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妹误我》 第96章 周凝音看着秋容,回忆道: “陛下说,让我们多陪着端贞公主出来走走,让她散散心,不要总是一个人待在思芳殿。” 秋容点头道: “这就是了,姑娘,自明日起,你就日日寸步不离的伴在端贞公主身边,她去哪儿您就去哪儿,左右这是陛下吩咐过的事情。” “再者说,陛下除了去前朝,内宫里面,除了初一十五去太后娘娘那里请安以外,不就属来思芳殿来的最勤吗?” 周凝音深觉有理,遂展颜一笑。 且说次日清晨,思芳殿里专管洒扫的小太监小显子推开殿门,却发现门缝里面,不知何时被人塞进了一个信封。 他拿起来看了看,信封上面什么也没有写,只歪歪扭扭的绘了一支兰花,也不知是何人所送。 小显子放下手中的笤帚,拿着那封信,想要呈给端贞公主,却恰巧撞上从殿里走出来的丹桂。 丹桂见他想要进殿,连忙轻斥道: “你站住!这是要去哪儿?” 小显子嘿嘿一笑,道: “丹桂姐姐,我在门槛那里拾到了一封信,想要拿给公主瞧瞧呢。” 丹桂一听,当即肃起一张脸,反问道: “你这个作死的,难道忘了咱们这里早些年立下的规矩吗?除了陛下亲派过来的人,其余宦者,皆不许进殿。你还白眉赤脸的想要进去,是要急着挨板子不成?” 小显子一听,当即变了脸色,躬着身子,轻声求饶道: “丹桂姐姐,是奴才一时迷了心,忘了这规矩,您就当可怜可怜奴才,千万别同别人说啊!” 丹桂拿过他手中的信封,用信封拍了拍他的脑袋,道: “行了行了,以后要把这规矩给死死记住,这没你的事了,去干活吧。” 小显子听了,连忙千恩万谢地退去。 他走后,丹桂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其余人,这才转身将信封拿进了殿。 李浔芜方才起身,正坐在妆台任宫女给自己梳发,丹桂将信揣进自己衣袖里,上前接过那宫女手中的银梳,吩咐道: “你去小厨房去看看菱粉糕熟没熟,盯嘱她们不可蒸的太过。” 那宫女听了,只得垂首退去。 丹桂这才将那封信拿出来给李浔芜。 李浔芜接过后,看着上面歪斜地像根大葱一样的兰花,蹙了蹙眉,再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张白纸。 她冷笑一声,将那张白纸揉成团,丢在了地上。 丹桂见状,不解地问了她一句。 李浔芜摇摇头,说道: “没什么,不过是哪个无聊的家伙错投来的。” 李浔芜这话说的颇有漏洞,丹桂却也不再多问。 只给她梳完了头,上完了妆,就退去小厨房给她张罗早膳。 李浔芜低头看了看那张皱成一团的白纸,忆起几日前崇介丘对她说的那番话,知晓他是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赴约。 可笑,她又没有答应那狄人,为何要赴他的约? 自古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狄人拿着她父亲镇国公文悬的事情勾住她,心里面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东西。 更何况,人人都说,北狄前首领崇元琦是死于文悬的刀剑之下,依照这个说法,李浔芜便是那狄人杀父仇人的女儿。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狄人到底是抽了什么羊癫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献殷勤? 李浔芜总觉得他没安什么好心。 所以干脆不搭理他为是。 她起身寻出火折子,将那白纸连同信封一起放到香炉里面烧毁。 不多时,用毕早膳,周凝音便笑语盈盈地来了思芳殿。 此后一连数日,周凝音都来思芳殿拜访。 甚至有一次午后,她还撞上了正从思芳殿里走出来的皇帝。 且说那日李泽修上完早朝后,又回霜华殿处理了一会儿公务,荆州的暴雨终于停息。 那临近三州的太守,皆派了人手粮草过去支援,这场大灾后得到了及时妥善的处理,所以并没有闹起什么时疫来。 李泽修将那新呈上来的奏书看了好几遍,才提笔写下朕心甚慰四个字。 于是他心情大好,即刻摆驾去了思芳殿。 一进内殿,就看见李浔芜穿着白色丝质薄衫卧在床榻上午歇。 玉山颠倒,钗斜鬓乱,纤长的睫羽随着喘息微微颤着,真是好一幅美人春睡的画卷。 李泽修已经是多日未同她欢好,一看此景,自然是起了兴致。 只要他每次一来思芳殿,宫人们都退避三舍,那张宽更是在殿门前严防死守。 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让人发现。 于是他脱去外衫,上了床榻,摸了摸李浔芜熟睡之中的粉腮,就开始细细啄吻起来。 一边吻,一边摸索着去解她的衣带。 李浔芜连日以来总是夜里失眠,只有白日午间才可暂且歇歇。所以睡得格外沉。 待她终于被折腾醒时,却发现李泽修正在搂着自己行事,李浔芜反应过来后,就开始伸手去推他。 推他不过,朦胧的眼眸里又沁出泪珠来,一颗又一颗地滚落沿着眼尾渗到鬓发里。 李泽修见状,一边心疼着去吻她的泪,一边意兴更浓。 李浔芜自是感受到了他的兴致,惶恐不安的瞪大眼睛,摇着头躲避皇帝的吻,一边躲,一边害怕道: “青天白日的,若是要人发现……” 若是再让人发现,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李泽修却强按着她深深一吻,声音发狠道: “芜儿莫怕,若是真有那不长眼的,朕定然先将他的眼睛挖了,再将人给剐了。” 李浔芜听他如此说,哭的更甚,一边止不住发颤,一边哽咽道: “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做……你想怎么样…我听你的就是了——” 李泽修见她被吓的如此可怜,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说的话,他一把搂住她,吻了吻她的眉心,安慰道: “好了好了,别哭了,朕快一些,不会有人发现的。” 李泽修今日兴致高昂,原本存了心思,要与她多来上几遭,如今这么一闹,只得草草了事。 他抱着依旧在流泪的李浔芜安慰了几句,吻净了她面颊上的泪,起身为她穿了衣衫,又给她要了水,自己亲自服侍她。 一切完毕后,李泽修才自己穿戴整齐地走出思芳殿。 正巧碰上了那前来思芳殿的周凝音。 第97章 周凝音一遇见皇帝,自是吃了一惊,羞红着一张白净的瓜子脸,低下头,对着皇帝盈盈下拜。 李泽修看着她,微微皱着眉头。 他方才动情时,那涌上眼角眉梢的春意还未曾退去,平日里一双冷冽慑人的凤目显得有些迷离,微微抿起的薄唇还泛着淡红色。 一张精雕玉琢的脸显得更加的清隽俊朗,更加的风流惑人。 周凝音小心翼翼地抬眼一觑,只觉得皇帝今日的形容,比之平时的肃穆威严,更能勾魂夺魄。 她登时涨红了脸,不敢再多看,只娇声细语道: “陛下,臣女是来陪端贞公主下棋。” 李泽修只扫了周凝音一眼后,便移开了视线,淡淡道: “今日不成,端贞公主身上有些不痛快,刚用完药,你改日再来吧。” 李泽修说罢,便拂袖上了龙辇,张宽转头看了一眼还在盯着皇帝发呆的周凝音,使劲清了清嗓子,口中道: “陛下起驾——” 周凝音这才缓过神来,忙对着龙辇下拜道: “臣女恭送陛下。” 待龙辇走远后,周凝音依旧恋恋不舍的看去。 秋容在她身边小心戳了她一下,轻声唤道: “姑娘,姑娘……” 周凝音回过神来,只觉得一颗心还在胸膛里面“砰砰砰”的跳来跳去。皇帝虽然已走,可他身上那股幽远的御香依旧萦绕在周凝音的鼻尖,若有若无,撩人心弦。 她走低下头,一双杏眼泛起亮光,嘴里面嘀咕道: “郎绝独艳,世无其二。” 秋容不懂诗词,只奇怪的看着她。 周凝音抬起头,看了看思芳殿的门匾,转过身说道: “看来,端贞公主是又病了,咱们今日回去,写信给母亲,让她再想办法多送些珍贵的补品进来。” 秋容扶着她,主仆二人一面往回走,一面说话。 秋容有些不解道: “姑娘,宫里的东西,自然比咱们的要好,再说了,端贞公主什么也不缺,您何必要送的这么勤?” 周凝音回她道: “虽然公主不缺什么,可咱们送她东西,是代表咱们的一番好心意。” 主仆二人一同便回了净萱阁。 一回净萱阁,就看见周凝昔守在东阁外,身后跟着婢女冬欢,冬欢手里面拿着四五个锦盒。 周凝昔一看见周凝音回来,便笑着迎了上去,说道: “大姐姐回来了?我今日去给太后谢恩,所以不曾同大姐姐一道去端贞公主那里,公主今日可好?” 周凝音冷哼一声,并不搭理她。 秋容上前掀了门帘,周凝音径自进了东阁,连看也不曾看那周凝昔一眼。 周凝昔脸上依旧挂着笑,自己掀帘跟着走了进去,对着坐在绣架前面整理丝线的周凝音道: “大姐姐,妹妹今日去给太后娘娘谢恩,太后娘娘又赏了我好些东西。妹妹我啊,特意选了几件贵重的送给姐姐。” 说罢,便命冬欢将东西悉数放到桌案上。 周凝音一张明媚小脸黑的厉害,理线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周凝昔瞧见她这副气鼓鼓的模样,心底里面不停发笑。 从小到大,周凝音仗着自己的嫡女身份,仗着自己显赫的外祖家,没少寒酸奚落周凝昔。 如今周凝昔偶然间得了意,自然是要好好“回敬”一番的。 周凝昔显摆完了,方一走出门去,就听见周凝音将什么东西给摔到了地上,随后便是一番压抑不住地哭闹,还有秋容在一旁不停劝阻的声音。 周凝音勾了勾唇,泛起一抹冷笑,想起今日太后娘娘对自己的那番明里暗里的提点,心中升起一阵快意。 思芳殿里,李浔芜自从午歇时分,被李泽修那样折腾了一场后,哭的十分厉害。因此浑身无比乏累,阵阵发虚,眼前也有些眩晕。 她顾不得别的什么,只再次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睁开眼睛,眼前光景已经变得昏暗,分不清今夕何夕。 李浔芜静静躺在床榻上,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回忆过来今日发生的事情,她眨了眨眼睛,忍着羞耻坐起身来。 丹桂正守在外面做针线,一听见床帷后面的声响,连忙上前掀开床帘服侍李浔芜穿衣穿鞋。 她见李浔芜眼眸低垂,淡色嘴唇轻轻抿着,脸色极为难看,便知她心里难受的厉害。 于是丹桂佯装无事人一般,只依照惯例,将她打点好后,捧了茶盏给她,再问李浔芜是否要用膳。 李浔芜摇了摇头,放下茶盏后,突然抓住丹桂的衣袖,轻声道: “丹桂,把装丸药的绣囊给我。” 丹桂听后先是一愣,明白意思后又是一阵心酸。 她放下手中的茶盘,走到雕花箱笼前,将里面藏着的绣囊取出,再走到李浔芜身旁递给她。 李浔芜将绣囊打开,把里面剩下的最后一颗药丸倒在手心里,凝视良久后,缓缓道: “丹桂,周大姑娘上回是不是说过,她外祖许氏,是江南有名的药商,在户部挂了名,世代往宫中贡药。” 丹桂点点头,沉吟道: “周大姑娘好像是说过这个。” 李浔芜捏起那枚药丸,放入自己口中,微微眯起眼眸,心道自己必须要抓紧想办法把药材弄到手。 在此之前,为保万无一失,决计是不能再让李泽修碰她了。 再到隔日,周凝音虽然因为周凝昔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缘故,心情十分不佳。 可她回忆起自己上回去思芳殿,同皇帝那惊鸿一瞥,心上不禁开始雀跃。 于是再不济,也强行梳妆打扮一番,来到了思芳殿。 刚一进殿,便闻到了扑鼻的药气,殿中无比幽静,周凝音环顾四周,发现那药香,是从一架莲花鼎炉上的陶制药罐中散发出来的。 周凝音抬步走进内殿,一掀珠帘,便看见端贞公主半散着头发,未施脂粉,闭着眼眸歪坐在美人榻上。 第98章 李浔芜一听见脚步声,便星眸微启,扶着把手坐起身,轻声咳嗽了两声,对着对她行礼的周凝音说道: “周大姑娘,不必多礼,快过来坐吧。” 周凝音一听,便起身坐到了那美人榻旁的雕花木椅上。 宫女上前奉了茶,又退了出去。 周凝音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李浔芜,开口道: “公主如今可好些了?臣女瞧着您的气色,还是有点子暗淡。” 李浔芜淡淡一笑,又捂着帕子咳嗽了两声,轻声道: “周大姑娘不知,我这身子生来便是孱弱,虽常年吃着药,却总不见好,不过是挨日子罢了。” 周凝音听了,奉承道: “公主休要如此说,您是福泽深厚的人,如今不过是有些小病缠身,待到调养好了,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李浔芜听着这吉祥话,笑着回道: “那就借周大姑娘的吉言,我听说,这两日,你派人送来了不少补品名药,难为你这般记挂着我。” 周凝音听了,略带欣喜道: “那些都不值什么,臣女的外祖家,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公主若是想要什么,尽管吩咐臣女便是。” 李浔芜见她如此,心上涌起一阵难言的愧疚。 她同周凝音相处了这些时日,也多少摸透了些她的脾性,周凝音虽然骄矜,有些目无下尘,可却是个心直口直的人。 她同自己相伴的这些时日,总是竭力殷勤热切,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总是没有蓄意坑害过自己。 可如今,李浔芜却要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这般利用人家,心里面很是过意不去。 李浔芜强行压制住心念,笑着又咳嗽了两声,开始进入了正题。 “其实,我这些年寻医问药,宫外的名医也看了不少,有的也开过几副有用的方子,我用了以后,倒觉得比宫里的太医开的要更好些。” “只不过,” 李浔芜说着,沉吟一下,故作为难道: “我如今又进了宫里面住,再拿那些方子去太医院里面,那些太医却说方子里面的药材药性太重,竟无一人敢给我抓药。” “所以,我这病,才一拖再拖,总不见好。我想着,周大姑娘既说外祖家有现成的药材,不知道能否……” 李浔芜说到最后,踌躇了两下,而后抬眼望向周凝音。 那周凝音正愁没有机会给她效力,如此一听,当即便点头答应道: “公主放心,如今,您只管将那些方子给我,我派人送到外祖家,不出四五日,定然配好了给公主送过来。” 李浔芜见周凝音面上一片恳切,便知她是一点疑心都未起,当即便命丹桂捧了一个匣子给她。 周凝音打开一看,里面林林总总共有七八个方子。 她拿起一张瞧了瞧,上面写着的尽是些滋补强身的药材,于是也没再细看,将匣子盖好后,命秋容好生收着,再寻机会寄到宫外。 李浔芜心中不胜感激,只拉着周凝音的手道: “周大姑娘,是自己做主托你寻的这些药材,太医院的那些人都怕生事,所以才不敢给我用。如今现有你我二人的婢女在此作证,你且记着,万一真的有了什么事端,你只当不知道这件事,是福是祸都只在我一人。” 周凝音听不懂其中深意,只当端贞公主是让自己为她保密,于是便点头道: “公主且放心,此事,臣女定然会派妥当之人去办,绝不再让闲人知晓。” 李浔芜听罢,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看着对着自己笑吟吟的周凝音,开口道: “周大姑娘,此事你肯帮我,我不胜感激。” 周凝音听了,面上愈发高兴。 她自从进了宫,做了端贞公主的伴读,便觉得她比京城其他的贵女都要好说话,平易近人的简直不像一个公主。 此时既然自己已经卖了她一个人情,何不趁热打铁,将自己的事情提上一提呢。 周凝音反复在心中过了好几遍,才终于低下头,羞赧道: “公主休要如此说,臣女…臣女其实也有一件事情求公主……” 李浔芜听罢,自是正色道: “周大姑娘但说无妨。” 此时李浔芜说这话时,自然是怀着十足的诚心诚意。 周凝音既然帮助自己解决了这样大的一个难题,自己帮她,正好也减除点心中的愧疚。 周凝音听端贞公主如此说,反倒是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她把脑袋埋得更低,两靥飞红,就连耳根处也晕染了红意。 李浔芜见状,笑着屏退了丹桂和秋容。 周凝音这才放下心来,半吞半吐道: “臣女…臣女其实打从一见到陛下起,心里面…就起了恋慕之意,陛下龙章凤姿……有天子之气。臣女自知卑微,不得匹配,可是…心里面又千思百想,夜不能寐……” “如今,只求公主能够怜惜一二,体恤臣女…一片痴心……帮臣女在陛下面前引荐一番,公主若是肯成全臣女,臣女此后定当衔草结环,以报公主之恩!” 周凝音说罢,便羞得紧闭双眼,不敢抬头去看李浔芜的反应。 真是一副无比羞怯的小女儿家情态。 李浔芜只瞪大眼眸看向她,眼神很是复杂。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周凝音求自己的,居然会是这件事情。 在前朝,是存在着公主或王妃等皇亲女眷,为当朝天子引荐宫妃人选的旧例。 可是这旧例若是按在她和李泽修身上,不免有些滑稽。 滑稽之余,李浔芜心里面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这滋味可谈不上感受,只捣的她心口阵阵发麻发酸。 于是她开始暗恨自己的下贱,难不成,同皇帝睡了几回觉,就真的起了贪妄之念,成为了庶人沈氏那种霸占雨露的跋扈悍妃了不成? 李泽修是天子,他迟早会有三宫六院,会有佳丽三千,会有数不尽的新人旧人、情人爱人,也会有许许多多的龙子龙孙。 至于她,不过是他年少轻狂犯下的错误,是他完美人生中的污痕。 日久弥新,终于会被掩埋在他复杂的爱恨情史中,消散在他宏大的千秋霸业里。 届时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李浔芜干巴巴地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此刻正欢心雀跃的周凝音。 就在这僵持之际,殿外却传来了丹桂的声音。 “公主,周大姑娘,周二姑娘来了。” 第99章 周凝昔一走进来,周凝音脸上那股少女怀春的陶醉顷刻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转眼换上了一种略带刻薄的敌意。 周凝昔见状,只浅浅一笑,对着李浔芜行了礼,而后便坐在了周凝音的对面,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从前她们二人再互相看不顺眼,也只是私下里暗戳戳的互相挤对,在有外人在的场合,总还是要作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保持大家闺秀的教养与体统。 今日却是都挂了脸,明目张胆的谁也不理谁。 周凝音甚至还对着周凝昔冷哼一声,冲着她翻了个白眼。 周凝昔也一改往日的柔顺怯懦,只幽幽一笑,略带挑衅地看向对面的嫡姐。 而后开始关心李浔芜的病情。 李浔芜不懂她们姐妹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周凝昔的到来打断了方才周凝音对自己那一番的请求。 这让李浔芜心底莫名的松了口气,甚至还有种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知道自己这种心态略微卑鄙了些,就好似那等子欠债不还,想尽种种办法推托的人。 可是不管是出于哪方面的原因,她就是不想为周凝音引荐。 一来是怕引火烧身,惹恼了李泽修,得不偿失;二来就是她还没有为自己找好退路,现下可以倚仗的,只有李泽修对自己那点子求而不得的新鲜劲。 若是李泽修此时有了新欢,把她丢在一旁不管不问,自己无处可去,岂不是又要沦落到受人冷眼欺压的日子? 虽说庶人沈氏已死,李浔芷和李浔荔两个也已经被关进了冷宫,没有人能再那么明目张胆的欺辱李浔芜。 可是若失去了李泽修的庇佑,天下人一人一口的唾沫就足以把她给淹死了。太后又一直不太喜欢她,自从和离之后,自己更是成为了她的眼中钉,不过是有李泽修在,才一直不能轻举妄动。 还有那陆家,恐怕也早已经恨死了她…… 李浔芜虽然读了不少圣贤书,可自认还没有达到圣贤的境界,她顾及别人之前,必须眼前保住自己。 所以,少不得又要再自私自利一些。 于是她咳嗽几声,摆出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应付了几句周凝昔,便声称自己要休息,将周氏姐妹二人给打发走。 李浔芜自己则斋戒沐浴,开始准备七日之后,生辰那日去静国寺的祈福。 这七日里,她一直装病,闭门谢客。 期间李泽修来了好几次,有时李浔芜装睡,有时则是装咳嗽,不施脂粉,刻意蓬乱着头发,总之是一副弱不胜衣的病模样。 有一次,李泽修碰见她在喝药,说什么也要亲自喂她。 于是殿内众人退去,只剩下他们二人坐在床上,李泽修手捧着白玉碗,拿着小银匙,将银匙里面滚烫的药吹温了,再一口口喂给她。 李浔芜倚靠在床头,既心虚又害怕,心虚的是自己装病,害怕的是李泽修发现她装病,而后借此机会“惩戒”自己。 好不容易将那一碗汤药喝完,李浔芜拉上锦被将自己裹好,随后就要躺下。 却不料李泽修突然一把拉住她,说道: “芜儿等一等。” 李浔芜僵住身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泽修捏开脸颊,塞进了一颗甜蜜饯儿。 李浔芜暗中松了口气,连忙闭紧嘴唇,李泽修的手指还未来得及撤出来,就这么被她含了进去。 第100章 皇帝的眼神瞬间就变了,李浔芜看着他那副要吃人的眼神,连忙吓得把嘴张开。 李泽修却是连呼吸都变得凝重,闭上眼睛平息一会,才将手指拿了出来。 李浔芜却是惊魂未定,生怕下一刻他会猛的扑上来,开始不管不顾的行事。 于是她拉着被子缩了缩,口中含着蜜饯,说话也含混不清:“皇兄…我……” 李泽修突然凑近她,捏了捏她的鼻尖,戏谑地说道: “小病猫子,都这样了还会勾人,等你好了,朕再和你算账。” 李浔芜心道我并没有刻意勾人,是你自己经不住诱惑,怀了不好的心思,所以看什么都像。 正要开口反驳时,李泽修却一把将她塞进锦被,摸了摸她乱蓬蓬的头发,命令道: “快睡吧,别胡思乱想了。” 李浔芜逃过一劫,自然是无所不从。她紧紧闭着眼眸,尽量保持匀畅的呼吸,装作已经沉入了梦乡。 可李泽修却依旧未走,坐在床头看了她好一会子,而后起身离开,李浔芜听着他轻轻的脚步声,依旧不敢睁开眼,生怕这人去而复返。 果然,李泽修的步伐声逐渐清晰,又坐回了她的床头。 李浔芜正搞不明白他要干什么时,却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人轻轻捧起,随后便是梳篦摩擦在发丝上的轻微声响。 原来是他在为她梳发。 李泽修动作轻微,几近小心的捧着李浔芜的一缕头发,从发尾开始梳起,梳理顺滑后,才移向发顶。 如此梳好后一缕,再梳另外一缕,直至梳的差不多的了,李泽修才轻轻退去。 走之前,还在李浔芜眉心处落下一吻。 李浔芜自他开始为自己梳发时,眼睛就有些发酸,一直在强行忍耐。直到李泽修放下床帐离开,那颗泪才顺着太阳穴无声无息的落下。 如此相安无事的过了这几日,四月初七,李浔芜生辰前夜,特地去了一趟祥嘉殿敬告太后娘娘。 太后手里捻着呈香木佛珠,闭目坐在高位之上,若不是座位底下没有莲花台,倒真像一个慈眉善目的佛陀。 李浔芜站在祥嘉殿内,垂着头说完了自己的请求。 说完之后,太后半晌不语,李浔芜微微蹙眉,抬眸一看,却见太后正睁着双目,死死盯着她看。 方才还慈悲无比的眉眼瞬间变了相,太后双目泛冷,眼底似乎存着怨恨。 李浔芜被她这眼神看的心里发毛,只好又屈膝行了一礼,恭敬道: “太后娘娘,儿臣此次降服出行,只作寻常香客,定然不会声势浩大惊扰百姓,还望……太后娘娘应准。” 太后闻言,又闭上了眼睛,手中轻捻佛珠不停,口中冷哼一声,道: “既然皇帝已经答应放你去,哀家应不应准,还有什么意义吗?” 李浔芜被她这一句怼的有些说不出来话,只得佯装无事般笑了笑,跪地给太后叩了一礼,柔声道: “太后娘娘的养育之恩,儿臣一日不敢忘记,此番去进香,也定然会祈求上苍……” “行了行了,” 李浔芜话还未说完,太后便不耐烦地打断,说道: “你想去就去吧。” 李浔芜听罢,便对着她叩头谢恩。 再起身时,太后又恢复到了六根皆净的状态。 李浔芜低头缓缓退去,退了四五步才转过身,还没走出殿门,就听得太后在她身后悠悠说道: “你母亲的坟茔也在那静国寺,你明日去了,也为哀家上柱香吧。” 李浔芜默然半晌,闭了闭眼,才转头应是。 第101章 次日便是四月初八,卯初时刻,李浔芜一早起身沐浴焚香,身穿浅衣素裳,命人将一早准备好的供奉全部带上。 而后上了一辆四驾的马车,只带了丹桂一个侍女,并宫中御马所的一个车夫,和两个穿着寻常便服的小太监。 天刚蒙蒙亮时,一行人便向宫里的西南角门走去。 将到角门处,张宽不知又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拦住了李浔芜的车马。 而后微躬着身,隔着车间对李浔芜说道: “端贞公主,陛下知道您今日要出宫,也知道您不喜欢张扬,所以特地在殿前司只选了几个侍卫,来保护您的安全。” 李浔芜听了,细白手指微微将车帘撩起,顺着张宽的微耸的肩膀朝后望去,果然看见了六名玄裳佩刀的金吾卫正低头对自己行礼。 她收回视线,放下车帘,声音轻柔道: “多谢陛下体恤,还望张公公代我向陛下谢恩。” 张宽笑嘻嘻的点头应了,而后对着那几名金吾卫命令道: “你们定要护卫好端贞公主,不可松懈一点儿!” 六名金吾卫点头应是。 于是马车又缓缓行驶,六名金吾卫分成两列,依次跟在马车两边。 待最末一位金吾卫跟上的时候,路过张宽之时,张大总管习惯性的欠身低头,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忽然惊觉不合适,张宽才苦笑着抬起了头,正对上那金吾卫一双锐利的凤目。 那金吾卫眉宇微皱,薄唇轻抿,嗔怪似的看了张宽一眼,才赫然转身离去。 张宽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开,直到那朱红色的宫门关上,他才松了口气,轻声沉吟了一声。 身后的小玄子见状,颇有些不解地催促道: “师傅,今日虽是休沐之日,没有早朝,可陛下这时候也应该起身了,您不抓紧回去伺候?” 张宽听罢,回头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斥声道: “你这蠢东西,竟然还管起咱家的事情来了?!” 小玄子听后,嘿嘿乐了两声,忙躬下腰,两只手殷勤地捧在张宽的胳膊上,师徒两人一道往回走。 张宽一边走,一边说道: “今日虽是休沐,可陛下今压了一大堆折子没看完,心里正不自在呢,你回去告诉他们,没有咱家的允许,谁也不能随意进殿!” 小玄子连忙点头应下。 张宽又对他轻声道: “交待你的事儿,这几日办的怎么样了?” 小玄子听了,向他师傅跟前又凑了凑,悄声道: “师傅请放心,总共就那么几条滑溜的鱼,只要放下诱饵,就看最后是哪个上钩。” 张宽点头道: “还是有点用处的,咱家也算没白教你。” 小玄子听了,又开始眉开眼笑的拍起了马屁。 待回了霜华殿,只命侍卫等人在外周守着,张宽自己一人进去服侍皇帝,小玄子和婵云则在殿门口侍立,任何人无宣不得入内。 ———— 李浔芜这边,马车缓缓行了半个时辰,才从静国寺的长阶前停下。 这静国寺原本也是皇家寺院,可是因为地处偏僻,庙宇幽深,大宁前几位皇帝又厉行节俭,没有大肆修缮过,所以香火一直没有同为皇家寺院的大庆国寺旺。 可即便香火不旺,也到底是皇家供奉的寺院,所以附近的百姓也时常来这里进香。 李浔芜下车时,就看见已经有零散的几个香客正拾阶而上。 静国寺庙宇巍峨,隐匿于重峦叠翠之间,那一百零八个青石阶梯直至庙门,两旁有古木参天,枝叶交叠下,将尘世的喧嚣尽数遮掩。 第102章 李浔芜对着金漆斑驳的匾额垂首闭目,双手合十,而后睁开眼眸,在山上传来的阵阵禅音里,提着裙摆一步步登阶。 世人皆道佛法广袤,大宁亦有风俗,这一百零八个青石阶要一气走完,不可中途停下,才能让神佛看见你的虔心。 可李浔芜走到第六十三个台阶时,已经是脚步虚浮,眼前阵阵发眩。她推开丹桂上前搀扶的手,自己咬着牙,屏着一口气又爬了十余阶。 最后那二十几阶,则是她扶着上面的青石阶一点一点挪上去的。 待到了庙门前,李浔芜颤颤悠悠地站着,已经是满额虚汗,丹桂心疼地拿手帕给她擦拭。 李浔芜只微微侧头,对着跟在后面的人命令道: “你们就守在此处吧。” 随后,便迈入了高高的门槛,步入寺内。 寺内香烟缭绕,梵音袅袅,佛像庄严,金身闪耀。 李浔芜拈香下拜,白玉长颈缓缓低垂,清癯的脊背慢慢躬弯,一伏一叩,敬拜佛祖。 于心底默念道: 信女文氏,一愿家国永安,山河永固; 二愿父母双亲泉下相逢,终得圆满; 三愿我佛慈悲,信女千般业障,只予自身,保佑他陆卿时灾难全消,此后平安喜乐。 李浔芜祷告完毕后,又对着佛像叩了三叩,随后才缓缓起身,将香进上,又命门外等人将纹银堆起的供奉塔呈予住持。 那住持对着李浔芜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李浔芜亦是欠身回礼。 “住持,我想去后山堂看看。” 后山堂是先帝在位时修建的,说是座堂,其实不过是一处陵墓。陵墓里面葬着的,便是李浔芜的生母,南阳侯府长房嫡女箫檀心。 镇国公文悬薨逝后,尸首便安葬在了大宁的北镜。 依照先帝的说法,此举是让镇国公的英灵长期守卫大宁边境,使得狄人闻风丧胆,不敢再多加进犯。 镇国公英年早逝后的第七日,国公夫人闻听噩耗,于产后三日血崩而亡。 国公夫人萧氏生前被南阳侯府逐出家谱,死后自然也进不得祖坟,她的夫家文氏一脉的坟茔皆在阳榕,离京城有千百里远,先帝不忍其尸骨奔波而腐,遂将萧氏葬在了这静国寺的后山堂。 李浔芜走到后山堂,只见一座极为工整肃穆的坟茔。 坟前是汉白玉的墓碑,碑上没有什么“一品镇国公夫人”“南阳侯府萧氏”的字眼,只用紫金鹤顶的朱砂刻着六个字: 爱妻萧氏之墓。 世人皆说,这是先帝仿照镇国公的口吻刻下的。 可是先帝却没有将镇国公的衣冠冢立在旁边。 于是便又有知内情的人说,这其实是先帝自己私心才刻下的。那南阳侯府萧氏女,在早年间,不是和彼时还是毅王的先帝曾经有过婚约吗? 李浔芜不知道哪种说法才是真相。 她跪在墓碑前,亲自将一众贡品摆上,又供奉了一炉香,而后呆呆看着那六个字,回忆起自己五岁之时,曾经被先帝背着上了那一百零八个台阶,来到了这座坟前。 “芜儿,你母亲就睡在这里面。” 先帝盘膝半坐在坟前,搂着她看向那坟堆。 李浔芜睁着大大的眼睛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解道: “父皇,母后不是在宫里面吗?” 先帝扬唇一笑,摇了摇头,摸着她的发顶认真道: “徐婧仪根本不是你的母亲,萧檀心才是。” 李浔芜更加听不懂他的话,只咬着手指头瞪圆了眼睛看他。 于是先帝不再管她,只对着那墓碑絮絮叨叨地讲起了话。 李浔芜从不知道他是那么能说,先帝在后宫半年,和他的皇后同妃子们加在一起说的话,恐怕也没有那一日在坟前说的多。 李浔芜到底年幼,精神有限,乏累了往先帝身边一歪,就睡着了。 她醒后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回的宫,再往后几日,自己一直住在先帝的长生殿。每日都有一个浑身药味的中年男子来给她把脉,把完脉后,再给她喂一个糖丸。 李浔芜便如同那日在后山堂上一般昏睡过去,醒来之后什么也不记得,只看见自己小小的手指头上,多了好几个红红的针孔,一碰就疼。 如此,有一日午后,李浔芜忽然被一阵巨响吵醒,她赤着脚跑到侧殿一看,是先帝正半跪在一幅女子的画像前,像个疯子一般又哭又叫。 香案上的所有物品被他挥袖一扫,纷纷掉落在地。 李浔芜被这场面吓傻了,只抱紧了手中的布老虎,呆呆地叫了一声父皇。 先帝忽然转过头狠狠瞪向她,上前一把扯出她的布老虎往地上一扔,将李浔芜狠狠一推,大骂道: “贱种!” 从此以后,李浔芜在宫里的境遇就一落千丈。 先帝几乎不再召见她,只一意修玄,后宫美人三千,只有沈婕妤弹得一手好琵琶,又有三个皇子公主傍身,最得他的喜爱,遂抬为贵妃,仅居于皇后之下。 李浔芜人生的苦难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此刻,她跪坐在墓碑前,只低头说道: “母亲,今日…是女儿十七岁的生辰,一切都好,母亲勿念。” 第103章 李浔芜思忖了一会儿,又开口说道: “前些时日,女儿成了婚,现在…已经和离了,是我对不住人家,母亲若是泉下有灵,就多多庇护那人一些吧,也算是为女儿消除些罪孽。” “父亲的遗物…女儿至今也没有寻到一件,有一个人说他有父亲的画像,还说…他知道些父亲当年的事情,可那人疯疯癫癫的,我总觉得信不得他。” 李浔芜笔直地跪在坟前,时而静默不语,时而又一搭没一搭地说些什么话。 李泽修躲在暗处看她,听到她提起了许多人许多事,有些事情颇为琐碎,例如丹桂每天晚上都会给她煮安神茶,还有张嬷嬷的孙子春闱落榜,准备来年再战之类的。 可李泽修听了半天,听到最后,也没听她提到一句关于自己的事情。 他竟然连一个傻乎乎的小宫女,和那么一个营营汲汲的老嬷嬷也比不上。 李泽修不禁有些懊恼,心里面也很是吃味儿,可是今日是李浔芜的生辰,是个大喜的日子。她不开心,他要哄她开心,所以他不能耍这种小性子,得识大体,要顾及全局。 这才是一个好皇帝的格局,一个好皇兄的修养,一个好夫君的体贴。 李浔芜不知不觉从晨时待到了午时,直到她实在没什么可说的时候,才扶着碑站起了身。 丹桂早就被她撵到外面去休息,李浔芜跪的太久了,膝盖早就僵硬,小腿也阵阵发酸。 她走了几步,刚想向外唤丹桂来扶自己的时候,却突然被人腾空抱起。 李浔芜惊呼一声,一抬眼,正好对上李泽修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目。 李泽修一身金吾卫打扮,乌衣玄冠黑皂靴,腰间还系着一柄雕花赤金把手的宝刀。 他怕那柄刀硌到李浔芜,便卸了下来,自己半蹲半坐在后山堂上的阶台上,把李浔芜放在自己腿上,然后将手隔着裙子放到她的膝盖上,为她轻轻按揉。 李浔芜痛的轻声“嘶”了一下,而后抓住李泽修的手腕,惊讶道: “皇兄……你怎么来了?!” 她不明白自己来静国寺上香,李泽修为什么也跟了过来,自己方才跪在母亲面前说的所有话,岂不是全被他听了去? 李浔芜方才那些话,都是她口无遮拦、不设任何心防的状态下说出来的,她说了很多话,自己也忘记了都说过什么。 她担心有什么不顶对的话,让李泽修听了去,再趁机找她来发作。 正在脑海里面反复检索时,李泽修的手又再次覆在她的膝盖上按揉了起来。 李浔芜疼的连声抽气,眼睛泛红道: “皇兄不要再按了,真的好疼。” 李泽修停了手,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表情,轻声笑道: “真是娇气,现在不按揉开,一会血瘀的更加严重,能疼死你!” 说完,又想到今日是李浔芜的生辰,自己说“死”字,岂不是犯了大忌讳。 于是连忙侧过头,连着“呸 呸 呸”了三声,再抬眼一看国公夫人的墓碑,又闭眼低头致了个歉。 李浔芜不明白他这是在搞什么名堂,只瞪大眼眸盯着他。 李泽修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哄道: “好了好了,朕动作轻一点,芜儿乖,暂且忍一忍,别再唤疼了,小心让国公夫人听见了,还以为朕是在欺负你呢。” 说罢,便开始轻轻揉了起来。 李浔芜抓扶着他的肩膀,虽然还是觉得有些酸涨疼,可是血脉却一点点变的畅通,自己的腿脚也在李泽修的手下慢慢活了过来。 李泽修一边揉着,一边转过头看她,对着满脸涨红的李浔芜展颜一笑。 而后将她慢慢放下,像教小孩子走路一般引她走两步试试。 李浔芜慢慢走了两步,脚上不再像方才那般针扎一样的疼痛。 于是她点了点头,刚想说自己好了,却又被人凌空托起。 这一次李泽修没有抱她,而是将她背在了肩背上。 他还试探性地颠了她两下,嘱咐她两臂挂紧自己的脖子,而后低头捡起地上的弯刀,背着李浔芜径直走出了后山堂。 李浔芜见状,趴在他背上惊呼道: “皇兄不可,这是在外面!” 李泽修笑了笑,回道: “你既然知道是在外面,就不应该再唤皇兄二字,不唤皇兄…就唤我哥哥吧。” 第104章 李浔芜听了,耳尖微红,小声嘀咕道: “这也太不合体统了,快放我下来吧。” 李泽修嗤笑一声,反问道: “妹妹腿酸走不动道,哥哥有力气,帮忙背一下,又有什么体统不体统的?” 他这样胡搅蛮缠的话,李浔芜根本听不下去。 今日她降服出行,寺院里外都没有让人净街避道。李浔芜虽然不常出宫,宫外人也甚少能认出她来。 可是光天化日下,一个男子背着一个女子在寺院里走来走去。本来就是一件很引人注目的事情。 此时,李泽修已经背着她走出后山堂,来到了通往静国寺前堂的一个游廊。 丹桂连同那几个金吾卫都候在游廊上,一见到他们,都纷纷低下了头。 李浔芜见状,便明白他们这是早就知晓了李泽修的身份。 也对,像李泽修这么一个谋定而后动的人,既然要跟随自己出宫,定然是早有准备。 眼见着李泽修背着自己,马上就要走到了静国寺的佛堂,那里最是香客众多,李浔芜连忙勾紧他的脖子,轻颤着声在他耳旁唤道: “哥哥……” 李泽修止住脚步,佯装自己没有听见,不怀好意道: “芜儿在方才说什么?为兄…没有听清啊。” 李浔芜脸红的马上就要滴血,咬了咬唇,又凑近了他的耳朵,求饶道: “哥哥,外面人多,求你放我下来吧。” 李泽修隔着月洞门观望了一下前院,已近正午,前来拜佛的人流果然多了起来。 他知道李浔芜最是脸皮薄,他原本背她不过是因为心疼她在上跪的久,可是还没背多长时间,她就一个劲的要下来,这才起了逗弄之心。 如今,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声“哥哥”也听到了,芜儿又是一副若不依她、马上就要哭的架势,李泽修只好将她放下来。 李泽修将她放下后,李浔芜还没站稳,就连忙往旁边退了两下,不敢和他挨的太近,生怕李泽修再变卦。 李泽修却整了整衣衫,将手中的金刀递给身后的金吾卫,而后伸手拉着李浔芜就迈进了佛堂。 他拉着李浔芜跪在佛像前,拜了三拜,又进了三炷香。 李浔芜有些讶然的看向他,在她的记忆里,他是素来不信神佛的,且最厌恶此道。 李泽修却是目光坦然,笑着拉着她的手走出了静国寺,才悠悠道: “为兄平生还是第一次礼佛,方才的动作,可曾有什么不妥之处?” 李浔芜收回视线,摇了摇头,垂头道: “没有,没有不妥之处,皇……哥哥做的很好。” 李泽修啧了一声,颇为不信道: “芜儿惯会说恭维人的话,从前就是这样,别人做错了你也不说错,只说做得好,倒叫人不敢信你。” 他这番话,若是说有三分是抱怨,余下七分便都是娇嗔了。 李浔芜对此不予理会,只岔开话题道: “如今阿兄贸然出来,外面人多事杂,若是有什么变故,岂不是我的过错?” 李泽修拉着她的手,一步步走下阶梯,笑吟吟地道: “芜儿怎么不唤我哥哥了?什么阿兄阿兄,还是哥哥这称呼更动听一些。” 说着,又搂过她的肩背,凑到她耳旁道: “方能显出你我二人的情分呀。” 李浔芜听了,小脸上红白交加。 脑子里面开始回忆起自己从前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里面的男女花前月下、彼此之间情浓意浓时,女子总要上对着男子娇声唤上那么一句“好哥哥”“好郎君”之类的话。 那种荒诞不经的书本话本,李浔芜没看几本就被李泽修给没收了,还被他大发雷霆的给惩罚了一顿。 没成想,李泽修自己也看了,如今还拿着里面的桥段来戏弄自己,他可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李浔芜反手对着他一推,冷哼一声,自己提着裙摆继续下台阶,嘟囔道: “这是在寺院,佛家清净地,说这些胡话做什么?!” 李泽修毫不费力地追上她,又紧紧抓着她的手,笑道: “我又不信这些,避讳这个做什么?” 李浔芜挑了挑清秀的眉,睁着一双明眸反问道: “既然不信,那方才,为何又要在神佛前祷告?” 李泽修哑然失笑,沉默一会儿,才叹气道: “你既然拜了,我跟着也拜一拜,就当是有样学样了。” 见他语气低迷,李浔芜才惊觉自己今日的放肆,她往常在李泽修面前,很少敢这样对他说话。 上回那次,李泽修让她给他生个孩子,她是被逼的不行了,才连声呛了他几句,最后喜提一记耳光。 今日是在外面,李泽修又不让她唤他皇兄,所以模糊了君臣之道,才使得李浔芜不自觉的开始放松下来。 由此可见,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果然还是不能过的太舒坦了,李浔芜心想。 还是快回皇宫吧,回了皇宫,李泽修又变回了高高在上的天子,他们之间又有了泾渭分明、不容跨越的界限,方可以彻底摆脱掉现在这种诡异的状态。 李浔芜沉默着走完剩余的台阶,刚想去寻马车时,却发现丹桂同那几个金吾卫全部不见踪影。 此时,李泽修又拉住了她。 “芜儿,” 李泽修笑了笑,明媚日光下,像是一个寻常官宦人家的公子哥。 “今日先不着急回宫,为兄陪你在外面,好好过一回生辰。” 第105章 李浔芜睁大眼睛,环视一周,不解道: “就我们两个?” 李泽修笑了笑,道: “那几个金吾卫是最顶尖的高手,全都隐避到了暗处,至于丹桂,已经命人把她送回宫了。” 说着,又补充道: “朕以为,芜儿是不喜欢张扬才降服出行的,若是嫌排面小,朕立马吩咐御前仪仗队过来,再在长宁街上设立一个花车,芜儿坐在上面巡回受礼,如此可好?” 李浔芜自是不依。 李泽修轻笑一声,认真道: “朕早晚有一日会这样做。” 而后也不再啰嗦,只卸了车前骏马,将李浔芜抱了上去,自己坐在她后面,拦腰抱着她,单手策马,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京城中最繁华的街道。 李泽修勒停了马,又将被吓得脸色发白的李浔芜抱下来,安慰道: “你怕什么?有朕在,几时让你出过事?” 李浔芜抿了抿唇,垂头不语。 李泽修拉着她的手走在长宁街上,还时不时的带她逛一逛街边小铺,简直毫不避讳。 那场面,倒真像是一个年长的兄长带着自家妹妹出来游玩。 李泽修除了出去打仗和赈灾,平时一直待在宫廷里,所以倒不害怕被市井百姓辨认出来。 李浔芜前十六年里一直待在皇宫生活,只有嫁进陆府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才偶尔和陆卿时出来转转,所以更不被人知晓。 只是他们二人皆是容貌不凡,风姿出众的人物,一出现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便引得不少人偷眼去瞧。 大姑娘小媳妇儿们,看的自然是李泽修。 她们堆在胭脂铺里,反复窥看李泽修的背影与侧颜,围在一起嘀咕道: “这究竟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简直是貌若潘安,却是眼生的很,似乎一次也不曾见过。” “你们看他那尊贵气度,少说父亲也是个公侯伯爵,不然也定是个三品大员。” “哎呀,什么父亲不父亲的,兴许人家是个状元榜眼探花郎呢。再不然,就是个将军,啧啧,生的人高马大的,还知道陪妹妹买胭脂,这样的好男子,也只有话本里才有啊。” 李泽修对这些话充耳不闻,反倒是对着柜台上那个正在偷看李浔芜的小伙计冷眼一扫。 那小伙计一感受到这凛人的视线,连忙低下头,哆哆嗦嗦的将手里的东西全部包好。 李泽修掏出银锭扔给他,拿着东西,拉着满脸通红的李浔芜就往外走,路过门口时,对着那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儿高声道: “她不是我的妹妹,是我的娘子。” 那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儿纷纷目瞪口呆。 李浔芜脸红的更甚,急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李泽修却扬长一笑,拉着她转身去了一个繁华的酒楼。 李浔芜坐在单间里,对着满桌的精致丰盛的菜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那碗粗细不一的手擀面。 李泽修冲着她笑了笑,高挺的鼻梁上还带着两道面粉,他站身走到面前,捧起那面碗塞到她的手里,柔声道: “芜儿快吃吧,面条凉了会黏在一起,就不好吃了。” 李浔芜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面,又抬眼瞧了瞧李泽修鼻梁上的面粉,感觉这场景很是幻灭。 方才他们二人一来到酒楼,李泽修点完了菜馔,就借口有事,将李浔芜一个人留在了单间。 半个时辰后,菜都上齐了,他才匆匆赶回来,身上一股子烟熏火燎的柴火味不说,脸上还挂着几道面粉印。 随即,店小二就把这汤面端了上来。 李浔芜心里面猜出了个大概,但忍住了不去问他,她用筷子夹起几缕细面,才发现,面条虽粗细不匀,可却是整整一根皆不断开的。 民间素有生辰时吃一碗长寿面的风俗,所谓“面长人寿”,指的就是面条越长,人的寿命也越长。 李浔芜很不明白,李泽修现在怎么变得越来越迷信了。 同时,她觉得,她的皇兄如果不做皇帝的话,也会是一个很好的厨子。 眼下,李泽修看着她挑起了面条,神情就像是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嘴里催促道: “芜儿快尝尝好不好吃,朕练习了好几日才学会的。” 李浔芜轻轻吹散热气,将面条递到李泽修的唇边,嗫嚅道: “皇兄先吃……” 李泽修愣了一下,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刚把李浔芜接到身边教养时,小姑娘只要一碰见好吃的东西,都会先捧到自己面前,眼睛亮亮的,声音糯糯的,自己不吃,让他先吃。 李泽修自从登基后,利用陆卿时将李浔芜骗进宫的那一刻起,直至今日,他才觉得,从前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小姑娘,终于回来了。 李泽修的眼睛忽然有些发酸,他推回李浔芜的手,轻声道: “皇兄不吃,芜儿吃吧,今日是你的生辰,吃了这碗面,以后定会长命百岁,无灾无难,一生富贵安乐……和朕白首不离。” 第106章 李泽修眸色一深,藏在眼底的情意呼之欲出,点漆般的黑瞳微微润泽,只定定地看向李浔芜。 李浔芜睫羽颤了颤,闪躲似的垂下了眼,放下手中的面碗,掏出帕子来将他鼻梁上的面粉轻轻拭去。 两人用毕午膳,二人走出酒楼,李浔芜本以为李泽修要带她回宫。 谁知他却突然松开她的手,朝着街角那棵粗大的玉兰花树跑了两步,而后纵身一跃,在高枝上摘下一朵开的最为饱满的玉兰花来,递到了李浔芜的手里。 已至四月,玉兰花期已过,地上零零散散,俱是掉落的枝叶残花。唯有李泽修为她摘的这一朵还算好看,洁白色的花瓣中,隐现着点点红晕,瓣边微微蜷起,更显温柔娇羞。 李泽修将那朵花拿起来,别在了李浔芜的发髻上,嘴里含笑哼唱道:“有花堪折直须折——” 而后便拽着李浔芜去了京城最负盛名的戏楼。 那戏楼临着一道清河,河流上俱是来往的画舫,河两岸挂着不同式样的灯笼,来往行人不绝,热闹非凡。 戏楼分为上下两层,头一层摆满了圆案桌椅,坐的大多是寻常富贵人家的百姓和那些普通的儒生。 第二层则是高大屏风围挡起来的隔间,皆是为那些高官显贵,门阀世家准备的。 许是暗卫提前打点过的缘故,李泽修一进门,便有穿着不凡的掌柜亲自迎上来,话不多说,只弓着腰将他二人领上二层最位置最好的一处隔间。 那隔间像是提前命人打扫过,鎏金香炉里面燃起了李浔芜爱用的灵犀香,桌椅坐垫俱也换成了新的。 二人落座后,又有人将提前预备好的茶果摆上,那人退下后,李泽修却突然指着背屏后一个乌木壁橱笑道: “芜儿还记不记得,咱们家里也有个差不多的柜子,你小的时候总喜欢往里面躲。” 李浔芜听了,把头深深埋起来,轻声嗔道: “别说这个了……” 从前李泽修还是太子的时候,每日上朝监国前,都会把李浔芜叫到自己的宫室里面,给她布置好一日的功课。 李浔芜那时,毕竟也刚刚十来岁出头,还有些孩子心性,被早早叫醒了不说,还被安排了一堆繁重的课业。 她心里面属实是不愿意的,可又害怕惹恼了李泽修,他今后再不管自己了,于是只能故作乖巧的应下。 可是无论再怎么应下,那些字帖和经书,她也是写不完和看不完的。 李泽修忙了一日的政务,回殿更衣完毕后,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李浔芜的功课。 结果,他坐到桌案前翻开临摹纸一看,李浔芜前几张习的字尚好,字体工整,和帖子上的别无二致,可再往后面一翻,越往后字迹越是潦草。 显然是没有用心。 李泽修抬头,再想要考问她几句四书五经时,李浔芜早已不见了踪影。 左右宫人面面相觑,纷纷往内室一指。 李泽修抬步进去,内室里面空无一人,他挑了挑眉,慢慢挪步到那雕花木壁橱前,修长的两指微弯,敲了敲那橱门。 李浔芜躲在里面不敢喘气,闭紧眼睛细听外面的动静。 她听着外面脚步声渐远,李泽修似乎是离开了,她不放心,又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慢慢打开橱门。 李泽修正站在外面盯着她,李浔芜惊呼一声,下一刻,她被太子笑着一把捞进怀里,太子脸上,早已经没有方才查看功课时的愠怒,也不再提罚她的事情。 李浔芜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发现这位杀伐决断的储君,似乎对自己的容忍度格外高些。李浔芜存了心思,总是有意无意的犯些小错误来试探他,李泽修总是一笑而过,不同她计较。 那是李浔芜忧虑最少的一段时光。 只是她再长大些的时候,李泽修对她也变得愈加严苛,管她管的也越来越紧,别的公主郡主都去参加的宫宴,只要有男子在,他一概不许李浔芜参加,也不许她抛头露面。 李浔芜若是偷偷去了,他必定要大发雷霆,而后再同她冷战上很长一段时间。李浔芜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才发现,李泽修对她,有着超出平常兄妹之间的控制欲。 此时戏台已开,唱的是昆曲中著名的《玉簪记》。 那扮陈娇莲的青衣,披着浅绿色的纱衣,素冠柔妆,娴静淡雅,扮相甚美,嗓音也是千回百转,曲婉低吟。 “长清短清,那管人离恨?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 陈娇莲一边唱着,一边轻抚手中素琴。 李浔芜方才知晓,这一出是《玉簪记》的第十六折戏——【弦里传情】。 可是李泽修从前,不是从来都不允许她看这些“情词艳曲”的吗?为什么今日又特意来带她看? 李浔芜心中疑惑,她微微侧目,发现李泽修正微微眯着眼,神情专注地盯着戏台,显然已经看入了迷。 李浔芜见状摇了摇头,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温热的茶。 此时那陈娇莲继续在台下唱道: “云掩柴门,钟儿磬儿枕上听。柏子坐中焚,梅花帐绝尘,果然是冰清玉润。长长短短,有谁评论,怕谁评论?” 李泽修听到这句时,点头喝了个彩。 随即便有一个金吾卫冒了出来,朝着那戏台上扔了两袋银钱。 李浔芜正对那金吾卫的察言观色的本事惊叹不已时,李泽修却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轻斥道: “你别发呆,专心听戏!” 李浔芜揉了揉脸,点头“哦”了一声。 不多时,旁边的隔间突然传来了动静,有一青年男子似乎是喝了酒,开始长吁短叹道: “这书生潘必正也是命好,进京赴考居然能够一举得中,最后抱得美人归,如此好事,怕也只在戏中才有了。” 另一人听后笑道: “世兄何故作此言论,你我二人今年虽未中第,来年还有机会。如今陛下刚刚登基,广开恩科,连续三年举办春闱,以世兄的才华,还怕考不中?” 那青年男子叹息一声,抱怨道: “即使是考中了又如何?一榜的进士,照样要先离京历练上几年。也就是他陆卿时命好,不过去荆州治个水,回来就成了三品的工部左侍郎,你我寒窗苦读十几载,也不如人家娶一回公主啊!” “不是听说那陆小大人……在荆州被山石砸断了一条腿……成了个瘸子……” “瘸子又怎么样?他又不是武将,得非上战场打仗,瘸了腿,以后照样平步青云……” 第107章 那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说的好不畅快,忽然听见隔壁隔间有一声巨响,随后便进来了两个侍卫模样的人。 那两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堵住了嘴巴,随后便被裹挟着带了出去。 戏楼一层座无虚席,人声鼎沸,都只在全神贯注的听戏,故而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切。 李浔芜自从听见“陆卿时”三个字,一颗心就被提了起来,还未反应过来,又听到人说他被山石砸断了腿。 她瞬间犹如五雷轰顶,脸色发白,僵坐在了那里。 直到李泽修怒气冲冲地拍了一下桌案,她才缓过神来,看着那隔壁那两个被金吾卫带走的人,手心已经冒出了虚汗。 此时,台上戏已唱罢。 那掌柜的恭敬地捧着戏本子走到李泽修面前,垂眉顺眼地问他还要选什么戏。 李泽修拿起戏本子,放到了李浔芜的面前。 今日来戏楼听戏,李泽修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清场,可是一看见李浔芜盯着热闹的街市,满眼都是好奇与艳羡。 他就打消了清场的念头。 今日是李浔芜的生辰,他带着她出来玩一玩,逛一逛,再凑凑热闹,两个人就像是一对寻常人家的夫妇,无形中也拉近了不少距离。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偏生就冒出了那两个该死的东西! 才疏学浅的废物,自己中不了第,还满嘴巴胡吣,好好的气氛全被搞砸了。 李泽修此刻心中全是暗悔,可他端起茶淡淡品了一口,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没有听到那些话一般。 “芜儿还想听什么戏?” 李浔芜打开戏本翻了几下,看着那些琳琅曲目,不知怎么,眼前一片晕眩,心底里面也阵阵发沉。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 “今日有些乏了,一时也选不出什么好戏……” 李泽修放下茶盏,沉默片刻,平声道: “咱们总在一个地方拘着也没意思,既然乏了,就出去转转吧。” 外面天色已黑,长宁街道两旁已升起了明灯。 更有许多摊子摆着各样精致的小灯笼,煞是好看。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李泽修拉着李浔芜的手走到小摊前,给她选了好几盏花灯,有柿子状的,圆月状的,还有兔子状的。 他挨个拿到李浔芜面前问她喜不喜欢。 李浔芜盯着那些灯看了好半晌,才缓缓扯出一抹淡淡的笑。 李泽修让金吾卫付了钱,自己拿着那盏兔子灯塞进李浔芜的手里,摸着她的脸颊慢慢道: “芜儿,朕今日很开心。” 李浔芜听了,脸上那抹极淡的笑意缓缓僵住,她闭了闭眼,又努力挤出一个婉然的笑来,轻声回道: “我也很开心。” 李泽修沉默片刻,才笑着搂过了她,说道: “那就好,今天是个好日子,朕还准备了节目,咱们可要玩高兴了再回宫。” 霜华殿那边,张宽见皇帝迟迟不回来,心底里也有些犯嘀咕。可是面上,却依旧装的滴水不漏。 他推开殿门,对着外面值守的那些宫人吩咐道: “陛下批了一整日的折子,很是烦心,你们要小心值守,别轻易闹出什么动静来,触怒了陛下,咱家也保不住你们!” 宫人们纷纷道是。 此时,不老远儿处,有一抹极纤细的身影走了过来。 张宽站在台阶上眯瞪着眼睛看了看,心里暗道了句麻烦。 周凝昔前些日子给太后请安时,太后就点拨过她几句,她留了心,知道皇帝喜欢盈盈弱质的女子,所以这两日减了食量,咬着牙又消瘦了好几两。 此时将腰身用芙蓉锦带细细一勒,真有几分赵飞燕之态。 她提着食盒上前,对着张宽柔柔一拜,轻声细语道: “张公公,我做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可否劳您给陛下送进去……” 说着,又凑上前给张宽手里塞了枚沉甸甸的金锭,吐气道:“若是可以的话,我还想给陛下请个安。” 张宽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儿皱了皱眉,这气味他十分熟悉,似乎在端贞公主的思芳殿里面闻到过。 他假笑着看了一眼周凝昔,这姑娘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楚楚可怜,可是心思却不像她表面看着那般简单。 张宽将那枚金锭扔在地上,而后惊叹道: “哎呀,周二姑娘当心,您的东西掉了呀!” 说罢,又命小玄子上前捡起来递给她,嘴上继续道: “您今日这样,得亏是在咱家面前,陛下最重视礼仪风范,您若是在他面前失了礼数,就像上回捡纸鸢那样,一次两次陛下兴许能容忍,若是次数多了,那可就不一定了。” “您说是不是啊,周二姑娘?” 这一番话将周凝昔说的面红耳赤,自己那点子心思被他这么半露半不露的点明出来,跟被人扒光了没什么两样。 她放下手中的食盒,咕哝了一句“多谢公公教诲”,而后转身就要走。 此时张宽却又叫住她,笑着说道: “周二姑娘,东西您还是拿回去吧,陛下用过了晚膳之后,再不用别的,一向都是如此。” ———— 无数烟花腾空而起,爆响的同时,绽放出无限华光。 高楼里,李浔芜被李泽修抱在怀里,皇帝从后面搂着她,脑袋还歪在她的肩窝里。 李浔芜看着那接连不停的火树银花,眼底倒映出频频光影,却无丝毫自己的情绪。 李泽修看了她半晌,只当她是累了,将她拦腰抱进了屋内。 屋内红烛高挂,桌案上尽是金壶银盏,更有珍馐美馔,玉屏香炉,珠帘垂幕,织金绣毯,装饰的并不比宫里的殿宇差一点儿。 更有一张宽大的梨花木床榻,榻上红帘半垂,衾被俱是鸳鸯戏水的纹饰,宛如一个成婚夜的洞房。 李泽修将她放在腿上,用手轻挑起李浔芜的下巴,俯首而下,深深地吻了下来。 他先是吮吻轻啄,而后缓缓叩入她的齿关,发出了几声轻微的满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