对不起,关叔叔。”
关涛还算明事理,挥了挥手,“别道歉,孩子,跟你又没关系。”
“那妈妈和叔叔慢吃,我先回房间了。”
姜以棠不敢说她想去买裙子,因为她觉得现在不是好的时机。
不过在这个家里,她总是碰不上好的时机。
她回到房间把房门锁上,从抽屉里拿出这几年她攒的零花钱,数了数,有五百七十块。
买条裙子肯定够了,但她真的需要这条裙子吗?
她好像不是很需要这样一条裙子。毕竟穿校服也穿了快三年了,班上也根本没人会注意到她,就算买条裙子去,她依旧是班上的小透明。
而且买条裙子去,她的裙子在他们眼里,跟校服也差不多吧。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别人找乐子的对象。
姜以棠叹了口气,又把钱整整齐齐放回了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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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一班除了班群外,还有许多个因为不同目的而组建的小群。
有为了约人打网球的,有为了组局打台球的,有一起参加夏令营的,有一起旅游的。
程时北以前从没有遇到过什么难题,任何对别人而言天大的困难,在他这里都不是什么困难。
而因为做什么都不需要怎么费心思,就能做的很好,所以他总有一种得而无味的感觉。
但现在他碰到了一个难题。
他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些礼服送给姜以棠。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问题,决定去问问许昊和林谱衔。
他的□□消息由于长期都不点开看,已经是省略号了。
程时北顺手就想删消息,却在最新消息的显示里看到了“书呆子”三个字。
他知道“书呆子”指谁。
姜以棠。
程时北点进去。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过,无非就是其他班有三个女生用姜以棠打赌,看她会不会穿校服去参加成人礼。
他们班的男生在下面附和。
【她能有什么礼服?她买得起礼服吗?】
【穿了两年多校服了,我就没见过她穿其他衣服】
【说不定她还真打算打肿脸充胖子,明天要真穿礼服来了怎么办?】
班上也有人比较友好,在群里帮姜以棠说话,但无奈也没什么效果,不影响那些仍然在嘲讽姜以棠的人。
那几句不愉快的话让程时北印象很深。
程时北有些时候的冷漠和傲慢就在这里。
面对不喜欢的行为也不会开口制止,因为他觉得那些人能做出让他不喜欢的事情,就不值得他浪费口舌。
如同对牛谈琴。
所以他也很少动怒。
因为没人会面对傻子生气。
但程时北此时心里很不舒服,与平时不同,这样的烦躁急需一个发泄出口。
然后他随手点了个句号,扔到群里。
疯狂往外弹消息的群聊按下了暂停键开关。
或许是惊讶程时北居然会在群里发消息,或许是对于他发出句号的态度持有疑问。
总之,群里突然没人说话了。
程时北的“id”叫“程时北”,句号发出后,他发现id前有个蓝色的框,里面写着“管理员”。
管理员?
然后他又点进其他几个群,清一色的“管理员”身份。
程时北皱眉回忆片刻。
依旧对于自己怎么加进这些群聊,以及自己为什么会是管理员这两件事情,没有任何的印象。
但……
几分钟后,群里活跃发消息的那几个人突然发现,自己账号的“群通知”里有十多条消息。
点进去后,清一色的——
【您已被管理员程时北移出群聊】
------------------------------------------------------
姜以棠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终于穿着校服走近礼堂。
她低头快速从墙角边摸到自己班级的位置,想要找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从头到尾当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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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透明。
但偏偏刘芮茜眼神好,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身边围着不少打扮精致,做着好看发型,化了精致妆容的女生,她往姜以棠这边走,以她为首的其他女生便也看了过来。
都是平时跟着刘芮茜,明嘲暗讽欺负她的那些人。
沈乐也不在。
姜以棠的心沉到谷底。
刘芮茜走近,她的视线直白又刻薄,从她的脸上一直打量到脚上,像是在仔细评估她的价格。
她讥讽的表情透露出姜以棠在她那里的不合格。
“我没想到,你还真穿着校服来了?”
“你知不知道,年级上在拿你打赌啊姜以棠?赌今天你会不会是全校唯一一个敢穿着校服来成人典礼的人。”
“你可是影响赌局的关键人物,”刘芮茜走近,装作友好地揽住她的肩膀,“你什么时候这么值钱过啊?”
姜以棠从前面对这些,一直懦弱地忍让,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受到伤害。忍让的同时她又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像是自己的存在挡住了别人的道路,才让别人来挑她的刺一样。
但这时候,姜以棠突然不想再忍了。
她脑海里浮现出醉酒那天,程时北说的那句话。
当别人取笑你时,你可以试着反击回去。
她可以吗?
她想试试。
“姜以棠,你怎么不说话?”
刘芮茜假模假样地抚摸着她的校服,心想跟这个哑巴说话还真有意思,反正她也不敢说什么。
下一秒突然手腕一重,被拽离姜以棠的衣服。
姜以棠冷着脸,看着刘芮茜,手里抓着她的手腕。
“什么叫值钱,什么叫不值钱?刘芮茜,你自己是商品吗?不然怎么这么喜欢用钱来衡量人?”
刘芮茜愣了几秒,直到手腕传来痛感才惊叫着让姜以棠放手。
明明以前再怎么欺负她,羞辱她,她也从不吭声,只一个人掉眼泪,可笑的不行。
现在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你放手——”刘芮茜拽开姜以棠的手腕,生动诠释了什么叫见了鬼。
似乎是不满姜以棠的态度,因此即使对姜以棠的变化有些莫名的害怕,但仍然是平时霸凌女的嘴脸。
她伸手狠狠推了姜以棠肩膀一下,“穿着校服来这种典礼,还敢在这里这么说话,姜以棠我都替你丢人……”
姜以棠重心不稳向后栽去。
刚才她面对刘芮茜说出那番话时,她就想到了刘芮茜可能会翻脸,但她没做好刘芮茜会直接动手的准备。
事出意外,她以为自己会摔在垫子上了。
姜以棠掌握不了平衡。
她会再一次出丑吗?
而在她闭上眼睛时,意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她撞入到一个结实又温暖的怀抱中。
程时北不知道站在旁边听了多久,但刚才所有人都在惊讶姜以棠的变化,因此没人发现他。
直到刘芮茜动手,他才上前接住了姜以棠。
程时北的视线冷冷从刘芮茜脸上扫过,不知道为什么,刘芮茜竟有些被他的低气压吓到。
“穿校服怎么了?很丢人吗?”
程时北扶着姜以棠,让她借着自己的力站直身体。
所有人这才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哪里不太对劲?
好像程时北和姜以棠穿的同色系……
等等……
反应过来的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程时北怎么会穿的校服?
19. 分开
听到动静,所有人都向这边看过来。
蓝白配色的校服过于普通,普通到姜以棠穿了两年,就当了两年的小透明。像是规矩遵守校规校训,不会出错,但又毫无特点的白开水穿搭。
但穿在程时北身上,却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程时北漫不经心地站在姜以棠旁边,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成为了焦点。
他身上的光芒太盛,校服穿在他身上,反而显出几分少年气的肆意自在。
像夏天里,吹来的驱散所有燥热,不被任何事物阻挡,也不为任何事物停留的,让人心情畅快的风。
姜以棠的心跳清晰又强烈,慌乱地有些不知道如何自处。
一个高中近三年,从没有穿过校服的人,为什么会在成人典礼上穿了不起眼的校服来?
他不怕被人笑话吗?
哦对,没人会笑话程时北。
因为他是程时北,所以他的所有行为都能被别人接受。
于是在场的人,大多是疑惑。
——程时北为什么会穿校服来毕业典礼?
他们的视线在程时北和姜以棠之间来回移动,全场就他们两人穿着校服,很难不展开一些联想。
只是这个联想太过于荒谬,于是很快又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程哥……”他们旁边一个话比较多的男生嘴快,“程哥是想怀念高中生活么?”
毕竟那天班主任老张也说,如果想要感受一下高中生活,可以穿着校服来。
程时北的视线从他脸上扫过,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他平静开口,深黑的眼眸里波澜不惊,却让在场的人感受到几分压迫感。
“如果有人觉得外在的价值可以用来评价一个人的话——”
“那在我看来,你的价值比较适合在垃圾桶里呆着。”
说完,姜以棠手腕一重。
程时北被拉着她的手腕往外走,两旁的人自动退开,为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姜以棠后来想,应该就是那天,让她再也忘不掉这个穿着校服为自己撑腰的少年。
她喜欢他,从那时开始。
一直到最后成人典礼结束,姜以棠的脑袋都是懵的,她像是软乎乎地掉进了云层里,被棉花糖一样的水汽包裹,丧失了思考能力。
程时北后来不在她身边,她听到身边来往的人都在议论,但她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最后,合照环节。
程时北穿过盛装打扮的人群,来到姜以棠面前。
“一起?老师让我们站在中间。”
原本负责拍照的老师是想让姜以棠穿着校服站在角落里的,毕竟在一群礼服中出现一身朴素单调的校服,实在是有些违和不美观。
“不行。”一旁的年级主任凑过去,压低声音耳语,“程家那小子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也穿的校服,他不能站的太偏。”
拍照的老师也知道学校里有这样一个风云学生,她有些意外地抬头,寻找程时北的身影。
远远的,看见盛装礼服簇拥下,穿着校服站在一起的两人。少年张扬傲慢,少女文静羞涩。
最后这张合照,穿着校服的两人站在中间,单调又普通,显得不够绚烂和明艳。但明明周围的礼服一件比一件华贵高昂,却怎么也比不过中间的两人。
摄影老师拿着照片,忽然觉得这照片有一种别样的故事感。
花团锦簇和浮夸华丽只是他们的背景板,少年和少女穿着校服站在中间,两人青涩,肆意的青春模样反而带着光芒。
少年的爱意藏在一身蓝白校服下,干净、简单又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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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以棠对着合照发了许久呆。合照已经有些泛黄,周围的人穿着礼服,显得中间的两人有些格格不入,但只看两人又显得格外和谐。
她还记得那是她高中时期第一次合照站在中间,还是全年级的合照,她有些紧张,手攥着裤子,傻傻看着镜头,脸上的表情也不够自然。
而她旁边的程时北和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完全不同,他双手揣在兜里,没有看镜头,懒散又漫不经心。
她还记得在合照的前一刻,因为合照的梯子比较高,两人站在梯子的第六层,她差点没站稳,是程时北扶住了她。
周围很吵闹,大家都在找自己的位置,商量要换去自己的朋友旁边,是少见地没人关注程时北的时候。
她道谢后,看着程时北,“我们这样……站在一起会不会不太好?”
她想,程时北的朋友怎么办?
程时北就看着她,语气少见的温柔。他迎着阳光,眼睛里像是放了一银河的星星。
“怎么不太好?”
姜以棠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脱口而出,“太扎眼……像是情侣装。”
一共十二层的楼梯上站满了同学,楼梯前站了一排老师,指导和协调着他们站位,六台摄像机对着他们,摄影师在镜头里查看着光线和效果。
但是就在这么多人,这么多的视线之下,程时北看着姜以棠。
像是周围的嘈杂和吵闹和他们都不在一个世界里,他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那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
姜以棠迫使自己把思绪收了回来,她单手扣开啤酒易拉罐拉环,仰头灌了下去。
“嘶——”姜以棠倒吸一口气。
冰冻的瓶身在触碰到嘴唇时有种刺痛感,是刚才程时北咬出来的伤口。
妈的,属狗的?
她暗骂一句。
姜以棠心乱如麻,脑海里乱糟糟的,全是刚才程时北带着极强侵略性和惩罚性质的那个吻。
七年前,他的吻大多是温柔的,像是看着世界上最宝贵的珍宝,然后小心翼翼把她搂进怀里,轻轻覆上她的双唇。
唯一一次像这样的吻,就是在知道她决定去新加坡的时候。
她其实很早就决定要去新加坡了,但她一直没有告诉程时北。她想,或许她并不想去,但她知道,这对她而言是最好的,也是她不应该错过的机会。
毕竟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对她这样普通的人来说,是能走上的最好的路。
她也知道,一旦她告诉了程时北,两人应该就要结束了。
但她自私地想自欺欺人式地多留他一会儿,所以她一直瞒着没说。
那时候,程时北要参加一个世界级的物理竞赛,对他来说很重要。
所以姜以棠告诉也要去新加坡的林谱衔,希望他能替她瞒着程时北。
林谱衔沉默许久,后来同意了。
直到面试成绩下来,姜以棠签好合同后,程时北才从其他人口中知道这回事。
他直接去办公室堵她,办公室的老师拦他不住,他不顾所有人的目光把她拽到了空无一人的竞赛教室。
他像疯了一般歇斯底里。
“姜以棠,你他妈可真自私。”
程时北从没有这样对姜以棠说过话,他的语气轻蔑又残忍,像是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傲慢地讥讽。
“如果没有我,你觉得你能考上这个项目,能拿到这个全额奖学金?”
“不应该先来谢谢我么?怎么签合同的时候还想尽办法躲着我,费尽心思瞒着我?”
程时北没说错,当初他知道姜以棠在准备物理竞赛内容时,还以为她也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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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自己考同一个项目,他把自己整理的资料和笔记,全部拿给了她。
每天放学后帮她在竞赛教室里补习,陪着她弄懂一道又一道题。
程时北不敢跟姜以棠说,他希望姜以棠能和自己去一所学校。
一方面怕给她太大的压力,另一方面又怕姜以棠有自己的打算,自己会给她带来束缚。
他那时候想,既然他没有想去的学校和想学的专业,那大不了他跟着姜以棠走,姜以棠去哪他就去哪儿。
毕竟每个城市都有最好的学校,每个最好的学校里的最好的专业收分都差不多,不会浪费他的分数。
直到物理竞赛考试结束,他兴冲冲地去找她,才发现姜以棠根本就没来考试,而是在参加新加坡交流项目的面试。
“和林谱衔一起去新加坡很开心是吗?”
程时北冷笑两声,伸手钳住姜以棠的下巴,毫无怜惜地重重吻了上去。
姜以棠想用手推开他,他把她的手摁在头顶。姜以棠用脚踹他,他用膝盖分开,抵住。
唇齿之间有了铁锈一般的血味,程时北都没有放开她。
直到嘴里传来咸涩的味道,姜以棠的泪水滚落下来,流入两人缠绵相接处。
看着她泣不成声的样子,程时北有些败兴地扔开她的手,松开对她的钳制,脸上满是厌恶和不解。
“哭什么?你很委屈是吗?”
少年的冷漠和阴鸷吓到了她,姜以棠咬着牙止住哽咽,她抬头看着程时北,眼中是难掩的愤怒。
“程时北,你真傲慢。”
“你不是想让我感谢你吗?我谢谢你。”
“但新加坡是我自己考上的,就算你帮了我,我能考上也是靠我自己。”
姜以棠咬着字,一字一顿地说。
程时北刚才的话,像一把刀一样刺进了姜以棠的心里。
她原本想要好好和程时北聊一聊,因为她内心知道这件事是自己错了,但是她厌恶程时北用高高在上的态度,来否定自己的努力。
毕竟像他那样需要什么都能轻易获得的人,又怎么能知道尊重别人的努力?
“你高高在上的态度,真让人恶心。”
这是两个人认识以来,姜以棠对着程时北说过的第一句狠话。
程时北突然扯着唇角笑了笑,他笑起来很好看,以前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一直勾得姜以棠心痒,但这个时候他得脸上满是漠然。
瞳孔漆黑,垂眸看着她。
“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程时北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此时他双手揣在兜里,他的平静显出很强的掌控感。
让姜以棠觉得压迫力十足。
“我喜欢你身上的那股劲儿,凡事都要争最好,事事都不肯放手,有着坚定的目标,和不达目的不放手的决心。”
他自己不在她的目标和决心里,她要达成她的目标,于是他成了牺牲品。
他唇角勾起残忍的笑,“就像只勤奋又努力的蚂蚁。”
哪怕用尽全力,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傲慢到了极致。
但姜以棠看着他,这个以往受了委屈掉了牙往肚子里吞的小透明,此刻一点也不胆怯或害怕。
她对上他的视线,即使眼泪还成串地往下掉,她依旧直直地看着他。
“那你知道你是什么吗,程时北?”
“我如果是蚂蚁,你就是大象。”
程时北愣了一秒,就是这一秒让姜以棠笑了笑,像是找回了自信。
“离群的大象,”她的声音里带着反击的力量,“没有目标,没有方向,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去哪儿。”
“在迷茫和索然无味中,走向死亡。”
20. 借浴
少年时,程时北很知道姜以棠的弱点,姜以棠也很知道程时北的弱点。
他们彼此的弱点,都是自己少年时喜欢上对方的原因。
就像姜以棠说的,程时北太过强大,非常轻易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情绪阈值很高,在得到的过程中收获不了任何的满足感,得而无味。
所以他很羡慕有所坚持和热爱的姜以棠,让他觉得踏实又生动。
姜以棠太过于自卑和内向,她被程时北身上的张扬和傲慢所吸引,让他觉得耀眼又安全。
后来他们的弱点也成为了捅向彼此最锋利的匕首。
在高三的下半学期,这次争吵之后,姜以棠不告而别,去了新加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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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爱平淡,但能长久,有些爱,热烈但相互灼烧。”电影院里,沈乐全副武装,带着口罩凑到姜以棠耳边。
《泰坦尼克号》的重映,沈乐非要拉着姜以棠看。
但沈乐看电影的视角一直很奇怪。
大部分人看《泰坦尼克号》都会感叹爱情悲剧的动人和哀婉,但沈乐却喜欢延伸和补充。
她觉得,在沉船的时候一方死去,才是这段爱情最好的结局。
回到保姆车上,沈乐还一直在点评。
“毕竟如果两个人活下来了,他们除了短暂的爱情是共通的以外,其他的都是矛盾和不匹配,这样的矛盾和不匹配是他们爱情的终结。那不如就死在爱情最热烈,相互灼烧的时候。”
“这样至少还值得回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沈乐对爱情开始抱有逃避和悲观的态度。
姜以棠知道她只是无心的感叹,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程时北。
很难说清楚,从上一次那个吻后,她对程时北现在抱着什么样的态度。
是不愿意放下,还是还在妄想?
回到家时,姜以棠想,不管咋么样,她都不应该再和程时北纠缠了,她不希望最后的结局是热烈但互相灼伤。
她要再一次当起逃兵。
姜以棠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吃完饭后,她躺在沙发上敷起面膜。手机放在沙发上不停地震动。
这个点,只能是没有边界感的工作群还在发消息。
她随手摁了“免打扰模式”就扔到一边,从阳台上取下浴巾。通过窗户,刚好可以看到隔壁邻居家两个打通呈“L”形的阳台,上面放了台跑步机,屋里亮着灯。
两个阳台打通也有20米了,程时北在上面折返跑可是绰绰有余,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买一个跑步机。
姜以棠腹议几句,又反应过来。
怎么又在意上程时北的事情了?
“可能是仇富吧。”她微笑,自欺欺人地走进浴室。
只是意外从来不会给人预兆。
打开淋浴,洗澡,洗头,抹泡泡。
然后下一秒,水管从接口处炸了。
被水管莫名其妙轰了一炮的姜以棠:“……?”
几分钟后,程时北的房门被敲响。
程时北放下手中的茶叶,满脸不悦,走到门前却看到电子猫眼里那张熟悉的脸。
程时北挑了挑眉,屏幕里姜以棠头发淋乱滴着水,脸色绯红欲滴,身上裹着浴袍,似乎皮肤上还带着水汽。
一滴水珠从她下巴处滴落,姜以棠脸色焦急又尴尬。
程时北在屋内,感觉到身体有了反应。他的喉结滚动,打开门的一瞬间神色又恢复如常。
见他开门,姜以棠连忙往旁边躲,伸手拦住程时北想要打开的门,只让他露出一个门缝。
她的头从门后探出来,借他的门挡住自己的身体,程时北只能看到她的头。
见状,程时北心中明了。
姜以棠犹豫之中还没开口,就看见程时北的视线从自己脸上,移到了屋内的门边,疑惑之中,他开口。
“姜小姐,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的浴巾在腰边,是不是快掉了?”
“……!”
姜以棠脸色绯红,她忙把腰部浴巾拉了上去,“你怎么看到的?”
程时北脸色不变,“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或许你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粉色对称海绵以及白色蕾丝花边的……”
话音未落,内衣就被姜以棠迅速塞进了浴袍里。
程时北耸了耸肩,姜以棠这才看见他的入户处有一块屏幕,屏幕上面穿着浴袍一身狼狈的人不是自己还能是谁?
姜以棠沉默时,程时北的视线对上她的,眼中说不清是挑逗还是挑衅。
“所以大半夜来敲我的门,只是为了给我看看你衣不蔽体的样子么?”
姜以棠深吸一口气。
忍住,忍住。
毕竟求人者嘴软。
她扬头,让自己尽量语气平静,“说完了吗,程先生。”
这句话只是礼貌社交中起承转合的一句,却没想到程时北扬了扬唇。
“没有。”
下一秒,他推开门,姜以棠来不及躲开,就这样裹着浴袍出现在他面前。
程时北抿着唇。看见本人原来远比屏幕上更刺激。
他向前一步,逼得姜以棠后退。然后他俯身贴近她的耳畔,低言时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很烫很痒。
“没说完。”
“姜以棠,你现在选内衣的品味比以前也好了太多了。”
程时北的话直白又裸露。
少年时的程时北也很喜欢逗她,但抵不过就几句少年玩笑话,毫无恶意,那时候姜以棠内向又自卑,程时北要是过分了,她一扭头就走。
后来他就追上来抱住她,高高的个子却弯着腰把头窝在她肩膀上,呼出的气息被她的脖颈和衣服挡住,瓮声瓮气的。
“对不起,是我过分了。”
他会可怜兮兮地道歉,姜以棠吃软不吃硬,程时北一撒娇,那股张扬肆意的劲儿里带着明目张胆的偏爱,她心就软了。
但现在的程时北,毫不顾忌她的想法,甚至越能把她点燃的话他越喜欢。
放一场火,但只燃烧我们。
姜以棠避开问题不回答,两人拉扯半天说来也不过是借个水而已。
程时北不至于这么小气。
“我家水管炸了,我想来借个水。”
但……
“哦,”他扬眉,对她手上拿着的水壶视而不见,“但你家水管炸了,关我什么事?”
“我没记错的话,姜以棠,我们什么时候变成可以借水的关系了,我们不是不欢而散的前任么?”
不欢而散的前任,是乐在其中看对方的窘境。
姜以棠哑了一秒,心道程时北还真睚眦必报到了这个程度?
“我会报答你的借水之恩的。”
“不需要,”程时北看着姜以棠的唇已经冷的微抖,脸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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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红逐渐退去,却无动于衷。
“或者你求求我吧,说不定我会答应。”
动作顿住,姜以棠难以置信地抬头。
但程时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眼睛漆黑深邃,让姜以棠看不透。
求他?
神经病
姜以棠咬着牙,一字一顿,“你、做、梦。”
这一层楼,总会有别的人愿意伸出援手。
姜以棠像赌气一样,转身就往这一层另一户走去。
察觉到她意图的程时北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些许慌张。
“姜以棠——你敢!”
姜以棠头也没回。
“怎么不敢?”
她是穿着浴袍,但那又怎么样?又不是什么都没穿。
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但姜以棠全然不在乎,抬手就要敲隔壁的房门,突然脚下一空,天翻地覆中她惊呼出声。
“程时北——啊!”
单手拦腰被抱起,眼前一转,程时北把她扛在了自己肩膀上。
姜以棠全身不着地,慌乱中无处可抓,悬在空中上去也不是下来也不是,猛烈的眩晕和失重感让她战栗。
腹部被程时北肩上的肌肉和骨骼硌得生疼,眼睛里飙出生理性的泪。
程时北扛着她就往屋内走。
他要干什么?
现在的程时北喜怒不定,和七年前的少年已经大相径庭。
姜以棠挣扎起来,一拳一拳锤在程时北身上,嚎着让他放自己下来。
背上的人不安分地抖动挣扎,丰满的部位在自己身上摩擦,程时北的脸越来越黑,身体里窜过一道火。
抬手“啪啪”两下打在她身上,清脆的声音随着程时北关门的动作隔绝在屋内。
他怎么能打她……
姜以棠的脸瞬间涨红,身上火辣辣地疼,强烈刺激中张嘴什么也不顾地咬了上去。
肩膀一疼,程时北把她往下拽她的牙齿也不松开。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拽住了她的浴袍衣带,纯白色的浴袍从她身上掉落。
大片白皙落入眼中,裸露春光让程时北喉间一紧。
偏偏姜以棠掉在地上,浴衣某一角被她压在身下,混乱中拽不出来。
眼见裸露的白皙越发多,程时北用力绷着面部肌肉,“啧”了一声。
下一秒,男人身上的西装脱下,披在了她身上。
“不是借浴室来的?进去洗。”
程时北的脸很黑,完全说不上友善。
姜以棠想,她哪里又惹到他了?
但姜以棠没敢多问,麻溜裹着程时北的衣服进了淋浴间。
末了,补了一句。
“我会报答你的。”
语速飞快,就想要个两清,生怕程时北再找她算账一样。
以前欠的可还不清,现在就别再欠了。
听到这话的程时北绷着脸,迈开长腿走进浴室,本意是想帮她调水温,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试水温的姜以棠就拿着喷头,误开了头顶的淋浴。
淋浴的水瞬间冲下。
水很大,很温暖。
温暖的姜以棠瞬间浑身湿透。
浴衣贴在身上,若有若无勾勒出身体曲线。
姜以棠:“……”
程时北:“……”
默了片刻,程时北轻启薄唇,声音微哑低沉,压抑暗涌的情动。
“这就是你刚才说的报答?”
21. 误会
程时北贴心的提供了吹风和新浴巾。走的时候,姜以棠硬着头皮看向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泡茶的程时北。
不得不说,虽然不知道程时北什么时候养成了泡茶的习惯,但看他泡茶确实挺赏心悦目的。
没有与她争锋相对的傲慢与轻蔑,是举止瑾然,如青玉般的矜贵与翩翩,像变了一个人。
程时北泡好了茶看向她,姜以棠这才发现程时北刚才的温润如玉只是表面,一旦与他对上视线,才能看到如玉背后他眼中的肆意与不羁。
刚才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姜以棠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她的动作落在程时北眼里,程时北眼中划过几分自嘲般的情绪。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失控。前几日从林谱衔口中得知姜以棠和章跃的过往,又亲眼看到了在一起的两个人,这几天心里就像有爪子在挠一样难受。
重逢像是少年时期飘在空中的透明泡泡,反射着阳光,在草坪上闪闪耀眼。
而那一幕像是所有的泡泡同时破裂,回过神来发现分别的七年所产生的裂痕根本无从缝补。
“抱歉……”程时北声音很低,“刚才是我失控了。”
“过来喝杯茶吧。”
程时北低头没看她,这句话像是个台阶给几分钟前争锋相对的两个人下。
姜以棠一饮而尽,连茶水是什么味道也没品出,然后把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礼貌起身告辞,临走时带上了沙发上的浴巾。
“洗干净了还你,邻居。今天谢谢了,之后有空请你吃饭。”
房门关上,独留程时北一人在房间里,连茶水从茶杯中溢出也没有反应。
------------------------------------------------------
那天借浴之后,姜以棠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到程时北。
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么多年以来,程时北自认为从没逃避过什么,但那晚的失控让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和理智游离在边界线上,他迫切地想要换个环境喘一口气。
所以当瑢城一家老牌茶厂提出合作后,程时北当即买了高铁票过去。
姜以棠知道程时北出差去了瑢城,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
正常的下班时间,姜以棠收拾完工位的东西,同事小马刚好路过。
“下班去约会呢,姜组长?穿这么好看。”
姜以棠挑眉笑了笑,“回去跟工作邮件约会?”
“我还以为你不加班呢,原来是把工作搬回家了。”小马凑到姜以棠旁边撒娇。她是今年刚进公司的新人,进公司时又是姜以棠负责带她,自然跟她比较亲近。
然后半是羡慕半是抱怨地把资料拍在桌上,凑到姜以棠耳边压低声音。
“宋柠雅没找你么?她自己写的策划案里全是错别字,被上面批了干脆都让我做,简直就是当代职场乞丐。”
宋柠雅就是空降进公司,抢了姜以棠主管位置的关系户。
姜以棠摇摇头,但她没说虽然宋柠雅没找她,但王经理倒是前几天找了她。
中午午休时分把她叫去办公室,等她进去,男人粘腻的眼神从头把她打量到脚尖,嘴角带着满意的笑,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所有物。
“今天有个应酬,一起吃饭,换条显身材的裙子,我给你介绍客户。我这也是为你好……”
说着说着,挪着屁股和啤酒肚就往姜以棠身边坐,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她的手背。
烟味和属于中年男人的油腻汗味扑面而来。
男人手心带着汗,姜以棠皮肤上一阵恶寒。
“以棠啊,这次策划案我看了,做的很棒,跟你人一样漂亮——”
话音未落,搭在姜以棠肩膀上的手冷不丁地被甩开。姜以棠冷脸看着他,却也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厌恶。
“谢谢。”姜以棠微笑起身,拉开距离,“没什么别的事情,王经理我就先走了。”
“你……”
没等他发作,姜以棠装作无辜地把手机朝他恍了恍,页面上的录音条滚动,王经理脸色一白。
姜以棠倒也没想和他撕破脸。
“原本以为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讲,所以开着录音,怕自己听漏了回去好复盘。既然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工作了。”
王经理脸上一白,却只是扯着唇阴恻恻地笑,“行,那你回去吧。”
姜以棠想到这里,总觉得心有些不安,却什么都没说,只提醒身旁还在发牢骚的小马一句。
“乞丐镀了金也是你领导,以后说话注意些。”
嚯,小马心里嘀咕一句,组长怼人的战斗力依旧很强,只是平时不显山露水罢了。
她点点头,乖巧应下。
姜以棠刚到家,姜荷女士的电话就来了。
“以棠啊,中秋回来吗?”
“江都冷么?多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对了,闪闪前几天也回来了,闪闪公司有旅游福利券,闪闪让我和你关叔叔一起去旅游呢……”
熟悉的开场白,姜以棠在心里默数母亲说了几句话,盘算着该从第几句进入正题。
知女莫若母,知母莫若女……
果然。
“你郭叔叔的侄子回来了,很想跟你见一面叙叙旧呢,而且也在江都找到了工作,我说你们两个年轻人呀,应该很聊得来。”
“妈,我不是说了,前段时间去算命,大师说我应该远离男人么?”
提到这一茬,姜以棠脑海里就浮现出在程时北家里,程时北拆穿她谎言时那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
唇间柔软的触感似乎还依稀存留在脑海里,她拍了拍脑袋把记忆驱逐出去。
恰好锅里“咕噜咕噜”水开了,姜以棠开了免提,抽空闲从柜子里拿了一把面下进去。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妈。”
手机对面像是几个人耳语了几句,姜以棠听到了关叔叔的声音。
“我看你就是存心糊弄我。”姜荷拿过话筒,心里对女儿的小心思猜明了几分,语气抱怨,“以棠啊,你也别嫌弃妈唠叨,这是你的终生大事,你也得上心啊……”
“我挺上心的妈,前几天还去拜送子观音了。”
——虽然求的是车子和房子。
姜以棠瘪瘪嘴,程时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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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也没错,那个寺庙确实不太灵,不然为什么她求了那么久,现在车子和房子都还没有?
“不管你了,不管你了。”对面的姜母先妥协,“你中秋节不回来就算了,刚好我和你关叔叔,闪闪姐要出去旅游。”
“到时候在草原上,给你拍大月亮。”
“得嘞,妈,”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姜以棠才想起锅里还煮着面,刚才忘了搅拌,面条有些许粘锅。
“我先吃饭了,挂了啊,妈。”
“这个点才吃?”对面姜荷女士皱着眉,透露着心疼,“吃的什么啊?”
“吃的面——”
姜以棠加起一根面,才发现面条都粘在一起,齐齐整整不分离,她表情镇定咬了一口。
“面饼。”
------------------------------------------------------
瑢城的茶厂在城郊,这一趟生意聊的顺利,双方签了合同由对方请客在瑢城中心的一个餐厅吃饭。
到了餐厅门前,程时北才发现这家餐厅他高中时常来,只是七年过去,重新装修过,外面的风格已经变了不少。
门口代客泊车的侍应生却好像还记得他,“先生,挺久没来了,欢迎光临。”
程时北把车钥匙递给他,点头算是回应,修长的腿从车上迈下信步下车。
这时,余光突然瞥见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
程时北转头,在人群中搜寻,深黑的瞳孔微缩,眉头蹙起。
“怎么了,程总?”一旁的合作方间程时北脸色突变,以为是自己招待不周,忙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
“没事。”程时北视线却未收回,紧锁着某一处,然后摆了摆手,“我稍后就来,有些事情要处理。”
程时北的助理曹议站在他旁边,跟合作方一样疑惑,但他等到瑢城的合作方进去了才开口。
“怎么了,程哥?”
程时北低头看手机没说话,等对方接通,他的眸间带着散不开的浓雾,整个人的气压很低。
“喂,程时北?怎么了。”
曹议听到,心里有些惊讶。
这声音悦耳好听,应该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八卦的味道明显,曹议一边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一边竖着耳朵恨不得能多听些。
“姜以棠——”
程时北眼神漠然却死死锁着那边某处,声音里带着明显警告和怒气。
他视线投向之处,有个男人挽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一手抚摸着她的脸庞,动作亲昵,唇齿相接。
下一秒,那男人拉着女人就往停车场里走。
“姜以棠,你男朋友好像要有新女朋友了。”
说完,程时北把手机和没来得及穿上的西装外套随手扔给了曹议,迈开腿从前面的花坛上翻过,向着两人消失的地方追过去。
一切发生太快,曹议还没来的及反应,程时北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下一秒,程时北的手机响了起来,曹议把程时北衣服收好,低头一看来电显示,顿时两眼一黑。
来电显示备注——【不欢而散的前任】
22. 乌龙 前任一号 VS 我 VS
无意间吃到了老板的大瓜怎么办,急,在线等。
心理斗争几秒后,曹议冒着自己被开除的风险含泪接通姜以棠的电话。
“喂,喂——程时北,你什么意思?”
“那个,小姐,你好,我是他的助理——”
“助理?”对面的人愣了一下,像拿远了在确认手机号,声音又变近,“他刚刚说的什么男朋友?”
曹议往刚才程时北消失的方向走,等他穿过停车场看清发生什么后,深吸一口气。
“那个,小姐……”
“你前任和你男朋友好像打起来了。”
另一端的姜以棠:“……?”
哪一个前任?
她哪里来的男朋友?
------------------------------------------------------
两个半小时后,姜以棠从瑢城高铁站下来,曹议隔着老远给她挥手,等她跑到车边又抹着额头的汗火急火燎帮她拉开车门。
两人直奔警察局。
调解室的门拉开,里面程时北和章跃虽然脸上都带着伤,但都好端端地坐在那里。见没再出事端,曹议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他指了指身后,“那个……程总,你前任来了。”
半只脚踏进来的姜以棠:“……”
感谢曹议这别开生面的介绍方式,屋内所有人的视线同时投向她。
姜以棠的视线和程时北对上。
程时北十指交叠放在桌上,即使在调解室里也带着几分漠然和漫不经心。看到姜以棠畏缩尴尬的样子,他抿着唇不动声色地错开视线,眼里的情绪难分辨。
姜以棠心道完蛋。
还是章跃咳了两声,打破了沉默。
女警公事公办地引姜以棠进来,时不时偷瞄的眼神却显示出这件事情闹进警局是有多荒唐。
“姜女士是吧?这边坐一下吧。两位现在都更倾向于私下和解。有些信息当事人觉得需要跟您再确认一下。”
“哦……好的。”
姜以棠乖巧往里面走,却在桌子面前顿住了脚。
调解的警员对面有三个位置,程时北坐左边,章跃坐右边,只有中间的位置空着。
一左一右的人同时看向她,姜以棠往里面一坐,就像是上了审判台。
“愣着干什么,坐啊。”程时北掀了掀眼皮,语气波澜不惊。
姜以棠硬着头皮,拉开凳子坐下。
女警还算和蔼,向姜以棠笑着示意,“有什么误会和矛盾,建议你们现在就说开。”
“好……”
从接到程时北的电话开始到坐高铁过来到瑢城,姜以棠的脑袋都是一片浆糊。
程时北把章跃给打了,这算是什么事儿?
心知是自己闯出的祸,别人说什么姜以棠都愧疚应下。
程时北眼眸漆黑,把她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他侧身指着章跃,漫不经心中却带着几分审视,“男友还是前男友?”
姜以棠低着头,心里弥散出愧疚和难堪,她瞥了章跃一眼,章跃左颊脸上都是红肿的印记,嘴角也带了血。
“对不起,章跃。”
这话一出,刚才章跃和他女朋友说的话就得到了证实。
程时北敲桌的手顿住,周围的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他抿唇绷着下颌线,表情阴沉,眼中是风雨欲来的乌云满压,又像结着化不开的寒霜。
调解室里安静到极致,曹议屏住呼吸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见过程时北在公司开会动怒的样子,记记忆犹新。
但他没想到的是,程时北原本绷着的下颌线突然放松,轻笑两声,眼中的阴戾转而变成自嘲和妥协。不过唇边笑意很浅,带了几分讽刺意味。
几小时前,程时北发现章跃和其他女生在一起,举止亲昵。
姜以棠瞒着她自己和章跃早已分手的消息,所以程时北只知道,章跃是姜以棠男朋友。
程时北很少这么不冷静。但刚才那一刻,他少见地被情绪所主导,他甚至没来得及判断他的脑海里究竟是愤怒还是恨意,抑或少见地带了几分对姜以棠的幸灾乐祸,他就已经拽过章跃的肩膀,把他摔在了地上。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程时北轻嗤一声。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波澜不惊。
“你可真行啊姜以棠,前男友是吧。”
他起身,从桌上一把抓过调解书,单手揣兜,右手拿起笔草草签了名,轻飘飘地把笔一扔,转身出了门。
程时北走的很快,没有再回头看姜以棠一眼。
姜以棠的视线追随着程时北,直到看不见。
章跃看着姜以棠面上的表情青一阵白一阵,叹了口气声音温和,“不出去看看他么?”
“你瞒着他我们分手的消息,为什么?”
“抱歉。”姜以棠低头,手指绞着衣服,像被训斥了一样声音很低,“我没有故意瞒他,也没想到会这样,闹出这样的事情。”
“我倒没事。”
章跃想起几小时前那一幕,不知道是宽慰姜以棠还是真心觉得好笑,唇角勾了勾。
“我没在他身上吃多少亏,虽然我打不过他——”
章跃倒了杯水,卖了个关子,“但后来程时北知道我和你已经分手后,可是站在那里结结实实被我女朋友踹了好几脚,手机也被我女朋友砸了。”
“诶?”姜以棠愣住,第一反应却不是章跃已经有女朋友了,“那……”
知道自己闹出了误会,程时北就站在那里老老实实挨打,也不还手?
那程时北还好吗?
这问题问出来有些不合时宜,姜以棠缓了缓,回过神来。
“你女朋友呢?我也得给她道个歉。”
“我让她先回去了。”章跃拍了拍她肩膀,“所以我现在得先回去了,不然她会担心的。”
“好。那我和你……”
姜以棠起身,章跃却示意她不用跟出来,转身看她。
“姜以棠,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明明一直放不下程时北,为什么重逢之后,连跟他聊起自己感情状态,或者重新追回他的勇气都没有?”
“可能当局者迷,旁观着清吧。”章跃笑了笑。
“你的感情状态在你们之间——”章跃想了想,在空中比划,“不太恰当,但像一个结界。”
“一方面,阻挡你们的进一步发展。”
“但另一方面,它好像也保护着你。”
章跃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但说的内容却很认真。
姜以棠一愣。
“你不告诉他自己其实一直没再喜欢过别人,其实也是因为你害怕结界被打破,明明阻挠已经没了,但等着你们的不是更进一步,而依旧还是到此为止了。”
“虽然我之前是真的喜欢过你,或许我们之间也有些遗憾,但姜以棠,我还是想劝劝你——”
“在感情里面,别做胆小鬼。”
“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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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是好是坏,都先踏出那一步吧。”
“希望你们的结局是好的。”
章跃这话说的有几分过于真实,真实到姜以棠像是被一个闷棍敲中了脑袋。
章跃走了,姜以棠还坐在调解室里发呆。最后她怔怔起来往外走,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等她走到警察局外,却闻到空气中飘来刺鼻的烟味。
程时北站在警察局门口,浑身散发出浑不吝的劲。他把烟灰抖了抖,视线落在她身上,晦暗不清。
“和前任二号叙旧叙完了?”
言外之意似乎是,是不是轮到我们算算帐了。
姜以棠没说话也没动,站在警察局门口,没想到程时北还没走,只愣愣看着几米开外的程时北。
程时北像有些不耐烦地把烟扔在地上踩灭。
“杵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姜以棠慢慢挪着脚,来到他面前。
姜以棠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要被程时北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脑海里浮现出高三最后那次两人的争吵。
这次争吵,会像程时北知道她要去新加坡那次一样不堪吗?
还没等她想明白,程时北忽然“喂”了一声。
“发什么呆?拿手机找找,附近有什么吃的没?”
吃饭和算账两件事在姜以棠脑海里完全不沾边,话题转换太快有些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程时北脸上写着不满,“不是还欠我一顿饭?想赖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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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两人沉默异常,等红灯的间隙,姜以棠看到窗外有一对年轻的情侣拉着手从路灯下走过。
她把窗户摁上去,问出了心里放了很久的疑惑。
“程时北,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在以为章跃是她男朋友,并且劈腿的情况下,他会帮她出气?
闻言,程时北轻嗤一声,“这不是瞎忙活了吗?”
姜以棠不敢说话了,她才发现这时候问出这话,显然有些不合时宜。毕竟程时北刚才都没找她算账,她反而主动提起这茬。
程时北倒没打算就此打住。
“之前在许昊酒吧里,你不是夸我见义勇为、助人为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
“可能除此以外,我还比较爱多管闲事吧。”
姜以棠又默了一阵,“对不起。”
“现在想到给我道歉了?给你的前任二号道歉还没道够?”
程时北张口闭口“前任二号”、“前任二号”的叫,醋意都能够西湖煮一整个年头的鱼了,偏偏姜以棠今晚见识了太多的变故,脑袋短路完全没意识到,只当程时北还在生气。
程时北开着车在瑢城的繁华商业区里七拐八拐,最后带着姜以棠往近郊不起眼的小巷子里绕。
外面的道路给姜以棠一种久别的熟悉感,却怎么也没想起是在哪里。
“我们去哪里吃饭?”
程时北看了她一眼,“到了就知道了。”
“那这顿饭——”姜以棠估摸着程时北的生气程度,小心翼翼地问,“算是散伙饭吗?”
前面从路边突然窜出一辆电瓶车,程时北猛地一踩刹车,姜以棠往前一下就撞到了车前。
她额头吃痛,揉着头,就见程时北递了个至今给她,挑眉冷笑。
“我们有搭伙吗你就想散?”
23. 冒菜店
姜以棠“哦”了一声,“也对。”
程时北:“……”
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姜以棠后知后觉,“怎么了?”
她没说错什么吧?
程时北咬着牙,一字一顿说得清晰,“姜以棠,你说话能不能跟我在一个频道上?”
“怎么不在一个频道上了?”
“没怎么。”
程时北重新发动车子,去餐厅的路上一言不发。
一个是想说要不试试搭伙,另一个是觉得对方在说自己不自量力想吃散伙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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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姜以棠在江都打拼,虽然家离得很近,但总是没有合适的假期。每年回来也就五六次。
今年因为主管升职的事情,在江都一个人忙了大半年也没敢请年假回来休息。
这也是为什么姜以棠直到下车,才发现这是在她家小区的后门。
瑢城变化很大,后面的一整条街区在半年内都被政府重新拆迁修缮,完全不似往日。曾今的围墙也被拆除干净。
姜以棠想起以前程时北翻墙出去,她就透过围墙上的漏窗看他。姜以棠摇摇头把那段回忆扔出脑袋。
程时北锁了车,姜以棠跟在他身后下来。
“吃什么?”
“冒菜。”
“楼下那家?很多年前就关了。”
“跟着我走就行。”
程时北轻车熟路带着姜以棠绕到她家旁的小巷里。看到小巷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样子,姜以棠瞪着眼睛不敢相信。
以前这条巷子连个路灯都没有,她连从这里抄近路回家的勇气都没有,没想到现在已经发展成这样了?
两人往里面走。
旋转小火锅、烧烤、炸串、卤菜店应有尽有,程时北的脚步停在一家冒菜店前。
冒菜店生意很好,占了两个门面的摊位,外面还有不少自己搭起来的桌子。
上面挂着的餐厅招牌通了电,是亮着的“幺妹冒菜店”。
“几位呀——诶,小妹妹你好面熟……”
依旧是之前热情直爽的老板娘,只是现在剪了短发烫了卷,脸上多了几道皱纹,却依旧是风风火火的样子。她把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看见姜以棠时明显愣了片刻。
“哎哟,你以前经常在阿姨店里吃饭,阿姨还记得呢,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快进来。”
这种多年后的熟悉感让姜以棠的眼眶莫名一热。
只是姜以棠没注意到,老板娘从程时北身边路过时,颇为熟络地把菜单在他身上拍了一下,朝他挤了挤眼睛。
“可以啊,你小子。”
“选好菜了吧,给我就行。”
姜以棠张张嘴刚想说自己没夹荤菜,就看到程时北夹菜的盆子里只有荤菜。
程时北倒是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盆子递给阿姨。
“一个素的,一个荤的,一起算。”
七年前,程时北和她一起来吃这家冒菜店时就是这样,姜以棠夹素菜,程时北夹荤菜,最后放在一起煮。
这是属于七年前两人多次约饭的默契,不过这么多年之后,姜以棠有些忘记了。
“来两份翻砂红糖凉糕吧,谢谢阿姨。”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翻砂红糖凉糕?”姜以棠拿着号码牌去外面找了空位,两人坐下。
“怎么,难道你去了新加坡,我就不能再来这家店吃饭了?”
姜以棠离开后,程时北还来过这家店,来了很多次。
这也是为什么连姜以棠都不知道这家店还开着,但程时北却知道,还能找到地方
姜以棠不说话。
她还记得当时这家店才有翻砂红糖的那天,因为阿姨说要请程时北吃一份,所以她给程时北发消息让他来吃,他却没来。
之后过了夏天凉糕不再供应,她还以为程时北没机会吃上了。
原来有些事情不是错过一个夏天就会永远错过,你还能等来第二个夏天。
“来了,来了,姑娘让一让,当心烫。”老板娘在桌上垫了张布,端着做好的冒菜放在上面。
红油上撒着芝麻、香菜和葱,看上去香辣美味。
“谢谢阿姨。”
姜以棠礼貌道谢,她有些想念这家店的味道,正伸着筷子想尝一尝,老板娘就端着翻砂红糖来了。
老板娘突然感叹一句,“真好啊,这么多年,原来你俩小年轻还在一起呢。”
接收到姜以棠的视线,她笑着摆了摆手。
“哎呀别害羞别害羞,你俩当年早恋以为阿姨看不出来呐?这些年忙吧?都是小北来我这里吃饭,都没见你来。”
一直到老板娘进了后厨,才把视线又投回到程时北身上。
一字一顿,充满难以置信。
“程、时、北,她刚才说的什么?”
程时北倒淡定,似乎这一切发生在他的意料之内,耸了耸肩,“你不是听到了吗?老板娘好像误会我们一直是情侣了。”
姜以棠疑惑更甚,抓着程时北挑菜的筷子,“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程时北慢条斯理地把姜以棠的手从自己的筷子上一根一根松开,从里面挑了一筷子毛肚放进碟子里,蘸了蘸醋。
语气理直气壮,“解释了,不是会让阿姨觉得尴尬吗?”
姜以棠:“……?”
“而且说起来——”
似乎觉得碟子不够辣,程时北绕过姜以棠,拿起桌上的干辣椒放了一勺在碗里,神态满不在乎。
“说起来,明明是我比较吃亏吧?”
“你吃亏什么?”
“被人误会我们是情侣,不是我比较吃亏吗?”程时北耸耸肩,“虽然你吧,长得也还不赖,但……”
程时北的视线晃晃悠悠在姜以棠脸上转了一圈,然后落回到冒菜里又挑了一夹,没把话说完。
但姜以棠猜到,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虽然你长得也还不赖,但还是我要帅一点,所以是我比较吃亏。
姜以棠气不打一处来,“程时北你——”
下一秒,程时北一个栗子弹在姜以棠的脑门上,打断了她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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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姜以棠同学。”
姜以棠愣住。
一方面是因为她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口才在程时北这里居然能变得哑口无言,程时北什么时候这么无赖了?
另一方面是因为程时北刚才的称呼。程时北以前戏弄她的时候,也喜欢这样叫她。
不知道是不是这座城市承载了太多过去的记忆,姜以棠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饭吃到一半,冒菜店里忽然多了很多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蓝白配色的长袖长裤,叽叽喳喳讨论着今天的某一道题或年级上某个事情,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不会疲惫充满了精力。
其中不少女生在看到程时北后有意无意停留许久,一如往日程时北和姜以棠去外面吃饭时一样。
只是当那身校服出现在视线里时,或许是成人合照礼服与校服的冲突对比太过强烈,姜以棠不自觉地就想起了成人礼上,程时北穿着校服陪自己的那一幕。
回忆在今天像开闸放出的洪水。姜以棠的勺子在翻砂红糖凉糕里戳了戳,突然把勺子一扔。
随口感叹一句。
“冒菜店和这条小巷都变化这么大,也不知道一中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程时北刚点燃烟,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打火机,闻言看向她,他的眼睛里反射着眼前的火光,有些亮。
他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想回去看看么?”
曹议电话打来时,姜以棠刚好加完班走近地铁站。浑身疲惫的她得知程时北一定要她到场解除误会不然就不放过章跃时,她才从地铁站下来买了趟最近的到瑢城的高铁。
这一折腾,再到警察局已经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吃完饭回一中的路上,姜以棠沉沉地在座位上睡去。
瑢城的交通不好,程时北的车堵在路上,几分钟才向前挪动一米。走走停停的间隙中,他扭头看向在副驾睡得安稳的女孩。
信号灯光下,她的呼吸起伏,安静又美好。
程时北喉间一涩,把自己这侧窗户按下些许,让夜风吹进来清醒片刻。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姜以棠身上。
脑海里又浮现出等姜以棠的那两个多小时内,章跃对他说的话。
【那天你的车停在恒辉集团楼下,我其实看见了】
章跃苦笑一下。
【姜以棠在新加坡时总带着你们的毕业照,她虽然没说,但我知道她旁边穿着校服的男生是你,所以我认识你】
【抱歉那天没有告诉姜以棠你来了,因为我还想争取一下】
程时北没说话,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安静地听他说。
【争取一下看和她还有没有可能。除了你看到的见她的那一面,之后我还找过她很多次,但她始终都没答应出来见我。】
【所以最后我终于死心了。】
他看着程时北,眼里闪过几分落寞,问他知道吗,其实在新加坡的那几年,他知道姜以棠一直没放下过程时北。
【虽然她不承认,或者她也没意识到,但我知道,这七年来她一直在等你。】
24. 故地
车停在了一中门口,程时北把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拿下来,才叫醒她。
姜以棠下车,刚好碰到一中的晚自习下课。刚放学,校门外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迎面跑来,吵闹喧哗。旁边一个男生拽着身旁女生的手,从她旁边跑过,撞了她的肩膀。
手臂一重,程时北拉着她往旁边站了站。
“发什么呆?”程时北垂眸看她,眼睛里带着姜以棠看不清的情愫,然后他顺着姜以棠的视线锁定了旁边跑过去的一个男高中生。
“帅吗?”
“还想跟帅的高中生谈恋爱?”
闻言,姜以棠太阳穴一抽。
程时北真是不开提哪壶。
那是高三的运动会,那时班上没人报名跑800米,刘芮茜就怂恿文体委员让姜以棠报名去跑。
那时候她身体差,跑了一圈就腿软地想往地上倒,程时北想背她回教室,姜以棠却不想被别人发现两人的关系,硬扛着自己走回了教室。
程时北拿着带给她葡萄糖回教室,却看到姜以棠在教室给班上男生上药。
他黑着脸把拆开的葡萄糖怼到姜以棠面前,转身就走。
那天姜以棠哄他哄了特别久。在学校人工池旁的花园林,姜以棠拽着程时北的手腕,那双亮晶晶的眼镜看向他,表情半是哄骗半是认真。
“程时北,我觉得你不生气的样子特别帅。”
“别生气了好不好?”
程时北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缓和,他嗤笑一声。
“我们同班两年多,你是前几年没配眼镜看不清楚我的脸吗?现在才发现?”
姜以棠努了努嘴,心道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自恋?
姜以棠不会哄人,说到这里,只当程时北态度缓和了。她扯着他衣角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能不能不要生气了?”
程时北脸上的表情却没变,只是不再把头转向另一边。
姜以棠和程时北在一起后,她才发现程时北有些时候看着疏离冷漠难以接近,但也会有生动青涩的一面。
“姜以棠,问你个问题。”他突然开口,嗓音莫名带了几分秋风中落叶萧瑟的意味,“你当初和我在一起,是喜欢我什么呢?”
喜欢他什么?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姜以棠毫无准备地脸上一红。她不愿意把心里藏着的心事告诉程时北,扭捏半天,不知道要怎么说。
突然她灵光一现,夸他帅他总不至于不高兴?
“你是我们高中最帅的高中生。”
然后姜以棠就看到,程时北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由黑转青再转红,精彩得像川剧变脸。
程时北把袖子从她手中抽出来,转身就走。
愣在原地的姜以棠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呆呆站在那里。还没等她的脑袋反应出个所以然,就看见程时北又走回来了。
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
只是下一秒又恢复了一贯的漠然和高傲,刚才那河豚一样的表情像姜以棠眼花了。
“你就只想跟帅的高中生谈恋爱而已,是吧姜以棠?”
质问完之后,程时北自己先气笑了,伸手拽着姜以棠的后衣领把她往竞赛教室拖。
“程时北,你干嘛——”
男女力量差异悬殊,姜以棠挣脱不开。教室门关上,程时北伸手抓在姜以棠腰间,腰间的软肉被刺激,浑身就像触电一样痒涩。
姜以棠没了力气挣扎,程时北这才从她腰间放开,伸手握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身上带。
“你刚才给他在哪上药?给我也上上。”
“上什么?”姜以棠愣住,脸羞得通红,“你身上又没受伤。”
程时北附身靠近,少年温热的气息吐在姜以棠耳廓上,酥麻滚烫。
“那你就在给他上药的地方,给我咬个伤出来。”
……
一中的变化不大,只是校门重新装修得更大更气派,操场的设施换新了,教学楼外面重新贴了砖。
门口的保安拦着不让两人进,又觉得程时北看着脸熟,抬着眼镜凑近了看还是没想起他是谁。
程时北在手机里翻找半天,终于找出当年学校校长的电话。
保安室的电话一响,那保安进去一边接电话一边不停地往两人身上打量。最后开了门,突然脑袋里灵光一现。
“哦——你是前几届的那个学生。”
程时北微笑道别,没有接话,拉着姜以棠的手腕走进校园。
两人原本想去教学楼看看,却发现当年的教室现在变成了选修课教室,门上着锁。于是两人开始漫无目的地走,兜兜转转竟来到选修课教室门口。
姜以棠想起在教室里曾经发生过的种种,脸一红,程时北却摸了摸口袋,表情平静。
“没带钥匙,下去吧。”
“那钥匙——”两人一边往下走,姜以棠一边疑惑地问出来,“那钥匙,你难道还留着?”
“也没有理由让我一定要扔掉啊,”程时北像是觉得姜以棠这问题很奇怪,站在楼梯上转身等她下来,“为什么要扔?”
姜以棠不说话。
因为觉得,当年程时北那么生气,按照程时北的性格,应该会把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全部从生命里剔除才对。
但姜以棠什么都没说,跟在程时北后面,两人慢吞吞地散步到操场上。
一中的操场很大,紧邻着旁边是篮球馆、击剑馆和马术场,姜以棠和程时北两人肩并着肩在操场上散步,姜以棠把手揣在衣服兜里,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夜风。
脑袋里属于成年人的烦恼和焦虑似乎都被这晚风吹散,操场上带着的塑胶跑道味道把她拉回到纯粹又热烈的少年时光。
不少学生这个点在操场上跑步,总是有人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但姜以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受到了许多视线,若有若无地投到两人身上。
等走到主席台两边,姜以棠走不动了,坐在石凳上。程时北有些口渴,小卖部在体育馆旁边,程时北让姜以棠坐在那里等他,他去买水。
然而程时北回来时,却见姜以棠身边叽叽喳喳围着一群高中女生。看见他走近了,又像是麻雀躲着人一样散开。
程时北不明原因,隔着几米就把水从空中扔给姜以棠,“怎么了?”
姜以棠有些尴尬地指指旁边的高中女生,她们兴奋又激动地看着两人,视线在她们之间打转。
“她们问我,你是不是程时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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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以棠旁边围着的女生兴奋地点了点头,表示她们确实是问了这个。
“她们还问我,我是不是姜以棠。”
她旁边的女生点头点的更起劲了,脸上洋溢着独属于高中生的活力和精神气。
程时北挑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几番沟通,姜以棠终于弄明白了原因。
她看向始作俑者程时北,而后者就算刚才秘密被揭露,也没有一点情绪变化,冷静坦然地像是在说一件跟他毫无关系的事情。此时正漫不经心地靠在凳子上,仰头喝水。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姜以棠不自觉地挪开视线。
程时北从一中因为物理竞赛被保送后,他的笔记本便留在了竞赛教室里。不过因为程时北的笔记简洁又抽象,思路跳跃,因此很少有人借阅。
但前不久,就有个男生借阅了程时北的笔记本,却在翻阅后的某一页中,看到了满满一页密密麻麻的字。
全写着——姜以棠。
这几个女生刚好是竞赛班的,知道了这件事。
因为程时北的大头照现在还挂在一中的光荣榜上,她们自然能认得出这个英俊帅气的学长。
“刚才你们一进来,我就认出了你是程时北,那你旁边的,说不定就是姜以棠。”
这话一出,她们又嘻嘻哈哈笑了一阵,是没有恶意的带着八卦意味的好奇和欣喜。高中生对于这样的八卦足够敏感,下意识就能猜到字里行间里藏着不为人知的情愫和心动。
“没想到姐姐你还真是呀。”
说完,其中一个留着短发的女生压着声音靠到姜以棠身边,声音乖巧甜美。
“所以,姐姐,你和我们的物竞天才学长,到底是什么关系?”
姜以棠抬眸看了程时北一眼,后者依旧没什么反应,把视线淡淡地投向她,像是对她的回答毫不在乎。
程时北应该……不想被别人知道他们以前的关系吧?
姜以棠想了想,拍了拍那个女生肩膀,微笑着回答,“就是朋友而已。”
她们有些遗憾地“啊”了一声,又零零散散聊了几句,程时北便起身说要回去了。
从操场往外走的那一段路,程时北走的很快,姜以棠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程时北,你走慢些。”
空气中带着白玉兰花的香味,在夜晚似有似无地飘进两人的鼻腔。程时北闻言,双手环在胸前站在原地等。姜以棠小跑几步来到他面前。
姜以棠来到他面前,抬头看他。路灯的光落进她眼睛里,闪闪发亮。
“所以你为什么要在竞赛笔记本上写那么多我的名字?”
姜以棠也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想想,”程时北故作认真地思考片刻,“可能是想模仿你的签名去借钱吧。”
这答案离谱的要命,姜以棠自然不相信,装作恍然大悟地接了一句。
“哦,原来是这样。”
“那你借到了吗?”
“没有。”
程时北低头看她,却受不了她看着自己时满眼都是自己倒影的样子,片刻后视线飞速从她的双唇上掠过,落到一旁的草丛里。草丛里漆黑,有几声猫叫。
“因为不告而别的人,信誉太差。”
25. 收留
高三成人礼前,恰好那一节竞赛课的内容他自学完了,就在笔记本上开始写姜以棠的名字。
程时北是个标准的理科生,写字潦草抽象,班主任老张也常说他除了字符和公式看得清以外,其它的字就像鬼画符。
但姜以棠的字很好看。
程时北想给姜以棠写情书。
那时候可能与姜以棠有关的事就能让他带上几分少年气。他在笔记本上写了一页“姜以棠”,反复考虑着她名字的笔画,只是想要在给姜以棠的信中能写一个好看的她的名字。
只是没想到在成人礼合照的楼梯上,心里那份跳动的、稚嫩的感情再也藏不住,就像是掀开窗帘漏出一角,把阳光放了进来一样,他就那样把心里的感情告诉了姜以棠。
信后来写好了,但一直没交给她。
后来也就一直没机会给她了。
这一段回忆只属于程时北,所以当他想到这里时,姜以棠刚好走到小区外面。
关闪闪带着姜母和关叔叔出去旅游,姜以棠回到瑢城的家一个人能凑合一晚。
小区还是老样子,只是多了不少的车,以前小孩玩耍的草坪现在也被水泥填了画上一格一格的车位。
两人往小区里面走,万籁俱静,偶尔能听到旁边低楼层透过窗户传出来的闲聊或是电视的声音。
“我到了。”姜以棠在单元楼前止住步子,“我先上去了?你今晚住哪里,酒店吗?”
原本只是一句正常道别的询问,但程时北脸上的表情像是还有话没说完。
“怎么了?”姜以棠觉得奇怪,支支吾吾犹豫半天不像是程时北的性格。
程时北抬头看了看,姜以棠她家的那间屋子灯暗着,家里没人。
“叔叔和阿姨?”
“他们和我姐旅游去了。”
闻言,程时北若有所思,“关闪闪?”
“嗯。”
对于程时北为什么知道关闪闪,姜以棠那时候并没有觉得奇怪。毕竟高三两个人还是在一起了三个月,那三个月里,两人说过家里面的事情也并不奇怪。
只是姜以棠忘记了,因为高三少女时期的她好面子,自卑又内向,所以从没有跟程时北说过她家里的情况,更没有提起过那时候和她水火不容的姐姐关闪闪。
“那……”程时北又犹豫片刻,“不请我进去坐坐?”
姜以棠狐疑地看着他,“程时北,你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程时北不语。
最后两人你来我往客套几句,程时北终于下定了决心,像花了很大勇气一样看着她。
“你家……方便给我一间客房住吗?”
姜以棠:“?”
“没有客房也行,”像怕姜以棠拒绝一样,程时北匆忙摆了摆手,“有沙发也行。”
“为什么?”
程时北往旁边走了几步,到一旁的花坛上坐下,语气莫名带了几分可怜的意味,“你就没想着问我,为什么会到瑢城来谈生意么?”
“因为没钱了。”他抬头看姜以棠,那双一直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此时真切又诚恳。
怕姜以棠不信,程时北忙接着说下去。
“江都的仓库都好贵,租不起了,上一季度又亏损太多,实在发展不下去了,才到瑢城来,想着这边能省些成本。”
“而且刚才和章跃起冲突时,不小心把他手机踩坏了,我的手机也被他女朋友砸了,赔了他钱,自己的钱今天全投给别人了,没钱买新手机,待会能不能连上网络和外界恢复联系都是一个大问题。”
姜以棠脸上的表情在怀疑和震惊之间转换。
最后她转换到了“震惊”。
因为她觉得,程时北这样傲慢骄傲的人,总不至于拿这种事情来撒谎。
刚才犹豫那么久才说出来,似乎是耗费了很多的勇气。
但程时北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还是不要多问了吧。
姜以棠深吸一口气,“那我去帮你开一间房间,算我欠你的,不用还了。”
“不行,”程时北摇摇头,“这附近有几家我以前常住的,太贵了。”
“另外几家太便宜,估计不卫生。”
“我不要。”
这个时候了,还这么有大少爷脾气?
姜以棠正要发作,恰好有人从单元楼里出来,狐疑地看着在门口杵着的两人,提着垃圾往垃圾站走。
等人走了,姜以棠才揉着太阳穴,“你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窘迫了,就别那么多要求,你的少爷生活得放放。”
“好吧。”哪知道程时北像真的听进去了姜以棠的建议,起身就往外走,“那我去车里睡一晚。”
程时北走的很慢,一旁的路灯没修,此时正闪烁着光忽明忽暗,显得程时北的背影更加落寞和凄凉。
还带着几分无家可归的受伤。
姜以棠深吸一口气,“算了,你跟我上来吧。”
程时北背对着她,姜以棠没看到程时北上扬的唇角和驾轻就熟的眼神。
上楼时,程时北单手揣兜跟在姜以棠身后,另一只手划动着已经有裂痕的屏幕。
【程哥,怎么样?有用吗?】
许昊的消息跳的很快,程时北懒得看,顺手点了个“。”就发过去。
恰好姜以棠开门转身看他,程时北气定神闲地把手机放进衣服兜里,刚才诉苦的狼狈和脆弱全然不见,在换鞋进姜以棠家里时,姜以棠甚至有一种这里是他家才对的感觉。
被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姜以棠跟在他后面换鞋进屋,双手环在胸前。
“程时北,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程时北眼神无辜,“真的啊。”
姜以棠凑近了几步,几乎是怼在了他面前盯着他眼睛,让他直视自己,“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可程时北依旧淡定自若,低头对上她的视线,没有丝毫的逃避和心虚。
姜以棠的怀疑又有些动摇,语气也弱了几分,“可是你看上去,真的不像是在为钱和公司发愁的样子。”
“姜以棠,”程时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善意提醒,“你想听实话吗?”
“因为我这个人自尊心比较强,所以我现在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让你看上去好像我的窘迫是假的。”
“所以希望你能尊重一下我的自尊,不要再提这件事。如果你再说起这件事,我会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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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很难受,心里会有意见。”
姜以棠“哦”了一声,能一脸淡定地说出这样的话,也确实很像程时北的作风,姜以棠看着他的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耳边的程时北语调不变,继续说下去。
“但你要是想亲我,我没有意见。”
刚才姜以棠走近了几步,她身上带着的柑橘香味,甜涩诱人冲入鼻腔。两人距离很近,近到程时北低头看着她时,能看到她微微抖动的睫毛。
很适合接吻的距离,程时北想。
下一秒,姜以棠猛地后退跟他拉开距离。
“你再这样我就把你赶出去!”她风风火火冲进自己房间,拿了几条新毛巾给他,“浴室和厕所在这边。”
然后回到房间“砰——”地一下关上门,声音隔着墙传出来。
“你晚上就睡客厅的沙发,行吧?”
程时北失笑出声,拿着毛巾进了浴室。
浴室里传来水声,姜以棠呆在房间里莫名有些烦闷燥热,忽然就想起一件事。
客厅电视机柜上摆着一张照片,那张照片……
那张照片!
像是有一道惊雷落在头上,姜以棠一边期盼着程时北还没出来,一边从床上翻身起来,却发现客厅电视柜上的相框很多,却没有她记忆中的那一张。
她又仔仔细细找了一遍,还是没有那张照片。
那张照片,她记得明明一直被姜荷放在这里啊……
下一秒,“啪嗒”一声,浴室的门开了,姜以棠下意识转身看过去。
程时北带着水汽从里面出来,热意氤氲,却发现他只有下身围着浴巾,上身肌肉裸露,因为皮肤偏白青筋明显,八块腹肌紧实好看。
深黑色的头发不断有水滴滴落,从修长的脖颈滑落到锁骨。
正常的生理反应下,姜以棠吞了口口水,脸色涨红的瞬间移开视线。
语气崩溃,“程、时、北!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程时北语气无辜,“抱歉,但是你好像忘了给我拿浴袍。”
姜以棠把沙发上他的西装外套扔给他,也不管他头发还在滴水就想让他穿上。
“那你用浴巾挡挡啊!”
“你的浴巾太短了。”程时北挑眉接过,随意披在身上,“挡了上面就挡不住下面,挡了下面就挡不住上面。”
说完,他慢条斯理地问。
“你觉得我应该挡哪里?”
“暴露狂。”姜以棠气冲冲,一字一顿冷冷怼回去,“在我家请你注意衣冠整齐,不然我把你赶出去。”
“没事,”程时北拿过毛巾,动作粗鲁地胡乱擦着头发上的水,“就当是报答你收留我的恩情了。”
报答?
姜以棠的脑海里想起了什么。
那次借浴的场景浮现在眼前。程时北当时调侃她时,也是现在这样的语气。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似笑非笑的程时北,心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总不能现在把他赶出去。
于是姜以棠故作淡定地“啧”了一声。
“就你这身材还想报答我?”
“未成年身材还是不要出来打工了,毕竟雇佣童工犯法。”
26. 一张床
说完,姜以棠撩了撩头发,留下一个轻蔑又不屑的眼神,转身回了房间。
程时北:“……?”
这是真的气笑了。
姜以棠回到房间里,在几个连续的深呼吸中,总算恢复了正常心跳。
她又想起照片的事情。
那张照片明明是母亲姜荷觉得好看,就一直用相框装着放在电视柜前,为什么会不见了?
她拿出手机,在聊天框里打字,最后却又删了摁灭屏幕。姜荷和关叔叔现在在外面旅游,这种小事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
应该是母亲姜荷收起来了吧?姜以棠想。
就这样想着,姜以棠趴在床上,拿出手机开始刷小视频。
直到看到有粉丝剪的沈乐的直播reaction,才猛地想起明天沈乐有线下活动,早就提前给她留了票。
完蛋!
对面沈乐接通电话,就听到姜以棠说自己没办法来第二天的线下音乐节了。
“为什么?”沈乐觉得奇怪,“你不是最近天天在公司吗?你们公司不会毫无人性到八九点也要加班吧?”
“没有,没有……”沈乐的声音很大很有穿透性,姜以棠捂着听筒,心想家里的隔音不太好,只能先敷衍糊弄过去,“我现在不方便,回江都了再给你解释。”
“你出差了?”对面的沈乐正在卸妆,一心二用把姜以棠的话听了半截走,“你们公司不是很少出差吗,出差去哪?”
突然,客厅里传来声音。
“姜以棠——”
“不对,”听筒对面的声音徒然拔高,“以棠,我是幻听了吗,你那边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
“以棠!怎么回事,给我从头交代……”
“回去解释,回去解释……”
没等沈乐开始审讯,姜以棠就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恰好这时,姜以棠房间的门被敲响。
她先是环视了房间一圈,以飞快的速度把内衣和内裤塞在了被子里,才重新打开门。
“怎么了?”
程时北非常有分寸感地站在她房间外一步的位置,视线只落在她身上,也没有往里面看。
“你家有茶叶吗?我泡茶给你喝?”
姜以棠低头看了眼手表,八点十六。
程时北耸了耸肩。
“茶叶中的□□和茶多酚才是主要引起脑神经兴奋的因素,但是茶叶泡开2分钟,就能溶解七八成的□□,把这一部分的头次茶水倒掉,提神效果就没那么明显,还能够安神。”
姜以棠去柜子里找,“家里只有红茶和绿茶……”
“把红茶给我。”
程时北在一旁泡茶,姜以棠就靠在餐桌旁边看。不得不说,程时北认真的样子还有几分养眼。
“杯子有吗?”
姜以棠想了想,“一次性纸杯行吗?”
“可以。”
“但是我忘了放在哪里了。”姜以棠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走,她打开橱柜正想翻找,程时北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冰箱后面的柜子,你看看。”
姜以棠出来,狐疑地看向他,程时北没理她,专心地开始泡第二次茶。
然后她从冰箱后面的柜子里,找到了纸杯。
“程时北,奇了怪了,你怎么知道纸杯放在那里?”
“可能因为收纳习惯相似吧。”程时北言简意赅,给她盛了一杯。
茶香袅袅,入口清香甘甜。
姜以棠盘腿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看电视,程时北坐在她旁边。
喝完茶,姜以棠就进房间给他拿了几床被子出来。
“那就,晚安了。”
程时北接过被子,新换的被套上带着洗衣液干净清爽的味道,他不动声色地勾唇笑了笑,“晚安。”
晚上喝了水,姜以棠半夜醒来打开灯上厕所,等她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来到客厅时,却发现阳台的灯还亮着。
程时北穿着衬衣躺在躺椅上,一动也不动。
“程时北?”
姜以棠压着声音叫他,没想到他还真没睡着,听到动静转头过来看她。
“你怎么还没睡?”
姜以棠推开阳台的玻璃门,见她走过来,程时北坐直了身子。
“没睡着,发现瑢城的夜晚能看见星星,就出来看看。”
“真的假的?”姜以棠站到阳台边。夜风吹起她的头发,侧脸在月光下显得白皙透光。
她抬头,瑢城的发展没有江都快,城市夜晚的光污染少了,竟然依稀真的能看到不少星星。
工作后,很少在晚上会有抬头向上看天空的心情。每一个人都低着头在拥挤的地铁里疲惫,让现在这一刻落入眼中的星空像是在做梦。
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身上没有背着重担,抬头看天空呢?
“上次我们一起看星星,是什么时候?”
姜以棠还在发愣,程时北的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像是从七年前的某个夜晚。
应该是她去新加坡,两人吵架前不久放月假的那天。姜以棠上午在学校就感觉自己不太对劲,放学回到小区楼下,才发现自己好像在发烧。
更糟糕的是,钥匙被她迷迷糊糊中,放在了学校。
敲门也没人应。
姜以棠坐在楼梯上,掏出手机,手机周一上交,在班主任那里存了一周,电量早就岌岌可危。还没把姜荷的电话打通,她那盗版的诺基亚突然就没电关机了。
她忍着不适想去保安厅借保安的电话,就刚好看到竞赛课放学的程时北从车上下来。
看见她唇色惨白,脸色不太对劲,程时北没等司机离开就快步来到了姜以棠面前。
“怎么了?”
姜以棠借程时北的手机给姜荷和关叔叔打电话,得知在隔壁市上大学的关闪闪在学校闯了祸,关叔叔出差,只能姜荷去她学校。
“以棠,你自己今晚上煮点什么将就一下,妈妈和姐姐应该要明天晚上才回来。”
说完“好”,等那边挂了电话,姜以棠才愣愣地抬头看着程时北。
或许是内心避免给别人带来麻烦,她没有给姜荷说,自己现在忘了带钥匙,还在发烧。
不知道是不是对于姜以棠这样的做法有些不满,程时北冷着脸拿过手机,“去医院。”
“我不想去……”姜以棠发烧的时候两边脸颊红彤彤的,眼睛里也有一层泪液,“我之前发烧,吃点退烧药就好。”
她拽着程时北的衣角。
“我难受,不想去医院折腾。”
程时北叹了口气,拿她没办法,把她拽着自己衣服的手松开,转而拉着她的手。
“那跟着我,去我家先吃点药。”
程时北家很大,姜以棠模模糊糊记得进去要先开大门的锁,穿过他家的花园才能到楼下。他用指纹开了锁,把书包放在入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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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替她摁了电梯。
程时北一直一个人住,家里没有常备的客房,有空房间但是没有铺被子和床单。
“去我房间坐一会儿,我给你冲感冒药,难受就躺一会儿。”
姜以棠脑袋烧的转不过弯,听完他的指令就呆呆进了电梯。
程时北冲好感冒药,上楼就看见姜以棠穿着鞋子倒在自己床上。
许昊和林谱衔都知道程时北带点轻微的洁癖,平时都不然他们进他房间,要是知道姜以棠穿着鞋子就趴在了他床上,还不知道得有多震惊。
但程时北就像没看见一样,扶姜以棠起来,连哄带骗让她喝了药,又量了量体温,见温度不是特别高,才又放她躺下。
“床头有一个手机,按1就能拨给我,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我现在回学校,帮你拿你家的钥匙。”
姜以棠嘴里还带着药的苦味,不想说话。
下一秒,嘴巴被掰开,一个硬硬的东西被喂了进来。
嘴里化开甜意。
“知道了。”姜以棠嘴里包着糖模糊回应。
程时北把大白兔奶糖的包装纸扔进垃圾桶,又拿被子给姜以棠盖上,关上门才放心地离开。
然而等程时北急冲冲跑回家时,却发现姜以棠在他床上睡着了。
女孩儿脸颊带着没散的红晕,额头还有些许烫,但睡得很安稳,呼吸一起一伏,像是窝在毛毯里休息的小猫。
要把她叫醒送回去吗?
但姜以棠回去之后要是还发烧,家里又没人照顾她,烧糊涂了怎么办?
程时北站在她旁边考虑片刻,最后把她家钥匙放进衣服里,去隔壁连着的书房开始看书。
程时北那天下午看书看得难受,那些公式像飘在表面,他来不及深入思考,就想着要去旁边看看姜以棠怎么样了。
一个下午来来回回,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看看她还在发烧没。
好在姜以棠的体温逐渐降下去了。
程时北终于送了一口气,从衣柜里拿了个毯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也小憩起来。
他是被楼下开门的声音惊醒的。
程时北的睡眠不算深,以前小时候父母怕他吵闹,总是趁他熟睡时离开,这也导致程时北睡觉时也常常不能完全放松,轻微的动静都有可能让他惊醒。
楼下的声音让他快速判断出是谭姨来做晚饭了。
程时北脸色微变,起身把姜以棠的鞋子踢到床下,拿着毯子快速上了床。
这动静不算小,姜以棠身边的凹陷让她醒来,“怎么——”
话音还没问出口,就看见程时北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在眼前放大。从她眼睛里看出震惊和迷茫,程时北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抱歉,你先藏一下。”
两人躺在被子里,程时北的身体紧紧贴着姜以棠。他把毯子铺在被子表面,往上拉了拉。
形成一个视角盲区,好像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下一秒,房门被敲响。
“请进。”程时北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
谭姨推开门,笑着看他,“小少爷,今天想吃什么?”
“没什么想吃的,按照这周的菜谱做就行。”
“好。”谭姨正想关门出去,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少爷今天怎么休息到现在了?”
“午休忘记看时间,待会就起来。”
程时北声线平稳,没有丝毫破绽。
27. 星星
被子里视线受阻,里面的空气伴随两人的体温而升温。过近的距离让姜以棠能听到有力的心跳声,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程时北的。
脸颊也伴随着温热窒息的空气升温,但或许是发烧的后遗症,两人交谈的声音没让她有丝毫的紧张害怕,反而愣愣咽了口口水。
关门声落入耳中,下一秒眼前的光亮恢复,是程时北移开了罩在她头上的毯子。
“脸怎么这么红?”他以为姜以棠的发烧没退反而变严重了,伸手用手背附在她额头上,“温度……感觉没升?”
下一秒,他的大腿一重,吃痛地倒吸一口气。
“下去,你怎么在这里?”
姜以棠在被子里胡乱踹了他一脚,又急又气,声音出口或许是发烧的缘故,带了几分娇嗔。
程时北不是傻子,姜以棠的反应不像是发烧。
“抱歉。”他从床上下来,站在旁边理了理衣服。
“刚才事发突然,”程时北扬了扬眉,带着几分少年的得意和戏谑。“没想到你会害羞。”
姜以棠翻身转向一边,看也不想看他。
“谁害羞了?”
谭姨不留在程时北家里吃饭,做完饭离开后,姜以棠的烧退了不少,只是喉咙还有些不舒服。
怕她去客厅吹了风又着凉,程时北干脆把菜和饭都端到了房间的桌子上。
“过来吃饭。”
姜以棠穿着程时北的拖鞋,裹着他的居家外套,慢吞吞地往那边挪。
程时北桌上放着一摞书,最上面那本是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姜以棠没听说过,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程时北把菜放到桌上,宫保鸡丁、干烧梅花参和莲子薏米鸡汤。
每一道菜都香气四溢,入口不显油腻,汤鲜而浓郁。
姜以棠原本没什么胃口,但几筷子下去后惊讶抬头,“程时北,你家的饭真好吃。”
程时北在她旁边坐下,似乎比她还没什么胃口,盛了一碗鸡汤给姜以棠。
“也就那样。”
他简单吃了几筷子算是敷衍,就不再动筷。
“这么好吃的菜,你吃得跟去外面吃快餐没什么差别。”姜以棠替做菜的阿姨打抱不平。
“虽然有些对不起我妈妈,但我觉得,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菜了。”
姜荷平时也做饭,姜以棠以前私以为姜荷做的饭菜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灰溜溜倒戈,投了程时北家阿姨一票。
然而程时北似乎对她的话有些不满,他支着头,懒懒看向她笑了笑。
“是吗?可我觉得,我做的菜比谭姨做的好吃。”
姜以棠以为程时北是自卖自夸,脸上表情全是怀疑,憋着笑点了点头,“你觉得是就是吧。”
虽然她没吃过程时北做的饭,但想想也知道,大少爷做菜怎么可能比得过有这么多年经验的阿姨?
姜以棠脸上的敷衍太过明显,程时北转头笑了笑,没再坚持。
程时北把碟子放进洗碗机收拾着残局,这时已经晚上七点。外面的天色暗下,他坚持要收拾完后送姜以棠回去。
姜以棠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有些无聊,窗外忽地传来几声鸟鸣,望向窗外,路灯下绿荫浓密,某一棵树上开着不知名的白花。她推开门,来到阳台。
程时北房间的阳台很宽敞,绿植照顾得精细得当,旁边放着三个躺椅,还有两个看上去很专业的天文望远镜。
姜以棠走过去坐下,仰头不经意中就看到了漫天的星星。
“在看什么?”程时北推门进来,手上拿着水杯,“先喝药,再吃糖。”
“程时北你看,那边有三个星星连成了一条线,好神奇。”
程时北顺着她指的方向扫了一眼,收回视线,“那是猎户座的腰带。”
姜以棠顺手把杯子接过放在桌上,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好厉害!”
程时北对姜以棠的恭维不为所动,甚至眼皮都没抖一下,看穿她的小心思。从桌上拿起杯子再度递向她。
“夸我也没用,喝药。”
看着姜以棠皱眉苦着脸把药喝下,程时北的表情才放松些,剥开糖放进她嘴里。
指尖从她嘴唇的柔软上划过,他的喉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有些痒,有些渴。
姜以棠坐在凳子上低头吃糖,程时北绕到她身后,一只手扶在靠背上,心里的悸动还没平息,姜以棠又抱怨起来。
“程时北,这药好苦。”姜以棠抱怨,“你家的药是不是买的都要贵一些,不然怎么会这么苦。”
“糖的味道都压不住。”
“你自己尝过没,你是不是都不知道你家的药这么苦?”
姜以棠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着抱怨的拖长的尾调,莫名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没有。”
“那你去给自己冲一杯感冒冲剂,你自己也尝尝——”
话音未落,姜以棠的喉间突然传来冰冷的触感。
程时北站在她背后,左手从她的发间穿过,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冰冷触感冻得姜以棠皮肤一颤。他托起她得下巴,动作温柔却有力,让她顺着力量抬起头。
姜以棠仰头向后,漫天的繁星落入眼中,又忽地一暗,身后的程时北俯身下来。
两人的错位带来一阵眩晕感,天旋地转中,光亮被程时北挡住,唇间柔软而温热。
程时北游刃有余地撬开她的牙齿,由浅入深。周围安静到极致,耳边空旷到恍惚间有近似耳鸣的感觉,在这其中,少年少女的情动无声蔓延。
口中的苦涩味道像是被稀释,大白兔奶糖在两人舌尖相抵。唇瓣温热湿润,肾上腺素飙升,像带着电流窜至全身。姜以棠涨红了脸,直到呼吸都被抽走,程时北才松开她。
落入眼中的,除了倒着的程时北外,还有漫天的星辰。
“姜以棠,”他的呼吸急促,喑哑微颤,“接吻也是要呼吸的。”
然后他擦了擦嘴角,客观评价,“是有些苦。”
那天晚上,姜以棠记住了冬日星空下的猎户座腰带,以及程时北的这个吻。
此刻,依旧是阳台,依旧是一前一后站着的两个人,却不似七年前肆意大胆。只有回忆还像野草般蔓延生长。
夜有些凉,姜以棠拢了拢衣服,与程时北擦肩而过,推开门回到客厅里。
“很晚了,睡觉吧。”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关上房门,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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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不见。
程时北抬头,猎户座的腰带斜斜挂在西边天空上,一如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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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回到江都已是第二天下午。姜以棠打车来到沈乐说的餐厅,进去后沈乐早已在里面等待。
姜以棠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了沈乐听,听到一半的沈乐气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女明星形象也顾不上了。
“姜以棠——”她作势就要来掐她脖子,姜以棠一个扭身却从她手下逃脱,“你也太不义气了!”
“程时北,住你隔壁,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
“你没告诉他章跃和你已经分手,所以他出差偶遇章跃,以为章跃出轨了,暴打了他一顿,闹进了派出所?”
说到这里,事情的离谱性让沈乐也忘了生气,止不住发笑。
“姜以棠,要我说,你这是自作自受。”
“拜托搞清楚,”姜以棠有些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当初是谁说章跃和我还在谈恋爱?要追根溯源查清问题,似乎这乌龙是从你这里出来的。”
“那又怎么样?”沈乐理不直气也壮,“我好歹让你体验了两男争一女。”
姜以棠纠正,“没有两男争一女,是两男相争,此女男上加男。”
想到昨天这一桩桩戏剧化的事情,姜以棠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沈乐却忍不住八卦。
“那你是怎么打算,要不趁机把程时北追回来……”
“噗——”姜以棠呛到,在沈乐旁边猛烈地咳嗽,“你在说什么?”
“喂,我认真的,”沈乐用手肘撞了撞她,“这叫什么?这叫缘分还没散。”
姜以棠不语,只一味深呼吸。
“这叫,冤冤相报何时了。”
说完,姜以棠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神色暗下去几分,低头吃着碗里的菜。
姜以棠想起两人分开后,自己在程时北ins上看到的那些程时北和美女的合照。
好像分开的那几年,他身边一直不缺桃花和女人,她对他而言,不过是少年时一个熟识的过客。
章跃那天的话,让她认清了自己对程时北的感情。但认清了又如何?
感情又不是一个人勇敢,就能有所回应的事情。
像程时北那样自尊心这么强的人,多年前被自己那样对待,后来又不告而别,不讨厌她都算是以德报怨了,又怎么会重蹈覆辙喜欢上自己?
沈乐不死心地劝她。
“不喜欢你,那他为什么帮你?”
姜以棠想起程时北的回答,勾唇一笑带着几分失落,“他帮我,只是乐于助人,顺手相助而已。”
如果是碰到沈乐,或者是刘芮茜的对象出轨,程时北应该也会出手相助吧?
程时北可能是把她当成朋友,或者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因为两人比较熟悉,在这种道德问题前面好心提醒她一句罢了。
人还是要找清自己的定位。
她想。
“对了,不说这个了。”姜以棠突然拿起酒杯,仰头猛灌了几口,像是下定了决定。
“我准备辞职了。”
28. 面试
从那日王经理的骚扰后,姜以棠很难说自己在公司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压抑、恶心、难受。
种种情绪都有,偏偏他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偶尔单独把她叫到办公室里,用赤裸又色眯眯的眼神盯着自己。
姜以棠心里的天平在鱼死网破和跳槽里面摆动不绝。
最后她想,去他妈的。要是再有下一次,她要鱼死网破加跳槽。
只是她还没找到适合自己跳槽的公司。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有做错,她不能让自己承担失业或待业在家的风险。
所以要先找好下一个工作。
她反复给不少公司投了简历,最近开始收到二面或三面的通知。
沈乐把她送到小区外面已经是晚上九点。姜以棠从电梯出来正想开门,就看到隔壁程时北的家门口贴着几张白纸。
是出租告示。
程时北那天说的,公司周转困难真不是骗她的?
她凑近看。
【因个人原因,房屋低价诚意出租。面积三百余平,房间若干,客厅若干,家具若干,采光不详,地段一般,位置一般……】
下面是一排电话号码。
姜以棠:“……”
这诚意可真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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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hour里,程时北坐在吧台前,因为具有绝对的身高优势,他穿着皮鞋能直接踩在地上,高脚凳被他衬得像是普通小板凳。
“大哥,我那招好用是好用,但你也没必要真为了圆那个谎,去贴个出租的告示吧?”
许昊给自己调了杯酒在他对面坐下,程时北依旧不紧不慢在这种场合里喝着茶。见状许昊翻了个白眼,长叹一口气。
道自己可真命苦。
自家酒吧的生意,或许就是被程时北这样砸场子的做法给影响的。
但谁叫程时北出钱盘的店面?
被家里停了卡的许昊敢怒不敢言。
“要是真有人给你打电话想要租你那房子,你不还得应付?”
“不会。”程时北气定神闲,“我只在我家门上贴了告示,电梯刷卡才能进,真想租房子的人,也看不到。”
简而言之,是仅姜以棠可见的租房信息。
看上去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然而下一秒,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程时北拿起来一看,陌生号码。
“喂——”对面声音粗犷,像个中年男人,“听说有房屋出租?三百多平?什么时候能看看房?”
闻言,程时北动作一僵,一旁的许昊恰到好处地发出爆笑。
他从程时北手中拿过手机,“诶,您好,是的是的,有房子要出租”
“做情趣民宿是吗——”许昊笑得直不起腰,还连声应下,“可以的可以的,您只要要租,做什么都行。”
虽然奇怪这种民宿为什么会去程时北那个寸土寸金的高端小区租房,但眼见得程时北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许昊乐在其中。
干脆装作是房东和对方聊了起来,时不时偷瞄程时北,心里要多爽快有多爽快。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程时北现场打脸的局面。
然而程时北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漠然,似乎没把许昊的挑衅和调侃放在眼里。
“您是在房子门口是吗?房子门口贴着出租的告示……
“啊?”许昊愣住,“你不知道是哪个小区,是在小区外面,隔壁巷子的电线杆上,看到的租房信息?”
程时北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心里快速划过一个猜想,然后表情不变,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半个小时前——
乐于助人的都市不知名姜以棠女士,从程时北门上揭下那张出租告示。
在去便利店买晚饭的路上,顺便贴到了粘满小广告的电线杆上。
贴完回家时,姜以棠还在想,程时北真是大少爷没遇到过这种窘境,居然不知道租房信息要留在人流量大的巷子才有机会租出去。
有了这桩助人为乐的事情,姜以棠愉快地多买了一份炸鸡回去吃。
半小时后——
程时北从车上下来,许昊趴在方向盘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小心摁到喇叭还发出几声“滴滴”的声音,惊得路边的声控灯都亮了起来。
程时北很快找到了那人说的电线杆。
仔细一看姜以棠还贴心地帮他涂改了内容。
把“诚意”改成了“佛系”。
【因个人原因,房屋低价佛系出租。面积三百余平,房间若干,客厅若干,家具若干,采光不详,位置一般……】
程时北:“……”
好像确实前言后语更搭配了。
身后车上的许昊还在笑。程时北淡定地从隔壁便利店买了支马克笔出来,拔开笔盖帽,修改起上面的文字来=。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过多的修改。
就只把自己的电话涂掉,写成许昊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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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以棠投了不少简历出去,她自身的实力过强,面试后不少公司也开出了合理的薪资,有想要她的意愿。
但在问起她为什么考虑跳槽时,听了姜以棠的原因多了几分犹豫。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大部分公司里或多或少都存在这样的问题。姜以棠能因为这个原因跟前公司闹不愉快,以后或许也会和他们撕破脸。
再加上恒辉集团也算是行业内的翘楚,思来想去,在是否得罪这样一个大企业和是否留住一个隐形刺头之间做纠结。
最后有几家估计是看着她比较着急,以为能拿捏她,便让她自降薪资。
姜以棠叹了口气,从刚面试完的公司走出去。
或者面试下一家公司时,就不说自己是遭受了职场骚扰,直接说自己进入了职业倦怠期,想换一个赛道?
正想着,手机在兜里响了起来。
“您好,请问是姜以棠女士吗?”对面的男声公事公办又文质彬彬,“看到了您投来的简历,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聊一聊。”
挂断电话后,姜以棠看到短信里收到的公司地址,拦了辆出租车过去。
那家公司是海投之中随便投的。虽然不比恒辉集团规模大,但小而精,之前走高端产品路线,对招进去的员工高端产品销售策划要求较高,和姜以棠常做的中端策划案并不是一条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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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没抱多大希望。
但没想到聊下来之后对方竟对她赞叹有加,再加上面试中对方的专业性很高,姜以棠不由地对这个公司产生了好感。
直到最后一轮高层管理直面前,双方都聊的很愉快。
包括薪资和离职原因。
这一次,姜以棠说的是因为想要换一个方向和环境工作。
对方公司的负责人把她带到顶楼的休息室,泡好茶让她稍作休息。
“姜女士您稍等,程总正在开会。”
“好的,谢谢。”
她环顾了四周一眼,心道不愧是做高端产品路线的公司,连休息室的陈设都这般别致典雅。
只是不知道她的职业经历,哪里符合这家公司对高端产品的定位要求了?
下一秒,休息室的门被推开,来人走路带风,身旁还跟着前一轮的面试官。
姜以棠转过身,正想跟对方握手,突然两人对上视线,皆是一愣。
曹议眨了眨眼睛,绞尽脑汁回忆了半天,突然一拍手,声音里的惊讶怎么也压不住。
“——前任姐?”
他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就这样让周围的人都鸦雀无声地盯着两人看。
前任姐?探究和八卦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荡,姜以棠嘴角压不住地抽了两下。
“您先跟我进来吧,程总在办公室等您。”
程总?
姜以棠脑袋里闪过一个不太好的念头。
程时北?
程时北双腿交叠,矜贵又漠然地靠在凳子上,手里拿着她的简历。旁边是透光明亮又大气的落地窗,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江都城最繁华的地界。
他挥了挥手让其他人先出去,看着姜以棠,那眼神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公事公办,无形之中透露出几分威严感。
“为什么想从上一个公司离职?”
程时北翻看着她的简历,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寒暄,直入话题。
这个问题刚才那一轮回答过,姜以棠平定下心绪,不就是程时北吗?有什么可怕的,她深吸一口气。
“因为想换个工作环境,觉得之前的工作做得有些倦怠了……有点职业瓶颈。”
“陷入职业瓶颈,应该想办法改变自己,而不是换个工作,”他抬眸看他,“不然换个工作,也依旧会再次走入职业瓶颈。”
程时北自然知道姜以棠的这番话是个幌子,所以他看了刚才面试的材料,又问了她一次。
姜以棠是不会因为职业倦怠这样的问题换工作的。
“我知道了。”姜以棠却不愿意再辩解多说,只是礼貌笑了笑,“多谢程总提醒。”
程时北周身的温度又莫名下降几度。
一旁的曹议还以为能有好戏看,却见程时北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也跟着认真起来,把手上姜以棠以前的一些实习材料递给程时北。
“程总,您看看,前几轮面试的面试官对于姜女士的经历和能力都比较肯定,认为她比较适合我们下个季度的市场规划。”
“嗯,确实很优秀。”
程时北翻看了一眼,“新加坡那边不少大企业都有实习经历,看来你在新加坡呆的挺不错——”
然后话音一转,语气里带上几分戏谑,“怪不得不满足呆在国内。”
29. 酒局
最后程时北向姜以棠伸出手,姜以棠却没有回握。
她微眯着眼睛看他,想起刚才程时北助理无意之中提到的一句话。
“程时北,你们公司招我进来,是想做下沉市场?”
程时北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秒,镇定自若地收回理了理领带,表情淡定。
“确实有这个打算。”
脑海里浮现出某些回忆,某些疑惑在现在全部都解开了。姜以棠勾唇一笑,眉眼间难说是什么感情。
也对,程时北怎么可能会落魄?
“所以去瑢城,并不是因为创业困难,公司面临危机。只是因为你要去瑢城视察市场罢了。”
“你用的那个借口,赖在我家不走,也真的很拙劣。”
什么打了章跃,没钱住酒店,也亏她真的相信了。
这话一出,掷地有声,程时北感受到下面的人都偷摸打量着自己,却又因为是顶头上司的桃色新闻而不敢表现得太过于明显。
“所以呢?”而程时北依旧风轻云淡,“你怎么考虑?”
“愿意来我这里么?”
姜以棠从桌上拿起自己的包,转身推门离开。
“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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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姜以棠留给了程时北一个背影,果断又毫无留恋,给泠水茶业留下了一个惊天大瓜。
但她没想到,再见到程时北是在那样的场合里。
玺荟建在南山的半山腰上,一幢幢欧式风情别墅错落陈列,是私密性较好的中高端餐饮,每一栋都是单独包厢,也是恒辉集团在谈大生意时才舍得做东的地方。
“姜组长,你还好吗?”
一旁的小马见姜以棠几杯酒下去,脸色不太对劲,趁着旁边王经理劝酒时小声凑过来。
“诶,”姜以棠还没来得及说话,王经理就看了她一眼,脸上堆着笑一杯酒又敬身边的人。
“李总,还没跟您介绍呢,小姜可是我们部门的得力干将,别看她长得美,还是有些能力的。”
李总是李宏,他名下的公司刚进入国内市场要找合作对象,王经理自然是眼红这一个合作,下定决心要拿到手。
王经理眯着眼睛,脸上的肉堆在眼下,在浮夸的欧式吊顶灯下泛着让人反胃的油腻。
他之前托人打听过,这李总在国外玩的花,要是……
他心里替自己惋惜一气,接着对着姜以棠扬了扬杯子,“小姜,愣着做什么,敬李总一杯呀。”
“李总您见谅啊,年轻人,有些时候不懂事。”
李宏不接话,目光却移到姜以棠脸上,稳坐在那里把酒杯在手中晃了晃。
意思很明显,姜以棠拿起酒杯起身走过去,挤出客气的笑容。
“李总,我敬您。”
李宏轻轻跟她碰了下,却拿着杯子没有要喝的意思。
先前几杯酒下肚,姜以棠胃里已经有些难受,却还是仰头把杯中的白酒喝尽。
“李总,您随意。”
见他还是没有要喝的意思,姜以棠礼貌回应,正准备回到自己位置上,李宏却不紧不慢开口了,声音里带着几分调笑。
“年轻人,果然不会说话。”他叫住姜以棠,“但我们这些前辈,总得教一教是不是?”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王经理擦擦额头的汗,点头称是。
“姑娘啊,”李宏晃着酒杯,“你这杯酒,为了什么而敬呢?”
饶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姜以棠依旧反应的很快。
“今天能给李总接风洗尘,吃上这顿饭已经很荣幸,感谢李总赏脸,敬李总愿意给恒辉集团这个机会,也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李宏“哈哈”笑了两声,却只字不提合作的事情,只伸手指了指姜以棠的酒杯。
王经理马上给姜以棠倒了一杯酒。
姜以棠会意,闭着眼睛仰头又是一杯下肚。
“刚才说你是策划部的得力干将?你跟我介绍一下自己吧,也算是提前接洽业务……”
而李宏每提一个问题,姜以棠回答完,王经理都要给她倒满一杯酒。
等五杯酒下肚,火辣辣的感觉烧到嗓子眼,姜以棠感觉说话已经有些不受控,脚下发软,头晕得直犯恶心。
“姜组长,”一旁的小马怯怯地扶了她一把,“公司那边来了个电话,说找你。”
听到这儿,李宏酒杯放在桌上,面露不悦,“你们公司还挺忙啊?”
王经理瞪了小马一眼,赶紧找补。
“哪里哪里,今天陪您喝开心了,才是我们公司的第一件大事。”
“没事,”李宏装作体谅地挥了挥手,“工作上的事情也挺重要,让小姑娘出去接吧。”
走到门外,夜风吹在脸上多少清醒了些,姜以棠伸手问小马要手机,小马却摇了摇头。
“组长,没人找你,我只是找了个借口。”
小姑娘应该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紧张得脸颊绯红。
姜以棠失笑,觉得可爱,拧着她脸颊捏了一把,“小小年纪不学好,怎么还学着骗领导了?”
“你小声些——包间的门还没关呢!”
小马拽着姜以棠到旁边的小道里,鹅卵石小道旁种着葱茏的灌木和绿茵乔木,具有很好的隐蔽性。
小姑娘脸上还带着后怕,却是此前从未有过的认真。
“姜组长,我觉得不太对,你也不是很能喝酒的人,那个李总再这样劝酒下去,我怕你会出事。”
“而且之前我在组里有听过八卦,那个李总——”她顿了顿,难以启齿,“好像不是什么正经人,听说很喜欢在这样的酒桌上捡姑娘回去。”
“捡一个姑娘,谈好一桩生意——不是,我认真的!”
小马抓狂地把捏着自己脸颊的手拽下来,气鼓鼓地瞪着耍酒疯的姜以棠。
哪里想到姜以棠“嘿嘿”笑了两声,趁小马不注意又薅了薅她头发。
小马:“……”
“你这小孩子,懂得还挺多。”
姜以棠拍了拍她肩膀,收敛神情,“走吧,该回包厢了。”
“姜组长,你还敢回去?”
“没事的,放心。”
没有背景,初入职场的新人大多都走得艰难,因此也走得步步小心。但小马却愿意来提醒她这样的事情,姜以棠心里的苦涩莫名多了几分暖意。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沈乐给她发了个“收到”的表情包。
这顿饭大概十点半能结束,如果中途姜以棠失联超过十分钟,沈乐和她的助理就会过来。
她知道集团为李宏定的下榻酒店,姜以棠想,最坏的情况沈乐也能够在酒店的前门拦下他们。
小马刚走到包厢门口,姜以棠忽然恶心劲上来,弯腰捂住嘴。
“电话打完了吗?”
是王经理的声音。
“打……打完了,”小马向她看了一眼,似乎再做最后的争取,“但姜组长看上去不是很好……”
“你先进去。”
王经理冲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向姜以棠走来。
难闻的烟草味和像皮革的香水味越来越近,王经理站在姜以棠身边,伸手搭在了她肩膀上。
下一秒,一只手就落在了她腰间。
“不舒服?我带你去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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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醒醒酒。”
男人的触碰,喉间的辛辣,鼻腔的皮革味……
她咬牙正想甩开王经理的手,抬头却撞进一个不带一丝波澜,沉静如死水的眼眸。
姜以棠愣了一下,直到眼眶湿润。
她是喝酒喝醉了,都产生幻觉了?
而她的“幻觉”却无视掉她,看向她身后。
王经理的手猛地收回,脸上迅速堆起讨好的笑。
“这……程总?好巧,怎么在这里遇见您?”
程时北不说话,见姜以棠的腰间少了碍眼的东西,眉间才稍微放松了些。
听到动静的李宏走了出来,看清是谁后远远地把手伸向程时北,“哟,这不是小程总嘛,您也在?进来坐坐?”
程时北无视掉李宏握手的姿势,迈开修长的腿往包间里面走。
“行啊。”
姜以棠还愣在原地,下一秒,她腰间却又一重。
程时北伸手揽着她腰,却又手心握拳,没有触碰她的身体。只是向前的力带着她往前走。
但这动作,落在李宏和王经理眼睛里,也足够暧昧了。
原本刚才还在餐桌上摆谱子的李宏此时倒像和王经理站在了同一条船上,两人面面相觑,眼睛里都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等进了包厢,李宏脚底摸了油把自己的位置挪到一旁,让出主宾位给程时北,程时北眼皮都没掀,随意拉开姜以棠旁边的位置。
突然多了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桌上恒辉的员工都蒙在鼓里,但见李宏和王经理丝毫不敢怠慢,又隐隐觉得是什么大人物。
只是这个大人物……
为什么看姜以棠的眼神那么冰冷?
像十年八年没见过的仇家。
小马坐在姜以棠左边,倒吸一口气,心里暗自祈祷组长可别再惹上什么事情了。
“小程总也在这边谈事情?”王经理堆着笑亲自走到程时北旁边,倒满了酒。
与他们如坐针毡的表现不同,程时北再随意不过。
“和朋友吃个饭。”
“要不是有小程总您的支持,上一个季度我们恒辉集团也不会拿下那么高的点子和收益,原本总经理还说什么时候邀您聚一下,感谢感谢您……”
姜以棠坐在那里,刚才下肚的几杯酒现在又开始发挥效果,王经理的话落在耳朵里,像是跑过的汽车“嗡嗡”在脑袋里响。
鼻腔里却是凛冽雪松的香味,像在旷远冰冷的白雪地里。
闻言,程时北视线上移,脑袋却没动,瞥了王经理一眼。
不学无术的劲儿像坐在牌桌上通赢的无赖富家子。
“不用谢我。”
“毕竟下个季度的合作,我不是很想给你们了。”
“就像打牌嘛,哪有让一家通赢的道理?”
汗从背后泌了出来,王经理赔笑没敢擦。
“小程总,您跟我说笑呢?生意不比牌桌,要的是双方共赢才对。”
“我们的合作,程氏集团和恒辉的双赢。”
毕竟跟恒辉集团合作,也是程时北那边最好的选择,不然当初也不会选择他们。
小马虽然不知道话题怎么就围绕刚进来的这个年轻人展开了,但压抑的气氛下,也跟着憋气到了嗓子眼。
程时北却倏地一笑。
“抹了账都看不清的东西,也能叫双赢?”
“无非是小打小闹罢了。既然是小打小闹,跟上牌桌打了一圈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我换一桌打个新鲜,找点乐子,你说是吗,王经理。”
程时北这才掀了掀眼皮看他,唇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
手上晃着酒杯,像在赌场摇着赌盅。
30. 带走
此前有关程时北的流言皆是程家这位年轻人如何能力出众,深得程家老爷子喜欢,却从未有过他不好相处的说法。
王经理也不知怎么,今天的程时北这般难应付。一旁的李宏只端着杯子喝酒,多说多错,什么都不敢说。
王经理最后的希望压在了姜以棠身上。
刚才在外面,他看到程时北搂住了姜以棠的腰,应该也是对她感兴趣?
只可惜这礼今天没送给李总,倒叫程时北劫了去。王经理咬咬牙,又堆上笑。
“程总还是那么会说笑,以棠,作为我们部门的支柱,替我敬程总一杯。”
姜以棠坐在程时北旁边,喝酒后反应有些慢。
怕程时北不悦,王经理伸手拍了拍她,肥大的手掌触碰到姜以棠手腕处裸露的皮肤。
好看的眉头一皱,酒精上头后很难衡量事情的后果,也让人变得更干脆。
下一秒姜以棠就把王经理的手甩开,而力气没收住,自己的手下一秒就打在了什么地方,“啪”地一声响。
被误伤的程时北表情像结了冰。
王经理双腿一软,就差跪下去了。
“小程总……我替她敬您一杯。”
而程时北修长的手指轻抬,摁住桌上王经理白酒杯的边缘。
王经理眼中疑惑明显,程时北却不解释,悠闲地拿起一旁的分酒器,放在酒杯旁。
一瞬间,程时北周身的寒意和压迫感似乎要将人吞噬。
整个包厢里鸦雀无声。
等分酒器中的酒全部下肚,王经理红得发紫的脸上的表情已经只剩下扭曲。
程时北却看都懒得看,起身拿过椅背的衣服。
“抱歉,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只喝茶不喝酒,没法回敬您,就先走了。”
在场的谁看不出来程时北是故意刁难,却没人敢说话。
李宏倒是起身,“这就走了,小程总?”
程时北睨了他一眼,只笑着不说话。李宏自认圆滑,此时竟看不出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何用意。
懒得浪费表情,程时北伸出脚,踢了踢一旁姜以棠的鞋子。
姜以棠揉着太阳穴,懒洋洋地转头看他。
程时北表情说不上好看,“走不走?”
李宏和王经理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落在姜以棠身上。王经理脑袋里缺的那一根线终于搭上,后知后觉发现两人的关系可能不像先前想的那么简单。
当时他只觉得程时北可能也看上了姜以棠,却没想过两人可能认识。
但两人怎么可能认识?
想起自己先前的举动,后背惊出汗,“以棠和程总居然认识?是什么关系?”
按理来说他的这个问题不算得当,但在这种情况下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刚才对姜以棠出格的举动在脑袋里一幕幕闪过。
王经理咬牙,只要两个人不认识,程时北和恒辉集团的合作还有得救。
什么关系?
姜以棠感觉脑袋上有星星在围着自己转圈,喝了酒步子也虚浮,她摸着程时北结实的手臂站起来。
下意识还在掩饰关系。
“我们不熟……”
“很多年的交情了。”
异口同声,而程时北的声音盖过了她。
她对上程时北的视线。
平静如潭水的眼睛里此刻有了丝毫的波澜。
是回忆起后情绪有些许的松动,还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微风?
手腕一重,程时北拽着姜以棠离席。
把姜以棠塞到车里后,程时北原本是想找她算账的。然而对着她绯红的双颊和一身酒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啧”一声,程时北俯身到姜以棠身前,用力拽过安全带替她系好。
程时北身上带着熟悉的雪松男香味道,姜以棠喝得脑袋晕,眼前像有星星围着自己在转。
她是属于喝了酒,要反应一会儿才会醉的人。
而现在反射弧走到最后……
醉意袭上。
她伸手一抓——
硬硬的星星……
程时北手一顿,下一秒把安全带插进了卡口里,然后摁住姜以棠卡着自己脖子的手,用力掰了下去。
但姜以棠依旧不安分。
“硬硬的,星星。”
说完伸手又要来抓。程时北这回是彻底没了耐心,抓着她的手腕抵在头侧。
“那、是、喉、结。”
几乎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
而下一秒,姜以棠没被摁住的左手又向前袭去。
被再一次卡住脖子的程时北:“……”
片刻后,一条领带把姜以棠的双手绑在了一起,另一端系在车顶的抓手上。
没等她抗议,程时北一脚油门就踩了出去。
姜以棠脑袋疼,分不清三七二十一只管着喊“救命”。
“救命啊,绑架了。”
“救命啊,快来人啊——”
程时北:“……”
原本心里就憋着气,姜以棠这样闹着程时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他深吸一口气保持语气平稳。
“姜以棠,你能不能弄清楚状况?我绑架你做什么?”
然而事实证明,跟喝醉的人是讲不了道理的。
因为姜以棠答——
“因为你是大色迷。”
车猛地一刹。
程时北眼皮一跳,面无表情但麻溜地从扶手箱里拿了个大白兔奶糖,剥开直接塞进了姜以棠嘴巴里。
奶香味在唇齿间化开,姜以棠迷迷糊糊中抿了几下,终于不说话了。
然而这一路注定不平静。
黑色的奥迪从半山腰上疾驰而下,矩阵大灯照亮一片漆黑,姜以棠远远地就看见不远处有红蓝色的灯光在闪。
警车?查酒驾的?
姜以棠瞪大眼睛,下一秒,路边的警察也注意到了副驾驶的情况,厉声上前。
“停车——”
黑色奥迪缓缓停在警车中间。
三个警员两左一右围了上来,“副驾驶是什么情况?”
程时北看了姜以棠一眼,“不是要报警说我绑架你么?想回家还是想下去找警察?”
姜以棠此时又像是找回些许理智,不再乱嚎,取而代之地是在程时北降下车窗时,她压着声音。
“你说你把我这样绑在这里,警察会不会怀疑我们在做情|色交易?”
看似压着声音,但酒懵子自以为的压低声音实则落入了每个人得耳中。
警察:“……”
程时北面不改色,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说,姜以棠又开口了。
“虽然我知道这是你的情趣,我知道我包鸭子也不太好,但现在我要是有办法,我也不至于一点办法都没有,你看要不我骗警察说你是我男朋友吧!”
喝醉的姜以棠不知道代入了什么样的故事情节,开始胡乱讲话。
“待会警察来了问话,你就说我是你女朋友哈——”
程时北面无表情转头看向车窗外已经石化的警察,指了指她,“喝醉了。”
姜以棠的胡话像是程时北向警察解释的背景音,在正经的词汇中时不时蹦出几个诡异的词。
等到警察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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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确认两人身份时,程时北伸手问姜以棠要身份证,还没来得及开口,姜以棠看见程时北伸向自己的手掌,下一秒就眨巴眨巴眼睛,低头放了上去。
……?
半张脸枕在自己手心,掌心多了柔软的触感,心里一颤。
像触电一样猛地把手掌收回。
最后在程时北反复的澄清中,总算是把两人放行了。
而后半段路,姜以棠睡着了,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她睡得很沉,到了楼下都还没有醒。
程时北拿她没办法,下车站在路灯旁,抽出一根烟衔在口中,点燃。
手机响了。
沈乐?
“程时北?”对面的人明显缺乏底气,“你把姜以棠接走了?”
“她喝醉了,在楼下,”程时北往车里看了一眼,姜以棠依旧睡得很熟。
听筒对面的沈乐没说话,程时北顿了顿。
“你来把她接走?”
理智而言,这应该是最好的处理方法,毕竟他今天晚上看到了姜以棠应酬时的种种,情绪实在说不上好。
从高中开始就一直是忍耐受欺负的性格,怎么到了现在也还没学会怎么保护好自己?
他不能为自己可能做出的行为做保证。
更何况,再加上姜以棠醉酒后说的那些话。
就像是狠狠打了他两耳光又给了他一颗糖。
程时北想,在姜以棠面前,他算不上正人君子。
因此也做不到不趁人之危。
更何况心里还有一笔帐要和她算。
但让他意外的是,沈乐没有答应。
“我明天有综艺要录,一早就得赶飞机。以棠经常宿醉,第二天醒来后往往是最严重的,你就帮我照顾她一下吧。”
程时北不同意,沉默片刻,“她家房门密码多少?”
“她都喝醉了,一个人呆在家里会不会出什么事情的,程时北你帮帮忙吧,而且我不知道以棠她家的密码。”
话语里是担心,但程时北总觉得听上去好像把姜以棠交给自己,沈乐很放心的样子。
“你就带以棠去你家吧。”
“高中的时候你也照顾过以棠,好歹同学一场,总不能真让她喝醉了一个人在家……”
“我家不是收容所。”
电话那边程时北冷冷说完,沈乐就听到耳边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包里,保姆车上的她看着窗外李宏面如土色的样子,心里觉得解气。
刚才她赶到,正好听到程时北带走了姜以棠,并且程时北舅舅从李宏公司新项目撤资的消息。
想也不用想,沈乐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以前她和林谱衔还没有闹到现在这个地步的时候,就听林谱衔提起过,程时北不喜欢在外面借助家族的势力。
因为借助家族的势力,也等同于需要受到家族的支配和摆弄。
但就算再不喜欢,但程时北这次还是选择给姜以棠出了这一口气。
只是不知道代价是什么……
但沈乐想,至少这说明姜以棠现在在程时北心里,依旧有分量。姜以棠和程时北就像两笔算不清的账,从高中到现在,剪不断,理还乱。
没人向前也没人向后,就会永远僵在这里。
那既然如此,她想。
那就推一把吧。
希望他们各自的结局不要太坏。
窗外霓虹灯从眼前划过,绚烂刺眼,照得天空昏红。连夜晚都不是纯粹的黑,沈乐突然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从前她追求纯粹的感情而错过的人,现在还有机会吗?
31. 错乱
程时北最后还是把姜以棠带回了家。
下车时,她走路摇摇晃晃,程时北叹了口气,在入户楼梯前蹲下,姜以棠倒也不顾及,直接跳到了他背上。程时北就背着姜以棠到了电梯。
程时北想不到,姜以棠醉酒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才不会躲着自己。
其实姜以棠也不知道。
脑袋昏沉沉的她只知道,面前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是她等了很多年豆没有再等到的那种熟悉的感觉。
到家后,姜以棠往沙发上一躺,揉了揉眼睛。
姜以棠的眼睛里晕着水雾,她直直看着程时北,看得程时北心里猫抓一般得痒。
“醒酒了?醒酒了就回家去。”
程时北想拽她手腕把她拽起来,但姜以棠往后一蹭,躲到了沙发角落。
“不想回家。”姜以棠摇了摇头,“家里姐姐天天跟我吵架。”
不知道她脑袋里到底是哪一年的事,但显然不是现在。
程时北不说话,去厨房煮了碗醒酒汤。
递给她,又收回手。
“知道我是谁么?”
不想承认自己很幼稚,但程时北想要是姜以棠敢把自己错认成别人,他就自己把这碗醒酒汤喝了。
姜以棠从沙发上站起来,勉强比程时北高了些,她很是熟络地拍了拍程时北肩膀。
“你是……”她脸颊酡红,说话有些吞吐不清,拖长了尾音,“程时北同学。”
后面加了“同学”两个字,大概现在的姜以棠是处在高中的回忆中。
但其实高中时姜以棠也从来没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上“同学”两个字,以至于在这样的气氛下,莫名多了几分暧昧。
程时北喉间有点干涩,喉结滚动,他把视线从姜以棠脸上移开,醒酒汤递给了她。
他问。
“那你是谁,姜以棠同学么?”
姜以棠端着醒酒汤坐在他旁边,点了点头。
“程时北同学,你知道为什么棉花属于什么作物么?”
这个问题,好像高三的姜以棠问过自己。
程时北把解酒汤递给她,“经济作物。”
“不对,是粮食作物。”
“为什么?”
就以最简单的方式来想,棉花不能吃,也不会属于粮食作物。
“你吃过棉花?”
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姜以棠志在必得地晃了晃手指。
“我吃过棉花糖。”
“棉花糖是棉花做的,棉花糖可以吃,所以棉花是粮食作物。”
“……”
程时北深吸一口气。
饶是他此刻都没了脾气。
“……你说的对。”
一碗醒酒汤下肚,胃里暖了起来,姜以棠想找个舒服的位置在沙发上窝着,挪了挪,把头枕在程时北腿上。
程时北起来也不是,坐着也不是。
“程时北同学,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问。”
“你为什么这么硬气,可以面对他们说出那么硬气的话?”
恍惚之间,有一种姜以棠在问今晚发生的事情的感觉。
“酒醒了?”
姜以棠躺在他腿上,点了点头。
“真醒了?”程时北挑眉,“醒了就去睡觉,你明天还要上班。”
姜以棠不说话,依旧点头。
“要不要跳槽来我公司?”
姜以棠点头。
懂了。
这人明显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又点什么头?”
“可是你说话我也听不懂,但点头就对了。”
“我说的是中文你……”
他一顿。
大概知道,这是哪个时期的姜以棠了。
高三两人才熟络起来,第一次给姜以棠讲题时,她就一直点头。
导致程时北以为她理解了,于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更加精简地讲了下去。
直到讲完,姜以棠把头点成了拨浪鼓,但一问三不知。
“……”
“所以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害怕,面对每一个人,做什么事,都好像很有底气的样子?”
“一副全然无所谓的样子,却又能把所有事都做的很好。”
姜以棠又问了一次。
原来和她刚认识时,她想的是这个问题。程时北想。
那时候姜以棠胆小又内向,程时北知道,自己最开始吸引她的,或许就是自己的漫不经心和无所畏惧。
也是因此,他后来在姜以棠离开时,误以为她从来没喜欢过他这个人,而是喜欢他面对其他人所展现出来的伪装。
“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
少年时,他也没她想的那么毫无畏惧,或者面对什么都能毫无情绪波澜地照单全收。
“但我怕黑,讨厌一个人吃饭,不喜欢一切都规整有序……”
“我不是没有害怕或是讨厌的事情。”
“只是那时候习惯了而已。”
姜以棠躺在他腿上,不知道听进去没有,长睫下星眸熠熠,像银河带着露水。
睫毛轻抖,程时北心随着一颤。
眼前一黑,他把手掌轻轻覆下,遮住了她看向自己的视线。又看到她微微张开的双唇软嫩丰满,喉间干涩,有想要落下一个吻的冲动。
但他退却了。
或许面对姜以棠,他一直都是一个胆小鬼。
不然也不会在那年知道她要去新加坡后,先用难堪的质问堵住她想要解释的话语。
他不敢听她的解释,当年的那个少年害怕听到自己在她心里没有丝毫分量的答案。
程时北俯身下去,把吻落在了自己手背,收回手。
姜以棠眼前恢复了光亮,有几分茫然地看了看天花板,又看向程时北。
那种感觉像有羽毛抚过他的心,麻酥酥的,又很温暖。
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这样的场景,无论是年少时还是分开后。
只是没想到在这时候实现了。
酒有些时候,也不全是害人的东西。
她又绕回到刚才的问题上,“可是你害怕,不喜欢,为什么还能做的那么有底气的样子?像是无所畏惧。”
“狐假虎威听过没?”
“每个人看的不是狐狸,而是狐狸前面的老虎。”
“所以……”程时北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姜以棠坐了起来,继续说下去,“狐狸看到的每一个人也都带着假面具。”
姜以棠盘腿坐在沙发上,盯着程时北看。
“程时北同学……”
“嗯?”
姜以棠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就算你是狐狸,我也喜欢你。”
“你说什么?”
程时北一怔,脸上的表情有了些许破裂。
“我说,我好喜欢你,一直都喜欢。”
“可是我不敢告诉你。”
说完,姜以棠脑袋一重,砸到了程时北的肩膀上。
年轻就是好,喝了酒撒酒疯半天,倒头就能睡。
可是她刚刚说,好喜欢自己,一直都喜欢……
程时北的手僵在身侧,半响,才恢复知觉一样,轻轻抬手抱住姜以棠。
他抱的很轻,很克制,怕惊醒姜以棠,也是因为一切有一种不真实感,像踩在棉花上稍微用力就会坠下。
七年前,少年时的恋爱太过于幼稚,也太过于郑重。
程时北以前不懂,为什么在一起后姜以棠反而在学校里躲着自己。
姜以棠很少会说喜欢,只有程时北黏着她,非要让她说不可时,她才会低头小声说出口。
后来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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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那时候的姜以棠,内向又安静,什么委屈都憋着,什么心事都往肚子里放,害怕给程时北带来麻烦,哪怕是在一起之后,在同学面前姜以棠都一直躲着程时北。
只有在小区的冒菜店里,竞赛教室里,放学后一起走的小巷子里,两人的手会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碰到一起,那时候姜以棠的双颊就像火烧过一样通红。
她太过于透明,他太过于耀眼。
或许那时候两人的性格,并不适合在一起。
但程时北想,喜欢是不受控的,明明在一起时两个人就磕磕绊绊,分开时都急红了眼,但这些年来发现,自己还是喜欢。
而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等来了姜以棠的那一句喜欢。
------------------------------------------------------
半夜,姜以棠口渴得从床上醒来,起来找水喝。
半醉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她颇为熟练地走到程时北的厨房里,用他的杯子给自己盛了一杯水,然后坐到了沙发上。
程时北吃痛,倒吸一口冷气醒了过来。
“姜以棠……你在干什么?”
“抱歉,”姜以棠缓缓从他身上站起来,脑袋还不清醒,“沙发,把你坐痛了。”
下一秒,姜以棠拍了拍沙发。
程时北:“……”
当她没清醒,程时北叹口气,扶她回卧室时,姜以棠忽然开口。
“程时北,你为什么又要帮我?”
程时北动作一顿。
嚯,还是选择性有理智。
“所以你呢,”程时北微一抬眼,撞进了她的视线,“为什么宁愿在这样的公司受委屈,也不愿意来我的公司?”
天下乌鸦都是一般黑,受尽资本家压榨的姜以棠轻蔑一笑,“来你公司就不会受委屈了?”
程时北在脑海里把所有情况都想了一遍,才抬眸看她,郑重又疑惑。
“来我公司能受什么委屈?”
虽然他想说的是,来我公司,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昨天晚上要不是我来,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危险?这种应酬你是第一次参加?在外面一个人敢喝酒喝成那样……”
“现在就挺委屈的。”
但程时北,你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吗?
杯子里的水倒映出姜以棠的脸,她看着自己,有一种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感觉。
她讨厌程时北自作主张,他的做法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处境,一旦得罪了王经理,她就没了选择的权力。
程时北像是在没打招呼的情况下,擅自替她做了决定。
这样的感觉让姜以棠不适。
但程时北显然误解了这句话。
程时北微眯双眼,审视了姜以棠的这番话,“你是觉得我也会潜规则你?”
脑袋昏沉,姜以棠想解释却很混乱,只能摇了摇头,“我没这么说。”
原本知道不能跟喝醉酒的人较真,但程时北忍不住。
面对姜以棠的事情,他发现自己很容易较真。
只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姜以棠心里变成了那样的人。
或许是前几次的失控,让两人之间的情形变成了这样。
但程时北觉得,经历了今晚的一切,他或许又要再失控了。
“你是没这么说,”他轻嗤一声,“但你是这么想的。”
程时北顿了顿,“那你就当我还挺想的吧。”
沙发旁装着一排隐藏声控灯方便夜间活动,这句话说完,一切重归安静。声控灯暗了下去。
等声控灯重新亮起时,姜以棠看见程时北那张好看的脸在眼前放大,看到了他的睫毛和眼睛,眼睛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情感。
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唇上已经有了温热的触感。
32. 算账
呼吸从唇齿之间被抽离,这个吻很深,直到下唇吃痛,姜以棠用力挣脱开来。
语气难以置信,“程时北,你在干什么?”
他伸手擦了擦唇边的血,甜丝丝的带着铁锈味。
程时北的表情像是在回味刚才那个吻,“那现在呢,潜规则也潜了……”
程时北:“你是准备吃这个哑巴亏?”
姜以棠愣愣看着他,程时北破罐子破摔。
“要不直接跳槽过来吧。”
这是什么逻辑?
饶是姜以棠醉了,都知道程时北在说疯话。
姜以棠:“程时北,这是什么值得光荣的事情吗?”
可他的表情看上去满不在乎,这让姜以棠心里堵得慌。
“啪——”一声,一巴掌落在了程时北脸上。
姜以棠从小腕劲就大,这一下下去没收力,打得扎实,程时北右脸颊很快有了红色的手指印。
清脆的声音震得她耳朵短暂耳鸣,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姜以棠瞪大眼睛,正想往后逃,手腕就已经被程时北牢牢拽住。
他不气反笑,摸了摸脸颊,火辣辣的疼。
程时北顺着她的手臂抚摸到她手心,用力一根一根把握拳的手指掰开,要她跟自己十指交握。
好像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被人扇巴掌。
第一次是母亲知道他要去学金融的时候。
那次,也是他第一次正式和姜以棠认识,见到她,问她小同学,附近有什么吃的没。
往事浮现在心头,挠的他心痒。
他不想再放手了,更何况姜以棠还没有男朋友。
她是他的。
如果她不愿意,那他也可以是她的。
只要她别推开他。
她说了,她也喜欢自己,不是吗?
他声音吊儿郎当,低头看她。姜以棠却从他的视线里,看到了七年前那个眼中带着偏执和执拗那个少年。
“打一巴掌就够了?”
“……?”姜以棠愣住。
“还是那句话,吃亏也吃了,那不如就考虑来我公司——”
“一巴掌不够,以后就慢慢打。”
语气诚恳地像是在做某些重大承诺。
“——程时北!你是疯了吗?”
他想,他确实是疯了。
------------------------------------------------------
“犀利、精准、恰当。”
听完程时北的讲述后,电话那端的许昊做出简要总结。
“评价的很到位。”许昊语重心长,“你脑袋可能真的出问题了,憋七年憋疯了?被姜糖调成啥样了都?”
姜糖这个称呼,还是高三那年许昊取的。
原因是,程时北一看见姜以棠,或者听见姜以棠的名字,甚至想到姜以棠,唇角就会上扬。
当时许昊和林谱衔窝在沙发上起哄,几个幼稚的少年学着程时北叫姜以棠名字的调调,反复叫来叫去。
越叫越觉得她名字听上去像“姜糖”。
许昊一拍手,“姜糖好啊,甜,程哥一碰到姜糖就想笑!”
于是姜以棠也多了一个外号,叫作姜糖。
这个外号,程时北已经很久没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
等许昊嚎完,一句也没听进去的程时北漫不经心拿起手机,“姜糖?好多年没听到你们这么叫她了。”
许昊大大咧咧,“之前不敢提,不是怕你伤心吗?”
许昊:“但我发现你现在不伤心了,你现在是——疯了。”
许昊:“所以提不提也都无所谓了吧?你觉得呢?”
程时北:“挂了。”
程时北冷淡把手机扔到一边。
“诶,别别别啊——”许昊拦住他,“你大清早给兄弟我打个电话过来,人都给我吵清醒了,现在说一两句又不说了,我这咋办?”
“我有正事要做。”
说完,程时北冷漠挂了电话。
正事?
另一端的许昊摸着脑袋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
手机震动一下,微信里有许昊发来的消息。
【大清早的,你有什么正事?瑢城那边的投资出问题了?】
【Bluhour那边一切都好,你别担心】
【所以出啥事了兄弟?】
程时北瞥了一眼,一手烤着面包,单手在键盘上打得飞快。
手机震动一下,许昊看到消息弹了出来。
【正事就是,我在给姜以棠做早餐。】
许昊:“……”
“我靠,”他看着手机难以置信,“程时北你他妈是真的脑子出问题了吧?”
------------------------------------------------------
十分钟后,房门被敲响。
姜以棠只打开了一条缝隙,是程时北。
姜以棠:“干嘛?”
程时北:“早餐。”
餐盒从缝隙里递进来,隐隐冒着热气,闻着很香。
实在诱人。
不吃白不吃。
姜以棠伸手接过,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
沈乐:“哟——”
电话没挂断,那端沈乐听完全过程,打趣般调侃。
沈乐:“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姜以棠。”
姜以棠:“我不吃人,我嘴也不软。”
姜以棠嘀咕几句打开饭盒,里面放着做好的三明治,美味诱人。还有一杯鲜榨的豆浆。
姜以棠一边吃,一边把手机开了免提。
今早醒来简单洗漱后,醉酒后的回忆就浮现在心头。
只是断断续续,记不太清。
但就算记不太清,她也想起,自己好像说了、做了很多不应该的事情。
事情超过承受限度,简单洗漱后第一个电话打给公司请假,第二个电话就打给了沈乐。
姜以棠哀嚎,“喝酒害人啊。”
沈乐:“但其实就算没有昨晚那个酒局应酬,你也在考虑跳槽去程时北的公司吧?”
姜以棠:“确实。”
姜以棠:“而且昨晚王八蛋的态度,更加坚定了我想跳槽的想法。”
她私下里,一直把王经理叫王八蛋。
几天前,当她硬气地从程时北公司出来时,就后悔了。
泠水茶业给的条件确实好。
有钱不赚王八蛋。
大家都是成熟体面的成年人,过去的恩怨纠纷是一码事,现在的工作是另一码事,有什么事情不能放在一边,非要跟钱过不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姜以棠心里对于跳槽去程时北公司下意识逃避。
姜以棠:“或许是程时北的态度……”
让她觉得有些拿不准。
另一端的沈乐笑了笑。
沈乐:“但不管程时北对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们会不会复合,他总归都不会害你。”
说到这儿,沈乐有些犹豫。
沈乐:“……有件事情,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沈乐说的那件事情发生在姜以棠去新加坡后。
那时候,关闪闪和姜以棠还不对付。两人之间除了关闪闪单方面的冷嘲热讽外,再无其他沟通。
沈乐说完后,姜以棠挂断电话,陷入良久的沉默。
片刻后,电话拨给了关闪闪。
“喂?妹?找我干什么?”
电话那段,乔闪闪爽快干脆,正推着旅行结束的行李往车上放。听见关叔叔和母亲在旁边,姜以棠的话到嘴边绕了个弯。
姜以棠:“没事,就是问问你们现在到哪了,玩的怎么样。”
关闪闪:“挺好的,我们刚看完日出,现在准备开车去吃牦牛火锅,我朋友在那边开了个店。”
姜以棠又寒暄了几句,姜荷女士趁机抢走手机。
姜荷:“以棠啊,最近天气也冷起来了,暖心人找到了吗?”
姜以棠:“……”
姜以棠:“天冷了还是添衣吧,妈。”
姜荷装模做样叹了口气,“暖身哪有暖心来得强?”
姜以棠:“……妈我这边要上班了,先挂了啊。”
姜荷还想唠叨几句,电话听筒里“嘟嘟”几声,传来忙音。
关闪闪打开空调,跟着导航往火锅店走。
副驾的关父笑着,挤出几道皱纹,“少念叨几句,以棠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得她自己拿主意。”
姜荷无奈。“我是不让她拿主意的意思吗?问题是她根本就没有拿主意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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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荷:“不行,回来得让她见见老郭那侄子。”
关闪闪失笑,“阿姨,我妹难道还差人追?总会有合适的人的……”
姜荷“哎呀”一声,“闪闪,你上一周不是说带你对象回来给我们见见?什么时候安排呀到底,阿姨也给你把把关啊……”
得,关闪闪的笑僵在脸上。
早知道就不帮她那便宜妹妹说话了。
挂了电话,姜以棠有些恍惚。
沈乐告诉她的那件事,问关闪闪倒也不合适。
只是她忽然想起,回瑢城那一次,她提起她姐姐,程时北问了一句是不是关闪闪。
原来也不是巧合。
……
-
有些事就是那么巧合。
明明在学校的时候,只是学校的透明人物,却在离开学校后,成了某些捕风捉影谣言的主角。
程时北在小巷子里,一手揣在兜一手抓着那人衣领,不紧不慢地把人逼到了角落。
语气平静冷淡,毫无波澜。
程时北:“谁告诉你的那些话?”
“是……是孙旭……”
松开手,那人身上一软滑到了地上。
程时北转身就走。
知道他是要去找孙旭,许昊暗自惊讶。
他从前没觉得程时北对姜以棠是认真的。
就算姜以棠是程时北的第一个女朋友那又怎样?身边的人哪个在这个年纪不是这样?
谈一个就谈得轰轰烈烈,仿佛不这样就对不起“青春”这两个字。
而分开后,过一段时间,就全都走出来了。
所以他以为,姜以棠走了之后,程时北也很快会忘掉她。
甚至他以为,程时北已经忘掉她了。
姜以棠不告而别后,程时北就恢复到了一贯的漠然和疏离,这个人像从未在他生命里存在过一样。
某一次他试探程时北的口风。
许昊:“程哥,你说他们早恋的,到底是为了什么?真准备以后谈婚论嫁,过一辈子么?”
程时北心无波澜地打着游戏,顺便操控着手柄把许昊给KO了。
程时北:“或许是想老了的时候,有点故事可以回忆。”
许昊想。
这番回答清醒,漫不经心,中肯又正确。
看来程时北也是把姜以棠当成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而已。
然而直到前不久,校园里突然多了关于姜以棠的流言,他才发现,似乎不是这样。
关闪闪谈了一段失败的恋爱,跟他们圈子里一个风流成性的富二代。
听说后,许昊恍然大悟般一拍手,“我说那次在姜以棠她家楼下看到的女生怎么那么熟悉,原来是在他生日的时候见过。”
后来富二代把关闪闪带了绿帽,另寻新欢。
哪里想关闪闪也硬气?
找到富二代的聚会上,当众给了他一耳光。
两人就此彻底闹掰。
富二代不满关闪闪,要报复回去,于是经由他手放出去许多真假参半的消息。
后来那些关于关闪闪的谣言,就传得越来越难听。
富二代跟孙旭关系好,孙旭这人阴险狗腿,说要整怎么能只整一个,把他们家名声都搞臭,看她在家里在外面怎么做人。
刚好知道姜以棠是关闪闪妹妹的孙旭,也就因此在学校里开始传姜以棠的谣言。
什么她姐姐是富豪包养的小三,姜以棠也是。姐妹俩彼此扶持,她去新加坡只是幌子,其实是辍学去流胎。
听到这些话时,许昊正在网球馆打网球,当即摔了拍子。
“操,谁他妈说的这些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姜糖跟她有仇吗?而且她姐姐才是受害者吧?这些话真有人信?”
林谱衔去拽他,余光里看到程时北脸上没什么表情,冷静得异常。
他走过去拉着许昊的肩膀。
“别叫她姜糖,我不喜欢。”
“他们说这些话,她也听不到。”
许昊表情意外,“就这么算了?”
程时北想了想,问了句毫无关系的话。
程时北:“那两个人,成年了吗?”
许昊不解,表情疑惑,“成年了,孙旭是复读的。”
而林谱衔忽然反应过来,当即脸色一变。
33. 入职
程时北约了孙旭和富二代出去。
挑了一个包厢里有监控的餐厅。
沈乐:“简单来说,就是他们不动手,程时北就动手。他们动手,程时北就不动手。”
原本两人还不知道为什么程时北会找上他们。但在餐厅包厢里,程时北语意嘲讽,说话难听,讥讽了几人几句。
孙旭这人本就暴躁易怒,自尊心强,当即要和程时北打一架。却没想到程时北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程时北只是护着要紧部位,却一下都没还手。
最后富二代往他身上踩了一脚,轻微骨裂,轻伤。
打完后程时北报警,验伤后,单方面殴打致轻伤,两人被拘留了十五。
若不是两人的父母找到了程时北舅舅,程时北非得闹到两人被判刑。
这是他整个少年期间,最疯的一件事。
说完,沈乐瞥了她一眼,看了看时间。
沈乐:“那我先走了。”
沈乐:“我当时听了也觉得不可思议,但确实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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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窗外,江都最繁华的商业区尽收眼底,车流如织。程时北手上端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视线静静落在楼下旋转门前那个身影上。
片刻后,她借着玻璃门倒影整理整理衣服,迈腿进来。
程时北的心终于定了,抿了抿茶,下一秒内线电话就打了进来。
曹议:“程总,姜小姐……”
程时北:“你安排人去带她办一下入职手续。”
电话那端,曹议一脸诧异。
他看了看姜以棠,又抬头看了眼程时北办公室,这个时候百叶窗已经合上,看不见人,“程总,您该不会一直在窗户那里……”
“嘟嘟嘟。”电话那端只剩下忙音。
曹议:“……”
姜以棠:“怎么了,曹助理?”
曹议论:“没事没事,我带姜小姐去办一下入职手续吧。”
姜以棠原本以为,入职那天会见到程时北,却没想到,那一整天都是曹议在带着她。
她的办公室在二楼,与其他三个同事一间。旁边有咖啡间和休息室,楼上有健身房和公司食堂。公司一楼和旁边的商场相通,出去几百米就是地铁口。
最后曹议礼帽笑笑,“您有什么事之后可以找老张,张品翰,也是你们部门的总经理。”
姜以棠:“谢谢,麻烦您了。”
曹议:“程总之后还有个会,我就先上去了。”
泠水茶业确实是业内顶尖,薪资待遇和发展前景都无可挑剔,不过姜以棠入职的第一天,就体会到了与恒辉集团不同的人文关怀。在员工关怀这一块,确实是无可挑剔。
其中有一点姜以棠记得很清楚。
泠水茶业的加班时间是可以累积的。积累下来的加班时间可以灵活与早上打卡时间抵消。
也就是说,晚上加了班,早上可以晚些到。
于是六点下班时间到了,公司的人都还不少。
——不过是自愿加班。
但今天六点,张品翰出来,对姜以棠笑了笑,“今天新同事入职,大家都别加班了,找个地给姜组长接风洗尘。”
办公室里的三个同事,有个叫言锐的男同事穿得像男大学生一样,看上去像个弟弟,欢呼一声,滑着凳子就到姜以棠旁边。
言锐把手撑在姜以棠桌子上,支着头看她,声音阳光悦耳,“姜组长,想吃什么?”
少年感十足。
姜以棠笑笑,“都可以。”
听到这话,言锐非但没觉得扫兴,反而打了个响指拿出手机,“以棠姐,今天是你来的第一天,那我可得把我收藏多年的老菜馆找出来让你挑了,保管让你满意……”
还没说完,就听见“啪——”一声。
一个文件夹被甩到言锐头上砸了一下,“言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小狗在摇尾巴?”
姜以棠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坐她后面的短发女同事。
干练、洒脱是对她的第一印象。
见姜以棠在看自己,她伸出手,“你好,我叫吴英,刚才在做设计图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
姜以棠回握,“姜以棠。”
吴英却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我知道。”
眼神中带着善意和好奇的打量,让姜以棠有些摸不着头脑。
下一秒,她的视线又落到言锐身上。
吴英:“言小狗,人新同事才来,把你那做派收一收。”
言锐颇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被文件夹砸中的脑袋,嘟囔道:“英姐,你这也太狠了吧,我这不是热情好客嘛!”
吴英白了他一眼,“热情好客?你是想借机献殷勤吧。”
姜以棠原本看两人斗嘴,想要解围,却没想到听到吴英这话,言锐不急反笑,转而看向她。
两人的距离本就很近,莫名被这样看着,姜以棠不自觉地把身体往后靠。
却没想到言锐丝毫没觉得尴尬,看着她眨了眨眼睛。
然后wink了一下。
“那姜组长,我的殷勤你收到了吗?”
姜以棠:“……”
殷勤没收到,鸡皮疙瘩倒起了一身。
然后姜以棠也笑眯眯地看着他,下一秒,她在空中无实物地做了个“收到”的动作,然后滑着办公椅到垃圾桶旁,把“殷勤”扔了进去。
意即,扔垃圾桶里了。
一旁原本对言锐不忍直视的吴英这时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言小狗,你也有今天。”
言锐则夸张地捂着胸口,“天呐,以棠姐,你怎么才来第一天就伤我的心?”
姜以棠算是摸清楚了,办公室里这个言锐就是一活宝吉祥物。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一指。
姜以棠:“如果我没搞错的话,心脏应该在这边。”
言锐:“……”
颇有些尴尬地把手换了一边捂。
张品翰刚好接完电话回来,他经验丰富,升到经理的职位后替泠水茶业做了不少成功的营销,比他们四个年龄都大,见状“哈哈”大笑。
张品翰:“看来以棠和大家相处的挺好。”
张品翰:“行了言锐,你也别闹了,你这么积极,赶紧定个地方吧,别耽误了今晚的接风宴。”
于是几个人又凑到一起,讨论吃什么。时不时吴英就梗言锐几句,办公室还有另一个女同事叫李霏霏,带着银边框眼镜,精致甜美,是江都本地人,时不时捂嘴笑着回应。
看着他们商量,姜以棠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唇角有些上扬。
言锐精通公司附近的吃喝玩乐,甚至为此做了一个excel表,表格名称为“江都好吃嘴大全”。
他掏出手机翻出excel里几家餐厅的点评:“以棠姐,你看这家川菜馆怎么样?他们家的干锅可是一绝!还有这家日料店,环境特别好,适合聚餐……”
姜以棠看了看言锐推荐的几家餐厅,都很好,正犹豫着选哪个。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他们。
“不如去‘江畔’吧。”
房间里的四个人皆是一愣,转头看向门口——程时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神色淡然。
言锐和李霏霏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瞬惊讶。
他压着声音俯在李霏霏耳边,“程总怎么到我们这儿来了?”
李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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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话的意思,难道今晚的聚会,程总也要去?”
言锐:“不会吧?程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平易近人了?”
说完,言锐又加了一句,“凭借的凭,程总零花钱的计量单位的亿。”
凭亿近人。
李霏霏秒get,耸了耸肩表示不解。
还是张品翰反应得快,笑着接过话:“程总说得对,‘江畔’确实是个好地方,环境好,菜品也不错。”
“那今晚就去江畔吧,以棠,没问题吧?”
老板在这里,她能有什么问题?
即使姜以棠心里带着疑问,却还是摇了摇头。
“那程总要不要一起?”张品翰微笑着看程时北,“毕竟是您推荐的地方,程总要是没事,就一起吧。”
捕捉到姜以棠脸上的疑问,程时北的目光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语气平静。
程时北:“既然是新同事入职,公司也该表示一下。今晚的聚餐费用,记在公司账上。”
然后他笑笑,“我就不去了。”
等程时北走了,言锐拍手叫好:“程总威武啊!以棠姐,咱们今晚可要好好宰公司一顿!”
吴英笑着白他一眼,“瞧你这点出息。”
李霏霏还是觉得不对劲,“程总怎么今天连接风洗尘这种事情都有空闲来管?”
言锐倒不觉得有什么,“这有什么,说不定程总就是路过,发现我们工作踏实认真,如此辛劳刻苦,办事靠谱,值得嘉奖,于是洒洒水。”
姜以棠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程时北离开心里又隐隐失落,怕被看出什么端倪,笑了笑跟在他们后面一起去停车场。
—
程时北刚进到电梯,许昊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钻进了电梯。
“哎呀——”装模作样感叹一句,“程总的风采可不比当年。”
程时北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许昊:“想去跟别人吃个饭,还要看姜糖的脸色。让我猜猜,你这一进去说去‘江畔’吃饭,姜糖以为你要去,脸上表情是不是很难看?”
虽然许昊这些话摆明了是调侃,但程时北脑海里还是浮现出了刚才姜以棠的表情。
嗯,至少不算难看。
顶多了算疑惑不解。
程时北心情好了些。
许昊:“你说你,把她从恒辉挖过来,放在眼皮子底下为了什么呢?”
见程时北不说话,许昊继续调侃道:“程总莫不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程时北依旧没有接话,目光落在电梯跳动的数字上,神情淡然。
电梯门打开后,程时北迈步走了出去,许昊跟在后面,“对了,今晚‘江畔’的聚餐,你不去,跟我去Bluhour看看?要扩店的话得看看左右两边怎么扩。”
程时北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去。”
许昊疑惑:“‘江畔’聚餐你也不去,凭什么不跟我去?难道你还有别的事情?”
程时北挑了挑眉,“谁说我没别的事情?”
许昊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程时北:“她聚餐可能会喝酒,我去‘江畔’接她回家。”
许昊:“?”
我请问呢?我在你们的爱情故事里,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气不过,破口大骂,“我靠程时北,你有病吧?见、色、忘、友!”
他声音很大,引得办公室两边的助理都偷偷看向两人,许昊捂上嘴快步跟上程时北的步子,语气恶狠狠,“当心我让你投的酒吧狠狠赔钱。”
程时北睨了他一眼,语气波澜不惊,“哦,那可真是把我吓死了。”
这个威胁毫无重量,甚至莫名带了几分举轻若重的滑稽。
许昊:“……”
得,给钱的是大爷。
34. 告白
晚上七点,一行人来到了“江畔”餐厅。
“江畔”一名因依江而建而得,作为中餐厅,装修典雅,窗外就是江景,夜色中江岸两侧灯火灼灼,景色宜人。
几人落座。姜以棠坐在靠窗的位置,江景尽收眼底,忽然有一种畅快轻松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在恒辉很难体会到。
大约十多分钟后,服务员陆续上菜,几人闲聊,聚餐进行到一半时,言锐忽然一拍脑袋,有了新点子。
言锐:“以棠姐,今天是你的接风宴,咱们要不喝点酒庆祝一下?”
不怎么说话的吴英这时候来了兴趣,“干巴巴喝酒哪里有趣?要不玩点年轻人玩的。”
言锐:“玩什么?”
吴英:“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大冒险?
上次玩这个游戏,似乎还是大学的时候。那时候她和章跃刚在一起,和林谱衔另外几个同学一起跨年,就有人提议玩这个。
那时候她连抽了几个真心话,却答不上来。
喜欢过几个人,第一次心动是什么时候,以及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其他两个问题倒也不难,只是第一个……
她忽然意识到,答案似乎是一个。
她只喜欢过程时北。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看了眼章跃,心里忽然质问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明明不喜欢,为什么要浪费别人的感情?
那时候章跃眼睛里满是温柔,似乎全世界都只看得见她。
姜以棠没说话,自罚了三杯酒。
也是那个时候,章跃似乎对她的心意有所明了。
那天回去,姜以棠就和章跃提了分手。
短暂的失神,姜以棠反应过来,言锐已经放了个啤酒到桌上,几人准备开始转酒瓶。
第一次转到了张品翰,言锐笑嘻嘻地:“经理,那我就问了,今年过年什么时候放假?”
这问题不痛不痒,可以说客气到了极点。
张品翰有些无奈地笑笑,“你这问题没有对真心话的渴望,满满的都是人情世故。”
于是当第二轮再次转到张品翰时,言锐上了难度,“张经理,上一次和嫂子吵架是因为什么?”
张品翰坐得闲适,想了想,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因为我回家没带眼镜,走到电梯里没认出她。”
张品翰很随意,这问题一回答众人皆是一乐。几轮下来,气氛越来越热闹。
下一轮,酒瓶在玻璃转盘上划出清脆的响动,姜以棠盯着它投在桌布上的细长影子发呆,哪里想到下一秒它晃晃悠悠,停在了自己面前。
几双眼睛落到她身上,吴英指节扣了扣桌面看她,“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姜以棠快速衡量片刻。
她第一次抽到,应该不至于太难,真心话或许更安全。
姜以棠:“真心话吧。”
言锐笑嘻嘻地问她:“以棠姐,你有没有男朋友?”
姜以棠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言锐眼睛一亮:“那以棠姐,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姜以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杯壁。
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窗外,脑海中闪过某个人的身影,但很快收回思绪。
半响姜以棠没说话,其实答案已经明了。
李霏霏瞥了她一眼,替她解围,“言小狗,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
而下一轮,好巧不巧,酒瓶又转到了自己面前。
而这一次,参与感一直不强的吴英突然提问。
吴英:“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我们认识的人吗?”
几人包括姜以棠在内,都愣了一下。
他们几个今天才认识,而吴英问这个问题,像是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一样。
言锐反应很快,“什么意思呀,英姐,你和以棠姐以前认识?还是你们有什么共同好友吗?”
姜以棠看着吴英,后者眼中带着探究和好奇。
姜以棠:“要不我自罚一瓶吧。”
真心话大冒险的规则,如果答不上或做不出,就自罚一杯。
她不愿意多谈。
见状,言锐讪讪地闭上嘴,但眼神中依旧带着几分好奇。
姜以棠伸手拿啤酒,李霏霏却笑着打圆场:“要不换个问题吧?以棠姐,你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李霏霏:“不想回答的话,就喝一瓶。”
她的开瓶器已经放在了盖子上,就等姜以棠选择。
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昨夜和程时北在沙发上的那一幕浮现在脑海,程时北的指腹擦过她的唇瓣,呼吸尽数喷吐在他脸上,接吻时似乎能数清他的睫毛。
那种心跳和悸动现在仍在,那种心动的感觉像电流一般窜过她的四肢,耳朵蓦地一红。
那种感觉,一如七年前。
她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分开的七年内,每每回忆起程时北,她都会后悔过去的软弱和自卑,以及两人在一起时自己的逃避和躲藏。
如果那时候自己勇敢一些,是否就能留下更多美好的回忆了?
如果最后自己勇敢一些,最后好好告别,或是早些告诉程时北,他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她曾经无数次后悔过自己的不够坦率及勇敢,也在这些年中因为遗憾,而变得勇敢。
但现在不敢迈出下一步的自己,和七年前那个姜以棠,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姜以棠不会回答时,她忽然轻启双唇。
这有什么不能回答的?
她勾唇一笑,眼中多了几分坦然。
姜以棠:“昨天。”
言锐:“我靠?”
没有男朋友,却在昨天接吻……
言锐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呀呀呀,以棠姐在暧昧期呢?”
姜以棠不回答,用勺子敲了敲餐盘,笑的俏皮,“游戏规则,一次一个问题。”
李霏霏脸上的表情也带了几分好奇和惊讶,超她竖了个大拇指。
昨晚的回忆忽然浮现在眼前,连带着七年前的回忆,此时那些不真实感像泡沫一样随着她的回答一个个被戳破。
心里忽然有几分畅快。
吴英的表情看上去一些意外,“那祝你们早日修成正果。”
她举杯示意一下,姜以棠也端起酒杯。
酒液滑过喉咙,带着一丝微醺的暖意。
她眯着眼睛笑得又甜又大方,“借你吉言。”
吴英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没有多说什么。
后来几轮又转到了姜以棠,姜以棠选了大冒险。
抽签的内容是,给微信列表的第一个发消息,说自己喝醉了。
第一个人?
姜以棠反应片刻,应该是沈月。
当她点开微信,所有人都围上来,却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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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弹出一条消息。
没有备注,名字是一个句号。
【饭局结束了吗?】
---
聚餐结束后,一行人陆续离开。
今晚喝了酒,其他几人叫了代驾。把他们一一送离后,姜以棠站在“江畔”外,夜风有些凉,拢了拢衣服,准备打车回家。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前方有21个人在等待,姜以棠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送子观音能给她送来“车子”呢?
正看着手机的排队人数发呆,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我送你。”
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去:“你怎么来了?”
程时北穿着藏青色风衣外套,里面一件浅灰修身打底,显出几分随意。
他身上带着烟草苦涩的气息,夜风吹来,衣摆微扬,他眼中却装着路灯和月亮的光亮,让姜以棠心里有些发烫。
程时北神色淡然,语气平静:“刚好路过,看到你们结束,就过来看看。”
没等她回答,程时北已经上前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喝了酒,姜以棠知道自己没醉,却像有羽毛在挠她的心。
她弯腰上车,“那麻烦你了。”
黑色奥迪缓慢驾离江畔,车内气氛有些沉默。窗外的夜景在眼前快速闪过,她心里有些忐忑。
程时北忽然开口:“今天还习惯吗?”
姜以棠点了点头:“嗯,同事们都很热情,工作环境也很好。”
程时北“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车子缓缓驶入夜色中。
忽然,程时北皱了皱眉,侧头看了她一眼:“你喝酒了?”
姜以棠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嗯,喝了一点。”
刚好一个红灯,程时北看着指示灯上跳动的数字,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今天酒品见长。”
他在暗指昨天姜以棠喝醉后的种种行为。
姜以棠却问:“那昨天我喝醉后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程时北:“哪一句?”
他语气冷淡疏离,成心想让她回忆,想看姜以棠的反应。
程时北认识姜以棠这么多年,早就能够猜到她每一句话的意图是什么。
比如现在——
多半是要解释和道歉罢了。
她真正说了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因为最后都会把原因归结到酒上。
只是出乎他意料,姜以棠显得格外淡定。
姜以棠:“你记得哪句?”
“那抱歉了,”程时北瞥了她一眼,“哪一句都不记得了。”
车内灯光昏暗,有姜以棠熟悉的雪松香味,车载电台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程时北。
窗外的灯光快速从他脸上划过,有一种不真实感。
但他身上带着的熟悉感,是姜以棠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姜以棠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很认真。
“程时北,你不记得了也没事。”
“那我就再说一次。”
等她说出口,程时北的世界忽然像有火花炸开,接着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声音都从车内被抽离。
他只能看到她的嘴巴张张合合。
但他又清楚地听到了,她在说什么。
——“很抱歉我是个胆小鬼,这么久才告诉你。但程时北,我喜欢你。”
——“我好喜欢你,一直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