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犹斗》 第1章 什么?让我去打虎? “苏都头,快些去吧,知县相公可又要发怒了。” 眼前站着一个男人正满脸焦急看着苏武,他身穿皂色公衣、胸前系着红巾、头戴范阳笠,腰间还别着一把不算很长的腰刀…… 苏武有些发愣,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古装剧里的榻上,一间稍显老旧的房屋内,左右还有一些古代的家具,倒也没其他多余的东西了。 苏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的衣装打扮与眼前这个汉子很是相似,转头也看到了榻边也放着一柄腰刀…… 死了,这是确定的,准确来说是牺牲,牺牲在了西南边陲打击犯罪的战斗里,也算死得其所。 穿越了?这有些不确定,毕竟那都是故事里的事。 苏武从榻上坐起身来,发现屁股传来一种火辣辣的疼痛直冲天灵盖,疼得他下意识龇牙咧嘴起来:“哎呀……” 眼前的男人连忙上前来扶:“都头慢些慢些,昨日才挨的杀威棒,虽然只有十下,已然也是肿胀起来了,好在兄弟们下手知道轻重,但今夜若是还猎不到景阳冈上的那只大虫,明日知县相公怕就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了……” 苏武只感觉这屁股是真他妈疼! 哦,想起来了,苏武想起来了…… 他是阳谷县的都头,最近景阳冈上陡然来了一只正值壮年的吊睛白额大虫,已然吃了不少来往阳谷县的商旅之人。 这事已然闹得人心惶惶,景阳冈是附近州县的交通要道所在,州府里下了几番催促的公文,让阳谷县派人捕杀大虫,阳谷知县孟义自然就把这个任务下到了县衙都头苏武的身上。 苏武也是想尽了办法,不仅带着手下心腹的衙差十几人,还纠结了十里八乡的猎户四五十人。 一个来月了,夜夜往景阳冈上去捕,大虫没捕到,还损失了七八个猎户。 一捕不到,二捕不到,州府里的公文也就越发严厉,知县也无奈,只有更加催促苏武去捕。 这不,久捕不到,知县孟义也被上司连连训斥,苏武这个都头也就挨了板子,不仅苏武挨了板子,连带一些衙差与猎户都跟着挨了板子。 其他人倒也还好,苏武是知县孟义亲自盯着打的,虽然打人的衙差也放了水,但苏武着实也被打得不轻…… 苏武忽然脑袋里想起了这些,陡然心中一惊,真穿越了? 这事怎么听得这么熟悉? 这不是武松打虎的故事吗?三碗不过岗,武松喝醉了上了景阳冈,酒醉之下,一通乱拳给这景阳冈上的大虫打死了…… 然后……武松就变成了阳谷县的都头。 想到这里,苏武心中一惊,原来我穿越成了武松前任的那个都头了? 倒也合理,人家干了你干不了的事,人家自然就成了都头,你自然是哪凉快哪待着去。 这不倒霉催的吗? 苏武摸了摸自己那火辣辣的屁股,疼得是那么真实,疼得是那么的……疼! 这虎怕是难打,这屁股怕还要挨板子…… “都头,都头……”眼前的汉子看着苏武发愣的模样,便喊了两声。 “嗯,我活着呢……”苏武随口答着,活着,真好。 眼前这汉子显然是苏武在衙门里的心腹,名叫董坚,阳谷县的衙差。 “都头也不要太心急了,今夜,咱们总能想到办法的……”董坚只以为自家都头是急火攻心发了懵,所以安慰两句。 苏武心中也想,打枪他行,打架他也算受过专业训练,也是一把好手,打虎,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从何下手,还是一只已经吃了七八个专业猎户的壮年猛虎。 难道……真的一个滑铲过去? 更何况捕虎这件事也没那么简单,这在山中的老虎也不傻,它在暗处,人多势众的时候,它也会躲着不出现,有人落单的时候,就很容易葬身虎口。 即便大批人马搜捕的时候碰到了,虎在山中来去如风,追都追不上…… 这可怎么捕? 说起来,苏武这屁股,也是真冤。 “走吧走吧,也别让知县等急了……”苏武摸着他的屁股,出门而去。 看着阳谷县的街道,人来人往,街边小楼多是二层,诸般店铺也是鳞次栉比,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记忆里,这阳谷县也是极为繁华富庶之地,有运河从县里过,更是商贾聚集所在,也是官府水路收税的关键节点之一,要问什么运河? 大名鼎鼎的京杭大运河,从隋朝开凿之后,这条运河就是南北经济沟通的大动脉,如今这大宋朝的富庶,这条运河的作用也是极大。 只是这大宋朝,好似也到了亡国的边缘,北方辽国倒是其次,辽国再北,女真人已然开始要崛起了。 想不得这么多,苏武就这么随着记忆走到了县衙里。 倒也不去公堂,直接往后衙去,知县孟义五十来岁,早已是老头模样。 这家伙,说他是好人吧,他又能收阳谷县鼎鼎大名的西门大官人的钱,胡乱定了潘金莲杀武大郎的案子。 要说这家伙是坏人吧,武松杀人报仇之后,他又能轻判案件,给武松留了一条活路。 知县孟义看着苏武进来,却也先问:“十个板子,倒也还好吧?” “知县相公留情,卑职无妨。”苏武也知道这话语该怎么答。 说起来,“相公”这种称谓,最早专门指那些朝廷里的高官大员,乃至宰相之类。 也不知为何,而今这大宋,相公泛滥了,是个文官,但凡要表示尊敬,下面人便称相公。 孟义叹了一口气:“唉……也不是非要与你过不去,也是上官实在催得紧,屡屡训斥几番了,再捕不到这只大虫,本县也就要告老还乡了,无奈何也……” “相公自有相公的难处,我等自是奋力就是……”苏武答着,心思已然在旁处了,只想,也不知武松这个莽夫什么时候会到景阳冈来。 “唉……去吧去吧,明早啊,希望能收到你的好消息,到时候啊,你要什么好处,本县都允了你就是了……” 孟义,显然真是压力山大,若不是身份差距,说话的语气里,就差乞求了,也是无奈,总不能让他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儒生亲自去打虎吧? “这就去了!”苏武一拱手,出门去。 站在衙门口,看着眼前十几号心腹衙差,这个提着刀,那个举着叉,有人背弓箭,有人提硬弩…… 看起来也不是没有战斗力,只是一个个愁眉不展,只看着自家都头。 “都头啊,这只大虫可太难捕了,人多就躲,人少就出,碰上了又追不着,昼伏夜出,林子又密,射也射不到……这可如何是好啊?” “是啊,都头,我等也不是怕死懦弱之辈,咱们也使尽了力气,兄弟们伤也有伤了不少,猎户们死也死了七八个,这么下去,可不是个事啊……” 第2章 都头,你再好生考虑一二…… 众人士气很低,可见这段时间实在折磨人。 苏武环看左右,记忆里,这些弟兄们,都不差,还真都不是懦弱之辈,也讲义气,对他这个都头也是尊敬有加…… 还是得想办法,不然这一通板子一通板子的挨,人心也就散了。 既然到了这北宋末年,生存之道再明显不过,有人手才有生存的保证,这都头职位虽然不算什么官,但若真失了这个职位,苏武一时之间,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等不到武松了,也不能等武松了,武松来了,苏武就真的哪凉快哪待着去了。 得干! “弟兄们,今夜,怎么着也得把这只大虫给捕了!”苏武说了一句提气的话语。 董坚第一个开口:“都头,你说,怎么干?咱兄弟们此番把命豁出去了!” “对,把命豁出去了!” “都头想个主意吧!” 就看着举刀的举刀,挥叉的挥叉,士气好似真回来了不少,只是众人那一脸期待期盼的眼神,都聚焦在苏武一人身上。 其实也是无奈,哪个没有一家老小? 他们自是不知道不久之后,有个叫做武松的莽夫会横空出世来办成此事,衙门里一个月一贯五的月俸,是一家老小的生计,若是这份工作没有了,生计也就没有了。 想主意吧,先出发,一边往城外去一边想,景阳冈下,也还有几十号猎户等着汇合,只待夜里,众人又要再一次进那景阳冈的密林里去。 想办法,还能让这点事把人憋死? 埋伏?虎在林中,远比人要警觉,便是嗅觉也远超于人,这只虎也不是一般的虎,是名动天下千年的虎,智商显然不低,也埋伏了许多次,没有一次成功的。 围猎?若真是要围猎,就如今衙差与猎户加在一起,也不足七八十号人手,偌大山岗,哪里又围得住?来上几千号人还差不多,那得要军队。 阳谷县又哪里调得动如此规模的军队? 好似只有一个办法了,如武松那般,单打独斗? 这个念头一起,苏武自己都吓了一跳,若是有支枪……苏武还真下意识去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腰间空空,想多了…… 没有热武器,真的单打独斗,那真是去送菜,便是武松若不是酒醉疯狂之下,还正好幸运中拿住了老虎后背脖颈的软肋,也不一定真的打得过那只大虎。 哎呀,头疼! 先到地方再说吧…… 走得两个时辰,整整一个上午,终于是到了地方,山并不十分高,但连绵不绝,林子密得十几步外就被枝叶遮掩得严严实实了。 景阳冈就是这一片连绵不绝茂密中的一处矮山岗,其实并不难翻越,所以这里才会是交通要道。 岗下,十里八乡聚来的四五十号猎户已然早早到了,正在歇息。 一个个看起来也是疲惫不堪,满脸愁容。 也是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应有尽有,甚至有人还穿着布与绵制作染成的假虎衣,可见这些人也是绞尽脑汁了。 看着苏武到了,众多猎户一个个有气无力起身来,给苏武行礼。 “不必客气了,一个多月了,日夜颠倒,诸位也是疲惫不堪,抓紧时间休息吃点东西吧……” 苏武说完,也走到一边席地而坐,早间还未吃饭,中午又到了,好在众多衙差带了些炊饼干粮。 该吃吃该喝喝,就看董坚递来炊饼,也说:“咱阳谷县,就数武大的炊饼做得最好,个头大料也足,多吃几个吧,便是死也做个饱死鬼。” “莫要胡言,今夜定然解决此事。”苏武接过炊饼,越发感觉压力山大,再看这几十个猎户十几个衙差,当大哥也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武大,王婆,西门大官人,潘金莲,武松…… 阳谷县里故事多了啊! 苏武吃起了炊饼,还别说,武大好手艺,这炊饼还真不错。 嗯……兴许也是潘金莲的好手艺。 苏武又看这几十号有气无力无精打采的人,今夜若是还这么进山,必然还是无功而返。 苏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其实自己也是一副好身板,一米八五左右的大汉,在这群人中已然是鹤立鸡群,双臂肌肉虬结,胸前鼓胀挺立…… 显然能当这个都头,原因就在这里了。 要不?真来个单打独斗? 这个念头……有点吓人,自己吓自己,但苏武就是止不住要这么去想。 即便真要单打独斗,显然也不能真的像莽夫武松那样去干…… 埋伏,还是埋伏! 要转变思路,一个人去埋伏? 思路打开了,苏武立马站起来,左右看了看,猎户带了不少弓,带衙差里带了三副硬弩。 弩好,大宋的弩更好,冷兵器时代巅峰之作。 苏武立马问:“衙门库房里,是不是有几副破铁甲存着呢?” 董坚点头答着:“有呢,说是朝廷武备,但早已破烂不堪了,都头不会是想披着甲入山吧?那甲虽然破烂了,一副也是几十斤在身,那若是碰到大虫,岂还能追得上?” 是这个道理。 但道理变了,苏武立马说:“快,你们回去几个人,回去借辆牛车,入夜之前把那几副破甲拉来。” “都头当真?”董坚有些不解。 “当真,路上也别闲着,铁匠铺里借一些家伙,几副甲拼拼凑凑,看能不能拼一副稍微好一点的出来……” 苏武说得急,怕说慢了自己就后悔单打独斗这件事了。 “哦哦,这就去这就去……”董坚把炊饼往怀中一收,连忙起身去招呼人。 那猎户的头领叫林卯,三十来岁的汉子,不高,但很是壮硕,近前来问:“苏都头,要铁甲何用啊?” “今夜,我准备一人在山中。”苏武说出口了,也还是怕自己再不说,等下就反悔了,说出来,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这?”林卯一脸惊骇,他倒是也知道这位苏都头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位苏都头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刚刚招呼人准备要回城的董坚也是立马转头来问:“都头万万不可啊,一人在山,岂是那五百斤大虫的对手,必死无疑啊!” 却见苏武一脸坚决,眼眶微微一红,左右看着众人,众人也看着他。 再听苏武说道:“一个月了,某手下兄弟伤了不少,猎户兄弟们更是折损了七八人的性命,这么下去,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命,与其如此,不如某一人上山,与它拼了。” 苏武不是莽,而是有了一个比较不错的计划之后,权衡了一下利弊。 打虎英雄这个名号,他要了,这名号意义很大,不说能保住都头职位,就说眼前这七八十号人,只待今夜一过,必然一个个马首是瞻。 水浒乱世,还是北宋末年,不远的将来,国破家亡天下乱如麻。 也不说将来是不是要创业起大事,哪怕是想要个安身立命,也当要个安身立命的本钱。 这才是苏武下定决定的真正原因,既来之则安之,不论怎么样,总要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就看左右不论是衙差还是猎户,都围过来了。 “都头三思,我等众志成城就是,岂能让你一人去送命?” “是啊,都头,可不能这么干啊!” “都头,我等今夜再努力几番就是了,碰上那大虫,咱都不是怕死之人,一齐上,与它拼了!我不怕死,必要给我那葬身虎口的兄长报仇。” 说话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名叫李成,他兄长就是显然死在虎口,他本不是猎户,非要跟来。 就看众人个个上前来劝,眼中皆是担忧着急。 这些人,还真就有一种简单的淳朴情感在心中,苏武看重的也是这一点,犯这一险,值得。 就看苏武大义凛然起来:“不必多言,只听我的吩咐就是,我意已决,谁若不听,先拿到大狱里去!” “唉……”董坚无奈,跺脚捶胸。 “你还在这里作甚,快去快回,某等着你的铁甲!快去!”苏武虎目瞪去。 董坚更是无奈,一边走,一边还回头:“都头,你再好生考虑一二……” “快去快去!”苏武起了呵斥。 董坚才转头而去,不敢多言,可见平时里,苏武的威势也在。 第3章 当真响当当是条好汉 董坚带着几人走了,猎户的领头人林卯还是来劝:“都头,便是让你拿到大狱里去,我也不得不说……” “你先别说,先随我上山去,时间紧迫,先做些准备。”苏武摆着手,一马当先往景阳冈去上。 林卯急在心里,左右招呼:“快快快,快跟上都头。” 一行几十人,浩浩荡荡往景阳冈去,其实路好走,平常这里商旅如织,阳谷县有运河,周遭州府,许多生意都依托这条京杭运河南来北往。 而今,周遭州府通往阳谷县运河码头的路,一个人都没有了,那只虎只怕已经害了几十人命,也难怪知县孟义的上司这么着急。 这老虎害人命也不一定都吃了,更多是一种领地意识。 苏武一边往前走,一边眼睛到处寻找。 “都头寻什么?小人帮你寻。”林卯问着。 “寻一个林密地软之处。”苏武答道。 “那都头随小人来,往这边走,翻越此处,从北边稍稍下去一点……”林卯对这片林子比苏武还是要熟悉许多。 到了地方,一棵大树遮蔽之下,有一片松软空地,地面上干枝枯叶极多。 “好,就在这里,挖,入夜前一定要挖个大坑出来!”苏武开始布置了。 林卯是老猎户,一听就懂,连忙指挥左右:“按照都头的意思来,快挖快挖……” 众人立马开始忙碌起来。 但林卯也来说:“都头,你莫不是要以自己为诱饵,引那畜生落入坑中?这般怕也不妥啊,若是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都头还是三思啊……” “搏命之时,有什么稳妥不稳妥的,人多无用,唯有此法,只管听我吩咐就是。”苏武自是大义凛然,这份大义凛然背后,就是邀买人心。 “都头,何必如此冒险啊?即便今夜也不成,明日最多再挨几下板子,都头一人如此犯险,若是一个不慎……” “不必多言,听我的就是,兄弟们都跟着我出来一个多月了,哪个不是有老有小?这么下去,我心何忍?” 苏武话语如此,就看林卯与众人,皆是一脸的感动,却也还是一脸的担忧。 林卯正要再说。 “不要多言了!”苏武也是一声呵斥给他。 “唉……”林卯无奈,左右看了看,又看一眼苏武,只能转头去那正在奋力挖坑的人群里,拿出腰刀使劲刨土。 坑要大,更要深,老虎跳跃能力极强,坑底还要倒竖许多刀刃,上面还要有虚掩的干枝枯叶。 还得把土远远运走,这种陷阱,猎户们自是最熟悉不过,只是工程量不小,好在人多。 众人热火朝天忙碌着。 苏武也不闲着,开始从猎户与衙差身上收罗东西,三张硬弩是一定要的,绳索,长枪长叉…… 收罗好,拢在一堆。 林卯又说:“都头,你收罗再多的兵刃弩弓,就怕到时候真伤到那畜生了,若不得要害,那畜生更发狂起来……” “你别管了,是生是死,就这一遭了。”苏武反正就是豁出去了,本来也是豁出去了。 坑还在挖,只管越深越好。 两个时辰之后,苏武才算满意,猎户们又开始制作伪装,这是他们的本命技能。 已近黄昏,董坚终于是回来了,几个人气喘吁吁抱着一副铁甲,披肩、披脖、头盔、胸甲、裙甲、护臂、护腿、护裆…… 要说大宋的步人甲,是真好,即便是几副破烂凑成的一副甲,依旧看得出其制作精良,也重达五六十斤不止。 “都头,兄弟们当真不忍你一人与那畜生搏命啊,我留下来陪着你吧,咱们两人总比一人好。”董坚还是要说,连带着还有那当真不忍的眼神看向苏武。 “就怕两人它不来了。”苏武是有考虑的,便也是想起了武松打虎的故事里,打完虎很快就碰到了两个猎户。 那虎不去找两个猎户而找武松,可见这只畜生是真的智商在线,知道审时度势。 “即便不来,也比都头一人在此搏命强……”董坚脸上写满了担忧,甚至看苏武都有了几分幽怨的眼神。 苏武也不理他了,看得那大坑表面虚掩的伪装差不多了,苏武开口安排:“入夜,你们所有人分两队,一队往山势北边去,一队往山南边去,倒也不必搜索驱赶,以免真惊了那畜生,只需呆在那里就是……” 这就是把那老虎往苏武这边赶的意思,倒也不必驱赶,那老虎既然会审时度势,就是让它只能在这附近来巡视领地,也就能发现入侵老虎领地的苏武,如此确保今夜万无一失。 林卯已然就懂,上前还要说话。 苏武就是不给他们多说的余地,先开口:“已然如此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休要多言,走吧,都走!莫要惹我发怒起来……” 苏武是目光在瞪,手在驱赶。 被赶的人,自是一步三回头,想说又不得说,不敢再说。 无奈无奈,便也只有下山去,已然布置成这样了…… 一边下山,林卯一边与董坚说:“你家都头啊,当真响当当是条好汉。”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只愿都头能安然无事才好。”董坚担忧不已。 “定会无事,定会无事!”林卯这话,好似一种祈祷。 “咱们此番,可受得都头大恩了!”董坚说着,好似真要落泪,用手往眼眶去擦。 “唉……都知都头不是庸人,谁知都头竟是如此大义!”林卯叹息摇头,还依依不舍回头往山上去看。 苏武一人在山上,却还在忙碌。 三张弩得布置好,布置在高处,树杈枝叶遮蔽之处,用细绳连接扳机,然后还要在树干枝叶里隐藏细绳。 做好,还要反复试射几番,确保万无一失,也要调整弩箭落点,更要记住弩箭落点,这很重要。 然后,把那一堆长枪长叉四处去藏,藏在干枝枯叶之下,只为了不论什么时候,随时随地能随手拿到兵刃。 便是想到武松打虎的故事里,武松一根哨棒说断就断了,变成了赤手空拳,坚决要防止这种情况。 人类,万年前,之所以能是恐怖直立猿横扫地球,靠的就是武器,武器万万不能少,即便与老虎对峙,有一杆长兵器在手捅刺来去,胜算就成倍数增长。 得站在坑前,不能站在坑后,站在坑后,那老虎若是轻易不扑过来,容易失手,站在坑前,得让老虎先近身,最好先扑一下,也就是说要先躲一下…… 越想越是汗毛竖立,便是想一想,苏武就感觉到体内的肾上腺素就开始飙升。 还不保险,左右再看,寻一个近处的树,先垂下一根绳索方便攀爬上树,再在树上也放两杆长枪。 实在不行,就上树,虽然老虎也会上树,但在树上用长枪往下捅刺防守,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有备无患。 穿甲,一副几十斤的步人甲,穿起来虽然不便,但必须要穿,特别是披脖,更要严严实实系紧,还要与头盔系成一片。 猫科动物,扑咬的第一目标就是脖子。 只待铁甲穿好了,苏武才稍稍安心一点,有了不少安全感,腰间再别长刀,左右再放几杆长枪。 然后,苏武来来去去在各个地方演习起来,一遍一遍演习演练,他深刻知道演习的重要性。 已然也累,坐在地上,吃点武大郎家的炊饼,喝点水,再起身,四处检查一下,乃至有一些杂乱的痕迹,也要再打扫打扫,尽量让周遭都显得正常一些。 夜慢慢黑去,林子里寂静一片,只有威风吹树叶的窸窸窣窣之声…… 苏武坐在坑前,目光瞪得圆圆,丝毫不敢懈怠。 月色也起,好在月光皎洁,披洒得远处一片如银,又奈何大树有阴,只感觉阴风阵阵,吹得人毛骨悚然。 第4章 猎虎?虎在何处呢? 豁出去了! 此时再反悔也来不及了。 苏武静静坐着,时不时舔一下嘴唇,又吞一吞口水,当真口干舌燥,便也拿水来喝。 夜越发深沉。 苏武一直高度警惕,却是那老虎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 苏武也想,这只老虎,极其活跃,领地意识极强,远比一般的老虎要奇怪,否则也不至于有这么一个千百年的故事,所以不可能不来吧? 苏武又回头再看看自己的那些布置,再一次确定许多东西,陷阱在哪,三张强弩的瞄准点在哪,哪里藏了兵刃,哪棵树垂了绳索…… 再摸一摸身边地面枯叶里,长枪也在,就在最顺手的地方。 深呼吸,冷静! 等…… 再等…… 忽然,一阵阴风吹来,苏武浑身一震,有些冷。 左右窸窸窣窣…… 忽然,两点绿光在枝叶缝隙里一闪而逝。 来了! 来了来了! 苏武心中激动不已,浑身立马陷入了一种极致的紧张。 但他没动,自顾自再去取水囊,慢慢悠悠打开水囊,喝了一口。 忽然空气中传来一种呼呼啦啦的声音。 苏武连忙站起身来,长枪已然在手,定睛一看,一团黑影就在当面,已然只有七八步远。 苏武把长枪挺在身前,浑身汗毛倒竖,好似连头发都能根根竖起。 这一瞬间,苏武有一种后悔,甚至有一种转头就跑的冲动。 这只大虫,真大,只怕有一丈长的身躯,那身躯左右逡巡走动,眼中的绿光只盯着苏武。 好似也忌惮苏武手中的那杆锋利长枪。 “吼!” 老虎忽然张口一吼。 苏武更是紧张不已,却也还是假装后退两步…… 老虎显然就是要看到苏武这种恐惧与后退,立马往前逼近了几步。 此时,苏武才真正看清楚老虎的模样,虎头极大,比那煮饭的锅还要大,身材健硕非常,甚至能看到两只虎前腿的肌肉有棱有角。 苏武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又暗示自己要冷静。 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冷静得了? 苏武有意去想那一个梗:是谁说要对着老虎来一个滑铲的?你来! 瞬间,苏武好似真冷静了许多,又后退了两步。 终于,老虎动了,就这么往前扑来,快速无比。 肾上腺素加持之下,苏武立马挺枪去刺。 就在这瞬间。 却是哪里想到,半空中的老虎竟然挥出了右爪,凌空把苏武刺出去的长枪打偏到一边。 电光火石之间,已然没有什么思考的余地,苏武只管就地往旁边一滚。 只听后背嘎吱作响,是一种抓心挠肝的刺耳声,是那利爪刮在铁甲片上的声音…… 穿这一身铁甲,果然是先见之明! 滚,接着再滚一下,不等全站起来,躬身转头就跑,头都不回,绕着那陷阱跑,便是慢一拍,只怕就被老虎当场摁住。 手边顺势摸起一个绳头,猛的一拉,这一套动作,已经不知演练了多少次。 就听身后“嗷呜”一声…… 射中了! 不知多少次的演习,不白演。 身后呼呼之声,陡然一听,苏武转头去看,那老虎背上右肩胛骨处射进了一支箭矢,插入极深,让它稍稍停顿了一下。 停顿之后,更是一声愤怒虎啸,然后一跃而起,在空中的大虎,躯体舒展非常,直往苏武再扑。 苏武连忙再刺长枪,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狠更快! 那老虎好似右爪不灵便了,左爪来挥,长枪又偏。 这只虎,当真成精了! 好在苏武腿脚有力非常,蹬地就滚,再滚,驴打滚,不好看,但好用。 吱吱的刺耳声还是有,那虎爪还是能扒拉到苏武的侧背。 当真是好甲。 又是一根绳头,再射。 嗡嗡一声弓弦,没有老虎的惨叫,没中! 苏武已然有些连滚带爬了,为了拉开距离,手中的长枪也当标枪扔了出去,也被那老虎一下拍开…… 这老虎反应快到惊人,却也顿了顿。 再看苏武眼疾手快,再拉最后一根绳头,布置到了这个地步,演练到了这个地步,已然无以复加。 中! 中右边后腿脚掌,甚至箭矢射穿了虎掌,好弩! 这大宋朝,好甲好弩,却也能输得一败涂地。 苏武也没胜,只是拉开了距离,一人一虎,七八步的距离,不过一个虎跃而已。 苏武从地上再摸出一杆早已藏好的长枪,挺立胸前,此时此刻,别无他念,只有肾上腺素,好似感官都敏锐了许多,浑身肌肉都更加有力。 老虎已然癫狂怒吼连连,苏武甚至都能闻到虎口中散发出来的腥臭味。 苏武看了看地面,咬了咬牙,也张开嘴巴大喊:“来啊!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看老虎竟是稍稍后退了两步! “别跑,有种别跑!”这话,其实也不曾过脑,就是呼喊,好似呼喊也能让苏武多几分勇气。 苏武其实从来不缺乏勇气,上辈子也不曾缺乏。 勇气,就是无比恐惧之下的坚持。 只等话音一落,那虎忽然往前加速,身形已然就在空中,再一次,姿态极其舒展,虎躯,真长! 苏武一颗心,已然到了嗓子眼! 再刺! 虎掌再拍! 半空之中,一只虎掌已然就扒拉在苏武的肩膀上,依旧是虎爪与铁甲刮擦的嘎吱作响。 随后,大虎落地,把苏武也摁得身形一矮! 苏武等的就是这一刻,这一刻也演练了许多次。 就看眼前,忽然老虎屁股一矮,随即整个老虎就往后滑去。 成了! 成了成了! 老虎后腿踩空了,踩进陷阱里了,前爪却不断往前在抓…… 想抓近前眼前的苏武,也去抓那陷阱的边缘。 苏武连忙长枪猛刺,这老虎再也没有了辗转腾挪的余地,便只感觉长枪捅去,噗噗作响。 滑下去了,整个老虎都滑下去了! 但凡这只虎还能多跳一步,苏武这一赌大概就是个满盘皆输。 电光火石之间,苏武已然不管不顾,上前就去,长枪不断往陷阱里刺去,一片干枝枯叶里,什么都看不清…… 只管刺,一下一下不断刺…… “嗷呜嗷呜”之声连绵不绝。 再刺再刺! 忽然一个虎头与虎爪映入眼帘,正是老虎在拼命往陷阱外跃起,却是满身狼藉,头脑一片模糊。 再刺,再刺! 虎又落去。 已然不知刺了多少下…… 忽然苏武往地上一坐,大气粗喘。 他知道,成了,这回是真成了,陷阱里再也没有了动静,肾上腺素也去了,只感觉浑身脱力了一般。 微微凑过头去看陷阱之内,黑夜之中,树荫之下,依旧看不清什么,但那团大黑影,只静静躺着,一动不动。 苏武长出一口大气,微微扬头,喃喃自语:大宋啊大宋,我这回是真的来了。 浑身脱力的苏武,左右去看看,寻刚才水囊之处。 却是苏武忽然翻身站起,一声喊:“谁?” 有些紧张过头了,喊过之后也立马冷静不少,这岗上只有一只老虎,苏武知道。有个黑影近前来了,肯定是人。 “我是好人,本是路过,只听得半夜呼呼哈哈的,便过来瞧瞧。你是何人?在此作甚?莫不是剪径的强人?” 来人其实也看不清苏武。 苏武往地上一坐:“你不知这山里有大虫吗?半夜还路过?真是胆大包天不怕死!” “大虫?哪里来的大虫?都这般恐吓路人?不过就是想赚个宿夜的钱罢了,你与那山下酒店是一伙的吧?” 话语中,听出了几分……醉意。 苏武脑海中灵光一闪:“你吃醉了?” “没吃醉!” 来人更是近前,虽然看不清,但好大一条汉子。 来人……莫不是武松?也就只有这个莽夫大汉会吃醉酒上景阳冈…… 来得真是时候,来早一点,苏武这打虎英雄的名号怕是抢不到手了,幸好今天做了这打虎的决定,不然,明天就彻底成了个倒霉催。 “我乃阳谷县都头苏武,在此猎虎。”苏武彻底放松下来了,还能有几分笑意在脸,武二郎竟然来了,有趣。 “猎虎?虎在何处呢?”醉汉摇摇晃晃往前来。 “你近前来看不就是了……”苏武坐在地上,抬手招着。 第5章 在下武松,见过! “当真有虎?这半夜还被你猎到了?你诓骗谁呢?”武松边说边往前走,背上一个包袱,手中一根哨棒。 这武二郎,真是个浑汉。 这个浑汉,忠义在心,但着实是个莽撞人,他这一辈子,做起事来,其实并不太分对错好坏,杀起人来,那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是无辜之辈,他只要杀得兴起,那也是手起刀落不放过。 天上降魔主,人间太岁神,武松武二郎! “我已然脱力,你头前有个大坑,黑灯瞎火可别掉下去了。”苏武已经打起了武松的主意。 武松连忙低头一看,果然,好大一个坑,坑里当真一个好大的物什,定睛再看几眼,陡然浑身一震,惊骇一语:“真有虎!” “死了!”苏武笑着说。 “好大一只吊睛白额大虫,你……你杀的?”武松隔着大坑问道,心中还有几分后怕不已。 “难不成还是你杀的?”此时此刻,苏武心情极好。 “好汉,当真好汉!如此一人夜里猎虎,好汉了不得。”武松绕着坑在走,江湖好汉,也是见猎心喜。 近前还问:“好汉可伤了哪里?” “没有伤,只是脱力累了。”苏武笑着说。 “未想夜半还能遇到这种事来,你说你是阳谷县的都头?失敬失敬……在下武松,见过!” 武松抱拳拱手就是一礼。 “酒醒了吗?”苏武问着,也抬头打量起武松,浑身上下,只看得个人高马大、肌肉鼓胀,胸前那两片,更好似如鼓起的山包。 苏武把头往后仰了仰,才从那鼓起的山包看到了武松的脸,天庭饱满,棱角分明,端端正正一条汉子,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力量感与爆发感。 “醒了醒了,见得这般事,岂还能不醒酒?未想阳谷县还有这般一条好汉!”武松也有几分激动。 “看你也是端端一条大汉,夜半也敢往虎穴里来,定然也有几分勇武在身,今日如此夜半相遇,也算有缘,有礼了。”苏武拱手一礼。 “哈哈……我武松生平,最愿与好汉为伍,都头不弃,愿称一声哥哥!”武松也是一拱手。 等的就是这句话,地上坐着的苏武,抬手再拱,叫了一声:“武兄弟!” “哥哥称一声二郎就是!”武松笑意盈盈蹲了下来。 其实两人年岁,还不一定谁大呢。 “二郎兄弟既然酒醒,帮我一个忙。” “好说!哥哥吩咐就是……”边答着话,武松还边凑头往那陷坑里去看。 “你往南边去,南边好走,走上二三里地,能遇到一群猎户与衙差,赶快把他们都喊过来,就说我在此已经猎到了那只害人无数的大虫。” “我这就去,哥哥稍待,我脚程快,很快就回来!”热血青年武松,此时只感觉与有荣焉,只管激动,转身快跑。 苏武看着武松奔去的背影,哈哈笑着…… 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既然碰上了,那武松也就跑不了了,也暗暗庆幸,真是前后片刻,人生也就完全不同了。 也想,有武松这个降魔太岁在麾下,还真就是天胡开局,这个水浒,这个大宋,越来越有奔头了。 不得多久,热热闹闹的人群就来了。 “都头,都头!” 远远的,就开始喊,声音激动无比,是董坚。 “这里这里……”苏武回应着,还叮嘱:“看着些跑,别也掉进陷坑里了。” 董坚第一个跑到,一把搂住地上坐着的苏武,竟是在哭:“都头,你当真安然无恙?” “无恙无恙……”苏武笑着。 武松在一旁也说:“我说哥哥无恙,他还不信呢……” “都头,如此大恩,叫我等何以为报啊……”林卯也来,也上下打量着苏武。 再看身后众人,一个个既是激动,又是感动,皆争先恐后围来看,先看都头,再看陷坑。 “去,去个人,把北边人也喊过来……”苏武此时,就是表现个寻常模样,好似没什么大事一般,不过信手拈来。 “我去我去……”董坚直接起身就奔。 “好了好了,把那虎弄出来……”苏武吩咐着。 众人在看苏武,如看神明,争先恐后顺着边沿往坑了下,好似浑然不避坑下竖着的刀刃。 就听坑下激动的声音在喊。 “都头,好大,比咱们头前预想的都要大。” “真大啊,怕是不止四五百斤,六百斤也有呢!” “我看,七百斤!” “也不想想这畜生吃了多少人,光咱们猎户兄弟就吃了八人去,岂能不大?” “终于是死了终于是死了,我兄长在天之灵也可瞑目了……” 少年李成一边说着,一边又从陷坑里爬出来,一下跪在苏武面前:“都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人给都头磕头了!” 地面咚咚在响,苏武连忙起身去扶:“也是我对不住兄弟们,若是早早一人来搏命,也不至于让你家兄长死于虎口……” “都头这是哪里话啊,是都头用命为小人兄长报仇雪恨了!”李成执意还要磕头。 苏武连连拉拽,方才把人拉拽起来。 再看左右众人,一个个皆是激动不已。 “都头威武!”倒也不知谁喊的。 就听此起彼伏:“都头威武!都头威武!” “好了,拿绳索弄出来吧……”都头只装作一个轻描淡写。 武松看得这般轻描淡写,再去看那只六百斤七百斤,还可能被喊到八百斤的大虎,越发激动:“哥哥真乃神人也!” “二郎这是往何处去啊?”苏武随口问着。 “哥哥,我本是清河县人,在家乡与人殴斗,本以为一拳把人打死了,所以逃了出来,未想啊,那厮未死,只是昏厥,所以这不就赶紧回乡去吗?” 武松说起来还有几分不好意思,这事多少有些尴尬。 “家中还有什么亲人?”苏武这是明知故问。 “有一个兄长,自小相依为命,也是兄长养大了我,此番回去啊,自是要好好孝顺于他。”武松说得认真,也说得有几分动容。 “武姓,你行二,也就是说你家兄长行大,武大?你说说你那兄长什么模样?可是长得很是矮小?” 还是明知故问,倒是话没说全,不仅矮小,还丑。 “诶,哥哥你怎么知道?”武松一脸惊奇。 “你不用去清河了,就随我去阳谷县吧,你家兄长搬到阳谷来了,在县里卖炊饼,还娶了妻,小日子过得不错呢。” 苏武笑着。 “当真?”武松更是激动不已。 “我还能又诓骗了你?”苏武带着笑。 “看来当真,遇到哥哥,真是有好事呢,好好好,就去阳谷!” “既然你喊我一声哥哥,咱们有这兄弟情分,到了阳谷啊,这样吧,我给你在县衙谋一份差事,俸钱不多,一贯五也足够过日子了,如此你也算自力更生,也好孝敬你家兄长,好生过日子,咱们有事办差,无事吃酒,好不快活,如何?” 苏武看着眼前的热血青年,话语里那也是投其所好,已然就是要手拿把掐。 “再好不过,拜谢哥哥大恩!”武松立马起身躬身拱手大礼来拜。 武松哪里还能有拒绝?此时武松,也真是足够倒霉,逃到小旋风柴进的家中这段日子,过得着实不好,人际关系很差,不受人待见,柴进也看不上他,寄人篱下,多是憋闷。 还大病一场,病了也只能自己在回廊边烧火取暖,过得很惨。 也是这浑汉自傲非常,甚至有几分目中无人,若非今日亲眼看到苏武夜半一人猎虎,便也不会正眼看人。 但这浑汉有一点好,那就是只要让他看上眼看对眼,必是掏心掏肺。 此时苏武,不仅让他看上眼了,还如此待他好,更是感激在心。 但苏武随手一挥:“什么恩不恩的?兄弟之间,莫说这话。” “哥哥,往后你就知晓我武二郎是个何等好汉!”武松激动一语。 真是人不能比,就说那小旋风柴进与眼前哥哥一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距十万八千里。 第6章 我这条命,就是哥哥的了! 伐来几根长木,横七竖八把老虎绑在木头上,左右十几个人抬着。 苏武脱了甲胄走在人前,众人簇拥在后。 已然是一个个喜笑颜开。 这个在说:“随着都头抬着大虫入城,只怕县里万人空巷来看啊……” 那个在答:“这还用说?试问当今天下,还有谁一人半夜能猎如此大虫?” “都头当真威武啊!” “那些什么江湖好汉,与都头一比,不知差得多少去!” “这话不假,江湖好汉我见多了,哼哼……不过尔尔,比起兄长来,那自是完全不能比。” 说这话的是武松,他刚在柴进庄子里与一大群江湖好汉共处一年,受了一肚子气,真是一群狗屁不是的东西。 苏武笑着摆手:“好了好了,赶路要紧,天亮要入得城去交差。” “好嘞!” “得令!” “都头说什么就是什么,卖力气卖力气,赶路赶路……” 七八十号人,飞快赶路去…… 天只蒙蒙亮,那阳谷县的城门还未开,城门口早已聚集了无数辛苦人。 进城卖菜卖粮的,卖碳的,卖山货的,卖果子的,卖粗布的…… 乃至还有运水进城去卖的…… 都是营生…… 就看远远一只大虎被众人抬着走来,所有人侧目去看,甚至有人已经放下自己的营生往前去围…… 猎户衙差们,七嘴八舌在说。 苏都头自是云淡风轻往城门下去:“开门了,今日可又要晚了,太阳都出来了。” 城楼上一个军汉探头探脑出来看,看了几眼,又揉了揉眼,再看几眼,一声惊呼:“快开门快开门,苏都头竟是真把景阳冈上的大虫给猎回来了!” 就听那军汉脚步飞奔在跑,城门片刻就嘎吱嘎吱在开。 先冲出一队军汉,只往那大虫围去看…… “你看这虎爪,这么大……” “九百斤,怕是九百斤……” 越来越离谱了,这老虎大是大,也没大到这个地步。 只待众人看老虎的时候,苏武带着武松先往城里进,因为他知道一会儿这些人就要回头来围着他了…… 快走快走! 走得不远,就看身后有人在追:“都头慢些,都头慢些……” 这是故事也传开了,显然刚才众人只以为是衙差猎户们一道猎的虎,此时才知是苏都头一人半夜猎的虎。 苏武不仅不慢,还加快脚步,他知道自己今天还要游街,先回衙门里把事情交代完再说,还有一笔丰厚的赏钱要领。 苏武前脚进的县衙,后脚,衙差猎户军汉百姓,便也跟着涌进来一大堆,吵杂非常。 老知县孟义虽然醒得早,却还在床上抱着小妾呢,听得嘈杂连忙起身从后衙往前来,还准备问是出了什么事,只到大堂往院里一看。 “好家伙!”孟义也被这只虎的巨大给震惊了一下。 苏武与众人行了个礼,不等苏武说话,众人已然开始七嘴八舌说个不停,甚至不乏添油加醋…… 孟义一边听一边看苏武,看着看着,双眼越睁越大,然后也起了几分感动,竟然忽然抱拳与苏武拱了一下:“没想到啊没想到,竟是这般……听得本县心中起了几分惭愧,对不住了。” 苏武连忙也拱手:“不敢不敢……” “不易啊!也是上官逼迫,好在你全身无恙,幸事幸事,你这份功劳,本县铭记在心。”孟义起了几分唏嘘,转头就喊:“来人,取一千贯钱来,不,两千贯!” 苏武闻言愣了愣,应该是一千贯吧?故事里武松得的赏就是一千贯,怎么还涨价了? 可别小看这两千贯钱,一个衙差或者军汉,一个月也就挣一贯五左右。 城外一亩好田的价格也不过十贯左右,一头壮年好牛,也不过十贯左右,城里的二层临街小楼,还带小院,也不过二百贯上下。 两千贯,真是一笔巨款!俗话也说,腰缠万贯,就是富人了。 也可见这只老虎堵住了交通要道所带来的麻烦之大。 苏武正要说点什么谦虚话语…… 孟义已然摆手:“不必多言,一千贯是府衙里的赏,另外一千贯,是县衙里的赏,谁猎的虎,自是归谁,不必推辞。” 苏武也就不说谦虚话语了:“多谢知县相公。” 满场众人,一个个也是喜笑颜开,更是与有荣焉,喝彩叫好无数。 知县接着安排:“来人,备马,带苏都头去游街庆祝……” “好嘞!”董坚第一个奔去,衙门有马,只管去牵来,还有大红花也要安排上。 还要安排那些敲敲打打乐队,自家都头,牌面要足。 众人只管把苏武往衙门外簇拥去…… 还当在门口等一会儿董坚安排的那些牌面。 却是赏钱先到,直接两个大箱子抬到衙门口,衙门口早已水泄不通。 看着大箱子,苏武左右看了看:“二郎,打开。” “好嘞。”武松上前,打开两个大箱子,一串一串,黄澄澄的铜钱码放得整整齐齐。 苏武说道:“林卯,你们猎户出力甚多,还死了八人,死的八个,每家送去五十贯钱当抚恤,还有……昨夜只要是出了力的,不论是衙差还是猎户,一人二十贯赏钱。” 林卯闻言一愣,回头看了看一起来的那些猎户兄弟,上前一礼:“万万不敢分都头的赏钱,此虎乃都头一人所猎,我等岂敢贪功?” “是啊,都头,万万不敢啊……若是个两三贯,倒也就受了,二十贯,实在是太多了,愧不敢当啊。” “不敢不敢啊……” 众人连连拒绝,连自家衙差都拱手辞谢。 就听苏武又是虎目一张,还带呵斥:“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们若是不要,那就是不拿我苏武当兄弟,从此之后,路边相见,再也不识!” “啊?”林卯愣住了,这话也说得太重了,又回头去看众兄弟,便是询问意见。 “拿是不拿,你们自己看着办!”苏武把头一偏,当真就是个不拿就绝交。 就看一个少年人上前往地上一跪:“都头如此待我等,还对我恩重如山,这钱,我拿!我愿认都头这个哥哥,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哥哥的了!” 少年人李成! 苏武立马答道:“好,你的命我不要,你这个兄弟,我认了!” 说着,苏武转身:“二郎,数钱。” 武松此时心中激动不已,什么是好汉?什么才是真正的好汉?此时此刻,眼前这一幕,当真叫人看得热血沸腾。 数钱,五十贯是抚恤,二十贯是赏钱,一共七十贯,好多串铜钱,里面有当十钱当五钱不同面额,也不算特别沉重。 数完都往李成身上塞去。 李成抱着钱,头往地上一磕:“待我带钱回去安顿了嫂嫂侄子与老母,再来都头身边伺候!” 磕完头,李成起身就走,走出了一种决绝。 苏武开口问众人:“你们呢?” 林卯再回头看了看,上前……竟也是双膝一跪,一个头就磕:“都头,大恩不言谢,这钱我拿了,来日自也会对得住都头!” “好,都来拿!”苏武一脸欣慰点头,事也成了。 武松连连数钱,一个一个发。 再看周遭围观的百姓,不知多少羡慕的眼神,二十贯,何其多?便是住在城里,用度全靠买,一家老小一年也不过这么些营生了,还得是殷实人家。 “苏都头当真义薄云天啊!” “是啊,早知苏都头是这般有情有义之人,何不早早与他结交才是!” “若是知道今日,我便也自发随去猎虎了。” “你还去猎虎,你看到那大虫啊,裤子都要湿。” “你才尿裤子,你尿裤子!” …… 满场百姓越聚越多,早已是嗡嗡一片议论纷纷…… 董坚也回来了,看着众人分钱,也听着林卯无奈之语,明白过来,又看了看自家都头的虎目,也是无奈,拿吧…… 钱分得差不多了,武松正准备把已经差不多要空了的箱子盖起来。 却是苏武近前来看了一眼,还剩下个一二百贯的样子,苏武直接提起几串往武松塞去。 武松连忙摆手:“哥哥,我就不要了……” “你初来乍到,又要安身,还要侍奉兄长,男人无钱怎么能行,拿着!”苏武语气不容拒绝。 “哥哥,我有……”武松是真有,在柴进府中遇到了郓城宋江,宋江给了一些,走的时候,柴进送瘟神,也打发了一些。 “拿着!你莫不是也要不认我这个兄长!”苏武怎么可能让武松还去念那宋江的小恩小惠? “哥哥自己可不多了……”武松又道。 “有兄弟就行,钱财用了自然又来。”苏武还是那云淡风轻。 “好吧……”武松点着头,接过钱,心中只想哥哥当真是个仗义疏财之人。 “上马游街!”苏武几步走去,董坚上前来披花,上马。 吹拉弹唱也起,众人簇拥着,老虎也抬着,就让阳谷县的百姓看看到底是五六百斤还是八九百斤…… 第7章 五百贯,你听不明白吗? 阳谷县街面之上,当真挤满了人,先看大虎,猜个五百斤九百斤,再听故事,听个苏都头夜月孤身猎虎。 还听苏都头义薄云天散钱财。 然后就是一片热热闹闹与喜气洋洋,呼喊喝彩…… 苏武坐在马上,时不时左右致意,脸都笑僵了。 脸正僵着,忽然看到街边一个店铺上四个大字:西门生药。 生药店,门口站着几个汉子也在看热闹。 左右皆是歪歪斜斜模样,正中那个,还真有几分卖相,长相俊朗,身材高大,衣着也能看出几分奢华。 不用猜,阳谷县大名鼎鼎的西门大官人。 苏武多看了几眼,记住了,这位大官人,在阳谷县过于牛逼,是个能人。 如今,苏武几番操作来去,潜意识里已经把阳谷县当做自己的地盘了。 知县这种官,那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苏武这种吏才是真正的地方人物。 苏武就不允许阳谷县这个势力范围里,有西门大官人这种牛逼的能人。 能人背后有人弄,得弄他。 阳谷县是京杭大运河上的好码头,也是富庶之地,人口很多,流动人口也多,乱世之中,若无真正的一方势力在手,真就没有生存的资本。 继续游街,哪怕一夜未眠也要坚持住。 让每一个阳谷百姓都正式的认识一下他苏武这张脸,以及苏武此时此刻的荣耀与威势。 忽然,马上的苏武低头喊道:“二郎,快看,你家兄长!” 武松激动不已,却是人群里看不出去,跳起来看,也未寻到,着急不已。 马上的苏武直接喊:“武大,武大!” 街边卖炊饼的武大听到有人喊自己,抬头去看,正看到名满阳谷的苏都头在马背上喊自己,一时愣了愣。 再听苏都头又喊,连忙躬身大声回应:“诶,都头吩咐,是不是要吃炊饼?” “你在那里不要动,你家兄弟回来了。”苏武喊着,低头又与武松说:“那个方向,那间店旁,你只管挤出去,先与兄长团圆,先回去……” 武松激动不已,连忙看着方向,往人群外挤,回头也说:“哥哥,得空我就到衙门里去寻你!” “嗯,好,等你就是!”苏武点头,心中高兴不已,麾下真有武松,那真是遇到谁也不带怕的。 武松挤了出去,兄弟团圆自不用说,苏武时不时还回头去看一眼,倒也看不到了。 大概就是两人回去,见得嫂嫂,嫂嫂看那壮硕俊朗的武松,那是越看越喜欢,看得两眼放精光。 武家的事,真是麻烦事。 不免又转头去看远处的生药店,这事可怎么弄? 阳谷县城,不小,游街又走不快,转悠了许久,才算把街游完。 回到衙门里,苏武先把猎户们打发回去,只约过两日再邀约相聚。 再把昨夜随同的十几个衙差也打发回去,一夜未眠又随着游街,都累着了。 但董坚没走,他只随着苏武,苏武回去,他就顺道回去。 看着衙门院子里的大老虎,苏武动起了心思,便说:“你去把那个做生药生意的西门庆找来,就说某有生意照顾他。” 董坚出门就去。 不得多久,西门庆带着几个随从就到了衙门里,一身华服不说,头上还簪着花,手中一把折扇连连在摇,书没读过几本,却有一身潇洒模样。 西门庆见面就笑,拱手见礼:“见过苏都头,此番都头打虎之事,当真教人敬佩不已。” 苏武坐在椅子上也不起身,只看了看西门庆,就指着老虎问:“虎骨是好药,虎鞭也是好药,怎么个价钱?” 苏武也是要弄点钱,之前那个住处太简陋了,身边甚至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倒也不是过不了苦日子,是没必要。 既然如今这个局面了,房子要换,倒也不必奢华,总要个好屋,生火做饭总要个人吧?衣服换洗没必要自己忙忙碌碌吧? 还是要改善一下生活,要弄钱,这不就把西门庆叫来了吗? 西门庆笑呵呵:“原来是这般生意啊,好说好说,这虎大,只怕虎骨也多,跌打损伤的药正是要虎骨,虎鞭更不用说,不愁价钱,都头说个价就是。” 西门庆能在阳谷县崛起,靠的就是钻营有道,他倒也不是怕苏武,而是难得有个机会,能交好便是要交好。 “一般是什么价?”苏武又问。 西门庆煞有介事看来看去,说:“这整整一头虎,皆剔骨,平常里一口价,二十贯,但这头虎大,怎么也得三十贯,但都头这份勇猛,再加虎鞭,那自是五十贯才配得上,如何?” 会做人,会做事,会说话。 苏武本想装个面子模样,但转念一想,懒得装了,对西门庆这种人,实在没必要,直接开口:“嗯,那你去取五百贯钱来,虎骨你剃去,莫要伤了皮毛,皮毛我有大用。” 这是什么? 直接要,其实就是挑衅,找茬。 西门庆面色一黑,只问:“不知昔日里哪里得罪了都头,若是真有得罪之处,还请都头万万见谅海涵,我回头就取一百贯钱送来都头当面。” “五百贯,你听不明白吗?”苏武语气不善,就是要来硬的。 西门庆,阳谷县有名的浪荡子,街面逞凶,仗势欺人,放贷催收,卖人妻女,坑蒙拐骗,无恶不作。 这就不用说了,阳谷县哪个都知。 盯人寡妇,偷人媳妇,青楼妓院,这更不用说,那些邻里长舌妇,哪个都晓。 西门庆为何这么凶?因为他身边也聚了一帮人,有名有姓的就有九个,那些小厮泼皮帮闲,更是一大堆。 为何西门庆无恶不作还无人管? 因为知县孟义是官,偌大一个县就这么一个官,大多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无人来告,又何必多管? 即便有人来告,西门大官人有钱,孟义也不是那清廉之辈。 如此,也就再也没人告了。 所以,此时苏武就是要直接与西门庆对着干,找西门庆的麻烦会得名声名望,也能得到利益与好处。 那西门庆岂又是能被欺负的人? 就看西门庆眉头皱了皱,问:“都头是要借个五百贯支用?” 苏武站起身来:“虎骨虎鞭卖你,一口价,五百贯,若是不愿啊?哼哼……某以往还不多知,听说西门大官人在这阳谷县威势极大,正要见识见识……”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富庶阳谷县,于公于私,容不得两人。 第8章 二郎啊,你当听都头的话语才是 就看苏武在衙门里,真有几分威武,还是个目光如虎,看着西门庆几人,只等西门庆一个答复了。 西门庆还真不是一般人,倒也没有急着答话,有了一副不怒不喜的样子,兴许是在思索什么。 但西门庆身后出来一人,一脸大怒:“苏都头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我们兄弟好欺负不成?” 苏武看他一眼,倒是眼熟,认识这人,这人名叫云理守,正是西门庆结义的九个兄弟之一。 这人之所以牛逼,是因为他的兄长云理万,正是驻守阳谷县的参将。 所以说,西门庆这一伙人,其实还真的势力不小。 当然,云理守也不是一个什么好玩意,本也是个欺男霸女的主,平常里跟着西门庆混,那是因为没有个正当职业,只待他有一日混起来了,西门庆的遗孀都逃不脱他的辣手。 便是云理守出来说话,苏武一旁的董坚都起了几分担忧之色。 苏武也在打量云理守,这人还有几分人高马大。 苏武起身,眼神微眯,只说:“你们兄弟十人聚义在阳谷,好大的声势,平常里也不见你们来某这里走动,此番,五百贯,少一个铜板,来日好教你们知道知道某的手段!” 以往的苏武,显然是一个比较中规中矩的人,今日不同了。 连董坚看着自家都头都有了几分意外。 云理守又上前一步,正要分说,西门庆拉了拉他,换了个笑脸:“苏都头如今威势也是不同以往了,在这衙门里是个人物,只待我们兄弟回去商议一二,苏都头,就此别过!” 说着,西门庆摇着折扇转头就走,那云理守自也跟着走,却还回头瞪了一眼苏武。 苏武也不拦着,他也知道这五百贯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还要一个斗争的过程, 既然矛盾挑起来了,先要个杀鸡儆猴,那就先选云理守这只鸡,这只鸡耀武扬威的,正值得五百贯钱。 只待人一走,董坚连忙说道:“都头,西门庆与云理守他们,可不好惹啊……” 苏武摆着手:“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啊,以往就是太本份,所以弟兄们都过得不太好,往后啊,日子自是不同。” 衙差,都是本地人,真不是一份多好的职业,中规中矩的,只能说是养家糊口。 若是恶起来,吃拿卡要的,都是本地同乡人,不免又是个人见人恨,一个不慎还要翻车。 反倒是那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他来一任,本地大户豪门之中捞一笔,便去了下一任,又不多管事,又不得罪人…… 所以说,还是当官的好。 董坚其实更是个老实人,良家子,听得都头话语,答道:“都头,咱们兄弟,只求个平平安安……” “罢了,与你多说也没用,只看某的手段就是。”苏武答着,自也出门去。 去哪里?去武松家里,真要杀人放火,身边董坚他们这些衙差其实靠不住,不是说人靠不住,而是说他们还做不来这些事。 反倒是林卯、李成那些猎户更靠得住一些。 最靠得住的,莫过于武松了,那是杀人不眨眼的降魔太岁人物。 武大郎的家也不难找,街边随便一问就是,也是个临街的二层小楼,武大租的,先敲门。 “谁啊?”是武大的声音。 “某乃衙门里的都头,来寻你家二郎。”苏武还带了点礼物,街边买的一些桂花点心,基本礼节是要有的。 门一开,不是武大,是武二。 武二激动不已:“哥哥怎么就来了,快请进,还说往衙门里去拜会呢!” 苏武一边往里进,也有话语:“怕你兄长以为你还如以往那般浪荡,不信你的话语,所以上门来帮你说项一番。” 武松更是激动,转头与武大郎说道:“兄长,你看,我说吧,你还不信,哥哥上门来,是不是?我真就去衙门里上值了。” 武大已然连连作揖:“多谢苏都头抬举我家兄弟。” 苏武连忙上前去扶:“自家人,就不必这么客气了,我与二郎一见如故,二郎这般汉子,谁看了不喜欢?” 武松这种人,就是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便是连忙上前来拉苏武:“哥哥落座,正是备了酒菜,我好好敬哥哥几杯好酒,快坐快坐。” “谁来了?”侧屋里走出一个女子,手端菜盘,莲步款款,聘聘婷婷。 只看一眼去,腰肢小扭,身材匀称,只去看脸,眉如春柳,眼含媚丝,两个小脸蛋红扑扑的动人,正是一脸的高兴,还带几分春风。 潘金莲! 见识了,难怪西门庆看一眼就神魂颠倒走不动道了,还真不是一般人顶得住。 但武松顶得住,而苏武是见识太广,轻松也顶住了。 “嫂嫂,这位是咱县衙里的苏都头。”武松一直是个激动状态,直接介绍。 “哦?莫不是那夜半孤身打虎的苏都头?”潘金莲眉眼里带着笑容看着苏武,更还有一个上下打量。 “正是!”武松话语比谁都快。 “真真就是苏都头当面?果然……高大威猛,俊朗不凡,奴家这厢有礼了!”潘金莲微微低头,福礼而下,却还侧眼来看。 看就看吧,她主动看的,却又好似被人偷看了,又是个眼神去躲,还带几分羞涩。 苏武只觉得浑身被看得抖了抖,这女子,比那景阳冈上的大虫也不差。 “幸会!”苏武稍稍抬手。 看完苏武,潘金莲又去看她叔叔武松,那更是热情,左右招呼:“都坐都坐,也尝尝奴家的手艺,今日真是大喜事,叔叔回来了,都头也上门了,奴家心里甚是欢喜……” 武大郎真是个老实人,只是一脸憨笑,要论招待客人这种场面事,他比潘金莲还真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去。 众人落座,分说几番,潘金莲拿起酒杯:“大郎怎么不与都头敬酒?都头如此大恩,岂能怠慢?那就由奴家来吧……” “好说好说……”苏武拿酒就喝。 武松自是大大咧咧:“哥哥,再来吃一杯,小弟敬哥哥!” “干!”苏武抬杯一饮。 “小弟就喜欢哥哥这般爽快人,这小杯不爽快,是妇人家用的,不若拿碗来,如何?”武松兴致大起。 “正合我意!”苏武大手一挥,干就干。 “奴家去取……”潘金莲已然起身,一旁武大郎只点头:“好好好……” “干!”苏武先发挥! 这一碗下去,苏武开口:“明日,明日二郎就来衙门里上值,莫要贪玩,既然做了正事,就当有个模样。” 武大郎点着头:“二郎啊,你当听都头的话语才是。” 武松一碗干尽,抹了一把嘴:“兄长与哥哥放心就是,如今不比年少,在外年余,那是看透世间冷暖,唯有兄长抚育之恩,还有哥哥抬举之情,不敢懈怠!” “正是好日子来了呢……”潘金莲也高兴不已,她有她的心思。 她本是张大户家的奴仆,被张大户欺辱了一番,却又被女主人殴打辱骂不说,还发给了武大郎做妻。 武大郎又是个老实人,只知道一天到晚卖炊饼,虽然冻不着饿不着,但人还有其他的需求,那就是一张脸面。 与武大郎过日子,就没了那张脸面,谁人见了不免都是个笑话。 却不知武大郎有这般一个弟弟,如今,这个弟弟也受到了打虎英雄的看重,这脸面好似都要有了,往后在这阳谷县里,也能把头抬高几分。 酒过三旬,苏武也不再多喝,与武松喝酒,那是不可能喝得过,苏武还要留几分清醒,起身也就辞别而去。 一家人连忙出门来送,送到街上,还要拉扯几番。 临了,苏武叮嘱:“二郎啊,少吃酒,莫要误了明日的事。” “哥哥放心,这就不吃了!” 武松也是个说到做到的汉子,当真回家就不吃酒了。 却是那西门大官人的生药铺里,正是热闹非常。 (也不知有没有兄弟在看哦,留个言给个票,弄一点点动静安慰一下啊……) 第9章 来人呐,拿下大狱! 回到家中,苏武的家,虽然不至于是家徒四壁,还是有几分寒酸,若不是在武松家里蹭了顿饭,回来还要自己做。 洗漱一番,倒头就睡,只待明日。 此时此刻,西门庆的生药铺里,已然是济济一堂,九个兄弟来了八个,因为刚刚死了一个,病死的,名叫卜志道,也不重要。 其实西门庆这十个结义兄弟,大多也不是什么人物,多是街边破落户,泼皮无赖之辈。 几人聚集,自是商议今日之事。 “要我说啊,便是给点颜色与那都头看看,莫不是以为打了一只虎,就真的在阳谷县是个人物了?” 这话是云理守说的,他在这结义十人中自是不一般,参将之弟,也算见过世面与手段。 有个叫应伯爵的说道:“还是要从长计议啊,毕竟他是衙门里的都头……” 应伯爵就是破落户,本是继承了一些小资产,败得也快,如今跟着西门庆混,靠嘴巴混口饭吃。 西门庆为何是老大?没什么,有点钱,舍得花,场面事面面俱到,街面上颇有威名。 云理守看了看应伯爵,又看了看西门庆,只说:“哥哥,你说,咱们还能在阳谷县的地界里让人给欺负了?他苏武算个什么东西?以往,咱进出衙门里,正眼也不带瞧他的,他就配给咱们传个话的差事,打了便打了,又能如何?不闹出人命就是!” 众人只待西门庆拿主意,西门庆是个人精,他想了又想:“他在知县相公那里刚刚立了大功,又在阳谷县里出了大风头,此时此刻还真不能轻易去打,免得知县相公脸上过不去,到时候不免给咱们几分脸色看……” 应伯爵立马接话:“是吧……所以说从长计议。” 西门庆接着又说:“若是不打,却是难平心中之气,真是猫猫狗狗都逞起了威风,这样,他不是说要找咱们麻烦吗?且看他找个什么麻烦,若他先动手,岂不是咱们就有理在先了?到时候动起手来,知县那里也好分说。若他只是口中说说,那过些日子,给他一顿教训,他自也就是老实本分了。” “对对对,还是哥哥说得有理!”云理守立马来夸。 应伯爵也不慢:“那是,哥哥自是智计无双!” “好了,既然今日大家聚得齐,吃酒吃酒!”西门庆那也是有个大哥样子。 只待天亮。 苏武起床洗漱出门去,刚在街上走几步,就碰到了早已走遍几条街的武大郎。 武大郎挑着担子,见到苏武先迎上去:“都头都头,早间还未食吧?” 武大郎担子一放,已然在选那炉子上热乎乎的炊饼。 “你也早啊……”苏武其实很感动,他猜得到为何自己出门就能碰到武大郎,这个兄长对弟弟是真的好,用心良苦。 “卖炊饼的营生,自是比人起得早的,未想刚好碰上都头,趁热趁热,都头快请。”武大一边说着,一边给苏武递炊饼。 苏武也不拒绝,接过先咬了一口:“好吃,二郎可往衙门去了?” “去了去了,早早就去了。”武大郎连连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其实也是不会说什么话语,只会暗自来做。 “你自放心就是,你家兄弟啊,我是打心里真喜欢他,不会亏待。”苏武明白这炊饼的意义。 “嘿嘿……二郎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都头只管打只管骂,他自小学了武艺,街边浪荡,逞凶斗狠,定要管教。” 武大脸上都是憨笑与真诚。 “嗯,放心就是,你家二郎啊,如今不比以往了,比你想的要懂事得多。”苏武边说边从怀里掏了掏。 还没掏出来,武大先把扁担上肩,起步就走,随后也说:“都头可万万不要客气啊!” 看着武大两条短腿倒腾得飞快,苏武笑了笑,也不掏了,再吃一口炊饼:“多谢了!” 只待到了衙门里,武松连公服都换好了,腰刀也挂上了,范阳笠也在头上扣着。 董坚办事还真不差。 “二郎卖相着实不错,又威武了几分。”苏武笑着。 武松一脸得意:“自是不能给哥哥丢脸面。” “叫几个兄弟,走,出门转转去!”苏武抬手一挥,干活。 最近倒也没什么缉贼捕盗的事,杀鸡儆猴的事还有一桩。 直往运河码头去,运河其实并不很宽,十来丈的样子,但足够走这个时代的大船,不过也经常泥沙淤塞需要疏通。 码头上的苦力很多,养活了不少人。 三教九流也在此聚集,乃至什么赌坊,暗娼,街边小茶舍也多,许多浑汉卖了一天的力气,赚不到几个钱,却还把钱都消费了出去。 西门庆在这里,有一门大生意,放贷,小额贷。 贷出去就要收,收钱自然就靠暴力,谁是西门庆此时此刻手下第一暴力呢? 其实就是云理守。 这两人之间,也不能直接说是大哥小弟,更多也是一种合作关系,故事里,云理守将来甚至比西门庆混得还好。 苏武带着武松董坚与七八个衙差,到了码头,便吩咐:“去寻一寻,看看今日云理守在不在这里……” 董坚干这种活是把好手,自是带人去找。 片刻之后,董坚就回来了:“赌坊门口,正在打人。” 苏武飞奔就去,正看到云理守带着一帮泼皮在殴打一个汉子。 那汉子被打得满地打滚,连连讨饶:“云大官人,饶命啊饶命啊,明日就有钱,明日就有钱。” “又等明日,你若是再还不上,你那妻子虽然丑是丑了点,但也值得几个价钱,怎么样?” 云理守还有一脸的笑容。 “明日我真有,明日真的有……” “打,接着打。” 便看一众泼皮再是个拳打脚踢,打得是哀嚎不止。 “住手!朗朗乾坤,岂敢当街打人!”苏武到了。 云理守抬眼一看,竟然是苏武,笑脸一止,面色凶恶:“这不是苏都头吗?都头如今威势大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之事,这你也要管?要不你替他把钱还了?” “欠债不还,可官府去告,私刑便是不能,再说,这么多人刚刚听到你逼人卖妻,此乃大罪!” 苏武左右看了看,却见众人一个个眼神回避。 参将兄弟,真是有点威势。 “苏武啊苏武,你真是要多管闲事?”云理守满脸凶恶,威胁问道。 “来人呐,把这当街行凶逼人卖妻的贼人拿下大狱!”苏都头就是来杀鸡儆猴的。 只是这鸡也不好杀,只看他从旁边随从身上拿过一柄铁尺,往前一指:“我看谁敢!” 董坚这种良家子,还真是有点不敢,打虎是为了保住工作,虎打死了也没什么后果,这云理守可真不好惹。 第10章 哥哥也是好武艺 武松却早已跃跃欲试,正要在哥哥面前表现。 却见苏武毫无预兆,先一步出去,脚步极快,拳头在手,照着云理守的脸就去。 打架,苏武也是一把好手,擒拿格斗,这也是他的专业。 为何不等武松表现? 因为要让武松再憋一憋。 说时迟,那时快,苏武动手毫无预兆,动作还快速非常。 就听云理守哎呀一声往后栽倒,却是踉跄之间又站定了,手中铁尺直往苏武砸去,还有骂声:“直娘贼,你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哎呀!” 又是一声,铁尺还未砸到人,云理守只感觉两眼一黑,一个摆拳结结实实印在面门,踉跄之间,直往地上一趟。 “快快快,一起上!”这是云理守躺在地上说的话语。 苏武可不管这些,身形再去,一把坐在云理守身上,大拳头再是砸。 噼里啪啦几下,云理守已然是昏死过去。 苏武抬头来看,一旁十几个泼皮,一个个目瞪口呆。 董坚已然也上前来:“怎么?你们还当真要与我家都头动手不成?你们怕是不知景阳冈哪只大虫是如何死的?” 董坚还真是反应也快,只看一群泼皮,当真没人上前来,只是有人早已转身就跑,倒也不是逃跑,是跑去报信。 听得董坚话语,苏武笑了笑,好勇斗狠杀人放火的事,良家子一般还真做不来。 “绑了带回衙门牢里去,那个欠债的也带回去!”苏武起身来吩咐。 再看左右围观的人群,又凑近来看。 还有人问:“苏都头当真要把这云理守下狱?” “那是自然,以往某是没有过问细致,而今看他们如此仗势欺人,某乃县衙都头,岂能不管?”苏武要个名。 “他……他们可不好惹啊……”有那卖茶的老汉来说。 “管他好不好惹,阳谷县的地界里,总归是要几分公平正义!”苏武大义凛然。 众人却又不敢多说,却是那眼神倒也有趣,似是畏畏缩缩,似也是有几分期盼希望…… 看来,还是要真正立个威势,西门大官人这块垫脚石得好好用用。 众目睽睽之下,人已绑好,抬着走。 众多百姓,也有人跟着去,便是好事之人,也要看看热闹,且看苏都头与西门大官人掰手腕,到底哪个更强,又会是个什么精彩。 董坚还准备要驱赶众人,苏武抬手止住了,人多正好。 只待走到半路,往前打眼一看,就看到西门大官人带着二三十个泼皮迎面走来。 董坚看得对面走来的人,已然心惊,连忙问:“都头,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回都头先不说话了。 武松已然开口:“还能怕了他们?我武松这辈子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怕!” 说着,武松就要拔腰刀。 苏武笑着说:“腰刀就不必了,免得闹出人命,拳脚足矣。” 武松刀柄一松,拳头一捏:“哥哥,兄弟我最擅长拳脚。” “不急!”苏武摆摆手,只等西门庆上前来。 西门庆已然上前,看了看场面,问道:“苏都头,你怕是不知我这云兄弟是何人吧?” “怎么?云理万的胞弟就能逼人卖妻?”苏武问道。 西门庆眉头就皱:“兄弟我还想着与都头好好说项,看来都头已是铁了心了?” “什么铁了心了?某乃衙门都头,主持公道,办差管事是本职!”苏武只当听不懂,要的就是动手干起来。 还得干个名声在外,干进百姓的心里去,也就是苏武真把这阳谷地界当做地盘来经营了,他显然不是那些江湖好汉的思路,因为江湖好汉的道路走不长远。 却见那被绑得严严实实的云理守忽然悠悠转醒,左右看看,便是大喊:“哥哥救我,我让这厮偷袭得手了,快快救我,待我起身,定要与他不死不休!” 西门庆倒也不犹豫,目光也凶,问:“苏武,人,你放是不放?” “哥哥,还与他多说什么?一并绑衙门里去!”武松实在是忍不住了。 被绑得难受不已的云理守更是呼喊:“哥哥,怕什么?出了什么事,有我兄长在呢,诸位兄弟,快快动手!” 这两人,两声哥哥喊着,两位哥哥似乎都在等着这番话语。 苏武在等武松实在憋不住的那一股牛劲。 西门庆在等云理守大包大揽,把他家做偏将的兄长拉进来。 此时两番话语一落,西门庆大喊一声:“救人!” 武松喊都不喊,一马当先就去,刚才没表现上,此时此刻,岂能不表现?岂能让自家哥哥丢了面皮? 众人当真不知他武松是如何一条好汉! 场面瞬间暴起! 对面二三十人就来,铁尺、木棍、哨棒。 武松一人就去,只有一双拳头紧捏! 嘭! 一声闷响,武二郎是真有铁拳,一个泼皮应声而倒,连惨叫都来不及就昏死倒地。 就这双铁拳,难怪武松打晕了人会以为自己打死了人。 就看左右棍棒铁尺无数,武松似乎都懒得去躲,有那木棍砸在武松身上,武松好像浑然未觉,转头又是一脚窝心。 再看一个泼皮,身体倒飞而去,满脸紫绀颜色,重重倒地,倒是不曾昏死,只是捂着胸口,口中也有声响:“呃呃……呃呃呃……” “二郎好武艺!”苏武出言来夸。 武松更是激动,转头再去,出拳,啪。 又倒一人,回头再来,翻身而起,飞踢,又是一人倒飞。 场面当真赏心悦目! 只是一众泼皮忽然个个定住了,这辈子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便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其实,苏武也是第一次见识,这场面是有点夸张了。 连西门庆看得都愣在当场,他也算习练武艺之人,这般武艺,还是人吗? 武松已然打得正酣,飞身而起,左边再去,空中有他长腿在扫,正是他傍身武艺鸳鸯脚。 那一个泼皮更是连反应都来不及,人就飞倒在一间店铺门口去。 只待武松再转头,一众泼皮脚步已然下意识在往后退。 西门庆也下意识退了一步。 “打!追着打!”苏武看完表演,已然起身上场,本是杀鸡儆猴,连猴也到了,这般局势,那就彻彻底底先打灭一个威风。 苏武上前追去,架势有不同,但也是侧腿飞扫,便看一个泼皮立马从竖着变成横着。 “哥哥也是好武艺,只是这架势路数不曾见过!”武松也来夸。 第11章 都头当真好胆气 苏武听夸,也是起劲,更往一个跑得慢的泼皮奔去,擒拿格斗之术,他还真极其擅长。 比起武松来,街斗的经验也许不足,但许多后世的套路与技巧,兴许更科学。 其实也不好比,只待来日与武松多交流多练习多切磋。 还有一些需要学,那就是冷兵器的使用,这一点苏武与武松比,那几乎算是门外汉。 就看苏武瞬间再击倒一人,武松更是要表现,他浑身巨力,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竟然抓着两个泼皮的脖颈往地上一摁。 那两人脑袋上已然就是头破血流,哀嚎不止。 一切发生得太快,西门庆都看呆了,回过神来,先看左右,手下之人一个个都在后退。 他自己反倒站在了头前,就站在了苏武当面。 西门庆连忙抬手摆开架势,准备迎战。 却看苏武忽然脚步一止,站在西门庆面前两三步外,开口问:“大官人昨日在衙门里说回去与众兄弟商议之事,商议得如何了?” 武松再击倒两人,已然也站在苏武身边。 西门庆看了看苏武,又看了看武松,还去看了看被绑缚的云理守,吞了吞口水,答道:“那是小事罢了。” “看来这买卖是成了?”苏武再问。 “好说!”西门庆答得也快,却还在与那云理守使着眼色。 “行,大官人可莫要拖沓。”苏武笑着说。 “好说好说,午后就来取。”西门庆连连点头。 “行了,看来大官人也不准备救人了,那就回吧。”苏武挥挥手。 西门庆当真转头就跑……跑得几步,忽然又不跑了,便是左右观众太多,他知道自己不该是那抱头鼠窜的模样。 便立马直身迈步,还把手中折扇打开摇了摇,慢慢走。 武松在旁还笑:“他还装个处变不惊?” 苏武也笑:“西门大官人,自是威势不凡。” 也不知西门庆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脚步却加快了几分。 武松也问:“哥哥,怎么就这么轻易把他给放走了?” “来日方长,许多事要一步一步来,今日先灭他威风,他此番定也不会老实,他还有救兵能搬,他那救兵才有趣呢……” 苏武要把西门庆当声望来刷,一次一次的薅羊毛,钱也要一次一次都薅出来,先薅五百贯买车买房。 “哦……”武松似懂非懂。 苏武得胜,再去看左右那些围观的好事者,有些人是惊讶,有些人是暗自欣喜,有些人当真还是看热闹的模样。 还有人上前来问:“苏都头莫不是当真要惩治那西门大官人?” 苏武摆摆手:“某倒也不是非要惩治谁,某乃县衙都头,保境安民乃职责所在,自是谁作奸犯科,就要惩治谁。” “都头当真好胆气。”上前之人夸了一语,似乎对这位打虎的英雄多了几分信心。 便又有人说:“都头若是当真做到话语所言,那都头便真是一副忠肝义胆!” 这人似乎还有些不相信,却也有期待期盼,话语之中其实有激励之意。 也是这世道,与猛虎比起来,还是人更凶恶。 显然西门庆这一伙人在这阳谷县,欺压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 苏武转头去看绑缚着的云理守,问:“你家兄长平常管你还是不管你的?” 这事得问清楚,其实也奇怪,云理万是驻在阳谷县的厢军主官,是东平府下的参将,平常里并不归知县孟义管辖,而是直接受东平府的管辖。 阳谷县自也属于东平府管辖,云理万有一个大名鼎鼎的上司,东平府兵马都监,人称双枪将董平。 董平也是水浒里战力数一数二的猛将,梁山马军五虎将之一,另外四人,关胜、林冲、秦明、呼延灼。 所以云理万在阳谷县,那也是势力极大,那些守城门的军汉都在他麾下,怎么他弟弟却跟着西门庆厮混市井? 听得云理守来答:“你现在知道怕了?我家兄长到时候来县衙里寻你,看你如何与他分说。” 看来是管的,挺好,苏武抬手一挥:“走,带回县衙里去。” 回到县衙,那只大虎的尸首还在院子里放着,先把云理守关进牢里去。 苏武把那欠债挨打的喊到面前。 那人只管跪地拜谢:“拜谢都头,拜谢都头。” “你叫个什么名字?”苏武问。 “小人成三。”那人跪地答着。 “嗯,你怕那云理守不怕?”苏武问。 “怕……”成三,一脸的可怜模样,却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苏武再问。 “他……他……”成三答不出个一二三来。 “你那妻子还要不要?”苏武再问。 “要要,肯定要。”成三连连点头。 “你说你走出这衙门之后,会是个什么后果?”苏武还问。 “我……我……”成三自然知道是个什么后果,已然满脸惊惧。 “行了,也不与你多说,你知道如今处境了,你先录个口供签字画押,若是稍后知县相公要问,你只管把事情照实说,往后由某护着你,兴许你还真能躲过此劫,最近你就在衙门里先躲躲,我让人把你妻子也接来一并躲个风头。” “知晓知晓,小人知晓,唯有都头才能护得小人周全。”成三连连磕头,眼巴前看,他已然也是无路可走了。 只待成三下去,自有人跟去做口供,武松在旁说:“哥哥是准备打官司了?” 苏武点着头:“咱是公家人,讲的是人情道理,更讲律法,官司要打,对付这些泼皮无赖,只要站在道义之上,事半功倍。” “哦……”武松点着头,好似也有了点长进。 一旁董坚,好似有话说,欲言又止几番了,此时终于说道:“都头,适才我不是怕,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再有下次,我一定冲在前头。” 这话,其实苏武是信的,良家子只是老实,不是没血性,便点头说道:“嗯,无妨。” 听到“无妨”二字,董坚心头一松,显然这一路上,对这件事心里纠结非常。 左右还有几个衙差,其实都是苏武的心腹,也是连连说道:“都头,适才你应该先一声令下,如此我等也好有个知晓……” “是啊,咱都听都头的,都头当说一声,一起上,咱们岂能慢那一步?” “武兄弟当真好武艺啊,三下五除二的事,咱反应慢了,上前去都寻不到人了。” 武松哈哈大笑:“这算什么,小打小闹,来日有机会啊,且让兄弟们看看某家真正的手段。” “都头也是凶悍得紧呢……以往倒也不见都头真与人动手,今日一见,好生了得。” “那是那是,就咱都头这身板子,旁人哪里经得住?” “行了……”苏武摆摆手,又说:“到衙门口等着吧,等那云参军到了,就迎进来。” 第12章 来啊,打二十大板 云理万来了,大腹便便,脸上也是横肉,一脸的凶恶,带着七八个军汉直入衙门正堂。 西门庆自也跟在其后。 苏武只笑:“看来西门大官人这买卖变数大啊……” 西门庆却不似头前模样了,昂头挺胸,折扇在胸口,说道:“云参将来了,自有分说。” 那云参将转头来看苏武:“苏都头,平日里只以为你是个规矩人,如今却咄咄逼人,以往倒是看走眼了!” 苏武与云理万,虽然互不隶属,平常里也见得不少。 苏武只答:“云参将,你最好啊,把你那胞弟带在身边,从军也无不可,若是还让他在市井厮混,来日怕是悔之晚矣。” 云理万本以为刚才话语能让苏武忌惮几分,没想到苏武还反将一军,做了个教训人的模样。 云理万着实有些惊讶,这苏都头打完虎之后,真是变了个人了? “去,传个信,就说本将前来拜会孟知县。”云理万平常里就是这么支使苏武的。 这意思就是要跟苏武的上官谈,懒得与苏武多掰扯。 虽然大宋朝到得如今,武官与文官已然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但至少明面上,参将云理万与知县孟义是一个层次上的人,苏武一个小吏,压根就上不得台面。 却不想苏武答道:“云参将只管往后衙去拜见就是,那里自有看门的小厮与你通报。” 云理万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西门庆已然开口:“苏武,你好大胆子,竟是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武松往前一步:“你又算个什么甚鸟?敢在我哥哥面前充大?” 西门庆看了看武松那捏起来的拳头,脚步不自觉退了退,只去看云理万。 云理万一时之间也好似没办法,总不能真的在县衙里大打出手,便是迈步往前,却有一语:“知县好见,小鬼却难缠……” 说着,一行人直往后衙去。 此时董坚又担忧起来:“都头,他们去了怕是一通乱说,知县若是听信他一面之词,怕是真要来怪罪啊……” 苏武不以为然:“这衙门里也有个内外之别,衙门里的事,知县相公是靠咱们……” 董坚点着头:“也是,都头刚刚立了大功,知县应当也不至于不分黑白。” 不得多久,知县孟义与参将云理万便来到了前衙大堂,孟义直接堂前官位落座,便扯着嗓子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回董坚最快,连忙上前答话,把事情一通说。 孟义看了看众人,却问西门庆:“是不是这回事啊?” 西门庆又去看云理万,云理万上前答:“我那兄弟,是在街面上放一些印子钱,也无甚不合理,九出十三归的规矩,并不犯什么律例,欠债不还,逼迫一二,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相公明察秋毫……” “可有逼人卖妻?”孟义再问。 “没有,万万没有。”西门庆立马答,笃定非常。 苏武不疾不徐说道:“欠债之人成三也在县衙,县衙外面好事者也不少,不乏亲眼目睹之人,要不要一一请来盘问?” 孟义听得苏武之言,看了看云理万,只等云理万说话。 云理万黑着脸,又看了看西门庆,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便是与孟义说道:“相公,这次啊,我那兄弟兴许是做得过火了些,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那般赌徒,本也不是什么好人,还请相公尊口,看在下官的脸面上,饶过这次,下次定然不敢再犯……” 孟义又看了看苏武,苏武却也点头。 孟义手一抬,有惊堂木一拍:“市井争闹,本是小事,小小惩戒一番也就过去了,把人放了吧,就这么定了。” 说完,孟义起身就走。 云理万先恭送孟义一礼,转头凶恶一眼看向苏武,便是拂袖而去,倒是真有几分大人物的模样。 西门庆自是不走,他得等着放人,但他脸上有了笑容,折扇又打开了:“看来苏都头威势也不多啊……” 苏武也笑,不答话,只说:“来人呐,去把那云理守提出来吧……” 董坚转头就去,拖拖拉拉把人提来,已然是过了好一会儿。 云理守也是大喜,看得苏武,立马说道:“苏武,咱们之间的仇怨,你可记住了,誓不罢休。” 却见苏武忽然开口:“来啊,打二十大板,再赶将出去。” 就看武松第一个上前把云理守摁在当场,董坚这回也快,就去取那水火杀威棒。 西门庆大惊:“你……你怎么敢?知县相公都说放人,你却还打?” “我兄长呢?我兄长呢?”云理守已然慌张,只管左右去寻兄长。 就看董坚当真拿着水火杀威棒在打。 便是一下,云理守就是个哭天喊地:“哎呀,我的亲娘啊……” 西门庆飞奔出衙门去,左右一看,哪里还有云参将,再听衙门里惨叫连连,西门庆赶紧又往衙门里进,直奔后衙去,去请见知县。 却是守门小厮说知县乏了,小憩去了,不便见人。 西门庆听着连连的惨叫又奔到前衙,对着苏武喊道:“苏武,安敢如此!还不快快停手?知县相公都下令放人了!” “知县相公不也说了吗?小小惩戒一番就过去了,这不就是在惩戒吗?”苏武笑道。 “你你你……知县相公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小小惩戒一番也就过去了,街面上已然惩戒了!” 西门庆急不可耐,因为这二十杀威棒若是打实了,云理守怕是几个月下不来床,却也忽然会意到了点什么,这个知县相公是怎么回事? “啊?是这个意思?要不你再去问问知县相公?”苏武笑道。 “你你你……” “西门大官人别急啊,买卖本来谈好了,你非要出尔反尔,这不麻烦了吗?”苏武是会谈买卖的。 “好说好说,别打别打,我这就回头去取钱来。”西门庆眼前,唯有赶紧先把云理守救下再说。 因为云理守不仅是他的合作伙伴,还是金主之一。 “打了十个板子了,这样吧,等你两刻,两刻之后你不到,还剩的十个板子就一次打完了。”苏武答道。 西门庆拔腿就奔…… 再看那云理守,已然昏死当场。 第13章 真真是个人物! 董坚持棒站在一旁,问:“都头,这般知县相公不会怪罪你吧?” 苏武只答:“知县相公在判定之前先看了某,便是问某的意见,又留了话口,便是任某来发挥了……” “啊?”董坚自是不明白。 武松也挠头在想,这事,得动脑子。 孟义这人,谈不上好人坏人,他只是把这官当明白了,官场老油子一个。 他显然也不愿参与这些小事,苏武若是要与人争斗,便随苏武去,若是不愿争斗,也随苏武去处理。 衙门里真正奔走之事,孟义也知道是谁在做,头前舍命打虎的功劳,孟义也当真看重几分,也如他能想方设法放杀了好几人的武松一命这件事一样,都是一个道理。 这些事,其实与知县这个官无关,至于参将什么的,在孟义看来,武夫算个什么玩意? 苏武显然太知道孟义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不得多久,西门庆回来了,带着人抬来一个箱子,再也不笑了,只说:“都头,这是买虎骨虎鞭的五百贯,你点点……” “那就不点了,你把人带回去吧。”苏武却有笑,大手一挥。 见得苏武当真放人,西门庆才说了句狠话:“苏都头当真不把云参将放在眼里?” “秉公执法而已……”苏武只笑。 西门庆不多言,让小厮抬着云理守就走,得赶紧抬到云参将家中去。 还有苏武话语:“虎骨虎鞭记得速速来取。” 西门庆没有答话,只管快走,心中还有满腹疑问,这到底是怎么给人得罪了? 这都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日子怎么说变故就变故了? 只待西门庆带着小厮把昏死的云理守抬出衙门口,衙门口聚了不少好事之徒,一个个凑前来看。 西门庆满脸恼怒:“滚,看什么看?不想活了吗?” 众人自也稍稍退去。 只待西门庆走远几步,衙门口处立马一片嗡嗡之声。 “真打了?” “看来是真,苏都头怎么忽的这般……” “这般什么?” “苏都头兴许真是看不过眼了吧,西门庆这一伙人,着实乃咱阳谷县里真正的大虫,我看该打。” “是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了,也教他们收敛几分才是……” 却听有一人仿佛看透了一切,幽幽一语:“苏都头啊,如今看来是个好人,是条好汉,只可惜苏都头势单力薄,形单影只,怕是下场不好啊!” 众人皆去看那幽幽说话之人,倒也还真没人出言争辩什么,皆是稍稍叹息,还有几分无奈…… 衙门里,事情刚刚落定,后衙里来了个知县家中小厮,与苏武躬身一礼:“相公请都头后衙一叙。” 董坚立马一脸担忧,却见苏武摆摆手:“无妨的……” 苏武随那小厮去了。 董坚来问武松:“武兄弟,都头他……” 却是话没说完就止住了,大概是不知怎么说。 “他怎么了?”武松反问。 “就是吧……都头如今变得怪怪的了……”董坚找到了形容词。 “哪里怪了?我看不是挺好的吗?心中有气,就是要出,憋憋闷闷算什么好汉?什么狗屁参将,还能怕了他们?”武松答着。 “唉……与你说不清楚。”董坚无奈。 后衙里,知县孟义备了茶,还让苏武落座。 两座之间,有个小几,小几上有一个棋盘,孟义问苏武:“你看得懂这棋吗?” “看得懂一二……”苏武点着头,不是说笑,是真看得懂一二,上大学的时候受室友熏陶了几下,室友是定段少年。 孟义也稍稍有些惊讶,只说:“以往只以为你是个本份办差的,里里外外奔走,你也是尽心尽力,也是本官来得时间不长,对你不甚了解啊……” “相公直言就是……”苏武答着。 “倒也没什么要直言的,你有意与他们争点什么,你自去争你的,本官几十岁的人了,兜兜转转各地州县也有二十余年,见的人见的事也多……” 孟义说着,往那棋盘上点了一子,又说:“从知道你舍命打虎之后,倒也才知晓你也不是寻常人,你看看,这一子落得如何?” 苏武当真去看,认真看了几番,也就知道孟义也不是什么棋道高手,只算一个寻常爱好者,便当真答道:“此处更妥。” 孟义认真看了看,惊讶一语:“嘿……你还真会!真真是个人物!” 其实,苏武知道自己其实会得也不多,只是时代不同,接触的信息不同,后世的围棋研究与教学水平,远超古代任何时期,远超。 苏武开口了:“相公,他们这么闹下去啊,不管管,怕是真要闹出人命,到时候若是有人不忿,捅到知府衙门里去,怕是难以收场,所以必须管一管了……” 孟义抬头看了看苏武,又去看棋盘,随口问道:“你这想得也不错,老夫为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二十余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这件事,你做得好。想来你知那云理万也是背后金主?” “想来想去,若不是有利益其中,他一个参将,偏偏让胞弟混迹市井,也唯有这个缘由了,也因为云理万,所以他们行事起来,越发肆无忌惮了。”苏武答道。 孟义点点头:“这衙门里,内内外外井井有条,只当是你老实本分兢兢业业,原来也是你有几分智谋其中。” “不敢当……”苏武谦虚,也不是谦虚,以往的苏武,还真就是老实本分加兢兢业业。 “过些时日,与你一趟差事到东平府去。”孟义忽然这么一语。 “多谢相公抬举。”苏武马上会意过来了,想要扳倒云理万,还真就得去东平府,孟义还真就是在帮他。 转头又一想,这个差事应该也不是孟义临时弄出来的,水浒故事里,武松当都头之后,也走了一趟外差。 就因为这一趟外差,潘金莲勾搭上的西门庆,毒杀了武大郎,武松回来之后,查探清楚缘由,就是个大开杀戒。 这趟差事,如今轮到苏武身上了。 孟义正摆着手:“也不必谢老夫什么抬举,终究是这阳谷县啊,你与老夫一条心才是,旁人帮衬不上这衙门里的事,过几年说不定老夫就致仕回乡了,只愿过些安生日子。” 孟义如此说着,又抬头:“你随老夫手谈一局?” “许久不下棋了,怕是下不好。”苏武是实话实说。 “胜负无妨,打发时光而已。”孟义已然在捡棋盘上的棋子。 苏武也帮忙去分拣黑白,各自归盒,也说:“怕是不敌相公,先落子,不恭了。” “哈哈……不必相让……”孟义笑着,看苏武先落子,先落子反而是尊敬对方。 苏武还真是许久不下,手生。 孟义大概平常都用这个来消磨时间,手熟非常,两人论棋力,都不算强,是个半斤八两,但苏武已然在落下风。 孟义也看出来了苏武真是手生,便说:“无事啊,多来下下棋。” “相公所请,岂敢辞?” “你说起话来,条理清晰,用起词来,还算得几分文雅,看来是读过书啊?”孟义又问。 “读得不算多。” “哈哈……老夫倒是越发喜欢你了。”孟义笑出几分开怀,他背井离乡在外地为官,所求不多,一是平平安安,二是赚些钱财,三是过得舒坦有乐子。 一局收官,倒也不必数目,苏武输了。 孟义似乎也并不在乎输赢,只说:“棋力不低,多下就是。将来你若真有那份运道,真能接触到达官显贵之人,有几分言谈举止,再有一手棋力在身,便也进得去读书人的眼中,也少几分看轻。” 孟义这话,还真有几分真诚,似也觉得苏武将来说不定真有几分大成就,所以出言提点一二。 大宋朝,是历朝历代中,最赤裸裸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多谢相公教诲。”苏武点着头,似也对这个老官油子多了几分好感。 “不谈什么教诲,人老了,自是愿与人为善,与人结善缘,帮人就是帮己啊……”孟义摆着手,他兴许真的活明白活通透了。 苏武笑了笑:“只愿不负相公这份看重。”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孟义笑着答道。 第14章 他妈婢也 从衙门里出来,衙门口还有一些人没走,见得苏武出来,一个个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苏武。 苏武也被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奇怪的眼神表情,他还真感受不到是什么情绪与感情。 苏武只抬手打个招呼:“诸位,散了去吧……” 说着便也着急出门去,武松与董坚相随,要去做一件事,买房,买家具,买个能做饭的厨娘。 这些事,都要去找牙人,自己去寻,费时费力。 哪里有牙人呢? 自是武大郎家隔壁小茶楼的王婆,也是故事里那个撮合西门庆与潘金莲的王婆。 “哎呀喂,这不是苏都头吗?老身还说怎么家中有喜鹊在叫呢,原来是苏都头今日要上门来,快坐快坐,老身亲自沏好茶。” 王婆,一个牙尖嘴利浑圆敦实的老泼妇,说起话来眉飞色舞。 苏都头自也没什么好脸色,只说:“典一间临街的屋,再寻个伺候人的小娘,要多会几样饭菜的……” “诶呦,这般大的买卖呢?那都头可是寻对人了,都头吃茶,这事到得老身这里,那不是手到擒来吗?只消待得老身出门片刻,先带都头去看屋,再带都头去看伺候人的小娘。” 王婆是真没想到今日会有这般大生意上门来,高兴得手舞足蹈。 “你速去速归就是。”苏武摆摆手。 王婆把茶水摆好,马上出门去。 苏武便又看武松:“二郎啊,我那老屋,旧是旧了些,但也不算太差,你若是要搬出来住,便送与你住,如何?” 武松摇摇头:“哥哥美意,只是我这刚刚团圆,自不好与兄长分家的……” 苏武只笑了笑,这事吧,既然说出口了,那必然就是武松有所需。 要不得几日,武松就得搬出来住了,原因就是他家那嫂嫂潘金莲,如狼似虎吓人,武松感受一回之后就得远远躲着了,就要找地方住了。 “嗯,你只记下,愿住就去,不愿罢了。”苏武点着头。 却也看了看隔壁武大郎的家,不免认真在想这件事到底该如何解决? 难道真就看着西门庆与潘金莲的故事发生? 看一看当面武松,再想想大早上为弟弟用心良苦,特意给自己送炊饼的武大郎。 这对兄弟,着实命苦,兄弟感情,更是感人肺腑。 本也是得了武松的机缘,此番也该回个情分,如此,心中无亏。 西门庆与潘金莲的事,便不能发生。 再看看隔壁,苏武打定主意了,看来动作还要快一些才是,先把西门庆搞定。 至于潘金莲,若无人真正费心费力从中挑拨引诱,她还真不一定有那份天大的胆子。 这个王婆也是个祸患,她就是那个主要的挑拨引诱之人,暗地里她也不知做了多少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这边,苏武在等房屋信息。 云理万在府中,正是大发雷霆:“岂有此理,一个小小都头,也敢如此欺辱本将!” 西门庆在一旁:“参军,我却是觉得这事吧,那知县怕也有授意,就怕那知县护着苏武。” “孟义那厮,本属泥鳅的,他当不曾有何授意,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云理万倒也门清。 “这就好这就好,还怕那知县护着他呢,没有知县护着,苏武算个什么东西。”西门庆心中一松,早已是咬牙切齿。 西门庆是有钱,但此时并不十分豪富,五百贯对他来说着实也是一笔巨款,岂能不心疼? 西门庆真正的豪富,还需要未来的几番机缘,原始积累主要还是靠女人。 “你有什么主意没有?”云理万问西门庆。 西门庆立马点头:“不知参军麾下,可有那身强体壮身手不凡之辈?” “嗯?”云理万疑问。 “主要是那苏武啊,还真有几分武艺在身,以往不曾显露,只以为他是个身强体壮罢了,如今才知他身手不凡,他身边还有一个大汉,还不知叫什么名,也是武艺高强,要对付起来,一般人还真不是对手。” 西门庆答得很认真,已然就是在绞尽脑汁想计策。 “武艺高强?有多强?”云理万也是习武之人,麾下军汉也有四五百号。 便是一营厢军兵马之数,至于这四五百号多少是空饷,唯有云理万自己知道了。 “寻常十几个人,近不得身。”西门庆答着。 云理万便是面色一沉:“这般身手?倒是麻烦。” 可见那几百号厢军之中,还真的拔不出来高个子,大宋朝武备废弛,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西门庆也是面色一沉。 却是云理万立马又说:“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只待本将一封书信去东平府,既然江湖事,那就江湖了,请个人来,定把苏武打个手断脚折。” 江湖事江湖了,主要也是如今局面,报仇之事还真只能暗地里来,明面上还真不好动那县衙都头苏武。 “那人可靠得住?”西门庆问道。 “此人身长近丈,腰阔数围,一身好武艺,江湖盗匪出身,而今私下里也做私贩马匹营生,以往在东平府结交此人,只要给得足够银钱,他自办得妥妥当当,他麾下也还有一批好手,杀人越货也不在话下。” 云理万也还真有路子。 “何人如此了得?”西门庆问。 “倒是有个江湖诨号,唤作‘险道神’,名叫郁保四。”云理万答着,既然说到这里了,这跑腿的活显然就是眼前西门庆了。 “我这就去,这就去。”西门庆急不可待,又问:“不知到了东平府,往何处去寻?” “你拿着本将书信,定不要经手旁人,你悄悄去,快去快回,只管去东平府的车马行里问就是了,报某名字,他自会见你。” “那就请参军快快写信。”西门庆已然把苏武恨入骨髓了,那是一刻都等不得。 眼前云理万还只是要让苏武手断脚折,西门庆只想着既然请得这般凶人来,杀了苏武最好,杀之而后快,大不了多给钱就是。 这也是西门庆在阳谷县的脸面,他也靠这张脸面在阳谷县做营生,这张脸面不挣回来,不让人知道他西门大官人的厉害,往后还真不好营生了。 反正险道神郁保四这般江湖大盗,查必然是查不出来痕迹的。 云理万倒也不拖沓,想来也是心中恨极,提笔就来写。 西门庆拿着书信就出门去,心中只想,最好是当场就看到苏武横尸街头。 那边,苏武正跟着王婆看房子,看得几间,已然就挑上了一间,就在自己老屋不远,这也是苏武挑中的原因之一。 再去挑小娘,这次在王婆的小茶楼里挑,王婆带来一大批,一张嘴个个夸,这个也好那个也棒。 其实,眼前都是苦命人。 只看一个年纪最小,不过十三四岁,破衣烂衫,骨瘦如柴,好似随时随地就要晕倒了去。 苏武抬手一问:“这个会做饭菜吗?” “会,女儿家,岂能不会做饭菜?自小就学,好手艺。”王婆直接夸,一张嘴全凭她上下说。 给钱,苏武爽快非常,挑选这个,主要是怕这姑娘可能真会马上饿死。 王婆接过钱,两笔钱一起给,屋钱二百一十贯,人价八贯,王婆自是有抽成,已是喜上眉梢:“还不磕头,还不见过主人?” 那小姑娘往地上一跪,磕头,轻声细语:“拜谢主人……” “好了,随我走吧。”苏武起身就去。 小姑娘怯生生跟在身后。 只待走得片刻,忽然身后小姑娘开口了:“主人,其实奴家,不曾见过什么像样的好饭食,哪里又做得来……” “啊?”苏武转头去,是这个道理啊,都瘦成这样了,眼看着就要饿死的人了,能见过什么吃过什么?想来也是吃糠咽菜都混不到一日两餐的人,怎么可能擅长做饭? “主人息怒。”小姑娘只看高大非常的苏武虎目一张,便是吓得连连颤抖。 “不关你事。”苏武摆摆手,转头就骂:“他妈婢也,王婆,舌头当割了才是。” 他妈的,一个不慎被黑中介骗了,好在那房子还是个不错的房子。 一旁董坚在劝:“都头息怒,这些牙婆,都是这般。” 武松大怒:“直娘贼,待我回家时候,顺带好好教训一番才是。” “罢了,便先这样吧,不会可以学,这小娘再不找到主人家,怕是就要饿死了,就当做好事了。” 身后那小娘闻言,便是个低头落泪。 苏武暂时也懒得计较了,钱货两讫了,此时回头与一个泼妇吵架,没什么意义,那泼妇的生存之道,靠的就是撒泼。 即便武松去,当街打泼妇,武松响当当一条汉子,大概也是做不出来,到时候还惹得自己一身腥臊。 (兄弟们,给个投资、评论、票票吧,一定要追读啊,这些对新书格外重要,此时投资绝对赚起点币,拜谢了!) 第15章 都头辛苦,要不吃杯茶再走? 苏武先把那不会做饭的厨娘带回新家,然后留了一些铜钱,只让她自己上街去买一些生活用品,也让她自己先填饱肚子。 然后三人便往衙门里回。 只走到半路上,就看到一处不小的院子门前,正围着一圈人,里面吵吵闹闹,显然又是治安案件。 身为阳谷县罪恶克星,苏武又岂能回避,便往人群里去。 想来也是家长里短的事,先听个基本了解才好出手。 人群之中,就看一个老汉正在宅院门口跺脚捶胸,破口大骂:“孟玉楼,你这个克杀亲夫的天杀人,你只躲着不出来,你想霸着我妹夫这万贯家财,想都别想,便是我日日在这里守着,这宅子里出去了一样值钱东西,我便与你誓不甘休!” 苏武听懂第一个细节,遗产纠纷。 却忽然想起“孟玉楼”这个名字,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那老汉接着骂:“别看我那短命妹夫去得早,也别看我那妹夫胞弟不过十岁,这杨家的产业,那就是杨家的,一分一毫也不会让你这个克夫之人带走。” 苏武听来,关系好像也理清楚了,再结合一下情况,便猜,这个孟玉楼是本地有名的布商杨宗锡的老婆? 杨宗锡死了? 应该是死了,年纪不算大,就这么死了,好似也没留个一儿半女的。 但留了个十岁的弟弟,骂人的老汉是杨宗锡的妻兄,也就是舅子,那肯定应该是杨宗锡头前老婆的哥哥。 这关系还真复杂。 主要问题就是杨宗锡太有钱了,就看这家宅,便不是一般人家。 按理说,这骂人老汉也没资格继承家产,但他这么奋力来骂,想来也不外乎想分一杯羹。 杨宗锡也是个倒霉催的,偌大一份家业,死后,无儿无女,弟弟十岁,留个妻子孟玉楼,还真就是留了一块好肉等群狼。 那老汉还在骂:“你若是敢背着偷汉子,看我不打死你这个破烂货……” 苏武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这事,怎么听得这么熟悉? 一个布商留了一个遗孀,一个年纪轻轻的富婆满身是钱,这事刚好又发生在这个地界,这个地界里还有一个西门庆。 苏武立马恍然大悟,这不是西门庆的发家之路吗? 这孟玉楼最后不是被西门庆骗去了吗? 西门庆不就是这么一步一步吃人血馒头,才真正崛起成一方豪富的吗? 罪恶克星苏武已然开口:“那汉子莫要当街厮骂,成何体统!” 只待众人回头来看,原道是阳谷县的苏都头,众人连忙让路,让苏都头走进去。 那骂人老汉也是立马闭嘴,与苏武躬身一礼:“见过苏都头。” “你唤个何名啊?何故在此厮骂?”苏都头问道。 “小人张四,便是为了守住去世的亲妹一份家财,所以才在此厮骂。”张四答得挺好。 “这里是杨员外家?”苏武明知故问。 “正是正是,正是此事啊,可怜我那妹夫,说去就去了,无儿无女,唯有一个胞弟年幼,这份家财,若是不守,只怕落入旁人之手了。” 张四那是一个急公近义。 苏武看了一眼那大宅,大宅里真是没有一人出来应答,只让这张四在此一通骂,也是院里的人招架不住这般老汉骂街。 苏武看着张四,说道:“你这骂得也太难听了,好端端一条汉子,如那泼妇一般,看起来,像是你在欺辱人。” 张四连忙躬身:“不敢不敢,小人不敢。” 却见那宅子门口忽然出现一个童声:“都头,就是他欺辱人,欺辱我嫂嫂,他就是想要钱,我嫂嫂不给他,所以他无事就上门来骂……” 苏武看去,宅门边处露出一个小脑袋,是一个小男孩,大概就是杨宗锡留下的十岁胞弟,也就是孟玉楼的小叔子。 张四立马说道:“都头,小孩子不懂事,他只管让那克夫之人哄骗得团团转,却不知谁是好人了。” “都头,张四舅就是坏人,嫂嫂是好人。”小男孩又把头露出来说。 苏武左右看了看,对着看热闹的人群说道:“都散了去吧,此事既然闹得如此难看,某自也要过问一二,张四啊,你随我进去,当面分说。” “啊?”张四愣了愣。 “怎么?你如此好心好意,急公好义,当面分说清楚,自也不叫人误会了,有何不妥?”苏武问道。 “好好好,那便一齐进去,与那孟玉楼当面对峙。”张四点着头。 说着,苏武一身公衣,带着武松与董坚,先入宅去。 就看那门后探头探脑一个小男孩,正一脸好奇看着苏武。 苏武抬手一挥:“去吧,把你嫂嫂请出来,就说县衙苏都头来了。” “哦,我知道你,你把景阳冈上的吊睛白额大虫给打了,他们都说你是英雄好汉,我嫂嫂这回可不怕了,你们去厅里坐,我去叫嫂嫂来。” 小男孩还真是个聪明伶俐模样,这几句话,还真就把苏武夸得挺像回事。 几人往厅里落座,张四却站在一旁。 只待片刻,就看一女子莲步款款走来,故事里也有话语来说: 长挑身材,粉妆玉琢;模样儿不肥不瘦,身段儿不短不长。面上稀稀有几点微麻,生的天然俏丽;裙下映一对金莲玉足,果然周正堪怜。二珠金环,耳边低挂;双头鸾钗,鬓后斜插。但行动,胸前摇响玉玲珑;坐下时,一阵麝兰香喷鼻。恰似嫦娥离月殿,犹如神女下瑶阶。 苏武打眼看去,只觉得这孟玉楼还有一种端庄大气之感。 “见过苏都头,见过张四舅。”孟楼玉福礼在拜。 张四已然开口:“都头可都瞧见了,偌大家业,屋里除了几个下人,就是一个孩童与她,外头可还有布庄与染坊,这般家业,小人岂能不上心看着些?一个不慎,可不知落谁人手里去了。” 苏武去看孟玉楼,孟玉楼只是个低头:“张四舅何必这般作贱人来?” 这事吧,其实简单。 苏武又左右看了看,忽然开口一喊:“张四!” “小人在呢。”张四浑身一震。 “要让你往后不来撒泼骂人,多少钱?”苏武直接问。 “啊?小人……小人……” “直白说,这里也不是门口街面,也无旁人了,你每日来骂也是辛苦,我帮你把钱要到不就行了?” 苏武说着,转头又去问孟玉楼:“上次他来是要多少钱?” 孟玉楼便也就答:“回都头话语,四百贯。” 苏武一听,从座位上站起:“你这老汉,真是好大的口气,你要这么多钱做棺材板呢?这杨家便是再怎么着,与你一个前妻娘舅有何干?你若说留了个外甥也还罢了,外甥也无,人家杨家也还有香火,你便开这么大的口子,当真是欺负人来的?” “这……这……小人只是吓唬他们而已,便是不想让这娘们哄骗小叔,败了家业。”张四连忙找借口。 苏武又看了一眼站在孟玉楼身后那个伶俐小子,说道:“这样吧,你总归是想弄些钱财去,如此才能心平,你妹妹也是嫁到杨家来的,我做个数,你看行不行。” “都头说说看……”张四已然面有喜色,终归是弄到钱了。 “五十贯,够你攒好几年的留存了,往后莫要再上门欺辱长嫂幼叔了。” 苏武还是想把这件事解决,合理合法合情的手段来解决。 苏武也问孟玉楼:“你觉得如何?” 孟玉楼似也不敢多看苏武,只是点了点头:“只要张四舅往后放过奴家与小叔,五十贯就五十贯吧……” 只是那张四舅喜色稍稍退了去,五十贯是多,但着实没到他心中满意的数额,这妹夫家业可不是这么点鸡毛蒜皮。 “怎么?你不愿?”苏都头面色开始黑起来了。 “都头,能不能加点?小人感激不尽,若是多加点,小人定当重谢。”张四拱手说着。 “张四,你好大胆子!当真贪心不足,我苏武何许人也?县里哪个不知我苏武向来公正?你竟是还想贿赂与我,我看五十贯都多了,今日,你要么拿钱走人,要么,拿下大牢,你选一个吧。” 这般泼皮,还是要来点硬的。 张四看了一眼苏武怒起来的模样,便是面色发白,这位都头,近来可了不得,景阳冈打虎且不说,今日更是沸沸扬扬在传,连云参军的胞弟也被打得屁股血肉模糊…… 只看张四吓得连连点头:“五十贯足够,足够足够了,多谢都头。” 苏都头左右看了看:“取钱来,当面见证,还要立个字据,签字画押,如此,若是还有此事,定不轻饶。” 张四一脸苦色,却是一句不敢多说,连看都不敢多看苏武。 再看那孟玉楼,先起身,又拍了拍身后小叔子的肩膀,她先福了一礼:“拜谢都头。” 身后小叔子也上前来行礼:“我就知道,苏都头肯定是个好人,嫂嫂以后再也不怕了。” 苏武笑了笑:“快去取钱吧,纸笔皆带来。” 只等双方一手交钱,一手签字画押。 张四拿着钱,却又不那么苦了,脸上又有了喜色,终归也是一笔巨款,拿到手的才是自己的钱,赶紧先走。 苏武也起身:“孟娘子,我们也走了,若是还有此般事,你只管差人到衙门里来报。” 孟玉楼先是一福,幽幽来了一语:“都头辛苦,要不吃杯茶再走?” “对,吃杯茶。”小叔子也高兴说道。 第16章 我能会的,样样都教得哥哥也会 苏武闻言愣了愣,看了看孟玉楼,孟玉楼只管低头躲避眼神。 苏武又看了看小叔子,上前笑着拍了拍小叔子的脑袋:“你唤个什么名啊?” “我叫杨宗铁。”小孩子还真不怯场。 这家人,兴许是读书也不多,一个叫锡,一个叫铁。当然,也可能是这家人命不太好,子孙多夭折或早死,取个硬字,求个好兆头,只可惜,锡还是死得早。 “你小子不错,好好听嫂嫂话,多读书,也多学学经营之道,杨家就你这根独苗了。”苏武教导几语。 又去看孟玉楼,再说:“看你也不是那等无知妇人,家业虽大,支撑虽难,当也要忍辱负重,世道虽然不好,人心也恶,但在这县城里,终归有几分公义,往后若是遇到难事啊,就往县衙里来寻就是……” 这话一出,孟玉楼已然眼眶就红,眼神不再躲避了,抬头只去看苏武,又是一礼:“多谢都头大恩。” 说完,还与小叔子说道:“宗铁,快给都头磕头叩首。” 小孩子听话非常,立马跪下去磕头。 苏武又看了看孟玉楼,当真一脸可怜模样,叹了一口气:“茶就不吃了,走了。” 说着,苏武转身就去,那孟玉楼拉着小叔子就往外送,一直送到门口,站定,慢慢看都头远走。 “嫂嫂,那都头走远了呢,还看吗?”杨宗铁问。 “宗铁,世间终究有好人,都头大恩大德,你可一定要记在心中,往后有机会便要报答才是。” 孟玉楼转头来,教导着小叔子,也见得门口还有看热闹的人,微微低头带着小叔子再入宅去。 “哦,我知道的……”小叔子跟在身后点着头。 苏武已然走远,身后武松说道:“原来帮衬人是这么一种感觉,哥哥帮衬他们,我心中也觉得舒爽高兴。只是……” “只是什么?”苏武笑着问,便也知武松本性极好,也不是天生滥杀无辜之人,真是世道逼人向恶。 “若是我啊,那五十贯钱必然不给那张四,凭什么!”武松还真就有几分气性。 “缘由有二,一来呢,张四的妹妹,还真就是杨家的正妻,杨宗锡死了,张家也就无有依靠,遗产之中,合该打发一些,也算人之常情,杨家也不差这一点。二来呢,这般泼皮,与你我来说,自是不必在意,但是一个女儿家与一个孩童,哪里日日防范得住?也算花钱消灾。” 苏武解释着。 “哦……”武松想了想,又说:“道理我倒是明白了,就是心中不快,那厮讹了钱财,我就不快……” “世间之事,多是如此。”苏武有唏嘘,武松心中,还真是是非黑白,分分明明,眼里揉不得什么沙子。 “若我做了恶人,我便一刀去结果了他,一了百了,帮人帮到底。”武松脱口而出。 苏武闻之苦笑,刚才还想武松骨子里本性极好……原来他心里还是住着一只野兽。 “哥哥,我说笑呢……”武松自己又笑。 “你这话,也没什么不对,若真是无法解决,无可奈何,也唯有此法了,一刀结果了去,一了百了。” 苏武也不是迂腐人,若是那张四拿了钱还不老实,还明里暗里不依不饶,还真就一刀结果了自在。 “嘿嘿……哥哥这话中听,正对我脾气,那就看张四那厮要不要自己找死了。”武松也听明白了,嘿嘿笑着,还拍了拍腰间的长刀。 董坚在一旁,却暗暗咋舌,自家都头如今是怎么了?以往不是这样的啊?说话间就要杀人性命? 难道真是打虎打出了什么脏东西? 或也是都头他经历一番生死苦战,看开了许多事? 应该是与那恶虎苦斗之后,都头如今,不仅是胆气大了,还更通透几分,想活出一些潇洒恣意…… 其实……其实挺让人羡慕的。 董坚又看了看苏武高大的身躯,便觉得此时此刻,自家都头当真是威武不凡。 回到衙门里,正常上值,处理了几个街头打架的事,也就没什么事了。 倒是衙门里的那只大虎不见了,显然是西门庆差了人来抬走剔骨割鞭去了,剔骨割鞭本也是技术活。 又在衙门里点了一下卯,衙门里内内外外,衙差拢共不过三十来人,其中还有一些是临时帮闲的。 摊子属实不大,而阳谷县近些年来靠着运河,是越来越繁华,人手早已不够,知县孟义却又是个抠抠索索之人…… 这老头啊,好坏说不清,但还真就是个真实无比的人,爱钱也是他的秉性,兴许也是因为他这辈子上升无望的缘故。 点卯之后,众人散去各做各事,董坚最忙,他属于是苏武手下最得力的人,还能识字。 这大宋朝识字率不算很低,甚至可以算是历朝历代识字率的巅峰,比几百年后的大清都高不少。 苏武与武松两人坐在衙门里,无事闲聊。 苏武有意说道:“某习练得一些拳脚,也不知是高是低。” “这有何难?哥哥与我比斗一番就是。”武松风风火火,已然在取头笠与腰刀,撸胳膊卷袖子。 两人便在衙门院子里打斗起来,倒也都收着力气。 就看苏武在场中蹦蹦跳跳,拳脚凌厉非常。 武松应对几番之后,已然觉得颇为吃力,便是不再收力气,大拳大脚大开大合。 就看两人一时拳脚相拼,一时滚地互扑。 武松有点评:“哥哥这架势着实奇特,却是拳脚又准又狠,技艺上也是高明得紧,就是觉得哥哥思路极多,却有几分保守多虑,不得全力。” 苏武点着头:“我学得倒是多,练习也不少,只是与人街斗极少。” “对对对,我刚才看哥哥扑来,一手在上一手在下,还翻身缠脚,定然是有奇招,正待见识,只可惜哥哥动作并不爽辣,被我轻松化解,哥哥缺了几分……真正的凶悍与笃定。” 苏武自己知道,刚才他想做个十字固,没做成,武松就能推敲出这么多来。 武松,当真是绝顶的高手,竟是这般还看得出门道。 “是啊,有几分束手束脚,便是心中没底气。”苏武点着头。 “无妨,哥哥技艺应是绝顶的好,只是历练少了,多几番厮斗,必然战力不凡。每日我随着哥哥厮斗几番就是。” 武松还有几分激动。 苏武便是又说:“我也还想学学诸般长短兵器……” “好说,我能会的,样样都教得哥哥也会。”武松摆着胸脯,那是爽快非常。 就等武松这句话了,这个时代,得有一身本事,能保命。 武松已然回头在台阶上抽来长刀,左右来舞:“哥哥,就说这腰刀啊,你看这刀,这般使来,便是个缠头裹脑,乃防守之法,这般你看……” 苏武在一旁看得认真,也取来腰刀,真学! 一学就是一个来时辰,就听门口衙差来报:“都头,那猎户李成来了,说是安置好了家中嫂嫂侄儿与老母,前来报答都头大恩。” “让他进来。”苏武答着。 就看那小伙子奔了进来,山里汉子,十六七岁,也生得个膀大腰圆。 李成见得苏武,激动不已,正要上来拜见。 苏武大手一挥:“取柄刀来,与我一起学。” 李成倒也不愣,只点头:“是。” 第17章 他苏武算个甚么物什? 苏武练刀,认真非常。 苏武是知道这个时代即将一步一步走向乱世,逼着自己必须练。 半大少年李成心中,只想一件事,那就是不能让都头看轻了,既然往后跟在都头身边走动,那就一定要做出个人样来。 武松教得也是认真,越教越认真,还说:“哥哥习武的禀赋当真是好!这小子也不差,体格子着实不错,悟性也跟得上。” 运动这件事,还真是要天赋的。 只待天色慢慢暗了一些,三人便也停了下来。 武松也还有交代:“哥哥这副体魄已然强健非常,习武便是要日日不辍,便也是越强健越好,吃肉,日日吃肉。这小子也是一样,本也有副好骨架,又正是长身体,更要多吃肉。” 穷文富武这句话,显然有一定的道理。 “上街买肉。”苏武执行力极强。 三人并上董坚一起下值,先在街面买了十斤肉,又买上酒,再买几个小菜,直往苏武的新房去。 倒也不必弄个什么乔迁之喜的仪式,几个人吃顿酒肉便是了。 怯生生的小厨娘只看得家中几个大汉,莫名有些害怕,听得吩咐就在厨房里烧火煮肉,看都不敢出来看。 也不要什么厨艺技巧了,切开煮熟加点盐,江湖好汉,就这么吃。 苏武也吃得进去,至少还有盐,他甚至也吃过某种健身餐,连盐都不放。 武松忽然问起李成:“你这小子是猎户人家,都会些什么技艺啊?” 李成只答:“小的会射,弓弩皆熟,猎弓,百十步,十能中九,若是弩,便是乡下土弩,一百多步外,指哪里射哪里。” 武松闻言一惊:“你竟还有这般技艺?” 李成愣愣点着头,不似胡言。 苏武也转头来看,只说:“极好,明日你便也到衙门里登记造册,衙门里有强弩,你领一张去。” “是。”李成还真就是个报答恩人的心态,对苏武的话语,只管点头就应。 一旁董坚说道:“明日里,我便帮他办了就是。” “吃酒吃酒……”武松最喜这碗酒。 四人天南地北扯着,武松说自己学武艺的事,说少年逞勇斗狠,说柴进庄子里都是一群蝇营狗苟之辈…… 董坚说家长里短,说衙门里的一些事,也说一些近来阳谷县的八卦。 少年人李成几杯下肚,也打开话匣子,说起山里打猎…… 苏武多听,微微笑着…… 男人,就得几杯酒下肚,若是投机,明日起来,便是个亲密无间。 却是有人夜里还在赶路,打马飞奔在阳谷县与东平府之间的官道上。 早间就进了东平府的城门,一个时辰之后,又打马飞奔往阳谷县回。 大早,董坚先去衙门,苏武、武松、李成三人却先学艺,那小厨娘也不多说话,只管领了主人的钱,就上街去买菜…… 主人也说,买些布料,买些被褥,锅碗瓢盆也要,反正很多,带不回来就雇辆牛车…… 对于苏武而言,眼前难得碰上武松这般世间顶尖的战力,学武就是最大的事。 至于早饭,武大早早就带着一脸憨笑来了,便是新房他都摸得门清。 下午半晌,西门大官人从东平府回来了,先去见云理万。 “见到了?”云理万问。 西门庆连连点头:“见到了,好大一条汉子,当真凶神恶煞,连他麾下之人,也是一个个膀大腰圆。” “那是自然!”云理万满脸是笑,也有几分得意。 “他们说,明日黄昏就会入城来,最好当夜就把事情做了,因为他们还要急着往北去,不愿耽搁时日……” 西门庆汇报着。 “这么急?也好,这事还是交给你,你先找个地方让他们落脚,隐蔽一些,行踪不能露,然后你带郁保四去认人,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 云理万还真不是没有手段的人。 “明白。”西门庆微微躬身,事情还未发生,他便心中觉得有几分快意。 只因为他亲眼见了那郁保四,郁保四还真就不是一般人物,这回,苏武,必死无疑。 想到必死无疑,西门庆便更觉得心中又多几分快意。 从云理万府中出门来,西门庆还有一桩心中急事,只管往阳谷县有名的媒婆家走去。 媒婆姓薛,人称薛嫂。 进门西门庆就问:“事情如何了?那娘子如何说?” 薛嫂稍稍皱眉:“官人,倒是有些变故……” “怎么就有变故了?”西门庆闻言就急。 “上次去,倒也都说得好,老身还说什么时候让官人上门去见见,她也不曾有真正拒绝之语,今日午后再去,却好似不那么热络了,老身只管把官人说得天上无有地上一个,她也似并不……多言……” “怎么回事?你可是收了我不少钱的,这事你若办不成……”西门庆这辈子,最急的事,就是女人。 薛嫂又笑:“官人莫急,老身在阳谷县,那是有口皆碑,什么事不都得是个一波三折吗?好事多磨。” “你就说还要多少钱?”西门庆大手一挥。 薛嫂还是慢慢来答:“官人,钱呢,自是要的。但这也并非全都是钱的事,那孟雨楼无依无靠,偌大家业左右被人盯着,一天到晚担惊受怕,自是想寻个真心能依靠的人,这阳谷县里,除了官人,还能有谁?” “继续说……”西门庆稍安,也是那孟玉楼,美貌不凡,这倒是其次,家资巨万,这才是主要。 “老身去打听了,官人道是如何?”这媒婆拿捏西门庆也是不在话下,还要卖关子。 “说……”西门庆懒得计较,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钱来。 薛嫂接过:“说是昨日,那县里的苏都头帮她驱赶了张四,那娘子啊,直把苏都头送到门口还舍不得回呢……” “谁?”西门庆眉眼一张。 “县衙,苏都头,就是那个在景阳冈上猎大虫的苏都头。那娘子想来是以为有人靠了,所以才听不进老身的话语,这事吧……还得官人出手,老身这里倒是有一计。” 就听西门庆咬牙切齿:“又是他!” “啊?官人与那苏都头有仇怨?这般更好了,老身这一计啊,还怕你们伤了脸面呢。”薛嫂还卖关子,只等西门庆问计,不免又要打发一些钱来。 却是西门庆摆摆手,冷冷一笑:“他苏武是个甚么物什?也敢与我西门庆抢女人,倒也不必你的计了,我自有计较。” 说完,西门庆出门就去,薛嫂还追一步:“官人啊,老身这里还真有好计哩……” 西门庆哪里还答?旧仇还未去,新仇又来,云理万还未想杀人性命的事,只想个手断腿折。 西门庆心中,苏武只是明晚横尸街头的死人。 第18章 敬哥哥一杯! 又是大早,苏武依旧先习武,再吃了武大顺路送来的炊饼,再去上值。 李成也在衙门里混了个脸熟。 苏武在等人来,也是李成说,今天猎户们要进城卖皮货,几十号猎户都约了一起来,便是都要来拜见苏都头当面。 家中显然招待不了这么多客人,那就只有去酒楼了,狮子楼,本地最好的酒楼,早早去订了座。 狮子楼,本也是故事里西门庆的葬身之地。 钱,苏武是舍得花的,这个时代,钱没了可以再赚,只要有人,什么都不愁。 只待到得午间,时候差不多了,苏武直往狮子楼去等,也安排酒菜。 李成在衙门里等,只等人来了带路去。 午时刚过了,狮子楼里就是个人满为患,六七桌的酒菜,也是哪样好上哪样。 苏武面前,那是堆得满满当当,六七十号汉子,每人都带了几样礼物。 上好的皮子就有几十张,松鸡麻兔一大堆,山里的果子几箩筐装不下,还有几捆好直木,说是给苏都头带衙门里去,都是好材料。 有的可以做个水火杀威棒,有的可以制一杆好长枪,有的还可以做刑具。 便是这些东西从山上抬下来也是个大工程。 苏武也并不拒绝,只是连连起身与众人拱手:“多谢诸位兄弟!” 林卯连忙起身回礼:“诶,都头说的哪里话,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往后都头若是真的哪里用得上我们,那才是好呢。” “是啊,都头,您瞧得上我们,我们岂能对不住您?” “都头,往后山里的东西,只要都头想要,我如何也给都头取来。” “对对对,就怕都头不要呢。” “就怕都头不与咱们开口……” “众兄弟坐,都坐,今日你们来,便是看得起我苏武,酒菜不丰,吃好喝好。” 林卯已然不好意思:“来的时候就说,怕是这么多人,都头又要破费,果然如此,本就想着来几个人就行了,架不住兄弟们都想来……唉,还是让都头破费了……” “一顿酒菜,不值几个钱,你们不也送了我这么多东西吗?”苏武笑着。 “这哪能比?便是这狮子楼,我从来只路过,不敢想进来……”林卯一脸的抱歉。 “好了好了,兄弟之间,不说这话,吃酒,来!”苏武先拿酒盏,就是个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举杯:“敬都头!” 苏武忽然大手一挥:“既是如此投机的缘分,也就不要称什么都头了,实在显得生份见外,只管叫一声兄弟之间的话语来,如此我心中更是欢喜。” 林卯愣了愣,回头去看众人,又回过头来,还有几分小心翼翼:“那……称一声哥哥,如何?” 众人也是一脸的小心翼翼,既怕都头看不起,又怕话语有唐突。 “好!最好不过!诸位兄弟,干了此杯!”苏武再是一饮而尽。 “敬哥哥一杯!”林卯带头一喊。 众人随之也喊:“敬哥哥一杯!” 武松只在一旁看着嘿嘿笑,就这般局面,不知比那柴进庄子里的所谓江湖好汉们勾心斗角爽快多少? 一旁李成也是感动不已,只觉得眼前哥哥,当真是看得起他们这些乡下猎户。 苏武只管吃酒,更是来者不拒,一个个的来,即便不满饮,苏武也会吃上一大口。 一旁武松也知道哥哥酒量高低,差不多时候了,也上前来挡,只管一盏一盏往肚子里灌。 越灌越是高兴,口中还有话语:“爽快!” 从小到大,好似就这顿酒吃得最是爽快。 只待午时过完,场面还是热闹非常,苏武已然在一旁呼呼睡起。 武松自是个大杀四方,李成还真不多饮,只是看着这场面微微笑着。 临了,林卯拉着武松的手:“你与哥哥说,说我等过些时日,还来,不……这样,我等回去准备,寻个哥哥闲暇时候,请哥哥往山里一趟。” “好好好,哥哥醒了我便与他说。”武松也有七八分醉意在身。 “那我们回了,路还远呢,黄昏时候得到家中,夜里山路难行……”林卯拉拉扯扯,便也是要回去了。 “好说好说,兄弟们路上小心就是。”武松替苏武把人往外送。 只待人都送走。 李成左边扶着半梦半醒的苏武,右边就要去扶武松。 武松大手一挥:“我就从来不曾醉过。” 武松要自己走,倒是也能走,只是有几分摇摆。 苏武幽幽转醒:“回家,回家!” “好勒。”李成答着。 三人到家,一个小娘,只管赶紧去烧水,烧了水又端来面前,给自家主人又取来布巾。 苏武双眼迷离坐起,便问:“你唤个什么名啊?” “奴家冬欢……”怯生生的话语。 “没个姓氏?”苏武又问。 “没有……” 真正的最底层的苦命人,爹妈是谁都不知道,又哪里来的姓呢? “那就姓个苏吧……”苏武舌头也大。 “拜谢主人赐姓。”小娘当真跪地就拜。 “嗯,好……来,你来帮我擦。”苏武在座椅上歪歪斜斜一靠。 怯生生的小娘当真拿起布巾上前去擦。 一旁还有武松:“哪里这么麻烦,只管打桶水来往身上一浇就是了……” 李成在一旁笑:“哥哥自是与你不同的……” 武松自顾自打水来浇自己,还把一身山包一样的腱子肉露了大半。 李成还去帮他抬水…… 弄好之后,也不管那么多,苏武先往厅中榻上一躺,武松便也就躺在旁边,两人隔着榻上一个小几,一左一右,便是呼呼大睡。 李成坐在一旁,嘿嘿傻笑,小厨娘忙里忙外还要收拾。 这大宋的日子,好似就这么过起来了。 只待苏武再一睁眼,已然入了夜,起身看看天边,入夜有一会儿了,一旁武松还呼呼在睡。 显然,武松比苏武喝得多太多了。 只感觉凉风稍稍一来,苏武身形抖了抖,是有几分凉意,便到门口说道:“小成啊,取个被褥来。” 李成就在院子里,点头只管去取。 就听得哪里有一声轻响,嘎吱…… 苏武微微抬头去看…… 一个巨大身影从天而落,稳稳落在小院之中。 第19章 好汉饶命! 就看那巨大身影从空中落下,又是几声嘎吱,再落五人,个个身强体壮。 小小的院子,陡然好似被站满了一般,黑漆漆的一片,来人六个皆是夜行黑衣在身,黑布蒙面。 但,来人手中明晃晃的刀却能在月光下照出几分寒意与杀气。 苏武倒也不愣,反应极快,身形往后一退,已然就在厅堂门口,开口就问:“何人?” 那巨大身影往前走了一步,当真答话,话音沙哑骇人:“苏都头当面,有人要你的命,让我等来取,当真是对不住了。” 这倒也不算意料之外,也不必多猜是谁,苏武只问:“多少钱?” “你的命,五百贯,还有一个添头,他的命,一百贯。”巨大身影手持一柄大朴刀,又往前走了一步,倒也是自信非常。 就听苏武身后来了一人,问了一语:“谁是添头?” “哈哈……你就那添头。”巨汉答道。 显然武松已然醒了,当真机警非常,听得自己是个添头,立马就怒,好似一步就要跨过苏武出得厅堂去。 李成抱着被子也出来,苏武立马说道:“小成回去,不要让冬欢出门来。” 李成倒也听话,抱着被子转身又进了屋。 那巨汉便说:“还有两人?那倒也不收钱了,算送的。” “不知好汉尊姓大名?”苏武再问,好似心中一点不慌。 本是黑布蒙面的巨汉,再往前走了一步,已然就把厅堂门口笼罩在他手中的大朴刀范围之内。 随后他把脸上黑布一扯,露出两米多高的那张脸,脸上胡须炸裂,横肉左右。 那巨汉也当真答话:“倒也不是非要藏头露尾,只是那出钱的人过于谨慎,不怕让你知道,爷爷郁保四,江湖上称一声‘险道神’便是爷爷了,做了鬼,别报错了名号。” 险道神郁保四? 水浒故事里,未来梁山排座次,一百零八将里,郁保四在第一百零五位,上应地健星。 陡然就碰上了,看来这人在江湖上还真有极大的能耐,难怪自信如此。 这般江湖大盗,夜杀一个县衙小小都头,自是该这么自信。 “什么狗屁险道神,猪狗之辈尔,也敢来当我的爷爷,我看你如跳梁小丑,不过是手下一个亡魂!” 武松已然怒极,早已回身榻前,取来了腰刀,满口还有酒气,站在哥哥苏武面前,还等哥哥一声令下。 再看武松半裸身躯,满身腱子肉绷得紧紧,好似都要从皮肤里炸裂开来,弓身持刀,似虎似豹,只等一跃爆发而出。 苏武却说了一语:“山东地面,多好汉啊!” 郁保四朴刀本是单手,此时换得双手持握,把刀横在身前,回头一语:“尔等堵住左右,让我一个一个来杀!” 此时,就看苏武一步出了厅堂,站在台阶之上,更看武松立马跃出,只喊一声:“聒噪得紧!” 有腰刀出鞘,县衙里的制式腰刀,实在是低劣非常,甚至打磨得也不甚锋利,照不出月光里的几分寒意。 就看武松去,也看郁保四双刀挥刀起,自信大喝一声:“好胆!” 叮! 双刀交错在空中,火星四溅。 郁保四身形一顿,武松也是当场站定,两人体型相差极大,却是硬拼一招,武松并不落下风。 郁保四双眼一睁,似乎有几分吃惊:“这添头还真有几分本事。” 武松话语没有,只是看了一眼出现了一个大豁口的腰刀,立马动身再起,速度快捷无比,虎豹不可及。 就看黑夜里火星再溅,那郁保四再是身形一顿,低头去看,看那武松就在他脚下就地一滚…… 郁保四何等江湖人物?立马心中大急,反身朴刀再砍,只为去逮住翻滚在地的武松。 “啊!!!” 都在瞬间,就听郁保四一声惨叫,身形一软,已然单膝在地,两米多的巨汉,跪得只有一米七了。 翻滚而去的武松,却是站得直直,腰刀上一片血红。 “就这几分能耐?只靠个身形唬人?”武松出言就笑,还把刀甩了甩,甩出一片血滴,似并不急了。 再看郁保四,右腿之后,腿肚子处,已然是一片鲜血淋漓,郁保四反应也快:“并肩子上!” 五个黑影直奔武松去,五把长刀,每一柄都显得锋利无比。 苏武早已也是腰刀在手,上前扑去,搏命之时,豁出去了,更不能教人看轻。 就听得黑夜里噼啪嘭嘭,一阵乱响,还有几分抓耳挠心的兵刃“吱吱”摩擦…… 已然是两个黑衣人倒地,苏武往前扑去,刀法不熟,只是个缠头裹脑先护住自己,提腿飞踢,速度也是快如闪电,再击一人倒地。 倒地也不管,持刀上前,连连两下劈砍,血花在黑夜里并不妖冶,苏武只感觉自己脸上被喷溅得一片湿热。 霎时间,惨叫连连,街面之上,立马也有狗吠不止,不知多少睡梦中的人此时惊醒。 回头再看,那郁保四竟是又忍痛站起来了,巨大的朴刀回头就是横扫。 苏武第一次真正这般杀人,只有下意识的战斗嗅觉,也是个就地一滚,抬刀往郁保四的腿脚去砍。 郁保四立马往厅堂方向后退去躲,此时此刻,他才反应过来,一个正主,一个添头,竟是如此了得。 一个五百贯,一个一百贯! 这他妈是被人坑了啊? 就看苏武持刀不等站起,又是直接跳跃而来,腰刀高高举过头顶,这两日与武松学得不多,就学了个大开大合,劈砍奋力,力劈华山。 郁保四腿脚不便,更是后退,把朴刀举过头顶来挡。 噹! 金铁交击,火星瞬间能照亮两人脸庞,苏武把郁保四的脸看得清清楚楚,他脸上起了惧怕。 郁保四的眼中,已然不仅是苏武,还有武松,就在这瞬间,武松已然又是连杀两人转头来了。 六个人,陡然就剩下郁保四一人。 只看苏武满脸一片红,举刀,再劈! 也看武松,半裸身躯,满身是血,目露凶光,转身也来! “好汉,饶命!” 郁保四几乎是下意识喊出了这一语! “阎王认得你,爷爷的刀认不得你!”武松在后一声怒吼。 就看头前,苏武的刀已然劈砍而下。 第20章 对,哥哥说得对! 却看苏武本是直上直下劈砍的腰刀,忽然在空中变了方向,直往郁保四手中的大朴刀砸去。 又是一声交击,郁保四已然跌坐在地,手中的大朴刀也脱手而出,便是在厅堂门口的台阶上坐得稳稳当当。 再看苏武站定抬手一拦,拦的是身后跃来的武松:“二郎不急。” 武松脚步一止,看了一眼跌坐在台阶上的郁保四,还问:“这般也能在江湖上混出名号来?” 苏武转头看了看武松,心中有笑:二郎啊,不是人家不行,是你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凶悍。 “饶命饶命,好汉饶命。”郁保四坐在地上,双手连连在拱。 其实苏武也有几分意外,再怎么说也是未来的梁山好汉,怎么也应该是视死如归之辈啊? 看来这梁山好汉,其中许多人水份不小。 也是苏武不知,这郁保四还真就是反复之人,故事里,他就是这么多次反复。 他一会儿抢梁山的马,一会儿又投曾头市与梁山为敌,一会儿见势不妙又投了梁山,又在曾头市给梁山做内应,转过头来,又帮梁山去东平府劝董平投降,如此才搭上了梁山最后一趟车。 此时苏武腰刀一收,说道:“我问你几个问题……” “好说好说,背后指使之人不敢相瞒……”郁保四哪里会不知道如何保命? 苏武却摆摆手:“这事不必你来说,我问你,你这厮,以往做个什么营生?” “小人贩马为业,从北边贩马来,多供在东平府中,小人与东平府的兵马都监董平董将军也有照面……” 郁保四立马答道,更知道保命这件事,还得要显出自己的作用来。 “贩马?从哪里贩?”苏武再问,武松在一旁,只等哥哥问话。 “啊?这……辽人那里……”郁保四知道这事也是大罪,但也不得不说了。 这事,有些怪,按理说辽人不可能卖宋人马匹。 但也合理,宋辽几十年不战了,双方在边境还有互市的榷场,走私这种事,历朝历代哪个都防不住。 “你这门路还真不错,既是贩马,怎么又干起收钱杀人的勾当了?”苏武夸了一语,郁保四是个人才,难怪将来能在梁山上有座位。 郁保四立马叹息一声:“唉……这不……怎么说呢,苏……苏都头,咱贩马也要人照应不是?马匹非寻常物,要卖上价钱,自也要好买家不是?东平府上到董将军,下到各地参军,都有照面的……” 主要还是被人坑了,他若是知道苏武与武松是这份悍勇,别说五百贯,一万贯也不来干了。 苏武听得明白了,连武松都听明白了,便是开口怒骂:“云理万这厮怕是找死不成!” 苏武继续问:“此番事败,你如何应对?” “事败也不能如何了,便是技不如人,还折损了五个弟兄……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了,也如这位武兄弟所言,他自还要找死,再去寻旁人就是……” 郁保四左右看了看,一脸心疼,可见这五个弟兄,也是他心腹之人。 不过倒也是稍稍心安,郁保四久经江湖,知道自己今夜大概率死不了。 此时李成出来看了一眼,见得满院尸首,到处是血,竟也不怕,而是问了一语:“哥哥,冬欢吓住了。” “就让她一直在屋里别出来看,只待衙门里来人处置好了再让她出来……”苏武回应。 “哦,好。”李成又入了屋,屋里还多有几声安慰。 武松此时插了一句嘴,正问郁保四:“爷爷问你,爷爷我是不是添头?” “不敢不敢,我也着实是被人哄骗了,兄弟这一手武艺,天下少有,世间少有如此好汉!”郁保四虽然是恭维之语,但一句不假。 “哼哼……”武松冷冷一笑,心里舒服多了。 转头来,苏武好似想定了什么,与郁保四说道:“你认识董平?” 郁保四连连点头:“认识认识,董将军多买我的马,便是我的马最好,他也不同其他州府军将,他是真买马,真治军,其他州府军将处,还卖不出多少马去。” 苏武点点头:“你便走吧,去回那幕后之人话语,就说今日事败,你一人得逃。来日啊,我自会寻你,往何处寻啊?” “本是准备北去贩马,此番唯有回东平府去养伤了,都头若是来寻,只管往东平府车马行里来寻就是,今日侥幸一命,都头但有吩咐来,不敢不从。” 郁保四连连在说,便是知道自己这条命,彻底保住了,只是从此得罪了眼前这个实在不该得罪的人。 往后要想在周遭州县还有营生,必是只能唯命是从。 也是郁保四今夜明白了,什么云理万西门庆,与眼前两人比起来,着实比不得。 苏武笑着:“嗯,你倒是上道,来日啊,我要杀人也找你。” 苏武之语,笑着说,但不是玩笑,苏武显然真要杀人,要利用郁保四来杀人。 “好说好说……”郁保四连连拱手。 “你去吧,莫让他们等急了,我这也要去报官,你可赶紧想办法出城去。”苏武大手一挥。 郁保四便是腿脚再疼,也得立马起身,几步去摸那院门的门栓,地上五具尸首,他还是看了一眼,摇摇头,叹息出门。 “小成,去报官。让衙门里夜值的兄弟们都过来,仵作也请来,也当让知县相公得知。还报往参军府知晓,让守城的军汉都过来看看,看看他们都是怎么巡夜的……” 苏武大声吩咐,李成便也出门,还说:“哥哥,我去衙门顺便把弩领在手边。” “行,以后都带着。”苏武点着头。 苏武与武松两人,此时也坐在厅堂门口的台阶上,互相看了看各自满身的血。 武松只说:“哥哥,其实……杀起人来,也畅快呢!” 这是什么话? 苏武笑着说:“我倒是第一次这般杀人。” “其实我也是。”武松也笑,又说:“什么江湖好汉,不过一堆臭鱼烂虾罢了,便是柴进府中一个个自吹自擂如何了得,也是如此而已。以往每每听得人说什么江湖好汉,我还心生向往,如今想来,不过是年少无知。” “不是他们弱,是二郎你太强。”苏武笑道。 “是吗?哥哥当真这么想?”热血青年武松,神采飞扬。 “当真,其实也怪我,该反思反思,咱们啊,以往还是少了几分狠厉。”苏武真在反思,今日这事一过,往后,必然要更有几分心狠手辣才是。 这个时代,人不狠,立不稳。 武松只管点头:“哥哥说得对,有人要咱的命,咱就要他们的命。” “不,往后还要学个先下手为强,下手慢了,不免教人暗算。”此时此刻,苏武才真正进入了一种乱世为人的状态里。 “对,哥哥说得对!”武松只管连连点头。 (诸位大佬,打发张月票吧,投资一下吧,感激不尽!躬身拱手来拜诸位了!) 第21章 只听说水泊梁山起了大贼 已是深夜,街面上却又热闹起来,左右不知多少人家掌灯出门来看。 衙差来来往往,军汉也是挤得满满当当。 一具一具的尸首从苏武的家中抬出来。 街面上早已是议论纷纷,却又不敢当真大声,只敢轻声细语。 “竟然是如此上门杀人,当真没想到啊。” “唉……苏都头今夜凶险啊,往后怕是也难了,当真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你知道这幕后黑手是谁吗?” “谁不知道?你不知道?哼!还能有谁?” “唉……苏都头当真是条好汉子,只愿苏都头能安稳渡过此劫才是……”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这一次不成,怕是必然还有下一次。” 就看一辆车架从街道远方慢慢过来,便有人大喊:“知县相公来了。” 知县相公当真来了,近前正在下车。 苏武也出门来迎:“相公这半夜何必又亲自跑一趟呢?” “本官到得阳谷县也有数月了,竟是发生如此大案,若是不亲自来,教百姓们如何看待?” 孟义边说着边进门。 尸首都抬往衙门了,有衙差正在冲洗院里地面。 孟义直入正厅落座,也看着苏武满身是血:“看来你既有一身好胆气,也有一身好武艺。” “侥幸而已。”苏武答道。 “你我之间就不必客套了,想来你也知道是谁?”孟义问着。 苏武点着头:“倒是不必多猜。” “那你准备如何应对?”孟义又问。 苏武先是想了想,又看了看孟义,忽然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要杀我,我自也要杀他们。” 说完话语,苏武只等孟义反应。 “唉……有些人好杀,有些人不好杀,也不便杀,杀完还麻烦不小。”孟义倒是也说得直白。 好杀的,比如西门庆之类,云理万便是那不好杀的,朝廷军将若是被人刺杀,必然引来极大的反应。 且不说别的,董平怕是也要亲自来督促破案之类。 苏武与云理万之间的仇怨,本也不难调查,到时候,苏武必然惹得一身骚。 却听苏武说道:“不论如何,终是不能任人宰割,今日此事已然是侥幸,若是下次,只怕就是个身首异处了。” “听说走脱了一个?”孟义问。 “走脱了一个大汉。”苏武点头。 “今夜全城搜捕,明日啊,你就去一趟东平府的公差吧,且看你自己的造化。”孟义算是出了主意,但并不真参与什么。 “多谢相公。” 孟义起身就走,亲自来看一趟,已然就是多看重了几分。 家中处理到半夜,总算是弄了个干干净净,死了人的宅子,苏武倒也不怕,该睡还是睡,当然也要先洗洗。 参军云理万的府中,正也是焦头烂额。 西门庆早已心急火燎也赶来了,就问:“参军,竟是当真未成?” 云理万便也骂:“平日里,都说自己武艺高强、手段高超,江湖上杀得这个杀得那个,真到用时,一个小小县衙都头也斗不过……” 西门庆一脸震惊:“参军,不应该啊,那郁保四近丈的身躯,几人的腰围,怎么可能斗不过那苏武?” “哼!”云理万头一摆,再说:“若不是本将私下与他出城去,他此时怕是已然被那些衙差拿去了。” 西门庆这时才真的相信郁保四失手了,心中更是震惊,只问:“参军,那……这可如何是好?” 云理万却看西门庆,见西门庆还真有几分慌张模样,便是一声呵斥:“慌乱什么?” 西门庆连忙解释:“倒也不是慌乱,只是……如今整个阳谷县都知晓咱们与那苏武的仇怨,若是那苏武死便也罢了,旁人便也说不得什么,如今未死,他怕是……” “怕什么?怕他杀你啊?”云理万问道。 西门庆吞了吞口水,着实没想到那苏武是这般凶人,如今已然如此了,怎么也得想办法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便说:“参军,可再寻更厉害的人手来吗?” “更厉害的,上哪去寻啊?”云理万也问,他是一个朝廷参将,又不是走江湖的人,认识郁保四是因为郁保四做的那份买卖。 其他那些真正的江湖凶恶贼寇,他当真也认识不来。 西门庆知道,如今之计,唯有再寻强人了,必须要一条道走到黑去,便也脑子飞快在转。 然后慢慢说:“近来只听说……郓城水泊梁山那边起了大贼……” 阳谷到郓城,其实很近,便是道路蜿蜒,也不过一百多里地,也算是邻近州县,近来郓城那边倒是热闹非常。 又是有人劫了梁中书的十万生辰纲,这案子在周遭那是闹得沸沸扬扬,又是查出了这伙贼人,贼人又走脱了去,便上了水泊梁山,也还听说梁山上起了火拼,换了主人。 后来也听说郓城有名的及时雨宋江宋押司,陡然就背了人命案而逃…… 云理万只问:“你识得他们?” 西门庆连连摆手:“我哪里敢识得这般朝廷要犯……” “那你说什么?”云理万没好气一语。 “要不……” “有话你就说!”云理万脾气已然真是不好,今夜事败,便是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要不我去走一趟试试?”西门庆无奈,也只能这么想办法了。 云理万陡然坐直,皱眉一想:“可以,你去可以,但只以你自己行事,莫要说有本将在后,至于是要钱,只要事成,多少钱本将也允得出去。” 事已至此了,那也就只能不惜一切代价了。 西门庆砸吧了一下嘴巴,只管点头:“遵命就是。” “此时街面衙差不少,再开城门让你夜半出城怕是教人看见,只待大早你就去,赶紧寻来人,快去快回,以免夜长梦多。” 云理万是真的睡觉都睡不安稳了,那苏武比江湖大贼郁保四还凶,真怕这般人不管不顾,更怕有个万一。 西门庆便也出门去,正要往家走,忽然想了想,又不往家去了。 为何? 便是觉得那苏武若是一时激愤,上门来寻仇可如何是好?这些事,那苏武用膝盖去想,也知道仇人里有他西门庆一号。 不回家这半夜去哪呢? 忽然想起一人的几句话来,便往那里去。 第22章 三娘真是会夸人呢…… 只待西门庆寻到地方,正是那媒婆薛嫂的家门口,敲门几番才进了院。 薛嫂也说:“官人便是再急着想要那孟玉楼,也当让人睡个安稳觉才是啊……” “你不是说有什么计策的吗?”西门庆问道。 “嗨……这事啊……嘿嘿……”薛嫂立马来了精神头,只管看着西门大官人。 大官人哪里能不懂,袖子里掏了掏:“夜半出门,带得不多,只要计策好,下次多补你一些就是。” 薛嫂接过钱来,倒也不嫌少,只说:“下次大官人可记得补才是,其实也简单,人都活张脸,他们一个寡妇,一个衙门糙汉,这事吧……西门大官人麾下小厮帮闲一大堆,只管让人去传就是……” “传什么?”西门庆还问。 “就传……那苏都头仗势欺人要霸占杨家的产业,传那孟玉楼背后偷了荤腥,怎么难听怎么传就是……”薛嫂说得直白。 西门庆陡然醒悟不少:“嘿,还真是不错的办法,虽然要不了他的命,但也能让他名声扫地。” “官人聪慧啊,只待县里传言起,那孟玉楼岂能不避嫌,那苏都头又岂能还敢往那孟玉楼的家中去,到时候,老身再出马,便是媒妁之言,大官人更是明媒正娶,如此,她孟玉楼也解了那些难听的名声,大官人自是坐享其成,她孟玉楼还要谢谢大官人不嫌弃她名声扫地呢,岂能不好生伺候着?” 薛嫂说得兴起,好像好事已然就成。 西门庆倒也听得开心,这办法还当真不错,只管点头:“钱好说,你只管把事情办妥了。” “行了,大官人回吧……”薛嫂还要去补觉。 西门庆却不走:“在你家多坐坐,坐到天亮就走。” 薛嫂连忙后退两步,双手捂胸:“只听得大官人花名在外,您不会是连老身都想……” 西门庆一脑门的汗:“说什么呢!只管上一些茶水吃食来,老娘皮你倒是想得美事……” 薛嫂便又笑了笑:“大官人不经逗弄……” “去去去……”大官人气不打一处来。 只待天色亮起,西门庆出门去,先往生药店里交代了一些事,再是连忙出城往南走,百十里外去郓城,便也是去那八百里水泊梁山。 此番赶路,便是更快,奔命之时到了,若是再不成事,当真是家都不敢再回,还想什么孟玉楼,还想什么那万贯家财? 大早苏武也往衙门里去交代董坚一些事情,带着武松,骑着两匹衙门里的马,出城便是往东,直奔东平府去。 东平府,其实就是郓州,近些年才改的名。 而郓城在东平府治所之南,阳谷在东平府治所之西。 阳谷再往西,就入了大名府境内,大名府城也不远,那里几乎就是整个大宋北方的经济与军事的中心之处,也是大宋朝的北京城,阳谷县就是这么个交通要道。 大名府里也是故事多,那里有大名鼎鼎的蔡京女婿梁中书,还有一个棍棒无双的河北玉麒麟卢俊义。 苏武带着武松赶路,马匹也快,临近中午,只说找地方落脚休息进食。 便问武松:“再往前是哪里?” 武松答道:“哥哥怎的不知?往前就是独龙岗了,那里去歇一脚正好。” 独龙岗? 原来前半部水浒故事,还真就是就近发生的。 独龙岗前,有三个有名的村庄,一个祝家庄,一个扈家庄,一个李家庄。 苏武打马过得独龙岗,三个村庄品字形排在视野远处,庄子建造了土墙围成了堡寨。 庄外自是良田一眼望不到边,为何要把村庄造成堡寨? 自也就因为这庄子外良田无数,富庶之地,就怕贼人惦记着,自然要自保。 白日里,三家堡寨也开门,本也是官道通路,来往客商无数,做些来往商旅的歇脚住宿生意,三家也能赚得不少钱。 正中是那祝家庄,左右是扈家庄与李家庄,这三家人,在江湖上也有大名。 扑天雕李应是个人大名在外,祝家庄是实力最强,老太公下三个儿子算是不错,养的庄客就有近两千人,其中还有一个教头叫作栾廷玉,最是了得。 扈家庄自是势力最小,如今兄妹二人,一个兄长扈成,一个妹妹扈三娘。 当然,这三庄还立下盟约,同进同退,便更是固若金汤,寻常哪里有贼寇敢来惹事? 看着眼前三庄,武松问:“哥哥往哪边去?” 苏武左右一看:“扈家庄去。” 二人打马就去,扈家庄也最小,也稍远,平常里商旅生意也差一些,将来便是个满门丧尽的结局,只留一个一丈青扈三娘独自苟活于灭族之人手下。 到得这里,苏武便是再不去想,也不免想到了那些梁山贼寇,虽然其中不乏一些忠义之辈,但整体而言,做起事来,当真是没有下限。 入得庄子,庄子也小,拢共一条大路,酒肆不用寻,点了菜,上了酒,武松是必须要尝一口酒才算吃饭的主。 苏武倒是不多饮酒,正是吃着,就看一队人打马入庄来。 头前一个,竟是女子,腰间左右各别着一柄长刀,马匹直奔酒肆门口来,毫不减速。 只等到得门口,缰绳一拉,马匹迎头站起,唏律律一声,便是急停落地,那女子一身细腰窄袖劲装在身。 翻身下马,苏武早已猜到来人是谁,只是也有小小惊讶,大宋真有一米八的女子,难怪叫个“一丈青”。 只看她身材健美修长,模样里带几分英武之气,剑眉星目,却又是俊秀在脸。 飒爽! “来酒来菜!”扈三娘进门就坐,身后一票大汉跟随而来,便坐左右。 “小姐稍待,马上就来。”小厮高声答着,喜气洋洋。 就看苏武这边一直打量过去,扈三娘也感觉到了,便也不是扭捏模样,也回头打量过来。 苏武笑了笑:“好生英武。” 扈三娘双眼带笑,是一种爽朗气质,便似男人般拱手:“客气!” 可惜了,可惜这般姑娘,最后竟是个苟活于世,面对灭门仇敌,却也无可奈何,还要嫁个矮脚虎为妻,最后死得也是凄惨。 “可是扈家三娘?”苏武拱手也问。 “正是,不知当面好汉尊姓大名?”扈三娘也问,便是见得苏武与武松二人,身带利刃,门外有马,还高大健硕,自是江湖人了。 “阳谷苏武。”苏武笑着答。 “嗯?”扈三娘眉头一挑,左右一看,便问:“阳谷都头苏武?那景阳冈上夜半独自猎大虫的就是你?” 谁说名声没用? 苏武便说:“倒也不知这点小名声,竟也传得远呢。” 扈三娘笑道:“这才多远,这不就五六十里地吗?咱们这里来往客商多,哪个不说阳谷县的苏都头是好汉?哪个不感谢都头把道路畅通了?前些日子,那大虫害人的时候,咱们这里可也是门可罗雀……” “三娘真是会夸人呢……”苏武笑着。 却见扈三娘起身来,近前就说:“既有如此缘分,请苏都头同坐饮两杯如何?” 第23章 三两下的事 扈三娘如此爽快,苏武自然不矫情,只是扈三娘那边大汉好几个,已然坐满。 就看立马也有人听得扈三娘的话语准备起身让座。 苏武便直接说道:“那就把两桌一拼,三娘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扈三娘便是回身抬手一招,显然那些大汉都是她家庄客。 几个大汉忙碌几下,桌子拼好,众人落座,主人家扈三娘毫不避讳,与主客苏武坐在一处。 “三娘一身好武艺?”苏武闲聊问着。 扈三娘当真把头一扬:“自小习练,日月双刀,左近鲜有敌手,倒也不知都头武艺如何?” 苏武只答:“我在兵刃之道只算初学,散手相扑之道,倒是有几分手段。” 却是武松插了一语:“我家哥哥,散手相扑技艺,世间绝顶的好,那些什么江湖好汉,十个加起来比不上我家哥哥一分。便是兵刃之道,我家哥哥也学得快,要不得多久,我家哥哥定然也是绝顶的好手。” 苏武听得这话,甚至觉得有些尴尬,武松如今着实骄傲,也是他如今江湖好汉见得多了,在武松看来,每每都是名不副实,自然对这个群体有了一种鄙视鄙夷。 特别是如今苏武已然有了搏命杀人的经验,多了几分血性悍勇之后,武松更觉得自家哥哥真与人拼起命来,必然不比以往。 扈三娘闻言还真愣了愣,自吹自擂这种事,也算是江湖人的正常操作,但自吹自擂到这个地步…… 要么呢,真就是绝世高人,要么呢……那就是没见过世面。 当面这两位,是绝世高人呢?还是没见过世面呢? 以名声而言,再看两人模样,看起来不像是没见过世面。 扈三娘便是大手一挥:“独龙岗上有祝李扈三庄,都最是喜欢结识各路英雄好汉,苏都头与这位……” “在下武松!”武松抬手一拱。 “苏都头与这位武松兄弟既然到了此处,岂能不都结识一二?”扈三娘问的是意见。 苏武想了想,说道:“倒是有急事往东平府去,怕是不便多耽搁。” 武松却又是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哥哥,耽搁不得多久,三两下的事,咱午晌加快一些脚步就是,天黑定能赶到东平府。” 苏武摸了摸额头,这年轻人…… 扈三娘不等苏武再多言:“好,吃酒吃酒,就此说定,来人,速速与知会李庄主与祝家三兄弟,教他们食罢便来,就说阳谷县苏都头前来讨教。” 什么鬼? 你是这么一个扈三娘?谁来讨教了? 也是武松说话实在是不太好听,他只当是实话实说,那“三两下的事”这句话听到人家耳中,人家又岂能客气? 就看武松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切磋一二,好说好说。” 武松神采飞扬到一半,转头又开看苏武:“哥哥……” 苏武还能说什么呢?只道:“行吧行吧,不过头前先说好,若是再留吃酒,你定然不能随便应了。” 苏武都猜得到之后的事,江湖好汉,真切磋一番,发现大家都不是水货之后……那还能跑得了这顿酒吗? 武松只管点头:“哥哥放心,定不误事。” 武松,还真就是天生的江湖汉。 就看几员大汉出门去,打马左右飞奔就走,摇人去了。 这餐饭也就吃得快了,酒也不多喝,浅尝辄止,就是个礼节,唯有武松多灌了几口。 吃完,扈家庄小小的校场之上,只等片刻,一队快马就在入庄,又是一队快马再入庄。 可见平时里,这三庄还真走得很近,关系着实不差。 扑天雕李应,年岁稍长,一身裘皮大氅,鼻目当真如鹰隼一般。 祝龙祝虎祝彪三兄弟,一个个虎背熊腰。 扈三娘的兄长扈成也到了,倒是显得有几分实诚人的模样,不比妹妹外向。 他们之间,自是互相打招呼,这个喊三娘,那个喊兄弟。 只待扈三娘来介绍:“这位就是阳谷县那打虎的苏都头,散手相扑绝技世间罕见,那位是他兄弟武松,好似散手相扑与诸般兵刃,样样来得。” “幸会!” “见过见过!” 众人只管一通拱手,好似这般场面,在三庄里,经常发生。再看小小校场周围,已然满满都是三庄的庄客。 扈三娘笑意盈盈看了苏武一眼,便左右问:“谁先来?” 苏武也明白了,扈三娘是今日的主持人。 却看一个十七八的少年郎两步就出:“我来与苏都头讨教一二,苏都头不是擅长散手相扑吗?我虽使枪,但散手技艺也是擅长。” 祝家庄祝彪,苏武立马好似想起了什么,祝彪与扈三娘似有婚约,也不知道此时婚约是否已定,至少在宋江带梁山兵马来打祝家庄的时候,两人已然有了婚约。 再一想,宋江来打祝家庄这件事,应该至少发生在两年之后。 苏武在想这些事,祝彪便是又叫了一声:“苏都头……” 苏武回过神来,也就知道小伙子要表现,便是走向校场:“祝兄弟,请!” 就看武松喊:“哥哥莫要踌躇犹豫,只管使力气下狠手。” 祝彪已然撸胳膊卷袖子了,站定了架势。 苏武倒是不慌,前后脚也站定,拳也一前一后,这种空手格斗的技艺,在大宋,分散手与相扑。 散手成型在唐,也叫唐手,大概就是徒手格斗之意,这门唐手,后世日本依旧传承,便是空手道的由来。 相扑真正成型在宋,更类似于一种摔跤之法,后来也传入了日本,后世变成了一种两个大胖子推搡摔跤的技艺。 此时此刻,大名府里倒是有一个叫做燕青的好汉,便是以相扑技艺闻名。 散手也好,相扑也罢,加在一起,换个更时髦的词汇,那就是无限制格斗,管你是拳脚还是膝肘,亦或者是摔跤,手段只管使就是。 就看场中两人,忽然同时猛的向前,倒也没什么试探,真就是硬桥硬马干了起来,拳脚来去呼呼作响。 武松也喊:“哥哥,干他就是,莫要留手。” 便是武松还是看出了苏武心中有那几分心慈手软,至少在武松看来,是心慈手软。 但在苏武看来,毕竟是切磋…… 几个回合来去,苏武便立马感觉到了祝彪在空手格斗上,与武松差了不少。 换句话说,苏武竟感觉自己有些游刃有余。 祝彪,倒也是力气极大,会的技艺也不算少,只是也有一个缺点,祝彪此时也并没有那般血性的凶悍。 苏武会得极多,便就想在祝彪身上试试。 就看苏武猛的一沉肩膀,往前一扑,双手飞快搂住祝彪的腰间,往上一使劲,祝彪便是腾空而起。 只等祝彪一落地,再看苏武,再猛的一扑把祝彪压在身下。 说时迟那时快,便看苏武先双手拿住祝彪的一只手,立马再把一条腿往祝彪脖颈之间伸去,另外一条腿压在祝彪胸腹之上,身形往后一倒,挺胯。 武松看得真切,便是一声大喊:“着!成了!” 祝彪反应也快,正要挣扎,却是一挣扎,手臂关节便疼得撕心裂肺。 武松已然向左右说道:“如何?我家哥哥这般技艺如何?你们怕是见都没见过。” 这就是上次苏武与武松切磋打斗的时候,没有做成功的十字固,今日才见得完全的模样。 祝彪更是挣扎,苏武把胯挺得更高,把祝彪的一条手臂控制得牢牢。 武松还在一旁说:“祝彪兄弟,你别挣扎了,此乃绝顶的擒拿之法,你已然被拿住了,越挣扎越疼,莫要闹个手臂脱臼了,胜负已分,哈哈……我家哥哥着实了得!” 就这一番话,还有武松那神采飞扬的模样。 左右众人,皆是一脸的黑,满场庄客,更是震惊不已。 唯有扈三娘眉宇之间竟是有几分喜色。 祝彪早已疼得是龇牙咧嘴,偏偏却又不说什么软话,显然是扈三娘当面,他非要挺着。 还是苏武先松手,只道:“祝兄弟一时不备,我实在侥幸。” 这话倒是也有面子,祝彪起了身,吊着一条胳膊,左右看了看,也不多言,回身往后站去。 武松已然迫不及待,往校场一站:“我家哥哥一场,我来一场,急着赶路,速战速决,谁来?” 第24章 杀人好! 就看武松在场中喊着。 祝龙祝虎祝彪三兄弟中,最强其实是祝彪,不过这三兄弟的技艺主要在枪棒之上,便是身后有一个极其厉害的枪棒师父栾廷玉。 如今祝彪已败,祝龙祝虎倒也没那么好勇斗狠,便也是觉得今日两位来客,着实不一般,便没急着说话,祝彪手伤,也上不了。 扈三娘自是一马当先往前:“我来会会你。” 却是扑天雕李应伸手拦了一下:“三娘,你怕不成,还是我来吧……” 扑天雕李应,未来梁山第十一把交椅,他擅长经营,但武艺着实不差,此时已然在江湖上名声显赫。 说着,李应脱了裘皮大氅,走到场中,庄客递来一杆浑铁点钢枪,又在李应身后系上一个皮袋子,皮袋子上插着五柄小飞刀。 倒也是磊落,都让武松先看清楚。 武松毫不在意,他只把一柄大朴刀扛在肩膀上,这柄刀还是郁保四的那柄刀,刀着实不错。 却是武松有话语:“李庄主,我可不比我家哥哥,我那哥哥心善,我动起手来,可只管一通打杀的……” 武松只以为是话语说在前头,免得之后不好看。 李应听来,岂不就是一种看轻? 便看李应迈步就去,点钢枪抬手就刺。 武松只管大朴刀抡起就砍,刺来的枪,他只是身形微微一偏就躲过去,只差之毫厘,观战之人看来,便是极其凶险。 当真是胆大非常,却又更是自信无比,否则哪里敢做这种犯险之举? 若是稍稍慢得半分,那长枪只怕就给武松捅个对穿了。 这大概就是武松理解的血性悍勇,也是他口中所言的血性悍勇,动手就是拼命的感觉。 李应一刺不中,见得那朴刀就来,连忙就地来滚。 滚完,又是连忙回头去看,便是知道此时已然一招不慎落入下风了,那武松必然追击而至。 倒也奇怪,武松不曾欺身而上,竟还说话:“拿点真本事来!” 武松当真是……好会……装逼。 难怪他在柴进府中混了个人厌狗嫌……柴进府中,收罗的都是各地作奸犯科之辈,都靠着柴进活命。 武松就这般话语来去,那些江湖好汉在人家主人面前,哪里还有脸面?岂能不排斥武松? 苏武也看向左右,却见左右之人并没有了那般黑脸生怒的模样…… 也是,这里可没有什么主人要去讨好,众人都是江湖汉子切磋武艺,反倒单纯许多,武松这般模样,便还真是个好汉该有的样子。 李应挺枪再来,倒是保守许多了,一杆长枪舞得密不透风,与那大朴刀叮当来去。 “好!独龙岗上三庄,还真是名副其实。”武松真也夸人,人家真有本事,他也不会不认。 只是武松话语一落,就看他立马变招,大朴刀抡个浑圆,便是拼一把浑身巨力。 李应立马横枪来挡,“噹”是一声,便觉得身形一顿,手臂一阵发麻。 再看武松,已然起脚飞踢而来,武松武艺,样样绝顶,便是拳脚之上尤为狠厉。 李应已然应声往后去倒,连连几步踉跄,还是稳不住身形。 武松此时不再多等,欺身跃起再来! 就听“嗖嗖嗖”几声…… 武松人在半空,看得飞刀三点寒光,却是在半空之中也能身形扭曲左右,便是喊道:“又快又狠,好飞刀!” 只可惜,连连三刀不中,武松落地已然站定了。 李应坐在地上,手还在背后皮袋之处,只是剩下两刀便也不发,只说:“武松兄弟这般武艺,实属罕见。” “你还有两柄飞刀呢……”武松问道。 “你在空中都中不了,站定了身形,便更中不了。”说着李应起身来,拱手一礼:“见识了,这般武艺,怕是只有栾廷玉栾教习才可比肩。” 祝彪闻言,只说:“我这就去请教习来。” 苏武立马说道:“来日再会,还有急事赶路,得了闲暇,定来赴约。” 就怕是这么一个没完没了。 武松看了看哥哥,也说:“对对对,这里有好汉,往后定然常来。” 祝彪便也不回头去了,就看苏武当真要走。 扈三娘带着眉宇间的喜色问了一语:“当真有这么着急的事吗?便是再比一场,吃顿好酒,明日再去,不可吗?” 苏武答道:“事关生死,不可拖沓。” 扈三娘眉头一皱:“苏都头这般名声,竟还有人与你为敌?我等三庄之人,最是急公好义,江湖好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苏都头可知会一二?” 祝彪听得扈三娘之语,便也立马说道:“是啊是啊,咱有兵有马,哪里贼寇,怕得了他?” 连李应也说道:“能帮得上,定然帮一帮……” 此时此刻,这些话苏武听来,虽然知道有些是真心,有些是场面,但不免也真觉得,这江湖人江湖事,其实也挺好。 苏武摆摆手:“倒是也能应付得来。” 武松更是大手一挥:“我兄弟二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不怕人。” “那……”扈三娘便是知道留不住了,只问:“什么时候再来?” 苏武想了想:“近前无有闲暇,只看一两月后吧……” 说着,便也往马厩去,是真要赶路了。 就看苏武翻与武松翻身上马,左右一拱手:“今日有幸,识得诸位,来日定来叨扰,告辞!” 众人也是拱手回礼,马匹已去。 扈三娘看着马匹去的方向,只说:“未想竟真是这般了得。” 祝彪稍有几分落寞说道:“怪我学艺不精,来日定当再勤学苦练!” 扈三娘忽然左右一说:“既然苏都头近来忙碌,不若寻个时间,咱们去阳谷县坐坐?” 李应已然点头:“既是这般好汉,又是阳谷县都头,本就临近,倒也可以走动一二。” 祝彪更是点头:“便请我家栾教习一起去。” “那就说定……”说着,扈三娘还往大路上去看,却哪里还有身影? 路上,武松也是情绪高涨:“哥哥,还别说,独龙岗上还真有好汉,就是今日事急,不然真与他们一一比斗一番才好罢手。” “有机会的……”苏武说着,也回头去看那独龙岗,这里要粮有粮,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还是要道之处,怎么能不起心思呢? 两年之后,那梁山宋江,就因为并不熟识的时迁等人偷了人家一只鸡的事,便大军来打,连打三次,杀得个天昏地暗,为的是什么? 这事,苏武已然下定了心思,定然不能让惨剧发生。 “哥哥,入了东平府,咱们怎么做?”武松在问。 “先寻郁保四,他可应了我一桩杀人的事!”苏武眉宇一狞,腰刀在身,杀心已起。 “杀人好!”武松又只管点着头。 (兄弟们,新书期,每日两章没办法,只等上架,必然多更,请大家一定追着看多投票,否则这新书怕是前途未卜,拜谢了!) 第25章 看什么看? 东平府城,比阳谷县雄伟不少,城墙垛口井然有序,青砖包裹,修缮得整整齐齐。 便是那城楼也显得威武雄壮。 苏武与武松两人黄昏而入,这个时候衙门差不多要开始下值,此来东平府也是有公差,公差就只能明天了。 先往车马行去,车马行这个时候正是忙碌收班,苏武穿过车流人群,直往那铺面里去。 “去把郁保四叫出来。”这自然是武松的话语。 铺面里忙碌的掌柜小厮不少,皆是抬头来看,有那壮汉上前来一打量,倒也客气:“不知……” “就说他阳谷县的爷爷来了。”武松对郁保四,还真是记仇。 那壮汉面色一沉,却也不发作,主要是武松扛着的那柄大朴刀过于眼熟,但也不答话了,只管转身往后面去。 片刻,壮汉回头来,黑脸换了笑脸:“快请快请,往里借一步,请。” 穿过铺面就是院子,就看郁保四一瘸一拐从厅堂前往这边来。 苏武摆摆手:“你就别来迎了。” 郁保四也是笑脸,坚持还要往前走几步。 只在厅内落座,武松看着两米多高的郁保四,只道:“那夜我刀不利,也未加打磨,只是稍稍砸伤了筋骨,皮肉倒也还好吧?” “还好还好,血流得不多……”郁保四连连点头,便也示意旁人出去。 如此,郁保四才问:“不知都头此来何事?” “杀人的事。”苏武答着。 “哦……不知都头要杀何人?”郁保四接着问,却也皱眉了,这般人物,惹上了,就脱不了身了。 “谁好杀,自然先杀谁。”苏武倒是云淡风轻。 郁保四稍稍一想,只答:“那个什么……西门庆,好杀。” 这不就对了吗?苏武有一脸欣慰与认可的表情。 武松也笑:“嗯,你还算上道。” 郁保四倒是忽然面色轻松了不少,本是有一些纠结犹豫,但做下决定了,其实轻松。 “那你帮我出个主意。”苏武再问。 郁保四还就真有主意:“小人寻个由头把那西门庆邀约在城外,便是乱刀砍死,倒也简单。” 苏武更是欣慰:“这主意不错,甚合我意,这主意可是你出的,还是由你来做?” 郁保四一咬牙:“行,此事小人来办,此事过后,小人与苏都头的恩怨,可否一笔勾销?” “好说……”苏武大手一挥,起身准备走。 “那……什么时候动手?”郁保四问。 “等我消息就是。”苏武头也不回就去。 郁保四看着苏武背影出门去,便是叹了一口气,也在想自己这么选对不对? 苏武这般人物,必非池中之物,如此也算交好吧? 也不过是杀个卖生药的西门庆,又不是杀云理万,应该也不算什么事吧? 苏武二人出门去,牵着马,准备找个地方先投宿。 武松便问:“哥哥,他行不行啊?” 郁保四在武松心中,实在不可信任。 “且不管他行不行,但这件事定然要做成,他来动手,咱们自也当压阵。”苏武第一次主动谋划杀人之事,那是谨慎非常,小心翼翼。 “他不会转头把咱们卖了吧?”武松倒是想得多,这是好事。 “所以啊,还要防备一手,要么就是一网打尽,要么就是收他这个小弟。”苏武显然也早已想得透彻。 “哦,他若纳了此般投名状,收他也不是不可。”武松点着头。 两人在街上走着,倒也不着急,反正无事,先往府衙去,便是认认路,明日早间方便,也是逛逛街,寻家好店,也住近些。 刚到府衙门口,就看一个身穿甲胄的汉子骂骂咧咧从里面出来,左右随着七八个军汉,还抬着不少东西一同从衙门里出来。 起初还听不清骂什么,只待近了些,隐隐约约就听那汉子骂道:“当真狗眼看人低,还瞧不上某了?” 身旁军汉便说:“知府相公是文官,自是看不上咱们这些武夫……” “哼!”那军将出得门来,走在街上,手中还拿着马鞭,便是在空中挥舞几番,好似真有一口恶气发不出来。 苏武正与武松牵着马在路边,道路本也不算宽,见得头前这一队人过来,苏武还转身去稍稍驱赶了一下自家两匹马,便是给那军将让路。 如此,再去看那军将,其实就是在想,这人……莫不就是东平府兵马都监董平? 果然,有那军汉说道:“董将军,要不咱就不想这事了,女子多的是,何必偏偏非要知府相公家的?” “怎么?不行啊?某就要娶个相公家的读书女子,有何不可?就某这身武艺,待他要用某的时候,且看他如何来求!” 那军将边说着,又是把马鞭左右挥了挥。 说话间,那军将就要走到了苏武面前,苏武此时已然猜得八九不离十。 还真就是东平府兵马都监,双枪将董平,寻常军将又哪里能轻易出入府衙? 这董平看上了知府程万里家的女儿,便是百般求娶,人家程万里正五品的文官,大宋朝到得如今年月,怎么可能把自家女儿嫁给一个麾下武夫? 刚才只怕是又被程万里回绝了,董平岂能爽快? 故事里,董平投了梁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转头骗开东平府城门,冲进来就杀了程万里一家老小,然后把程万里的女儿抢了去…… 这些事吧,真是没法说…… 所谓梁山好汉,太多是这种没法说的事了。 只看董平走得过来,见苏武频频来看自己,便是怒目一瞪:“看什么看?” 倒也是苏武真的多看了几眼…… 苏武只觉得这董平实在是性格怪异,神经病一样,便回了一语:“看都看不得?” 就看董平手中马鞭忽然挥起,照着苏武脑门就抽。 苏武反应极快,一抬手,稳稳就抓住了董平抽来的马鞭,只问一语:“董将军是这般不讲道理的人?” 董平把马鞭一抽,再看苏武:“嘿!你还真知道是某家,你还要与某家讲道理?” 说着,董平左右一摆手,示意众人退一些,让个空地来,他架势一摆,对着苏武抬手一招:“来,看你也是有几分武艺在身的人,就看看你有没有讲道理的本事。” 真他妈碰上神经病了! 其实,来的时候,苏武还想过把主意打在董平身上,想的就是从云理万的顶头上司董平身上解决问题。 如今这局面,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董平就不是那种有胸怀的人,得罪了就是得罪了,不可能还有什么一笑泯恩仇的事。 既然如此,苏武心一横,那就往死里得罪了,便是袖子一撸,脚步一站:“董将军当真是欺人太甚。” 为何苏武这么说话?便看街面,正是黄昏时分归家的时辰,有那知府衙门里的诸多官吏公人正往外走,街面上百姓也多。 已然都是驻足在看,既然看的人多,那苏武便要占个理。 “这厮还敢聒噪,竟是当真要与本将动手,你们且看看本将是如何教训他!”董平似乎也等着众人来看,便是一身绝顶的武艺在身,平常也没有地方炫出来让人看。 那什么狗屁知府相公看不起他,他偏偏就这身武艺值得称道,且让众人都看个清楚明白! 说着,董平挥拳上前就打。 第26章 精彩精彩! 武松已然在旁开口就夸:“哥哥好骨气!” 武松是夸得真心,他就喜欢这样的哥哥! 也是苏武如今,对自己越发自信,兵器之上他还只算开始接触,空手来打,他便是谁也不虚。 就看董平挥拳打来,也是面门,苏武身形带着步伐摇闪而过,也挥拳就出。 董平便是面带惊讶,后仰去躲,腿也踢起。 苏武抬膝就挡,挡得身形稳稳,还能再挥拳去。 董平立马抬小臂也挡,沉肩就往苏武胸口顶去。 苏武侧身一让,摇闪极其奏效,让董平顶了个空,再挥肘去砸董平脖颈。 董平举手再挡,一挡一砸,董平倒是稍稍不稳,去了一步站定。 “哥哥打得好!”武松着实惊喜,便是觉得自家哥哥越来越有那几分血性悍勇了。 “这汉子还真有好武艺呢,能与董将军打得来去。”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如此一语。 便又有人接:“倒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汉子,咱城内好似还没有这般人物。” 董平哪里听不到这些话语? 本是正要拿个人出出气,更是要炫一炫自己这一身无双的好武艺。 只待打得这汉子跪地求饶的时候,便是抬头挺胸扬长而去,好教知府衙门人人都看清楚,也好教那知府相公程万里知晓知晓…… 也是程万里来得晚,才刚刚来赴任不久,上一任知府叫做陈文昭,陈文昭对董平就看重得多。 只是陈文昭年岁大,没有适龄的女儿待嫁。 其中,自也是以往陈文昭知道董平武艺绝强,而这程万里却只当他是个军汉武夫罢了。 此时炫耀不成,好似还被人看轻几分,董平自是越发恼怒。 就看董平飞身就踢,一条长腿如钢鞭一般扫来。 苏武直接往后一跃,堪堪躲过,心中也知,这般来去踢打,董平当真是个高手,两人怕是难以轻易分出胜负,打来打去,只怕打得两人都满身是伤。 那就换招式,只等躲过一腿,苏武沉身往前,就去搂抱。 搂抱就是为了摔拿,苏武一把抱住董平的腰间,使力想摔倒董平。 却是董平不比祝彪,当真马步一扎,竟是一时不倒,反而抬拳头去砸苏武的背。 苏武立马换了目标,双手一松,就去抱腿。 董平反应极快,来不及砸,只是连连把腿往后迈,不让苏武抱实,知道若是让苏武抱实了,必然人仰马翻。 此时此刻,董平才当真知晓,这个汉子必然不是寻常人,不仅力气极大,还眼疾手快,技艺更是上佳。 就看董平连退几步,用手奋力推了一把苏武的肩膀,脱身后跃。 “好汉子!” “了不得了不得!” “精彩精彩!” 已然有人又在夸,董平自然知道不是在夸自己,便是怒意更甚,左右也一喊:“取我枪来!” 双枪将董平,枪才是绝技! 就看那军汉飞快往前跑去,前头拴马石上一排好马,马侧有勾,勾上放着长枪,长枪在肩,扛着就来。 董平枪在手,左右一看,便是怎么也要在今日立一番威风! 苏武也不托大了,只管一声:“二郎!” 武松大朴刀双手一握,站在头前:“你这厮欺人太甚,我家哥哥还能让你欺辱了不成?” 武松说话也收了几分,这不比江湖,而是草民遇到官,又在城池里,下意识里少了几分放肆。 董平也不管头前是谁,只管长枪就来,迅捷无比。 一杆枪在刺,却好似寒芒点点如雨,好似枪也能使出幻影,当真是绝技。 武松却不管那么多,只管朴刀大力,横来截击,更也是眼疾手快。 噹得一声去,董平长枪就偏,却是偏过去,顺势又转身抡来。 武松横刀再挡。 又是一声爆裂,武松竟是也身形稍稍一震。 就看左右七八个军汉喝彩:“好,将军好武艺!” “好枪法!” “将军这手长枪,只怕天下无敌!” 董平当真也是骄傲自信之人,若不是那般过于自信,也不至于后来被梁山贼寇给擒了去。 就看自信的董平,还要左右去看人,要看的就是那些崇敬崇拜的目光与表情。 “二郎小心!”苏武此时也起了担忧,董平还真不是寻常人。 “哥哥放心!”武松看着那耀武扬威的董平,便是一口吐沫在地。 再看武松,忽然眉宇狞在一处,凶光在眼中闪烁。 这回,武松先动了,大朴刀不似有什么精妙,只管大力劈砍去,连带整个身躯都腾空而起,便是十分的力气使去了十二分。 董平眼光一扫,脚步稍稍一动,挺枪就去,便是知道自己枪头精准,敢在他面前腾空起,便是自寻死路。 因为身形腾空就不比双脚站实,少了太多闪转腾挪的余地。 却又哪里知道,武松武二郎,步战可无敌,鲜少有人步战能与他比肩,真要算起来,兴许出身西北军中的提辖官鲁达算一个。 就看武松核心力量无比强横,空中辗转毫不拖沓,无比精准的枪来也能躲,大朴刀重重劈砍而下。 董平看得是目瞪口呆,好在枪尾就在双手,连忙举起放在肩膀之上。 那大朴刀势大力沉,就砍在董平肩头,那混铁枪尾,被砍得火星四溅,火星甚至都溅到了董平的耳朵里。 董平先不觉得哪里疼痛,只感觉身形一矮,竟是单膝已然跪在地上了,此时此刻,他才知晓,眼前这个朴刀汉子,何其骇人! 武松一招得先,更不饶人,手在压朴刀,绝技鸳鸯脚也往董平胸口去。 董平早已是大惊,使尽浑身力气先要起身,便是那柄大朴刀如泰山一般压在他肩头,一时起不来,又看腿踢来。 便是两眼稍稍一黑,身形倒飞,摔得几个跟头才堪堪止住。 胜负已分。 “二郎打得好!”苏武也觉得解气。 左右更是有人喊:“好武艺,这两个外来人当真顶尖的好武艺。” “董将军竟也会败,当真不可思议!” “好生骇人。” 众人话语来去,只看那七八军汉,只有个面面相觑,实在不敢置信,谁人不知道东平府双枪将董平的威势?竟是还能发生这种事? 就看董平起身,忍着胸口憋闷,更是怒火中烧,只喊:“取两匹马来!” 董将军,马战才是他真正倚仗之强,打到这个地步,当真是颜面丧尽,怎么也要把这脸面争回来。 两匹马,便是想着武松一匹,他董平一匹,就要在这城内知府衙门门口街道上打马冲刺,非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第27章 可都坐得实? 苏武只觉得这真是碰上神经病了,真是个没完没了。 苏武开口了:“董将军,我乃阳谷县都头苏武,此乃我兄弟武松,本是奉命公干,何以如此咄咄逼人欺人太甚?” “管你是谁,今日就是个不死不休!”董平显然暴怒非常,本就偏执阴暗的人格里,更少了几分理智。 只是左右军汉,并未当真去牵马匹。 这城内街道,知府衙门面前,是能打马厮杀的地方吗?且不说左右围观众多,就算没人,这小小街道,撒得开马蹄与兵刃吗? 再说,哪里有将军当真在城池里与公差死斗杀人的? 真若出了事,何以收场? 难道真让知府相公拿下大狱去审?还是奔逃出走再也不归家乡? “还不快去!”董平一声呵斥来。 左右军汉皆是一脸苦色,只有一人开口说:“将军,要不邀约明日往军营校场去斗?” 如此,左右才接话:“是啊,将军,校场里怎么施展都好,这里怕是不便啊……” “将军,闹出人命来,实在是不好收场了……” 却是人群之中似有议论。 “阳谷县都头苏武?是不是头前请功的公文里的那个阳谷县都头?说他一人半夜在景阳冈上猎了大虫?” “像……是他。” “就是此人吧,阳谷县,都头,苏武,不是他是哪个?” 便也有人开口:“董将军,些许小事,罢了吧,苏都头本也是公人,还立了功劳呢,同僚之间何必如此?” “正是呢,董将军,可不能当真在街面上打马厮杀啊……” 董平转头看去,衙门里的通判、推官,提刑,官员好几人,乃至孔目、押司、文书,吏员一大堆…… 苏武更会说话:“董将军若是有什么脾气,撒了也就撒了,已然教你欺辱一番了,董将军当真与我苏武有天大的仇怨不成?” 也是以退为进之法,今日之事,自在人心,得了便宜就要卖一卖乖。 “哼!”董平鼻子出气,左右两步,又看苏武:“今日之事,定不罢休!” 却是衙门口有一个声音来:“好了好了,散了去散了去,成何体统?” 众人皆转头去看,便是皆在躬身行礼。 唯有董平,却不回头去看,更不行礼,竟是……起身就走,一众军汉在后,回头行了一礼,也连忙跟去。 苏武也去看那衙门口说话之人,一身红色官袍格外显眼,头上方冠帽翅,左右轻摇。 红色官袍,就是五品,必然就是知府程万里。 苏武上前拱手:“见过相公。” 程万里年岁在四十出头,并不显得老迈,颌下胡须也多,稍稍捋了捋,打量一番苏武,只说:“嗯,你来公干?” “正是孟知县差遣。”苏武不卑不亢。 “嗯,入衙办差。”程万里留了一语,转头就去。 却是已然就要天黑,还让苏武入衙办差。 其实差事没什么,就是交付今年赋税账单,其中苏武也有不解,按理说这般差事,交了就回。 怎么故事里,武松走这趟差事,竟是月余不归? 苏武只管一人入衙门去,小厮引着,不在正堂,知府程万里在后衙书房见苏武,也有几分奇怪。 便是苏武一进来,程万里又是频频打量起来。 见了礼,程万里开口问:“你倒是一身好武艺,听说与那董平也能斗得来去,景阳冈上打虎的就是你?” “是。”苏武答道。 “落座!”程万里忽然比了一下手。 按理说,苏武这种小吏,在程万里面前,哪里会有座位?两人身份之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苏武倒也落座,只是心中愈发好奇。 就听程万里又说:“当真是个勇武的汉子,既然你得罪了那董平,便也不怕与你说,那厮与本官,实在不对付……” 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武精准的抓到了话语流露出来的某种含义,立马说道:“那厮……本也不识得他,只是他飞扬跋扈,耀武扬威,欺人太甚,不是被逼无奈,哪里又敢得罪?” “嗯……”程万里点了点头,其实他也纳闷,他也不是第一天当官,何曾见过董平这般人? 整个大宋朝里怕也是独一号的奇葩,一个死皮赖脸想着知府嫁闺女给他的武夫,哪里还有第二号? 几番都不应他,他董平还对知府相公横眉冷对的…… 倒是一时之间把程万里也稍稍吓到了,这般无赖武夫,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还担忧他会不会一时激愤,做出点乱来的事。 便是要裁撤他,倒也麻烦,还得往枢密院里公文来去,要数出几番罪过才行,初来乍到,一时倒也寻不到这罪过来。 就听程万里问:“你近来若是无事,可借调府衙里走动一段时间?” 难怪故事里武松这趟差事,拖了那么久,原来是程万里这个读书相公好似有些缺乏安全感…… 都是董平这个神经病给害的,想来也是后来董平慢慢收敛不少,如此程万里也不多计较了。 但董平也是真记仇,寻个机会就把程万里一家老小杀个干净,留个女儿掳去了梁山山寨里。 苏武不是武松,只答:“相公容禀,衙门里诸事繁多,着实抽不开身来。” 程万里面色稍稍一变…… 却听苏武继续说:“若是相公是想防备那厮,此事,防得了一时,防不得长久。若是长久之计……” 机会好像来了,苏武正在抓住。 程万里闻言,果真眉宇一挑:“你知本府心中之事?” “卑职只是猜测一二,不作数,就是随便说说……董平仗着武艺高强,自负自傲,刚才更是无礼,想来他是那目无官长之辈,与其防备什么,不如主动出手……” “嗯?既是胡乱说的话语,不妨继续说说看……”程万里挥挥手。 “阳谷县参军云理万,正是董平麾下心腹,那云理万在阳谷县里,作奸犯科无数,纵容其胞弟团伙结社,欺凌百姓,鱼肉乡里,罪名之多,罄竹难书,云理万更是在阳谷县只手遮天,还做下买凶杀人之事……” 苏武一通说,至于云理万是不是董平的心腹,也不太重要。不过,既然云理万能在董平麾下为参将驻守一方,两人关系必然不浅。 程万里此时已然是目中带光,就问一句:“你这些话语,可都坐得实?” 第28章 爽快! 苏武立马答道:“事事当真,卑职就是那买凶杀人之事的苦主,侥幸逃得一命。也正因为卑职要管那些罄竹难书的罪行,才落得买凶杀人的下场,那买凶的经手人,随时可以拿捏在手,至于鱼肉乡里之事,百姓无不含泪哭诉……” 苏武说话间,只去看那程万里。 “孟知县……”程万里还是没什么表态,忽然就这么说了一句,还拖长了尾音。 其实就等苏武来答:“孟知县也是无奈,所以才差遣卑职往知府衙门来,只要知府相公决断,孟知县自是第一个要为民做主。” 程万里再打量了一下苏武,却说一语:“你倒是个格外聪慧之人……” “也是生死只在旦夕,被逼无奈……”苏武答着。 “你去回那孟知县,就说此事啊……”程万里顿了顿,再说:“此事当是个人证物证皆有,将来公文之上,也当是无懈可击,如此……甚好。” 苏武知道,自己当真抓到了这个机会,便是一礼:“相公放心,必然办得妥妥当当。” “聪明人好啊……”程万里点着头,又说:“聪明人,前途远大。” “多谢相公抬举!”苏武自然拱手一礼。 “好了,你去吧……只待你再送公文来。”程万里挥着手。 只等苏武退去,程万里陡然大气一松,似心中真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至少落下了一半。 苏武出得衙门来,武松已然等候许久。 上前就问:“哥哥,那知府相公不曾怪罪吧?” 苏武看着武松,按理说,本来也有这么一个机会落在武松身上,只是他没有进到知府相公的心里去。 倒也无妨,这一辈子,便还武松一个兄弟情深,阖家团圆。 “无甚,明日大早,咱就出城回去,便也是知会一声郁保四,交代他一些事!”苏武要动手了,一颗杀人心,实在是藏不住了。 但苏武依旧冷静,这事,已然是朝着董平去的,董平那般性子,真若逼急了,只怕要狗急跳墙。 董平能怎么狗急跳墙呢? 想得一想,兴许就是立马落草投了贼寇,这般倒也好说。 若是……那董平当场带着一些心腹之人说反就反呢? 在东平府里打杀一番,还是把程万里一家杀尽,抢他女儿就走,再去落草? 董平那个性格,这也不是没可能。 还得再防备一手…… 压力有些大了。 先寻个住宿之处,离城门近的,明日出城也快,再去见一见郁保四,交代吩咐清楚。 回了住处,苏武也是神经紧绷,在董平的地盘里,不得不防备着,便是与武松两人夜里也不睡了。 虽然董平不可能起一队军汉来打杀,但差使几个人做些下作的勾当,那是有可能的。 被刺杀过一次的苏武,谨慎非常。 一夜不眠,只等天亮,只待城门刚刚一开,苏武便带着武松飞快出城而去。 路过独龙岗,两人也不多留,只管一路赶回阳谷县。 回到县衙里已是黄昏,苏武与武松二人才休息起来,便就在县衙之中休息。 一觉睡起,稍稍洗漱,孟知县差人来请。 苏武也在犹豫,要不要与孟知县和盘托出,毕竟在知府那里利用了一下他。 就听知县孟义问:“事情如何?” 苏武就答:“倒是顺利,与知府相公禀告许多,知府相公有意过问……” 话语留了几分。 孟义点点头:“嗯,不错不错,既然知府相公有意过问,那就无有本官什么事了,本官也不过问,你只管去做……” 孟义这个态度,苏武也明白,他不参与,成败也不管。 苏武却还是说:“相公容禀,得了功劳,自是相公的,若是不成,那就是我之罪也。” 孟义不置可否,只挥挥手:“去吧去吧,去忙你的去……” 苏武转头去,带着武松,立马出城,杀人放火之事,得有帮手,不能总是他与武松两个人来来去去。 帮手在哪里? 只管往景阳冈那边山林去。 山坳之下,有那茅屋星星点点,这里好田不多,旱地倒是有一些,却也养不活一家老小,倒是靠山吃山,这里猎户很多。 只待苏武寻着山路刚到村口,立马就被人瞧见,那人离得老远就奔了过来:“可是哥哥?” 苏武远远招手:“是我……” “哥哥怎么有暇入山来啊?哈哈……还教我第一个碰到了。”那人山道之上飞快而来,蜿蜒曲折的道路,当真如履平地。 近前,那汉子又是帮着牵马,又是头前带路:“哥哥竟是真来了,大喜大喜,快请快请,快往林大哥家中去坐。” 便是一进村,诸多汉子四面八方而来,还有那孩童也围得左右,都来瞧打虎的苏都头。 便是那妇人,也在门口偷瞧几眼。 如此一路到得林卯家中,林卯正从山腰旱地里下来,泥还在腿上,也是激动不已:“哥哥来得好,只盼哥哥来。” “有事来……”苏武也不弄那些虚伪的。 “有事来好,有事更好,快快快,备酒菜,听哥哥说正事。”林卯左呼右喊。 苏武倒也不急,在这村子里左右看了看,林卯也一家一家介绍来去。 整个村子都是喜气洋洋的氛围,这家搬桌,那家搬椅,这家去取酒来,那家存了腊肉…… 不得多久,几桌酒菜就备下了。 没有这么大的屋子,便在村前一个晒场上坐得满满当当,许多小孩也围在左右,这个来看看苏都头,那个也来看看苏都头,看着只管是笑…… “哥哥先请!”林卯比手作请。 苏武拿起酒杯:“兄弟们,实在是生死关头了,不得不来,先饮此杯。” 说完,苏武一饮而尽。 林卯立马招呼左右:“同饮同饮……” 只待一碗酒下肚,林卯先赶走了一些孩童,转身心急就问:“哥哥怎么就是个生死关头了?” “说来话长啊,我便慢慢来说……本是县里贼人多,奈何我就是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这番惹了大麻烦……” 苏武一通说。 就看林卯一起身:“还说是谁呢,是那西门庆,我等诸般山货最多卖与他,哪个不被他蒙骗欺辱几番?他如今竟是连哥哥也敢下死手,该杀,着实该杀!” “哥哥,想个主意,杀了此人就是!” 苏武看得左右,还真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这里,皆是屠狗辈。 “我是想了办法,这不来请兄弟们帮衬一二吗?”苏武答着。 “但凭哥哥吩咐就是!”林卯抬手一举。 就看左右:“哥哥吩咐就是!” 苏武起身,先倒酒一碗,对众人示意,一口而尽:“多谢诸位兄弟了。” “哥哥这说的是哪里话!” “就是就是,哥哥若是客气,便也是不拿我们当兄弟了。”林卯学了苏武头前在衙门口说过的话语。 “好,那就不客气了,吃菜吃酒!”苏武不多矫情。 只看武松见得此景,激动不已,痛饮一碗,只道:“爽快!” (兄弟们,还是要求追读,求票。顿首大拜!只愿下周能有个好的新书推荐位置,拜托诸位了!) 第29章 寻个僻静处,一了百了! 苏武吃酒不少,今日大概是要在山村里留宿一夜。 也是此时,西门庆入了参将云理万的府中。 见得云理万,西门庆兴奋不已,连拜见的礼节都省了,上前就开口:“参将,了不得,此番当真了不得……” 云理万却还镇定:“好好说来……是不是请到人了?” 西门庆连连点头,忍不住心中的激动:“请到了请到了。” “是何人?让你如此喜不自禁?”云理万眉头已然舒展。 “真正的江湖凶悍之辈,不似郁保四那般自吹自擂庸人。”西门庆还是没说。 云理万便也急:“谁?” “正是水泊梁山上的大贼,名唤赤发鬼刘唐,参军想来也知晓一二,就是这伙人劫了大名府梁中书的十万生辰纲,那刘唐就是其中之一,郓城县衙里的朱仝、雷横都是何等人物?拿他们是束手无策……便是那济州何涛带着大军去捉,也不过是人仰马翻,最后自己反而差点丧命……” 西门庆当真是把此时梁山那一伙人做的事弄得清清楚楚。 云理万一拍大腿:“好好好,这般人好,快说说你是怎么请来的刘唐?允了多少钱?” 西门庆嘿嘿一笑:“却也是巧,也不算巧,便也是早就知道那朱贵的酒店之处,正是梁山的前哨所在,想着就往那里去看看,那朱贵是生意人,倒也好说话,使了些钱,想着他能不能寻几个高手办些事去,他便说帮我去问问……谁曾想,刚好就遇到那刘唐从郓城宋押司老家回返,在那后面渡口叫船……” “嗯嗯……继续说。”云理万听得连连点头。 “那朱贵便当场引见了,刘唐只听得是杀县衙都头,二话不说就要来,只说是头前被各地公人追得紧,当杀几个周遭州县的公人立立威势,刚好如今那苏武名头大,说杀人便也要留梁山之名,就是要震慑一下周边州县,只管教他们以后遇到梁山之人不敢当面……” “人呢?” 云理万显然极其满意,这般大贼,连朝廷都不放在眼中,便是放眼整个大宋,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强寇,就算苏武有再大的能耐,与这般大贼来比,自也是差得远,不可比。 只要这般人愿出手,此事必成。 “在城外,那刘唐长相实在过于扎眼,咱阳谷县也还四处张贴着他们的海捕公文,怕是入城露脸容易打草惊蛇,我急着寻参军来,也是想让参军想想办法,谋划一二,看看怎么做更好。” “他带多少人来?”云理万皱眉在想。 “也未带多,就带了十几个随行剽悍之辈,只要他刘唐来了,人多人少也是打打下手而已。” “人倒是不多……”云理万点着头。 西门庆急着又问:“参军,要不,半夜寻个心腹,把城门开一条缝隙,把他们放进来?” 云理万好生思虑一番,摇摇头:“此法怕是不妥,放进来容易,若是在城内杀人,那苏武也有一身武艺,只怕要有一番厮斗,到时候一阵喧闹,只待衙差上了街,百姓出门看,人多眼杂,他们出城反而不易了,若是一个不慎,岂不牵连你我?” 西门庆点点头:“倒也是这个道理,参军想得周全,那当如何是好呢?” “得想个法子,寻个时间,寻个地点,把那苏武引出城外去,当杀就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便教查都无从去查,只管让州县里去寻那梁山贼寇就是了,如此,才是稳妥之策。” 云理万还真不是简单人物,行事格外谨小慎微。 “这可有点难办……”西门庆皱眉不止。 也是以往实在没把苏武放在眼中,也就导致与苏武实在没什么交集,当真是两个圈子里的人,便是想寻个人去骗,也没有这个人选。 两人一时陷入了为难之中…… 西门庆无奈之下,甚至说道:“要不……实在无法,就在城内动手吧?只要能杀了他,总比让他活着好。” 云理万依旧摇头:“贼寇就是贼寇,你我即便做了此事,也万万不能与贼寇牵扯上丝毫关系,更何况还是朝廷里立了名的大贼,你道那蔡太师与梁中书是何许人也?若是一旦出事,到时候你我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西门庆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两人又是沉思,忽然西门庆脑中灵光一闪,说道:“参军,我有一计。” “还等什么,说就是……” 西门庆连忙再说:“何人能引得走苏武?苏武看到何人便会去追?想来想去……” “郁保四!”云理万直接答出来了,便是喜上眉梢,又道:“对对对,那苏武只要看到郁保四,必然起身就要去追,好计好计!” “便是如此,只管叫郁保四远远让苏武看一眼,苏武必然认得出,他自恃武艺,看轻郁保四,岂能不拔腿去追?让郁保四打马出城就走,自就把苏武引到了城外……” 西门庆这一辈子,就是歪主意极多。 “就依此法……”云理万连连点头。 “那我明日大早就去寻郁保四。”西门庆也是喜上眉梢。 “倒也巧了,郁保四今日倒是来了一封信,说他要往大名府去走马,路过此地,还想从本将这里讨一些钱财,说是抚恤他那几个死去的兄弟,本将正想着怎么回绝他,如此,倒也不必回绝了,多给他些,教他再办此差。” 云理万哈哈笑着,还捋几下胡须。 “如此正好,如此正好!”西门庆双手一拍,左右一看,只说:“天助我也!此番定教那苏武死无葬身之地,咱们终于可得个安生了……” 云理万从座位起身,一把拉住西门庆的手,交代叮嘱:“事都付与你,可定要办得妥妥当当,万万不要再出什么差池,至于钱,还是要给,多给就是,你看着办……” “我办事,参军放心就是。”西门庆连连点头,却是猛然又问:“诶?那苏武可在城中?” “头前往府衙去了公差,倒是回了,却又出了城,倒也不知往哪去了,不过他差事在身,定又要回的……” 云理万对苏武的行踪,显然真有关注。 “那就好那就好,那此事就定在明日傍晚时分,只待引得苏武追出城去三五里,寻个僻静处,一了百了!” 西门庆心中已然在盘算具体细节,盘算得咬牙切齿,却也盘算的心中越发兴奋。 第30章 哥哥让杀谁来,就杀谁! 上午半晌,苏武入城里来,自是先去衙门里,该点卯点卯,该见知县见知县。 却见衙门里许多人看他,眼神都怪怪的…… 连李成那小子也有几分怪模怪样,只待点卯结束,安排了众衙差的差事,苏武便问李成:“怎么回事?” 李成倒是不藏着掖着,只说:“哥哥不知呢?” “我知道什么?”苏武一头雾水。 “唉……哥哥,你可当真是做了什么……事吗?”李成又问。 “说,什么事?”苏武直接呵问。 “哥哥,街面都传着你,说你……说你与……” “说!” “唉!说哥哥与那布庄杨家的遗孀孟玉楼,不清不楚的……这事都在阳谷县里传遍了。”李成还是没有说直白。 苏武反应过来了,看来是街面起谣言了,这谣言肯定不是说什么不清不楚,定是有鼻子有眼…… 稍稍去想,也知道这谣言肯定难听至极,下作非常。 这他妈是什么事?苏武可是一口茶都没喝人家的。 不用想了,这事,必是西门大官人的锅了。 “哥哥,有没有这事啊?”李成还问呢。 苏武还没来得及说,一旁武松已然开口:“没有!当真胡说八道!拢共见过一面,之前都不识得,这些天出多少事?哥哥怎么可能还有闲暇去做那些?” 李成连连点头:“也是也是,我就知道,定然是有人背后要坏哥哥名声。” 这事倒是弄尴尬了,这阳谷县里,有点脑子的,应该大多不会信,毕竟苏武与那孟玉楼以往八竿子打不着。 但也架不住那些粗鄙妇人一张嘴到处说…… 西门庆这个狗东西,真狗! 苏武一个男人,倒也无妨,人家孟玉楼一个女子带着十岁的小叔子,本就过得艰难,如何是好? 再一想,西门庆这招也算是釜底抽薪,是在绝孟玉楼的路,更是间接在逼着孟玉楼往西门家嫁去…… 难怪西门庆这家伙能靠着女人崛起,慢慢混成首富人物。 “你去与他们说,衙门里可不要瞎传了……”苏武如此吩咐。 “好,我这就去说,哥哥可没这个空暇去做这些事呢……”李成转身就去。 有些郁闷了,苏武出了衙门口,左右看了看,倒也无奈,往孟玉楼家去解释或者安慰什么吧…… 反而有些不妥。 苏武便就停住了脚步,却见街面有个半大小伙提着一篮梨子,不断偷看自己,好似在这门口等候许久了一样。 苏武抬手一招:“过来!” 那小伙当真不跑开,而是过来了,不等苏武说话,就从篮子里拿出了一封书信,只说:“苏都头,是有人让小人在这里等都头,给都头送一封信。” 苏武接过信,又看了看这个小伙,问了一语:“你是不是叫做郓哥儿?” “啊?都头竟是知道小人的名字呢?”小伙高兴不已。 苏武怀中掏出了几个钱:“给……” 郓哥儿连连摆手:“已然给过了。” “拿着就是……”苏武直接放进篮子里。 “拜谢都头,拜谢都头……”小伙只管连连躬身。 “行了,你去吧,多在这附近走动,下次我有跑腿的差事,也寻你办。”苏武对这郓哥儿观感不算差。 郓哥儿自然就去了。 苏武看了看信,信封上也没字,只管在打开看。 没头没尾,就一行字:官人勿忧,妾身心知,小人作祟,清者自清。 不用想了,孟玉楼差人送来的,本还想着是不是安慰一下孟玉楼,没想到孟玉楼更识大体,先来安慰他苏武了。 这女子…… 还真有几分大气,心志也是坚韧,这般流言蜚语之下,还能稳住心神。 挺好! 苏武嘿嘿一笑,把信装好,往怀中一塞,倒也释然了,这事先不管,今夜有大事。 武松跟出门来,只与苏武对了一个眼神,便看武松就出城去了。 苏武也回衙门里坐定,等候着。 计划早已定好,倒也简单,今天让郁保四找云理万要些抚恤金,云理万必然要回复,他不敢假旁人之手,只会让西门庆跑一趟。 如此,西门庆出城去,自就是瓮中之鳖了。 本还想着要慢慢薅西门庆的羊毛,如今苏武心态大变,先下手为强,否则夜长梦多。 既然是这个时代,许多事,就要做得猛烈一些,薅羊毛什么的好似没什么必要,反而动手去抢也没什么不可。 抢,才是这个时代应该有的手段,只看抢得高明还是不高明。 只待等得武松再回来,寻着苏武就说:“哥哥,事情有变。” “怎么变?”苏武疑问。 武松左右看了看无人,轻声说道:“那云理万与西门庆,也让郁保四今夜引你出城去,想来必是今夜也有了埋伏。” “这倒是巧了……”苏武微微皱眉。 “倒也不知郁保四所言值不值得信……”武松有另外的怀疑。 苏武起身,左右走得两步,眉宇一展,面露凶光,看了看武松,说道:“今夜搏命之时!” “怕他个甚鸟,便杀他个天昏地暗。”武松更是两眼圆瞪,杀意不止。 “那你就去回那郁保四,就说今夜让他按照云理万与西门庆的差遣来做就是……”苏武心中不慌,因为他已然后手准备得十足。 这个时代,就他妈是用命搏前程! 云理万与西门庆,不过是小喽啰之辈,若是这关都过不去,那还混什么混?还怎么面对那些什么梁山大贼? 还怎么可能崛起? 武松已然起身:“哥哥,我去回他话语。” 说完,武松起身飞奔,脚步快得惊人。 苏武走出班房,左右一看,喊:“小成!” 李成立马上前来:“哥哥,何事?” “今夜,把硬弩带在身边,多带箭矢。”苏武吩咐一语。 “哦,好!”李成只管点头听话。 苏武还问一语:“杀人,你敢不敢?” 李成只管拍胸脯:“敢!哥哥让杀谁来,就杀谁!” 旁边还有几个衙差来去,只当自家都头说笑呢,用话语试探李成…… “好!”苏武点点头,自己往衙门库房里去,得寻一件趁手的长刀,该打磨也要打磨。 (兄弟们,开始真正爬新书榜了,在历史新书榜已然第二,在总榜五十一名,求追读求票,再拜,大拜!) 第31章 贼人休走! 苏武从库房里选出一柄长刀来,正在衙门院中打磨。 衙门里忙忙碌碌,来来去去的人,都看都头在磨刀,倒也未去多想。 唯有董坚多想了些,近前蹲下,问:“都头今日……” 苏武摆摆手:“没事,你忙你的,你便去看看那赌徒成三,看紧他,最近一定不要让他出去,他还有大用。” “都头放心,那厮惧怕得紧,哪里敢出衙门去……”董坚点着头,却是又问:“都头今日……” “无事无事……”苏武还是如此说,手中的刀磨得咔咔作响。 董坚好似有些气馁,起身要走,却又还是问了一语:“都头若是今日有什么事,可一定带着我……” “嗯?”苏武抬头看了一眼,问了一句:“既然磨刀,就是杀人的事……” “我也去!”董坚立马答道。 苏武心中其实感动,想一想今夜之事,已然准备得极好,再看董坚,点了头:“行,你也备刀去,傍晚跟着我……” 董坚立马扫去气馁,起身往库房里去挑,虽然身上已然挎了腰刀,但这衙门里的制式腰刀着实是个样子货。 还是库房里的家伙事,多少有一些堪用,挑一柄出来之后,董坚便也取来磨刀石坐在苏武身边,也吭哧吭哧磨了起来。 苏武有话说:“你是良家子,衙门里的事,你都做得极好,还能识字,有些事便也未想着你,也不必你,你莫多想。” 董坚却道:“我心中只觉得都头与以往真不一样了,都头兴许在做大事,我只想着……” 董坚顿了顿…… “想什么?”苏武转头来问。 “我只想着,不论如何,也不是要求什么出人头地,只愿随着都头,我心中信得过都头,就怕都头疏远了我……” 董坚显然还真组织了一下语言。 苏武认真点了点头:“行!就去见识这一遭!” 倒也不仅是董坚见识,苏武自己也是见识,连带武松,大家都一起见识一下,从此便是不一样了。 只待刀磨好了,往那破烂刀鞘里一插,把刀别在腰间。 苏武出门了,左边李成,右边董坚。 与往常一样,就在街面巡视一番,只看得那郓哥儿又在衙门口走动,苏武抬手一招。 郓哥儿连忙上前来躬身:“见过都头。” “你带个话去,就说……你也勿忧,此事有我,自当清白。” 苏武没想着写什么回信,就带话去也足够。 说着,又掏出几个钱来,放进那装满梨子的篮子里。 “都头放心,我这就去。”郓哥儿一礼之后,转身飞奔,生怕都头看不到自己奔得有多快。 李成也问:“都头,这般事,县里是沸沸扬扬,如何能清白得了?” 董坚也点头:“是啊,最怕的就是众口铄金,无以解释得清。” 苏武大手一挥:“自然解释得清。” 就看武松从城外奔回来了,倒是什么话语也不说,只与苏武点了点头。 苏武再吩咐:“二郎,你先出城去……” 武松左右一看,看的是李成与董坚二人,说道:“我若不在哥哥身边,只怕……” “放心,城外才是重中之重,我这有三人,无妨。”苏武说道。 “好吧,哥哥自己小心。”武松点了点头,又与李成、董坚二人说道:“便是你们都死了,哥哥也不能伤了分毫。” 这话说的…… 苏武便是抬手去赶:“你自快走就是。” 李成却还真点头应道:“嗯,我知晓了呢。” 董坚在后,咬牙一语:“此番我自不是孬人!” 如此,武松起身快步而去,自也知道隐藏行踪,先回家去磨蹭几下,又出门往一处茶楼坐坐,左右观察几番,才从茶楼茅房里翻墙而走。 苏武继续巡视,只看天色,天色慢慢在黯。 走到东城门口,便也是阳谷县最热闹的城门,稍稍站定…… 就看那城门之处,有一个巨大汉子鹤立鸡群,两米多身高,三百来斤的体重,实在是想看不到他都难。 苏武抬手一指,一声大喊:“贼人休走!” 那巨大汉子转身就跑…… 苏武连忙去追,身后董坚李成,即便不知道怎么回事,也飞身跟上。 “莫要放走贼人!”苏武一边喊一边跑。 却是许多人朝他看来,正是要关门城门的时候,急着出城的人极多,城门处一片拥挤。 又听苏武喊:“城门处的军汉,莫要放走了贼人。” 倒也不知这些军汉日常就是懈怠,还是这些军汉有意为之,都是一脸茫然…… 就看那巨汉翻身上了一匹马,飞奔而出,挤得左右东倒西歪,说话间就出城而去,倒是那马匹也不快,主要是那贼人过于高大健硕,过于沉重。 苏武已然奔到城门,还要骂一句:“你们这些饭桶!” 骂完,脚步也不停,直直追出城去! 只待苏武追出城,挨了骂的众多军汉还是一脸茫然。 有人问一语:“牌头,那是苏都头追贼人,咱追是不追啊?” 就听那牌头官说:“追什么追?县衙的事,要你多管?没有军令,如何能擅离职守?” “啊?” “到了时辰,不关城门才是大罪。”那牌头官又说。 众人便皆是不言了,只看着那苏都头带着两个衙差是越追越远。 那牌头官左右看了看,又说:“赶紧的,把要出城的人都轰出去,关门关门,早早歇息着。” 就看城门口一片吵杂热闹,拥挤更甚,那些军汉只管呼喊辱骂驱赶…… 那牌头官已然先下了值,往云理万府中去。 只听云理万仔细又问:“当真追出城去了?” “当真去了,城门都关了。”牌头官答着。 “几个人?”云理万又问。 “三个。”牌头官再答。 云理万忽然坐直,重重舒了一口气去,然后点着头:“做得好,明年升你的官职。” “多谢参军抬举提携!” “今日之事,与谁都不能说。”云理万再叮嘱一语。 “小人省得!” 云理万忽然又问:“那西门庆可是早早出城去了?” “嗯,午后就出城去了。” “好好好,来人,取五贯钱来。”云理万好似彻底放心了,心情大好。 “为参军做点小事,万万不敢讨赏。” “行了,你拿着去就是,便也是你,旁人本将还信任不过。”云理万就是心情好。 第32章 西门大官人? 前头载着三百多斤的马只管跑,后头苏武只管追。 一边追一边喊:“贼人哪里走!” 身后还有李成,只问:“哥哥,要不要射他一箭,定将他射落马来。” 苏武连忙说:“别射。” “啊?”李成还愣了愣。 “只管追去,这厮要活的!”苏武说道。 “哦。”李成点着头。 只看追得没多久,前头马匹忽然一转,去了一条小路。 再追,前头一处小林子掩映的弯道,只待转过弯去。 那匹马已然不跑了,被系在路边树旁,那巨大的汉子也站在树旁。 苏武也脚步一止。 就听得有人说话:“苏都头,别来无恙啊?” 这是什么开场白? 就看西门庆就从头前树后现了身,一脸的笑,慢慢走到路中央,折扇一开,胸前轻扫几下,再看苏武。 董坚反应极快:“不好,都头快走,咱兴许是中计了!” 苏武却不惊,只问:“西门大官人这是摆的什么阵势?” 大官人腰间也有刀,只往前走几步:“你不是武艺高强吗?你不是非要与我过不去吗?明年今日,就是你苏武的祭日!” 只看得那董坚一步走到苏武面前挡住,拔刀就出,只说:“都头先走!” 就看头前已然出现六七个人挡住去路,身后也传来声音:“今天,谁也走不了!” 一旁李成,前后去看,已然是踏弩、拉弓、上弦、抽箭,话语狠厉:“跟你们这些狗贼拼了!” 苏武也转头,便是一眼看去吧……不认识,没见过,但也眼熟。 身后这领头之人,生得个五大三粗,一头红发不说,脸颊边还有一块巨大的红色胎记,一柄大朴刀立在身侧,凶恶非常。 只是很意外,梁山是什么贼?那是朝廷点了名的大贼,山东河北各地,哪个州县不是海捕公文贴得满大街都是? 那郓城押司宋江只因为一封与梁山的书信败露,就要杀人灭口远走他乡。 西门庆与云理万,这种事也敢碰? 人还真让他请来了! 就听西门庆说道:“苏武,倒也不怕与你说,当面乃是水泊梁山赤发鬼,你乃县衙公人,不会没听过吧?” “倒是如雷贯耳!”苏武笑着答道。 刘唐见苏武还笑,只道:“苏武是吧?近来名声不小,只怪你爹妈没生个好八字,正要拿你人头立我梁山威名,莫要见怪!” 苏武转身去看刘唐,就问董坚:“这厮值得多少贯?能不能升个官?” 董坚舔了舔嘴唇:“领头的晁盖三千贯,这厮一千八,定是大功。” “值钱!”苏武点了点头,还真他妈值钱,朝廷就是朝廷,不比州府。 西门庆倒是急了:“刘兄,这厮竟是还敢小觑与你。” 刘唐果然就怒,闲话没有了,朴刀一横,人就迈步:“死到临头不自知!爷爷教你今日身首异处!” 就看苏武刀也在拔,一旁李成抬手就射。 只听弓弦一响,刘唐面色就惊,箭矢来得是又准又快,只容得他身形也滚,朴刀也挥…… 便是体面全无,却是也堪堪躲过。 李成连忙再去踏弩拉弦,刘唐已然站起:“竟还敢暗箭伤人,爷爷杀得你全家老小!” 那弩装填太慢,那刘唐动作极快,几步已到,挥刀就砍。 董坚咬着牙关往前去迎,便是一刀下来,董坚只去抵挡,已然手刀脱去,身形不稳。 乍一看,刘唐当真武艺高强,看得西门庆大声叫好:“刘兄好武艺。” 刘唐朴刀再起,便劈苏武。 就看苏武长刀也起,噹的一声,苏武脚步不虚,身形不摇,稳稳接住,倒也没什么招式,就是力大与眼疾手快。 那刘唐被挡得这一刀,身形也顿,却是知道,这个打虎之辈,不是泛泛。 就看李成又要搭箭。 西门庆稍稍一急,转头去喊:“郁保四,你还等什么呢?还不快上?” 嗯? 郁保四呢? 管不得那么多了,西门庆连忙左右挥手:“都上都上,一起上!” 十几汉子,前后围来。 就在此刻! 忽然,就听得周遭附近,有一种奇怪的嗡嗡之声此起彼伏…… 西门庆稍有错愕,抬头去左右看,他是真的一时不知这是什么声音。 那刘唐却是当真见识过场面,反应极快,刀也不劈了,只喊:“快躲快躲。” 就听得空中一片“咻咻咻咻”的声音…… 西门庆终于看清了,竟是箭矢,密密麻麻不少,若只是一声弓弦嗡响,他倒是能分辨,只是这般…… 这是怎么回事? 哪里来得这么多箭矢? 西门庆连忙抱头往树后去躲。 已然电石火花之间,便是惨叫连连,已然有好几人被箭矢扎得通透,在地上翻滚不止! 局势陡然大变,西门庆自是还没有闹懂怎么回事。 刘唐已然先骂:“西门庆,直娘贼,竟是教你骗了,你寻官兵来拿我!” 西门庆一时愣神:“刘兄这是哪里话?” “西门庆,就算爷爷我被官兵拿去了,来日我家哥哥定也会杀你全家!”刘唐又是大喊,却是躲在树后只看左右空中。 因为那此起彼伏的嗡嗡之声又来。 刘唐只能左右去看,绕着树干来藏。 却是西门庆陡然发现那苏武站定当场,动也不动……却是箭矢并不往那中间去…… “苏武,是你!”西门庆回过神来。 只听苏武答:“是我又如何?” 苏武倒是有些失望,本以为是一桌大席,备得辛辛苦苦,原来上的还是几碟小菜,场面着实不大,西门庆终究是小喽啰之辈,起不得什么真正的大场面。 倒也是好事。 就看又有几人满地打滚哀嚎,更有人喊:“刘头领,这可如何是好啊?” 刘唐也是一时慌了神,还左右去看,便是不知往哪边突围是好,只因那箭矢哪个方向都来。 就听得林子里有人呼喊:“哥哥,来迟了吗?躲得远了些,怕打草惊蛇了。” “来得正好!”苏武高声去答。 就看林子里,前后左右,都出来了人,皆是弓弩在身,腰间也有柴刀之类,还有人背着钢叉…… 不是官兵? 刘唐心中陡然欣喜不少,是官兵就没得说了,不是官兵就是好汉,那应当……还有得说。 刘唐躲在树后已然开言:“诸位好汉,误会误会!” 只是没人搭理,武松已然出现,走到苏武面前,前后一看,便是面露鄙夷:“哥哥,好一通忙碌,就这几个货色……” 站着的就四五个了,躺在地上嚎叫不止的,十来个。 苏武又转头去:“西门大官人?” “啊?”西门大官人活着呢。 “不出来见见?”苏武再问。 “这……就出来,都头也知,都是那参军云理万……”西门庆左右去看,看得心中一凉。 “出来说话……”苏武抬手在招,倒也是在那树后看到了一双惊恐的双眼。 (兄弟们真猛,昨天还在新书总榜五十一名,今天就干到三十名,真是欣喜非常,拜谢诸位兄弟!也不知道这新书榜最终能爬到多少名……) 第33章 林寨主,幸会幸会! 西门庆依旧左右在看,却是着实有点不敢出来。 却见武松已然往那里去,还骂:“直娘贼,便去一刀结果了你。” 西门庆立马就出来了,连连说道:“都头都头,我也不过是个听话跑腿之人,实乃是那参军云理万谋划的此事……” 就看武松迎上去把刀往那西门庆脖颈一挂,一手提着西门庆的后衣领就回。 西门庆在武松巨力之下,两条腿不断倒腾,已然就在苏武面前。 武松抬腿就踢在西门庆小腿之后:“跪下与我哥哥说话。” 西门哪里还能不跪,便是立马还要开口辩解,却见苏武摆了摆手,回头去问:“还有一位水泊梁山的好汉呢?” 那赤发鬼刘唐早已琢磨了形势,又是喊:“不知是哪里的好汉当面?我乃晁天王座下兄弟,也与宋押司交情颇深……” 能说出来的大名,刘唐都说出来了,托塔天王晁盖,在周遭州府江湖名声甚大。 郓城押司宋江,那是江湖及时雨,但凡江湖人去寻他救个急,他从来仗义疏财,便是山东地面,不知多少人得过他的恩惠。 若是江湖好汉,这两人搬出来,常常都有奇效。 只是这回,好似不见效了,虽然那些手持弓弩的汉子看起来像是哪个山寨的,偏偏就是无一人有反应。 倒是有一个大汉走向那都头一礼:“哥哥,咱兄弟不曾丢脸面吧?” 苏武只夸:“兄弟们一个个射术惊人,着实给某开了眼界。” “嘿嘿……哥哥谬赞。”林卯一礼,笑得开怀,转头去:“哥哥,我去把那厮提来!” 说着,林卯拔出柴刀,就往刘唐藏身之处去,左右几人跟随,个个张弓拉箭,倒也谨慎。 “出来!”林卯近前一喊。 刘唐也知形势,起身从树后出来,朴刀已放,打量林卯,还要问:“兄弟哪座山头?” “绑了!”林卯抬手一挥。 众兄弟上前七手八脚,只把刘唐绑个严实,便往苏武面前拖来。 “兄弟山寨何处啊?说不定与我家哥哥有旧呢?”刘唐说个不停,他向来也浑,此时却好似有了一些聪明。 也是林卯等人,看起来就真像是哪座山寨里的汉子。 还是苏武来答:“这位林兄弟,乃是景阳寨的当家。” 林卯都愣了愣,哪里来的什么景阳寨? 但苏武说有就有吧…… 当然会有,景阳冈是个好地方,景阳冈虽然地势不险,但景阳冈左右皆是地势险要之地,如此景阳岗才成了要道。 若是在景阳冈左右设个山寨,不说别的,也不抢不掠,也不打不杀,就收一些小小的过路费,那也必是一笔巨款。 发财的路子,这不就来了吗? 如今山东地面,乃至整个大宋,哪里不是山寨众多?有官府的堡寨,有绿林好汉的山寨。 景阳冈多个山寨有何不可?多个山寨还多几分安全保障。 这就是高明的抢。 刘唐还当真听得煞有介事:“嗯?以往不曾听说景阳冈上有山寨啊?” 苏武还真答:“如今不就听说了吗?” 刘唐好似还恍然大悟起来,点点头:“林寨主,幸会幸会!” 林卯横眉一看,只骂:“傻屌直娘贼,莫要来攀扯!谁认识你家什么哥哥!” 苏武稍稍抬手:“好了好了,人都齐了,地上这些,怕是救不活了,但既然都是梁山的,那应当也值得几贯钱,那五个也绑好,活的多值几贯,都打扫一下,加上这个刘唐,到时候一并送到大名府去,梁中书必是亏待不了。” 武松就笑:“哥哥,这般来钱倒是快,便是去把那梁山上的人都捉了,岂不发财了?” 就看刘唐忽然一改头前的态度,也是攀扯无用了,只是个勃然大怒:“苏武,你若把爷爷放了还好,若是不放,只待我梁山大军一到,便叫你满门死绝!” 武松大耳瓜子上去就抽:“还敢逞凶!” 武松这一巴掌去,直打得刘唐目光陡然清澈,昏昏沉沉,脑瓜子只有嗡嗡之声。 消停了。 苏武再看西门庆,西门庆立马转了个笑脸:“苏都头,那五百贯若是不够,我可回家再多取一些,往后月月上供,万万不敢推辞了。” 苏武点点头,问:“你有多少身家?” 西门庆挤出更多的笑:“屋舍院子,生药买卖,一些印子钱在外,七八千贯总是有的,往后街面上的营生,都头都有份。” “你也不太富啊?”苏武略有失望。 “往后跟着都头,自不就富起来了吗?”西门庆其实真是一把钻营的好手,在这个世道,只要给他机会,他真的能发达起来。 “先问你一件事……”苏武边说着,边把长刀收回腰间破烂的刀鞘里。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西门庆机灵非常。 “今日之事,是云理万吩咐你做的吧?”苏武先问。 “是是是,都是他。”西门庆早已说过了,此时只管点头,只要保得住命,什么都能应,脱了此困,其他的再说。 “那给你录个口供签字画押,倒也不难吧?”苏武再问。 西门庆稍稍犹豫,却也点头:“不难不难……前事后事,皆经我手,我都能说得清清楚楚。” “走,那咱们寻个地方好好说。”苏武乃是阳谷县的罪恶克星,乃是衙门里的公人,做事要有章法,办案要有程序。 说着,众人起身,兵刃都捡起来,尸首都扛上,活的绑着拉着,不回县城,都往景阳冈那边去。 只见得走的路不是往城里去,西门庆立马就急:“苏都头,咱办案不是往县衙去吗?” 显然西门庆知道,只要回县衙里,云理万就能收到消息,必然如热锅上的蚂蚁,定是要想方设法救人。 如今局势,已然牵扯上了梁山之贼,那云理万岂能不豁出命去? 这就是西门庆刚才想定的生路。 苏武岂能不知西门庆心中所想?便是只与武松说了一语:“也给他来一下。” 武松抬手,蒲扇大的巴掌就去,西门庆那双机灵的眼眸,也清澈了许多,一只眼眸往左去,一只眼眸往右去。 自也消停了…… 第34章 不好不好…… 小小山村之后,山腰有几间牛棚,几十号弓弩在手的汉子围在左右。 牛棚里撕心裂肺的惨叫。 有董坚这个老衙差,录口供,逼口供,那是一把好手。 苏武也不去看,只管让董坚一个个施展,五个喽啰,一个刘唐,还有西门庆,口供都要清清楚楚。 苏武只远远坐在山腰地垄之处,看那朝阳慢慢起,也与林卯说着话语:“山里日子苦,而今世道差……” 林卯点着头:“都头莫不是说刚才那景阳寨之事?” “嗯,我有个谋划,你听听看……”苏武是商量的语气。 “哥哥只管吩咐就是,只知哥哥不会害我等。”林卯直接说道。 “你还是听听看,景阳冈南北皆险,但北山尤甚,在那山头立一座堡寨,一来是自保,此番得罪了那梁山贼寇,那是大贼,来日说不得会来报复,有了险要堡寨,他们便是来多少人也无可奈何。” “好,我与众兄弟一商议,说去就去。”林卯已然点头。 “还没说完呢,其二呢,众兄弟们这一手射术啊,着实是好,胆气也不凡,与其在山林里与虎豹为伍,不如仗着本事做个营生,那景阳冈每日不知多少商旅,立了堡寨之后,倒也不仗势欺人,便是来往百抽其一,也是泼天的富贵,不知比在山林里寻营生要强多少!” “好说好说,哥哥的话,我岂能不听?”林卯再表态。 哪里知道,苏武还是没说完:“不急,还有其三,便是在这个地界,我当是护得住你们,来日若是我也有了正经官职,更是可以把这景阳寨弄个官府身份,自是无忧。” “哥哥着实思谋远大,我只管去做就是了,哥哥放心。”林卯再答。 “嗯,立堡寨要钱粮,七八日内,我先送一千贯来,你只管雇些人手赶工,以免夜长梦多。” “拜谢哥哥!上次哥哥就给了一千多贯,我等也一并用上,定不误事。”林卯已然起身大拜。 “到时候啊,我再帮你们寻些好兵甲,好弓弩,你还可以多招揽一些人手,如此还可发展壮大。”苏武当真想得极远。 “自是唯哥哥马首是瞻。”林卯已然有些激动,便是知道,从此命运大不同了。 “嗯,你我兄弟,自是勠力同心,把这前程越奔越好。”苏武说完,从地垄上起身,稍稍拍了一下屁股上的泥土。 朝阳正起,一片红日烧青天。 苏武忽然也有一种胸怀顿开之感,浑身好似充满了力气,只看这广大天地,当是大有作为。 再看林卯,林卯这汉子,竟是红了几分眼眶。 苏武笑了笑,手拍在他肩膀上,倒也没有多说的话语。 牛棚里的惨叫停了有一会儿了,苏武此时进去,看的是西门庆。 西门大官人那潇洒的模样有些不太潇洒了,脸肿得高高,身上沾满了牛粪,被绳索吊挂在横梁上,口鼻之处垂下来的液体,不知是口水还是鲜血。 只看到苏武进来,西门大官人微微睁眼,口中呜呜想说些什么,只是有些说不出个清楚来,显然遭罪不小。 遭罪了,那自然就是不太老实。 苏武开口:“西门大官人,其实某是个心善之人,看不得这般场面。兴许你也想问,落得如此下场,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某?便也答你,其实也没有什么理由,终究是弱肉强食,你的事我知晓许多,就好比你与宋惠莲通奸,却杀他丈夫蒋聪……你杀得人,人也杀得你,你说这世道,是不是这个道理?” 一旁董坚还来问:“都头,此案当真?” 苏武点着头:“嗯,再把此案口供逼问清楚。” 却看那西门庆,头一栽,再也抬不起来。 “都头放心,再给这厮上上手段就是!”董坚咬牙切齿,没想到这西门庆还有杀人案在身。 苏武出门去,倒是走到了另外一个牛棚前,刘唐就在里面。 倒是这梁山还有些麻烦…… 仔细想想,如今梁山之势,晁盖吴用之辈,再加阮家兄弟,还有昔日王伦手下几人,几百个喽啰…… 其实不足为惧,真要去想,就是豹子头林冲了,林冲这人性格上虽然软弱了些,但不妨碍他武艺上当真是把好手,上马领兵打仗也不算庸人。 不过,此时此刻,梁山还真没有攻打城池的能力。 所以,这刘唐送到大名府去换成钱财与功劳,乃至在梁中书那里得个情面,值得做,暂时也不必担忧什么。 再多想几分,这梁山对于苏武而言,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呢? 仔细一想,苏武立马也想明白了,大贼得有,大贼就是大功,大功就是前程。 这贼,还真需要!乃至苏武也想起了一个词来:养寇自重。 但这贼势,也当控制得住才行,不能真让他们肆虐起来。 想明白之后,苏武只觉得身形都轻快不少,未来之路,就在脚下。 此时,阳谷县里,云理万一反常态,今日竟是早早就到得城门楼子上落座吃茶。 他在等人,本是等得心情大好,只等佳音。 却是一等不来,二等也不来。 不免心中慢慢生急,招那牌头官来问:“可看到西门庆回返?” 那牌头官摇着头:“回参军,倒是不见那西门庆回返。” 云理万又问:“可看到那苏武回返了吗?” 牌头官再摇头:“也不见苏武回来……” 云理万一头雾水,只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几步出得城楼,打眼去看,近处也看,远处也眺。 再问:“可有什么人送书信来?” 牌头官只管摇头:“不曾有。” 云理万再抬头看那太阳在何处,已然心慌:“不好不好……” “参军,什么事不好?”牌头官也想为参军分忧。 却是参军哪里还理会他,只管往城楼台阶去下,先回一趟家,再飞快往那县衙里奔,赶快请见知县孟义。 孟义倒也见他,就问:“何事?” “嗯……下官怕是遇到难事了……”云理万躬身站着,姿态也低。 “哦?云参将在这阳谷县里,还能有难事?”孟义这话,兴许有几分阴阳怪气。 “也是下官莽撞,头前因为胞弟之事,与衙门里的苏都头起了一些嫌隙,都是同僚,本不该如此,往后下官自是好好管教胞弟,也请相公与苏都头往狮子楼一叙,便是想请相公做个中人,好让下官与那苏都头赔个不是,如此皆大欢喜,不知相公可有空暇?” 说着,云理万手边提着一个盒子,便放在了孟义身侧的茶几之上。 (兄弟们,昨日新书总榜三十名,今天掉了一名,成了三十一名。这爬榜之路漫漫啊……唯有再请再求了!大礼!新书期,一日两章,每章两千出头,这是无可奈何,只待上架,定然报答诸位兄弟大恩大德!) 第35章 狗急跳墙,不得不防 知县孟义看了一眼身边茶几上的木盒,说道:“参军何以如此客气啊?” 云理万只管笑:“相公,毕竟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孟义拿起那木盒,有几分沉重,打开看了看,一片金晃晃的光芒,竟是金饼子,只说:“稀罕物啊……这稀罕物,本县家中还真缺一些!”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孟义又把那盒子盖上,放回了茶几上,慢慢说道:“若是早几天了,倒也好说,也不需要这些稀罕物,如今啊,怕是不成了……” 云理万心中一紧,就问:“如何说?” 孟义摆摆手:“本县也从来不曾参与这些事,那苏武啊……心中不快,嫌弃本县不给他做主,他便往知府衙门里去了,你说,如今是知府相公过问,本县又怎奈何?” “知府相公?”云理万听得心脏一停,立马又说:“这与知府相公何干啊?” 孟义摆摆手:“本县并不多知啊……” “相公何以还让一个小小都头骑在头上如此行事?”云理万再问。 孟义无奈笑了笑:“老夫是知阳谷县事,人家虽然新来不久,但也是知东平府事,老夫七品,人家五品,老夫穿青衣,人家穿红袍……” 这话说得……云理万愣了愣,口中有语:“那……那那……还请相公指教一二。” “指教啊?”孟义又看了看云理万。 云理万连忙上前,把那小茶几上的盒子往孟义身边推了推,说道:“还请相公指一条明路。” 显然,云理万是真急了,他虽然不知道城外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是心中惶恐不安,主要还是牵涉那梁山大贼,此时此刻,事出有妖…… 若是成了倒也无妨,若是一旦有失,那梁山大贼只要稍有牵扯,后果不堪设想。 孟义看了看身旁小茶几,慢慢说道:“他往东平府去,你便也往东平府去就是了,他一个小小都头,不过是个县衙吏员,你是个府参军,正儿八经是个八品上的武官,你有看重你的上官,他不过就是侥幸见了知府一面,他与你怎能比?” 云理万恍然大悟:“多谢相公指教。” 孟义点点头:“那这点稀罕物……” “不值什么,当真不值什么,下官这就往东平府去,告辞。”云理万当真一刻都等不得,回头就要走。 “慢走不送。”孟义不起身,只是挥挥手。 云理万自是转身快跑。 孟义把那小木盒再拿起来,打开再看看,嘟囔自言自语:“这般手笔,急了,真是急了啊……苏武啊苏武,你还真有几分造化,值得本县帮你一帮……” 苏武在做什么? 快马两匹,口供卷宗几摞,带着武松,在往东平府去的路上飞奔。 百来里路,下午半晌,进城直入府衙,倒是衙门里的官吏都认识他了,直往后衙请见。 知府程万里,依旧在那书房中,只看苏武递上来的那些公文。 “你坐你坐……”知府相公再次请坐。 苏武也不多说,直接坐在下手,只待知府相公一边看得一会儿,他也一边开始说:“逼良为娼,逼人典妻卖子,通奸,杀人……这些不过都是小罪了,竟是还敢勾结梁山贼寇陷杀官府衙差,那云理万,已然是狗急跳墙……” 知府相公点着头,却是眉头皱了起来。 显然事情不那么简单。 知府相公问:“这云理万之事,都是清楚……就是……” “相公,那云理万此时定然是慌乱了,慌乱之间,病急就要乱投医,他所能倚靠者,不外乎……董平。董平大概也难知其中详细,若是董平在云理万那里知道此事与卑职有关,必然怒上心头来。” 苏武想得太过透彻,这种关键时候,必须是智商占领高地。 程万里捋了捋胡须,点头:“如此,那董平怕是要与你誓不甘休,所以他十有八九会过问此事,会为那云理万出头。” “正是此意,董平心胸狭窄,便是看得我名,必会出手。”苏武点着头。 “你啊……”程万里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一脸欣慰点头,胡须连连在捋,有了几分笑容:“真是不错,城府智计,皆非常人。” “相公交代之事,岂能不思前想后去深谋?”苏武只如此一答。 “好,甚好,那就按你想的去做。”程万里把那公文放在一边,再说:“此番啊,若是董平失势,你可愿……往东平府来?” “相公吩咐就是,卑职不曾多想,只把眼前事情办妥才是当务之急。” 苏武知道,自己的前程来了,第一步开始了,其实,也早有预料。 “哈哈……年纪轻轻,竟是这般沉稳,前途不可限量。”程万里当真笑出声来,又说:“你可莫以为本府所言有虚?岂不知,本府恩相何人?” 程万里第一次与苏武说出了私人之语。 “卑职不曾这般去想,只一心念着办妥此事,不出差池。”苏武却是忽然一想,想起来了,程万里当真上有恩相,名唤童贯。 童贯何许人也?此时此刻,他是检校太尉、开府仪同三司、签书枢密院事…… 这倒是意外之喜! 却见苏武并不表现什么欣喜,而是忽然眉头一皱,说道:“相公,此事还有几分危险其中。” “嗯?”程万里笑容一止。 苏武继续说:“东平府内,多是那董平心腹之辈,那董平本身也是个无法无天之人,就怕他狗急跳墙,不得不防。” “你是说……你说他敢吗?他安敢如此?”程万里还有些难以置信。 就说这大宋朝,怎么可能会有这般胆大包天的武夫?当真狗急跳墙了,还要当场起兵造反不成?还能肆虐州府城池不成? 苏武认真点点头:“只怕他……当真敢。府衙里那几队衙差,怕是拿他不住,他必也不是那束手就擒之辈。” 这个事,程序来办,一道一道来,扳倒董平应该问题不大。 怕就怕董平到时候当真心下一横,州府里的兵马,那是不可能对董平下死手的,衙门里的差役,那对董平而言,当真没什么威胁。 董平若是再起一些心腹,这东平府里,还真就任由董平肆虐了。 哪怕苏武当场,意义也不大,到时候百十号披甲马队,谁来了也挡不住了,还教他一番厮杀掳掠,报仇雪恨,从容而去。 程万里是一个来历不小的文官,刚才还一时真没往这个方向去想,因为平常里他还真接触不到这种事。 此时苏武提醒之后,再去一想,若真有个狗急跳墙,那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程万里只问:“你……你既想到此节,可是有了应对之法?” “有!”苏武头一点。 程万里立马心中一松:“快说快说……” 第36章 又是那苏武? 苏武立马就说:“梁山贼寇,那是朝廷之大贼,是蔡太师与大名府梁中书恨之入骨之贼,卑职是想,不若直接就把此事擒到的人送往大名府梁中书衙门里去,也把这些案卷文书一并送往大名府去……” “接着说……”程万里皱眉思索。 “相公,是这般,东平府的兵马,靠不住。相公写一封书信,由卑职带到梁中书当面,送贼去是其一,如此一番,梁中书必然心中痛快,借兵来就不难了,只要有大名府的兵马到得东平府来,董平之事,自是万无一失。” 苏武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也是无奈,但凡他手中有一支堪用的兵马,不用太多,几百上千人,也不至于要把这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实在是董平这个神经病不好对付,此时大名府有谁? 急先锋索超,索超正在大名府任职管军提辖使,这也是水浒顶尖战力之一,与青面兽杨志差不多水平。 索超其人,上阵打仗,悍勇无当。 程万里听得苏武之语,思索来去,已然点头:“竟是你比本府还想得周到,你这年轻人当真不同凡响,若是不通此节,一个不慎,还真是命悬一线之祸事,好好好,就依此法,你速带那些贼寇去大名府见梁中书,速速搬兵马来,书信,本府这就来写……” 说着,程万里已然起身,也不叫人,直往那书房长案去。 苏武倒也跟去,他来磨墨,程万里来写。 显然程万里还真有些被吓到了,刚才一刻,不免也想到了那无状匹夫刀斧加身的场景来,再看一眼苏武,便是暗自庆幸:“你当真不凡!” 程万里这种文官,就是久在高阁,丝毫不曾察觉到乱世将至,只以为世间依旧一片太平。 此时大宋朝,多是这般文官。 也是程万里当真见识到了董平这般人之后,再经过苏武一番提醒,才有了几分警觉,不然,还真是一个满门尽丧的结局。 磨着墨的苏武,只答:“相公乃文人,不知匹夫之恶也。” 便是这大宋朝哪个相公也想不到,就因为自己不愿意嫁女儿给一个武夫,会招致这般灭门惨剧。 很快,书信写就,程万里自己俯身去吹,吹得几番,吹干墨迹,叠好放入一个信封之中,递给苏武。 还说:“你这就出城去,莫要丝毫拖沓。” 苏武只管把信塞进怀中,稍稍一礼,转身就走。 还是快马,赶紧出城,这城池万万不能多留,若是多留,只怕那董平收到消息反应过来,又要上来找麻烦。 出城之时,正是黄昏,打马飞奔往外,苏武左右稍稍一瞥,看到一个熟人正往城池来,也是打马,马匹正在减速,身后跟着五六打马随从。 定睛一看,竟是云理万。 云理万似也看到了他,倒是巧了,云理万连忙招手:“苏都头。” 苏都头只当没看到也没听到,只管打马往阳谷县方向去,也就是大名府方向。 云理万再喊:“苏都头,稍待稍待,本将有话与你说。” 苏都头快马加鞭就去,哪里还会回头,却是武松,还转头怒目瞪来。 云理万看着飞奔而走的苏武理都不理他,心中更是一惊,左右说道:“当真不好,快快快,快入城!” 为何当真不好?苏武还在东平府与阳谷县的路上奔着,西门庆却没了踪影,局势必然已是最坏的结果了。 时不我待,当赶紧往城里去,直去董平府上,自也又带了一个木盒,木盒更大更重。 董平与云理万,自是老熟人,上下级的关系。 只听得云理万一通急言。 董平只问一句:“又是那苏武?” “正是那都头苏武啊,他着实毫不顾及同僚之情,非要把下官置于死地,下官还去问了阳谷知县孟义,那孟义只说此事已经到了知府衙门里,无奈何,只能来寻将军了!” “你与那县衙小小都头,算什么同僚?你也真是无用,一个县衙小小都头都能把你逼成这样。”董平是真来气。 “谁说不是呢,倒也不知他仗了谁的势,这般不把人放在眼里,原道是仗着新来的知府相公势头……这事啊,怕不是冲着下官来的……将军……” 云理万也是会说话的,显然对于董平最近的遭遇有所耳闻。 董平眉头一蹙,看了看云理万,就问:“怎么?是冲本将来的?” 云理万不正面答,只说:“知府相公好手段啊!” 董平脚步左右一踱,就骂:“直娘贼!靠个阉货为官之辈……当真是如今世道,有本事的不得看重,无卵之辈横行朝堂,腌臜之人坐在州府,殿陛之上皆是朽木为官!” 这骂的不是苏武,而是在骂不愿嫁女儿给他董平的知府程万里,也骂程万里的恩相童贯,童贯就是个宦官出身,是无卵之辈。 骂完了,董平稍稍解气,又说:“难怪那日苏武刚好出现在知府衙门前,便是那程万里知道那厮打了头老虎,就以为他如何了不得了,想着招来与本将作对,难怪那厮还当真敢与本将逞凶动手!” 云理万再问:“他还与将军动手呢?如今之局,这可如何是好啊?” “那苏武擒了你的人,如今在何处呢?”董平来问。 云理万稍稍一想,立马来答:“定然就在知府衙门的牢里。” “你怎么知道?”董平再问。 “适才黄昏下官入城来,正看到那厮打马出城去,看得清清楚楚,下官喊他叫他,他只管打马就跑,理都不理,定是把人送到府衙来了。” 云理万笃定非常。 “什么?他今日还入城来了?”董平只觉得痛失良机。 “正是!” “此番也难,人都到了知府衙门牢里,只怕不好操弄……”董平脚步再踱,便是在想办法了。 云理万立马说道:“那厮不把人留在阳谷县去审,而是送到府衙来,便是要罗织罪名来拿下官,拿了下官,自也是又要罗织罪名……” 说到这里,云理万也不全说…… 拿云理万罗织罪名,为何? 董平面色一狠:“走,随本将去府衙牢狱里看看!” 云理万心中一喜,立马出门去喊:“快快快,将军要出门了!” 便是院中,喊人的喊人,备马的备马。 (总榜二十九了,冲了两名,往后每日来报与诸位兄弟,拜谢诸位兄弟!) 第37章 这都是怎么回事? 这边,董平点了一些心腹,打马通街,就往府衙牢狱里去。 那边,苏武带着武松飞奔往阳谷县,也不入县城,直去景阳冈那边村里,西门庆、刘唐一干人等还羁押在那里。 一切从速,只管带着人犯就往大名府去,大名府也是大宋朝北京城,从阳谷县去大名府,也不远,二百里路出头。 东平府衙里,忽然吵闹起来,就是董平正在与衙门里一个押司争吵。 那押司在说:“这里是府衙,府衙牢狱,将军怎可随意冲闯?若是要进去见人,也当至少有通判的文书才是。” 董平甲胄在身,倒是没有立马发作,毕竟还真是这个章程。 只看董平回头轻声问云理万:“你可当真笃定人就在里面?” “将军,昨天傍晚事发,不见那苏武回阳谷,今日却见苏武那厮就出现在东平府,定然是把人擒到这里来了!” 云理万笃定非常,常理而想,公人办案,总是要点手段,也要有关押之处,更要人手来看管。 不是那个衙门,就是这个衙门。 董平转身去,对那押司便是呵斥:“你是个什么官?” “卑职不是官……”那押司还真不是官,就是个小小吏员。 “本将就是进去看看,何以不可?寻常百姓看个亲眷都可入此处,怎么?莫不是也要本将与你使些钱财?” 董平像是拿住了把柄来问,这话也不假。 那押司一脸为难,只管摆手摇头:“不是不是,将军误会,就是将军这般往里进,教人知晓了,卑职怕是担待不起啊。” “本将还得偷偷前来?”董平怒目再问。 也是以往,陈文昭当知府的时候,董平在这衙门里面子不小,而今换了知府,这个面子若是不管用了,那就是有人瞧不起他。 知府瞧不起他,倒是还忍得住一二,若是连个押司都瞧不起他,那他可不忍了。 那押司被吓了一吓,果然连忙说道:“将军何必为难卑职啊,将军只管往那判官之处走一遭就是,何人能为难将军?” 只看董平手一抬,把那押司往旁边一扒拉,话也不说了,就往里面去。 左右狱卒倒是不少,一个面面相觑,便是这东平府里谁人不知董将军手段非凡人? 这般当面,哪里吃罪得起?真是一通老打,又哪里能伸冤去? 就这么简单,董平当真闯进去了,那云理万跟在身后也进,还说:“将军好威势!” 董平来的时候就知道,进个牢狱,不过小事,却也稍稍昂头:“算不得什么事。” 府衙牢狱颇大,里面一间一间,黑咕隆咚,只见外人来,囚犯们皆趴着来看,云理万是四处去看,到处去找。 后衙书房里,也有人飞奔往知府面前禀告:“相公,可了不得,那董将军竟是无事闯进府衙大牢里去了……” “什么?”程万里也是一惊,便是着实觉得董平失心疯一般的胆大包天。 “这可如何是好啊?还请相公吩咐。” 如何是好?还能如何是好?起一本往朝廷与枢密院去弹劾,还能如何是好? 只待枢密院反应过来,弹劾真成了,太阳也都下山了。 程万里摆摆手:“随他去随他去,只要他不闯到这后衙里,都随他去。” 便是程万里也知道,这厮闯那大牢是为何,好在,有人棋高一着,当真就没把人带到东平府来,只管往北京大名府送去了。 便让他在牢里寻吧…… “那……”禀告之人对于知府的反应有些诧异。 “别这这那那了,你去吧……”程万里心情很不美,这种无可奈何的知府相公,就问这大宋朝还有第二号吗? 那禀报之人一脸疑惑退去了,也是闹不懂这世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位知府相公真是一点…… 不能议论知府相公,心中腹诽也要打住,别多想,赶紧走…… 那知府相公坐在书房里,倒也不是唉声叹气,而是有几分咬牙切齿,还有话语:“只管闹,便看你到时候如何收得场面……” 许多事,不当回事的时候,无人在意的时候,那都是小事,不叫事。 真当回事的时候,上纲上线的时候,那就是塌天之祸。 却是董平带着云理万在牢狱里好一通找,越找越是心焦。 云理万甚至大声来喊了:“西门庆!西门庆……” 还是找不到! 云理万已然急得满头大汗,却是董平开口来骂:“你这厮,当真是一点正经用处都派不上!” 只待找完一大圈,董平就问:“人呢?” 云理万一边皱眉在想,一边说道:“竟是不在这里,那……怕是又去了阳谷县衙。” “哼!”董平一声鼻响,迈步就出大牢,左右一看:“走!” 云理万跟得极快:“将军,下官这就回阳谷县去,只要人在阳谷县里,那倒也好说。” “你真是被一个小小都头耍得团团转,还教某跟着你胡乱忙碌。”董平语气极其不耐烦。 “将军放心,此番定然就在阳谷县,只待下官回阳谷去,便是万事大吉。”云理万连连拱手。 董平手一摆,手中的马鞭也是挥起,倒也不是打人,只是表达不爽:“事情弄清楚了,做爽利了,再来禀报。” “遵命遵命!”云理万连连躬身,就看董将军出得衙门,翻身上马就去。 云理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连忙也上马,赶紧回阳谷,却也心中大定,安心许多,只要不在府衙里,在县衙里,怎么都好说。 那孟义其实不难打发,乃至就算有什么难做之事,终归在自己地盘了,如此危局,怎么也当想办法做得成。 那边苏武,二百里路还不到一半,这边,云理万已经就赶到了阳谷县。 只在城门下,云理万便是抬手一招,那城楼上的牌头官已然飞奔而下。 云理万也不管自己疲惫不堪,就问:“苏武可带了人回来?看到西门庆了吗?苏武与那叫武松的衙差入城了吗?” 连连三问,牌头官只管摇头:“回将军,小人一直盯着呢,不曾见啊……” “嗯?其他城门呢?”云理万再问。 “小人知道将军叮嘱此事,便是时时教人几面去问,当真不曾见人回来,县衙那边也有人看着,也不见人进了县衙……” 云理万一个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左右去看,竟有几分恍惚:“这都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将军,怎么了?”牌头官还问呢。 “往校场去击鼓聚兵!”云理万已然不知如何是好了,但他还有座下一营兵马,便是他身份所恃,更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倒也不是要干什么荒唐事,也干不了什么荒唐事,更不敢干什么荒唐事。 但总要想办法,那就唯有派人出城去寻了,到处去寻。 这般若是寻不见,哪里还能睡得着坐得住? 第38章 投石问路 只看得阳谷县不大的校场之中,鼓声已然响几通了,稀稀拉拉也不过二百多号人聚来。 抛开还要上值的百十号人,这阳谷县满打满算也不过三百多号兵丁。 按理说,云理万麾下,当有五百兵马,名册上必然也是这个数目,想来也是云理万赚钱的手段极多。 就看这二百来人,还一个个破衣烂衫,老弱不少,精气神更是不谈,连队伍都排不出个严整来…… 云理万好似见怪不怪,也不多说,只管让众人出城去寻那苏武与西门庆,对外只说是营里丢了几个人…… 他自己又往县衙去见知县。 见了知县一通说之后,那知县只管不知不懂不明所以。 云理万这边吩咐麾下一定好好寻找,自己又是不顾疲累,趁着夜色再打马往东平府去。 着实是焦头烂额,生死当前,却也不得不多作挣扎。 也是要豁出去了,再见董平,那当是和盘托出了,梁山刘唐之类的事,也不能再瞒了。 便是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让上官救命。 只待朝阳再起。 苏武已经出现在大名府城之外,这大名府城池,当真又不是东平府可比。 那城墙左右看去,绵延看不到城墙尽头,那城墙之高,怕是五丈不止,这般城池,难以想象攻城该有多难。 进城去,城池之广,居民之多,街面之繁华,完全又上了一个层次。 这里不愧是北京,酒家的招牌,楼宇的彩门,来往的车驾,乃至……那些勾栏瓦肆之处…… 只可惜这回来,事急,不然当真要在这里好好见识见识。 也想起这城里有名的浪荡子燕青,长相俊秀,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勾栏瓦肆里四处欢快…… 却也还想,不知那皇帝住的东京汴梁城又该是一番什么景象,说起来也有点熟悉,毕竟有那一篇千古名画《清明上河图》可窥探一角。 大名府衙,就更是气派,那被人劫去了十万生辰纲的梁中书,可就不是五品官了,中书就是官名,中书舍人,正四品之职。 已然就是朝廷中央要员,参政议政不在话下,更负责皇帝诏令所出。 梁中书,名梁世杰,只待他在大名府这里干得一段时间,不出意外的情况下回到京城里,有那岳父蔡京在后,必然又是扶摇直上。 苏武带着一干人来,绑缚的有七位,还有十几个猎户左右押送,又有苏武武松两个衙差在前,其实不伦不类。 只管把程万里的书信递给衙差,等待一刻多,就有人来引路进衙,其余人等皆在外院等候,苏武一人跟着引路之人连连往里进。 直到一个正堂偏屋,还等得片刻,才看那梁中书慢慢走了进来。 这人,也是四十来岁模样,面白如玉,微胖身形,看起来一副好卖相,只待苏武躬身一礼,他便开口:“你当真擒得那劫生辰纲的贼人?” “回中书相公,人犯已然带到,就在前衙院中。”苏武此时不知此人秉性,便是个中规中矩。 “嗯……程知府信中说,东平府有军汉私通贼寇?”梁中书再问。 苏武手中有一摞口供卷宗,只管往前去送,说道:“中书相公请看。” 梁中书拿起来自是翻看。 苏武倒也认真观瞧这人,慢慢有了一个基本印象,这人当是书香门第,自小锦衣玉食,然后进考得中,又娶得宰相蔡京之女,如此官运亨通…… 这般人,其实不好打交道。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只听苏武说:“那一伙劫生辰纲的贼寇,三番五次逃得缉拿,大军去捉,也落得个惨淡收场,这般贼寇,若是官府里无人与他们私下勾连,是万万不可能做得到这般之事,乃至寻常人也生不出这般胆来。” 梁中书闻言眉头一皱,就来看苏武,问:“你这番见地,倒是新鲜。” 那苏武就继续忽悠了:“此番缉拿到的几个贼人,便正是印证了此事,所以程知府才察知东平府军中,竟是有如此胆大包天之贼,不得不防,才差遣卑职远来。” 梁中书再看那案卷,慢慢就有了一脸怒色,只待看得差不多了,又转头来看苏武,说道:“程知府让你来借兵,朝廷兵马,但凡过州府之境,皆要由得枢密院之令……” 就看苏武来答:“如今事急,一桩谋反之事就在眼前,若是相公料敌先机,事急从权,当场扑杀,有童枢密与蔡太师在朝中,此大功也!” 梁中书闻言,竟是微微一笑:“你一个小小都头,还真懂得几分朝堂之事?是程知府教你这么说的?” 苏武不答问题,只接着说:“相公,如今那伙贼人占据了那八百里水泊梁山,有地利之便,已然难以剿灭,若想尽剿,唯有先除其在外的羽翼,再以围困之势弱敌,方可奏效。” 苏武只管把董平之辈,说成是梁山在外的羽翼。也是如今看来,这么说,也没什么破绽。 梁中书听得是眉目一张,再看苏武,只说:“看来不是程知府教你说的,你还真有几分谋略在心中,本府本也正愁此事,你倒是来得时机正好,可惜你身份低微,似也谋略无益。” 梁中书这话语里,显然有其他意思。 苏武立马再道:“已有程相公保荐抬举,卑职定在此事中尽心竭力,定把这伙大贼缉拿到中书相公当面。” 梁中书闻言,便是真笑几声:“你还当真机灵,听得懂本府招揽之言,却又有忠心,品行倒也不错,还知道如何不得罪本府,难怪程知府如此看重于你,这事啊,看来你当真办得来。” 苏武也笑了笑:“中书相公才是在人心之道,造诣深厚。” “哈哈……试你几番,你竟是滴水不漏,就问你,借多少兵马去?”梁中书已然从案后起身了。 “千余兵马即可,但要大名府管军提辖使索将军亲去。”苏武答道。 “嗯?你竟是连这些都打探清楚了,本府座下,索超还真数第一,你还有几分行事严谨的做派,看来此事当真要成,本府与你手书一封加印,你自去寻索超就是。” 梁中书抬笔就写,却也还说:“你可记住你的话语,来日要把那一伙贼人送到本府当面!” “谨记在心!定不食言。”苏武拱手一礼。 显然,梁中书对于那伙贼人的恨,已然无以复加!苏武这番投其所好,还真是恰到好处。 至于来日到底是哪一日?那就再说了,反正终归有这一日。 苏武如今倒是想通了许多事,如梁山那般的贼寇,在这大宋朝,起不来大势,哪怕没有那个一天到晚想招安的宋江,梁山也不可能成功。 原因有二,一来,大宋朝是历朝历代,士大夫与皇权绑定得最深的朝代,天下各地世家大族,与皇权的利益太过一致,即便有什么矛盾,那也是这群人里的内部矛盾,对外必然是一致的利益共同体。 所以,草莽想要真正崛起,难如登天。 第二,大宋之外,还有大敌,辽国只是其一,还不是主要,不久的将来,那完颜女真大金更是横扫而来。 若自己真的先把国家打得破碎不堪,不能全力对外,那就更是地狱难度。 所以,苏武来这大名府之前,就想定了许多,既要能用得上大宋士族阶级与皇权的力量,又要建立自己的一方势力,唯有如此,这乱世之中,苏武才能步步为营。 这条道路,是明确的。 所以,程万里那里,是第一块石头,大名府这一趟,就是第二块石头。 投石问路,先看看这条路,到底好走不好走。 大宋朝还有一点好,那就是不必当真见人就跪拜。 (兄弟们,又进六名,今日总榜第二十三,我心中真生出了一点点比较大胆的憧憬,诸位兄弟助我一臂之力!万分感谢!) 第39章 赴汤蹈火,定来相助! 大名府城内有军营之处,但大名府的校场在城外,着实是这大名府城内寸土寸金,且大名府的驻军着实不少。 这里的驻军与东平府的还有不同,大宋朝的官军分两种,一种是禁军,此时大概八十万出头,一种是厢军,厢军多来自受灾流民或者罪犯之类,也有四五十万。 大名府的驻军便多是禁军,少厢军。东平府的驻军便多厢军,禁军很少,若到了阳谷县,那就没有禁军了,云理万麾下都是厢军编制。 也就是说禁军主要在边境重镇与重要城池驻扎,乃至很大一部分就在东京汴梁周遭。当然,禁军时不时也会从厢军之中遴选人员补充。 除了禁厢之外,有些地方还有一些团练,也就是民团,许多也有官方编制。 苏武从府衙里出来,还当场拿到了梁山贼人的悬赏,不少,一千八百多贯钱。 城外军营倒也不难找,苏武带着武松,只在中军大帐里等了不多久。 人还没见到,就听得声音洪亮:“寻某的人哪位啊?” 再看索超走进来,并不是很高大的身材,甚至还有些肥胖,圆圆脸,耳朵很大,嘴巴也大,嘴唇也大,还有一脸络腮胡。 其实,乍一看并不是那凶恶模样,倒是与他那“急先锋”的莽撞名号并不十分贴切。 苏武抬手一礼:“阳谷县都头苏武,见过索提辖。” 索超先是一打量,便是爽朗笑声:“哈哈……好一条汉子,还有一条汉子,二位一看就是武艺在身吧?” 苏武笑道:“提辖若是技痒难耐,不在今日,中书相公的手书提辖想来也看到了,事急非常。” 索超好似还真不急,笑着说:“那董平,某也倒是知晓一二,可不是好打发的人,若来的是个软脚虾,某便知道此番之事怕是难办,看得你们二位,倒是又觉得这事不那么难。” 这索超还真在思索这件事怎么办,更也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苏武听懂了,立马就说:“若是真起厮杀,提辖放心就是,有我兄弟二人助阵,还有提辖龙精虎猛,那董平不在话下。” “听说你独自一人打过虎,中书相公恨之入骨的梁山之贼,你也亲手擒得来,想你也是悍勇之辈,某这就去点军。” 索超起身就去,就听得校场一通鼓响。 苏武也出门去看,他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观看大宋朝的正规顶尖战力,得看个门道出来。 先有一惊,那就是大宋禁军的披甲率极高,就看那校场之上,两营兵马,一千人左右,不论是头前那百十号骑士,还是后面那几百号步卒,竟是皆有重甲在身。 只看索超连连发令,先是点卯,再是吩咐带三日粮食,然后即可出发…… 当真行动起来也快,说走就走,旌旗也起,烈风招展。 苏武与索超打马在前,就问:“大名府下,皆是如此精兵?” 索超倒也直爽,摆摆手:“大名府下,三万余军,能称得上精锐的,也就千余人了……你倒以为人人这般?那倒也好了,岂不知……唉……” 苏武明白过来了,又问:“提辖但说无妨……” “咱都是武夫之辈,倒也没什么不好说,大名府这里啊,吃穿用度什么都贵,军汉们却赚得少……若是靠点粮饷,如何养得活一家老小?不论禁厢,哪个不想多做点活去?” 索超说的就是如今大宋军中的普遍情况。 “军汉还能做其他营生?”苏武多少有些明知故问了。 这大宋这方面多少有些怪,越是大城市,越是兵马多,又越是生活成本极高,但大城市的兵,比起小地方的兵,并不多赚很多。 这也就导致了很多问题,就好比在阳谷县当兵,只要吃得上足额的军饷,小日子也就过得去。 但在大城池,哪怕吃足了军饷,日子过得不如狗。 索超便又说:“岂能不寻营生?泥瓦匠,打石匠,糊风筝糊灯笼,做蜡染布,但凡能寻的活,哪处不是挤满了军汉?你可知道最吃香的是什么营生吗?” “倒也不知……”苏武点着头,还真是乡下人进城见世面。 “说来吓你一跳,便是许多达官显贵里的看家护院,但凡哪个军汉被挑了去,那真是吃喝不愁了。” “这……这能行吗?”苏武表示很震惊,正规编制的军人,去打零工倒也罢了,还去给人家当护院佣人? 那军营军队还怎么管? 索超摆摆手:“行不行……不也行了吗?总不能当真教人吃得上顿没下顿,若是军中哗变,军将有几颗脑袋来砍?” “那……”苏武转头去看,看的是身后这千来号人。 “你看的啊……是某想方设法维持的局面,便是想方设法弄些钱财,弄些功劳,弄些赏赐……” 索超说得无奈,显然心中对如今这局势也有很大的怨气。 兴许“急先锋”这个名号,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这里,急先锋,就是说他打仗冲锋勇猛,哪里有仗打,他就急着去急着上。 剿匪也好,捉贼也罢,乃至演武操练,他都急着表现,为何?就是身后这千来人难得维持。 要想部下安安心心给你当精锐,军械装备只是其一,你得真让他们稍稍过得富足一些,不必为了一家老小一日三餐担忧,且自己还能吃饱喝足,练个身强体壮。 这么看,索超是真难。 苏武不免也想到另外一个地方,那里生活成本更高,军汉更多,就问:“莫不……东京更是如此?” 问出这话的时候,苏武也就猜到了答案。 索超一笑:“东京?你没去过东京?在东京当军汉,放在早年间,开国年间,那自是好差事,而今……与大名府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唉……”苏武只叹气,这般大宋朝,许多事,不冤…… 索超忽然又说:“某也听说了……” “提辖听说了什么?”苏武问。 “听说是你在中书相公那里点了某的名,某倒是也要谢你,此番去,定是要立功的,便也有赏,升官倒是好说,有钱拿……” 索超说着,看向苏武,稍稍拱手。 难怪初见的时候,索超态度还真不错,终究是投桃报李,你敬我,我敬你,你帮我,我也帮你。 苏武自也回礼:“好说……” 索超又问:“此番事罢,你我该是同僚了吧?” 这话问得……问到点子上了。 苏武倒也不藏着掖着了:“知府程相公倒是有过允诺……” “便是你,你得了你家知府信任,才能让你来办这般大差,那董平一去,东平府也当有良将来替,你家知府本就是童枢密门下,东京枢密院中,童枢密说了自然算,这点事办来不难。” 索超不愧是在大城市当官,消息就是灵。至于枢密院,大概就类似于大宋朝中央军委。 大宋朝,文武之间,天差地别,文官要考,武官靠拔,就是靠文官提拔。 “所以……索提辖是在提点呢?教的是治军之法?”苏武也有恍然大悟。 索超几言,就是在教苏武怎么治军,既要顾着一般士卒的生计,又要真维持出几分堪用的战力。 在这大宋朝,没有其他方法,就索超说的这一个办法了。 “哈哈……”索超笑着,络腮胡笑得左右一开一合。 “多谢索提辖。”苏武再拱手。 “来日某若有难事来寻你,你可也要来!”索超如此笑语。 “赴汤蹈火,定来相助!”苏武感受到了一种看似复杂,却很简单直接的友谊。 “好!此番事成,与你不醉不休!”索超声音洪亮,再一拱手。 (关于官职之事,许多兄弟提出来过,作个说明。其实简单,水浒里的人物官职很杂乱,也并不符合宋朝的规制,但只要是水浒、金瓶梅里的设定,一般都不改动,好在大多是一些比较低微的官职。其他的,一律用宋朝规制,如此杂糅来写,并不冲突的……) 第40章 当真饭桶!饭桶! 东平府,董平府中。 就听董平骂人:“阳谷也无,府衙也无,你寻不到你的人,你就去寻那苏武啊,把苏武寻到,不就什么事都了结了吗?” 焦头烂额的云理万只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如今……苏武那厮,也寻不到了……” “唉……你真是个饭桶!”董平叹着气,左右又是踱步,又骂:“饭桶都不如!” 只待脚步一停,董平大手一挥:“这般,就来个守株待兔,他一个都头,终归要回衙门,不是回府衙,就是回县衙……你只管先回阳谷县,把兵马都聚好,几处城门等着,只待看到他人,就地扑杀。” “啊?直接这般杀?”云理万比起董平,少了几分疯狂。 “怎么?事到如今了,不是他死就是你死,你死倒也罢了,还要牵扯本将,不杀他还留着?” 董平着实怒火中烧。 “杀完……”云理万是战战兢兢。 “杀完怎么了?他不是带着梁山贼人吗?你怕什么?他若死了,话语不就随你来说了吗?他一个小小都头,能有几分能耐?何人会当真把他当回事?便是他来东平府,只要城门露了面,本将也就地扑杀……怕什么?” “行行行,好好好,就依将军所言,下官这就回阳谷等他……”云理万又是连连点头。 “等下……”董平忽然手一抬。 “将军吩咐就是……”云理万只管躬身拱手。 “你麾下有堪用之人吗?”董平还是聪明的,对于军事,他还真不是庸人。 云理万一脸尴尬…… “当真饭桶!饭桶!”董平又骂,然后说道:“到时候见着人还教你放跑了,与你百十精锐一道去。” 云理万当场就要哭出来了:“拜谢将军大恩!” 董平却依旧不爽快:“若不是看你平时还算孝敬,死了都懒得管你。” “再拜将军大恩大德!”云理万说哭就哭。 “滚!”董平大手一挥,深吸一口气,先看云理万屁滚尿流而去,便也起身,就是要去亲自安排,四面城门,皆要备下人手。 只待苏武一出现,必然要就地扑杀,万万不能让那苏武再逃脱。 杀人不是没麻烦,但那也只是麻烦,不杀,那就是危机,两害相权,只有这般了。 城中忽然一队一队兵丁来去…… 谁人看来,也知道兴许出了什么事。 知府程万里那里,自然也有人去报:“相公,那董将军不知是怎么的,忽然往各门调兵遣将……可不少呢……” 程万里立马从座位上弹起来了,口中也道:“不好不好……莫不是那厮有了警觉?” “啊?相公……” 程万里嘴唇轻抖,脸色眼看慢慢发白,只管问:“城中……城中哪里……你去寻个地方,寻个僻静之处,旁人不知之处,快……” “相公这是……” “你快去!不……你家住在哪里?”程万里着实有些惊慌了。 “小人家住北城……” “快快快,寻个车驾备在后衙门口,快去,本府就到你家住一住……” 程万里也知道苏武会从大名府带兵来。 但……当真厮杀起来,程万里直觉得自己好似生死就在一瞬了,万一苏武那边作战不力,可如何是好? 城里可没有人能挡得住那董平…… 还是得躲起来再说,赶紧出门去躲。 其实,很聪明。这位程知府,当真已经有了几分大宋文官们缺乏的危机意识…… 他真的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乱世之危。 也不管那小吏怎么想,程万里只管带着家小从后衙偷偷出门去躲。 董平也是真上心,自己亲自打马,游荡在几个城门之间,便是更把几个认识苏武的麾下之人分散各门。 等一日,却也没等到。 等第二日,等到了下午半晌。 西门,忽然远远看得一队人马慢慢由远及近,便是早已有人往董平去报。 董平飞快打马前来,站在城楼上远眺。 也是这东平府外地势较为平坦,高处视线当真看得极远,几里之外清晰可见,便也做不到那种忽然袭击。 董平身旁之人便问:“将军,没接到函文啊,没说最近有兵马调动啊?” 董平也是纳闷,东平府下,皆是他麾下,没有枢密院的令,外州府人马,岂能调动? 难道……是那知府程万里私下做了什么动作? 便是如此,东京来往,也不可能有这么快。 “你,打马去问问……”董平随手一挥。 就看一骑出城去,飞奔去迎。 就看城里出来了一骑,索超已然皱眉就问:“怕是有了防备……” 苏武立马就出主意:“无妨,我往后军去藏一藏,提辖只管与他说,就说是中书相公得知东平府衙擒了梁山之贼,看重非常,特命来提人往大名府去,中书相公要亲自来审。” “他若是问某怎么来得这么多人?”索超再问。 “提辖就说梁山大贼,不比一般,济州何涛已然大军皆失,不可不防,便是防的那些贼人!”苏武再说。 “兄弟当真有急智,好谋略啊……”索超笑着点点头。 苏武带着武松转身往后军去藏。 只待那人上前来问得几番,索超一一就答,那人又转头飞奔而去。 城楼之上,便往董平一番禀报。 董平却是马上就怒:“看来,苏武当真把人送到府衙来了?原道是教那程万里给藏起来了?程万里好算计啊,还想把人送到北京去……想来也是怕某做手脚?” 这般倒也合理了。 “将军,咱怎么办?是他们进来还是关城门啊?” 董平脑子转得飞快,左右看了看,只说:“把兄弟们都聚来,随着他们一起去提人!且看这人他们到底提不提得去……” “将军,咱要跟他们……打起来吗?” 董平怒目一瞪:“他敢跟某打起来吗?就问山东河北之地,哪个不知某马上之威名?” “那他们自是万万不敢……” 董平返身往城楼台阶去,只喊:“取某兵刃披挂来,马备好!那个……领兵来人是谁啊?” “是……那个……大名府管军提辖索超!” “谁?” (禀告诸位兄弟,又进四名,新书榜第十九名了。再拜!) 第41章 兄弟,料事如神呐 董平一听是索超,脚步顿了顿,问:“是那大名府管军提辖急先锋索超?” 身旁之人点了点头:“是他,将军……” 董平倒是稍稍思索了一二,却又是大手一挥:“他倒是有几分名声,但也无妨,只待他看得某马上持双枪,定也不敢造次!” 说完,便下了城楼,来到了城楼之下,披挂上马,只等得一刻,那千来号人便已然近到城前。 此时董平身边,左右一看,便是一两千号人,其中四五百披甲汉,百十来骑,只管往城外去,便是心中起了主意。 先排兵列阵,弄出一种严阵以待的模样。 离那城门不过三五百步了,索超伸手一挥,身后千来号人便也止住,又回头去看,看那苏武与武松,已然也手持长枪穿了一身甲胄,乍一看,与左右骑士无异。 苏武到得头前来,就听索超问:“苏武兄弟,那董平倒是列阵以待,这般如何是好?” 苏武微微一想,说道:“只待他派人前来,那人大概会说……让咱们在城外等着,他自去把人提来交付,如此,便是想着让提辖把提人的地点交给他们。” “那倒是不好操弄了……”索超已然皱眉,便也是转头左右吩咐:“也列好阵势。” 苏武更在思索,董平还真是个难缠的对手,性格上虽然有问题,但并不傻,相反还聪明非常。 那种出其不意寻个机会把董平擒拿的想法,此时显然不现实。 “来人了……”索超看得远方当真来了一骑。 苏武脑袋转得飞快,说道:“提辖,这般……那来人若真是说让他们提人来交付,你便先假意不愿,与他争辩几番,只待他来去传话几次,你再假意无奈答应下来……” “随便给个地址?”索超似也会意过来。 “嗯,我来编一个,就说是甜水井巷子,秦家饮子店……教他速速去把人提来。” 苏武对这东平府城倒也不熟,但毕竟来过两次,也住过,还真记得住几个店名。 索超又问:“然后呢?莫不是当真等他提人来?” “然后……”苏武忽然双眸凶光一闪,看向索超。 索超好似已然会意,就问:“莫不是……待他们以为得逞,只待那董平心喜之时,待他们心中松懈之时,打马就去冲阵?” 苏武认真点着头:“如今,唯有先下手为强了,那董平如何也料不到提辖当真说动手就动手,也是那董平还不知道自己通贼谋反之事已然败露……” 苏武便是算定董平一定觉得打不起来,为何? 因为他董平此时此刻,何曾有过谋反之心? 索超眉头皱得更深,踩着马镫稍稍站起,便是去观望远方董平军阵,然后忽然一语:“兄弟谋划已然是极好,那就这般办,一击打垮他们,便也事成!” 苏武还真有些担忧索超不同意,却也是小看了急先锋立功的那份心切。 再看那打马来人当真已近,苏武就打马转头去,退到百十骑之后。 来人还是刚才那个,先与索超见礼,再开口说:“索提辖,我家将军说,本也没有枢密院之函文,所以轻易还是不好放客军入城,不过既然是中书相公之命,也不好违背,提人是小事,不劳提辖,只管教小人走一遭,把人提来交付提辖就是。” 索超闻言,嘴角微微一扬,转瞬即逝,便是当真让那苏武猜中了。 索超立马面色一变,说道:“我自领命来提人,便是要做个交接,一手接一手,若是出了差错,教我如何回去复命,本是你家知府相公与我家中书相公议定之事,你去与董平说,就说必须由我亲自提到人来!” “提辖……” “莫要多言,回去与那董平禀报!”索超虎目一瞪,抬手赶人。 那人自是打马就回,只待稍稍走远,索超便是一脸笑转头去寻苏武,说道:“兄弟,料事如神呐!” 苏武又打马往前来,只说:“是那董平实在警觉狡诈。” “他警觉狡诈不也让你料到了吗?”索超哈哈笑起,又道:“兄弟当真不是一般武夫之辈……” “提辖谬赞……”苏武客气一下。 索超又说:“我这可不是什么谬赞,是兄弟着实让人高看,若是没有兄弟出谋划策,我此时还真有些难办了,不免只有一家伙子打将上去了……” 苏武只说:“只待要战之时,兄弟我也随在提辖左右,必与那董平不死不休。” 这话说来,就是给索超多一点底气与勇气,临阵之前,激励一下。 索超点着头:“我自信得兄弟是那义气之辈!此番若成,我愿与兄弟结金兰之义,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岂能不愿!”苏武已然拱手。 这种事,苏武明白,从来不单单是友谊情义,其中也还有利益,更有索超慢慢知道他苏武不是一般人。 当然,友谊情义是基础,这一战之后,这个基础就当真有了,还较为牢靠。 索超便也拱手回礼,就看那人又来了。 苏武再转头往骑士后面去…… 便听那来人话语:“我家将军说了,客军进城,万万不可,若是出得什么事情,谁也担待不起。既是提人这般小事,提辖若是执意要往城里去,不免教人心生疑惑……” 索超便也怒:“怎么?我奉中书相公之命来此,董平是什么意思?他疑我家中书相公什么?他当真好大的胆子,莫不是要我家中书相公前来当面?” “提辖,不是这个意思,是这般,也是无奈……” 索超直接打断那人话语,装出个火气很大:“去,莫要多言,再去禀报,让你家将军让路……” 那人无奈,转头打马又回,禀报一番。 董平立马就说:“果然这厮在防备与某,便更不能让他进城去,你再去回他,就说他是客军,无有枢密院令,万万不得让他入城,他若执意如此,那免不得就要与某董平刀兵相见,便是打起来了,往后枢密院里打官司,某也不惧他……” 传话之人唯有飞奔又去,把董平强硬的态度带去。 索超也知道差不多了,先是一脸愤怒骂得几声,再说:“那就由你们去提,但事先说好,出得任何差池,到时候蔡太师与中书相公怪罪下来,便都是他董平的祸事,且教他想好了,若是应了此语,便由他去提……” 话语又传到董平面前,他已然丝毫不作犹豫,只与传话之人说:“你只管让他把人在何处说来就是,不得一两刻,就给他把人提来交付。” 传话之人又去,就看索超不情不愿说出:“甜水井巷子,秦家饮子店里。” 最后一传了,只待传话人走,苏武带着武松已然来到军阵之前。 索超开口:“倒也不知那董平会不会亲自回城里去提人。” 苏武笃定一语:“会!” “为何?”索超再问。 “事关重大,他不是要去提人,是要去杀人,唯有亲手亲眼,他才能安心。另外,他心中必然不觉得提辖今日会当真动手,在他心中,提辖已然给出了提人之处,他便已然大获全胜了……” 苏武说话之间,目光只盯着那打马飞奔的传话之人,便是只等战机。 索超却是转头来看苏武,越看越是双眼发亮,便是此刻,他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就是感觉苏武之语,必然应验。 这位苏武兄弟,当真非寻常人! 第42章 敌袭,敌袭! 这边,苏武密切关注着对面,倒也看得清楚三四百步之外的那传话之人在与董平说些什么,只是不能听得清楚那边话语。 那边,董平得了地址,便是眉开眼笑:“程万里那厮,当真是小人之辈,绞尽脑汁想要拿捏与某,哼!便也教他看看某的手段!” 左右便也笑:“还是将军棋高一着,那知府相公,就是个读书读了昏头的老汉罢了。” 董平又看了看远方索超那千来号人,左右一喊:“你们在这里候着,本将去提人去,只待人提来了……想来还有一番拉扯!哈哈……” 提什么人?提来的就是死人,怎么死的?去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索超要怒? 只管让他怒,他索超还敢用兵打州府不成?若真如此,只怕朝野震动,他索超还能不是个乱臣贼子了? 董平想得有几分得意,再看一眼索超军阵,打马转头而去。 远处,就看那披挂在身,双枪在手的董平往军阵之后去了…… 索超立马开口:“果然不出兄弟所料,机会当真说来就来了!” 苏武却是抬手一拦:“不急,只待他再走远一些,只待那些军汉再懈怠几分。” “兄弟倒也真沉得住气,当真是做大事的人,兄弟来日若是领兵,必是一员了不得的好军将!” 索超由衷一语。 “事关成败生死,不敢丝毫大意。”这也是苏武心里话,他甚至此时已然紧张得心跳加速不止,乃至手脚之间也有虚汗在冒。 这也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就是生平第一遭,如何也忍不住这股子内心的紧张。 就看那城下,不得多久,本来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百十马队,此时也开始左右来动,那马上的骑士似乎也在交头接耳,有说有笑…… 领头还有军汉,竟还有那种转头去看太阳的动作…… 许多步卒,也开始活动手脚,左右攀谈起来,远远看去,就是一种本来严正肃杀的军阵,忽然起了几分轻微的骚动。 苏武忽然呼喊出声:“就是此时,冲!” 索超毫不迟疑,好似莫名就在等着苏武这句话来,便是马侧一柄金蘸斧高高一举。 然后,一声怒喊:“兄弟们,随我杀上去!” 霎时间,就听得马蹄轰鸣在响,虽然只有百十骑在前,好似也能踩得大地震颤,轰轰隆隆之声,在空中来回激荡。 身后步卒更是飞奔就起,前有盾牌长刀,中有长枪如林,后还有箭矢在搭。 便是这刹那间,已然也是打马飞奔的苏武,甚至还有一种恍惚之感。 这……就是战争? 这显然就是战争! 却看那城下,一双一双呆愣的眼睛转头来看。 有那反应快的,便是大喊:“敌袭,敌袭!” 有那反应也不慢的,也有大喊:“快快快,快往前去挡,快冲快冲!” 还有那反应也不慢的,还有大喊:“不要冲不要冲,回城回城,速速关门!” 乱…… 一团的乱…… 有骑士已然往前去了,有骑士还在左右看,也有那后阵之人,竟是当真转头先入城去。 有人下意识拉弓要放箭,有那冲出去的骑士左右看了看,马步又停住了。 就看那城外百十骑山呼海啸而来,三四百步,说到就到。 一柄金蘸斧,当真就砍人,一斧头去,就是人仰马翻。 苏武手中有一杆长枪,其实不太会用,但也是眼疾手快,盯着一人,马速如风,错落而过,抬手就捅…… 捅成什么样子也来不及看,只感觉一股巨力,震得长枪差点脱手而去。 一旁还有武松提醒:“哥哥,捅上了就要卸力!” 若不是这一遭,苏武哪里懂得这个?不是习武艺之人,又如何想得到骑兵打马捅刺,还需要卸力…… 第二番,再看一人,那人已然是背对苏武在打马,却是马速少了冲刺,快不起来。 苏武快马就到,长枪在手,往那后背而去,只待一股巨力之时,苏武前伸的手臂立马往后…… 索超似也余光关注到了,便笑:“兄弟学得当真快!” 话语之间,索超那金蘸斧依旧左右挥舞,又劈又砸,已然不知几人倒地。 倒是武松并未如何发挥,只紧紧跟在哥哥身旁,兴许也怕哥哥有个不慎,护着哥哥最是重要。 却说那城里董平,正要赶往甜水井巷子,忽然听得身后城外轰轰隆隆之声,马步一止,人已回头…… 再听! 轰轰隆隆之间,还有喊杀之声…… “不好,中计也!”董平反应极快,便是左右随行之人还在懵懂之间。 “快快快,调头迎敌去。”董平连连在喊,马匹已然调转,长枪枪尾巴直接打在马尻之上,双脚猛夹马腹。 却看街道左右,不知多少百姓驻足,皆是一脸懵懂左右去看,也看董将军当街打马狂奔!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就说吧,我就说这几日要出大事,昨日就看得那些军汉调动来去,我就猜到了……” “打仗?” “打什么仗?哪里打仗?我大宋朝何等安稳,还打仗呢?” “走走走,回家回家,先躲起来再说。” 便是有人忽然大喊:“打仗打仗,真是打仗,打仗了打仗了!” 再看街面,更是一片慌乱,奔跑呼喊无数,有那汉子在奔,有那孩童在哭,有那妇人在叫…… 那董平在街面飞奔,远远已然看到了城门,便也从城门洞看到了城外当真厮杀大作,一眼就看到索超金蘸斧左砍右劈,全无一合之敌。 身后百十骑冲杀已近,横冲直撞毫无阻拦。 空中还有那箭雨在飞,当真一片惨烈。 董平更是怒不可遏:“索超,当真找死!” 旁边打马之人急道:“将军,先关城门为妙。” “已然来不及了!”董平当真擅长兵事,就看城门洞里拥挤一片,这般是不可能还关得上城门的。 便是董平又说:“别怕,只管跟着某杀将出去,且看何人是某双枪一合之敌!” 左右军汉好似立马心中大定,看着董平那双枪在手,就莫名觉得即便局势如此,只要有董将军在,依旧问题不大。 城中,有那府衙小吏,此时也是惊慌失措,只管往家中去,进门就喊:“相公相公,城外好像当真打起来了……” 只看那程相公本坐在厅中,闻言鞋都没穿,只管往厢房里跑,还说:“快关门啊,谁来了也不要开门,快把门关上。” 那小吏连忙转身去关家中院门。 就看那厢房里有不少人,有个二八年华的小娘,看得父亲如此,便是一语:“父亲,何必如此惊慌……” 程万里闻言,脚步一止,人也站直,好似真能装出几分平静,却又说:“乖女儿,你不懂啊……” “父亲,便是谋反作乱也好,军将厮杀也罢,终究有人在拼命,咱们还好好躲着呢,父亲不必乱了方寸。” 那小娘又道。 “唉……你不知其中凶险。”程万里解释一语,便也是自家乖女儿真不知其中凶险,不知命在旦夕。 程万里忽然耳朵一竖,抬手指向西边:“你听,打得更是激烈了,怕是打到城里来了……” “父亲,既是打那董平,打到城里来了岂不更好?”那小娘似真有几分镇定自若。 “嗯?你怎知是打那董平?”程万里也意外非常。 “父亲带着我们提前就躲,那自是防备城里之人,那董平几番造次,父亲气得捶胸顿足,如今这般厮杀大作,便不是一般激斗,不是打董平是打谁人?” 这小娘说得头头是道。 程万里也是忽然心定不少:“乖女儿说得对,说得对说得对,打到城里来了,是好事,当真是好事,若是在城外打不进来,那才是祸事……” “倒也不知何人如此骁勇,父亲既是信了他,自不必多作担忧。”小娘还会安慰自己父亲。 程万里果然更站直几分,看向乖女儿,说道:“对,那苏武着实非寻常人,有勇有谋,不必担忧……不必担忧不必担忧……本就谋划得当,谋定后动,本也不该多担忧什么……” 程相公也在自己安慰自己,倒是忽然之间,这厢房里气氛还真就稳住了。 (兄弟们,又进了三名,新书总榜十六了。都说我更得少,新书期实在是无奈啊,要配合着推荐周期来更新,只待上架了,只要写不死,就往死里写!) 第43章 这厮要逃! 城门之处,只待董平冲到城下,那大名府来的先锋百十骑已然也涌入了城门洞里。 城门洞内两方人马挤作一团,有人急着逃命,有人急着冲锋,堵得已然是水泄不通。 那马蹄带铁,踩得地面嘎吱作响,不知是谁人的腿骨在断,也不知是谁人的胸骨在裂。 索超一柄金蘸斧,砸去就是火花四溅,劈砍更是骨肉分离。 就听一声怒吼:“索超,速速来死!” 董平来了,打着马也往这城门洞里钻,便是撞着踩着自家军汉也毫不在意。 董平,还有一个名号叫做“一撞直”,便是说他上阵极其悍勇,敌军阵前,便是横冲直撞。 那两杆长枪舞得飞快,只看左右几下,已然打下两人落马,当面再看,已然就是索超。 这城门洞子其实不小,却是这般场面之下,却又逼仄非常。 只看董平索超两人兵刃打在了一处,门洞之内,忽然为之左右一空,往里冲的止住了,往后退的退了出去。 竟就是董平一人,暂时挡在门洞里,挡住了城外千余兵马。 更是董平当真悍勇无双,马背之上,长枪叮噹来去,急先锋索超竟是已在连连防守。 只看索超马步不自觉在退,许是董平马背上的功夫更胜一筹,许是索超一柄金蘸斧少了几分敏捷。 董平左手一杆长枪,右手一杆长枪,若是两边一横,这城门洞当真就被他一人拦住。 却看索超身后一员小将猛的打马也上前去,此人名叫周谨,正是索超的徒弟,也使长枪,上前便是横枪先挡,抬枪再刺。 只得三五下,就看周瑾已是险象环生。 唯有索超再去,大斧泰山而下,那董平即便马步并未奔起,也是从容而避,一杆长枪再取索超。 身后苏武已然看懂了,这么打下去,索超还当真打不过马上这位双枪将董平,兴许来去三五十合,兴许六七十合,索超必败。 却是那董平还有话语:“这点本事,也敢到某这东平府来造次!” 苏武与武松对了个眼神,武松立马一声喊:“我来!” 武松不打马,下马一跃就去,也是这城门洞实在挤不下这么多马并排还要厮杀。 “是你们!”董平此时才注意到眼前苏武与武松二人,便是又说:“正好,速来受死!” 武松脚步往左一去,一脚踩在城门洞的墙壁上,人已跃得老高,一柄大朴刀快如闪电,就是劈砍。 董平显然知晓武松不是寻常之辈,当真是人马合一,脚后跟轻轻一磕马腹,马与人身形就让。 武松一刀就空,却是二刀又起,只管去砍那马蹄。 再看董平动作也快,一枪来挡,再以双腿控马,马不是退,而是前脚高高一跃。 当真有几分神乎其技,又是挡开避去。 “来!”董平一声喊,竟然打马回头了,出得门洞去,着实是这门洞太小,不好施展,只待到得大街之上,虽然也不宽敞,但已然施展得开。 也是董平托大,他当真觉得他一人就可以扭转战局。 武松已然追出,苏武索超也打马再出,呼呼啦啦不知多少人从城门洞里进到城内。 董平控马左右逡巡一二,他身后也很快聚了一堆披甲汉,便是叫骂:“你们这些小贼,安敢如此放肆,竟是引兵过境攻打府城!” 苏武立马就答:“董平你不顾朝廷律法,通贼谋反,罪证确凿,大名府与东平府两位相公下令擒拿,你还不束手就擒。” 这句话很重要,就看聚在董平身后的一众军汉,本还有几分镇定模样,忽然就变得目瞪口呆,皆往自家将军董平看去。 董平立马反驳:“我董平行得端坐得直,不过是那程万里构陷忠良,你们也不过走狗之辈!今日便看看是谁本事更大!” 答得这话,看似没问题,其实问题很大,就看董平身后,许多人已然面有慌乱。 苏武也不多言,就这句话足够,与索超一语:“提辖,莫要让此般反贼逃脱了。” 索超牙关一咬,打马再去。 苏武也不等候,他也不打马了,下马持枪,往前也去。 还是武松最快,大朴刀迎头再砍,便是朴刀划空,也能有破空之声呼呼作响。 董平这边去挡朴刀,那边索超又来,金蘸斧虽然不是极快,却是势大力沉。 董平双枪在手,便也去挡,还有苏武一跃而近,挺枪也刺。 一时间董平还真有些手忙脚乱,便是大喊:“都愣着做什么?杀!” 董平身后,也冲出两骑来,一个挡苏武,一个挡武松。 却是董平身后更多的人,皆是那犹豫模样。 有人当兵当得久,有人当兵当得短,却是不论哪个,如今大宋朝的兵,谁人又真正遭遇过这般厮杀场面? 却是自家将军好似真有点什么问题……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引得两位相公派兵来拿…… 再看索超,一时又是陷入了下风,便也大喊:“上,快上!” 索超身后,披甲军汉无数,往前就拥,那索超徒弟周谨,更是一马当先往对面人群里冲去。 一声惨叫之下,就看武松劈得一人落马,只去看苏武那边。 苏武长枪用得不精,却是这长枪又是最好用的兵刃,连连捅得当面那骑步步在退,骑兵马步不奔的时候,乱阵之中,其实威势不大。 终究不是骑兵来去如风的野战对垒,而是在这街道之上,董平与董平麾下骑兵,皆少了那最大的优势。 看似马战,其实步战,更是混战。 这也是苏武在城外百般谋划的结果,董平其实早已失了优势。 见得苏武并无危险,武松只管又往那董平去。 只待武松朴刀又来,董平立马就落下风,两杆长枪已然左右忙不过来。 更是那武松朴刀带着巨力,战得董平只感觉虎口酥麻,手臂颤抖。 又是一声惨烈哀嚎,董平转头去看,那苏武竟也能把他董平心腹捅刺下马…… 马背之上,董平已然只剩下连连招架,好在他控马之术了得非常,招架之间,竟是不知觉中马已转身。 “这厮要逃!”索超一声呼喊。 武松连忙飞奔几步往前去截。 董平当真打马要跑,座下马匹奋蹄要奔,武松朴刀在拦,与那董平长枪再是一碰,又是火花四溅。 却是苏武忽然一语:“让他走!” 武松疑惑之间转头来看,就是这刹那,董平马蹄已然越过武松。 索超也是一脸疑惑。 第44章 山东,当起大贼。 就听董平咬牙切齿一语:“你们这些奸贼,只待来日,我誓报此仇!” 大街之上,董平打马飞奔往东去,他显然知道大势已去,只为赶紧从东门那边抢出城外,先保命再说。 董平本事虽大,但从来也是个惜命之辈。 苏武身旁,索超已然在问:“兄弟何以放他走啊?” 苏武不答,只是左右呼喊:“今日之事,只关乎董平一人,尔等不明其中,放下兵刃,跪地投降,概不追究。” 就看左右,叮叮当当皆是放下兵刃的声音,打眼望去,无数东平府的军汉当街就跪。 就看这一幕,苏武也知道,在这大宋朝,造反这件事,太难太难。 即便是故事里的梁山大贼,打的旗号也不是造反,而是要替天行道,确切还有一语: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 这才是梁山真正的意识形态,不论做了多少杀人放火之事,还是要报答大宋的赵家天子。 只待局势控制住了,苏武才与索超说道:“提辖,先把这些人收拢安置一番。” 索超点了点头:“好说……” 就看索超左右安排麾下军将收拢败兵与兵刃。 随后,索超下马走到苏武身边,轻声来问:“兄弟是什么谋划?” 苏武却也反问:“提辖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索超在会其中之意,想得一想,说道:“今日一番,你我二人,从此进退与共,福祸一门!” “好!”苏武点着头,索超这番话说来,便是表态了。 如此,苏武也就不说假了,只附耳轻声与索超说:“若是假话呢,便是那董平着实了得,拦之不得,唯有让他单独脱身而去。若是真话呢,提辖本也日日为那建功立业之事烦忧,却是而今,哪里有那么多功劳能立?” 索超听到这里,忽然眼眸之中精光一闪:“兄弟之意,莫不是养……” “是,周遭州府,那董平丧家之犬,能去哪里?唯有梁山大贼之处,那梁山大贼,此时其实不过只是仗一些水泊地利罢了,不曾真有几分威势。这董平一去,梁山贼寇,兴许还真多了几分威势,如此才容得下几番进剿厮杀。” 苏武慢慢说着,他早已分析了许多,此时梁山,还真是拿不出手,梁山要想真正崛起,还要发生很多事。 但其中许多事,苏武必然不能让梁山做成,比如独龙岗上的三庄,又比如二龙山之类,还有梁山几番攻掠州府的大胜。 这些苏武都要阻止梁山做成。 那么,到时候梁山只怕太弱了,弱了就成不了大贼之势,没有了这个大贼,如苏武索超这种要建功立业的人,又往哪里去建功立业? 来日不远,宋辽要战,宋金接着又要战。苏武若是不能在这之前,掌几分权柄在手,又何以影响天下大局。 所以,这董平,放了比杀了好,这梁山大贼,也必须要起,不能真是三个打渔人加一个村学究…… 必须得加强一下梁山的实力。 索超已是恍然大悟:“如此……正是你我军汉建功立业之时。” 苏武点点头:“山东,当起大贼。” 索超此时也点头:“兄弟真是谋得远啊,我不及也,往后这谋划之事,我就只管听兄弟的就是。” “走,先去寻知府相公。”苏武已然起身。 索超便是跟随,武松也跟,一旁还有周谨,众人直往府衙去。 府衙里哪里还有知府相公,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有,不论是官吏,还是衙差,皆是奔逃一空。 苏武看着叹气。 索超笑道:“兄弟不必怪什么,人之常情罢了,只待等一会儿,一会儿城中都知道董平败逃,自也就都回来了。” 等着吧…… 等得几个衙差小吏探头探脑来看,便是看得几番之后,便也走进来了。 有人已然开口:“苏都头当真威武!” “是啊是啊,那董平竟也被打得抱头鼠窜了。” 恭维话语已然就要此起彼伏了,苏武只问:“相公呢?” 众人面面相觑,哪里知道相公在何处? 就看门口又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吏往里瞧,瞧得几番,激动不已:“我知道我知道,快快快,相公在我家里。” 苏武自也起身:“走,去迎相公回衙。” 街面上,早已是空无一人,只有那一双双眼睛从门缝与窗户缝隙里瞧出来。 苏武便吩咐人来大喊:“无事了无事了,那董平已然逃走了。” 如此一边走一边喊,街面上才慢慢有了几个人影当真出来看。 只待到得小吏家中,推门进院,那知府相公程万里竟也是趴在厢房窗户缝隙往院里看。 只待看得来人,惊喜不已:“苏武啊,你当真是胜了?” “相公,无事了,胜了,只可惜走脱了董平。”苏武笑着答。 程万里从厢房出来,奔到院中,一脸欣喜:“无妨无妨,走脱了无妨,本府早就知道,此事必成,此事必成啊!” 就看众人左右拜见,程万里连连摆手:“诸位此番,功勋卓著,论功行赏,一个也少不了,索提辖自也有中书相公来封赏,到时候本府也当手书一封与中书相公说清道明……” 索超脸上有笑,拱手一礼:“拜谢程相公。” 程万里此时做派十足,站得也直,气度也在,又道:“当然,此番大名府军远来辛劳,稍后府衙里自也要出一些资费劳军,至于抚恤之事,那也是一应不会缺。” “再谢程相公!”索超心中自是乐开了花,这里得一遭钱,回去自还有一遭,双倍快乐。 如此,程万里再看苏武,微微一笑:“苏都头更是居功至伟,头前早已说好,董平一去,东平府兵马都监空缺,这事啊,苏武你来暂代府内军事,只待本府公文往枢密院来去两番,此事就成,兵马都监之职,非你莫属,也不枉你如此忠义奋死!” 武松闻言,已然是激动不已,只管去看自家哥哥,更是与有荣焉在心。 就看苏武,躬身一礼,倒是看不出多少激动来,只道:“多谢相公抬举,自当鞠躬尽瘁,不敢丝毫懈怠。” 程万里当真高兴,捋着胡须笑意不止:“本府知你是个极有本事的人,也知你性子向来沉稳,府内军事交付与你,定不会出什么差错。倒是也怕那军中多是董平心腹,你可定要好生甄别一二。” 说这话,不免也还是程万里心有戚戚,对这些匹夫之辈,实在是安全感不足,是真怕!好在如今,有苏武值得万分信任。 “相公放心,此事不难。”苏武答着话语,却是忽然感觉刚才程万里看出来的窗户缝里,又有人趴在那里看自己。 苏武不免也转头去看,窗户缝隙不大,但只一眼看去,也能看到那是一双女子眼眸,那女子见得苏武看来,立马回避了去。 “好好好,好好好啊……”程万里此时心情当真舒畅,胸口再也没有那颗大石头压着了,左右看来看去,就是个好,心满意足的好。 “相公,事不宜迟,当速速返回阳谷县,先把那董平心腹云理万缉拿在手,如此,董平通贼谋反之事,便是板上钉钉。” 苏武此时脑中依旧冷静非常。 “你去你去,速去,这般贼人,都要一一缉拿。你办事,本府放心非常。”程万里答得也快。 (今日没动,还是保持在总榜十六名,只等网站推荐慢慢发酵。兄弟们,这本小说,我写得非常用心,不敢丝毫敷衍,尽心尽力去写得更加精彩。) 第45章 莫要哄笑了 东平府事暂了,索超留在东平府坐镇,各门军汉暂时都换成索超麾下。 苏武带着武松与周谨,再加五十骑,三百步卒,直往阳谷县去。 一路上倒也不那么急了,董平此去,必然是往南去那水泊梁山,附近州府已然无他容身之地。 而阳谷县在西,那云理万必然还不知道东平府会陡然发生这么大的事。 不过,苏武脚步依旧快,连夜就去。 第二日早间天色刚刚放亮,独龙岗上,那扈三娘已然早起,正在庄子校场里耍弄两柄长刀,远远就有人来报,说是看到有大批军汉往这边来。 她倒也警觉,先让庄客们掩上庄子大门,她自己带着几员快骑往大路去看。 只看那大路上,祝彪已然先到,连带李家庄的管家杜兴也到了,几人都在大路观瞧。 杜兴是扑天雕李应的管家,也是李应的心腹之人,也有几分好武艺在身,江湖有个诨号“鬼脸儿”,故事里,他也当是将来的梁山好汉之一,排名八十九。 就看得东边来军,军容整肃,头前几十骑,更是威武不凡。 祝彪已然在说:“莫不是那董平带兵出城了?” 杜兴点头答着:“这一遭来,怕是又少不得……一些孝敬伺候了。” 扈三娘微微皱眉,也说:“酒菜怕是要先备上了。” 独龙岗三庄,能在这地面上建堡寨,养庄客,兵刃甲胄也藏不少,不外乎有人睁只眼闭只眼。 自也就是每年与东平府兵马都监董平少不了大量的孝敬伺候。 董平其实有几分豪富,这一点是索超比不得的,为何? 因为索超只是北京大名府的管军提辖,并不是大名府的兵马都监,也就是说索超头上还有上司。 如今之事,真按照品级官职来论,苏武是一步登天,只待那知府程万里把苏武的事情办妥,苏武官职之上已然就要超过索超了。 至于索超为何与苏武如此交好,两人缘分相投是其一,战场同死是其二,兴许也有这些考量,那就是苏武如今深得程万里的信任。 程万里的恩相童贯,就是如今枢密院里实权人物。倒也不是说索超没有门路,索超也得梁中书的信任,梁中书的岳父是当朝宰相蔡京。 但真以军汉升迁调用之事来说,县官就不如现管,童贯童太尉才真正是好门路。 也就是说苏武如今的门路,比索超可方便太多。 许多事情,在地方州府里,那是打破脑袋抢破头的事,但真到得东京里,不过就是大人物随口一语,乃至是眼睛小小瞥的那一下…… 这些事,本也不复杂。 独龙岗大路口处,几人已经开始吩咐自家庄客回去禀报了,该开门迎接就要开门迎接,都得各家主人亲自迎接。 该备酒菜要备酒菜,该准备一些大箱子装钱,也要准备,乃至兴许还要准备一些粮草之类。 就看那队人马慢慢近了些,扈三娘疑惑开口:“倒也没见那‘董’字大纛……” 祝彪也疑惑:“那能是谁?谁能带着这么多兵马从东平府来?” 鬼脸儿杜兴年纪稍长,见识也多,便道:“怕不是东平府的人马吧?” “不是东平府的人马,还能是其他州府的客军?”祝彪也问。 杜兴想了想:“近来兵马调动还真就多了起来,头前有那济州何涛带军往郓城剿贼,也有庄客说前两日半夜有大名府的人马从这里过去……这般回的,怕是大名府的人马。” 扈三娘便问:“那……还要不要备那些东西?” 杜兴想了想,说道:“酒菜还是要,总该与人为善才是,孝敬的话……怕是不必。” 只看扈三娘忽然从马背上站了起来,远远抬手去指:“那那……那人,那领头之人不是苏都头吗?” 祝彪也连忙站起远眺:“是他是他。” 却是扈三娘忽然眉眼一展,一人打马往前就去,奔得一会儿,远远就喊:“苏都头?” 苏武倒也意外,一米八的大姑娘,英姿飒爽迎面打马奔来,也笑:“是三娘啊?” “是我呢……”扈三娘还真有几分激动,也是这三庄里,她与苏武最相熟。 “你怎知道我来了?”苏武还问呢。 扈三娘哪里又知道他来了,只说:“就看得人马来,所以到大路来看看,没想到是苏都头。” 扈三娘已然近前勒马,与苏武并排,又道:“苏都头哪里领得这么多人马?” “都是大名府的兄弟。”苏武答着,便也是闲聊。 “这些人马倒是壮盛。”三娘对这种事情好似很喜欢,便也转头认真去观瞧,也有夸赞。 一旁有周谨笑道:“这位娘子,当面可不是苏都头了,已然是东平府兵马都监苏将军。” “啊?”扈三娘一时惊住了,看得左右这些人,似也不是说假。 苏武心中倒是喜悦,却还说呢:“暂代,暂代兵马都监,还不曾有东京枢密院正式的公文。” 周谨又道:“正式的诰身文书,那也不过是十几日的事。” 扈三娘回过神来就问:“你当真成了咱东平府的兵马都监?” 苏武笑笑,不说话。 “那董平呢?”扈三娘立马又问。 武松出语:“他一个通贼谋反之辈,已然被我们打跑了,我家哥哥立了首功,顶了官职。” 扈三娘惊诧的表情里,竟是一种兴奋:“原是这般,那董平当真不好,换得苏都头……苏将军,再好不过,走走走,往庄里吃酒去……” 武松就去看哥哥。 哥哥却笑:“三娘啊,还有差事呢,得急着回阳谷县去,只待差事办完了,再来寻你……” 扈三娘脸上就有失望:“前次是这般,这次也是这般,苏将军你可真难请呢。” 苏武当真是新官上任了,东平府地界,独龙岗三庄,岂能不表示? 苏武也无奈,只能再解释:“也是这些天差事多,差事也急,只待我忙过了,一定来,你寻我去也行,我寻你来也可,定不爽约。” “那……那咱说好。”三娘还真不是那扭扭捏捏的人,就是这几分江湖儿女的秉性。 苏武笑着点头:“自是与你说好的,到时候还真有事来寻你呢。” “什么事?要钱要粮都好说,以往董平可不少要,给那董平,还不如给你呢!”扈三娘与苏武自是熟人姿态。 “不要你的钱粮,即便要你家粮,那也明码标价来买。”苏武笑着。 “啊?那我给你算便宜价,再送你一些也无妨。”扈三娘似也懂得这人情世故的事,又问:“那你寻我们什么事?只管来说。” 少女清脆的语调,叽叽喳喳,苏武是不说还不行了? 苏武还真挺喜欢扈三娘这性格,便道:“你们这里庄客多,雇农佃农也多,良家子也多,民风向来也彪悍,想到你们这里招一些军汉去东平府当差,不是招刺,就是随在某身边走动。” 苏武如今需要培植自己的人手了,东平府里的军汉,信任是个大问题,这是其一。还有一点是苏武多少有些看不上,这些兵油子其实不好用,重新建立那种上下感情也麻烦。 不如直接再招一批白身良家子,又好信任,感情上也简单许多。军中,这种上下感情很重要。 苏武还知道一个道理,良家子才多出好军汉。 至于招刺,就是大宋朝招兵的手段,把兵招来,往脸上刺字,厢军招流民,必是这般手段。乃至犯罪之人充军,更是这般手段,骂当兵的专业词语“贼配军”,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苏武要强调,不是招刺,不往你脸上刺字。 扈三娘听得苏武的话语,只管来答:“这有何难?庄子里多的是半大少年郎,身强体壮的,谋个差事也好,总比四处浪荡要强,既不招刺,再好不过。” 苏武笑道:“你还是回家去与兄长商议一下,也与其他两家说说……” “新官上任,岂能怠慢?我家的事,我说了算,另外两家,我自去好说。”扈三娘还真是在苏武面前大包大揽。 苏武只笑:“好好好,三娘有本事。” 扈三娘还真有个傲娇的表情,又问:“你刚打走了董平,又带这么多军汉,是不是往阳谷县去拿人?” “你啊……”苏武不好答这种话,毕竟也是机密之事,只是这小娘子猜出来了,也是无奈。 “我随你一起去,正是无所事事呢,我帮你去拿人。”扈三娘如此一语。 “你还是回家去吧……”苏武笑着摆手。 “我随你们一起去!”扈三娘只道是瞧不起她。 “你回去吧……”苏武也是笑出了几分无奈。 “莫要小瞧了人。”扈三娘嘴一撅来头一偏,真正就是个半大少女,却长得一米八多的英姿飒爽。 却见左右,周谨也笑,武松也笑,身后还有骑士军汉,没有一个不是哈哈大笑的…… “行吧行吧……”苏武点着头,回头还与众军汉说:“莫要哄笑了。” “我自不怕你们笑,此番只待让你们见识见识。”扈三娘假怒一语去看众人,却是转头来,又是一本正经,与苏武说道:“也当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苏武连连点头:“着实厉害,当真厉害!” “我是说我的两把日月刀厉害。”扈三娘机灵得紧,能听不懂苏武的怪话语? “那倒是要见识见识……”苏武倒是也来了兴趣。 就看扈三娘打马转身:“我先去与他们说你的正事,也教他们不必备酒菜了,你只管走,一会儿打马来追你就是。” 第46章 扈家小娘皮,造反不成? 看着那英姿飒爽的背影打马飞奔去,周谨已然说道:“苏将军,这小娘不错,适合咱军汉人家。” 武松也道:“哥哥,我看也好。” 苏武倒是有些尴尬:“她不过是江湖儿女秉性而已。” 武松直接说道:“哥哥,我看不是。” “行了行了,赶路赶路。”苏武止住话题。 只待路过独龙岗大路口,苏武也不停马,只管与祝彪杜兴拱手一礼,便算打个招呼,如此而去。 扈三娘自是在三庄来去几番,把苏武的事去说,往后不要钱,不要粮,想要招一些良家子…… 只算是先行知会一二,然后打马就去追苏武,也不与人说她去做什么。 还真是有了扈三娘之后,队伍里气氛轻松又愉快。 只看这少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拔刀出来左右舞几下,舞得虎虎生风,说自己武艺不是一般人可比。 一会儿又借柄弓来,说自己也能开强弓,便是路边树上的鸟巢倒了霉。 众多军汉只管叫好。 苏武更是连连夸赞:“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苏武越是夸赞,扈三娘便是越要来耍,还要表演一下骑马的绝技,来去几番,在马背上左右翻腾,还真就有模有样。 “厉害厉害!”苏武连连点头,这面子,这情绪价值,必须给足。 如此,扈三娘才稍稍安生,脸上多了几分傲娇。 却是此时,头前游骑斥候回了两人,上前禀报:“苏将军,阳谷县里没什么异样,四门洞开,百姓来往也如平常,只是城门处多了不少披甲军汉……” 苏武微微皱眉,云理万麾下,都是厢军编制,能有几个真正披甲的军汉? 周谨眉宇一狞:“怕又是要有一番厮杀……” 苏武却摇着头:“不一定,云理万麾下无这般人,这些人只怕是头前董平麾下派来帮他的,必然不会真正为他卖命。” “擒谁?是不是擒那个云理万?”扈三娘直接插了一语。 “又被你聪慧的脑袋猜到了?”苏武好似逗孩童。 “哼!我自帮你擒来那厮!”扈三娘霸气一语。 就看左右一圈军汉,又是笑,倒是克制一番,不是那哈哈大笑…… 扈三娘自知众人不信她,便是看她不起,啥话不说,闷头打马。 苏武也注意到了,却只与斥候说道:“再去探,盯紧了,但有异样就来报。” 苏武对于这般事,严肃又认真,便是拿云理万这种小事,游骑斥候也派出了一大堆。 斥候飞奔再去。 队伍里,气氛少了几分欢快,已然都严肃起来,有人开始检查自己的刀兵甲胄,有人开始安抚座下的马匹…… 已然再是黄昏。 城楼之上,云理万早已是坐立难安,等那苏武,等得已是身心俱疲,脸上皆是憔悴。 远远看得有马队出现,甲胄旌旗。 云理万瞬间一喜,便说:“莫不是董将军来了?” 他身边有那披甲军汉,也在眺望,但他是董平麾下心腹,看得几眼便皱了眉头:“看着好似又不太像……” “这般人马,还能有谁?你真是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快快去迎就是。” 云理万心里绷紧了一根弦,此时就要找个稻草去抓,能抓的稻草也就董平了,便是有一种美好的幻想,只愿幻想成真。 那军汉随着云理万下城池去,却是不比云理万那激动模样,而是左右招呼百十军汉在列队。 他倒也不认为是有人要来打他,只是习惯性严谨几分,有个防备。 百十披甲汉身后,还有阳谷县二三百号厢军稀稀拉拉。 只待那队人马慢慢近了,云理万不仅没有发现不对,却更加惊喜:“你看,不是董将军是谁?” 他身旁那披甲汉也是松了一口气,只点头:“还真是董将军来了。” 为何? 因为迎面,立了大纛,上书大字:董。 黄昏时分,瞧人瞧不真切,瞧字倒是清清楚楚。 那边,苏武自也是用了点小伎俩,就在这从东平府带来的大纛上,他如今对待任何事,都是越发的认真,都要谋定几番,阳谷县这一遭,就谋在这个“董”字大纛上。 苏武也知道,身边扈三娘早已跃跃欲试,便也叮嘱一语:“三娘啊,别急,莫要坏了谋划。” 扈三娘点着头:“我知轻重!” 扈三娘又有傲娇,苏武看来就笑,这傲娇里,还真带着有那种独特的少女模样,也是扈三娘如今年岁还真不大,兴许十六,兴许十七,少女性子还在,过得两年大概就不会是这样了。 就看远方城门,有一队骑士打马来迎,七八骑。 却听扈三娘说:“我可识得哪个是云理万。” 苏武点着头:“嗯,好,到时候由你去擒。” 扈三娘似乎急于自证:“你们也抢不过我。” 队伍气氛好似又欢快了几分,连武松都点头:“我等自是抢不过你的,我就选头前那个披甲汉,那人定是董平心腹,一刀砍了去。” 只看来人更近,却是马步忽然也慢了,应当也是在仔细观瞧。 云理万身边那披甲汉忽然勒马,开口说道:“云参军,好似没看到董将军啊,头前那些人,个个面生。” 云理万仿佛也起了疑心,也在勒马,仔细瞧来瞧去,董将军人呢? 却听对面一声呼喊:“上!” 就看本是慢慢行进的百十骑,陡然蜂拥而出。 还有一个女子一马当先。 云理万手都在抖,却也连忙打马回头:“走走走,快走快走!” 就听身后有那女子呼喊:“云理万,哪里走!” 云理万即便是听到女子喊,也是浑身一惊,转头只与身边那披甲汉说:“快快,你去挡一挡!” 那披甲汉哪里理会他,只打马奔得更快,还有话语:“入城再说,入城再说……” 身后追兵打马飞奔,越奔越快,还是那女子声音:“云理万,还不快快下马让姑奶奶擒了你!” 云理万还回头去看,只看得马背上一个女子,双刀在手,奔得极快,直往自己而来。 他也连忙拔出腰间长刀,倒也不是回头去迎,而是回头挥了挥,恐吓一语:“扈家小娘皮,造反不成?谁给你的胆?” (总榜十六名稳着了,下周历史类分强的推荐。万分感谢兄弟们最近的追读与投票,感谢书友常言不道、长水校尉葛二蛋、桀帅i、梵音轻唱丶的打赏,再谢大家的支持!) 第47章 计你一功 苏武倒是没有去追,看着眼前这一幕,其实心中也想了许多…… 头前已然厮杀就起,云理万等人终究是停马转身再打马,马速着实提得不快。 身后,还是周谨先到,长枪已然挑落一人在地,也在呼喊:“降者不杀。” 武松也已近前追上一个,竟是不用朴刀去砍,而是伸着大手把那人从马背上直接抬起,重重扔在了地上。 立马,真有人回头来看,马腹不夹了,而是举起了双手。 云理万更急:“不准投降!” 那一丈青扈三娘就盯着他去,打马连连跃过几人,双刀就砍。 云理万还真有几分手段在身,手中长刀连连往后格挡,口中还骂:“小娘皮,看来是董将军以往惩治你们这些刁民还不够,来日教你们扈家满门尽丧。” 扈三娘闻言更是奋力,脚踩马镫直接站起,双刀舞得如花一般,上下左右,招式快速非常。 那云理万似也手段并不真多,几番之下,就是险象环生,人直接往马背上一趴,长刀连连抽打座下马匹,已然是一心直往阳谷县里逃。 只待逃得不远,云理万却是忽然感觉脑袋一震,两眼就黑。 自是那扈三娘的刀敲在了他后脑之上,人已应声落马。 可见,扈三娘当真如她自己头前所言,一身武艺还真不是寻常人可比。 就看扈三娘勒马转头,先看一眼地上昏死的云理万,再是一脸得意:“苏将军,我可把这厮擒住了。” 苏将军还在后面慢慢来。 头前,武松周谨还在往阳谷县里冲去,周谨只管大呼:“降者不杀……” 苏武打马慢慢往前,走到扈三娘身边,看了看地上的云理万,又看了看扈三娘,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三娘,你当真不必如此……” 扈三娘听得愣了愣,硬气一语:“自也不教人小瞧了去。” 苏武此时显然理解了一些事情,点点头:“看来扈家而今着实不易啊……” 扈三娘脸上稍稍有些变色,本是叽叽喳喳的人,此时却有了几分沉默。 苏武接着又说:“独龙岗三庄,你家势力比不得另外两家,你那兄长又是个沉闷之人,倒是头前未想,原来你扈家,如今当真靠你来撑了?” 扈三娘此时才开口:“我即便是女子,也不比男儿差。” “唉……我知晓你年岁不大,本事不小,如今府里兵马都监换成了我,日子也就不比从前了,只会越来越好,也没有人能欺辱得你们扈家,放心就是,当真不必如此证明什么,好人家自有好日子。” 苏武是想起了许多事,有些事,不能深入去想。 就比如故事里,宋江三打祝家庄,头两次都失败了,第三次的时候,宋江实在势大,也动了一些分化离间的计策,李应与宋江已然有了勾结。 而扈家呢,也答应了宋江不再出兵去帮祝家,只求个乱世之中苟活保全。 最后呢?李应上了梁山当大佬,而扈家庄即便已经与梁山达成了交易与约定,却还是满门丧尽。 为何梁山就能在扈家庄这么背信弃义? 还能为何? 苏武再看这女子,为何她如此热心?如此抛头露面?如此急着表现? 其实苏武心中已然明了,便也心中多少有些怜惜…… 若是个男儿汉,似扈三娘这般表现的模样,倒也没什么,江湖男儿,本就是这般。 偏偏是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少女,不免更多生几分感慨。 扈三娘只听得苏武说这番话,稍稍低了头,慢慢把双刀收进刀鞘里,再抬头,笑了笑:“苏将军与旁人,当真是有不同……” 苏武笑着挥挥手:“走吧,进城里去坐坐。” “那……那就不坐了,苏将军此番入城怕是事多,本就约好了,只待来日……”扈三娘如此一语。 苏武本想留一下,却是转念一想,觉得这姑娘本也是要脸面的人,兴许此时心中有几分尴尬与苦楚。 便是摆摆手:“也好,来日忙完了,定来相会。” 扈三娘看了看苏武,又看了看头前武松周谨等人已然冲进城里去了,再又看了看地面上昏死的云理万。 却听苏武笑道:“计你一功。” 扈三娘转眼又笑了,拱手一礼:“告辞。” 姑娘打马去,并不拖沓回头。 只待苏武不去看了,扈三娘却又转了头来,看了看那马上的苏武,兴许她心中,这位苏将军,此时此刻,当真就与旁人不一样了。 苏武却也在叹气,只念,这乱世活人,真难。 左右先绑了云理万,打马入城去,其实也没有多少厮杀了,只跪得满地都是。 入城先去见知县孟义。 孟义岂能不知城门处闹出了大动静?他却还真没有多少害怕,好整以暇坐在后衙里,似也知道有人会来见。 只待苏武走进来,他便抬手一比:“来,再来一局。” 苏武先是拱手,再是入座,棋局已然备好。 孟义还看了看苏武,笑道:“甲胄在身,还真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苏武也笑:“正是来谢相公指点抬举之恩。” 孟义却摆手:“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苏武听得此言,心中其实真有几分敬佩,便道:“相公把这官啊,真是当明白了,世事练达,透彻非常。” 这夸赞就有点技术了,直听得孟义捋胡须哈哈笑:“哈哈……大官有大官的大城府,小官有小官的小门道。” “相公这官,还是多当些年更好……”苏武已然先落子了。 “怎么?本县年老致仕这件事,你还不愿了?”孟义也落子,便是笑问。 “在相公这般人左右,还真就受益匪浅,相公若是致仕,哪里寻得如此良师?”苏武随手只去落子。 “良师谈不上,苏学士有诗,春江水暖鸭先知,本县这些年辗转各地当这芝麻小官,似也有感,世道兴许慢慢在变了……” 孟义,显然真有几分大智慧在身。 苏武对于孟义这般切身感受,真有几分惊讶,再问:“相公是不是有话要说?” “能说吗?”孟义本是看着棋盘,却忽然皱眉抬眼看向苏武。 “无有相公指点成全,焉有苏武今日?”苏武也需要与孟义有个交心的机会。 孟义先点一棋,再说:“当多拢一些兵马,世道若是不怎去变,拢得兵马也无甚坏处,世道若当真要变,拢了兵马,才有安身立命之本。你说若是世道真变了,如老夫这般手无缚鸡之力,又有身家巨万,当如何是好?” 苏武已然就笑:“看来,相公这官啊,还得当个长久呢。” “哈哈……”孟义又是笑起,只摆摆手:“不谈不谈……下棋,该你落子。” 苏武心中也叹,谁说读书没用,眼前这位老知县,还真从书里读出了无数的智慧。 苏武落了一子,知县就说:“臭,臭不可闻。” 苏武定睛去看,也笑:“心思走了神……” “无悔啊……”孟义已然执棋就落,还嘿嘿发笑。 第48章 不得胡言 一局棋罢,孟义又胜,说道:“你啊,当真还是要钻研钻研,棋艺之道不差,却着实生疏,这世道,光靠拢得兵马,并不能真成大事,文武皆通,方才可行。” 这已然说的不是棋,苏武拱手:“再谢相公教诲。” “老夫年岁大,话语多,忍不住好为人师,勿怪。”孟义笑着。 “相公这是哪里话?” 孟义闻言,又说:“此番你必是不同以往了,却是还能如此进退自如,并不是那志得意满模样……苏武啊,老夫越发对你刮目相看,往后啊,你只要愿意多来走动,老夫便也愿意多多胡说几句……” “再好不过!”苏武此时当真不认为自己如何了不得,更不会认为古代人就都是傻子,唯有他苏武聪明。 一个时代的人,有一个时代的智慧。 这种智慧,从来都是积累而来,万万不可自己想当然。 有孟义这般人,若是能真心相助一二,那真是天大的好事。 “去吧,忙你的去,如今,你的事可多。”孟义当真也是那种极会办事做人之辈,进退之间,分寸拿捏到了极致。 苏武自是有礼而去,到得前衙,几番大事,第一件事,抄家,抄云理万的家。 云理万那下不了床的胞弟云理守也要缉拿到案。 第二件事,抄家,抄西门庆的家,西门庆案子极多,大案小案,都要办起来。 云理万更不必说,他自己有没有案子,只等苦主上衙门来告。西门庆案子,也要往云理万身上算,云理万岂能不是个黑恶势力保护伞? 阳谷县里,衙差军汉,来去在奔。 百姓们跟着这里看,跟着那里看,都看个热闹。 也有感慨:“当真是世事无常啊?那云参将,说失势就失势了?那西门大官人,说抄家就抄家了?” “这是好事啊,咱阳谷县,终于是有了几分公义公道。” “那苏都头,好生大的威势,当真不是凡人啊。” 却听一旁负责警戒的军汉一语:“什么苏都头,那是你们东平府的兵马都监。” “什么?兵马都监?是官吗?” “是官,虽然是武官,但也是官!”军汉未答,自有看热闹的来答。 “那是几品官?” “小州七品,咱东平府,从六品吧?” “这么大的官呢?咱苏都头怎么忽然就成了这么大的官?” 又有人问:“嗯,咱知县几品?七品?” “那不能这么比,咱知县是文官,与武官可不同呢……” “反正,那苏都头当真是条好汉,还真还了咱阳谷县一个朗朗乾坤,昔日里,苏都头说这些话语的时候,我还不信呢……” “你不信?我倒是信,但就是觉得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当苏都头此番要遭殃,着实没想到……” “是啊,谁能想到,苏都头还真把云理万与西门庆这些人都拿下了!往后啊,且不说其他,便是上街都少几分担惊受怕。” 众人七嘴八舌,就看西门大官人的家被抄了个干净,却也留得那偌大一个宅院与几个遗孀。 苏武并不到场,这种抢的事情,只让董坚带人去,往后会越来越多,但终究也有人可怜非常。 已经就是这么个时代。 苏武只吩咐寻得那张虎皮来,送到衙门去给知县孟义,天气寒冷,老头最是怕冷,加件虎皮,冬天必然好过许多。 也是这个时代,还没有植物棉花这种东西,虎皮给老头,再好不过。 西门庆,其实并不豪富,拢共还真不过三四千贯家财,还有一个生药店铺。 那云理万可比西门庆富多了,云理万家中,那些借条借据不算,现钱就抄出了九千余贯。 武松此时在往家中回,便是去与挂念他的兄长先去报个平安。 只走到王婆茶馆处,离家只隔得几步,就听得茶馆里有那汉子说道:“看来那孟玉楼如今当真是攀上高枝了,难怪……难怪那时苏都头会为他出头,只给得五十贯钱就把我打发了去……” 王婆就坐一旁嗑瓜子,就问:“看来啊……那杨家产业,如今都归到苏都头腰间去了?” “岂能不是!如今,还有人敢去问吗?还有人敢说二话吗?你看我,五十贯拿了,便也得忍气吞声了不是?” 汉子话语又说,却是一脸无奈,还有几分阴阳怪气,更有几分不平不忿。 王婆却问:“你莫不是又把钱花销完了吧?” “五十贯,能做得什么事来?顶得什么用处?” 王婆笑着:“该你背时倒霉,倒是那苏都头有这运道,这回可算是发大财了。” 武松转头去看,不是那杨家亲戚张四舅还能是谁? 就看武松几步进了茶楼里去,砂锅大的拳头照张四的脸就打:“直娘贼,原道是你一直在背后说我家哥哥,教你今日落了牙齿烂了嘴,看你还敢不敢乱说……” 武松还真没使大劲,便是不能让这泼皮一下昏厥了去,得让他知道为什么挨打。 那张四舅挨了打,转头来看,看得武松巴掌又来,连连说道:“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我也是从旁处听来的……” 武松哪里还听得进,只管巴掌噼里啪啦去。 “不是我,不是我……饶命饶命……”张四舅连连讨饶,几番之后,便是话语也说不出了,牙齿还真在落。 左右已然聚得人来看,武松忽然转头去看那王婆,几步就去,伸手一揪,大巴掌扬起:“莫不是你这长舌老妇胡说八道?” 吓得王婆手放在胸前,连连在摆:“老身也是听说啊……老身岂敢胡乱造谣啊……” 管他是不是,本就是要教训一下王婆,机会正好,武松大巴掌就下,打完几下,解了气,再去揪那张四舅。 还骂:“直娘贼,我家哥哥头前从来不识得孟玉楼,近来更是忙得人影都不在阳谷多留,哪里有那空暇去做那些事?你这泼皮,为了讹人钱财,竟敢背后如此造谣生事,败坏我家哥哥名声,我家哥哥在这阳谷县里,对不住谁人了?” 便又是一通打,嘴巴自然当真打烂。 左右围观之人早已水泄不通。 便也有人开口:“该打,正是这位兄弟说的道理,苏都头于我阳谷县,是有大恩,容不得宵小之辈污言秽语。” “打,这位兄弟,只管把这泼皮张四往死里打……” 武松自是巴掌再打。 却看隔壁,武大听得动静出来了,立马来拦:“二郎啊,打便打了,可不能闹出人命来了……” 一看武大,武松当真停了手,只去左右看:“我看谁人还敢乱传污秽谣言。” 只看武松虎目左右瞪去,瞪到王婆之时,王婆吓得浑身一震,连忙说道:“是极是极,即便有些什么事来,也不该污言秽语来说,那苏都头未娶,那孟玉楼守寡,若是成真了,兴许还是好事一桩,不成真,那也是孟玉楼没这福分……” 这是捧着苏武的意思,左右听来,众人还真是在点头,也还真是这个道理。 但武松还是不快:“有就有,没有就是没有,不得胡言。” “那是那是……”王婆挨了一顿打,只管连连点头。 武大便拉着兄弟快回家,还叮嘱着:“可莫要给都头惹了祸事……” “兄长放心,惹不出祸来,这事,当还哥哥一个清白。”武松也在进屋。 却是门里有那潘金莲,刚才她在门缝里,正见得二叔大发威势,围观之人无数,无一不是一脸敬重敬佩,此时更看二叔,怎么看怎么顺眼。 潘金莲眉宇间,此时更是春风在抚,迎着二叔就进屋:“二叔莫要怒,只管消消气,奴家这就去备酒菜,回家就好好吃几杯,好去得一身疲乏……” (还有惊喜,不仅历史类分强,还上了首页的新书强推,我真是心情激动不已,兄弟们如此支持,无以言表,再谢,再拜!) 第49章 哥哥教我 阳谷县衙,牢狱中。 有一个早已被人血包了浆的十字木架子,云理万就绑缚其上。 苏武站在他面前问道:“梁山之贼,是你联络的还是董平联络的?” “呸!苏武,你一个县衙小小都头,也敢构陷本将与董将军,董将军何等英雄?山东河北地面,谁人不知?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有几个脑袋……” 云理万睚眦欲裂,青筋暴跳。 说起来,这番模样,还真对得起云理万这么个军汉的身份。 有点硬! 苏武倒是躲过了那一“呸”,人往后站,稍稍挥手。 董坚已然上前:“云理万,董平早已让我家都头打跑了,现在我家都头已然是东平府兵马都监。” 云理万把脸一偏:“休来哄骗……就凭你们?哼哼,只待明日,董平将军大军一到,教尔等……” 话没说完,董坚手中的鞭子先抽,直接抽在那嘴巴上,这是前菜。 董坚身后那案板上,诸般刑具样样俱全,只待一样一样来施展。 苏武摇摇头,出得牢外,只管抬手招来李成:“去把那云理守绑到隔壁牢里,绑去之时让那云理万顺便看到一眼,进了牢只管打……” 李成点着头去办。 天色已然不早,但审讯之事,必然要连夜做好,正儿八经程序上的事,还是要走清楚的,到得两位知府相公那里,也是功劳。 苏武坐在前衙堂前,就看武松闷着头走过来了。 苏武便问:“二郎何以垂头丧气?” 武松抬头看了看苏武,嘴角微微一动,好似要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苏武便是一脸笑,笑得也神秘。 “哥哥笑何事?”武松便来问。 “哈哈……”苏武也就笑出声来了。 “哥哥这是笑何事呢?”武松更来问。 “笑你遇到难事了。”苏武说着。 “哥哥……嗯……哥哥如何知晓?”武松一脸惊奇,却是这事啊,着实说不出口,家丑何以与人去说呢? 苏武先转了个话题:“说你午间在那王婆茶楼里打人了?” “哥哥知晓了?着实是不打不行,倒也没下重手,哥哥以为如何?那污秽谣言,就是张四所传,王婆必然也有多传,正巧让我碰上了,岂能不是一通老打?” 武松说起这事来,还有一脸凶恶。 “嗯,该打!”苏武点着头。 武松也笑:“兄长还怕我给哥哥惹麻烦呢,便是哥哥也在,自也要动手。” “不过这事啊,还真不全在那张四与王婆,而是在西门庆,不过现在也无妨了,你把这谣言止住了,便也好。” “嘿嘿……只管教县里人不敢再说了。”武松就知道,哥哥必然不会怪罪。 “好了,还是说一说你那难事吧……”苏武说着。 武松自然还是说不出口,一脸便秘模样。 苏武再说:“这般,你呢,搬到我那新宅子去住就是,那旧宅子,让李成去住一住。” 武松哪里还有推脱,立马点头:“好!多谢哥哥!” 却又反应过来了,一脸疑惑看着苏武,问一语:“哥哥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当也猜得八九不离十。”说着,苏武左右看了看没人,再说:“你那嫂嫂啊,生得那般模样,嫁给你家兄长,自是心中不甘的,乃至也有怨气……而你,你看你生得周正,又身强体壮,如何教人能不动心?有些事啊,虽然是有失体面,只要不过分,好好解决就是……” “哥哥竟是当真知道?”武松一脸惊奇,又说:“哥哥你看人看事,当真如此透彻?竟是一面之缘,就有这般先见之明!” 苏武避开了这个问题,只说:“唉……麻烦事。” “哥哥教我。”武松心急火燎,一把抓住了苏武的手臂。 “先搬出来是对的,但也不必往你兄长那里当面挑破,与人留一份体面,免得她羞愧难当,不免心中还生出恨意来。” 这事,先要稳住。 武松急忙再问:“然后呢?” 苏武也在想,他也是想着努力试一试,只希望是个皆大欢喜。 便道:“你还是要与她好生说一番,不必是那种凶恶模样,当是语重心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生说,当也要先表明你坚决的态度。” “嗯,这个好说,适才还生了气性,只管回头与嫂嫂赔个不是。”武松如今,好似真听得进苏武之语。 “这样做就对了,她心中念你,只管让她念,她再如何念,你只需管住自己就行了。你此番一说,她自也会收敛的……” “明白明白……”武松对这种事,还真是有点六神无主,按照他的性子,只怕心中早已不把潘金莲当好人看了,说出的话,做出的事,自是直男的方式,伤人心不说,还让人屈辱不堪。 苏武自是有不一样的见识,女人也是人,善恶往往在一线之间,先试着拯救。 便接着说:“再往后啊,你得往家里拿钱,家里呢,弄上两个使唤的丫头,屋外呢,弄一辆车架,平常绫罗绸缎首饰之类,也不要少了。如此,先让她在阳谷县里,有几分脸面能拿得出去……便也能少几分幽怨在心,钱的事,支取与你就是。” “好说好说……拜谢哥哥。”武松连连点头,他今日显然被潘金莲几番挑弄,弄得有点慌了。 “但也不能一味讨好,只管也要说出一些告诫之语,不仅要劝说,还要看管,还要有几分恐吓,也要待她好,但待她好也不必过于和颜悦色,你可拿捏住其中分寸,只待她生出一儿半女来,兴许也会不一样了……” 苏武是一通操作,只希望最好别出什么事来。这般弄,哪怕潘金莲心中依旧对武松有那情愫,也无妨,这一辈子也可以这么过去…… 故事里潘金莲做的一些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并非只是因为生理上的,更多还是心理上的,人活一张脸,也活个情绪价值。 甚至也要让潘金莲能在她那前主人张大户一家人面前装装逼。 也教人在她面前多说几句让她心中能爽快的话语,比如:本以为她潘金莲是嫁错人,却不曾想竟是嫁得如此好。 往这方面满足着,再看着守着防着,兴许真能安安稳稳过得下去了。 再一个,武大其实也不是完全不明白,他心里也如明镜一般,只要潘金莲不真做什么过分的事,武大平常也只管把潘金莲哄着供着。 只要武松这里处理得当,安稳过下去的可能性很大。 武松自是只管点头:“都依哥哥说的去做。” 却是苏武忽然脸上又有了几分凶光,说道:“那个王婆……是个祸害。” “哥哥,怎么说?”武松不解又问。 “不必怎么说,你想个法子,把那王婆赶出阳谷县去。”苏武知道王婆终究是个真正的大祸害。 “打她倒也无妨,赶走……”此时的武松还是直了些。 “这事,交给董坚去办。”苏武如此一语,这种门门道道,此时的武松远不比董坚。 “好好好……”武松心中最怕的,还是怕对不起自家兄长。 “还有一事。”苏武有正事。 第50章 得加钱 “哥哥吩咐就是。”武松只管手一拱,心中对哥哥一番出谋划策真是千恩万谢。 “待得回了东平府,我与知府相公说去,让你当这阳谷县的参军。” 苏武想得很多,阳谷县其实很重要,这里不仅富庶,还是山东河北交界之处,去哪都近,更是梁山泊往水路出门的北边必经之路。 要控制得死死的,更要把兵事经营好,苏武最信任武松,也唯有武松。 “哥哥如此抬举,我自是心中感激不尽。”武松满脸皆是感动不已。 一年多前还是街边浪荡汉子,去年更是寄人篱下被人百般嫌弃怠慢,今年,竟就成了东平府下一县参军,还能就近孝敬兄长。 这般际遇,已然是翻天覆地,人生高光时刻。 苏武微微笑着,拍着武松的臂膀,说道:“可莫要以为此事轻省,此事可没那么简单。” “哥哥放心,只管吩咐,我自是肝脑涂地不在话下!”武松已然激动不已,还有几分雄心壮志,哥哥给的工作,必须干好。 “行,进牢里看看去!”苏武转身去。 再看云理万,已然不成人样子了。 董坚在一旁先说:“这厮不硬气了。” “不硬气了吗?”苏武往前去看了看,果然不“呸”了,头都抬不起来了,看来是真不硬气了。 苏武回头给了董坚一个赞许的表情,然后与云理万有话语:“你道某带的是哪里兵马来?梁山之贼,谁人最恨?你再想想某把那梁山之贼与西门庆送到哪里去了?” 云理万闻言,微微抬头,双眼肿胀得只剩下了一条缝隙。 苏武继续说:“兵马啊,来自大名府,是那中书相公亲自下的令,你呢,在朝廷里,已然是通贼之罪,你要不想死,往西门庆身上推,他顶得住吗?如此在中书相公那里,说得过去吗?” 云理万嘴唇轻轻抽动几番,头又抬高了一些。 “董平已然被大名府的大军打跑了,他这一跑,倒是自在了,你说你,还陷在此处,看来当真是要坐实这通贼之罪了。” 苏武边说着,边往那条案之后去坐,就看那本已是死气沉沉的云理万,身体有了几分动作。 苏武最后再一言:“你那胞弟已然就在隔壁招供了,他不比你经打,怎么问他就怎么招供。若这事就定在此处,那也就罢了,终究是你云家一家老小,从此绝了后。若是这事还有隐情,你说清道明了,你是无奈,判个边州牢营里充军,兴许还有出头之日,你那胞弟,算不上参与,几月年余,放了也就放了,往后日子兴许不宽,但换个地界,这云家也算不亡了后,你思量着……” 说完,苏武起身了,准备往外走。 就听身后云理万开了口:“呃呃……” 苏武转头看了看,那云理万已然就要开口,只抬手一挥:“把人放下来吧,好生做个口供。” 董坚点头:“得嘞!” 出得牢门,武松就道:“哥哥好手段!” “小伎俩而已。”苏武这话也不假,真是一点小伎俩。 “哥哥,我学会了。”武松又是点头,真学到了一招。 “回吧,回去与嫂嫂赔个不是去……以后莫要说出那等凶恶辱人之语了。”苏武打发武松先回。 武松也真有反省,今日酒多之后,兄长出门去忙,嫂嫂稍稍那个……表达了一些亲近之意,他便起身就骂,骂的尽是难听的,着实有些不好。 “那……那我先去买两个丫鬟。”武松开了点窍。 “嗯!”苏武点着头,还真是孺子可教也,武松其实真不憨。 武松家的事,好似暂时是稳住了,短时间内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案件上的事,倒也顺利,只待把最后程序做好,把人往大名府送去。 然后,就是钱的事了,索超的困境,已然也落到了苏武身上。 大宋的军队,是不能裁撤的,大宋军制,其实没有正儿八经的退伍制度,即便是军汉老迈了,也会留在军中,哪怕是做些杂事。 也是大宋的军队,本就有维持社会安稳的作用,那些遭灾的流民里,只要是青壮,为了避免他们闹事或者揭竿而起,朝廷立马就把他们都招进厢军里养着。 军队是越养越多,冗兵之困,也是越来越大,大到几乎大宋朝廷大半的政府开支都是军费。不知多少人想要改革,范仲淹改过,王安石改过,都不成功。 本就是没有活路的人,一旦裁撤了去,寻不到活路,也就只有一条路了,不是作奸犯科,就是上山入伙。 苏武眼前这一摊子,东平府里,在册的军汉,五千人是有的,实数的话,三千应该也差不多。 第一件事,就是清查清楚到底多少人。第二件事,不是裁撤,编制还得在,但要给这些人找一条活路。 第三件事,才是招募人手,组建一支既能真正信任,又真正堪用的军队,人数可以不用太多,三千人左右即可,如此还可以补充编制,暂时也足够用。 然后就是钱了,三千精锐,花销巨大,钱如流水。 苏武现在满打满算,手边一万贯出头,府衙里应该可以支援一些,本该有的军饷也会有一些。 但即便如此,都是不够,甚至差得远。 甲胄兵刃这种金属手工制品,很贵,这是其一,苏武甚至还有野心,得弄马,大量的马。 更得加钱! 阳谷县,东平府,怎么弄钱? 做生意做买卖是肯定的,但这种事,得要一个团队,还要渠道,也要一笔大的启动资金,更要一个好的项目,乃至一批好的项目。 苏武倒也没回家,就在衙门里住,便是想了一夜。 第二天大早,洗漱完毕,又吃到了武大早早送来的炊饼,这炊饼吃得苏武都不好意思了。 吃罢之后,带着李成,直去那杨家大宅。 只待走到门口,李成还一脸纳闷问:“哥哥,怎么咱到这里来了?教旁人看了可不好。” 李成自也是担心哥哥。 苏武只笑:“你这小毛头懂得什么,去敲门。” 李成便也不多说,往前去敲门。 开门的是个丫鬟,只待一看到苏武,先是一惊,再是一喜,也顾不得见礼,先脱口而出:“奴婢这就去请主母……” 苏武脸一黑:“请见杨小公子。” “啊?”丫鬟愣了愣。 “请见你家杨小公子。”苏武又说。 呆愣丫头点着头:“哦,请……请都头……将军往厅中去坐。” (总榜前十,历史类登顶,兄弟们吊炸天。我压力山大,只求一心写好,为兄弟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51章 贵客自然吃好茶 杨家厅里落座,茶水点心都上,杨家小公子杨宗铁蹦蹦跳跳就来了。 还有一脸的兴奋,但却礼节极为标准,躬身九十度:“苏都头好。” 这小子倒是招人喜欢,粉粉嫩嫩的,笑脸上还有两个梨涡。 苏武看得这九十度的鞠躬就笑:“你也好。” “嘿嘿……苏都头来寻我什么事?”这小子肯定是听了谁的交代,恭恭敬敬站在苏武面前。 “跟你谈生意。”苏武伸手摸了摸杨宗铁的头。 “啊?这个……我去叫嫂嫂出来与你说。”杨宗铁转身就要去喊人。 “不用,我说你听,记着就是。”苏武手还在杨宗铁的头上,稍稍一扭,把转身去的小子给扭回来了。 杨宗铁来回转了两个半圈,自己也乐:“嗯,好,我记着。” “你家生意做得不小,商道船只之类,想来也都熟,各地商户想来都有来往,我也要做点生意,这些门路,本也要寻人打听寻人问,寻别人还不如寻你家,还有那些掌柜伙计之类的人手,想来你们家也多……” 渠道人手问题,乃至什么运输之类的价格,外地商户联络,其实生意是件很麻烦的事。 杨家现成就有,与其自己慢慢去解决,不如就就找杨家一次性搞定。 杨宗铁小朋友只管点头:“嗯,我记住了。” “嗯……要是你愿意啊,我与你家一起成一间商行,便就用你们现成的人手,你考虑考虑。” 苏武想很多事,这个办法,其实极好,什么事都要有专业的人,专业的团队,苏武身边这些人,比如武松,干不来这些活。 但武大兴许不一定,只是武大也挑不了大梁,还得是杨家这个摊子看起来好用。 “嗯,我又都记住了,我等会就都说与我嫂嫂听。”杨宗铁小朋友连连点着头。 苏武也笑,这小子还挺明白事,知道苏武不是说给他听的。 “好了,走了。”苏武没什么多余话语,起身就走,只待一个回信就是,如果此事谈成,以后不论什么事,只要是关于买卖之类的,就直接交给杨家人就是。 也就是渠道已然通了,杨家有杨家的生意伙伴,不论是买什么卖什么,他们也更容易操作。 “恭送都头。”杨宗铁小朋友又是躬身大礼,还往门口去送。 孟玉楼还真把这小孩子教得不错。 只待苏武出了门去。 杨宗铁飞快往院里奔,只待到得前厅,嫂嫂孟玉楼已经坐在了刚才苏武坐过的椅子上,正在看苏武喝过的茶杯。 杨宗铁上前就开口:“嫂嫂,他要与咱们做生意,他说……” 嫂嫂微微抬手:“我都在窗后听到了呢。” “嫂嫂,他怎么要与我说呢?何不如直接与嫂嫂说……” “你啊,还小,大一些就明白了。”孟玉楼说着话语,微微抬左手去撩起右手的大袖,然后右手去拿起苏武喝过的杯子,看得几眼,转头喊人:“拿去洗了吧……” 自有那小丫鬟上来收拾。 杨宗铁便是又说:“这次他倒是吃了咱家的茶呢。” 孟玉楼笑了笑:“你啊,午后就往衙门去,就去回他,就说你想好了,愿意与他一起做生意,若是一起开个商行,也极好,还要谢他,知道怎么谢吗?” “知道知道。”杨宗铁连连点头,然后直接躬身一礼,说:“谢都头抬举之恩……” 孟玉楼看着小叔子学得有模有样,脸上皆是欣慰。 小叔子却是又问:“嫂嫂,咱们连做什么生意都不知道呢,不问问吗?” “与旁人做买卖,自是要问,更要谨慎小心,问得清清楚楚,乃至还要派人去打听打探其中内情。但与苏都头,就不必问……” 孟玉楼教得很认真。 “为何呢?”杨宗铁也还有疑惑。 “因为啊,他如今不是都头了,是东平府里的官,他是贵人,咱是商户,你懂得这个道理吗?” “我懂我懂,咱们商户,就要与贵人交好。苏都头是贵人,咱们就与他交好,如此生意就做得长久。” “正是这般道理。”孟玉楼越发欣慰。 小叔子忽然又说:“嫂嫂,那苏都头真是极好的人呢。” 孟玉楼不自觉点了点头。 “嫂嫂……” “嗯?” “嫂嫂,我都懂,咱们家如今难,那些掌柜伙计们都耍小心思,便是看着我太小,又看着嫂嫂是个女子,他们想欺负咱们,如果是苏都头的生意,他们必然就不敢如此了。” 杨宗铁说话之间,看向嫂嫂的眼神,着实有几分心疼,他显然也知道,这个家,如今都是嫂嫂在撑着。 孟玉楼听得这般话语,又岂能不感动?便也是伸手摸了摸小叔子的头:“你要争气才是。” “嗯……”小朋友似真有了一脸坚定,却是又说:“嫂嫂,我看苏都头挺好……” “嗯?” “苏都头挺好的,他不比一般男子,教人看着就爽快,他又是魁梧有力,又是待人和善,有英雄气概,还长得也周正非常,还正人君子……他……” “莫要胡言乱语,小孩子懂什么……” “我……” “好了,去把你上午先生留的抄写拿来与我瞧瞧。” “哦……”小朋友撇着嘴就去了。 只待把抄写拿来,孟玉楼接过去看,杨宗铁还是忍不住,又说:“嫂嫂,头些日子,还有好些个媒婆上门来说,我明白着呢……” 孟玉楼拿着抄写,慢慢看着,却是叹了一口气:“宗铁,嫂嫂是未亡人,是寡妇人家,他是东平府里的官……” 杨宗铁小脑袋瓜子认真在想这番话,问了一语:“他看不上嫂嫂,对吗?” 孟玉楼却也不答这话,只一抬头:“去,把戒尺取来。” “又是哪里抄错了,唉……我都抄得认真非常,怎么还抄错了。” 小叔子知道自己要遭罪了,却也老实去拿戒尺。 取戒尺的间隙,孟玉楼看着刚刚收拾好的茶几,与身后丫鬟说道:“下次如果苏将军再来,换个茶,直接往我屋里去取那春香膏来……” “主母,春香膏可是东京来的好茶膏,可不多了呢……” “贵客自然吃好茶……”孟玉楼答着,便也接过了递到面前的戒尺。 第52章 待我思虑一二 只待午后,杨小公子带着一个仆人,坐着车,屁颠屁颠往衙门里去。 衙门口,差役不多,却是披甲的军汉威武非常,小公子倒也不怕,还上前去看个稀奇。 只待见到了苏武,苏武端坐明堂,左右大汉如狼似虎几个,他也不怕,只管上前去见礼。 苏武只问:“你想得怎么样了?” “拜谢苏……将军抬举之恩,嗯……苏将军愿意与我杨家做生意,那是我杨家的福气……嗯……” “好了好了,别编词了。”苏武看来,这场面其实有点搞笑。 杨宗铁愣了愣,一脸无辜看着苏武,准备的台词还没说完,躬身撅着屁股,倒是有些无措。 就听苏武说:“既然做买卖,我先送你家一桩好买卖,你回去啊,就派家中掌柜去接管以往西门家的那间生药铺,不要钱,就算是商行入了股,也让你杨家知道我的诚意,往后生药铺赚了钱,我六你四,按时分来就是。至于再以后的生意,只等我来与你说……” “嗯?”杨宗铁一脸无辜换了一脸茫然。 “好了好了,回去吧,我的话语你记着,别一会儿忘记了。”苏武笑着摆手。 “哦,那将军留步,小人这就回家与嫂嫂说。”杨宗铁撅着屁股,往后退去。 一旁有武松笑道:“哥哥,这小子不错呢,小小年纪,拿得出手。” 苏武只点头:“这杨家啊,还不错。” “哥哥,该往校场去了,那边人都聚齐了。”武松提醒着。 苏武起身,便也与武松说:“这些人皆不堪用,只点了名册,都让他们各自回去,只待往独龙岗去招一批人手来,乃至也要在县乡里多招一些,补个三百人,那府库里的军械兵刃,该修整打磨的便修整打磨,需要回炉重造的也都送到城里铁匠处去,还待我慢慢来再多置办。” 武松听得认真,连连点头:“哥哥放心,只要是哥哥交代的事,我一定做得妥妥帖帖。” 出得衙门往校场去,苏武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一语:“那董平应当已经到了梁山泊。” “哥哥忧他?”武松问。 “前有刘唐折在咱们手上,后有董平上山去入伙,近来只怕要与这伙大贼先交一番手了。倒也不惧,他们如今不敢大张旗鼓出那水泊,来得几个宵小之辈本也算不得什么,若是真来了好汉,咱兄弟也不在话下。” “那是!”武松头一扬。 “但也忧他们暗里来做点什么,我虽了无牵挂,你却还有兄长嫂嫂。得想个法子,先下手为强,引蛇出洞也好,将计就计也罢,都要让他们知道厉害,往后就不敢轻动了。” 苏武又在谋划什么,许多事,不得不想,还得认真去思索,不可有一点点大意。 “哥哥只管吩咐。”武松此时,只觉得不论什么事,到得自家哥哥身上,那都不算事。 两人往那校场去。 梁山水泊之上,有那聚义堂。 聚义堂里,托塔天王晁盖虎背熊腰坐在正中,左边是一个村学究,名号智多星吴用。 右边是那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 左右下手,还有阮氏三雄,打渔弄水的好汉。 正是这伙人,劫了梁中书送给东京蔡太师的十万生辰纲。 再下面,云里金刚宋万,摸着天杜迁,也就不必多说了,还有旱地忽律朱贵守在水泊外的酒店处。 寨子里,还有四五百号喽啰。 众人聚在一起,只因当面是那东平府兵马都监董平前来入伙。 只待董平气急败坏一番说。 托塔天王晁盖就一脸怒气,正骂:“刘唐这厮,生得个莽撞胡乱性子,教他往宋太公处去,速去速回,偏偏不听嘱咐,真是……” 那村学究吴用打断了话语:“天王再动怒也于事无补了,便是我等弟兄们一起想想办法才是。” 双枪将董平此时也不见外,直接开口:“只待得晁天王借某五百人马,那东平府里都是某的兄弟,我自去打破东平府,擒得程万里与那苏武,刘唐兄弟岂能不放回来?” 晁盖闻言,倒是眉宇间展了一下,正要说话。 吴用却先开了口:“董将军自是神武不凡,但这般大事啊,还待兄弟们计议一二,即便真要去,也要多做准备才是,董将军一路来得辛苦,且先去吃杯水酒,休息一夜,只待明日,再定此事。” 董平闻言,还真就感觉腹中饥饿,疲乏困顿,便是点着头说:“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如今皆是奸佞小人当道,好人偏偏逼着落了草来,晁天王,只要报得此仇,我董平说一不二,从此牵马坠蹬,唯天王马首是瞻!” 晁盖听得连连在笑,吴用也一脸的和煦笑容,只管吩咐:“来人,快给董将军寻个软榻,上得酒菜,好生伺候着。” 自然有人上来请,董平抬手一拱:“多谢!” 只待董平出得聚义堂,晁盖立马开口:“学究,你是不信这董平所言?” 吴用便答:“不是不信,只是……就凭咱们寨子里这四五百号人,哪里打得破东平府坚城。” “他不是说了吗?东平府内皆是他的兄弟。”晁盖又道。 吴用先去看了看林冲,才说:“天王,就说林教头,昔日里在军中岂能没有相好的同袍?只待林教头落了难去,又有谁人敢帮衬一二?落井下石的人倒是有。” 林冲接了话语:“是啊,董平说是大名府梁中书与东平府的程万里两人合谋构陷他,这事呢……便是无论如何,董平成了反贼,那东平府里就算有人与他交好,又怎敢与反贼为伍?一家老小性命岂能不顾?” 晁盖听得两番言语,面色一沉:“看来董平之法,不可成。那学究可有好计,便也不能看着刘唐在大名府里教人杀头剐身!” 晁盖这人,别的长处不多,但有一点,还真是不打折扣的义薄云天,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救得刘唐! “待我思虑一二。”吴用便是皱眉在想。 众人当真就等他思虑,便是也都知道,这位智多星,多的是那种歪门邪道的计策。 只待吴用想定开口:“我两计说与众兄弟们听,第一计,咱兄弟们武艺不差,就往大名府去,寻个机会把人劫了,只是那大名府路远,那里军汉衙差也多,有本事的人也多,至于到底劫不劫得成,便看天意,也看刘唐兄弟的命了。” 晁盖直接就问:“那第二计呢?” “这第二计,咱们得绑一个人,绑一个重要的人,与那官府换刘唐兄弟回来。”吴用说到这里,便是左右去看,显然他自己更心仪第二计。 果然,晁盖也说:“第二个办法好,林冲兄弟以为如何?” 林冲想了想,却也点头,但说:“只怕如此,那董平怕是不愿了。” 吴用却答:“只待我去与他分说,先行安抚,绑人之事,倒也要他出谋划策,寻个人选。既要很重要,能换得刘唐兄弟回来,又要好绑,不至于失手,如此才可。” “那就请学究去与董平分说……”晁盖点头,便是定计了。 (冲到了总榜第七,兴许已经差不多到天花板了,兄弟们太强,拜谢了许多次,还是再拜。只看编辑哪日安排上架,存稿虽然没有,但我写他个天昏地暗。至于上架时间,我个人预测,兴许一两周左右,兄弟们忍一忍,给你们一个“么么哒”。) 第53章 拜见栾师父 稍稍处理了一下阳谷县的事,再把云理万云理守带上,案件卷宗都带上,苏武便带着索超的徒弟周谨,并三百多号铁甲军汉,就往东平府里回。 从西门庆到云理守,再到董平,这一番事的程序,也就算基本走完了。 武松留在阳谷县里,他自是镇得住阳谷县那二三百号稀稀拉拉的厢军,另外也开始立旗招那良家子。 五十里地,清晨出发,半日就到,便又是独龙岗。 这回苏武不客气了,三百多号军汉就往那祝家庄去,这顿饭还是要吃的。 祝家庄比李家庄、扈家庄大得多,校场上三四十张桌,轻松摆下。 祝家老庄主祝朝奉、扈家老太公,李应,皆在列席。祝家三兄弟,扈成扈三娘兄妹,鬼脸儿杜兴自也在场。 还有祝家庄那枪棒教头栾廷玉,四十岁出头的年纪,身材并不十分高大,却是匀称非常,便是看脸,就有那一脸的周正,看起来就是个硬朗之人。 恭喜贺喜之声此起彼伏,而今地界上换了新官,这三庄不免也还要苏武这位新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然这三庄又养庄客,又建堡寨,还私藏兵器铠甲弓弩之类,真论起来,那已然就是大罪。 苏武坐在首席中央,直接左右开口安众人之心:“诸位,你们独龙岗三庄,皆是良民百姓,拿得一些兵刃,那也只是为了保境安民,而今世道多贼,自也是无可厚非。” 便是这一语,众人稍稍悬着的一颗心也就都完全定住了。 苏武左边坐着的祝朝奉,便是拱手:“将军体恤民情,当真是一方之福。” 右边扈家老太公也来拱手:“将军如此厚待我等,往后但有所托,定不敢辞。” 苏武左右笑着:“某也知道,你们的日子过得也并不轻省,以往那董平予取予求,着实也是为难了人,某与李庄主,还有祝家兄弟、扈家兄妹,本就相熟,往后什么事啊,都好说,只愿咱们同心,共保一地安宁,最好不过。” “那是那是……”扈太公连连点头。 祝朝奉更是说道:“有苏将军如此好官,我等岂能不是那鞍前马后?苏将军一任,自是东平府一片安宁。” 苏武知道,虽然都是官腔官话,但其实也是意义重大。 既然这一番话说完了,那就要深层次里再建立一些感情与联系,苏武便是开口:“听闻栾教习枪棒武艺世间罕有,比得谁人也只高不低,某有一冒昧之请……” 苏武这虽然是吹,但也是实话,栾廷玉枪棒武艺,那就是世间独一档的存在,他的江湖名号就叫做“铁棒”。 铁棒栾廷玉,此人有万夫莫当之勇,真要比起来,兴许也唯有大名府玉麒麟卢俊义,能稍稍压他一头。 苏武如今,身为军将,越发需要这一手枪棒绝技,也就是长兵器的手段,更是打马杀敌的手段。 栾廷玉本是陪坐一旁,此时闻言眉宇一动,转头来笑:“将军但说无妨!” 苏武也不客气,直接说道:“某多擅长散手相扑之法,愿拜栾教习为师,习练枪棒,万望教习莫要嫌弃……” 苏武这话说得满,直接拜师了,栾廷玉立马站了起来:“不敢不敢,武艺切磋是小事罢了,岂敢与将军为师?” 苏武便也起身,更说道:“既学绝技,岂能不以师礼相拜?” “不敢当不敢当!”栾廷玉似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去看左右之人。 不待左右之人多说,苏武已然从席面上下来,走到栾廷玉身前,躬身一礼:“拜见栾师父。” 苏武明显心中想得多。 为何非要拜师? 一来,栾廷玉这手绝技着实是强横无当,故事里那些梁山之辈,什么一百单八将,一般人等,在他手上,走不过片刻。 即便是霹雳火秦明之强,在马上也弄他不过。栾廷玉更还有几分机智,便是靠着机智,还擒住了秦明。 在古本水浒中,栾廷玉更是连败李逵、关胜等十几人,与武松也战得来去,最终只败于卢俊义,最后被众人围攻而亡。 栾廷玉,真强!世间难寻的人物。 苏武更是急需增强自己打马杀敌的本事,这是刚需,更是未来保命的手段。 二来,栾廷玉背后还有一大堆人物,此时登州兵马提辖病尉迟孙立是他师弟,孙立还有个弟弟叫做小尉迟孙新,孙新的老婆是母大虫顾大嫂,解珍解宝兄弟也在其中,还有邹渊邹润…… 这一批人,往后都算有个门路去招揽。 三来,这一点最重要,其实很简单,就是把栾廷玉变相招揽到麾下,有了这一层关系,栾廷玉往后就用得上了。这拜师之语,是个话语,这个话语得做出真诚的姿态。 有了这个姿态,苏武与祝家兄弟的关系也可以多一层私下里的关系了,不是那种单纯的官与民的关系。 自己人这种关系,就是靠这些东西凝聚出来的。 就看苏武躬身拜在当面,栾廷玉连忙伸手去扶,显然他着实有些惊到了。 有道是官就是官,民就是民,身份上的差距大得不可想象,就好比以往的董平,董平何曾正眼瞧过这些人? 如今苏武这般姿态,不仅是惊到了栾廷玉,也是惊到了在场所有人。 只看得栾廷玉一时无有话语,祝朝奉却是开了口:“栾教习,将军如此礼贤下士,不看你身份高低,只看重你一身真本事,天下哪里还有这等赤忱坦荡之人?将军如此相拜,岂不就是那刘玄德三顾茅庐之恩情?” 栾廷玉吃惊之中立马反应,只把苏武再扶了扶:“将军如此看重,我又怎好再拒?着实是这拜师之事……” 苏武直接打断:“有道是,达者为师,某为军将,要习栾教习一身枪棒,岂能失礼?” 栾廷玉一脸感动并着激动,连连摆手:“好说好说……” 祝朝奉也笑着说道:“东平府兵马都监,如此拜师学艺,坦荡赤忱,礼贤下士,有礼有义,传出去,岂不是一桩美谈?” 祝朝奉这话语里,自也有他的心思在,这件事若成了,祝家庄从此还就真不一样了,上面有苏武来罩着,岂不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稳当? 苏武最后出一招:“倒也要祝老太公与三位祝家兄弟见谅一番,某多在府衙与军中走动,公务繁忙,与栾师父学艺,便也只有请栾师父随着往东平府里去住一段时间……不知老太公可能应允?” “好说好说,栾教习虽是庄中教习,但平常里也无甚要紧事,多去东平府住一住,再好不过。”祝朝奉笑得露出了嘴巴里还剩的七八颗牙来。 苏武左右看了看,又与栾廷玉说道:“还请栾师父万万不要再推辞了。” 栾廷玉直把苏武拱出去的手一抓,说道:“将军如此看重,又岂敢还做那扭捏造作之态?” 搞定! 苏武心中已然是大喜,栾廷玉这么借去了,那就不会再有还回来的时候了。 世道乱前,黄昏未黑,旁人不知英雄好,苏武又岂能放过真好汉? 苏武只管举杯:“请!” 一时间自是气氛热烈,这边恭喜新官上任,那边也在恭喜栾廷玉得遇看重。 连祝家三兄弟也放开了不少,几碗酒下了肚,与苏武便是红脸在笑,话语不断。 还有那扈三娘,刚才一番,倒也看得当真心中有感,苏武是真不同,莫名之中,越发多有了一种亲近感。 为何?因为苏武知道一个词,叫做接地气。与这些人交流,别人看他是铁甲军汉中的将军,他若提着一身威势,再如何说那些官腔,终究成不了一条心,唯有接地气,才能有人心。 这只是个开始,还待慢慢来,祝家三庄,必须完全纳入麾下。 第54章 我大宋朝这世道,是不是变了? 只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苏武再说一事:“想来三娘与诸位都说过了,过得几日,某便当真派人来庄子里招揽人手,还请诸位行个方便才是……” 还是祝朝奉来表态:“将军,独龙岗这里,土地广袤,良田无算,这些年来,人丁愈发的多,一茬又一茬的生养,人丁兴旺得紧啊,多的不说,将军派人来,招个一两千号青壮汉,不在话下!” “老朽自是回去先行说上一说,也帮将军先甄别遴选一二,只待将军来招。”扈老太公也表态。 李应自也来说:“庄子里,半大少年郎多的是。” 这事,对独龙岗三庄也有好处,为何? 因为如果东平府的精锐军汉,很大一部分出自独龙岗,往后独龙岗就更多几分保障。 这本就是双赢之事。 苏武已然左右拱手来去:“多谢诸位行这般方便与某,如此一心,何愁东平府不宁?” “仰赖将军安治。”祝朝奉也是拱手来谢。 “勠力同心,共保一方!”苏武也回话语,说得振奋。 一顿饭吃去,苏武还是要走,虽然酒喝了不少,东平府还是要回。 众人送得苏武上大道,苏武便也不让众人远送了。 栾廷玉收拾了行礼,祝家庄派了一车,便是跟着苏武往东平府去。 扈三娘却又打马多送了几步,马匹与苏武并排,姑娘在问:“将军麾下,招不招女子?” 苏武笑着说:“你又来说笑,军中皆是男儿汉,来个女子算怎么回事?” “乐府诗里有唱,那花木兰不也从军了吗?”扈三娘还要问。 苏武倒是也有惊讶:“你还读过乐府诗呢?” “你又小瞧人不是?”扈三娘多少有些不快。 “倒也不是小瞧你,终究是不妥当,这事啊,不成。你若是闲暇,来军中玩耍倒也无妨,从军万万不行。” 苏武严词拒绝。 小姑娘略有失望,又问:“那……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有事就来……”苏武答着。 “那我当真去你军中玩耍?到时候总不会教人挡在门外吧?” “那我提前吩咐了去,给你留一军令,你来了,自往军中进。”苏武笑着说。 “说好?” “说好!”苏武点着头。 “那……那我回去了。”扈三娘打马转向,已然送得很远了。 苏武点着头:“路上快些,小心。” “这路我熟呢……”说着,马匹就走,走得远了,小姑娘便又回头去看,看着看着,也就看不到了。 如此,苏武便又与栾廷玉并排了去,说道:“还请栾师父定个习练的章程,我好照着来办。” 栾廷玉此时已然不再谦虚什么,既然承了这事,便是用心,只答:“每日早间,太阳初升,将军上值之前,先习练一个时辰枪棒,待得黄昏之时,将军便也要下值了,再在校场习练一个时辰枪棒马战,如此可好?” “好,就依栾师父所言。”苏武点着头,别的事重要,但这件事,此时此刻,更重要。 一个称呼栾师父,一个称呼将军…… “将军放心,我自尽心尽力来教,也知晓将军本也是武艺不凡之人,自是悟性也不凡,还看将军这般身板,必是事半功倍,也是我这一手枪棒绝技,本就非同寻常,只待一个月去,将军即可对枪棒之法熟悉起来,只待三五月去,定也是一把好手,此后勤学苦练,日日不辍,经年累月,与人厮斗,将来必然成就不凡,说不得也是枪棒一道绝顶的强人。” 栾廷玉分析得很认真,也是对自己这手绝技很自信。 苏武听来,倒也有了憧憬,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就由不得多想,就是干! 黄昏入城,众人只往城中军营里先去休息,人犯也当在索超军中看管。 苏武还是先去拜会知府程万里。 又是那后衙书房,两人倒是没什么寒暄了,直说正事,苏武把案件卷宗先递去给程万里看。 程万里慢慢翻看,口中只说:“好好好,极好极好,条理清晰,问答清楚,严丝合缝,滴水不漏,样样俱全,如此公文,到了东京,必也说不出二话来,你办得一手好差!” 苏武也不说那些自谦的话语了,只说:“相公,如此便也是尘埃落定了,也能睡个好觉。” “这几日,着实辛苦了你啊,这城中军事也当还要整备,接下来还有得你去忙碌,本府这里啊,无甚能帮衬,拨你一些钱财方便,不多,一万贯公使钱,不好用不信任之人,只管让他们往一边去,你寻些好用可信的来……” 这出手,着实大方,可见程万里此时,依旧心有不安。 便是催着苏武赶紧把这些事处理好,因为这些事处理不好,只待索超带着兵马一走,那真是睡都睡不着了。 “相公放心,自当竭尽全力办好。”苏武答得认真,但也知道,即便再来这笔钱,也还是与他心中谋划所需相去甚远。 也是苏武心中一样不安,总觉得肯定还要出什么事,梁山之贼,必来生事,就看生的什么事了。 也待苏武脑袋去思索应对…… 甚至也要想得长远,接下来,许多故事都要开始了,得赶紧建几分势力起来,如此才有资格参与其中。 程万里又是点头认可:“你办事,本府放心非常。” “相公近来,也好生歇息才是。”苏武是看出来了,程万里脸上那两个黑眼圈也大。 “嗯,你回来了,本府今夜,兴许能睡个安稳。” 程万里这么来说,苏武甚至都有点意外,请分析一下,这是一种什么感情? “还有一事,那董平的家宅,本府倒是没有让人去动,你回来了,明日便由你去……想来那厮有几分积攒,府库里钱粮不多,你去那厮府中查抄,便算补给你添置人马……” 程万里为了能睡个好觉,那也是舍得非常。 兴许也是程万里小看了董平一个武夫敛财的能力。 “多谢相公……”苏武倒也并不激动。 程万里摆着手,一脸疲惫说道:“不必客套了,你我之间,不同旁人,你对我呢,算起来,有那救命之恩,我对你呢,也算有那抬举擢拔之情。虽然以往并不相熟,如今一番,已然不分内外。” 程万里也有程万里的御人之道,但这话听来,其实苏武也有几分感动。 就听程万里又是叹息一语:“苏武,你说,我大宋朝这世道,是不是变了?” 苏武微微看去…… 程万里若有所思,再问:“你说呢?” 苏武才点头:“许是真的在变吧……” “唉……”程万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去,疲惫不堪之中,有气无力摆摆手:“你回吧,早歇息。” (总榜第四了,真是不曾想过的高度,还有点诚惶诚恐,也算是我写作生涯中的高光时刻了,不知上架到底是个什么成绩,期待中。兄弟们,我爱你们!爱得深沉!) 第55章 见过哥哥! 当真好好睡了一觉,苏武早起稍稍洗漱,从军营班房里出来,才认真开始打量这座城中的军营。 军营不小,前后左右好几排聚居房舍,中间围出一片校场,校场上还有点将台,这般设计,兴许也有道理在其中,比如可以有效防火,防止火烧连营,也可便于士卒从各方到校场集结。 平常里,很多军汉都是拖家带口,真正住在军营里的,其实不多。 栾廷玉却是早早等在门口,见苏武出门来,拱手一礼:“将军,今日可晚了些!” 栾廷玉还真是认真负责,在古本水浒里,他一人连败李逵、关胜等十几个梁山好汉,连武松上场也并未胜得他,最后只败在卢俊义手中,被众人围攻而亡。 四十多岁的汉子,还有这份战力,必然是一个极其自律的人,一辈子都钻研在武艺之中。 苏武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栾师父不知,这几日来来去去,夜间也多赶路,着实没怎么休息好……” 栾廷玉摆摆手:“今日无妨,往后不可,将军请!” 苏武点着头,随着栾廷玉往校场走去,栾廷玉已然准备了两杆长枪,皆是浑铁铸造,倒也并不如何锋利,只是颇为沉重,利于学艺与锻炼。 栾廷玉认真非常,摆了架势,看苏武有样学样,他便开始:“枪棒之法,虽然有相同之处,但其实区别甚大,棍棒多走江湖,若是混铁棍,则为钝兵,上阵便能破甲,多以大力砸击。枪则不同,枪在稳准狠,更在灵动与长度……” 苏武慢慢听着,听得也极其认真。 说完这些话语,栾廷玉开始慢慢演示一些枪棒基础…… 苏武还真就感觉好似耍起来并不难,乃至这浑铁长枪的重量也极为顺手,显然也是栾廷玉看得苏武这般身板,才在库房里选此浑铁枪。 倒也有好处,那就是既可为钝兵,又可为长枪,还能强体健身。 认真去学,时间也过得飞快,一个时辰,说到就到。 有那索超带着人从远处走来,先是点评:“说兄弟是新手,某不信,随便一学,便当真耍得有模有样,头前厮杀,兄弟还能轻易捅人下马,当真是悟性非凡。” “倒也真是顺手。”苏武点着头,停了手中的枪,也知道要干正事了。 栾廷玉一旁来说:“武艺之道,与人搏斗,或是与人厮杀,许多东西,一通百通,其中更有胆魄与应对。许多人武艺学了不少,临阵却是畏畏缩缩不知如何是好,有些人即便不曾正经学过武艺,杀起人来,也是手起刀落,其中道理并不复杂……” 索超闻言,看了看栾廷玉,只说:“这位兄台当真好见识。” 苏武便是介绍:“此乃某新拜的枪棒师父,姓栾,大名廷玉。” “见过!”索超当真便起几分尊敬。 栾廷玉自也拱手:“有礼!” 如此,索超走到苏武身旁,说道:“那知府相公可当真是对兄弟你极好啊,我麾下兵马可围了那董平府邸许久,非要等你回来才可查抄。” “走吧……”苏武笑着,也转头与栾廷玉说:“栾师父若是无事,便跟在某身边走动,也是想聘用栾师父为我东平府军中教头,月俸自是好说,不知栾师父意下如何?” 栾廷玉只管拱手:“多谢将军抬爱,自当做好此差。” 世道太平的时候,如栾廷玉这般人,只能寻一个地主豪强家的差事,其实收入并不多,而今苏武便是真给身份待遇了。 苏武还拱手去谢:“承蒙栾师父不弃,苏武在此拜谢。” 栾廷玉连忙又是来扶:“将军往后万万不要这般多礼了,我也知将军心中看重敬重不是作伪,若是还如此多礼,岂不是与我见外?” 对于江湖人,特别是栾廷玉这般自律的江湖人,当真可以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就好比故事里,祝家庄请他做个教习,他就可以为祝家庄战死。 苏武也不多言,竟是顺手把栾廷玉的手一牵,只管往前去。 也是时代不一样,这个时代的男人与男人,牵手从无不可,乃至同床同被抵足而眠,也只显兄弟情深。 乃至中国,自古如此!只是有朝一日,会变。 只待到得董平府中,军汉如狼似虎开始查抄,一篓一篓,一箱一箱,只管往院子里抬。 索超与苏武站在当场,苏武便也开口:“只怕两万贯财货打不住。” 索超也是吐槽:“这厮,当真能敛财,不知喝了多少兵血……” “本是从军汉身上来的,便也该用在军汉去。”苏武如此说着,看了看索超,又说道:“兄弟,此番辛苦,按两万贯来算,兄弟你拿一万贯去,也是兄弟麾下本也有死伤要抚恤,出门一趟凶险,又怎能没有一点收获?” 索超闻言,连连摆手:“知府相公已然赏赐了一些,回到大名府去,中书相公自也还有赏赐,兄弟你如今才是真要用钱,这钱我万万不能要。” “兄弟此言差矣,来日兴许我也往大名府去助你,难道你还能让我空手而归?”苏武笑着说。 索超倒是愣了愣,似在想些什么,又道:“你说,如今这几年倒也奇了怪了,贼也在多,盗也在多,上山落草的也越来越多,竟还有军将通贼谋反……你说将来兴许你还要来助我,乍一听只觉得大名府当是不会出得什么大事,真一想,嘿,还保不齐了。” “正是此理啊,你取一万贯去。”苏武说道。 索超还是摆手:“那我就取了,但我就取个……五千贯吧,兄弟不必多言,就这么定了。” 苏武稍稍一想:“也好。” “兄弟,咱们之间有件事,可不能忘记了。”索超忽然笑着提醒。 苏武立马说道:“那自不能忘去。” “好!”索超左右一抬手。 就看香案抬来,明烛在点,点火焚香,老酒一坛,公鸡一只,便是个仪式场景。 这般事情,若是文人看来,只觉可笑,乃至还会心生几分厌恶,甚至在某些时候还是违法行为。 但是武夫面前,着实看重! 鸡脖子一割,那公鸡连连抽搐,热血从脖颈而出,落在两碗老酒之中。 两人在案台之前焚香,一个头磕在地上。 只说得天地为证,兄弟二人在此结拜,倒也没什么不是同年生却要同年死,只说同进同退,两不相负,但有违背,人神共愤,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如此,再三个头往地上磕去,酒中带血,便是一饮而尽。 只待苏武一转头来,没想到索超已然先开口:“见过哥哥!” “诶……”苏武连忙扶过,也问:“如此怕是……” “哥哥智计胜我,官职胜我,自当为兄长!”索超兴许有什么心思在其中,已然就是这么决定。 “这……”苏武也不是装,是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哥哥且不说二话!”索超已然拉着苏武的双手起身。 苏武起来,两人竟是还有一个相拥,也不觉得违和。 如此,两人再说话,更是交心非常。 第56章 就是个瓮中捉鳖 就听苏武问:“兄弟此番回去,可得升迁?” 索超点着头:“带着云理万回去,平灭武将谋反之乱,当是有功,我上面还有都监闻达,另有一个副都监李成,此番,兴许我当也是副都监了。” “那再好不过。”苏武发自内心的高兴,如今两人关系,索超自是官当得越大越好。 索超也欣慰点头:“是啊,如此,军中粮饷,当也能多有一些支用之权。” 索超想来想去,还是想的这事,可见索超还真是一个极其优秀的治军之人。 “不急不急,将来有的是门路,咱兄弟升迁之事,不难。”苏武也知道,这句话会说到索超心里去。 “那就要多多仰仗哥哥了。”索超也不是那真正城府深厚之人,倒也直白非常,却是索超忽然也问:“这几日,我这一走,只怕董平那厮会伺机报复,哥哥在这东平府里,也无亲近可用,当要早做防备才是。” 显然,索超也在关心苏武之事。 苏武便是皱眉来答:“我想了许多,那董平自是梁山贼寇去入伙,他要报复,明面上的当是没什么,暗地里的着实不得不防。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出门来去,也有人手相随,他若来得几人,我自也不惧他,所以这事啊……” 索超已然答道:“这事怕不在哥哥身上了,那阳谷县里可有能拿捏哥哥之人?” 苏武摇头:“当不在阳谷县,他们本是大贼,谋定而动,冒着被各地官府缉拿的风险出门来,阳谷县里一些衙差,他去报复什么?又能伤我什么?更也得不到什么好处,那阳谷知县,更是个老迈之人,从来不曾得罪何人,拿了他,与我而言,似也无甚干系……” 苏武这么说着,便也是旁人看来,自就是这个道理,梁山与董平出门来本就是冒险,报仇这种事,自要报在点子上,若是个不痛不痒,那如何能解气? 索超皱眉思索,又问:“那就是东平府了,近来,知府衙门里,必然要加强守卫才是,知府相公也不宜出门多走。” 苏武点头:“这我也早有料想,便是想着这些日子,就住在府衙里,但我还多想几分,千日防贼,不是办法,当要引蛇出洞,如此让他们吃个大亏,知道厉害,往后自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索超连连点头:“是这般道理,哥哥足智多谋,自是能想到办法。” 苏武又说:“真要想那梁山之贼,那晁盖有义薄云天之名,那董平呢,更是恨在东平府,恨在知府相公与我,想来这报仇之事,定然就在这里了。一是救那刘唐,二是报复我与知府相公……” 说到这里,苏武陡然想通了什么事,脑海中有那灵光一闪。 索超闻言,只说:“哥哥,那刘唐在大名府羁押,只待我去信中书相公,加强戒备就是,他们必然得逞不了!” 正是此理,往大名府牢狱去劫人,如今梁山之势,万万做不到。 苏武只点头:“我知了,那贼人若是要报复,还要救人,目标只有……知府相公,若是我日日守在衙门里,再加一个董平在贼人之中……哈哈……” 苏武笑起来了,似已然当真想通了什么。 索超只问:“哥哥已然定计?” 苏武点着头:“引蛇出洞,就是个瓮中捉鳖。” “可要我帮衬一二?”索超又问。 苏武本要点头,忽然一想,摇头:“你若一直大军留在此处,便也怕那贼人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你可带着大军先回,便是要卖这么个破绽,只留……周谨与二三十个精锐汉子就是,我也还有其他人手可用,贼人此来,多不过十几个人。” “好!只待查抄了这里,我就回头点兵,明早就回,与哥哥留得三十号精锐,必是强横敢死之辈。”索超倒是对苏武放心非常。 “多谢!” “哥哥如此客气,这五千贯钱,我又怎好意思去拿?” “那就不客气了。” 两人相视在笑。 一旁有栾廷玉听得种种,似也心中有那么一种感觉,如此要事商议,竟是不避他。 苏武直接转头来说:“栾师父,此番也多要仰仗一二了。” 栾廷玉只管答道:“正也许久不曾与人真正动手,怕是手上技艺生疏许多,正好练上一练。” 只看这院子里已然抄得一空,便是连座椅屏风之类都搬出来了。 索超便说:“哥哥,这些要发卖的东西,便由我带去,我这人多车多,好带,大名府里也好卖,如此也省得哥哥一番手脚。” 真是想得周到。 苏武也不矫情:“也好。” “走,回营,哥哥回营点兵,我也再给哥哥壮一番声势。”索超当真越发细心用心。 众人往军营里回。 军营里泾渭分明,索超麾下,那自是一个个雄姿英发。 而东平府的军汉,还多有一种担惊受怕的心思,乃至兵刃甲胄也多缴了去,自也是受看押的状态。 两拨兵马都聚在校场列队。 苏武走上点将台,左右扫视。 苏武开口:“诸位想来也听说了不少,那董平与梁山贼寇暗中往来,更是那劫生辰纲的同伙之一,而今已然逃去梁山落了草。” 说到这里,苏武顿了顿,只看那东平府千来号人,已然交头接耳不少,细小交谈嗡嗡一片。 苏武也不制止,还让他们交头接耳一番,再开口:“你们昔日里,有些人受得董平看重,有些人不受董平看重,某也知道,这些机密之事,董平也不会与你们密谋,董平向来藐视朝廷,早就有谋反之心,尔等必也不是那相随之人,某已禀告中书相公与知府相公,念在你们此番被人蒙骗裹挟,关键时候投降也快,自也既往不咎。” 再看那千来号人,又是一番交头接耳,有件事,苏武说得太准。 董平藐视朝廷这种事,许多人都见过,比如董平私下里辱骂上官之类,乃至辱骂某些朝廷高官,其中骂得最多的就是程万里与程万里的恩相童贯。 什么是朝廷?对于底层人而言,上官就是朝廷…… 此时苏武左右去看,眼神扫视来去,他在等一个人。 立马也就等到了,人群中有人第一个开口:“多谢苏都监为我等说情!我等万万不是那董平的同党。” 就是他了! 苏武立马就问:“你唤作何名?是何官职?” “小人是步军副都头之职,名唤何冲。” “嗯,何冲,极好,你上司都头是何人啊?”苏武再问。 “嗯……”这何冲有些尴尬。 明白了,死了。 苏武也不多言,只说:“现在升你为暂代两营指挥使,先把这千号人拢住管好,日常城门守备之事,你也安排妥当。” 何冲一脸惊讶,还左右去看,他的上官可不少,就在当场。 众人也都看他,自也有人觉得何冲是真会钻营,一句话,官职就连升几级…… 苏武便是又说:“怎么?本将所言,何人心中不快?” 众人心中快是不快,又岂能在新上司面前去表达? 唯有何冲自己说:“都监,小人……怕是……” 苏武厉声一语:“就是你了,若是城防有失,唯你是问,某的军杖可不认人。” 也是无奈之法,此时也辨别不得什么,其实也有一个基本的信任,苏武相信这里绝大多人,乃至所有人,知道董平是反贼之后,必然不敢再与董平有什么牵连。 大宋还是太平日子,这些军汉也是太平军汉,又有几个人会真起什么谋反之心? 但真正信任这种事情,就是需要一个过程,临时拔一个人出来干活,一来是防止这千多号军汉工作出乱子。 二来,也是先立个靶子在那里,容后慢慢来甄别。如果何冲当真做得好,那也该他走运。 反正,苏武也并不指望这些人真正派上大用场。 苏武厉声之后,那何冲便也不敢多言,就听苏武再说:“各自回营,领回兵刃,甲胄不发,其他亦如以往,先上值站班。散了去……” 苏武大手一挥,转头下那点将台,索超随行:“哥哥怕是还要费一番手脚啊……” 苏武摇头:“懒得费手脚,只管募新军。” “也是个办法,自己的兵,自己用心,自己训自己带,方才堪用。”索超点着头,又说:“就是花销甚巨。” “慢慢想办法。”苏武也是皱眉。 (大宋军制,三人一小队,九人一个中队,五个中队便是一个大队,大队里有队头为长,还有押官为辅,下面有队头副队头,还有傔旗五人,一个大队就是五十人左右。 其中还会有军校,军校就是督战队,大队就是基本的作战单位。 两个大队,就是一都,都头就是长官,副都头为辅,一百人左右。 五都就是一营,五百人左右,这个编制里,军官就多了,长官就是营指挥使,下面副指挥使,都虞侯。 五营就是一军,两千五百人左右,军指挥使就是长官。 上面还有厢这个编制,一厢一万二千五百人,但这个编制,除了东京禁军之外,其他地方很少有。 再往上,就是有名号的部队,比如捧日军与天武军,这是驻在东京的所谓禁军精锐,下面各有两厢编制。 到得地方上,基本就是营为单位,就是五百人的编制,上面就有苏武这种兵马都监来管制。 宋朝官制里,其实称之为州府兵马都总管,乃至一路兵马都总管,其中也有钤辖之称,两者区别不大,但也有不同,正儿八经有军务的,就是有可能打仗的地方,多是都总管,乃至还有都总管府这种军事单位,钤辖则多在不太可能打仗的地方,有时候也不一定,较为混乱。) 临时多加了点内容,晚了一点点,抱歉。 第57章 愿为将军效死 傍晚,苏武再一次出现在校场之上,两匹马,甲胄两身,栾廷玉与苏武穿好甲胄。 栾廷玉再一次开始教了:“将军,若是真正战阵厮杀,打马冲阵,定要记住一点,杀人不是目的,冲乱敌军阵型才是主要,所以,冲阵之时,要做的就是阵型紧密,不论发生什么,一定不要停下马步,只要马步不停,凿穿敌阵,就是大获全胜,一旦马步陷阵而停,便是大势已去……” “若是狭路相逢,或者捉对厮杀,便是今日要教的事,先教两马对冲,往后再说左右,乃至并排之法,前后之法……所谓对冲,便是只有一条,两马交错只在瞬间,只有稳准狠,此事,我随将军多练即可……” 苏武认真非常,听得连连点头,却也提问:“步战持枪,与马战持枪,是否区别很大?” 栾廷玉点着头:“将军当真举一反三,想来将军已然有了思虑,不若说出来听听。” 苏武继续说:“两马对冲持枪,便是稳准狠,步战,却容得许多闪转腾挪,还容得许多花里胡哨,乃至欺敌诈敌之法。” 栾廷玉一脸欣慰:“将军所言不差,正是此理。” 苏武却是脑海中又想起了那日城门洞中的董平,便是又道:“想来,一匹与主人心意相合的好马,也极其重要,若是有这般一匹马,兴许能增加主人至少两成的战力。” 栾廷玉稍稍有些惊讶,却也在点头:“将军当真懂得其中。” 马! 苏武想到这里,便也有了一些心思,倒也不多想,只与栾廷玉说道:“栾师父,且先来试试两马对冲的感觉。” “我取木杆来。”栾廷玉打马转头去一旁的武器架上取木杆,便是不能真有长枪来对冲。 这种对冲,极其考验一种感觉上的东西,自己的马速,对方的马速,对方长枪出手的预判,自己长枪出手的时机把握。 这就是要多多试验多多练的东西,好在有栾廷玉这么一个顶尖人物来与苏武对练,当真也是一种幸运。 就看两人打马,在校场上来回冲杀。 时不时有栾廷玉的呼喊:“将军,出枪慢了。” “将军,又早了……” “还是早了些,将军心中有紧张,要再沉稳,再冷静,此般对冲,最是凶险,生死皆在瞬间……” 就看苏武在马背上深吸几口气,再来,马匹奔起,对面栾廷玉也来。 再看两马飞奔交错,瞬间之后,栾廷玉低头看了看自己胸甲,一声呼喊:“正好正好!将军当真天赋不凡。” “栾师父让我……” “不是让你,而是先让你感受一下这种时机把控,往后我自也要施展手段,也再教将军一一破解……” 苏武点头,只觉得栾廷玉真是个好老师,教学经验十足。 两人就在校场上打马来去不断,一个时辰很快就过。 待得两人收拾一番,苏武带着栾廷玉出街去吃饭,也是去寻人。 寻的是车马行郁保四,这厮而今,算是老实,也算经过了小小考验,基本可以信任一些。 寻到郁保四,三人街边寻了个酒肆落座。 郁保四亲自忙前忙后,倒茶倒酒,只待菜色一齐,苏武举杯:“请!” 栾廷玉自是一饮,郁保四却还有几分犹豫,当然也还是一饮而尽。 苏武看出了郁保四的那种惴惴不安,便也不等了,直接开口:“你贩马生意如何?” 郁保四立马来答:“回将军,还算不错。” “一年从北边走得多少匹马来?”苏武再问。 “嗯,好走的时候,一年总也走个七八十匹,不好走的时候,三五十匹也不算少。”郁保四老老实实来答。 苏武多少有些失望。 马是什么?如果放在军中来说,那是极其重要的战略物资,没有马的军队,即便精锐非常,兴许少败,但一定不可能有大胜。 马,就是一支军队的机动能力,战术视野的掌控能力,乃至也是一支部队成功的上限所在。 此时已然临近末年的北宋朝,缺马,极为缺少,就好比这东平府在册的五千兵马,其实拢共才一二百匹真正能堪用的战马。 其余还有什么骡子,驴,乃至牛。索超麾下,也是这般。 倒是西北那边,西军战马稍稍多一些,也多不到哪里去。 马在官府是什么?是信息传递的速度。 马在民间是什么?奢侈品,身份地位的象征,法拉利兰博基尼。 苏武本以为郁保四在这生意里,做得很大,却是一年不过几十匹的量,便再问:“而今北边过来的马,价格如何?” 郁保四只管老老实实来说:“劣马小马,六七十贯不等,正经的健马,一百贯左右。” 苏武点着头,是这个价了,法拉利的价,郁保四贩的马,主要是从辽国来的。 辽国如今势力范围极大,从东北白山黑水,到广袤的草原,皆算是辽国的势力范围,辽国还真就不缺马。 只是走私这件事,风险也大,关卡也多,利益链条也长,价格自然该是如此。 要说大宋本地的马,一来是缺真正的养马地,二来是几番马政弄得一塌糊涂,基本不指望。 “我要许多马!”苏武直接说。 郁保四倒也不惊,只问:“将军要多少?” “如今,至少一千匹,往后兴许越多越好。”苏武认准了一件事,他若麾下有五百以上的真正精锐骑兵,在这州府之间,当真可以横着走。 所以,一千匹,那是起步价,是苏武建功立业迈出去的第一步。 郁保四陡然就惊:“一千匹?那可是十万贯……” 苏武也挠头,一千匹马就要十万贯,这只是马的价钱,还不算马的嚼喂保养,健马战马,吃得要极好,比人的伙食耗费要大几倍。 “钱的事你不必多想,只问你弄不弄得来?”苏武就这个门路。 郁保四连连摇头:“小人着实……没这么大的本事,若是一年一百匹,小人使上吃奶的力气,兴许也就给将军办了,一千匹马,小人……” 郁保四满脸的为难,还有几分讨好,求放过。 苏武更是失望,但也知道这件事实在麻烦,毕竟是走私,但苏武又问:“你可知周遭,何人吃得下这般数目?不能拖长,最多三个月就要有。” 郁保四直接摇头:“无人可成此事!” 倒也符合常理,这个数目实在太大,若是拖得好几年,又意义不大。 苏武陡然想起来一个人,问了一句:“大名府卢俊义也无此能?” 郁保四稍稍犹豫,慢慢来说:“河北玉麒麟,他倒是名声在外,生意也大,若是给个两年时间,慢慢来……兴许能成,但三个月,必然不成。” “若是加钱呢?”苏武最后的一个能想到的办法了。 “这倒也不一定是加钱的事,若是要人犯险……倒也不知将军识不识得河北玉麒麟?”郁保四问得聪明。 苏武也就懂了,加钱这件事,兴许还真不那么重要,人情才更重要。 卢俊义是有贩马的渠道,但这条渠道,定然也有个安全系数,若是超越了这个安全系数,一旦出事,损失本钱是小,整个渠道都毁了。 所以……好似也不成。 除非有这个人情在!卢俊义人情不得不还,豁出去了干。 苏武点着头,说其他:“郁保四……” “小人在。”郁保四一脸尊敬。 “往后啊,贩马之事你接着做,你来多少我要多少,多市价一成与你结算。但你也要帮我一些事,你麾下也有不少人手,往后军中马匹喂养,乃至病疫防治,马匹繁育,皆付你手,这也是一门生意,这门生意与你了。” 苏武知道,人才最重要,郁保四,就是马匹这一道的人才,做牲畜生意,特别是马这种金贵的牲畜,其实风险极大。 有老话说,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郁保四能在这一道上赚到营生,从相马之术,到保养喂养,再到病疫防治,必然都是内行。 也是骑兵更重要,不论与谁打仗,若是有一支精锐骑兵,那实在是做梦都要笑醒。 如今,骑兵就是苏武的梦。 这个梦得实现。 只看郁保四起身,拱手大礼:“愿为将军效死!” “吃酒吃酒……”苏武倒也客气。 第58章 容我再思虑,再思虑 只待这顿酒吃完,走在回知府衙门的路上。 栾廷玉也开口问:“将军,一千匹马,着实不敢想象啊,十万贯的马钱,每月支出更是天文数字,还有骑士耗费,将军怕是捉襟见肘……” 捉襟见肘这话倒是客气了,是缺口极大。 苏武自己也算:“一副好甲,也要四五十贯,不说多了,三千披甲汉,十四五万贯……” 这个时代,金属制品,再加细致手工,贵得难以承受。 压力山大,却也更让苏武去畅想,若是有这么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在麾下,那该是个什么场景。 栾廷玉也在点头:“是啊,这么多钱,还有军汉俸禄,养精锐自不比养懒汉,不说多了,一个月一人支去两贯军饷总是要的……” 苏武摇着头,不能再算了,再算下去,梦想好似就要破灭了,他现在手中,满打满算,三万五千贯不到。 又想那大名府梁中书,给自己的岳父蔡京送个生日礼物,便是十万贯出手。 而晁盖抢了这十万贯去,就成了梁山的启动资金,但这十万贯对于梁山而言,其实也并不是很大一个数目。 故事里,梁山中后期,至少有三到五万的人口,若是真算下来,十万贯,一人不过两三贯钱,又怎么可能养得活? 但梁山很长一段时间里,日子都过得挺好,为何? 还是他妈抢劫来钱快!抢青州,抢独龙岗,抢曾头市,抢高唐州,抢东平府,乃至抢大名府…… 就是这么各处抢,抢完,那就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 忽然觉得,当土匪好似也不错。 像苏武这正经人家,为了钱,愁得脑壳疼。 更也想起了许多故事,做什么香水、肥皂之类…… 苏武自问,能弄出来吗? 倒是也能,毕竟这些只是基础的物理与化学知识,原理不难,多试验,总能成。 比如说肥皂吧,这玩意需要大量的动物油脂,若是大批量生产,上哪去弄这么多动物油脂来?一个月一百斤?还是五百斤?亦或者几吨? 能生产多少肥皂去卖?东平府一地,能有多少动物油脂?外地?又要多少人手去收集?怎么保证动物油脂运输还不腐败? 植物油脂更就不谈,比动物油脂还难以获得。 乃至这个时代条件所限,生产方式肯定也是污秽不堪…… 香水更不说,倒不是酒精多么难,反而香料是限制,香料本就是奢侈品,这个时代,一些香料,某种程度上就是香水。 寻常香味的香水也并不能直接带来某种革命,市场其实也不大。 再加上材料稀缺,收集制作,繁琐不堪,自己捣鼓着玩兴许还行,大规模生产,要解决的问题多如牛毛。 至于制盐什么的,盐本也就是官府生意,贩卖私盐本身也就是黑道的门路,这个事情,要么就做,要么不做,没那么门道可言。 至于什么提纯精盐之类,归根结底,要么还是与官府合作,若是私自贩卖精盐,反而是给自己找麻烦,成了众矢之的。 说来说去,这个问题,还是贩卖私盐或是在官府下做正经盐商的问题,不存在多么高明。 时代的局限性,就是如此,除非苏武能当场手搓蒸汽机,那才是从根本上改变了生产方式与格局,但这件事,苏武当真做不来。 当然,水力纺纱机之类的,也不是不可,苏武其实还是做不来,只是知道个原理,实在是暂时没有时间在这里耗费。 这些路数,在此时此刻苏武面前,着实有些行不通。 真要赚钱,反而找知府衙门里取一张酿酒的凭证,酿酒贩卖,这才更现实许多,大宋的酒还真值钱。 酿酒……这件事得干,不难,苏武弄许可凭证,孟玉楼来开个正店。 正店就是有酿酒资格的店,可以往外卖酒贩酒。 乃至,独龙岗三庄,粮食产量颇丰,贩卖粮食往那东京去,也是门大生意,也可以是酿酒原材料供应商。 这两门生意,是可以让一个宋朝人变成首富的生意,也是长久生意。 就好比历史上的岳飞,他也做生意,其中主要之一就是酒,连他麾下军队名号都叫做背嵬军,嵬,也有酒瓶之意。 还得想偏门!来钱快的偏门! 一路上,苏武是思绪万千,但他知道,偏门就来自法律不允许的地方,但又要符合大众的利益,不能真的丧良心…… 回了府衙,苏武自就去见知府程万里,有要事相商。 程万里屏退左右,与苏武坐在后衙书房,只听得苏武一通说。 程万里便是越听越是心惊:“当真那梁山之贼与董平要回来报复?” 苏武认真严肃点头:“必然如此,所以此番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再也不敢往东平府来!如此才是一劳永逸,相公方可安睡。” 吓唬一下,也是寻到了程万里的弱点,刀兵之事,人身安全,他是真的有些怕。 程万里面色起白:“你自谋划,你自操弄,定要让贼人再也不来我东平府。” “但这事,还是要相公帮衬一二……”苏武又说。 “啊?”程万里愣了愣,便问:“你刚才说引蛇出洞瓮中捉鳖,总不是要本府当这个诱饵来引蛇出洞吧?” 苏武立马摆手:“不是不是,知府相公出街,前有开路,后有殿后,左右护卫鸣锣,下官自也随在左右,那些贼人来得不多,必然不敢轻易冒险。再说相公平常里也不会去那偏僻之处,若是相公不带太多人,还去偏僻处,那些贼人又岂能不怀疑其中有诈?” 程万里连连点头,下意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对对对,想来那些贼人必然不敢对本府下手。” “倒也怕他们日日在暗中惦记着……”苏武接着又是吓唬,其实也就是给程万里一种焦虑。 “那你直说……”程万里被“恐吓”两番,其实也明白苏武有所求。 苏武直言了:“相公,那董平最惦记何人?” 程万里人就站起来了:“万万不可!” “相公稍安,相公稍安……”苏武还得立马去安慰,接着说:“那梁山之贼,是要救那刘唐,那董平更要报仇雪恨,两相一合,只怕他们目标就是相公掌上明珠,若是此番不引蛇出洞,不外乎也是日夜遭贼惦记,那岂不永远不得安生?” 程万里坐下来了,显然心中犹豫不决,当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为何偏偏是程万里的女儿? 因为程万里的女儿能换回刘唐,其中道理也简单,刘唐在相公们眼中,只是一个小贼而已,更也不是领头的劫匪,岂能有程万里的女儿贵重? 真要到了救女儿的时候,程万里去求梁中书把刘唐带来换女儿,梁中书又岂会为了这点事当真得罪同僚。 更重要的是,梁中书的岳父蔡京,如今与程万里的恩相童贯,关系甚笃。 蔡京这辈子,因为新旧党争,元佑党争等事,起落极多,之所以而今又能身居高位,最重要的一次起用,就是仰赖童贯使尽了浑身解数,才把在杭州的蔡京再次推荐到了当朝皇帝赵佶的面前。 所以蔡京与童贯,此时算是一党,利益共同体。 程万里与梁中书,也就不必多言,所以,程万里的女儿若是被绑,绝对能换回刘唐去。 苏武怎么来想,程万里的女儿定然就是梁山目标所在,风险小,收益大,还能满足梁山与董平两方的需求。 把女儿拿出去做诱饵,程万里又岂能轻易答应,即便犹豫来去,最后还是说道:“苏武啊,此事,本府当真应不下口。” 苏武便是再说:“相公万万放心,我已备得精锐悍勇之辈百十人,更有武艺绝强之人在侧,万万不会让令嫒出得丝毫差错,下官更是亲自护随左右!” 程万里看着苏武,似还是不舍:“苏武,不是我不信任你,我知你一心为公,更是忠义无双之辈,效死不在话下,只是……此事吧……容我再思虑,再思虑……” (兄弟们,我爱你们!) 第59章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相公有所不知,那梁山之贼,不是一般贼寇,其中能人不少,狡猾非常,且还有一个叫做吴用的人,号称智多星,此人还真有几分聪慧,若是不当真设计,他们怕是万万不会上当。” 苏武想得许多,想来想去,便只告诫自己,梁山万万不能小看,哪里做差了一点,都有可能功亏一篑。 这也是苏武如今反复自我提醒的事,就是一定不能小看了敌人与对手,不能真的以为自己当真有那超越时代的智计。 程万里似也有些烦了,摆摆手,倒也不是说什么重话,只说:“明日再说明日再说……” 苏武自也知道进退,不再强求,拱手退去。 他也知道,这件事,其实当真有些强人所难,但这日日被贼惦记的事情,实在又不能不去解决。 不说其他,苏武也不可能永远绷着弦来面对这件事,他的事情也多,若是真一个不慎,让梁山之人得逞了,后果不堪设想。 程万里也从后衙书房出门去,却是出门走得几步,忽然有一个声音:“父亲……” 程万里吓得一跳,当然也反应过来了,转头去看:“你在此处作甚?不声不响,骇人一惊。” 只看屋檐转角,走来一个女子,先是一福,再来开口:“父亲,我只是听人说有客人来了,便是来看看……” “看什么?”程万里眉头一皱。 “就是看看……”姑娘家就这么答。 程万里眉头皱得更深:“头前你不是见过了吗?又来看什么?” 程万里兴许……感受到了一点奇怪的苗头,一个大姑娘家,没事跑出来看什么男人? 便是也知道,自己这个闺女,还当真有些不一样。 就好比上次,他自己六神无主的时候,这亲闺女还能安之若素,更能出言来安慰他这个父亲…… 闺女,其实打小就不一样,之所以这么宠爱,便也因为她打小就与其他姑娘家不同。 果然,闺女也答:“就是来看看那苏武嘛,上次看他,还没看个清楚,就被他发现了,如何好意思再看?” “这次看清楚了?”程万里没好气问。 “看清楚了呢……”闺女指了指那屋檐转角处窗户上的合页。 今日还真就看清楚了,外面天黑,里面掌灯,小小合页缝隙,还真就是那灯火阑珊处瞧了个明明白白,人高马大,一脸刚毅,说起话来,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嗯,看清楚就罢了……”程万里大手一挥,往前走去。 “父亲……” 程万里脚步一止,转头来,不耐烦,当真不耐烦,平常里他对自己闺女可没有这么多不耐烦,今日格外不耐烦:“怎么了?”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办法也挺好……”姑娘轻声说。 “胡说八道!”程万里气不打一处来,起身又走。 闺女自是脚步跟随:“父亲若信任他,他说的,父亲心中自然也知,其实就是上上策。他若不值得父亲信任,父亲又何必说那些‘再思虑’与‘明日再说’的话语搪塞呢?” 程万里再次停住了脚步,转头来,认认真真看着自家闺女的脸庞,然后沉默了片刻。 姑娘也不说话,就等着…… 然后,程万里才开口,严肃非常:“先说一件事,咱是书香门第,那苏武虽然品性与本事皆当上选,但他是草莽而起,武夫之辈,何以与咱们能门当户对?以往你说你自己挑选夫婿之类的话语,为父只当你任性胡闹,不与你一般计较……今日,为父可容不得你,就问这世间,哪里有你这般的女子?真是胡闹,只待来日归京,只管往那东华门外的榜下去捉,那才是良缘!” “父亲,哪里就说到什么良缘夫婿了?当真羞煞人来,哪里有父亲这么与女儿说话的?什么夫婿不夫婿的,父亲你想哪里去了?” 姑娘一脸的委屈,似双眼在红,泪先在眼眶中转了转,说流就流…… “好了好了,为父看你如此来偷瞧,只当你是……你是……”程万里说话立马收敛了。 “只当我是什么……父亲你说啊……” “没什么没什么……”程万里偃旗息鼓,立马又道:“他那谋划,不能说不好,只是我舍你不得,教你去犯险,那万万不可。” “那也行,只管让我每日躲在家中不出门就是,夜里也多派几队衙差巡着守着,也只听说那些江洋大盗,翻墙过院如履平地,最好啊,就让那苏武每日都守在我那闺房门口,如此,倒也不怕那些贼人了,方可安心入睡,就是不知父亲哪日能调遣归京……” 姑娘泪水已收,但红眼还在,跟在父亲后面,轻声细语,却少不得那几分委屈巴巴。 只听这一番话来,程万里就是个唉声叹气:“当初若是知晓这般,便是如何也不来此地为官!一来就碰到这些事,便是整个大宋,哪里能有这般的州府?” 程万里在发泄,这些日子,真的是精神折磨,这官只教人当得憋屈难受。 “父亲,若不是东平府下郓城起了大贼,那前任陈文昭获了罪,哪里能有得这般空缺出来?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出粮也多,商贸也繁,本也是富庶之地,若是父亲为官一任,解决了前任留下来的烂摊子,岂不也是大功?回京之后,岂能不得升迁?” 姑娘边走边说着,稍稍顿了顿,看看父亲,接着再说:“难道父亲此番,当真也想与那陈文昭一样,不升反降,回京去个什么谏院当编修?若是这般回京,还谈什么东华门外榜下去捉婿?还谈什么良缘?父亲便也只能看着那些达官显贵把乘龙快婿捉回家去,而我呢……谁还正眼来瞧?” “你这个死丫头,说的什么话呢?”程万里转头来骂,只是脸上并非真是盛怒。 “父亲,那苏武啊……有勇有谋,又有品行,办差做事,样样不凡,兴许还真是您的升迁之道呢,父亲想想?” 姑娘说完话语,几步走到父亲头前去,转身挡住路来,只看着父亲。 “他还能把那水泊梁山的大贼剿灭了?”程万里没好气问。 “说不定他真能……父亲难道当真不信他兴许能做成?”这闺女好似拿捏自己的父亲很有一套。 “你说这些,为父还能不知你那小心思?反正,我不会让你去。”程万里两手往背后一负,便是当真疼爱非常。 也是这闺女,就是招人疼爱,不仅是那模样与性格上的事,而是这闺女,真不同一般女子,这闺女多了一份一般人难有的智慧。 “父亲……”闺女一双眼眸在说话。 “嗯?”老父亲压根转头不去看。 “总有一日,一个不慎,我当真要被贼人捉了去,就被那董平捉了去,我都不敢去想那般后果……”姑娘发大招。 “胡说!胡说!”程万里捶胸顿足,就只差跳脚而起了。 “还有那董平手持利刃,父亲想想……那董平何等凶恶?这夜半三更,他若真是翻墙入院……” “唉……”程万里一口气叹去,他岂能不知自家闺女这点小伎俩?他只是无奈,转着圈的无奈。 不免也有一语:“岂不知圣人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说的就是你,说的就是你这般难养的女子!” “那还不赶紧想办法升迁回京去?也好往那东华门外的榜下去捉个良缘,只管是眼不见心不烦。”闺女说着话,却在笑,笑出几分故意的狡黠。 父亲哪里笑得出来,真是到那一天,只怕他要哭出三里地去。便是只管两只官袍大袖左右一甩,把自家闺女甩去身后,哼哼唧唧,走了! 第60章 你真是要气煞我也! 大早,苏武早间也不去校场,直接在府衙前院与栾廷玉呼和来去,这里场地也大,施展得开,晚间要打马,便再往校场去。 就看那程万里忽然从前衙大堂走了出来,一脸黑气,沉闷站着,两手大袖收窄,背负在后。 苏武连忙收了长枪,往前去:“见过相公……” “嗯!”程万里鼻子出气。 苏武立马纳闷,哪里得罪了?难道是昨天夜里用他女儿出谋划策,所以他很生气? 如果是生这个气,倒也合理,苏武只怪自己一心为公了,少想了许多。 “不知相公……”苏武准备试探一下。 却是程万里直接转身:“随本府来!” 苏武自是往前跟着去,还是那个后衙书房,进去之后,就看程万里并不落座,而是往窗户去,几个窗户,看了又看。 苏武哪里还能发现不了几个窗户都关得紧紧的? 这是……有什么惊天大秘密? 再看程万里落座,抬手一比:“你也坐来……” 苏武心下一松,既然让坐了,那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只管有礼有节去坐。 就看程万里开口来问:“你准备……就是昨日说的事情,你准备如何操弄啊?” 哦,这事啊?嗨…… 苏武立马认真来答:“下官是这么谋划的,相公刚才也看到了下官练那枪棒,那师父姓栾,是了不得的高手,一手长枪,天下难有敌手,他呢,就给相公家的小姐当个车夫。下官呢,就打马随着,只当是护卫小姐往城外慈云寺去祈福上香,如此,再正常不过。” 大宋,佛教极其盛行,乃至道教也极其盛行,佛道之事,家家都供。从臣子到皇帝,从苏轼到赵佶,皆是虔诚非常。 所以说,高门大户的女子去寺庙,就是生活寻常,也是生活必须。 程万里点头:“嗯,想来那董平也恨极了你,你露脸倒也无妨,继续说……” “相公所言极是,那董平自也不惧下官,若真看到了下官,反而怒上心头来。下官麾下,还有百十号悍勇之辈,一些扮作随行小厮,只管挑抬贡品相随左右,一些装作行脚商贩,在后远远跟随,只待贼人现身,立马擒拿当场。” 苏武说完了,去看程万里。 程万里就问:“你说的那些悍勇之辈,当真悍勇?” 苏武点头:“其中有三十人是索提辖留下帮衬的,还有几十人,都参与了擒拿那刘唐之战,个个悍勇!” 说服领导,还真是一件苦差。 “索超麾下,倒是见识过了,悍勇得紧,你带着擒那刘唐的人,想来也不是庸人……”程万里好似在自我分析,也是自我说服。 “相公,已然是天衣无缝了。”苏武正在努力,看起来这位知府相公好像已经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了,只是谨慎非常。 却听程万里问:“那梁山之贼,当真来了?” 苏武点头:“八九成要来,就以董平那人性子,睚眦必报,岂能不来?” “若是万一没来呢?”程万里又问,似又想退缩。 “那岂不正好?只当是小姐礼佛而去。”苏武答道。 “唉……”程万里一声叹去,站起身来,左右踱得两步,莫名一语:“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这是什么话? 苏武一脸纳闷,骂谁呢? 苏武左右看了看。 程万里还来说:“不是说你。” 苏武点点头,他也知道应该不是说他,那难道还能是骂…… 这姑娘有点意思…… “你人手都备齐了吗?”程万里再问,便只是个小心翼翼,谨慎至极。 “也还待相公应允,只要相公应允了,今日派人去知会,明日就能来。”苏武答着。 “你身边不是还有一个小将吗?他当也要来!”程万里如此吩咐。 说武松呢,大概是程万里对武松也有不错的印象,比如那日在知府衙门外,武松与董平战那一场。 “那是自然,相公,他名唤武松,下官还正想保举他为阳谷县参军。”苏武选的这个时机极好。 “嗯,此事成了之后,就应了你。”程万里态度当真不太好。 苏武此时也知道了,这知府相公还真不是与自己置气,十有八九,是与那难养的女子置气,兴许也不一定全是置气,更多是担忧自家闺女的安危。 苏武不免还真对那难养的女子有了几分好奇。 北宋朝,还真不比后来的明清,甚至也与南宋区别甚大,社会风气上区别甚大。 此时,理学才起,并未大兴。 社会风气上,还有盛唐的几分遗留,真正的男女大防,更是还未有,北宋,是历朝历代封建王朝开放风气的最后余音…… 只待到了南宋,一切就开始变了,越变越保守,越变越严苛。 所以,这个时代,才会出李清照那般的女子,也才容得下李清照那般的女子,抽烟喝酒烫头的女子。 呃……应该是赌博喝酒骂人的女子。 此时此刻,李清照还活得好好的,大概正在青州居住,她一辈子酷爱赌博,也常常醉酒浓睡,骂起人来,上到晏殊王安石,下到苏轼,前辈才子无数,没有不挨她喷的,改嫁与离婚什么的,那也不在话下。 所以,苏武看这知府相公的模样,不免也去猜那相公家难养的女子,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此时,苏武看出了程万里的百般纠结犹豫,话语说到这里了,苏武只管起身告辞,说去准备,就怕程万里转头来,又不干了。 程万里闷闷哼哼,只管让苏武去。 便是自己再起身出得书房,先转头去看那屋檐转角处,没看到人,倒也心下一松。 只待几步再走…… “父亲……” “唉……”程万里脑门疼,转头去。 “父亲说好了吗?”姑娘几步而来,不是蹦蹦跳跳,却也是脚步轻快。 “你适才没去听?”程万里问。 “没呢,父亲有言不准,女儿自该乖巧懂事,岂能违背父亲大人之意?那岂不是不孝吗?”姑娘是会的,会演。 “嗯,还算不错。”程万里很是满意,却是又皱了眉头:“乖女,我看凶险……” 乖女,便是常有的爱称昵称。若是男孩,便也有乖儿,若是富贵人家,甚至也称儿子为“乖官”,乖乖小官人的意思。 “怎么凶险了?”乖女儿自然来问。 “贼人凶狠啊,到时候,他们若是搏命打起来,只管杀得个血肉横飞,生死只在瞬间,怕是顾不得你了……”程万里说得连连摇头。 “谁?谁顾不得我了?” “那苏武啊,他到时候只顾与人厮杀,只想着擒贼立功,哪里还顾得住你来?”程万里又说。 “我若教贼人拿去了,他还立什么功?”乖女之所以能不同旁人,就胜在一脑门子的智慧。 “唉……到时候就教贼人把你拿去!便是痛煞我心,哭瞎我眼……”程万里还要说。 你道乖女一身演技从哪里学来的? “那教贼人夜半三更翻墙入院,又如何是好呢?”乖女知道,自家父亲哪哪都好,只少了几分胆气。 “唉……跟你说不清楚!”程万里说不过来,便是又两袖一甩。 乖女连忙追去几步:“父亲,没事呢……放心就是,那苏武啊,头前就为父亲拿命搏杀,此番自也亦是如此。” “你啊,不该生为女子,生作男儿多好?哼!” “嗯,是呢,男儿自是好养呢,也不用费尽心思去东华门外榜下捉婿,只管教人来捉就是……” “你真是要气煞我也!” (兄弟们,还有两天就要离开新书榜了,最高第三名,此刻第六名,个人而言,爬榜之事完美收官,当真心满意足,只等上架了,上架之后,肯定多更,这是毋庸置疑的,多更不仅是为了兄弟们多看,也是为了自己多赚钱,更是这本小说反响还不错,让人动力十足。万分感谢大家这一个月来的大力支持!) 第61章 将军也小心呐 知府千金要去慈云寺烧香祈福,阵仗倒也不大,只看得一个车夫驾着牛车往后衙门口来停。 那知府千金出得门来,知府相公竟也出门来送,稍稍作别,立马上车,便也出发。 八个小厮跟随,每两人并扛一个大箱子,跟在车后慢慢走着。 倒是那新任东平府兵马都监苏武也打马随行,左右跟了四个兵丁在走,便算是护卫了。 如此,一路往城外去。 府衙头前不远,有一个茶楼,二楼单厢里坐着一个儒生,那儒生年岁三四十左右,吃起茶来,一举一动倒也讲究,便似有几分儒生的气派。 左右还有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伺候。 片刻之后,有人敲门进了厢内,便说:“学究,三天了,机会终于来了,那知府家的女儿出门了,车驾正经过外间道路,学究只管看得一眼。” 这儒生起了身,走到窗户边,也并不往外探头,只是稍稍看了看楼下的道路。 便是皱眉:“人手不少,算起来十三个……十四个。” 那禀报之人便说:“就那个打马的是苏武,身旁四个兵丁,随行的小厮算不得什么人手。” 那学究收了视线,坐回原坐,摆手说道:“不可小觑啊,莫要懈怠轻敌,倒是咱们人手更是精悍。你可亲眼看到那知府家的女儿上车了?” 禀报之人点着头:“看着她上车的……” 那学究却说:“你看着也不认识,此事啊,要慎之又慎,还待董将军亲眼见到才作数。” “唉……这东平府里认识董将军的人太多,他便也不好进城了,这该如何是好?” 学究起身了:“不急,走,快些走,赶到头前去,只要出城去,总有目的地,便也还要下车来,总有机会,必要万无一失。” 说着话语,厢内五个人,立马下梯出了茶楼去。 车驾队伍,慢慢便也出了城,苏武打马在前,武松打马跟在身旁,两人慢慢说着话语。 “二郎,若是梁山之人来了,交给你一件事。”苏武脑子里早已想了许多事情。 “哥哥只管吩咐。”武松点头应着。 “你只管缠着一个人斗……”苏武显然又在谋划什么。 “何人?”武松认真不少。 “而今那梁山上人手不多,此般大事,那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十有八九也会来。只待分辨出哪个是林冲,你只管一直缠着他斗,怎么也不能教他走脱了去。” 苏武眉宇中倒也不是凶恶,而是一种思索。 “哦……”武松点着头,却也想了想,说道:“哥哥要擒住他?” 苏武笑着答:“擒得住他,倒是好处不少。给那梁山送去了一个董平,他们便也该还我一个人才是,就他了。” “好!如何也不教他走脱了去。”武松点头应下。 苏武此时转头看了看那车驾,那车驾里的人也无甚动静,便也转头回来去看道路左右,密切关注。 这队车马之后,隔了三四百步,才有另外一队人,稀稀拉拉并不成队,有人推着装柴火的空车,有人挑着卖完木炭的担子,有人独轮车上还有几棵没卖完的蔫菜…… 相隔的距离有些远,便也是苏武故意为之,近了就怕要出破绽。 官道路边,一个小山岗后,聚了十几个汉子,众人坐在土坡上,只等人来。 头前茶楼里的那学究带着五个汉子赶到此地,众人立马起身。 最着急的莫过于双枪将董平,上前就迎:“学究,是不是机会来了?” 学究点着头:“倒是真等到了,那知府女儿已然出城了,只是还不确定是否真是她在车上。” 董平激动不已:“定是错不了,走走走,兄弟们,既是出城了,快去快去。” 那学究稍稍抬手:“将军不要着急,不论什么事,都要谨小慎微,谋定而动,此时出城还近,不是动手的时机,只待他们到了目的地之后,再动手不迟,也是要再确认一二,万万不能绑错了人,若是绑错了,那就是打草惊蛇,来日机会怕是再也难寻。” 董平收了几分激动,只道:“学究果然高明,那……那他们是去何处?” 学究捋了一下胡须,做出几分姿态,一脸的胸有成竹:“一个女子出城来,带着那么多东西,本也是外地人,不曾有什么亲眷,十有八九,慈云寺礼佛。” “苏武!那苏武在不在?”董平满脸凶恶再问。 “苏武随身护卫。”学究点头。 “好!”董平双手一击,一副跃跃欲试模样,再说:“就在今日,教我心中好生畅快一番,苏武今日,定要斩杀!” 学究笑了笑:“怕是将军要畅快两番吧?” 董平闻言先是不懂,却是又会意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也主要是为了救那刘唐兄弟……” “将军,那知府之女,当真如此好?”学究笑问着,当真也是个人精一般的人物。 董平脸上凶恶扫去,便是几分红润在脸:“好,当真是好!这小娘自小读书,说起话来,那是聪慧有理,性子也好,不似那一般女子苦大仇深,多是跳脱轻快乐呵。长相嘛,只这般说,我董平也算见多识广,便是从未见过这般美貌之人。” 学究也笑:“我看呐,将军是看对了眼,怎么都好看,兴许也是那官宦人家的女子,就是天生比寻常女子多几分姿态。” 只看众人闻言,一片哄笑,男人间的这种笑话,极其有助于兄弟情感上的建立。 便是有一人,却多少笑不出来,兴许是他听得董平之语,想起了故人,他本也有个美貌且贤良的好妻子。 董平见得众兄弟哄笑,立马说道:“诶!学究,并非此理,只待你们真见了就知我所言不差!” 学究玩笑归玩笑,正事还是主要:“小五小七,你们远远跟着去,莫要太近,莫要败露,小心谨慎,不急,他们此去,必是要回的,只要不跟丢了就行。” 两个壮汉出来拱手:“得令!” 那边官道大路,苏武满心的戒备,倒也不急,只管慢慢行去,也不赶路,便是那车驾慢着走才舒适。 只听得身后车驾里,忽然传来话语:“将军……” 苏武闻言转头去,就看那车驾窗帘掀起了一角,那双眼眸,倒是熟悉非常。 马匹停了停,并排在车架旁边,苏武问:“小姐有何事?” “将军可知,这贼人会从哪边来?” 苏武只答:“应该是前后一堵,夹击而来。” “将军可当真都备得万无一失?” 苏武微微皱眉,便是也在这姑娘语气里,听出了几分紧张。 心中也想,这事吧,定然不是知府相公应的,那就是车里这位姑娘主动应下来的,着实是个胆气十足的姑娘。 却也是这姑娘,当真事到临头了,终究还是紧张担忧,人之常情,此番世面之后,兴许再遇事又不一样了。 苏武轻声安慰:“小姐放心,万无一失。” “那将军……”姑娘欲语还休。 “小姐当真不必担忧,些许贼人,不在话下,若是小姐不愿见那血腥,只管在车内不要往外看就是。” 苏武便也是细心非常,就怕这姑娘真看到了那血肉横飞的景象,不免夜里噩梦连连。 “哦,好……将军也小心呐……” “嗯,小姐放心,杀人之事,做得惯了,便也手到擒来。”苏武这话,便还是尽力安慰安抚。 “好呢……” 第62章 怕是不好 已然在官道行得许久,要转入岔路出官道,便是往慈云寺去的路,这段路其实不远。 但苏武已然吩咐:“二郎,我在前你在后。” “好!”武松打马往车架之后。 苏武已然紧张起来,但是表面上还装个毫不在意,头只随着马的颠簸来回晃动着。 只待当真到了慈云寺,小姐下了车,苏武下了马。 便是此时,苏武其实才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位小姐的全貌,头前后衙上车的时候,苏武只打马在路旁守卫,便是视角不对,并未真正看清,也不好去看。 就看那小姐身材适中,略显消瘦,云鬓简单,也并无多少装饰之物,素面朝天,没有几分粉黛在脸,却也满脸白皙,却还看得那脸上白皙透着红润,透出一种青春的健康。 眉眼中带着几分灵动,双眼圆大,睫毛轻颤,有那几分可人,鼻梁微挑,鼻翼而下,那小唇一动:“还请将军安排……” 苏武自也不好多看,还看了一眼那一身襦裙……没看了,不多看,苏武什么女子没见过? 只管往寺里去,有那知客僧来迎,苏武只说:“知府千金前来祈福,烦请知会一二,行几分方便。” “好说好说……快请!”知客僧先不去看苏武,而是先看苏武身后那八个小厮抬着的四个大箱子,自是热情非常。 众人入了寺,随后有那住持亲自来,慢慢介绍寺庙的情况,唐代始建,如何传承,供奉哪些,出了几位高僧大德,如此种种…… 知府千金跟在一旁听着,苏武带着栾廷玉在后跟着,再进大雄宝殿去。 开始正式礼仪,住持亲自敲磬,亲自念佛,亲自帮着祷祝。 那姑娘跪在大佛之前,虔诚非常。 苏武就站在身后,还往那大佛左右去看,便是觉得这大佛背后,说不定也能藏得几个贼人。 慈云寺外,十几个汉子聚在一个草窠之后。 还是董平最急:“是她是她,她在那寺庙下车走进去的时候,便是远远一眼看去,就是她!” 学究还要谨慎再问一次:“当真看清!” “千真万确,看别人兴许还能看差了,看她,我董平万万看不差!”董平一脸激动。 众人便又是呵呵来笑。 董平也不在乎,又说:“学究,何处动手?” 学究不急,想了想,方才说道:“就在那岔路到官道的转折之处动手,诸位,要快,劫了人立马就走,先往北走,再入山岗,翻越之后再往南,如此教那官兵不好追缉。” 董平连连点头:“好好好,就依此法!” 学究又是左右来看:“林教头斗那苏武,董将军斗那小将,其他人,只管一拥而去,把车里人劫了就走,不要恋战!” 董平立马不愿:“学究,我与林教头换一换,我斗苏武,让林教头去斗那小将。” 学究却还是摆手:“将军,此番目的不是旁人,而是那知府千金。便是怕你一时半刻斗不下,却还不肯罢手。将军,此行而来,本就冒着风险,我们一路而来避着大道,也不曾打马,沿途回去,说不得四处都是官差兵丁来赶来截,时间紧迫……” 董平又岂能听不懂,只答:“学究,只管让我斗那苏武,要不得几下,我定杀了这厮……” 学究就问:“若是杀不了,将军可要听我的,说走就走,若是将军不走,我们可当真不能多留。” 董平便是皱眉,哼哼一语:“听学究的就是。” “好,如此,让你斗那苏武,林教头斗那小将,众人拥上,小厮小卒,只管砍杀,莫要留手,劫人为要。” 学究,智多星吴用,定计当前。 此时,大雄宝殿里,知府小姐祷祝完毕,起了身,往殿外而去。 苏武自也跟随,就听得头前小姐忽然开口问:“将军可知我适才祈的什么福?” 苏武此时心不在此,一边跟着小姐往外走,两只眼眸只在左右去看,这慈云寺不大,但房屋不少,便是左右一间一间,苏武锐利的眼神都要仔细扫过。 那吴用大计兴许一般,但坑蒙拐骗的路数,实在是防不胜防,苏武岂敢丝毫懈怠? 却是听得小姐问,苏武闷闷一语:“啊?” 小姐转头来看苏武,一双眼眸里起了几分幽怨:“将军可知适才我祈福何事?” “啊?不知!”苏武摇头。 “只愿此番将军之事,皆是顺利,我也安全回家去……”小姐看着苏武说着。 “哦,定然如此!”苏武点头,点得很认真,点得很用力。 “走吧……”小姐语气有几分无奈,便是又道:“上车回衙,贼人怕是就要来了。” 这话倒是让苏武回了神来,好奇也问:“小姐何以知晓贼人要来了?” “贼人总是要来的,来这一路,怕是已经被盯着了,回去这一路,自是贼人准备妥当了。”小姐答着。 苏武两眼一睁,心中微惊,这姑娘……好有一分聪慧在身上。 苏武甚至去看了看一旁的栾廷玉,栾廷玉也是一脸吃惊,便是事前,苏武与众人商议之时,也是这么预料的,说去时兴许无事,但不可懈怠,回时更要格外警惕。 就听程小姐又问:“怎么?教我说中了?” 苏武小小惊讶之后,笑了笑:“兴许真说中了,便是且看着……” 出门上车,回程。 苏武一柄长枪在手,捏得死死,这事可万万不能出得差错。 那赶车的车夫栾廷玉,也是回头看了一眼那车帘之后,一杆精钢枪就在车厢里放着,随手便能抽出。 只待车驾慢慢走去,眼看又要上官道。 终是来了。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话语,也没有什么来来去去的分辩。 只有几人忽然从路边冲到路中,一人持枪开口大喝:“苏武,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熟人,董平。 再看后面,也是几人,领头一个,也是一杆长枪横在路后,倒是没什么话语。 苏武也不多等,打马就去,长枪在手,只看董平。 此时此刻,也没什么惧怕不惧怕,董平也无马匹,更是没什么惧怕,唯有搏这一番。 就看栾廷玉已然抽出长枪立在车前,他却不动,因为他就负责守卫车架,却有话语提醒:“将军沉着出枪!” 真是个好老师。 就看那四个兵丁,皆在车驾左右,八个小厮,忽然也先冲向车架,瞬间,也是八柄长刀在手,一身架势立马就变,前后两排稳稳站定,丝毫没有慌乱,一个个弓身持刀,显得凶悍十足…… 不远,树林之后,有那学究暗处看得全场,立马心中一紧,面色就变,口中有语:“怕是不好……” 这学究身旁还留了一人护卫着,便是立马来问:“学究,怎么了?” “敌人有防备,只看众兄弟武艺了!”学究一脸担忧。 身旁之人只道:“学究放心,有林教头与董将军在前,还有阮家三兄弟同在,并宋万与杜迁二人帮衬,哪里有人能斗得他们联手?” “但愿如此!”学究话语这么说着,但脸上的担忧,丝毫不见少,双眼已然往远处去看,左右都看,心中更又生起一忧。 (兄弟们,今夜无话,只管再谢!) 第63章 再来! 就看苏武打马飞奔而去,一杆长枪先收在腋下。 那董平也是脚步飞奔而起,往前来迎,脸上凶恶自不用说,还有话语:“苏武,拿命来!” 电光火石之间,只看苏武长枪陡然从腋下猛烈刺出。 那董平也是高高一跃,长枪奋力而去,便是要把苏武当场从马背上捅刺而下。 却是这瞬间,董平忽然心中一惊,本来刺出的长枪拦空一挑。 就看两柄长枪叮噹一响,立马有那栾廷玉的声音:“好!” 董平有些不敢置信的转头去看,看苏武打马已然错过去,正在远处勒马准备再回。 上次,董平虽然没有与苏武斗过兵刃,但也看过苏武持枪击人,那时候,动作虽然也算迅猛,但着实算不得什么武艺在身。 今日,就这一枪错去,董平陡然惊觉,苏武,竟是真会,长枪使来,迅捷精准。 苏武转头打马再来,这一次董平并不跃起了,沉着站定,长枪前放,双眼紧盯苏武动作,沉着非常。 就看苏武再来,又是一刺,董平脚步横移,长枪横挺,就看马背上的苏武也是一惊,立马扭身去躲,堪堪躲过,自也是凶险非常。 董平哈哈笑起:“以为你会,还高看你几眼,竟是会得不多。” “将军下马!”栾廷玉如此一语。 打马冲回来的苏武自然下马站定,栾廷玉再来指导:“将军不要硬拼,与他游斗!” “好!”苏武点着头,第一次战场实操,虽然会得不多,甚至只算刚刚入门,但有董平这样的高手实战操练,增长的不一定是武艺,而是一种感觉,高手对战的感觉。 机会着实是好! 就看车驾后边,早已打了起来,打得噼里啪啦一片。 武松正斗一人,只得交手几番来去,武松眉头一皱,眼前这人显然当真一身绝佳的好武艺。 武松便还开口去问:“你莫不就是林冲?” 当面大汉一脸骄傲,便也点头来答:“某正是林冲!” 林冲,这辈子真正的骄傲,也是这一身武艺,但凡有人见他说上一句“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他便立马心情大好。 这句话,从来不是形容他的官职地位,而是形容他武艺不凡。 便是有那好汉问他的名,他自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冲是也,便是不知多少次,只要这名头一出,立马教人先胆怯三分。 只是今日意外,当面那人听得他是林冲,竟是一脸欣喜,开口来说:“是林冲就好,寻的就是你。” 就看这话语之间,硕大朴刀抡得空气爆裂,嗡嗡作响。 林冲一杆长枪,耍得如出水蛟龙一般,横来横挡,竖来竖挡,若是游龙一出,更是点点寒芒在催命。 武松许也是第一次与这般高手真正捉单对敌,一时间竟是稍稍落了下风,口中有语:“你这厮当真滑腻!” 此时武松似什么? 便似初出茅庐,更也是初生牛犊,一股热血激情。 林冲却是不同,就是那武松之言,滑腻,过于老成,过于熟稔,过于经验十足。 林冲还有礼有节来答:“年纪轻轻,你也不差!” 其实答得是一脸的骄傲自信。 就看那武松收了脸上几分欣喜与笑意,换了一脸凶恶与红眼,牙关一咬,两腮左右鼓得高高,朴刀再起,口中连连有呼喊:“啊啊啊!” 林冲招式那早已是炉火纯青,只待那朴刀来,一挡就是,顺势再出一枪,必然又能再占先手。 却是此次不同,那年轻人一刀而来,挡得林冲虎口大震,再想出枪去,竟是慢了半拍,那年轻人一刀竟是又来,这慢了半拍的枪出不去,唯有再挡。 再挡,便是脚步也止不住去退。 林冲心中一惊,只觉得这年轻人有一种奇怪之处,这一身巨力,好似有一个开关,一开之后,当真有一种狂暴之感,着实难以正面而敌。 林冲立马也换策略,长枪一收,两步先退,然后再来出枪,便是图个快,以快制暴。 就看那年轻武松,刀抡起来,必然不会停顿,长枪来了,即便马上要刺中自己,他竟也还要抡刀去,只问他如何避枪? 他竟拿手去抓,抓枪身也可,抓枪刃也敢。 便是一下让他抓到了枪身与枪刃连接之处,猛力一扽,朴刀就下。 此般危急,林冲都有几分目瞪口呆,好在他着实老辣非常,脚步一蹬,凌空侧翻,枪也不失,人却只是惊险避过,顺着侧翻的扭力,收枪而回。 一时之间,林冲竟还有几分后怕之感。 “再来!”武松看了一眼自己磨破的手掌,咬牙之间,咧开了嘴,是那森森白牙。 林冲此时,终于皱起了眉头,事情不对,一切想得过于简单,东平府地面,何曾听闻过有这般一个年轻人? 这般年轻人,着实狠辣狠厉,岂能没有大名在外? 林冲马步站定,双手一前一后,把长枪持握在前,事情当真不对劲了…… 没有什么游刃有余,面对这么一个年轻人,当真是步步凶险! “啊啊啊啊!”那年轻人暴喊再来。 林冲再也不敢丝毫托大,如此对敌,唯有硬桥硬马,先不输,再想对策,再寻破绽。 车驾前后,早已有人一拥而去,也是早有定计,绑人为要。 一马当先阮小二,有个江湖绰号“立地太岁”,武艺不凡,义气当先,来日是那梁山水军头领之一,排行二十七位。 他使的是短刃,仗着的是一身灵动刁钻,在水中短刃也更好操弄。 只看他往车驾冲去,一杆铁枪横在他身前,他一时倒也不在意,只管就地准备一滚,便是要突入近身。 却是那长枪低扫一来,又快又准,逼得他还没滚下去,便是手撑地面去躲。 阮小五更是在旁配合,已然好似就要近身,他有诨号“短命二郎”,这诨号说的是他的敌人短命,却也更是他阮小五喜欢搏命,每每敢行凶险,凶险之间,便是自己好似也不怕短命。 就好比此时,他毫无顾忌近身去,就是搏命之法,就看那电石火花之间,谁先死。 却看那铁枪枪尾一横,往前一送,快捷无比,就把阮小五推出七八步去,推得阮小五一脸惊骇。 阮小七已然就在身侧,这人诨号“活阎王”,长得实在是丑出天际,不堪入目,满脸疙瘩横肉,一坨一坨,一块一块,两只眼睛更是凸出眼眶…… 丑得就像地府里的阎罗王一般骇人吓鬼。 却也是他,最是一身横练,硬桥硬马,长刀在手,就来劈砍。 那铁枪汉子眉目一挑,稍稍皱眉,身形先往后退一小步,抵在车旁,往后顺手一捞,一柄短锤在手,就往前砸。 栾廷玉,还有一手短锤之法,甚是了得,便是他钻研武艺,近身远身,皆有所得。故事里,这柄短锤可收可放,曾把那摩云金翅欧鹏砸落马下。 噹的一声。 横练阮小七,却也脚步踉跄往后去。 皆不过三瞬,弄水的好汉,竟是连连破不得来去几手。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皆在皱眉不止。 却也箭在弦上,无奈之下,三人同时再来。 就看那一柄铁枪舞得密不透风,是刺、是挑、是撩、是横、是截、是抡…… 三人左右来去,自是又进又退,难得抓到空档近身再去,一柄短锤照头就来…… 这汉子以一敌三,竟还能出言指点苏武:“将军,别管那董平来去,只需眼疾手快,以守为要!” 第64章 苏武,你不得好死! 苏武哪里会不听栾师父之言? 此时此刻,拖着就是,他知道自己此刻暂时没有能力打败董平,进攻之法必然不奏效,反而容易露破绽。 那就一杆长枪在身前,护着自己就是,董平长枪怎么来,他便怎么挡,还步伐来去,游斗,那就是个游。 武艺要勤学苦练才成,但双腿跑步,左右躲闪,天生就会。 直气得那董平大喝来问:“苏武,可敢一战?” 却是有人早已大急,林子暗处里传来吴学究的呼喊:“董将军,莫要恋战,拿人就是,拿人就是啊!” 董平好似丝毫不闻,也是他没去关注那车驾之前,有人一杆长枪挡住阮家兄弟不得寸进。 他的眼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恨急了当面苏武,今日只要看他苏武人头落地。 再看车驾,一边栾廷玉挡得死死,另外一边,十二个汉子围得紧紧。 梁山之贼,先去几人,互相砍斗,皆不奏效。 有那人高马大之人,两个,一个是云里金刚宋万,一个是摸着天杜迁,两人皆是近两米的身高。 一左一右,往那十二个汉子冲去,两人皆使长刀。 却是那十二个汉子悍勇非常,悍勇倒也还是其次,更是配合得当,有人管左,必然有人管右,有人往前,必然有人殿后。 只看那刀光来来去去,一时也不奏效。 越是不奏效,那两个巨汉越是着急,越是着急,便越是不太奏效。 若是放在平时厮杀,两员巨汉只管慢慢来,先破一人两人,乱了配合之形,再来左冲右突,应该也是不在话下,只看时间长短。 只是今日,着实不同,那林子暗处里,呼喊不断:“快些,快些啊!莫要恋战了,拿人拿人!” 吴学究是喊得着急不已。 阮家兄弟更是频频犯险往前,硬生生就被一杆铁枪拦在当场。 林冲早已大急,他急也无奈,当面年轻人,凶悍得远超他的想象,林冲何等人物? 他乃东京人士,见过多少世面? 还有哪般高手是他没见识过的? 偏偏今日,在这山东地面,小小东平府处,真就有人能如此难为于他! 那暗处吴学究,已然是双手握在一处,眉头皱在一处,双脚左右在动,双眼到处去看。 莫不是今日真要出事? 一旁还有护卫他的汉子,看得着急不已,绑个人的事,怎么弄这样子了,也心急在问:“学究,怎么这些官府之人如此悍勇不凡?” 一个月赚一贯五,卖什么命啊? 吴用哪里还有心思答这般没有意义的话语? 护卫汉子又问:“学究,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也去帮他们?” 吴学究心急之下,便是一语:“你去顶个什么用?” 那护卫汉子便也被一语噎住,他也知道,这般场面,他去也只能顶个鸟用。 就听吴学究又喊:“先绑人,绑人呐!” 那个要被绑的人,竟是此时当真挑起了车帘往外看去,就看四周打作一片,看得一眼,便又吓得把车帘一放。 车帘放了,却是又被轻轻挑起,一双带着惊吓的眼眸,还是忍不住要往外去多看几眼。 董平刹那间看到了一眼那车里的人,也听吴用呼喊来去,稍稍一犹豫,再看一眼刚刚脚步横移躲到他身侧的苏武。 便是犹豫之间,果断了一下,再也不看苏武,只管往那车驾去,事已至此,苏武今日命不该绝了,绑人为要。 只待董平两步去,就听身后破空之声呼呼作响,还有话语:“董平休走!” 董平无奈,回身回枪去挡。 那苏武就在眼前,当真越看越可恨,越可恨越无奈,便是提枪再去追赶苏武几番。 又是不得,转头来,董平又往那车驾去。 又听身后苏武话语:“今日你不杀了我却想走?” 又得回身去挡,挡下不是什么很难的事,不挡又是不行。 他明白,自己被缠住了,缠得烦不甚烦,便是奋力一喊:“众兄弟,我先杀苏武这厮,你们速速绑人!” 竟是还能听得栾廷玉之语:“将军今日着实了得,斗那董平也不落下风。” 这夸得有点生硬,纯属硬夸,但也还有苏武回话:“栾师父教得好!” 那吴学究在暗处看着,口中虽然不说,心中早已知晓,当真大事不妙了…… 却是一旁那护卫忽然往远处一指:“学究,你看!” 吴用循声看去,便是一声喊:“众兄弟,快走,快撤!” 不远官道,忽然转过来一批人,都往这里冲来,已然不用想,今日事败! 快走?快撤? 董平还转头去看了看吴用躲避之处,一脸不可置信,走什么?撤什么? 眼前之局,他已左右观察了几番,看得清楚,虽然艰难,但只要长久鏖战,定能奏效,此时撤走,岂不可惜? 只当那吴用一个学究,是见场面迟迟不下,便心中慌乱了,纯属乱指挥,便是开口去回:“学究放心,苏武这厮斗我不过,只再待得一时半刻,大事可成!” “走走走,敌人援军到了。”吴用唯有这么去说。 就看那边,林冲已然在往后退,他自是知道吴用这人,从来不会胡乱指挥。 “林冲,哪里走!”武松咧着一口白牙,看得让人恐怖非常,今日哥哥有吩咐,如何也要缠住这厮。 倒也是哥哥当真看人精准,这厮当真好手段好武艺。 若非这般人,哥哥哪里又看得上? 定然不能教他走脱了去,他想走,便缠得死死,教他脱身不得。 林冲脚步虽然在退,但丝毫不敢转身,眼前这年轻人,疯了癫了一般,狗皮膏药一样粘人。 那边阮家兄弟,更是听令,说退就退。 云里金刚宋万、摸着天杜迁,两个巨汉,更是早已在往路边林子里去。 这梁山之贼当真不一般,真有几分令行禁止的模样。 唯有董平,寻着苏武不甘休,苏武也是压力巨大,已然是隔着一棵树来与他缠斗了。 斗得董平骂咧不止:“苏武,你不得好死!” 他真想杀人,就是杀当面这人。 杀不到,便是诅咒也要咒死他去。 就看栾廷玉正在奔来,苏武还要激那董平:“此番你可跑不脱了,不若束手就擒,饶你一命!” “撤,快撤!”吴用在林子里喊得是心急如焚。 董平听苏武话语,更是怒不可遏,一怒之下,又怒一下,持枪再捅。 就听得空中嗡嗡大作,这般声音,一般江湖汉陡然一听会有不解,但董平听来,太耳熟不过。 董平立马转身去,抡起长枪在空中扫荡几番,叮当几下落了好几支箭矢。 却是树那边的苏武竟敢提枪来刺,倒也是时机把握得极好,当真就有这份敏锐的战斗嗅觉从来不差。 董平便是武艺再高强,也免不得狼狈去躲,甚至往地上去滚。 再看苏武,董平牙咬切齿也更是再怒。 只看左右,好似众人皆在退,他还在场,那嗡嗡的弓弦又起,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弓弩娴熟之辈,精准无比,便是他与苏武相隔不过几步,也敢来射,丝毫不怕误伤苏武。 “哥哥,我来了!”更有人在喊。 董平又是滚地,不滚不行,这箭矢过于精准,便是滚了地,竟还有箭矢预判而来,人还未起,又是长枪乱扫几番,再是堪堪打落。 一柄铁枪又来,便听破空之声就是势大力沉,又准又快,董平接着还滚,甚至滚得手脚并用。 只那车帘里的双眼看去,董平就是个满地打滚,狼狈不堪。 还有苏武跟随而至的话语:“哪里走!” “董将军快快脱身。”吴学究已然喊得是撕心裂肺了,却是也来不及关注另外一边的林冲,林冲也是脱身不得。 (这两章写得好累,来来去去删删改改,只怕不精彩,更怕不符合兄弟们的心中所想。) 第65章 将军公务为要 只看那董平,此时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慌乱,便是苏武的长枪也来,栾廷玉的长枪也来。 董平本就地连连在滚,霎时间哪里还能招架,更是连滚带爬在逃,直往路边林子里去。 林卯与李成也赶了上来,手中弓弩连连去射,几十号猎户汉子,更是四处在射。 近处早已射倒几人在地。 那董平往林子只管钻,逃命之时,快得惊人,却是背后箭矢咻咻而来,忽然只感觉手臂微微一麻,转头一看,一支箭矢已然穿透右手整个大臂。 苏武看了看已经入林子里的董平,回头又去看武松那边,立马转头而去,显然拿住林冲更重要,万万不能让林冲逃脱此番! 那董平只管闷头在林子里钻,不管不顾拼命去钻。 苏武带着栾廷玉,已然到了车驾另外一边,十几号汉子围作一圈,后面还有不少弓弩在等,苏武与栾廷玉也围了过来,中间正是武松与林冲斗得天昏地暗。 一时不急,苏武转头去看那吴用一直呼喊的方向,便是开口去喊:“吴学究行事,当真缜密,进退自如,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苏武知道,林子里躲着的吴用肯定听得到。 却是吴用并不回话,他正满心欢喜看到董平钻入林子,转头来看,却见林冲陷阵出不来了,便又是一脸焦急,脑袋里疯狂运转。 却听苏武再有喊声:“吴学究,这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你救是不救啊?” 吴用显然正在陷入这般纠结之中,救是不救? 却是更惊苏武一语叫出自己的名头来,吴用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就看那林冲被众人围困当场,与那武松陷入苦斗,斗得险象环生。 显然林冲心态也变了,也急了,若不是这般被围困的局面,林冲与武松还要有一番好斗,只是这般局势之下,林冲已然开始慌乱,更是知道旁边还有一个使铁枪的汉子,也是不凡之辈。 还有苏武来喊:“吴学究,江湖义气,兄弟失陷,当真不救了?” 吴用左右去看,阮氏兄弟已然奔出很远,宋万杜迁在往另外一个方向去,董平更是不见人影。 还有五六个大汉,四面在逃,已然死了五六个在当场,多是被箭矢贯穿。 再看那车驾左右,持弓弩的汉子几十人,今日已然惨败。 也是苏武越发明白,弓弩当真好用。 却听吴用竟然答了一语:“苏都监,此番算你高明,我中计也,来日再来过手!” 要跑了? 还要有来日? 苏武倒也不急,只开口喊:“吴学究当真把林教头就这么弃之不顾?” 这话语,苏武是看着林冲方向说的,兴许就是说给林冲听的。 没想到林冲也是一声大喊:“兄弟们只管走,不必管我!” 义气! 其实挺感人…… “吴学究啊,这林教头如此义气,你却当真不救?”苏武非要来点诛心之语。 林中无话来回。 苏武大手一挥:“速战速决,还有大事!” 苏武谋划了好几番,这才第一番,之后事情还多,梁山这件事,必须要暂时划上一个句号,要有一个了结。 也是苏武头前就有预料,吴用是真有几分能力的人,来这一趟,必然谋划得妥妥当当,退路早有准备。 苏武一语而下,栾廷玉立马进场,长枪直往林冲去。 林子里却又有了吴用的声音:“林教头放心,待得几日,兄弟们定来救你!” 只是吴用这声音,越来越远了。 如此看起来,吴用当真果断非常,毫不拖泥带水,说走就走。 也是这东平府太近,若是再不走,只怕那城中军汉皆出,四处搜捕,只怕真就走不脱了。 再看当场,林冲已然被围得死死,栾廷玉长枪去,武松朴刀来,那林冲已然只有招架之力。 却也还是奋力反抗反击。 “快快拿人。”苏武催促一语。 周谨闻言也去,长枪抡起来就砸。 林冲显然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长枪先挡头顶,再横挡栾廷玉。 就看武松飞起一踢,正中胸口,林冲轰然就倒。 武松朴刀就去,精准非常,就架在林冲脖颈毫厘之间,却是一语:“倒是我哥哥要留你命!” 林冲躺倒在地,重重叹了一口气,双眼一闭,他心中知道,此番被官府拿了,便当真死路一条了。 这位东平府的新任兵马都监,自也就是把他送到东京高俅高太尉那里去领个前程。 “绑了。”苏武一抬手,便又转头往林子里去看了看。 吴用,还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这梁山能成势,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为何非要拿这林冲?因为,林冲好拿捏,更是一个天选打工人,性格上就是顶级牛马属性。 更因为,林冲身后,有一个出身西北小种相公门下的提辖官,名唤鲁达,如今也叫鲁智深,西军出好汉,苏武怎么也要把鲁达弄到手中来。 只待林冲绑定,苏武立马开口:“走,把那几具贼人尸体带上,速速回城,穿甲打马,再去郓城县!” 苏武似也着急,这第二番也很重要。 那林冲被绑缚得死死,往那苏武马后一拖,苏武打马就走,只让那上身被绑缚的林冲在马后双脚跟随,便是趔趄栽倒,苏武也只管打马拖着快行。 身后众人立马跟随回城,那车驾也快速而奔,直把那车里的程小姐颠得双手紧抓车窗。 苏武看得一眼,说道:“小姐忍耐一二。” 车窗里的程家小姐,已是满脸的不适,竟也在点头:“无妨,将军公务为要。” 这话听得苏武有一种感觉,这知府家的千金,当真能处,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不似一般富家千金的那种矫情。 更还有几分胆气与沉着,此时笃定了,定是她主动应下这件引蛇出洞之事。 如此,苏武在马上便又是一语:“不知小姐可否与我行一个方便?” “将军请说……”车厢里的人,虽然有颠簸不适,还是来认真答话。 苏武转头再看几眼,姑娘眉清目秀,此时却还有几分坚韧在脸,苏武当真开口:“小姐回去之后,可否先不与相公说那擒了活口的事情?” “好!”车窗里答得爽利非常。 苏武更有惊奇,还问:“小姐就不问问其中缘由?” 车窗被完全掀了起来,那程小姐忍着颠簸,当真来答:“将军自不会是与那贼人一伙,如此行事,必然是有深意其中,家父……若是想升迁回京,还要多多仰仗将军建功。” 苏武听得这话,越发转头去看,说起来,这姑娘的老爹当官能把命都当丢了,生个姑娘竟是如此通透…… 傻憨憨的爹,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 “来日再来与小姐详叙。”苏武如此一语,马鞭一扬,马速再加。 “好,等你来说!”车里的姑娘,当真点头。 苏武这边急着入城去,一二百匹马,百十套甲胄,留得周谨带几人在军营里看住林冲,再取知府衙门一道简易公文,一行人便是直奔郓城县方向去。 郓城县,本不在东平府治下,而在济州治下,但郓城就是东平府与济州的交界处。 八百里水泊,更是一半在东平府,一半在济州。 有一座酒店,也就在东平府与济州府的交界之处。 苏武第一个目的地就是那座酒店,酒店的掌柜名叫朱贵。 第66章 贼厮哪里走! 东平府郊野之外,一处小山岗之后,吴用急切等待着。 这里是吴用头前就选定的地点,事成也好,事败也罢,众人若散,就到此处再来汇合,吴用当真前前后后都有谋划。 阮家兄弟此时倒是跟在吴用左右。 只待等得两刻,杜迁宋万也带人来汇合。 又等一刻,终于是把董平等来了,董平臂膀之上,早已鲜血一片,直到奔到此处见得众人,才稍稍心安,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便也有人送水来与他喝,只待一口水喝罢,董平看了看自己右手臂膀,一根羽箭贯通其中。 他左手抓紧箭矢,正要用力一拔,稍稍使劲,便是一番龇牙咧嘴,好似浑身无力一般,等了一等,再一咬牙,紧紧抓住箭矢,奋力一拔,一声惨叫就出。 只看董平额头汗水如涌,浑身颤抖不已,左右有人上来与他包扎止血。 吴用环看左右,只看一个个狼狈不堪,叹气开口:“此番,是中计了!” 董平转头来问:“学究,只是那苏武侥幸,有人来援他罢了。” 吴用叹着气,摇着头:“中计了中计了,头前着实小觑了那苏武,他定然不是一般人物,我如此小心谨慎,如此前后谋划,还是中了他的圈套,还折了林教头。若不是提前谋划得当,只怕咱们此番都要折在其中……” 众人也皆是低头,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董平满心只有愤恨,却道:“学究,那苏武一个县里都头,能有几分智计……” “董将军已然连连落败,败得如此仓惶在逃,竟是还敢小觑他?”吴用摇着头,觉得董平这人,交流不了。 董平只是恨恨说道:“誓报此仇,誓报此仇!” “走吧,按照原定路线,赶紧回寨子里去,再作从长计议!”吴用已然左右招手,示意众人起身,莫要拖沓。 此时,那东平府去郓城县的官道之上,一二百匹马跑得烟尘漫天。 此番要让梁山之人彻底丧几分胆气,更要把苏武的大名,在这山东地面彻底立起来。 东平府,知府衙门里。 知府程万里看着衙门院内摆放的五具尸体,便是哈哈笑起:“真成了,又杀数贼,苏将军当真不错!他此时更还在追缉拿贼,必然还有所获!” 众多官吏便也来贺。 “相公,往后有苏将军在东平府,贼寇之乱,必是手到擒来!” “是啊,那梁山之贼,朝廷震怒,头前董平尸位素餐,只以为他是惧怕贼寇不敢施为,没想到他本就与贼寇是一伙的,如今有了苏将军敢作敢为,连连擒贼杀贼立功,相公之福也!” 程万里点着头:“便是本府有识人之明!” “正是相公慧眼识珠!” “是啊是啊,相公知人善用,不过匆匆见得一面,相公就能看出那苏将军不同凡响。更是相公定计前后,扫灭董平,还我东平府朗朗乾坤……” 程万里今日,当真是开怀不已,上任已然有一段时间了,第一次听到这么多好听的话语。 头前还有那小吏心中腹诽过,只以为这位知府是个无用之辈,那董平在府衙里横行霸道,知府相公只躲在后衙里屁都不敢放一个。 此时才知,知府相公才是高人,原来那叫做卧薪尝胆,叫做示敌以弱,叫做一鸣惊人。 受得众人一番阿谀,知府相公大袖一甩,转身而去,走起路来,那是昂首挺胸,龙行虎步…… 众人自是拱手相送。 到得后衙,乖女早早等在书房之中。 只待父亲一来,乖女起身笑着就说:“父亲,如何?那贼人尸首可是当真?” “当真当真!”知府相公连连点头,又说:“你没事就好啊……” 乖女扬着头:“父亲,兴许啊……倒也不是兴许了,父亲晋身之资,定然就在那苏武身上了。” 知府相公点着头:“我看也是,这贼寇之事,兴许真能在他手中平复。” “父亲……”乖女扬着脸。 “嗯?”知府相公没有会意到。 “父亲!”乖女再扬脸。 “哦哦……乖女,生你不比生个男儿差!若是此番升迁回去,那东华门外的乘龙快婿,定然给你捉个最好的来!” 知府相公立马就夸。 “父亲,其实……我觉得,即便升迁,还是不回京的好。”乖女想得很多。 “啊?不回京?哪个人外放为官,不是为了升迁回京?不回京有什么好?东京城何等风雅之地,回京才叫过日子,那日子哪里是州府可比?这东平府里,便是寻个曲子来听,也是呕哑嘲哳难以入耳……” “父亲,男儿心中,难道不都是愿意建功立业的吗?”乖女来问。 “为父这不就是已经在建功立业吗?” 乖女摇着头:“这才几分功业?父亲,若是当真建得大功业再回京,入那天子堂前听封受赏,那才真是不枉此生!” 程万里听着,也点头,却说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乖女,你还小,小时候读的书啊,那只是书里说的故事,哪里有那么多大功业?回京好,回京好啊……也不用这般担惊受怕……” 乖女听来,只是摇头,无话再说,再看父亲,唉……想扶上墙去,一时竟也不知如何着手。 几个时辰之后,东平府与济州府交界之处,官道之旁,八百里水泊之畔。 一队快马轰轰隆隆而至,一间酒店正在迎来送往,如此大的动静,酒店里的小厮便也出门来看。 这处酒店过于有名,生意也好,只管在路上问得朱贵朱掌柜的酒店在何处,来往商旅,当真鲜少有人不知。 只是大多数普通人,并不知道这位朱掌柜竟是梁山的贼寇,专门负责梁山接待与情报之类的要事,只有一些真正在江湖上有门路的人,才会知晓一二。 偏偏苏武这个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门路的人,竟也知道此处。 就看快马而至,头前一个甲胄大汉勒马而止,翻身下马。 那小厮还往前去笑迎:“官爷,快请!” 只是那官爷并无话语,只管往酒店里进。 就看再下马几人,也往店里去,其他人竟是不下马,而是打马左右绕着酒店而去,立马就是合围之势。 那笑脸小厮,已然吓得魂不附体,定在当场,动也不动。 连带店里的旅客,也是一脸惊骇,只看那甲胄大汉进了店,便是立马起身左右去躲。 店后走出一人到大堂来,便是在问:“何事何事?” 那甲胄大汉抬眼一看,就问:“你就是朱贵?” 那人愣了愣,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快走! “贼厮哪里走!”年轻武松一跃而去,就是七八步远。 第67章 设计拿贼?这多无趣 就看武松一跃上前,一手就拿住了朱贵的后脖颈。 朱贵也是有武艺在身,转头就是一拳来打。 却是拳在半空,好似就被一只铁钳夹住,那铁钳再是一扭。 朱贵一声痛呼,胸口就已趴在一张桌面之上,一手被反在后背,脖颈被压得死死。 “哥哥,擒住了。”武松转头来说。 苏武先看左右店里顾客:“公人办差,都出去吧……” 店内之人,自是争先恐后往外跑,店里瞬间一空。如此,苏武走到朱贵趴着的那张桌子前,先坐定。 然后看着朱贵,再开口:“旱地忽律朱贵?” 朱贵脸贴在桌面之上,问了一语:“敢问哪位好汉?” “东平府苏武。”苏武答了一语。 朱贵面色就惊,便是他知道,按理说,此时……吴学究带着林冲、董平等人正在东平府绑人。 怎么这位就出现在这里了? “哦,原来是苏都监,失敬失敬,不知何处得罪了都监?先行与都监赔个不是!” 朱贵,不愧是迎来送往的人,机灵非常。 苏武便也笑了:“你负责梁山消息打探之事,也负责迎来送往,还负责粮货进出水泊,说起来,你这位置对于梁山而言,重要得紧啊……” 朱贵立马开口:“什么梁山……小人着实……” 就看苏武那眼神盯来,朱贵话语又顿,也是知道骗不过什么了,唯有问:“不知都监此来何事?” 苏武又笑:“本打算擒你去换赏,看你倒是知机,便与你说些实在话语。” “都监吩咐……”朱贵当真换了态度,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朱贵还真就知道此时怎么少吃点亏。 苏武先抬头与武松说:“二郎,既是谈事,便让朱掌柜坐个端正。” 武松点头,松开两手,朱贵脱了擒拿,还摁了摁自己疼痛的肩膀,竟然还转头与武松笑了笑:“这位兄弟好武艺。” 武松却也不理会,只往旁边一站,站如门神。 苏武发问了:“朱掌柜因何事落的草啊?” 朱贵有些意外苏武会问这个问题,顿了一番,才答:“小人不曾有案在身,也不曾作奸犯科,小人学了几分武艺,就是江湖浪荡之人,在此开个酒店,也算不得……呃,小人就是混着江湖入了伙……” 显然苏武知道这些情况,朱贵与宋江晁盖林冲等人不同,他本就不算是什么贼寇之流。 王伦在水泊里建了寨子,朱贵本是江湖人,又擅长待人接物,山寨里要在水泊之外有个前哨站,打探消息是其一,往寨子里进出补给是其二。 朱贵就这么入了伙,没什么精彩的故事在其中。 王伦胆小,建个寨子也不曾想过要做大做强扬名立万,就是想过点好一些日子,更不敢招惹官府。 这就是王伦当初不愿意接受林冲的原因,林冲的事,对于王伦而言有点太大了,林冲惹的人实在是惹不起。 但后来朱贵说好话,王伦才勉为其难接受了林冲。 真要问王伦如何愧对林冲,显然没有,但王伦与林冲有一个根本性的矛盾无法调和。 那就是王伦要过小日子,林冲还是有报仇的念想,王伦是万万不可能实现林冲这个念想的。 所以,等到晁盖吴用等人劫了生辰纲上山来,林冲是看到了所谓报仇的一点希望了,只是王伦更不敢收晁盖这种朝廷大贼。 林冲在自己报仇雪恨的念想中,又觉得自己受了轻视,还受了吴用几番挑拨,便火并了王伦,让晁盖这种真正敢做大事敢反朝廷的大贼成了山寨之主。 这才是林冲真正的心理。 林冲这人还有一点问题,那就是性格上的软,他潜意识里不相信自己能报仇,所以王伦死后,让他当山寨之主的时候,他拒绝了。 他显然想的是靠着别人来帮助自己报仇,若真是个性子硬的人,有这一番本事在身,自己亲手杀了王伦,岂能不是山寨之主? 他若自己当寨主,晁盖吴用之辈,又能拿他怎么样?便是这伙人一起上,也不是林冲手中长枪的对手。 当真是性格决定了命运,更决定了做事的方式。 天选打工人,天生绝顶牛马属性。 王伦就是个倒霉催的,眼前朱贵,其实也是个倒霉催的。 包括宋万与杜迁,其实他们能拜在王伦手下相安无事,便是认可了王伦过点小日子的思想。 王伦作为老大,自然要维护这种小日子,王伦才是真正拎得清的那个人。 所以苏武今日来了,再问眼前朱贵:“你一来不是贼寇出身,二来也不算真正作奸犯科,如今倒也巧了,你朱贵就成了朝廷数得上的大贼头领。人家要么得罪了当朝太尉,要么劫了太师的生辰纲,倒是你,你如今后悔了吗?” 苏武问得直白,也是这火并王伦之事发生得还不久。 朱贵看着苏武,愣愣不知说什么是好。 不是他当老好人,让林冲留在山中,王伦又怎么会死?山寨又怎么会被晁盖这般大贼占了去? 关键是发生这一切,朱贵作为一个小弟,也没有得到什么真正的利益,反而担了更大的风险。 真问朱贵后不后悔?唏嘘不唏嘘? 朱贵看了看苏武,又看了看武松,他有口难开,答不出来。 就听苏武再问:“王伦可有对不住你?” 朱贵微微低头。 任何故事里,人们都只看大人物的潇洒爽快,何曾真正关注小人物的心思? 那王伦死的时候,朱贵看得清清楚楚,他又能怎么办?他又打得过谁?他又能决定得了什么事? “此番东平府之事,想来你也知晓其中,但你不知结果,林冲被我拿在了大牢里,吴用等人救都不救他,只顾得各自飞奔去逃,逃得飞快,此时怕正是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只是我马步更快,又走官道,先到了你这里。” 苏武轻描淡写,慢慢说着。 朱贵抬头来看,脸上稍稍有了几分惊慌,便是再也压不住心中更大的慌乱。 就看朱贵来问:“苏都监莫不是要让小人帮你设计拿贼?” 苏武摇头笑道:“设计拿贼?这多无趣……” “那……那苏都监如此费尽心力,所为何事?”朱贵疑惑不解。 苏武却说:“刚才啊,已然有人拿着公文去郓城县衙寻那知县,便是说这里有大贼,那知县大概就要派朱仝雷横两人带兵来此汇合。” “都监,我只是……只是个小人物啊!”朱贵这话,是在求生。 已然被拿在当场,若是进了衙门,那必然就是死路一条,谁让他好端端的,莫名其妙就成了晁盖团伙头领? 当然,也不是他选的,但他而今就是了。 第68章 都监说笑 苏武再问:“你想活吗?” 朱贵立马点头。 真问朱贵与晁盖那伙人有什么个人情感?兴许以后可能会有,但而今,也不过才刚刚认识不久。 苏武奔这里来,就是想定了这一点。 此时梁山,要实力没实力,要人心没人心。真正能把这一切笼络起来的那个人,真正能给梁山带来大发展的人,此时还没来,那人叫做呼保义宋江。 “既然你想活……”苏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了看眼前几人,武松,林卯,栾廷玉,李成。 倒也不避讳了,再开口:“那你往后,好好在这里经营酒店就是。” “啊?”朱贵完全愣住了。 武松都转过弯来了,开口道:“我家哥哥让你好好在这里经营酒店,有何不明?” 朱贵立马又点头:“懂,懂得懂得。” 苏武看着朱贵,看来是真懂得了。 却是朱贵又问:“那……那都监是不是就不把小人拿到衙门里去了?” 苏武笑道:“你既然懂得了,那自是不用去衙门里了,好好活着就是,好日子等着你呢,若是立了功勋,赏钱不说,少不得来日还有一个官身。” “当真?”朱贵双眼一直。 “多大的官说不了,当个什么都头,提辖,参军,兴许不在话下。”苏武如此画饼,但朱贵若是真做得好,这饼也不是不能让他吃到嘴巴里。 “那……”朱贵脑瓜子飞快在转,左右又看了看,便问:“那……今日一见,不知多少人看在眼中,这可如何遮掩?” 苏武只笑:“不难……” 朱贵却是满心担忧,这还不难?当间人细作这种事,要的就是避人耳目谨小慎微,如今这般大张旗鼓的,还能遮掩? “等个人来就是。”苏武轻松非常,还道:“上茶上酒菜……” 朱贵连忙起身:“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准备。” 朱贵立马往后厨去,还暗暗回头看了看,当真没人跟着他,惊慌的心思还未真正定下,不免也想着是不是要逃? 也看屋后,打马披甲的汉子围得死死…… 逃也逃不了,也更想,逃的话,有必要吗?自己身上有什么大案背着了?还是得罪了什么达官显贵? 如今这般机会在眼前,想来想去……想去想来…… 朱贵定了定心神,又往屋外寻了寻,把几个厨子小厮喊回来。刚才店内店外之人,竟是都在店外看管着,一个都不曾放走…… 这位苏都监,行事当真缜密! 一桌子菜,便也慢慢在上,菜色上齐,就听得门外官道呼呼啦啦的声音。 二百号人,十几匹马,朱仝雷横到了。 这两人,一个朱仝,长须到胸,江湖人称美髯公,此时是郓城县马兵都头,晁盖宋江之所以能逃脱,就是他私自纵容而走。 这人其实很讲义气,梁山众贼,也很记他的恩情。 只是来日,梁山之人报恩的方式有些让人难以接受,朱仝只想着过点正常日子,哪怕获罪刺配沧州了,日子也越过越好。 只奈何梁山之人非要赚他上山,亲手打破了朱仝正常生活的最后一点希望,这也是个恶心人的故事。 雷横是步兵都头,这人杀牛起家,正儿八经的江湖屠狗辈,诨号插翅虎,臂力过人,跳跃能力也过人。 这两人,交情极好。 就看两人进入店内,雷横便是大大咧咧来喊:“贼人在何处?” 那朱仝却不同,进门先看一圈,然后立马走向苏武,拱手一礼:“当面可是东平府苏都监?” “是我!”苏武也稍稍一拱手。 朱仝立马再礼:“见过苏都监。” 那雷横慢了半拍,也是一礼:“见过苏都监。” “坐!”苏武抬手作请。 两人看着一桌酒菜,便也落座,雷横先问:“都监,知县相公见得公文,立马派卑职二人前来,不知贼人在何处呢?” “还没到!”苏武笑着,又看了看跟着两个都头进来的一些军汉,说道:“我与你们两位都头有公家密事要谈,你们先出去。” 几个军汉等了等,看朱仝回身来点头,便出门而去。 如此,朱仝才问:“不知都监是何吩咐?” 苏武笑脸一收,看着朱仝,陡然就问:“朱都头,你先把那朝廷大贼晁盖私自放走,又把那杀阎婆惜的宋江也放走,心中可还有国法纲纪?” 此话一出,朱仝瞬间大惊,甚至手已然握在腰刀之上,好似说暴起就要拔刀。 雷横却是先转头来看朱仝…… 这场面,有点有趣。 却是苏武随后又有了笑脸,问:“都头莫不是要官军火并?当真也准备上山去入伙了?” 朱仝立马把手从腰刀上移开,深吸一口气,换了一个平静的表情,也挤出几分笑容:“都监怎能如此说笑?” “你看某是说笑吗?”苏武脸上还真是笑容。 雷横却开口了:“苏都监,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 “是吗?”苏武还是笑,也看雷横:“要不,你问一问你这好兄弟,看看某是不是血口喷人?” 雷横当真去看朱仝,朱仝却不看雷横,只看苏武,脸上阴晴不定几番,还是一语:“都监说笑……” 雷横似也察觉出来什么,转头去看,看的是门外,雷横这份义气着实不假。 只是门外那百十号披甲打马的汉子,还真就不是郓城县那些衙差厢军可比。 苏武却转头与朱贵说:“掌柜,倒酒!” 朱贵看得这场面心中已然就是惊涛骇浪一般,闻言,连忙上前来倒酒。 “先饮一杯……”苏武先抬杯。 朱仝当真也抬杯,雷横再来,三人一饮。 苏武放了酒杯,慢慢再开口:“我打马从官道来,贼人步行,还要走小路,怕是今日半夜才能到此。这伙贼人里,有那吴用,有那阮氏兄弟,朱都头,某来此啊,是想与晁盖吴用二人见上一见,朱都头为中人,不是难事吧?” 朱仝却问:“都监是官,他们是贼,如此相见,传出去也不怕得个通贼的罪名?” “通贼?你不就是通贼吗?不也好好坐在这里吗?”苏武反问。 朱仝微微沉默。 “就见两人,晁盖与吴用。劳烦朱都头从店后的芦苇荡里乘船往山寨里去一趟,如何?”苏武转头示意朱贵再来倒酒。 朱仝抬手一指朱贵:“都监何不让他去?” “朱掌柜?他没这份脸面。”苏武笑着摇头。 朱贵闻言,心下也是一叹,让晁盖来见东平府的兵马都监,他还真没这脸面说得动。 朱仝却问:“都监不会是想利用卑职把梁山头领一网打尽吧?” “要一网打尽,今日到此,也就不会知会你来了……”苏武答道。 朱仝皱眉去想,想得片刻,还是来问:“吴学究等人今夜当真会到此处来?” 朱仝自是不那么相信。 “这些贼人之事,吴用只以为我定然不知,这里有吃有喝,备了船在等,有朱掌柜守在这里,他们身后又并无官军在追,他岂能不来?” 苏武自己一饮,不再与二人提杯。 “都监真是好本事,若是今夜吴学究当真至此,卑职便上山为都监去请一请!”朱仝显然也是看懂了一些。 这位苏都监,似并不真想剿贼。 不想剿贼,其实……是好事。 若真对面而谈,谈的应该就是……如何相安无事?如此也好交差? 还是其他什么? 朱仝想不来这些,但他知道,兴许吴用想得来这些。 眼前之事,是朱仝也有一家老小,更是他朱仝从来没想过要落草为寇。 苏武把朱仝已然拿捏得死死,也是朱仝自己的破绽实在太大,旁人不知,苏武又岂能不知? “好!你把麾下之人都叫到店里等候着,只需你二人随我往道口去拦,如此,你也体面。”苏武已然起身,往店外走去。 这一番,要的是彻底打击梁山之人面对他苏武的心态与自信,特别是吴用面对他苏武的心态。 要让吴用往后只要听到他苏武的名字,心中就不自觉会打鼓,就得畏惧几分,就得怯懦几分,更多生顾虑顾忌。 还有一点,那就是朱贵,从此之后,梁山任何风吹草动,都在苏武耳目之下,以后也就不会再这么被动了。 此乃苏武心中谋划的第三番,养的贼,就要圈得住! 回头,便是回去摆弄那个天选打工人,这就是这一系列谋划的第四番。 几番之后,苏武才能安心去做其他事情。 至于董平,今夜是死期。 头前引蛇出洞,并不能做到万无一失的埋伏,今夜守株待兔,才能万无一失。 第69章 你与我捉单决死 八百里水泊在月光下荡漾出银光点点,湖风稍稍一吹,芦苇一丛一丛轻轻摇曳。 月黑风高夜,六十来个猎户汉子穿甲在身,蹲在路口两侧的草甸之中,用的是大宋禁军里的强弓硬弩。 五六百步之后,是那朱贵的酒店,酒店里挤满了人,有本就在客店的旅人,也有黄昏之时恰巧从店外路过的行人,还有二百号来自郓城县的衙差兵丁。 客店之外,有三十号来自大名府的精锐军汉披甲守卫,不准任何人进出酒店。 月慢慢东去。 十来道月光下的黑影从北边行来,从小路插进大路,脚步极快。 十来个人中间有一个学究,忽然皱眉不止,却问左右:“我怎的心中如此不安?一直七上八下?” 一旁有阮小二来答:“学究,一路上并未有官军尾随追缉,不必过于担忧……” 那学究忽然心中一紧,说道:“是啊,那苏武何以不来追缉?” 有那董平话语:“他拿了林教头,只管往东京殿前司高太尉送去,不知能换多大的前程,此时只怕早已在城中吃起庆功宴了!” 在董平看来,头前那苏武不入林子里来追他,而是转头去围林冲,那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那林冲多值钱?是那殿前司高太尉的软肋。 “唉……”吴用一口气叹去,便又说:“此番真是吃了天大的亏当,事未成不说,还损兵折将,把林教头也陷了进去,此番回了寨子,又如何与晁大哥交代……” 董平恨恨一语:“学究,我早就说了,只管把寨子里的五百人交给我,我带着去那东平府,打破府城不在话下,你们偏偏不听,非要出这些馊主意……” 吴用闻言,目光看去,却也没有话语。 就听董平又说:“还说什么把那知府千金绑来与我……唉……此番回寨子里,你们都听我的就是了,只管把人马给我,我带着你们去,那东平府里我多少亲信心腹?岂不是说破就破?” 吴用依旧不言,只管往前走,阮家兄弟三人在后,却是频频去看董平…… 董平见吴用不开口,只管又道:“去之前,学究与我说得那么多诸般利弊之语,这回无话可说了吧?” 吴用终于开口了,竟是有几分笑容:“还是将军好计策啊……” 却是吴用又岂能不知山寨里四五百喽啰是怎么回事? 王伦麾下养的人手,王伦当面被杀之时,也都是跪地求饶之辈,劫个道还行,还真能上阵打仗?还能去攻城拔寨? 而今山寨里,连一人一杆正儿八经的好兵刃都还凑不齐,还等着十万贯的生辰纲来慢慢置办。 去打东平府?岂不是个笑话?东平府里,还当真都是能随董平谋反之人? 董平依旧自顾自在说:“上阵打仗,你们皆不如我,只管看我如何破城就是!” 吴用依旧有笑:“那是……回了山里再议就是……” 董平心中好似舒服多了,左右看了看,虽然身上有伤,此时却也起了几分神气。 心中只想,如今是落了草,落草也要是条好汉! 却是听得头前忽然有人喊:“可是吴学究?” 吴用闻言一惊,脚步一停,先不说话。 再听得问:“是吴学究吗?” 吴用听出来了,心中一松:“是朱都头?” “是我!” 就看头前黑暗之处,走出来一个汉子,近前十来步,吴用连忙上去迎,也问:“朱都头何以半夜在此处?莫不是接到了东平府的海捕公文?所以得令至此?” 朱仝看着吴用,又看了看吴用身后那些人,一个个狼狈不堪的模样,便是摇头叹气:“唉……” “怎么了?”吴用立马再问,心中又是紧张起来。 “学究啊,你们这回栽得大了!”朱仝摇头说道。 “何出此言?”吴用更问,双眼也下意识左右去看。 就看刚才朱仝出来的地方,又走出来一人,那人直接开口:“吴学究,你不是说来日再来过手吗?这不,来日就到了,咱们又会上了。” 吴用闻言一愣,随后脱口而出:“苏武!” “是我!” 只待苏武话语一答,吴用心中大骇,下意识转身欲奔,转头去,身后便都是兵刃出鞘的声音,那董平更是浑身一炸,长枪已然横在胸前。 吴用反应极快,连忙伸手去拦:“莫动莫动,兄弟们莫动!” 那董平岂能不动?当真就要单手持枪往前去。 却是立马听得四周一片弓弦在拉,董平立马脚步一止,左右去看,看不真切什么,却是那拉弓弦的声音此起彼伏。 董平那刚迈出去的脚步,哪里还敢再迈第二步? 有苏武话语来夸:“吴学究当真聪明得紧啊……” 吴用看了看身前朱仝,稍稍定住心神,再看了看二三十步外的苏武,答道:“此番苏都监谋划着实高明,先引我等在东平府现身,再是一环接着一环,事到如今,我认栽了!” 说着这话语,自也是吴用去看了朱仝,看朱仝与他点头,心中又定一些。 苏武笑了笑,不答吴用话语,只说:“雷都头,你去,把人一个一个绑来吧。” 黑暗中走出了雷横,还有一大捆绳索,这绳索是衙门里出门擒贼必备之物。 吴用似想说什么,朱仝微微摇头,说道:“吴学究,就依着苏都监就是,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吴用便又点了点头:“既是认栽,自是任凭苏都监处置!” 说完这句话语,吴用深深叹了口气,这一局,输得太惨! 却是也想不明白为何输得这么惨,何以这个苏武,竟是还能先到此处设伏,还能把朱仝也先叫到身前…… 雷横已然近前来,开始绑人,他与梁山这些人,交情远不比朱仝来得深厚,他之所以今天如此配合,全因朱仝的情分,实在是他与朱仝交情太好。 更是朱仝那么大一个把柄教人握在手中,雷横心中,多是无奈,更是惜叹。 先绑谁呢? 先绑最前的吴用吧…… 苏武还有话语:“绑好一个,便走过来一个!” 场面安静非常,只有雷横绑人的声响,就看吴用先绑,在朱仝示意之下,一个人先往苏武走去。 直到近前,苏武才看清这位吴学究到底长个什么模样,还真是个儒生文人打扮,头上绑着一顶抹眉梁头巾,一袭长衫在身,长得白白净净,还有下巴胡须也井井有条。 吴用也在打量苏武,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周正大气…… 两人对视几眼,吴用立马低头去避过眼神。 苏武身后,自有人上来押住吴用,又检查一番吴用身上的绑缚。 雷横再绑,董平最前了,便绑董平。 董平忽然不配合了,往前快走几步,开口呵斥:“苏武,你这个奸诈小人,若是好汉,你与我捉单决死,如此便是死了,我也心服口服!” 朱仝与雷横两人对视一眼,稍稍等待。 第70章 这可如何是好? 只听董平叫嚣之语,武松一马当先就要去,开口喝骂:“直娘贼,死到临头还敢如此!” 苏武抬手一拦,直接开口一声:“射!” 苏武身后有李成,抬弩就射。 还有左右嗡嗡就起,董平反应极快,已然就地去滚,单手持枪更是胡乱去挥,口中大骂:“腌臜小人……” 嘟嘟嘟嘟…… 不知多少声闷响。 朱仝雷横转头去看,实在惨不忍睹,那董平身上,不知插了多少支箭矢,插得犹如豪猪刺猬一般…… 那董平喊也喊不出了,叫也叫不出了,只有喉咙里发出的一种低沉的呜呜之声。 伴随着呜呜之声,也看董平那刺猬一般的身体,正在抽搐,一抽一抽…… 朱仝与雷横还左右去看看,便是还有惊讶,这位苏都监麾下,何以有得这么多擅射之人? 再看另外几贼,便是一个个庆幸不已,不是吴学究拦得一手,此时只怕也是这般下场了。 被押在苏武身后的吴用幽幽一语:“可惜了,本也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苏武回头轻问:“学究惜才?” 吴用便答:“只是叹息一语罢了,本是一府都监,何以落得如此地步……” “学究当真聪慧不凡……”苏武真夸,这吴用正在用话语来审时度势。 吴用只答:“与都监一比,算不得什么……” 苏武不多言,就看阮氏兄弟一个一个绑来,宋万杜迁也一个一个绑来,还有五个喽啰更不在话下。 都绑在当面了。 苏武也把几个梁山头领再打量一番…… 朱仝在旁开口:“苏都监,卑职这就上船去请那晁盖?” “嗯,天亮之前,当要见到,否则,这些人可就都成了某晋身之资了。”苏武如此一语。 “知晓知晓!”朱仝连连点头,拱手一礼,转身飞奔而去。 却是留得雷横在一旁叹气。 不得多久,朱贵挑着食盒而来,也是苏武吩咐,便是要让朱贵亲眼来看一看这个场景,让他受一点心灵上的震撼…… 朱贵一脸紧张把食盒慢慢摆开,先奔到席地而坐的吴用面前,还亲手与吴用喂食,口中连连说道:“学究快吃些……” 吴用就着吃了一口,也叹一语:“唉……本是无事,何苦来哉……” 苏武也答:“是啊……某也想问问学究,你我无冤无仇,何苦来哉?” 吴用又说:“都怪那刘唐啊……生得个胡乱性子,冲撞了都头。” “倒也不是冲撞,便是莫名其妙的,他便要杀某,学究,你来说说这事……”苏武当真坐到了吴用身边,还是个轻描淡写。 “定是那……董平与云理万勾搭刘唐,许诺了什么大好处,刘唐一时受了蒙蔽蛊惑,才做下这般傻事。” 吴用连连在说,人在屋檐下,正是要用脑子说话的时候。 苏武忽然问了一语:“那晁盖会来吧?” 其实,苏武知道晁盖会来,晁盖别的没有,就一身的义薄云天,兄弟全都失陷在此,他必然会到。 吴用连连点头:“会来会来……” “学究啊,你是聪明人,绝顶的聪明人,你说……那晁盖也来了,你们这伙人便算齐了,这份功勋当面,该如何是好?” 苏武轻描淡写里,又带着几分笑。 谈得几番了,吴用已然进入了状态:“那就看都监到底要什么了,钱财山寨里倒也有一些,想来都监志不在此,那都监志向必然远大,既是志向远大,便也有志向远大的思虑与做法……” “谁说某不要钱?你们劫了十万贯去,我不要多,赎你们这些人头,八万贯总是要的……”苏武现在缺的就是钱。 但这梁山,也必然不能真的揭不开锅去。 这梁山来日,还要真正震惊朝野,朝廷还会纠集各路大军来讨,前后会有两个当朝太尉亲来,高俅更是会亲自到此。 若是就这么一把灭了,即便苏武再升一级,这大宋朝的武官在朝廷里也不过就是狗屎,意义不大。 而今苏武所想,就是要绑定一个文官,比如程万里就极为合适,再不断立功,频频立功。 让程万里不断升迁,如此,苏武也不断升迁,只待乱世,这才有意义。 如此,才是现实,大宋朝的现实。 吴用听得苏武当真要钱,更是心下一松:“八万贯,好说好说,都监当真是爽快人,竟是还留了两万贯……” 苏武不说话,只轻轻笑着。 吴用便也不多言,在这两个人面前,一切好似就在不言中。 只待天色渐明,那晁盖终于从水泊上岸了,飞奔就来,一眼看去,就是自家兄弟一个个绑缚在地。 却又哪里生得出怒气来?唯有一脸的惊惧与担忧。 显然朱仝也与晁盖说了许多话语,晁盖只管上前来躬身拱手大礼:“罪民晁盖,拜见苏都监!” 要问晁盖能为什么事情卑躬屈膝?刀斧加身兴许他也不怕,但为兄弟为义气,他可以。 这姿态着实是低,头都躬得与膝盖齐平了。 朱仝在一旁,与苏武赔着笑说:“都监,来了,还请都监……高抬贵手……” 苏武看向朱仝,只说:“你啊,通贼倒是通得直白。” 朱仝尴尬再笑:“都是自小相识,一起长大的……互相之间,皆有恩情来去,卑职又于心何忍……” “晁天王起身吧……”苏武微微抬手,倒也不看晁盖,还是去看吴用:“吴学究,那刘唐啊,你就不要想了,我与他无冤无仇,他却非要自寻死路,你们也没有本事到那大名府去劫人,我看呐,就此作罢。” 吴用也是叹气:“自作孽,怪不得旁人。” 却是晁盖忽然说道:“都监容禀一语,若是能使得钱财赎刘唐回来,多少钱财也舍得……” 苏武只看了看东边的鱼肚白,与晁盖说道:“先让朱仝随着你回寨子里取八万贯来赎这些人,速去速回,其他的,你回头与吴学究慢慢商议就是……” 晁盖只去看吴用,吴用开口:“晁大哥,事已至此,无奈何也。” “好好好,都监稍待。”说完,晁盖立马转身去。 一个时辰之后,八万贯钱,林卯带人去搬,从船上而下,一箱一箱,本就是生日礼物,其中并不都是钱,主要是金银珠宝之物。 如今,算起来大约有十一万五千贯在手,苏武似乎陡然松了几分压力。 “叫上酒店里的兄弟,把酒店里的车都借了,走!”苏武上马,转头看了看晁盖吴用与朱仝等人。 晁盖又是躬身,朱仝更是笑着拱手一礼。 就看那一二百匹马,百十个铁甲汉,连带三辆车,车里八万贯钱,还有一具插满箭矢的董平尸首,从官道往北奔去。 朱仝笑脸也就没了,皱眉不止,也在叹气。 晁盖连忙去给吴用解绑,也还问:“学究,朱都头与我分说许多,唉……这苏武,何以如此狠厉?” 吴用也是叹息:“如此大敌,只怪头前不知其能,好似横空出世一般……这董平害人不浅,只怕刘唐也是受董平蒙蔽蛊惑了……” “还好还好,他只要钱……”晁盖庆幸几番。 吴用却摇头:“他可不是只要钱啊……” “那他还要了什么?”晁盖又问。 吴用轻声一语:“他要养着我们,往后再慢慢一刀一刀来宰!” “啊?”晁盖似乎并未真正懂得,却立马也问:“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吴用双眼微微眯起,咬牙一语:“那便更要做大做强,让他宰不下手,才可得活!” “如何才能做得大做得强?”晁盖对于这种发展方向上的事,只管问吴用。 “自是招揽训练人手,四处筹集粮草,可惜了,林教头还陷在苏武之手,这练兵之事倒也为难。”吴用言简意赅,却是叹惜不已,而今是人才也没了,钱财也没了…… 朱仝雷横两人一旁听得摇头直叹,他俩本也不是这一路的人,朱仝更是这辈子从未想过要落草为寇,奈何这些大贼,与他朱仝又如此关系甚笃。 晁盖先点头应过吴用,又去与朱仝见礼拜谢,朱仝于他,恩情已然越来越大。 那北去东平府的百十骑中。 武松也问苏武:“哥哥,这些贼寇,怕是要防着才是,他们今日认栽,来日做大,怕是又要报仇来。” 苏武笑道:“是啊,所以,咱们更要自强,厉兵秣马,来日与他们战得来去,不然,像你我这般人,哪里有什么出头之日?” 武松慢慢在想,在想哥哥话语之意。 如今苏武,心中非常清晰明朗,只有一个念想,必须要掌大军,一州一府之地,能养几个人?若是不得频频升迁,他麾下编制又能有几个人? 大军哪里来?就从这条路上来! 此时的大宋,更还也有几处强军,西北种家折家,乃至刘家,南方婺州也出王禀之辈…… 若是不能借大宋这只鸡,把蛋孵出来,不能真正领一方强军大军,不得几年,辽宋就战,紧接着就是女真铁蹄横扫而来,毫无时间与空间上的空档可言,到时候何以自处? {兄弟们,头前的话题到此告一段落了,兄弟们许多有道理的评论我都认真看了(删除了一些直接骂人与发泄情绪的评论,也删除了一些正文后我自己的话语),兄弟们的这份热情,当真让我感动,谢谢兄弟们,别无他求,只愿写得让兄弟们看着舒心,更想获得兄弟们的真心认可。青州剧情就要开启了,宋江等许多人慢慢开始登场,苏武也要带着程万里步步高升,努力努力再努力!} 第71章 当真灭得此贼? 苏武领着百十骑士,天明回到东平府城,如此又是熬了个一夜未眠。 苏武还是第一时间往府衙里去,直把那插满箭矢的董平尸首往那前衙大院一扔。 此时正是衙门官吏前来上值之时,瞬间围得水泄不通。 “是董平,当真是董平!” “还真是他啊!苏都监当真好本事,这董平在山东河北地面,无人不知他的威势,如今看来,与苏都监一比,这董平着实算不得什么……” “那是!这是中了多少箭矢呢?” “我来数数……一二三四……” “莫要数差了。” “数不差,二十七支,整整二十七支箭矢,射得个满满当当!” “平常里啊,我等皆是让着他避着他,惹不起他,只以为他董平是飞扬跋扈,一介武夫得意忘形罢了,哪里知晓,这厮竟还是贼寇之辈!” 苏武在一旁看着,也笑,也与众人左右拱手致意。 知府相公程万里听得前衙吵杂,穿好官衣就往前衙里来,便是心中已然猜测到了什么,苏武一夜不归在外追缉拿贼,必然是他早间归来,又有所获。 想到这里,程万里脚步都快了不少,若不是顾着身份,只怕已然是飞奔而至,只待到得前衙,开口先问:“拿了何人?” 众人转身:“相公,是董平,死了嘿!” “相公,死得透透的!便是华佗扁鹊在世,也无计可施了!” “本府来看看……”程万里下得几步台阶,便往人群去。 此时他动作可不快了,相反很慢,一步一顿,一顿一走,架势十足,便又是个威势在身,龙行虎步。 众官吏退开道路,让程相公往前来看,乍一看得,便是董平,程相公心中大喜,却是脸上的喜色转瞬即逝。 换了个一本正经,负手而立,扬头左右,先抬手往地上一指,用略带寻常的语气问左右一语:“这是中得多少箭矢啊?” 立马有人答:“相公,卑职刚刚数过,二十七支正好。” “嗯!”程相公微微点头,转身再迈步,出得人群,走到苏武身边,点了点头:“苏都监,不错不错!” 苏武早已行礼:“相公智计惊天,谋划得当,运筹帷幄,下官如此才能一举擒贼。” 程万里闻言就笑,回头去看众多官吏,笑容不收了,微微再点头:“小事小事……” 众人都一脸震惊去看程万里,这缉贼之事,众多官吏显然都未参与,便是都靠猜测,不知其中详细。 此时听来,竟当真是怂了两个来月的知府相公背后谋划? 却听苏武还说:“相公为此事,还拿府中千金做诱饵,诱那贼人现身,这般大义,自问何人能比?那程小姐更是女中豪杰,遇贼沉着冷静,毫不慌乱,当真是满门有大义!” 再看满场众人,更是惊骇不已,真是舍得孩子套得着狼啊! 什么是做大事的人? 这就是做大事的人! “相公高明!” “相公大义!” “相公实乃吾辈之楷模,难怪朝廷让相公来补了陈文昭的缺,原来是相公竟是有如此通天手段!” 程万里抬手摆了摆:“不必如此来言,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啊!此不过一小胜而已,那大贼还在,东平府还不安宁,还仰赖诸位勠力同心,剿贼安民!” 随后,程相公又看了看苏武,再说:“此番事成,还真是苏都监悍勇无当,舍命相搏,回头啊,本府自当往枢密院去为苏都监请功请赏!” “恭喜苏都监!” “苏都监此番辛苦!” 苏武摆摆手:“相公慧眼识珠,抬举擢拔,岂敢不用心用命?” 场面话差不多了,程相公甩了甩官衣大袖,那叫一个潇洒恣意,转头去:“苏都监,你随本府来!” 苏武自是随着去,又是那个后衙书房。 就看进屋之后,知府相公又左右看了看窗户,也往窗边去走,只是走得一两步去,又停住了,转身又不去了,只管回坐。 苏武满心疑惑,也往窗户看了几眼,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坐!”程万里手一比,再说:“此番辛苦你了!” 苏武已然落座了,只答:“分内之事,更是相公看重,不敢懈怠。” 程万里摆摆手:“你我啊,头一番就有言了,不分内外,更不必多客气。” 苏武点点头。 程万里便又问:“此番你立新功,可想过要什么奖赏啊?” 苏武还真不客气:“相公,那下官就直言了,而今呢,董平虽死,但那前任留下来的大贼还在,就在那水泊梁山之处,那贼人而今是兵强马壮,当要早早准备,操练人手,打造兵甲,到时候一举灭之,才真正是相公为官一任之大功也。” 程万里闻言,稍稍思虑一二,便问:“当真灭得此贼?” “而今下官临危受命,便是一心在此,不灭此贼,还有何颜面再见相公?还有何颜面在此为官?剿贼之事,自当殚精竭虑,日日在心,唯有一死报之!” 程万里又起思虑,用手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慢慢说道:“而今,本府最信你不过,既然你出此言,立下军状,本府又岂能与你说那疑人之言?便也是知晓,操练人手打造兵甲,要钱呐,本府便想的是钱的事,不论如何,有一支强兵,总归是好事……” “钱的事,下官也在想办法……”苏武又拿准一个时机。 “说来看看……” “下官想要一张正店的公文。”苏武直白一语。 “嗯,酒是挣钱的好门道,东平府也不是缺粮之地,好说,便依了你。”程万里此时哪里还能不好说话? 却是程万里又说:“但光靠你酿酒卖酒,也不是个正经办法,本府便也往童枢密处去个陈情的书信,而今贼势大了,剿贼便也要军费支用,合该多支用一些来,哪怕是要一些兵甲补充,也是好的……” “多谢相公!”苏武闻言就喜,程万里,还真是让人有几分感动,真干活办事,这领导挺好! “你也不必谢我,我也不谢你了,终究你我不分内外,一心在此,你立功,便也是我脸面在朝廷里有处放,童枢密脸上也有光彩。” 程万里多说了几句。 也是让苏武明白过来,这东平府的事,还真不是一个小地方上的事,童贯的门生程万里被派来补缺,似也不是那么简单,当然,也不是那么复杂。 只是原本里,程万里一家要死于非命,而今却有大不同了。 “下官明白其中利害!”苏武点头答着,便也是听懂了程万里话语之意,程万里也在给苏武描绘前程,只要事情办得好,升迁自然不在话下。 “你啊,又能效死,又有大智,好啊!”程万里看着苏武,欣慰非常,忽然还觉得自己有些幸运,焦头烂额之际,还真就碰上了这么个大才。 苏武也笑:“相公才是那人人都愿遇到的好上官。” 程万里嘿嘿就笑:“嘿嘿……头前允了你一件事,事已然成了,便是说到做到,那叫做武松的小将,往后就是东平府下阳谷县参军了。你一夜未眠奋勇追贼,当快快补一觉去,往后不论什么事,你只管来与我禀报商议就是。” “替武松拜谢相公!”苏武起身一礼。 “去吧去吧……”程万里轻轻挥着手,脸上带笑,挥得很温柔。 第72章 岂不教人笑掉大牙? 就看那程万里从书房里走出来,便直接站在门口稍稍一等。 等那屋檐转角处的姑娘走过来。 “又偷听了?”知府相公心情极好,嘿嘿笑着。 “父亲,这怎么能叫偷听呢?我本就参与了此事,只是女儿身不便罢了,不然也当与父亲一起议事才是。” “你这一说,我还驳不了你了。你这丫头啊,打小就有这份聪明机灵的劲儿,那苏武还夸你的,说你遇贼沉着冷静,毫不慌乱,说起来……你比为父啊,兴许还真强几分。” 程万里,真有一脸的溺爱,似也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他真夸我了?”姑娘立马就问。 程万里闻言,心中一紧,眉头就皱,一脸狐疑看着自家乖女。 “父亲……” “你说……你说,你是不是……”程万里左右转了一圈,急的,再来问:“你说你是不是觉得那苏武当真不错?” 乖女点头:“是不错啊?用心用命,奋勇敢死,为父亲鞍前马后,毫不言苦,更不居功!” “不是!”程万里脸上狐疑更甚。 乖女叹了一口气:“唉……父亲,你想问又要藏,藏又藏不住,许多事啊,说不清道不明,你如此来问,我一个女子,又如何去答呢?” “当真牙尖嘴利,还说你不过了?反正……武夫不行!”程万里如此一语。 “父亲,我还真未想到这一步去,即便真说男女,哪里又是这般简单,那父亲也太小瞧我了。但你说他是武夫,他当真与那些武夫一样吗?或是父亲若真觉得他哪里不行,正是倚仗之时,父亲何不就教他读读书?” 程小姐说得其实很认真,她也真还未想过什么男女之事,也是这老父亲过于敏感。 许也是女大不中留,到了这般待嫁的年岁了,什么事都能挑动这位老父亲舍不得自家乖女的那点心思。 见乖女话语真诚认真,程万里便是说道:“唉……也不是为父看不上他,他其实吧……再怎么说,咱们是书香门第,咱们是文人士大夫,若真嫁个草莽而起的武夫,到东京里,岂不教人笑掉大牙?” 程万里纠结在此,一面又觉得苏武当真是个少有之大才,一面是真想那些事来,着实过不了心中这一关,不能真让满东京的人笑掉大牙去。 “父亲,不必这么自寻烦恼。真说起来,咱们家在东京,本也教人背后笑得多了……” 话语说到这里了,气氛也到这里了,乖女当真也是由衷之语。 程万里闻言,便也是叹气。 为何程万里在东京教人笑? 一个文官,一个大宋的文人士大夫,拜一个阉人为座师恩相,这阉人即便再如何受宠得势,别人明里不敢来笑,暗地里岂能不诟病? 不说东京,就说这东平府里这些人,哪个不知他是童贯门生?哪个暗地里不曾轻视轻蔑? 便是那董平,头前无礼至极,岂不也是心中有那几分轻视看不起? 何以程万里刚才在前衙那般舒心畅快? 程万里有程万里心中的苦! 但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当初拜了这一拜,五品的知府相公,程万里这一辈子也不用去想了,梦都梦不到。 程万里心里有苦,叹着气,往前走。 乖女跟在身后,便是安慰:“父亲不必在意这些……” 程万里不说话,只摆摆手。 此时,苏武在军营里睡,呼呼大睡,睡得安稳非常,好久没睡得这么安稳了。 倒也睡得不多,两三个时辰左右便醒过来了,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 出门来,看着校场,虽然显得空荡荡,但也莫名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意气风发。 众人也多在补觉,倒是武松似乎也并未多睡,已然出现在苏武面前。 “二郎,你为阳谷县参军的事,相公亲口而言,定妥了,只等诰命文书就是。”苏武其实也有激动。 武松自然更是激动不已:“此生得遇哥哥,当真是上辈子修的运道!” “更是你自己本事在身,无人可比!”苏武拍着武松的肩膀。 “嘿嘿……哥哥说话,我最是爱听,还是哥哥待我恩重如山!”武松是有骄傲在身,更也通得情分。 “这话就不多说了,今日你不走,明日咱们一起往阳谷县去一趟,也往独龙岗去。”苏武此时,干劲十足。 便是还想很多,还得去一趟大名府,现在手上有钱,就得花,买马,买铁,山东河北地面,论这份生意人脉,卢俊义当数第一。 也是要去认识认识卢俊义。 就听武松在问:“哥哥此番往独龙岗去,是去招揽人手?” “是啊,咱拢共就这么几十号人,那梁山贼寇还有四五百喽啰呢!”苏武笑着。 “好,招揽人手练兵好!”武松似也起了兴奋激动,又想起一事来,又问:“那林冲还在营里押着呢,哥哥准备如何处置?” “不急,只管押着,晾他几天再说。”苏武脸上有几分阴谋诡计的模样。 武松思索起来,点着头:“晾着也好,许是他还想着梁山贼人会想方设法救他呢,便教他等上几天再说,看看有没有人来救他!” “二郎,你如今越发能行事了,这倒是其一,那林冲最是多愁善感,只待他多想一些自己那命途多舛,想得悲愤不已,想得淤血在心……” “哦,我知道了,如此他自是越想越是无望,越想越是悲戚,哥哥再来治他一番,兴许会有奇效。” 武松此时说来,那是眉飞色舞,又学一招。 苏武点点头:“走,先去都监衙门里坐班,先把东平府下,阳谷、平阴、东阿、寿张、中都,五县的所有军册都拢一遍,到时候一县一县都要去点校一番,剔除差额,做个实册,到时候再补员额,便是名正言顺。” “那四县军将也都要换了才是。”武松接了一语。 “那是自然,只是而今,咱们人手不足啊!只待慢慢来换,此番操练的新军,皆拢在府城,阳谷县重要,也放一些,其他县倒是可以暂时放任一二,只待慢慢来……” 苏武计划上很务实。 就以阳谷为例,阳谷是五县里最富庶繁华的县,五百人的编制,也只养了二三百人,其他四县,只怕养的实数更少。 东平府,禁厢编制,应当是五千之数,其中东平府有实数一千五百左右。 如此一加,实际数目应该就在两千五百左右。 苏武能在编制内补的员额,也是两千五百的数。 独龙岗三庄,招个一千五百人应该不在话下,还得再招一千人左右。 头前稍稍点过东平府的兵甲,能凑出个三四百套好铁甲,缺了两千一二百套。 五百匹马是必须要的,即便做不到一人双马的远程飞奔,怎么也要先真让骑兵有匹马,有马在座,才能熟练马术,熟练马军阵仗,如此才能成为真正合格的骑兵部队。 苏武手中,只有一百六七十匹,便是也缺至少三百多匹。 手中十一万五千贯的钱,得赶快花,不够再说。 五百披甲骑兵,两千披甲步卒,这必须得养起来,往后若是有能力,再来慢慢多积攒。 青州之事怕是不远,已然有一场大战当前,便是万万不能真让宋江成功劫掠了青州城池。 想得这么多,苏武此时反倒不曾感觉压力山大了,而是有一种跃跃欲试,心情也好,大手一挥:“走,看看弟兄们都起来了没有,一会儿吃酒去!” “吃酒好!”武松喜笑颜开。 (兄弟们,今日周六已更,明天周日下午两点之后,准时上架,说个数,一万五千字以上,两万字争取。后面有上架感言……) 上架感言 兄弟们,先再谢过! 谢了很多次,不是因为矫情,而是人生起落无常,人到中年,生活不易,一本小说费尽心思来写,为的是一份成就感,也为一份认同感。 其实更为了照顾父母,养育孩子。 有一些是老书友,知道我近两三年情况不佳,父亲重大交通事故,婚姻也破裂…… 如此种种,不多说,不是卖惨,更不想卖惨。男人,就得撑起来,我也一直撑着,不曾卖过惨。 这本小说写到这里,成绩其实还算不错,只要后续不出什么大问题,应该能挣一些钱,普通收入里不算少的钱。 所以我频频感谢兄弟们的支持,以前也算出过小成绩,挣过一些钱,但那时候更多是一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意气风发。 这回,更多是一种感动,写出来一个故事,真的有很多人在看,真的有很多人在支持,写得不好的时候,真有人长篇大论来分析支招,理清脉络。 没有了以前的意气风发,而今我其实心态很卑微,这大概就是年纪吧…… 更要感谢我的编辑梧桐,他这个人有一种藏在心里的热情,对人如此,对编辑这份事业也是如此。 一次一次帮我看稿子,给我出主意,给我出建议,给我直截了当点出不足,不厌其烦…… 写这个故事题材,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梧桐出的主意,写到这个成绩,他应该不会太过失望了。 还要感谢我一个兄弟,青山尽墨,来日还会推一下他的书,他是一个极好的朋友,一个极好的心理医生,一个极好的小说作者,他肯定能看到这段话。 最后说一说更新与加更,其实我已经不知道怎么来说这件事了,但总要说一说。 往后更新,除了上架第一天,应该大概保持在每天八千到一万字左右,偶尔有事也会懈怠一二,这对中年人来说,已经是到了油尽灯枯的能力尽头了,许诺出来八千到一万字之后,我心里都在打鼓…… 加更这件事也就许诺不出什么了,到时候欠章也不太好,以前欠过,到完本都没还上。 所以,盟主就加更冠名感谢一章,当然,也不一定会有盟主。 每月两千月票,也加一更。 实在抱歉。 上架,干!周日下午两点,准时上架! 努力努力再努力,努力写好! 我爱你们,爱得深沉! 爱的也是我自己的生活! 第73章 你先试试看(大章) 独龙岗今日热闹非常,祝家庄的校场里人头攒动,年轻小伙子挤得是人山人海。 祝朝奉捋着胡须,笑出那仅剩的七八颗牙来,两只手抬在半空压了压:“静一静,请苏将军来说话!” 苏武走到将台头前,左右扫视几番,这么多棒小伙,真好。 苏武开口:“独龙岗是好地方,你们也都是好儿郎,某看着你们,心中就是欢喜!无他,保境安民之责也,正是儿郎们的用武之地,某与你们三庄,交情甚笃,对待你们,自也如子弟一般,别的不说,只管日日有顿肉吃,一个月饷钱两贯!” 一个月两贯钱,这是高工资,养心腹精锐,就得这么养,良家子鲜少有不良嗜好,存下钱来,娶妻生子,一家老小的养活,绰绰有余。 每日有顿肉吃,那就更是不可想象的事,苏武这份手笔,实在大方,但也不仅仅是大方,而是苏武知道,真要成精锐,蛋白质的补充如何也少不了。 棒小伙正是长力气的时候,那兵刃不轻,甲胄也重,就是要一把子力气。 就听得将台之下,自然群情激动,一片山呼海啸。 “好!好!” “将军威武!” “将军真好,待人真好!” “将军只管带我们去就是,定当尽心效力!” 苏武左右笑着点头,说话就要接地气:“弟兄们今日登记造册,往后只管好好操练,某苏武所言,说到做到!” 也是每到王朝末年,有些事情如何也避免不了,那就是人口爆发式增长与土地之间的矛盾。 就说这大宋朝,开国年间,人口在三千万左右,到得如今,兴许已经破亿。破亿在这个时代是什么概念? 汉朝疆域广大,人口巅峰也只在六千万左右。唐朝疆域广大不说,生产力也有一定的提升,人口巅峰依旧不过七八千万。 而今这大宋,疆域缩小了许多,但人口却远超汉唐,只是社会可分配资源上,却并无巨大的增加。 别看独龙岗上土地多,但人口也越来越多,这也造成很多半大小伙其实慢慢寻不到营生了,其实日子过得不好。 中国的历史规律也就在其中循环,历朝历代,每到了人口巅峰,就会资源不足,就会爆发巨大的战争,导致人口暴减,再统一之后,励精图治,又是太平盛世,再到人口巅峰,再又战争而起…… 苏武此来,显然也是解决了三庄的一个很大的问题。 看着热烈非常的场面,苏武走下将台,到得祝家大宅里落座。 三庄之人,也是齐聚一堂。 祝朝奉也说:“将军都也看到了,已然先遴选了一番,都是壮硕汉子,万不敢拿那些病弱之人充数,一千五百七十来人,个个身强体壮!” 这话也不假,如独龙岗这种地方,虽然也到了人口发展的瓶颈,但比起大宋其他地方来说,这里当真算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至少暂时而言,吃饱饭这件事在这里不难。 这大宋朝要不得几年,战争到来的前夕,连东京城外,都已经是到处饿肚子了,乃至饿殍不少。 苏武点着头,还拱手与三庄之人来谢:“多谢多谢!” 三位庄主忽然频频对视几眼,便是祝朝奉来说:“将军,老朽还有一事相商,嗯……也是不情之请,还望将军不要见怪。” “老太公说来就是了。”苏武大手一挥。 “此番也听说将军剿贼得了大胜,连那董平也死在将军手下,当真是天大的功勋。此番将军来此招揽人手,定也是为了有心腹听用,也为那剿贼之事,而今咱东平府出了大贼,真说起来,我们独龙岗本就是周遭较为富庶之地,定然也会被大贼惦记……” “老太公直白说。”苏武如此一语,这老头说话,前摇这么长。 “嘿嘿……”祝朝奉点头笑着,再说:“既是保境安民,剿贼建功,老朽大儿祝龙愿在帐前效力。” 说完,祝朝奉看了看扈家老太公,扈家老太公也立马开口:“老朽大儿扈成,也愿在帐前效力。” 倒是李应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有大儿可效力,却也来说:“将军容禀,庄中管家杜兴,也有几分武艺在身,也愿往将军身边伺候左右。” 苏武来去看了三人,倒也没有立马答话,正在思索其中。 他能明白这三庄之人的心中所想,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真正的远大抱负,大宋朝还好好的,他们的日子也还过得算不错,不可能生出什么奇怪的念头,比如要掌大权,要割据或者造反。 所以,他们所想,一来,不外乎是想真正与东平府的军事绑定更深,更与苏武个人绑定更深。 二来,大概也是想让家中子弟当真建一些功业,来日兴许也能谋一个官身,不说多大的官职,至少在本地军政之中更有几分影响力,如此更能护着独龙岗的安全。 但苏武不免也想,一个团体,里面若是有人拉帮结伙,他这个老大反倒还不好当了。 有利有弊。 苏武本也正缺人手,一想项羽江东子弟八千人。 二想,自己是该自信呢?还是该防一手? 就看苏武起身:“好说,正是缺人手,只管来就是,多多益善。” 不多想,一来,这一千五百来人只是起步,来日麾下自是会越来越多。二来,祝龙扈成之辈,也并不能算得什么大豪杰大英雄。 三来,若是连这点事都掌控不住,还谈什么将来做大做强,还掌什么大军强军? 不能真是个格局低下之人。 就看三庄庄主一个个喜笑颜开,起身一礼,祝朝奉来说:“多谢将军抬举!” “多谢多谢!” 却是苏武还加了一语:“我看呐,便是李庄主到军中来,也未尝不可,某自是倒履相迎!” 李应闻言一愣,似乎还很有几分心动,便答:“多谢将军看重,来日若是庄子里有人管了,自当往将军身旁帮衬。” 这话说得极好,留个话口,进退自如。 “那某就等着李庄主了。”苏武笑道,也等他一个进退自如,李应本就擅长经营管理之道,若是真来,别的不说,后勤之事,当真可以一应付与。 后勤之事,本也是最重要的事。 还有一点,李应是真正有脑子有本事的人,苏武而今,其实发现自己缺少一些幕僚谋士之类的人物,李应虽然这方面不是特别突出,但也能胜任这一类的角色。 当然,李应一手武艺,也是不凡。 祝朝奉先一步往前来请:“将军,咱这就入席去。” 苏武点着头:“好好好。” 席面之上,便是酒杯来去,正事不多,多是闲谈闲聊,也说一些正事,比如哪天出发去东平府入营,也比如粮食采买运送,价格几何,便宜自不用说。 只待从独龙岗出来,苏武带着武松与林卯等人再回阳谷县。 到县里第一件事还是去见知县孟义。 孟义还是与苏武下棋,口中也说:“你当真是成了!” 苏武笑着:“还是相公指了正路……” “不,是你自己的造化!”孟义其实也还有几分与世无争的味道,许是他当真老了。 “相公真是活得通透了。”苏武夸着。 孟义落了一子,抬头,满脸皱纹,但眼神却还有几分神采,慢慢说道:“人的际遇啊,有时候就是这般,前些日子还默默无名,转眼不得几日,就是名满山东。年轻就是好啊,有你在东平府掌军,老夫莫名还有几分安心之感,哈哈……” “相公若是往后愿意多多指点一二,便是不胜感激!”苏武也笑。 孟义又摆手:“指点谈不上,几句胡说八道倒也不会藏着掖着,你近来,缺钱吧?” 苏武一愣,立马点头:“正是!” “哈哈……运河可以打打主意。”孟义一脸高深。 “还请相公指教!”苏武心中乐开了花来,这老头真不错。 “嗯!”孟义坐正了身形,倒也不看棋盘了,正儿八经顺了顺自己的官衣,方才开口:“以往啊,咱们县这运河与码头,有朝廷定额的税赋,本也就是你们县里的人把持着,把上边的定数交了,再与本县一些,剩下的便也被人分了去,也不知分得多少,想来也不多,因为啊,他们都不强,走水道的也都是狠厉人……” 苏武听懂了,就是说这码头与水道的税收,其实定数不多,但更收不到多少。 为何? 因为收税的人不行。 得来个厉害的人物来收,那就不一样了! 果然,还听孟义说:“也听闻别的州县,那会收税的,可赚得盆满钵满……” 这已经把话语说直白了。 这水道与码头,自古以来,其实都是黑道灰道生意,走船运货的本也是风险活,更是卖命活,都是狠厉人物,乃至这些船只背后的东家,也都不是一般人物。 就好比大名府卢俊义,为何他生意做得大?就因为他一手枪棒天下无双,只有他欺负你的时候,没有你欺负他的时候,若是他再懂一些人情世故,岂能不是处处得方便? 所以,收河道税这种事,与农业税不一样,它就是暴力行业,也可以是暴利行业。 你得真有镇得住的暴力才能真的收得到手,不然就是个人情往来,乃至还要被人欺负,反而成了一个鸡肋活,吃亏受气自不用说。 苏武已然开口:“那下官就安排一些人手当税丁去?” 老知县笑着点头:“好,好啊!” 为什么好? 老知县也跟着发财,苏武若是能多收到河道税,岂能对他孟义舍不得?以前那些税丁,是想舍得,但弄不来那么多。 而今的苏武,自就不一样了。 苏武也问:“相公,倒也不知一年能收得多少来……” 知县门清:“你来收,头前许还要闹些事情出来,只要不出人命,倒也无妨,只待稳住局势了,一年收他个二十万贯不在话下,往京东东路转运司衙门交个五万贯去,往知府衙门送个三万贯去,其他的就看你本事了……” “这不还有相公您吗?”苏武这点小小眼力见哪能没有? “我啊?我好说……”孟义也笑。 苏武点着头,又说:“相公,我也想到了一处营生,就在咱们县内。” “你说……”孟义又拿起了棋子去落。 “景阳冈,多好的地方?咱这边码头本地来去的货物,很大一部分与北京大名府相关。”苏武说着。 孟义头一抬:“又收税啊?这可是私自收取,朝廷不允的呢……” 苏武满脸是笑,大手在摆:“不收税,收什么税,岂敢违背朝廷规制?咱又不是占山劫道的贼人,咱修路,那景阳冈的路其实并不好走,多有起伏弯曲,少了平坦顺直,知县相公体察民情,修桥铺路,不是收税,就来个百取其一,这哪是税啊,这不是修桥铺路的一些资助吗?这不更是方便他们货物来去吗?他们还能不念着相公的好?还能不说相公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嘿!”孟义两眼一睁,还真有几分惊喜,便道:“苏武啊苏武,你啊,青出于蓝胜于蓝,看来往后你还真不必我来指点什么了,哈哈……” “岂能少了相公指点?相公,这事您看?”苏武再问。 “你来办,只管让人修一修路,百取其一还有什么好说的?若不资助啊,只管让他走别的路就是。”孟义连连点头,门门道道上的事,他真是门清。 苏武还问:“倒也只管先说好,收个两三年就罢了,免得他们心中有怨,相公,这般,一年能收多少?” 苏武话是这么说,当然也是为了合理性,至于两三年后还收不收,那还不是想收就收,到时候山东地面打成一锅粥,谁还有心思管这些? 这条路若是能保证畅通无贼,那走商道的人还不得多交点钱才是? 再过两年,大宋也打成一锅粥了,只要这道路能畅通无阻,十取其一那不也是良心人做的事? 苏武问数目,孟义想了想,却摇头了:“这般,老夫倒也不知了,没个数目,总归不会少,你先试试看……” “好!”苏武今日来,本就是为了景阳冈上修路的事,没想到还有河道收税的事,当真是意外之喜,也不枉他上次那张好虎皮,更不枉他回县里第一时间来拜见。 心情非常好。 “好了,这局棋啊,下不完了,罢了,你忙你的去吧,如今你可是大忙人了。”孟义把手中棋子往棋盒一放。 “多谢相公。”苏武起身,自也有礼。 第74章 合伙生意,一起发财 从县衙出来,苏武又感觉神清气爽,前程一片广阔。 就看那卖梨的郓哥又在县衙门口转悠,苏武只管抬手一招。 那郓哥立马上前躬身:“拜见将军,将军如今好威势啊,小人行走在这街面之上,哪个不说将军的剿贼之事?个个都说咱阳谷县出了个大人物,了不得的大人物……” “行了,你啊,大概卖梨赚不得几个钱,旁处却赚得不少。”苏武笑着抬抬手。 “嘿嘿……”郓哥儿笑着,从篮内梨子下拿出一封信来:“小人赚个跑腿钱,便是等了几日了,只说将军一回来,定要送到。” “二郎……”苏武接过信来,示意了一下身旁武松。 武松从怀中掏出几个钱,放在篮子里:“去!” “多谢将军,多谢武家二哥。”郓哥儿连连谢过。 苏武一边拆信,一边说道:“武家二哥,如今可是东平府下阳谷县武参军。” 那郓哥闻言就惊,连忙躬身再礼:“多谢武参军!” 说完,郓哥儿退了去,倒也不走远,若是一会儿将军还有用得到,便是第一时间出现。便也是高兴不已,好似与有荣焉,只待一会儿当真无事,自是县里到处去说。 整个县里,当是他第一个知晓武松为参军的这个确切消息,怕是武大还不真知呢,当先去告诉武大,说不定还能再混一顿酒菜。 这边,就看苏武拆信在看,武松在旁就笑:“哥哥,我知道是谁……” 苏武也与他打趣:“你倒是越来越行事了。” “嘿嘿,哥哥,写什么呢?”武松倒也不凑过去看,只问。 苏武却把信递过来给他看,武松看得一看,还真是正事,说是家中掌柜清算了一下那生药店的东西,做个了数目,如此好入账来算,要与苏武算个清楚,既然合伙生意,自是要清清楚楚,来日也好做数。 “哥哥,这是话口而已……”武松看得懂。 “走吧……”苏武一抬手。 “哪里去?当真去算账啊?”武松又问。 “是算账,但也还有正事呢……”苏武笑着。 “说起来,哥哥是要有个家室了。”武松这回说得认真,不是打趣。 “我看你也该有了……”苏武回了一语。 “我啊?我才不想这些事,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岂能受那儿女情长羁绊?”武松朗朗而言。 苏武脚步稍稍一止,转头看了看武松,眼神颇为奇怪,带着怀疑。 “哥哥,怎么了?”武松立马就问。 苏武摇摇头:“无事无事,看看你的胸大肌而已。” “看这个?”武松自己也低头看了看,又道:“近些日还真少练了几番,哥哥既然督促,那我自当勤勉,好教一身力气再涨几番!如此,杀贼也快!” 苏武连连点头:“好好好……杀贼好!” 这回轮到苏武只管说好了。 “与你说点正事。”苏武不看胸大肌了。 “嗯!”武松还在低头看胸大肌,不仅看胸大肌,还看自己的肱二头肌,还展了展手臂,感觉一下自己的背阔肌…… “知县相公把县里河道税赋之事托付于我了,这事啊,便也到你身上了,到时候选一些人手充个税丁,你亲自盯一段时间。” 苏武边走边说着。 “哦,好说!只要是哥哥交代的事,都好说。”武松点着头。 “不要收得太不合理,正常生意往来就是。”苏武再交代。 “好说!” “嗯,不要闹出人命。”苏武又道。 “哦,看来还得打起来,不在话下。”武松又答。 “但也不要留情,管他哪里的人物,不按规矩办事,只管老打。”苏武交代得仔细,得罪人的事,他不怕,什么江湖好汉,水里蛟龙,不带怕的。 要不得多久,天下如麻,还在乎这些? 武松只管点头:“到时候哥哥给个章程来,我只管照章办事。” 武松也在想这件事,也是聪明。 “嗯,这般也好。你兄长是不是也能识字算账啊?”苏武忽然又问。 “能呢!我家兄长最是老实本分,养着我这个吃肉喝酒的最是不容易,若不是我,吃肉喝酒惹是生非,兄长早也能攒一些本钱,做个真正的买卖了。” 武松心中已明,只看哥哥。 “嗯,让你兄长收了那炊饼挑担,随你去码头上管这事来,这般也算是个有脸面的差事。”苏武想得多,不能真的只有武松有脸面,武大也该有脸面,如此利于许多事的和谐。 武大与武松配合在一起,其实挺好。 苏武的话语还真不一定能让武松不犯人命,因为武松秉性如此,苏武也不可能在当面看着,一旦动怒,真就没个轻重了。 但武大在场,就能让武松有个轻重。公家人就是公家人,不能真的行事如贼寇。 武松已然一脸感动,只管再拜:“拜谢哥哥!” “诶,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苏武拉起武松,只管往头前走。 杨家大宅。 武松上前敲门,开门一个缝隙,又是那个丫鬟,丫鬟矮小,只看看到武松的肚子,再抬头看,便是胸大肌,再看,才能看到武松的一脸俊朗。 “门开这么点,如何进得去?”武松问着。 丫头有些疑惑,直到武松让出身形,丫头才看到后面的苏武,便又是一脸惊喜,这回有礼有节了:“见过将军,将军快请!” 门也就大开了。 随着苏武往里进,武松还吐槽:“这丫头,忒小气了些,没个眼力见。” 苏武只笑,那丫头自是也低头不好意思,快走几步入厅,又往后院去取茶请人。 来的自不是孟玉楼,而是杨宗铁,笑呵呵大礼在拜。 茶水也来,苏武也吃,还说:“这茶不错,从未喝过,香气扑鼻,沁人心脾。” “将军不知,这是嫂嫂屋里留存的东京好茶呢,叫做春香膏,可贵重了,就只剩下一点点了,嫂嫂自己都舍不得多吃。”杨宗铁小朋友也会说话。 “春香膏,我记下这个名了。”苏武点着头,再说:“生意来了,你记好着,一会儿莫要遗漏了。” “哦,我每次都不会忘的,嫂嫂也就在窗外听着。”杨宗铁立正站好。 苏武往窗看去,倒是没有影子映在窗上,只听得窗户那边有一声细弱蚊蝇的叹息,便也浅笑,这小子会来事,定是他自己自作主张把这事戳破的…… 忽然苏武又想起什么来…… 这一幕…… 莫不是程万里那书房窗外也站着个人? 头前还疑惑不解,此时就是恍然大悟,不免更笑。 说起来,还不知那程小姐闺名。 说正事:“我从知府相公那里得了一张正店的公文,正店呢,我想开在东平府城里,酿酒的作坊可以在阳谷,酿酒的粮食也有了来路,就在独龙岗去买,这么几番,掌柜伙计,要许多,乃至还要不少酿酒的好手,这生意得赶快入手了,不得拖沓。” 杨宗铁点着头:“哦,我记下了,嫂嫂也听到了,那我是现在答将军呢,还是转头再去答复?” 苏武抬手:“那就不必麻烦了,你只管往那窗外先去问问就是。” “哦……”小朋友当真转身准备去问。 却看那大厅后门之处,已然走出了孟玉楼,进来便是一福:“将军见笑了!” 苏武循声看去,只答:“无妨无妨……” 杨宗铁快步走到嫂嫂身旁:“嫂嫂,你自己进来了啊,你来答复将军就是。” 孟玉楼走到一旁落座,倒也并不真看苏武,而是稍稍把头偏到一边,轻声答道:“正店之事,定当为将军办妥。” 苏武摆摆手:“合伙生意,一起发财。” 孟玉楼稍稍把头放正,微微低头来说:“自是以将军为主,头前那生药店,本也不该那么来分,当是将军得八成,杨家得两成就是。此番正店,本也是将军得来的门路,也该如此来分。” 便是这话听来,连苏武身后的武松也愣了愣,还有把钱往外推的? 就听苏武说道:“许是刚才没说清楚,这番正店还有作坊,干活的人手,某都是不管的,还都需要你杨家出钱出人来做,某只出一个公文罢了,八二来分,着实有些不妥。” 这是实话,苏武手中没有一分钱是多余的,所以头前那个生药店作为入股,此时也已经是占便宜了。 就看那孟玉楼示意了一下自家小叔子,杨宗铁立马就说:“将军,酒可赚钱呢,本钱也不算很多,这般最是合适了。” 这小子真是场面人。 杨家如今的主人说话了,孟玉楼再说:“还请将军思虑,若非如此,这门生意便是不能做的……” 看似逼迫,其实哪里又是逼迫呢? 苏武想得一想…… 就听杨宗铁再说:“将军,何必算得那么清楚?我家又不是亏钱来做,到时候可赚得多呢。将军放心,只管到时候看账册,若是亏钱,就再来议过。” “行,就依宗铁说的来,若是你家亏钱,再来议过。”苏武不多想了,主要是不想要一个欺负孤儿寡嫂的名声。 而今苏武的名声很重要,人设更重要。他不是流寇,也不想做军头军阀,他要的是一个往后真正能心向自己的根据地,根据地才是未来真正的资本。 要人心所向,名声人设,重中之重。 杨宗铁立马说话:“将军,既然开正店,我还小,我嫂嫂当去东平府亲自操持才是,我嫂嫂一介女流,又是人生地不熟,也请将军在东平府处多多照拂才是!” 苏武摸了摸杨宗铁的头,浅浅一笑,只去看一眼孟玉楼,孟玉楼只管低头去。 武松在后面说话了:“你这小子想得还挺多,自是不在话下,我哥哥在东平府,什么事都罩得住!” “那再好不过,如此我也才放心。”杨宗铁呵呵笑着。 那孟玉楼起身一福:“那就多谢将军了!” 苏武也起身了,手一拱:“就此说定,事多先走,嗯……孟娘子多多操持,辛苦了。” “都是应该!”孟玉楼又是一福。 说着,苏武带着武松出门就去。 那杨宗铁往门外去送,送完又奔回来,只看嫂嫂,有点紧张,今日有点自作主张了,怕嫂嫂一怒,又要戒尺。 倒是当面一看,嫂嫂脸上不曾有怒。 杨宗铁心下一松,便问:“嫂嫂,这般是好买卖吧?” 嫂嫂点着头:“正店倒是好买卖,即便八二来分,必然也是盈余不菲。” “嫂嫂,那……咱家的布庄,要不要也让苏将军入一股呢?如此,咱布庄的生意也好做许多呢,东平府那些军汉衙差的衣裳,是不是也要许多布料?衙门里官吏发绢帛,是不是也要购置?” 杨宗铁想得多,其实很聪明,是个做生意的材料。 “即便你给他布庄的股吗,他也不会要……”孟玉楼摇头答着,却也在摸小叔子的头,其实今日,反倒是这小叔子会来事。 “他为什么不要?”杨宗铁问。 “因为啊,他避讳着呢,顾及着名声,不想外人背后说他……”孟玉楼以往只会与小叔子说你长大就懂了,今日却真在解释其中。 “哦……”杨宗铁似懂非懂,小脑袋认真在想。 却是嫂嫂忽然又问:“你今日的抄写呢?” 杨宗铁脸一黑,只管去取,也说:“还没写完呢……若是苏将军今日不来,我当是写完了。” 看来又要挨戒尺了。 只是取来之后,嫂嫂一看,轻声说道:“没写完也就罢了,这里又抄错了。” 杨宗铁上前去看,只管低头了,只等取戒尺了。 却听嫂嫂说:“罢了,今日罢了,好好再抄就是。” “啊?”杨宗铁愣愣抬头,今日怎么了?太阳出从西边出来了?抄错了嫂嫂也不打人了? “去吧……”嫂嫂还温柔地挥挥手。 “哦,好……”杨宗铁愣愣点着头,隐隐察觉到什么,只念,苏将军可得多来家中坐坐才是。 想到这里,杨宗铁立马转头去问:“嫂嫂,你去东平府,我也去……” “嗯,你自是随我去,东平府的教习先生,比阳谷县的可好太多。”嫂嫂今日格外温柔。 “那是,兴许有东平府的教习先生来教,我就再也抄不错了,再也不挨戒尺打了。”杨宗铁是个小机灵鬼。 嫂嫂陡然会意过来,稍稍一恼,恼出几分脸红,说道:“可莫要胡说八道,好好抄写就是。” “嗯嗯,就去就去!”杨宗铁撒丫子就跑。 第75章 我如何信得过你? 只得三天之后,东平府中,校场之上,人头攒动,苏武在将台之上,心情大好。 独龙岗三庄来了一千五百七十人,个个都是棒小伙,还有祝龙、扈成、杜兴。 还有林卯李成等六七十号猎户汉也在。 苏武自又要说两句接地气的话语:“弟兄们既然到此,心中自安,吃喝用度与饷钱,一应不会差。好生操练,某每日也在,随着你们一起操练就是。” “多谢将军!” “将军威武威武!” 苏武抬手一挥,栾廷玉再走上前,倒是三庄之人对栾廷玉熟悉非常,栾廷玉便也来说两句:“在这里,与在庄子里可不同了,你们要知,军法森严无情,军中更是要令行禁止,苏将军本就爱护你们如家中子弟,你们更要争气,对得起将军这份恩情才是。” “那是自然!既然到得将军麾下,自是听将军之命!”这是祝龙来说。 扈成也点着头:“入了行伍,不比平常,知晓的。” 杜兴更会说:“将军一心保境安民,保的是咱自己的家,我等岂能不用心用命?” “散了去,今日先安置下来,也上街看看去,吃酒耍乐,但莫要惹事,咱是在自己的家乡,不可做那些欺辱人的事来,过两日可不同了,劳累得紧呢。” 苏武挥着手,满脸是笑,咧开的嘴巴真是闭不上了。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就一千来号人,一千来条枪…… 众人今日,其实新鲜,其实很大一部分人,以往从未出过独龙岗三庄,哪怕只有几十里地,也从未来过东平府城池。 这个时代的良家子农家汉,便是这般。 散了人,栾廷玉走到苏武身边,便也说:“将军,其实……练练庄汉,教授枪棒武艺,我倒也不在话下,只是如今不同,正经练兵,我自是多少有些心中没有底气。” 苏武懂得栾廷玉这种担忧,就怕自己做不好,当然也是没有正经练兵的经验。 苏武也并不觉得把自己会的那一套,用来练这个时代的兵会很奏效。因为苏武会的那一套,其实更主要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政治思想工作,这才是一支军队的真正士气与心气所在。 这个时代,暂时还谈不上真正先进的政治思想工作,当然,也是有属于这个时代的思想工作。 所以,这个时代的练兵之法,其实更适合这个时代,毕竟打仗的方法也天差地别。 大宋之法,也不是不出强军,只是大宋的官场慢慢在腐朽,人心慢慢散了。即便如此,也还出猛人强军。 苏武想得这么多,听得栾廷玉之语,抬手一挥:“走,去见个人。” 营中一处屋内,那林冲被衙门里几十斤重的大木枷套了头与双手,靠坐在墙角是一动不动。 门开了,苏武带着栾廷玉走了进来。 林冲倒也不是没有知觉,也把那大木枷上的头转过来看了看,便是低头懒得多看。 “林教头……”苏武喊人。 林冲哪里会答?他大概以为是今日要出发了,往东京去,这回路上,可再没有鲁大师来救了。 这苏武身边之人,个个凶悍,此番再押送,定然人手齐备,即便来个鲁大师又能如何? 兴许……应该也不必押送东京,就在今日,斩杀当场,一颗人头到了东京殿前司,眼前这苏武,也是一份好前程到手。 “林教头!”苏武再喊。 林冲答话了:“要杀要剐,来就是了。” 话语硬气,只是林冲并不那么硬气,依旧低着头来。 苏武走到近前去,一屁股坐在地上,与林冲坐了个平行,慢慢开口:“人生在世不称意,命途多舛也没个公道可言,这世道啊,是变了……” 只是这一语,林冲已然微微抬头来。 苏武继续说:“先说那东京,那高俅高太尉,本是街边破落户,逞勇斗狠,也不过被王进教头一通老打,只待他一朝从龙而起,王进教头便知,带着老母赶紧走,走慢一步怕是性命不保……” 林冲毫无生气的目光里起了几分疑惑,问了一语:“你怎知这些?” 苏武不管他,自顾自继续说:“你呢,却想着那泼皮破落户兴许会讲几分道理……想着他如今贵为太尉,再怎么样,应当也会讲几分道理吧?” “你……”林冲起了几分惊讶,这事,知道的人许多,但真正知道其中细节的人,哪怕是东京里,其实也没几个。 眼前苏武,好似当真知晓一切。 林冲显然想不通,难道说这苏武当真差人到处去打探了?乃至到东京里去打探了? 苏武便也看了看抬头了的林冲,林冲并不俊朗,相反豹头环眼,燕颌虎须,看起来就是那种凶恶有种之辈。 便是这一眼外貌,若是军将,定是悍勇无当之辈,若是贼寇,定是凶恶无比之贼。 奈何林冲都做不到。 苏武继续说:“便是刺配你去,临走之前,你还与自家娘子断绝关系,只以为这般,就能护住你家娘子与丈人?那泼皮破落户就能放过他们,你啊,这一身的本事,配了个天真幼稚的脑袋,还配了个懦弱躲避的性子,如此,岂能不落得这般田地?” “便是要杀就杀,还来数落做甚?”林冲把头一偏,兴许是生气被这般数落,兴许也是转头去,不让人看到他那一脸的失魂落魄。 “刺配了去,路上要杀你,教人救了,到得地方,你也还当真觉得自己能安定此身,还以为那泼皮破落户会就此作罢,又是陆谦来杀,你说你,除了怨天尤人,怨世道不公,有没有想过悔不当初?” 苏武这一番话去,停住了,等个回应。 等了好一会儿,等得恨恨一声:“悔不当初又能如何?你都知晓得这般清楚了,你告诉我,悔在哪个当初?” 苏武真告诉他:“悔在没有学那王进往教头,说走就走,悔在你以为泼皮破落户穿了锦衣华服,就当真会人模人样,当还悔在许多时候,你本还有挽救的机会,却还一心要避,明明野猪林里死里逃生得了自由,依旧闷头躲避,只求一个自身安稳,更想不起回去把自家娘子带出险地……你这般人,可是男儿?” 说着,苏武站起来了,低头去俯视。 林冲却是头更偏,更低,甚至隐隐之间好听得几声抽泣,听不真切,不知是不是真在抽泣。 “连在牢城军中也还有人来杀,你才知道实在没有安稳了,无可奈何往江湖去避,无可奈何从贼去躲,林冲啊林冲,你半夜睡去,你家娘子可会来梦中寻你?她哭是不哭?怪是不怪?” 苏武脚步也起,转圈来说。 林冲忽然转头来,泪水倒是没有,却是双眼通红,鼻头也红,恨恨问得一语:“杀人之前,还要这般羞辱,这便是你们这种人的喜好不成?” 苏武哪里理会这些,便是俯视开口:“你想报仇,对吗?王伦不能帮你报仇,所以你以他对你不敬自欺,动手就火并了他,把他斩杀当场,晁盖看起来有几分本事,所以你觉得晁盖兴许能帮你报仇,你本是禁军教头,也能读书识字,就问你自己,这大宋朝,起得来翻天覆地的大贼吗?那晁盖是那般史书所载的世间无双之雄主吗?他晁盖一伙,当真把你倚为心腹了吗?当真与你已然亲密无间了吗?你失陷我手,那吴用当真不管不顾来搏命救你了吗?” 林冲本是那恨恨模样,此时转头去,又是个低头偏头,不再对视。 几番话,否定了太多,否定了一个人的一生,否定了一个人作为人的所有价值,否定了一个男人作为男人的所有价值。 却又句句属实,句句在理。 这教人如何面对? 这教一个擅长怯懦而躲避的人如何面对? 一旁栾廷玉已然都听得连连皱眉,他虽然也多少听说过一些林冲之事,却万万不知道苏武今日所言的这些细节。 便只当林冲真是一个悲情豪杰之辈,今日再听,全是悲情,没有豪杰,当真教人气不打一处来。 “唉……你林冲这辈子啊,就这么过去了,看似一身本事,不过就是那墙边的小虫一般,生也不知所生,死便也就这么死了,无人在意,却还死得满心的仇怨憋闷。人生到此,也就罢了……” 苏武叹息,唏嘘。 那林冲,似坐都坐不稳了,好似浑身无力一般,头也往下去栽,下巴放在巨大的木枷之上,一时也是那心如死灰模样,更是那万念俱空的眼神。 苏武看来,真只有一个念头,真他妈不争气! 苏武转身去,直接出门了。 栾廷玉皱个眉头,又看几眼,摇摇头,转身也出门去,再把门锁起来,两人站在门外十几步远。 栾廷玉来说:“将军,这般人……唉……” 栾廷玉是什么人?有人给他一个教习的差事,他就能为人战死之辈。 苏武不说话,只站着。 栾廷玉又说:“将军何必还如此上心,这般人,没有救药了。” 苏武其实也有这种感觉了,当真是没有救药了。 但苏武说了一语:“等上一刻,就等一刻。” 说着,苏武抬头看了看天空,也有气叹去,天日昭昭,天日朗朗,若世间真的就生得出这么一身本事却是废物的人,那也当真没办法。 真去换个前程也不是不行,留林冲在身边,本来就是风险极大的事,这个风险,得与收益成正比,不能担了风险,还得一个三心二意的累赘。 栾廷玉听得苏武之言,想了一想,又问苏武:“将军,他是不是听不懂啊?” “他怎么也不能真是个痴呆傻笨之辈吧?”苏武答着,不能真傻到这个地步了吧? “是啊,如此深仇大恨,他若真有心求活,有那报仇雪恨的心思,此时便也该是满心不甘,知道该怎么求个最后一线生机啊……”栾廷玉纳闷非常。 郁闷之间,栾廷玉转头再去看那关押着林冲的房屋,又是摇摇头,说:“穷途末路,心中无望,许就是一心求死了。” “那就成全他!”苏武说这句话,咬了咬牙。 忽然,就听得身后有那沙哑而又无力的声音:“苏都监……” 苏都监闻言心中一紧,栾廷玉立马转头去看,看得林冲趴在窗户缝隙处,栾廷玉又转头来:“将军,他好似……” 苏武微微抬手,轻声一语:“待他再喊一声,喊出急迫来。” “苏都监……”沙哑的声音再来,使了力气,虽然声音不大,但好似喉咙里喊出了浑身的力气。 苏武如此才转头去看,看那窗户缝隙处,一双血红的眼睛当真带了几分渴望。 苏武起身走过去,门一开,语气生硬就问:“唤某何事?” 林冲站着,站得不直,正在躬身,双手套在大木枷上抱不得拳,开口有语:“还请苏都监指条活路。” 苏武看着他,没说话,也没有动作,静静站着。 那林冲躬身下去了,却看那双腿,已然一只也在跪去,另外一只也在屈膝。 此时此刻,苏武才伸手一扶,就问一语:“你还要这条活路去做什么?” 林冲头已抬起,脸上皆是扭曲,无有泪水,但有那鼻涕而下,当真答话:“为那泼皮破落户,只为那泼皮破落户!” “你要报仇?这般仇人,何人又能帮你报得了仇呢?”苏武还问。 “有人帮是好,无人帮我便自己来,想方设法自己来!即便不成,死了也是心甘情愿!”林冲直到此时,才有了咬牙切齿。 “你这条活路不好留。”苏武如此一语,还是摇头。 林冲双眼一睁,环眼瞪得大大,盯住苏武,只说:“都监一直只说他是泼皮破落户,定是心中也看他不起,都监说那晁盖不是那史书里世间无双的雄主,定是都监心怀大抱负,都监!” 喊这一声沙哑的“都监”,林冲顿在这里,血红的双眼只紧盯着苏武。 “你说……”苏武手一摆。 “都监智计不凡,胆气十足,今日一番话语,更是擅于人心,知得我这么多事,定也是思前想后谋划在前,都监若愿留我,若想留我,只要这条活路在,愿为都监百死!只求来日有那一线机会去报仇雪恨。如此,才不枉费这一身苦练而来的本事,更不枉生为男儿这一遭。” 林冲已是说得激动非常,血红双眼中的渴望渴求一点不藏。 一旁栾廷玉皱眉也舒展许多,便是再看林冲,多了几分可怜之念。 苏武只问一语:“我如何信得过你?” 林冲左右一看,话语坚定,只道:“请借都监腰刀一用!” 第76章 贼人可凶可吓人!(求首订) 苏武显然还真不那么容易去信任眼前的林冲,虽然他知道林冲不是那种奸诈小人。 这事风险极大,就得是个谨小慎微。 所以,苏武当真拔出腰刀来,递到大木枷上的林冲手中。 就看林冲捏紧刀柄,先把腰刀横好,再把刀刃对向自己。 在看他手不动,头在动,往前一倾,一张脸就贴在了刀刃之上,只看那张脸在刀刃之上来去几番。 这腰刀,前不久,苏武在阳谷县衙里磨过,磨得锋利无比。 就看那张脸,霎时间鲜血淋漓,横向道口,左右脸颊皆有七八道,不深,却是皮肉外翻,瞬间就是触目惊心。 只看林冲,咬紧牙关,不喊不叫,把手一松,刀已掉落在地,叮噹一响,林冲开口:“还请都监取个新名,编个来路!” “唉……”苏武静静看着,微微叹息,这张脸,只待伤好了,便是满脸的蜈蚣疤痕,可怖非常。 要说林冲性子不像个武夫吧,这一刻的狠厉,怎么不像? “这条生路啊,让你求到了!”苏武点着头,稍稍一想,说道:“东京人士,姓杨名天,乃是栾师父多年前在东京收的大徒弟!” 苏武说完,转头也问栾廷玉:“栾师父,如何?” 栾廷玉点着头:“他本也是一身枪棒绝技,我也是一身枪棒拿手,如此倒也合适。林姓换成杨,也合适,冲天,便是怒气冲天,怨恨冲天,杨天也好!” 林冲丝毫不顾血流满面,躬身答得一语:“今日起,在下就是栾师父在东京收的徒弟杨天!” 苏武说道:“栾师父,去了他的木枷吧,寻个会治金疮的郎中回来。” 说完,苏武走到门口去,栾廷玉便在给林冲去木枷,也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给林冲包脸。 只待林冲再走出来,苏武再去看他,却有了一个笑脸:“我信你了!” 林冲拱手一礼,栾廷玉架着他便是急走。 如此一番,苏武心里其实也不是那么畅快,往校场边上的马厩去,骑一匹马来,便持长枪。 在校场上左右飞奔打马,校场上有这两天栾廷玉立的几个草人靶子,苏武便是飞奔来去,一个一个在刺。 当真枪不虚出,每一枪去,都是稳准狠。 乃至苏武也会在马背上翻身来去,把枪使得熟练非常,虽然常常也有惊险,但苏武丝毫不怕坠马,便是一心要学成栾廷玉诸般教授。 只待练得一个多时辰,苏武浑身是汗,有那营门口站哨的军汉奔来,开口大喊:“将军,府衙来了差吏请见。” 苏武打马往营门去,来人倒是眼熟,之前程万里躲出衙门去的时候,就是躲在这人家里。 那人正在见礼,苏武便是下马拱手先问:“不知兄弟尊姓大名,是何差职?” 那人笑着来答:“卑职张真,府衙里做那案牍押司的差事。” “有礼!”苏武自不是董平那般飞扬跋扈之辈。 张真也立马再是一礼,只比苏武的礼大几分,说道:“相公派卑职来请,请将军快快往府衙里去。” 苏武把缰绳往身旁军汉一递,便往前走,也问:“不知何事啊?” 张真只笑:“卑职虽然知晓,但相公交代了,万万不能提前与将军说,便是大好事。” 好事? 苏武点着头:“那快去就是。” “好嘞!”张真点着头。 苏武陡然说起头前的事:“张押司头前倒是胆子不小,敢把相公往家中去藏呢……” 这是夸奖,也是主动拉近一下关系。 张真来答:“更是相公信任,敢往卑职家中去藏。” “张押司倒是也不怕事后被那董平清算?”苏武还问。 张真只笑:“知府相公乃是五品相公,董平是个都监,这岂能比?怎能不帮着知府相公反而去怕那董平?” 这事,说起来简单,但那一刻兵荒马乱厮杀要起,张真必是瞬间果决,把知府就往家里带,且还敢第一时间出门来查看情况,着实不凡。 不论他当时怎么想,哪怕阴谋论去想,都是不凡。 苏武点着头,忽然问了一语:“都监衙门里,正也缺案牍之人,张押司是否愿意借到都监衙门走动?” 张真竟是真的在认真思索,口中也说:“这事还要知府相公做主。” “那是……”苏武点头,也说:“知府相公身边,自是轻省,脸面也多。倒是都监衙门里,事多,又是剿贼,又是捉盗,倒也不一定是好去处。” 苏武话里有话。 张真似乎已经想定了什么,便笑着说:“卑职听得懂都监话语之意,卑职本就是小吏,便是在府衙里干一辈子,也就是这么个小吏,若是到得都监衙门里,若是真的有了剿贼之功,哪怕是为将军后勤之事,立功报捷的奏疏里提上一语,兴许这辈子真能混个官身。卑职想定了,愿去,只是知府相公处,卑职不好说,还请将军去要,如此若是相公来问,卑职再点头来应,如此,皆大欢喜。” 这一番话,苏武越听越是喜欢,喜欢张真这个人,脑袋灵光,人情练达,且还是个果决果敢之辈,是个人才。 便也想起宋江来,宋江也就是这么一个押司,在县衙里干一辈子也干不成官,但宋江也有一个当官的梦! 这个梦,当真照亮了梁山上上下下。 苏武点头就答:“好,稍后某就与相公开口!” 苏武缺人,不论是哪方面的人才,都缺,多一个是一个,至于到底才华到什么层次,且用着再看。 两人再说些闲话,便也就到了府衙。 苏武直往后衙书房去,张真自是不跟随了。 书房里,程万里嘿嘿笑着,坐在那里,手摸着自己的略显宽广的肚子,见苏武来:“不必多礼,来坐!” 苏武这手还是要拱一下的,再去坐,也笑:“相公何事急来相召。” 程万里倒也不卖关子,从怀中一掏,便是一张镶边的锦布,先摊开来,再递给苏武,只管笑着说:“快不快?” 苏武接过,盖着东京枢密院大印的诰身文书,苏武这一刻,正儿八经是这东平府兵马都监了,朝廷里挂了名造了册。 但苏武的武散官名,并不是将军,而是从六品振威校尉。 一直有人称苏武是将军,乃至董平也是将军,按理说应该是苏校尉,只是苏武还真没认真去想过这事,也没时间去想,其实从五品才能是将军,比如从五品游击将军。 倒也无妨,苏武只管拱手去谢,也答:“当真来得快。” “本府可是派的快马,也去信催促了同僚,岂能不快。” 还看程万里伸手到茶几处稍稍一推,是一个不大的漆木盒子,也推到苏武当面。 苏武打开一看,是正儿八经的官印。 也多少有些失望,小,很小,铜做的,大概就是……饮料瓶盖大小。 也无妨…… 只管再谢。 程万里笑着摆手:“不必谢这么多了,都是你该得的,倒是那与童枢密陈情的书信发慢了几天,不然啊,兴许回复也来了,说不定已经就有了让本府派人去京东东路转运司提钱的公文了,也说不定还有那好甲胄从东京的甲仗库里发来给你。” 程万里是说得自得非常。 苏武听来,那也是如同仙音悦耳,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还是管这事的,更好不过。 程万里接着说:“咱们这里正是要剿贼,那是要打仗的,枢密院里岂能放任自流?岂能不帮衬一二?剿了大贼,枢密院在朝廷里也是有功劳的……” 这位知府相公,是真干活! 也是真的已经相信了这剿贼之事做得成,所以才这么用心。 挺好! 该苏武说句场面话了:“相公放心,如此岂能不舍命去?岂能对不住相公如此用心?岂能对不住枢密院与朝廷如此支用?” 程万里听得格外高兴:“你再等些天啊,等枢密院回问来,定是再有所获。” “相公何等人物,相公所言,岂能不信!”苏武得把上司夸一夸,向上管理一下。 若是万一枢密院里毛都没来,程万里怎么也要下得去这个台阶,怎么好意思不自己再使使劲? 程万里自是被夸得舒爽,还问:“你还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本府来说。” “还真有,相公,那都监衙门里,也缺人手,我看那个张真张押司就不错,想把他借到都监衙门里听用一段时间,不知好不好借?” 苏武只管是个真诚非常的模样。 程万里还真有些皱眉,显然他在这府衙里第一个较为信任的人,就是那张真。 只待想一想,若是头前苏武想借,怕是万万借不去。 而今程万里在府衙里,已然不比头前了,那是威信十足,脸面发光。 “好,只要他自己愿意,借你用用也无妨,稍后我问他就是。”程万里点头应下。 这个上司好,怎么看怎么好,苏武心中决定了,这个上司,最近这几年一直都是他的上司,不要换人! 万万不能换人。 若是想几年之内一直不换上司,看来还得多做向上管理的事,得把程万里忽悠住了。 苏武只管再谢,越谢越开心。 却是程万里忽然收敛了几分笑容,认真起来,问:“你知不知?听说青州那边也起了大贼,这个山那个山的,好几处大贼,与青州官军频频厮斗,那青州兵马都监黄信已然被扰得焦头烂额,青州慕容知府便是也在往枢密院禀奏军情,童枢密顺便也还来信问本府青州的情况到底如何……” 苏武闻言,心中岂能不知? 镇三山黄信,正镇着三座山的大贼,黄信显然是不太镇得住的。 好在还有黄信的师父,青州兵马指挥统制霹雳火秦明威名在外,暂时算是还镇得住场面。 那三座山可不好镇,清风山如今是有锦毛虎燕顺、矮脚虎王英、白面郎君郑天寿。 二龙山更凶,鲁智深鲁大师此时就在二龙山,还有那青面兽杨志也在二龙山,这两人都是绝顶的凶人。本来武松后来也该在这座山上,却是如今武松改了命,不会再去了。 桃花山就差了一些了,是打虎将李忠与小霸王周通。 如今这大贼一起好几处,青州压力山大。 再过一些日子,便是当真镇不住了,连秦明都被宋江那伤天和的绝户计给弄走了,若不是朝廷援军就到,只怕青州城当时就守不住。 如此,清风山王英等人就上了梁山去入伙,这是梁山第一次实力大涨。 后来青州又起了白虎山之贼,并二龙山与桃花山,三山人马外加宋江带的梁山人马,一起打破了青州城池,劫掠而去,三山之人带着劫掠青州所得,一并去了梁山泊。 从此,梁山之上,势力暴涨好几倍,一发不可收拾。 这些都是往后之事,眼前之事,就是程万里所言,几处山里出了大贼,打家劫舍扰民无算,与官军也多有来去,剿又剿不灭,那青州慕容知府正是焦头烂额。 苏武听得这事,便是立马在程万里面前说道:“相公,皆是京东东路地面,咱东平府到青州,也不过六百里之遥,脚程也不过数日之事,如今这周遭州府,好似皆有大贼小贼而起,若是当真教贼人打破了哪个州府城池,劫掠得盆满钵满,必是势力大涨,往后怕是没有一处可得安生,此居安思危也!” “嗯?你说得倒也有道理,你的意思本府也明白,便是周遭州府真起大贼,当要去救……如此,来日咱们若是真遇大贼,也好让人来救,该是这么个思虑。” 程万里是一通百通,但凡涉及自身安全的事情,他反应极快。 “正是此意,相公当与枢密院去公文禀奏清楚,而今咱们这里地面多贼,若是这些贼人互相勾结在一起,其势可当真不小,所以咱们州府之间,当有一定的临时决断之权,剿贼之事更要互相帮衬,确保各处州府不失,相公如此禀奏,若是遇贼当真见效,便也是大功。” 苏武向上管理在发力了,只待得三两个月后,他必须就要带兵出门干活了。 还是那句话,这大贼养得起,必须更要圈得住。 故事里,青州秦明往后之所以败得那么惨,便也有朝廷各处援军姗姗来迟的原因在其中。 程万里便也点头:“你这话有道理,这些贼人都讲什么义气当先,勾结媾和起来,着实不难,咱们这州府之间若还是兵马不动,怕是真要出大事。本府便听你的,给童枢密再去一封陈情之函。” 程万里如今,对于安危之事,只待苏武一提点,那是敏锐非常,也是他第一个倒霉催的经历了大贼之乱。 贼人可凶可吓人! “相公,过得几日,下官要出门去大名府买马买铁,再过些时日,下官想亲自往青州去看一看,看看那边贼势如何,打探清楚之后,相公也好再来回复童枢密的问函,咱们自己也好早做防备。” 苏武这叫什么?这叫为相公分忧。 更是苏武要先去把二龙山鲁大师给忽悠一番,若是忽悠得逞,如此麾下军中,那真是左青龙右白虎了。 “也好也好,如此不辞辛劳奔走办差,童枢密必然觉得你我效命得力。”程万里哪里还有不答应的,就怕苏武不愿意干。 面对恩相童贯,就得使劲干活,如此也好早早升迁回京。 京城里的乐音曲调,那叫一个美妙动听,东平府就只剩下呕哑嘲哳,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在大宋朝听不到美妙词曲,那是文人士大夫这种高雅之人能待的地方吗? (兄弟们,一万七千字,油尽灯枯了,我先睡会儿去。) 第77章 就叫李云龙吧!” 出得衙门,再回军营,苏武显然暂时不准备购置宅院了,一来是舍不得钱,东平府的房价可不低。 二来是最近练兵,就得与弟兄们同吃同睡同住,就住军中。 也还有事要安排,在军营班房里,苏武唤来林卯,问他:“林兄那景阳寨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林卯答着:“哥哥,头前倒是选定地方,也开始收揽人手,只待我回去了,自是开始动工。” “嗯,这般极好,你就带七八个年纪大的回去管事即可,剩下的兄弟近来也留在军中跟着操练,回去呢,先去一趟独龙岗,我与你一封书信。” “哥哥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正是,既然要在景阳冈收过路钱,就当收个名正言顺,此番不仅建寨子,还要把那景阳冈的路正经修一修,平一些坡,直一些弯,把路面扩大平整压实,好走人车。又是建寨子又是修路,怕你一时招揽不到许多人手,便请独龙岗上的三庄帮衬一二,给钱就是,稍后再与你两千贯钱……” 苏武投资还是很舍得。 “明白明白,自当把差事办好。”林卯拱手点头。 “倒也不必担忧什么,此事我与知县相公已然商量妥当,你只管去做就是。” “只要是哥哥吩咐,自是不会担忧,哪怕没有知县相公在后,我也能把这钱给哥哥收来。”林卯如今好似也学会了一些东西。 “好,就这么说。”苏武把这件事先了。 再又去见郁保四,让郁保四这个地头蛇帮着找一处又大又好的临街店铺,若是寻不到,寻个临街的宅子或者地也可,让孟玉楼来改建也无妨。 再嘱咐郁保四在街面上照顾着,莫要教人把那孟玉楼真给欺负了。 主要是苏武自己要出门,应该也看不到孟玉楼把正店开起来。 当然,衙门里也要去打一圈招呼,这事与张真说就是,再给一些钱,张真自然会去一个一个去走动一二,这是互相给的脸面,自然也会是互相行的方便。 军中自是好说,一句话的事。 还要给武松写个河道与码头收税的章程,让人送去阳谷县。 其实,苏武陡然明白一件事来,这大宋朝社会上流通的钱财,其实是有一个定数的,怎么能赚到更多? 还是有公权力好赚钱,不论哪个时代,都是如此。想那些什么生产肥皂香水之类的,兴许还真不如靠着公权力来得快。 就这三番,一个河道与码头,一个公路收费站,一个正店,虽然苏武对于收益还没有一个预料,但已然知晓,其中收益必然不菲。 如此,苏武心中压力更去不少,慢慢似乎走上正轨了,虽然钱必然不够用,但好在摆脱了那种只出不进的情况,还能细水长流。 不得多久,栾廷玉带着林冲回来了。 到得苏武班房里当面拜见,林冲满脸纱布,浑身药气,正在深深一礼。 苏武看着林冲就叹气:“唉……如此,昔日那个林冲便算是死了,今日这个杨天活过来了,世间怕是再也没人认得出你是那东京林冲了。” 林冲沙哑一语:“拜谢都监活命之恩。” 苏武叹气再说:“我说我保证来日帮你报仇,想来也你也不会轻信。但你若是真想着孤身一人去送命,那也报不了仇,你既是杨天,今日起,就在这东平府里投了军伍,那就好好干,建功立业,得赏升迁,兴许来日还真报仇不难。” 此时林冲看向苏武的眼神竟然有了几分期盼。 栾廷玉听来,也点头:“将军所言,是有道理的。” 林冲立马也点头:“听都监吩咐就是。” “东京杨天,便任个东平府下军中提辖,负责操练士卒,你看可好?”苏武再问。 “自当竭尽全力,为都监操练强军!”林冲拱手再礼。 “吃东西了吗?”苏武随口问。 林冲点头答:“吃了。” “脸上伤口不好进食吧?”苏武又问。 “多喝碎肉粥饭。”林冲再答。 好似这个人有些变了,变怪了,苏武也在想,变在哪里? 陡然想明白了,变得少了情感,多了冷漠。 也行! “从明日起,你便负责军中操练,我便也随着你操练。”苏武说道。 “小人知道将军抱负不小,想要一支强军,所以操练起来,格外辛苦。”林冲如此来说。 “你放心,我扛得住!不仅操练扛得住,我还要与栾师父早晚加练!” 辛苦操练这种事,苏武本就是经历过的人,身体的疲累算不得什么,精神上的收获胜于一切。 林冲便说:“如此,将军与士卒同练,还早晚加练,兴许都监麾下,当真能练出一支雄兵来!” 工作这种事,但凡上下一心,当真劲往一处使的时候,干活的人也会更起劲。 “早早休息一番,明日大早,校场见!”苏武吩咐着。 栾廷玉便说:“将军,我去与他安置房舍。” 两人都去,苏武也不休息,再次往校场上去,打马飞奔而起,一刻也不懈怠。 只待第二天大早,校场之上,又是栾廷玉与苏武两人先起,长枪在手,呼和来去。 林冲去也起早,一手提着长枪,一手拿着一卷大纸,便到栾廷玉与苏武不远,此时也是当真知晓,这位都监说早晚加练的话语不是玩笑。 当真天蒙亮就起来加练了。 只待苏武稍稍休息的时候,便往林冲走去,林冲再礼,苏武已问:“杨提辖手中拿的是何物?” 林冲答道:“乃是军中操练章程,军营管制条例,以及军令规纪。” 说着,林冲递给苏武看。 打开来,还不是一张大纸,是三张,写得满满当当,字迹倒是……略显几分清秀。 苏武认真看了三张纸,这三张纸对于一支强军而言很重要,但苏武觉得,更重要的是林冲这份工作态度。 苏武已然很认可了。 “辛苦杨提辖。”苏武这一句话,说得认真,便是认可。 “分内之事!”林冲答道,便是直接又说:“看都监学艺认真,卑职手上,也有几手枪棒技艺,不知都监愿学不愿学?” 苏武眼前一亮,只道:“自然愿学,多多益善。” “好!”林冲话音一落,已然挺枪,还有话语:“卑职先走一通与都监看个明白,再来一一拆解其中详细。” 就看林冲手中长枪舞得眼花缭乱,只看到残影连来呢,身形更是上下翻飞腾挪。 苏武看得认真非常,一旁栾廷玉也是一语赞叹:“当真好本事!” 只待林冲枪影一停,回头来说:“还有马上之法。” 苏武立马说道:“马上之法傍晚再来,先学这个。” 林冲还与栾廷玉拱手:“栾师父莫怪……” 栾廷玉立马就说:“正是互相印证,各取其长!” 苏武左右一看,两大高手伺候自己一个,这还能说什么? 说干就干,长枪在手,往前就去。 自又是呼和来去…… 林冲教的时候,栾廷玉看着连连点头。 栾廷玉教的时候,林冲看着也是连连点头,便也更要熟悉几番,乃是也持枪上前跟着学得来去,既然名义上是栾廷玉的徒弟杨天,岂能没有那几分相似? 只待一个时辰之后,军中校场开始起鼓。 众多新兵开始慢慢往校场聚集,林冲上将台,苏武反而站台下。 许多人都看得奇怪,但此时此刻便也不敢多问。 只待林冲三番五次强调几番操练章程,管制条例,军令规纪,便是下令开始跑步。 不论什么年代练兵,跑步永远是第一手段。 苏武自也跟着一千来号人绕着校场跑,一边跑还一边左右与人说话。 苏武这边笑着去问:“累不累?” “将军,不累不累,这算什么累?还能比犁地累吗?” 苏武又那边笑着去问:“撑不撑得住?” “撑得住,将军,再跑几里地我也撑得住。” 苏武欣慰不已,这批良家子,身体素质当真不差。 苏武还要往后来说:“我与你比一比啊,看是你快还我快。” “将军岂敢小瞧人,小人这就跑得比你快!” 就看后面那小伙撒丫子就跑,苏武在后面自然也追。 林冲在将台之上,倒也并未去督促什么,而是从栾廷玉那里要来了兵册,姓甚名谁,身高多少,体重多少,亲眷几口,籍贯何处…… 做什么? 开始编排编制,这都是细致细腻的活,其中许多门道,三庄之人打乱重组是最基本的。 一个小队一个大队,一个都曲,先要如何基本配置,之后如何调整,怎么让他们自己推选基层军官,如此种种,皆在考虑。 还有那祝龙、扈成、杜兴三人,如何考教,如何安排…… 这份工作做起来,繁复非常,这才是个开始。 跑完步,吃饭,苏武倒是先有安排,杜兴就负责军中伙食之类的事情。 伙食着实不差,苏武也一起吃,也是这里看看那里看看,问问这个够不够吃,问问那个饱不饱腹…… 吃完饭,开始领基本的兵刃,腰刀,长枪。 过些日子才会发放军汉服装,乃至再过些时日,兴许就要开始穿甲了。 这些只管让林冲一步一步来安排。 下午,林冲便开始编排编制,一千五百来人,三个营,一通混乱之下,慢慢有条不紊。 便是住处也要开始重新规定,林冲一人,实在是忙得脚不沾地,好在祝龙扈成杜兴跟着帮忙。 营中所有人忙碌来去。 苏武自又开始随着栾廷玉打马飞奔,一会儿刺杀草人,一会儿两人打马对冲,乃至并骑对攻。 便也有许多少年郎忙完了,挤在校场边观看。 “咱们将军真是力气用不完呢,一刻不得闲,练得真起劲。” “这般打马对战,真好看呢……” “什么时候,我也能骑马就好了。” “听说是有马军的,说是……将军说有五百马军,优中选优就是马军。” “那我要当马军!” “就你?你看……你就看将军那打马的英姿,你学得会吗?” “你莫要小瞧了我,只要让我学,我还能不会了?没骑过马,我还没骑牛吗?” “快看快看,将军又打过来了!”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苏武与栾廷玉斗着呢,还转头来笑:“都好好操练,来日发马!” 发马是发什么?是发法拉利! 少年郎们,一个个听得眼睛都直了。 “当真发马?” “这还能不当真?将军亲口所言。” “那肯定也不是人人都发……” “我知道,便是五百人。” 将军又打到那边去了。 便又是:“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都好好操练,来日发马!”将军又是喊。 只待来去斗得几圈,将军终于是累了,气喘吁吁,牛逼是到处吹了,得兑现。 去大名府的事,当不能再拖了,只待练兵之事稍稍理清头绪之后,也待苏武与新兵多熟悉几分,便是立马就要出发。 苏武也动起了心眼子,便也是他的这种小经验很足,先做一件事,就是不断的记名字,把名字与脸都对应上。 哪怕记不住一千多个名字,那也要记他二三百个,特别是那种表现良好的人,便一定要记住名字。 遇到这些人表现良好的时候,名字更是要脱口而出,可别小看了这种小办法,这对当事人而言,那便是一种无上的荣誉与激励。 只待第二天下午,军营里已经就开始队列操练了,乃至还要配合击鼓,鼓点如何,步伐如何……林冲当真尽力非常。 苏武的将旗大纛也制好了,一杆“苏”字大旗立在校场中央。 还要选个执旗官,便也是激励,只看众人表现如何,优中选优,选一个执旗官,还要选几十个护旗的士卒。 林冲有林冲的专业,苏武也有苏武的小办法,军中还设立了操练奖金,每日一发,发五十钱,发十个人。 比如跑得最快的,队列最好的,记鼓点记得最快的,诸如此类。 还弄个荣誉墙,得了奖金,便把名字写得大大,挂在上面,这是每日荣誉。 还要弄个每月荣誉,便是优中选优,发五百钱,十个人,甚至苏武也想,到时候弄个画师来画像挂上去,画那种披甲带兵的威武画像。 只要苏武在,就会亲自来举行这个仪式,只到下午训罢,将台之上弄得隆重非常,让人大大露脸。 还要弄各种都曲之间的竞争,营取之间的竞争,胜了呢,多给肉,败了呢,罚加练。 乃至,连个人卫生与团队卫生,苏武也要加进考核之中去,流动红旗这种东西整起来,也要给点奖赏,直白一些,直接给钱,十钱八钱的,也不算少。 也是这个时代的底层人,对于卫生这件事,其实并不那么注重。但在苏武军中,这件事也必须重视起来,其实就是个人健康问题,不能总是有人生病之类的,还能有效防止军中瘟疫之事。 这间接也是一种荣誉感与服从性的训练,但弄成游戏一样还给钱给肉吃,参与起来就会没有抗拒感,乃至还乐在其中。 诸如此类,苏武每日也是在绞尽脑汁。 又过几天。 苏武又是大早起来,先让两大高手伺候一番,便是忽然也发现,已然也有士卒与他一样早起来加练。 苏武一语就叫出了他的名字:“李二蛋。” “将军!”那小伙满脸是笑往苏武奔来,兴奋非常,当面拱手。 “你怎么也起这么早啊?”苏武故意如此问。 “嘿嘿……将军,我昨日得了将军的奖金,但昨日差点就被成三狗那厮给超过了,赢得侥幸,便是再练,保准不让成三狗超过去。” 小伙子精气神极好,阳光朴实,开朗非常。 苏将军立马就是一脸欣慰,连连点头认可:“嗯,不错不错,很有精神!” “嘿嘿……”小伙憨憨笑着,又说:“也是学将军呢,将军每日都起得这么早,练得这么多,还随着我们一起练,将军都能行,小人便也能行!” 这小伙眼神里还透着一股子真诚! 苏将军更要鼓励:“今日啊,你若是还得奖金,明日大早,我私下里偷偷再给你十个钱。” “当真?”少年郎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只管兴奋。 “当真,岂能不当真?但你可不能与别人说啊!”苏武还叮嘱一语。 “那小人这就去练!”少年郎跃跃欲试,人还没走,脚步已动。 苏武却是拉他一下,说道:“别急,你如此努力奋进,往后说不得还真有几分功业,到时候大小当个差事,这二蛋的大名啊,着实不好。” 也不是人家愿意叫什么二蛋、三狗、黑臀之类,而是这个时代的底层百姓,并不识字,也没有能力请人取名,乃至也是贱名好养活,便多是如此。 少年郎情绪都在脸上,有几分歉意在脸,说道:“将军,小人也知道,这名是拿不上台面,若往后真有差事,想来也是折将军脸面,小人自去想个办法。” “不必,想什么办法,我给你起一个!”苏武大手一挥。 “将军当真给我起名?”少年郎激动不已,更是满心欢喜与期待。 “嗯……我想想……”苏武故意装作认真思索,便是郑重其事,其实早已想好,然后来说:“你姓李,将来有大出息,便是要一飞冲天,就给你起个大大的名,就叫李云龙吧!” 这其中有苏武的恶趣味,但这个名,对军汉而言着实不差。“龙”为姓名也并不犯忌讳,有人叫“子龙”,有人直接就姓龙。 少年郎一脸惊喜:“将军,李云龙,云上的飞龙?是也不是?” “正是,我写给你看啊。”苏武蹲下来,在校场土地上写出三个字来:李雲龍。 “多谢将军取这般好的一个名字,小人真是太喜欢了,往后,谁叫小人二蛋,小人定是不依,便是要叫云龙才是。” 少年郎兴奋不已,转着圈在看地上这三个字,“李”字他自是认识,“雲龍”二字,字认识他,他不认识字。 苏武心中也很高兴,说道:“记不住无妨,你随我来,到班房里,我给你写在纸上,你没事就拿出来看,拿出来多记,便也学着会写!” “将军!”李云龙激动之下,一时间说都不会话了。 “走,随我去班房。”苏武直接拉着李云龙的手,就往班房里去。 只待从班房再出来,十里八乡的俊后生李云龙,跑起来,那是飞奔如马,便也只看将军在校场上,长枪如龙。 只待再过两日,将军很欣慰,大早起来加练的人,已然不是一个两个了,那李云龙,更是领头一人。 便是将军见到他,也会喊:“李云龙,不错不错,今日再得奖!” “遵命!”李云龙扯着嗓子在喊,自是飞毛腿在跑,一脸昂扬,左右去看,便属他脸上光彩最多。 第78章 小乙哥来了! 大宋北京城,大名府,就是整个河北山东的中心之地,去东京汴梁城,其实也不很远,只有四百里之遥,乃至可以说是很近。 东京有的东西,大名府都有,百万人口的东京城需要的很多供应,也有许多是以这里为基地运送而去。 大名府的繁华,自不用说,窥一眼大名府,其实就能去想象东京城的模样。 所以,太师蔡京的女婿梁中书,才有资格顶得到这么一个肥缺好差。 只是故事里,这大名府来日也能让梁山贼寇打破城池去劫掠…… 苏武走在大名府繁华的街道上,想到这些不免也叹气。 只管先去寻索超,既然来了,即便是有其他的正事,也该先见索超。 索超在军营里,听到是苏武来了,打马飞奔往门口去迎,两人一见面,便是相拥一抱。 “哥哥,来之前也不差人来先说一嘴。”索超还埋怨呢。 苏武笑着:“便是一直练兵,不好定下哪一天,也就不好差人来说了。” 索超倒也不气,又看看苏武身后之人,自是认识,拱手:“栾师父,见过!” 栾廷玉也拱手笑着:“见过索将军。” 苏武问:“升了吗?” 索超笑着来答:“已然不是管军提辖,副都监,正儿八经七品了,致果校尉,嘿嘿……” “恭喜恭喜!”苏武发自内心的开心。 “唉……哥哥,你道我不知呢?我听说了,哥哥正经的振威校尉呢,也恭喜哥哥!”索超笑得络腮胡乱飞。 “吃酒去?”苏武问。 “走!”索超抬手往前作请。 酒桌之上,杯盏来去,倒也不是苏武爱酒,奈何认识的多是武夫,武夫们爱酒。 “此来大名府,便也是有正事。”苏武说着。 “哥哥只管说来,我帮着你办!”索超满身皆是豪爽。 “那大名府卢俊义,兄弟可识得?”苏武问。 “识得,怎能不识得,只是交情不深,但脸面上自也来得去得。”索超答得直白,不说那些大话。 “如此甚好,午后,兄弟带我上门去见一见,拜会一二。”苏武正事要办,也不拖沓,这里办好,回东平府一趟,就得立马往青州再去一趟。 “好说好说,哥哥怕是寻他有事,想来就是买卖上的事了,哥哥要买何物?”索超也问。 “买马买铁。”苏武答着。 “多少马?多少铁?” “四百匹马,先来十万斤铁,往后还要多买。”苏武这是大手笔,但也是计算过的。 四百匹好马,四万贯左右。 铁价格大概一斤是三十钱左右,但铁器贵不少,若是铁甲那更贵,不能按斤算,手工比材料贵。 所以,苏武买铁,寻人自己造,大宋手工业极其发达,特别是大城池里,多寻铁匠不难,且还可以自己把控质量。 十万斤铁,其实不贵,不到四千贯的价钱而已,此时官方省陌,一贯大概是七百七十个钱。 但打造的手工费用,三四万贯打不住,也是这宋朝步人甲这一类的甲胄,实在是繁琐得紧。 十万斤铁,除去损耗,最多能出一千五百套甲左右。当然,其中也还要造一些兵器,好在兵器并不费材料,一柄正常腰刀,两三斤就够了,枪头更轻,箭簇的重量三钱以内即可。 反正就是一千多套甲,兵刃箭簇再看情况。 但也还不能在大名府里造,得把铁匠请到东平府去造,不然兴许就要惹麻烦,在东平府造,也就惹不了什么麻烦了。 索超听得这个数量,已然张大了嘴巴,下意识就问:“哥哥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哪里来的? 总不能说是把你家中书相公的生辰纲给再抢了一次吧? 所以苏武笑着说:“知府相公弄来的……” 索超一脸羡慕:“你家知府,当真是好官!” “这话倒是不假,吃酒吃酒……”苏武打了个哈哈。 两人一饮,索超便说:“这般大买卖,还真得寻那卢俊义去,想来哥哥也要寻匠人,这我熟人多,到时候我帮你寻匠人,百十个不在话下,嗯……百十个怕是少了,多寻就是。” 苏武已然拱手了:“多谢兄弟!” “诶,哥哥的事,岂不是分内之事?”索超也提杯盏。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就是这样,真诚去,自也有真诚来,武夫之间,最是如此。 只待午饭吃罢,索超带着苏武就往卢俊义家中去。 索超在大名府脸面自是有的,这卢俊义的家,着实是大,虽然没有那些文人相公家宅里的那种风雅,却也有几分奢豪。 小厮先引到几进的宅院前厅去等,片刻之后,卢俊义已然就来。 就看卢俊义,年纪并不大,刚刚三十岁,也是人高马大,更是虎背熊腰,脸微微圆胖,双眼炯炯有神,更还有一副八字眉。 乍一看是威武,遇人一笑,看起来又有几分和善。 寒暄几语,索超便介绍:“卢员外,此乃我结义哥哥苏武,如今是东平府兵马都监在任。” 卢俊义闻言立马再拱手:“竟是当面不识真英雄,头前一两日还听得苏都监扑灭一场贼寇大乱,打杀了那大名鼎鼎的双枪董平,失敬失敬!” 卢俊义还真是江湖大佬,消息灵通非常。 苏武自也客气:“比不得卢员外玉麒麟之大名,河北有三绝,重情重义,仗义疏财,枪棒天下无双,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卢俊义摆手笑着:“那都是江湖上的抬爱吹捧,当不得真。” 索超左右一看,笑道:“好了好了,二位不必各自谦虚,我家哥哥自是了不得的好汉,卢员外更不是吹嘘出来的大名,都坐都坐,坐下来说。” 众人落座,卢员外便是往身后吩咐:“李固啊,这茶汤教人笑话了,换好茶汤来,上点心,上好果子,岂敢怠慢贵客!” 也是这大宋朝的茶,实在是太讲究,分门别类也多,茶膏茶抹,点茶手法,五花八门,还能有人专门为这事来斗茶,吃个茶也能吃出争奇斗艳之感。 眼前茶汤也不一定不好,但卢员外人情练达,即便好,也要有一番姿态给出更大的尊重。 倒是苏武不在乎茶水点心,而是看向卢俊义身后那人,李固。 这人是卢俊义家中的管家,卢俊义家大业大,他又善于交际来往,还更喜欢枪棒武艺,日日勤练不辍,所以家中许多产业与买卖上的细节之事,都由李固来去处理。 便是这厮,其实已然在与卢俊义的妻子贾氏私通暗合。 这厮身形远不比卢俊义高大威猛,却就生了个脸上俊秀。 兴许卢俊义,当真也更喜欢江湖交际与习练武艺,甚至他经常还自己出门去会各路朋友,乃至自己也亲自走商。 大概就是这般被李固寻了破绽,与贾氏暗合一处去了。 来日,梁山宋江吴用,之所以能把卢俊义赚上山去为贼,一是因为卢俊义当真喜欢出门去走,被梁山众人围攻合力先擒了去。 二就是因为李固与贾氏两人暗中陷害了,又要霸占卢俊义的家产,还要构陷卢俊义谋反。 再看李固,端着托盘又回来伺候,苏武心中已然起了念想。 卢俊义的人情,很值钱,因为卢俊义非常重情重义。 要不要赚个人情?也让梁山来日在卢俊义身上无机可乘,否则若是卢俊义来日真的上了梁山入伙,那麻烦就大了。 苏武立马就想定此事,这事得做,只是这事还真不好做,人家内宅之事,他一个外人如何好参与,得想办法。 就听索超在说:“卢员外,我家哥哥此番来大名府,可是有大手笔大买卖,卢员外可一定要给个好价钱才是。” 索超为苏武这事,当真费心费力。 “好说,只请说来听听就是。”卢俊义姿态极好。 索超看向苏武,苏武便也开口:“四百匹北边来的好马,十万斤好铁,员外看看……” 卢俊义当真八字眉向上一挑,座椅上的身形往前一倾,看着苏武问:“苏都监这话可是当真?” “往后还要更多。”苏武如此来答。 卢俊义稍稍定了定,皱眉开口:“这生意着实是大,铁倒是好说,虽多是官营,但在下也弄得来。只是这四百匹好马,这事可难!” “卢员外出个价就是。”苏武先也给个诚意,毕竟暂时还无有人情可言,之后若是有人情了,这议定好的价格也是可以变的,当然,也不会真让卢俊义吃亏。 卢俊义只答:“铁的价格好说,这马的价格可不好说,若是真要这个数目,想来都监也等不得太久,在下若是要凑到这个数,亲自去贩怕是做不到,唯有在江湖同道上去凑,便也是舍脸面去到处买,如此,价格怕就有些高了。” “好说,四百匹,一个月,此事托付员外之手,过几日就派人送定金来!”苏武二话不说,只管卢俊义随便开价就是,马必须赶紧到手来。 索超便也来说:“我家哥哥此番,那是得了知府相公的吩咐,差事可不能办砸,烦请员外一定帮忙。” 卢俊义见得苏武如此大气,连实价都不谈,只管要马,便也不再多说:“这事,在下自是尽心,苏都监也真是好秉性。一个月,兴许凑不得这么多,但一定尽心尽力,只管去凑,若是真少得一些,都监不要见怪。” “岂能与卢员外为难?”苏武笑着一语。 “爽快!”卢俊义一个拱手,再说:“今日设宴,二位都监留这一步。” 苏武与索超对视一眼,两人皆笑着拱手。 就看前厅院中回来一人,这人身材修长,体格瘦壮,脚步轻快非常,再一看更是俊朗得紧,只在院中跳脱而行。 卢俊义见得,便是脸下一黑:“小乙,何以如此轻浮,见不到厅中有贵客吗?还不快快有礼来见。” 听得一喊,那俊朗少年郎立马收了跳脱,站定来看,随即恭敬而行,进门来拜:“见过索都监与二位贵客。” 听得小乙这个名字,苏武岂能不知他是何人? 浪子燕青,又名燕小乙,大名府街面上,哪个不称一声小乙哥? 他是卢俊义街边收养的孩童,养在身边长大,虽是家仆,与养子无异,平常里教也教得多,纵容也是纵容得多。 这燕青在卢俊义家中这般长大,便是生得个外形俊俏,姿质风流。 最喜欢在街面浪荡,绣得一身花刺青,学得吹弹唱舞、各路乡谈、诸行百艺,无所不通,无一不精。 更在大名府各处勾栏瓦肆花丛浪荡,浪子之名由此而来。 却也有一身好武艺,以相扑最佳,擅长弩箭,其他武艺,也是高强。 就听卢俊义说道:“二位都监见笑,这厮惯会轻浮跳脱,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索超闻言就笑:“哈哈……某岂能不知他?那些勾栏里不知多少女子日夜盼着他呢……” 自也是江湖人江湖事,浪子燕青,名声当真也不小,更是不知被多少男人羡慕嫉妒恨。 索超如此一夸,燕青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答道:“索都监,小人可不愿与那些女子为伍,便是更愿与索都监这般好汉走动!” 这话语里也显机灵。 索超闻言,还与苏武介绍:“这燕小乙啊,大名府街面上可有大名,最是风流了,有个浪子的诨号,但哥哥可莫要小瞧他,诸般武艺都来得,最是擅长相扑技艺,说起来,哥哥也擅长散手相扑之道。” 燕青闻言,立马来看苏武,能为大名府急先锋索超的兄长,那必然是散手相扑技艺高超不假。 见燕青在打量,卢俊义来说:“这位是东平府的苏都监。” 燕青立马有礼再拜:“原道是打杀董平的苏都监,再来拜见苏都监当面!” 苏武笑着拱手回礼,便是也说:“说起来,我还真没有在那些勾栏瓦肆里见过世面,今日既然来了大名府,晚间,小乙带我见识一二?” 燕青闻言立马去看卢俊义,见卢俊义点了头,燕青脸上就笑:“这有何难,都监只管随小人去,什么场面便也不在话下。” “那得多带些钱。”苏武只是打趣。 没想到燕青就答:“花什么钱,不花钱!兴许还赚点钱回来呢……” 苏武一愣,女子赚钱的生意,到小乙哥身上,还得倒贴,心中只有一语:小哥牛逼! 便是心中也想,卢俊义的这份人情,兴许就得从燕青身上入手了。 卢俊义看得苏武还真兴趣盎然,便说:“如此,那便一道出门去吃酒。” 苏武是兴趣盎然,倒也不是对什么美色之事起兴趣,就是想见识见识大宋朝所谓的风雅。 看看知府相公程万里这类人平常里都玩的啥活。 大宋朝的代表,就是宋词,宋词是什么?就是歌词,更代表了发达的娱乐行业,而那些文人士大夫,更是趋之若鹜,谁都愿写,谁都愿听。 说一句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一点都不为过,再加一语娱乐至死,也正合适。 但这也是一个时代的风华,既然身在大宋朝,岂能不感受一二。 众人自是出门去,时代虽然不同,商务接待的方式,还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 低端有低端的烟花柳巷,高端有高端的勾栏瓦肆。 众人直去一处楼宇,燕青已然介绍:“苏都监有知,东京数樊楼最好,北京就数着得月楼最妙!” 苏武乡下人进城,只管点头。 就看众人走到门口,那燕青只管抬手一招,便是几个门口小厮看到,皆是一齐上前来迎。 这个喊着:“小乙哥来了!” 那个也喊:“小乙哥快请快请!” 卢俊义在一旁,只与苏武苦笑,还轻声有语:“都监见笑,养得这么个浪荡玩意……” 这话,也不是真骂,只是骂给苏武听,骂得好看。 众人入楼去,其实还是下午半晌,楼内听得小乙哥来了,那是莺莺燕燕一大群在往厅堂里来…… “小乙哥,前日你为奴家调的琴,又不准了呢……” “小乙哥,那天你改的谱子,奴家练熟了,正等小乙哥来听……” “小乙哥,你那故事讲到一半,奴家想那后续之事,想得睡都睡不着,这回你可得与奴家讲完了才是……” “小乙哥头前可答应奴家填一曲新词的,可不能不作数了……” 小乙哥会得真多,左右两臂挂着的手也多…… 苏武有些意外,听说……这种高端地方的姑娘,对待文人士大夫,多是那种清倌人姿态,并非什么皮肉生意。 真正卖的是“恋爱服务”,这个时代的人,谈不了恋爱,但谈恋爱的感觉是可以在这种地方买到的。 当然,其次才是皮肉生意,高端的皮肉生意,以谈恋爱为前提循序渐进的皮肉生意。 所以也奇怪,怎么这些姑娘面对小乙哥,一个个这么主动? 看来,长得俊俏,在哪个时代都吃香,若是长得俊俏再是多才多艺,更是有人来贴。 兴许,这里许多人想睡小乙哥,大多还睡不到。 古今的道理本是相通,不然也不会有那“掷果盈车”与“看杀卫玠”的故事…… 小乙却是板着脸,左右说道:“诶!你没看到来得许多人吗?今日可是正事,来了贵客,莫要这般……” 果然,一语之后,姑娘们立马正经不少,左右站定,却是眉目之间都盼着呢,盼着小乙哥今日好好选人。 这地方,自是小乙哥来安排,他大手一挥,说道:“今日你们的事啊,我都应下了,寻个大厢间,都来都来!” 众人倒也不失望,皆是一福,然后转头,赶紧回头去准备,梳洗的要梳洗,上妆的要上妆,兴许才艺也要准备起来…… 到得大厢间,众人一人一榻,一人一席,酒菜自不用说,甚至不必燕青去安排。 苏武也想起了一个人来,这大宋朝以前有个大词人叫做柳永,兴许昔日在东京城,柳永在这般场合里,就是燕青这种待遇,乃至更胜一筹。 众人在屋里先吃几杯,闲聊无数。 许久之后,莺莺燕燕才来,倒也不挤着来,先来两个,便是琵琶在手,唱的正是一曲柳永的《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这词苏武倒是熟悉。 就听那声音软糯带甜,腔调有悲,琴弦一拨一弄,还真有情有感惹人伤。 苏武切身体会第一遭,其实,是个文雅好享受。 连急先锋索超都听得是个摇头晃脑,手打节拍。 一曲罢,燕青有点评:“春娘少悲,柳三变这首词里,就要多练几分悲戚。好好姑娘呢……少了含羞,多了外放,那些士子文人便是不喜你这般,往后啊,眼神往下去,眼皮少抬起!” 原来,燕青还是教练这个角色! 难怪姑娘们等着他,楼里也供着他。 两位姑娘当真听得认真,春娘先起身一福:“多谢小乙哥点拨,奴家记下了,便是下次定有不同。” 好好姑娘也福礼:“小乙哥,我就是这般人,哪里含得那么多羞。” “再练,装也要装出来!”小乙哥“不近人情”。 “嗯,小乙哥,晚间得空,来看奴家一眼,你也帮奴家看看怎么装得才像呢……” 小乙哥只管说道:“晚间再说,先换人来!” 两位姑娘出去,再来三位。 卢俊义看着叹气,却是苏武看得认真,当然,多是好奇,新鲜感受。 给文人士子提供的恋爱服务,还真不是那么好卖的。 再唱,唱李清照。 这边觥筹交错又开始了。 小乙哥还与苏武轻声说道:“苏都监,若是看中哪个,只管私下与小人来说……” 苏武摆摆手:“再说再说……” 却是此时,门外进来一个人,正是卢俊义的管家李固。 李固上前来拱手,到卢俊义身边,问:“主母差遣来问,问主人今日晚间回家吃饭吗?” 卢俊义只管摆手:“这不正在吃酒吗?晚间哪里还回家去?怕是回得晚……” 李固点着头,又看了一下场面,更看了看席旁酒坛,点着头:“那小人就回复主母去。” 卢俊义点头:“你自去。” 李固转身就去。 苏武眼神便也在李固身上,眉宇一皱,自是在思索什么。 莫不是机会来得这么快? 卢俊义的人情说有就有? 再看外面天色,已然就要黑去。 再看卢俊义,满脸通红酒气。 还看燕小乙,斜躺在榻,正是节拍在打,更自开口附和在唱…… 这事,莫不是就在今夜? 苏武已然起身,说:“小乙,你随我出来一趟,有事与你分说……” “啊?哦,这就来了。”小乙哥连忙爬起身来。 (兄弟们,一万两千字左右,感谢大家的订阅与月票!) 第79章 主人饶命 燕青也是个满脸酒气,随着苏武到得厢间之外僻静无人处。 其实这事也挺麻烦,得考虑很多事,特别是要考虑人性这个问题。 卢俊义是个什么性格?这一点很重要。 认真去想,其实卢俊义真就是一个大大咧咧的性格,甚至还有一点像一个大男孩,特别喜欢“玩乐”。 也是因为这般性子,才会一个人跑去挑战整个梁山,被梁山众人一通围殴。 仗义疏财,有情有义,这些自不用说。 乃至家仆与妻子通奸这件事,卢俊义在事发之前,竟是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敏感,更不说起疑。 卢俊义,就是大男孩,乃至大直男,顶级的豪爽人物。 想到这里,那么有些事似乎就可以直接来做。 就听燕青问道:“苏都监是有何事?” 苏武看着燕青,还得组织一下语言,方才说道:“小乙,你家主人待你如何?” 燕青有几分酒意,脱口就出:“那自是恩重如山,比超父母!” “你家主人如今有一件难事……”苏武已然想定了思路。 “嗯?”燕青朦胧的眼神立马有了几分锐利,就问:“哪般难事?” “我与你说一件事,这件事,旁人知晓了着实不好,但我又是无意得知,却也不知如何开口去说,我私下叫你出来,便是要与你说一说这件难事,但你当不要与旁人说是我与你说的……” 苏武还得铺垫,便是顾忌着许多问题,乃至也顾忌着自己这个外人的身份。 “都监只管说就是,小人本是江湖辈,义气当先,若当真是我家主人的难事,我自感激不尽……” 燕青也伶俐非常,虽然酒桌上来去欢快,但与苏武也不算熟悉,心中其实有几分不太信。 苏武点着头:“话语来说,倒也显得我是那背后小人。这般吧,你脚程也快,回家一趟就是……” “啊?”燕青越发不解。 “你啊,就此时,天色已黑,回家去一趟,但不要走正门,只管避着所有人,翻墙入院,去那后宅里躲着窥探一会儿……” 苏武不说明,说明反而不好。 燕青惯于情场与市井,便是苏武这么一说,他还能不知苏武指的是何事? 就看燕青立马脸色铁青,语气不善问:“苏都监,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武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小乙,这是你我二人私下所言之事,旁人万万不知,此事若有,你只管悄悄回来禀报你家主人就是,我自避着当做不知。此事若是没有,自也是我一人与你胡言,旁人也不曾听去,我与你赔罪赔礼。” 苏武也想过,兴许燕青碰不上,碰不上也没事,大不了他真赔罪赔礼。 但这份事情说到燕青这里来了,就算这回没戳穿,也必然在燕青心中种下一个怀疑的种子,平常里不免多关注多注意,只要多注意了,日子还长,一座家宅,自然就会发现马脚。 怕就怕卢俊义与燕青这般的人,当真心中从未有过这样的疑心,从来不去关注。 只要这件事能提前事发,梁山在卢俊义身上,也就无机可乘了,卢俊义上梁山这件事,就难以发生,这很重要。 即便是今日过后事发,今日苏武提前一语提醒,来日事发之时,燕青想得今夜,自也当心中有数。 燕青此时,却还是心中有怒,只看苏武:“苏都监,小人敬你是条好汉,但你这般与小人说家中之事,若是无有,小人可就不敬你这几分了。” 燕青口中虽然还自称“小人”,但已然就是动怒威胁,他自也是江湖人的性子,威胁之语便也不是玩笑。 苏武拉过燕青的手臂,只管说:“不曾发现什么岂不更好?只管来怪我,若是当真有什么察觉,你可万万不要冲动,一定奔回来禀告你家主人,切莫私自行事!一切由你家主人来定夺!” 燕青口中依旧没有好语气,也问:“你何不与我家主人直接去说?” 苏武无奈:“小乙,这般事,能这么直接去说吗?那我成了什么人?唯有与你说,若当真了,我自也当做还不知。若是假了,你我之间,你只怪我就是,也无第三人知晓。如此才是妥当!” 这番话说得来去,听来还真有几分道理,燕青再看苏武几眼。 “你家主人待你恩重如山,你听得这般事来,岂还能无动于衷?你快去就是,避人耳目,悄声潜伏,若是当真,莫要声张……”苏武再次叮嘱。 越发不像作伪。 这般大事,信或是不信? 燕青心中有些乱,但这事吧,太大,苏武又这般几番言语,燕青脸上也是阴晴不定,也着实是苏武之语真能入心,主人这般恩重如山,听得这事,又怎么能无动于衷? “唉!我自去一趟,若是空穴来风,且看……且看我与你如何……”燕青心中自还是不爽,怒语说得一半,没说完。 只管起身走,也是苏武身份不同,若是换个旁人来说这事,燕青岂能收了说出一半的怒语?乃至上手去打也有可能。 燕青满心愤懑,快步而走,便是先去茅厕,再翻窗翻墙而出,街角巷弄熟悉非常,避人耳目过街,飞身快去。 如此,苏武才回到屋里,也是心中有几分紧张,碰上或是碰不上,其实苏武都能接受,乃至燕青来骂人,苏武也无所谓。 如今养贼,更是在圈贼,只要不让梁山势力过大,苏武就达到目的了。 但苏武还是期待燕青回去之后真能有所收获。 那李固与贾氏,连卢俊义这般人物的家产也敢图谋,连卢俊义这般人物都敢陷害,必然心中胆大包天,甚至更多是那无知无畏…… 也是圣人有语,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直白字义去解,卢俊义当真是养了一个小人与一个女子,养得过于不逊。 席面上卢俊义还问呢:“苏都监,小乙呢?” “他啊……腹痛。”苏武随口一答。 卢俊义又是来骂:“每天吃喝玩乐,岂能不腹痛?” 苏武只笑笑,心中还是有那几分紧张。 却说燕青避人耳目来到家中院墙之外,翻身入院不过轻松之事,蹑手蹑脚在屋脊俯身潜行。 他当然知道自己回来是看什么事的,到得地方,只俯身在屋脊之处,轻手轻脚摆弄瓦片,只是稍稍推开一片瓦来,露出一点点只够眼睛看下去的缝隙。 看下去,没什么…… 下面是后院正厅,屋内三人,主母贾氏,管家李固,还有一个伺候丫鬟。 丫鬟在摆放晚餐菜色,主母坐在桌前,李固在一旁倒茶。 平常家中,便也是这般。 这能有什么? 燕青心中已然在骂苏武了,这是哪里听来的胡乱消息? 燕青正要把瓦片再移回去,却听主母开口:“行了,你自也下去吃饭吧,我与管家问一些买卖上的事情……” “是!” 燕青立马又把眼睛凑过去再看。 只待丫鬟出门去了一会儿,就看李固竟是落座了,就坐在主母身旁的座椅上。 这一幕看得燕青心中一紧! 那可是自家主人才坐的座椅,他李固一个家仆何以敢如此放肆? 不好不好…… 就听主母开口问:“员外今日当真晚归?” 李固已然就笑:“来得两个都监,皆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一个急先锋索超,刚刚立功升迁,是咱大名府的副都监,那苏武更是了得,是东平府的正牌都监,又是天大的生意,岂能早归?我去的时候多看了几番,那大酒坛子喝空了好几个……” 燕青眼睛微微一闭,头就在摇,一声叹息堵在口中…… 这几语听来,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惯于市井的燕青,不用亲眼看到什么,就听得这两番话语,心中已然有了知晓…… 随后,就看燕青双手青筋暴跳,却是忍了又忍,更知捉奸拿双…… 再听再看…… 主母又说:“你可探清楚了,出得差池,可吃不了兜着走呢。” 李固更笑:“家宅宽大,主人酒醉而归,动静可不小,只待他走到内院里来,我便早已在屋外藏着了,哈哈……” 燕青听来,已是睚眦欲裂,亲眼再看,主母竟是也在笑着夹菜往那李固碗中放去。 主母竟是还说:“员外啊,哪都好,就是不知疼惜人,常日里不是出门在外久久不归,就是与那些浑汉来来去去乐此不疲,便是他那支长枪与马厩里养的马,都比我来得贵重,何人经得起他这般冷落?” 李固还点头:“是呢,员外不知疼惜人呐……我自来疼惜就是,也算我为员外分忧……” 说着,便也倒酒,两人碰杯来饮。 燕青已然气得就要起身走了,如此场景,哪堪入耳入目…… 就看两人碰杯一饮之后,那李固把主母的手一牵,主母先是一惊,随后便是两人双目对视。 那李固当真上前……就啃。 主母欲拒还迎有语:“急什么呢,时候还早呢……” “就是时候早更好,饭不急着吃,这事得抓紧,如此才更避人耳目不是……” “你啊,一点聪明都用在这般事上了……” 燕青立马不看了,转身就走,连那瓦片都来不及去恢复,再在屋脊之上小步潜行,到得院墙,快速而下。 再看燕青,就在街道上狂奔不止,便也是卢俊义的家宅,本就在城中最繁华之处,去那得月楼并不远。 楼里厢间,曲子还在唱,酒也还在喝,欢声笑语也还在说。 忽然就看燕青夺门而入,一脸忍不下去的气愤在脸。 苏武就看这般燕青,心中一定,看来是真妥了,却也不多言,虽然看到燕青往他看了一眼,苏武也只当不觉。 只管看燕青快速到得卢俊义身边,附耳去说些什么…… 然后就看卢俊义立马站起,满脸震惊,起步就走。 却是走得两步,卢俊义脚步又停,回头一语:“二位都监,我……我也腹痛,先去也!” 苏武只管说:“员外自去!” 摇头晃脑的索超也答:“可快去快回,杯中酒可还多呢……” “好说好说……”卢俊义话语还在说,人已然也是夺门在出,看起来当真是内急难忍。 索超酒醉几分,只管是摇头晃脑,还说道:“这对主仆,今日怕是在家中吃坏了什么东西。” 苏武也点着头:“定是如此。” 那边卢俊义正是要往大门而出,却是燕青一拉:“主人,往这边走!” 卢俊义便只跟着燕青去走,也是从茅厕翻窗翻墙。 街巷小道,燕青熟悉无比,兜兜转转快走。 卢俊义却也来问:“你……你怎么忽然察知此事?” 卢俊义显然并不怀疑燕青话语有假。 燕青稍稍一顿,便是答了一语:“回主人,平常就有猜疑,不好多说,今日恰好留了个心眼,便亲眼得见。” 卢俊义黑着脸,脚步只更快,话语是不说了。 两人又到家中后院墙外,燕青在墙边稍稍矮身,卢俊义一跃而起,轻踩了燕青肩膀一下,便已上墙。 而燕青更是一跃就上。 两人在屋脊而行,燕青已然熟门熟路,先去看刚才缝隙,正厅竟是只有酒菜在桌,已然无人。 燕青自也知进了厢房,轻身几步就去,再挪一瓦,先看一眼,已然是不堪入目。 卢俊义便也过来,也看一眼,不堪入目也就罢了,其实更是不堪入耳…… 就听屋顶瓦片哗啦啦作响。 两个床上之人陡然一惊,动作也停,声音也停,抬头去看。 就看屋顶瓦片一片散乱,还有瓦片往屋内来落。 那李固还愣了愣,不知怎么回事,只听得院中脚步声起,李固大呼一声:“不好不好!” 他连忙从主母身上下来,只管去拿衣穿衣。 就听一声巨响,正厅的门已然碎裂,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厢房的门也碎裂。 厢房之内,走进一个大汉,双眼已然就要瞪出眼眶! “奸夫淫妇!”大汉一声呼喊,竟是不上前去了,而是返身回了正厅。 为何,因为正厅墙上挂了刀。 刀出鞘,拿在手。 那李固下意识想要夺门而走,燕青在后,一脚就去,李固倒飞回厢房之中。 就看大汉卢俊义持刀再来。 李固已然跪地就求:“主人饶命啊,皆是主母威逼利诱啊!” 就看那床上之人,早已是呆愣之间六神无主,听得李固之语,立马反应过来,便就在床上哭起,开口大喊:“员外冤枉啊,都是李固强迫妾身行这般丑事!” 卢俊义满身酒气,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在手,左一看去,右一看去,就看燕青。 燕青怒了许久,忍得牙根都要咬碎了,只管来答:“两人媾和!” “奸夫淫妇,竟还各自推脱,啊!!!”卢俊义口中咬牙而怒,钢刀就去。 李固下意识抬手去挡。 就看……两条小臂,一个人头,已然滚落在地,那鲜血喷涌如注,从脖颈之间刹那喷上两丈高,直去房顶,一喷就落。 那床上之人在这一幕下,已然吓呆,本是拉着被褥的手放在胸前连连在摆,露出两片酥胸,浑身颤抖。 口中只有颤抖之语:“饶命……饶命……” 员外满身是怒,几步在走,口中厉声:“贱妇,哪里对不住你?” “员外饶命……”贾氏便是有万般话语,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哪里还说得出? 第80章 孩儿拜见义父! “此时要饶命?头前怎不知廉耻?” 员外咬牙切齿的话语,与钢刀并在一处,那两片酥胸之间,钢刀就去,一团血红迸溅。 贱妇当场躺倒在床,双眼瞪圆,双手捂胸,喉咙之中呃呃呜呜…… 瞬间,满床血红一片…… 只待卢俊义连杀两人,左右来看,一个无头之人衣衫不整倒落在地,一个胸口大开,满身血泊抽搐在床。 整个屋子一片血腥作呕…… 连身后燕青也愣了愣,霎时间,两条人命,一片狼藉。 卢俊义放了手中钢刀,坐到小桌旁边,怒气去了不少,醉意也都全去,便是跺脚叹息一声:“唉……” 再又摇摇头:“这都是什么事!这般事,何以能发生在我这家宅之中?” 卢俊义人都杀完了,此时却当真想不通! 此时,燕青也想不通,这般好的主人,这般好的宅子,这般好的日子,这都是为什么? 两条人命当面…… 燕青稍稍反应,只说:“主人,我这就来收拾。” 说着,燕青先往床上去,便也不好去看,只管用被褥包裹尸首,又取绳来绑…… 卢俊义看着燕青忙来忙去,卢俊义稍稍冷静了几番,眼前两条人命,还真不好弄…… 去报官?这般事,报官也不是不可,吃不得多大罪,乃至人情脸面使些钱去,脱了罪也不是那么难。 只是这般若是报官了,玉麒麟卢俊义,就成了大名府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语谈资,乃至是整个江湖的笑语谈资…… 不报官也麻烦,这尸首就不好处理是其一,家中两个重要人物从此失踪,更是不好解释。 若是万一事后发案,连带捉奸在床的证据都没了,人命案子更是麻烦。 想到事后还有可能发案,卢俊义开口来问:“小乙,还有谁人知晓此事?” 燕青愣了愣,摇头:“无人知晓了。” “你发现的?”卢俊义再问,他便是谨慎非常,倒也不一定是疑心什么,就是要问个清楚,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知道,又说:“我都不曾起疑,你日夜厮混在外,混在勾栏瓦肆之中,何处起疑?” 卢俊义便是要问燕青起疑的细节与缘由,能这般在酒桌上忽然回家来探,这已然就不是起疑了,这已经就是明明知晓,只是还不曾撞破当场。 燕青又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来答,便是要编得合理,也当要编一编才是。 “看来当真还有人知?”卢俊义眉头一皱。 “唉……”燕青也是无奈,今日事发实在突然,忽然就是那苏都监来说此事,他也只顾着怒了,先怒的是苏都监胡乱说这些事,后来怒的是奸夫淫妇不知廉耻,再就是杀人当场…… “说!”卢俊义拍了一下桌子。 “苏都监,是苏都监……”燕青答着,手中动作也不停,还在绑缚被褥。 “他何以比你我还先知?”卢俊义便问。 “主人,小人也不知啊……只是他忽然与小人来说此事,还说此事只限于小人与他之间,若是真的,便不要把他说出来,只当他不知道,若是假的,他只管给小人赔礼赔罪……”燕青实话实说。 卢俊义听得这番话来,面色好看许多,又是叹气,又左右看了看满屋狼藉,说道:“看来苏都监也顾着我的脸面呢,既然如此,你就去把苏都监请回来吧,就说我……腹痛不止,疼痛难忍,先回家中等郎中了,已然入夜了,家中安排的房舍,请苏都监与那栾师父莫要推辞。” “哦,好!”燕青点点头。 卢俊义便又说:“我到前院去等你,速去速回。” 燕青还问:“那这里呢?” “不急着收拾了……”卢俊义起身,摆着手,便是从一旁柜子里取出了一身干净衣服,还叮嘱:“你也换衣,洗净手脚。” “知晓。”燕青点着头。 待得燕青再出现在得月楼中,苏武只看一眼燕青换的衣裳,心中就猜出几分,怕是当真杀人了。 这个时代,稍稍有点脸面的人家,奸情必出人命! 这事,自古如此!只是有朝一日也会变…… 燕青见礼几番,又出门去,显然是与那些姑娘们交代点什么,兴许也是安抚几语。 然后再回屋,拱手说道:“我家主人实在腹痛难忍,止不住疼得厉害,先回家去等郎中去了,二位都监见谅!” 酒多的索超闻言,便说:“看来你主仆二人今日当真是吃坏了肚子!” 燕青尴尬一笑,便去看苏武,说道:“主人说今日已晚,家中备了房舍,请苏都监莫要推辞!” 苏武想了想,点点头:“好说……” 索超已然起身:“今日着实不巧啊,那就只有来日再会了。哥哥,明日当是我请,再吃酒。” “也好……”苏武点着头,便也起身,也看得出燕青脸上藏着几分着急。 “那就散去,我自归家。”索超也有几分醉意,直往外走。 苏武与栾廷玉便随着燕青往家中去,路上燕青是一语不发。 苏武也不去问。 便也是当真准备了房舍,可见卢家经常来客,江湖好汉多有慕名而来,乃至也还有生意买卖上的客户之类。 燕青先把两人在房舍里安置好,才与苏武说:“主人在厅中等候都监……” 苏武起身去,便是栾廷玉也起身,苏武便说:“栾师父早歇息。” 也是知道这种事,不必再多一人了,主人家的脸面要顾着。 只待进得前院正厅,卢俊义也换了一身衣裳,起身拱手:“都监……多谢!” 卢俊义愁眉苦脸的难受,却还是多谢。 也不等卢俊义来问,苏武只管先说准备好的说辞:“也是刚一入城的时候,便在街面酒肆碰上了你家的管家,当时不识得,只看他在身旁与人吹嘘一二,听得只言片语,便说的是一些腌臜之事……便多看了几眼,未想到的员外家中,又看到了他……如此才……唉……未想是真!” 卢俊义心中一紧,立马来问:“可知他与何人在吹嘘?” 苏武摇着头:“便也不识得,但口音不似北人,当是个南人,南方人,看起来像个客商打扮。” 苏武这个借口,其实不好,但也无奈,只要合理,毕竟李固已死,戳穿不了就行。 卢俊义心中稍稍一松,南方客商就还好,毕竟远在天边,不日便也要走,即便乱说几语,旁人倒也不敢多信多传。 “再谢都监直言此事。”卢俊义再拱手。 “也是知道此事了,不知真假,但见员外如此豪爽待人,不免心中不忍,吃酒之后,心中越发难安,无奈之下,方才与小乙出此下策。也怕是假,所以只管与小乙去说,若真是假的,便只让小乙怪罪我就是了……” 苏武尽量照顾着卢俊义的情绪。 “都监当真用心良苦啊!”卢俊义感叹着,又是拱手。 “也是员外待人以诚……”苏武答道。 “唉……”卢俊义便是叹气,又道:“如此,两条人命在手!” 燕青在旁接了一语:“都监待人如此真心,便是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辨明此事真假,适才与都监无礼,小人惭愧,万望都监海涵!” 说着说着,燕青当真跪地一拜。 苏武自也起身去扶:“无妨无妨,谁人乍一听这般事来,岂能不怒?” 燕青更是不好意思:“也是小人适才吃酒少智,都监何等人物,岂会在这种事上随口乱说……” “小乙啊,当真不必如此了。”苏武摆着手,便也是诚恳待人。 却听燕青又说:“如今两条人命不好打发,都监谋事行事如此缜密,我家主人请都监来,大概也是想让都监出个主意。” 这话自不是假,卢俊义也点头:“都监……” 苏武岂能没有主意?但还是要想一想才问:“不知那两人都是何方人士?” “这奸夫淫妇……”卢俊义先是咬牙,接着再说:“两人皆是大名府人,奸夫乃魏县人士,淫妇娘家就是城外……” 苏武点着头,再说:“这般,明日大早,小乙准备好家中车架,无人之时,早早把两具尸首放在车中去,把车架行到一个偏僻处去,我自去接管车架出城,小乙早回,就说夫人带着管家出城探亲,傍晚就回。待得傍晚时分,员外就派人出城到处去寻,寻不到就去报官,只管说夫人与管家探亲未归……” “然后呢?”卢俊义立马再问。 “过得一两日,员外家中就接到了绑匪勒索之信,要钱一万贯,再去报一回官。过得几日,我在东平府剿贼,杀绑匪之贼数人,意外寻到两具肉票尸首,如此破案结案。” 苏武说完,看向卢俊义,这一计,里子面子都有,还合情合理合法。 “好好好!”卢俊义已然是连连点头,这个办法实在好,这位都监着实不凡,心下立马一松。却是又问:“都监带着两具尸首,如何好出城去?万一……” 苏武就答:“就看明日索超兄弟麾下军汉在哪个城门上值,他麾下大小军将与众多人马多识得我,无妨。” 燕青已然也说:“都监当真好智谋!头前无状,再拜都监海涵!” 燕青又要来拜,苏武又是起身再扶。 就看卢俊义也又是起来躬身大礼,苏武便也去扶,扶了这个扶了那个,只说:“不必如此,员外义薄云天大名在外,此番当面,更是一见如故,些许小事,不在话下!” 苏武也还有私心,绑票之贼,当出自梁山。 便是如此,卢俊义与梁山,明面上边是仇恨深重了,虽然只是表面上的仇恨,但只要传入江湖人耳中,便也足够。 这般卢俊义当也不会大大咧咧自以为是,没事就一个人去挑战梁山整个团伙了。 乃至往后宋江吴用之流,还得想方设法来给卢俊义解释那绑匪不是来自梁山,这种事,又如何向整个山东河北的江湖人解释得清楚? 这自是苏武的连环之策。 卢俊义大礼没有拜下去,小礼还是在行了,只管说道:“都监如此见义而为,这份情面,我自记在心中,四百匹,一个月之内,定然亲自送到东平府去,不需钱财,送给都监!” 苏武只说:“那不可,这是长久生意,自当不让员外亏了身家。” “我说送就送!”卢俊义大手一挥。 苏武却笑道:“我说给钱就给钱。” “这……”卢俊义愣了愣,也是奇怪,这般大的好处,谁人会不要?怎的这位苏都监竟是不要? “员外,你我相交,自在交心,就如我与那索都监一般,意气相投,若是心中只念钱财,岂不教人耻笑?” 苏武面对这些真正称得上好汉的人,自有一套。 卢俊义想得一想,只道:“既是如此,若是都监不弃,愿与都监义气当先,磕头拜天!” “正是我愿!”苏武哪能矫情? 卢俊义抬手一比:“请!” 说完,卢俊义转身向北,跪地就下。 苏武自是往一旁同跪! 卢俊义口中有语:“今日仓促,但情分不减,我卢俊义鲜少受人大恩,今日大恩在前,兄弟义气在心,义薄云天,难以为报,愿与兄弟三拜而下,从此上不欺天,下不负地,同心进退,生死相依!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完卢俊义磕头就下。 苏武自也要说一番:“与卢员外今日结义,便是卢员外人品贵重,有情有义,自是同心进退,生死相依,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完,也是磕头而下。 两人三拜,这回苏武先开口:“见过哥哥!” 卢俊义立马摆手:“自当……” “哥哥年长数载,莫要推辞。”苏武再是先说,心中并不在意这些,这个事情并不重要,而今与卢俊义之间,要的是这份真挚情分,人家大了好几岁,自己非要为长兄,实无必要。 “那兄弟我就托大了!”卢俊义如此来答,便也是互相在扶。 燕青在一旁,少了几分阴霾,而是喜笑颜开:“恭贺主人,恭贺都监,如此结义之情,当真快慰人心!” 苏武便笑着说:“小乙,此事还不得声张,只待我破案结案之后,才能与人说这结义之事,如此方才合情合理。” 燕青连连点头:“我知我知……” 卢俊义转头又与燕青说道:“往后,该称都监一声……叔父才是!” 燕青也不扭捏,只管一拜:“拜见叔父!” 苏武乍一听来,却还有几分扭捏了,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只管拱手在笑,还问:“既是叔父,莫不哥哥就是义父?” 卢俊义看了一眼燕青,一想这些年来的养育,又想燕青在身边的贴心,还想今日…… 卢俊义只问:“小乙,你可愿意?” 燕青哪里还有不愿,只有满心的欢喜,跪拜就下:“孩儿拜见义父!” 苏武点着头:“如此甚好啊,小乙也当真是招人喜爱,皆大欢喜。” 本是一场阴霾之事,此时三人竟都是笑脸。 燕青还说:“那我去后院赶紧收拾……” 苏武也说:“既然明日要出城回去,此时,时候还不算太晚,也当先去辞别一下索超兄弟,以免明日他见我忽然而去,还以为我心中有什么不爽利。” (兄弟们,当是还有一章,为第一个盟主加更,有些疲惫,先休息一下,晚间再来!) 第81章 拔毛虎武松(为盟主【在云端呢】加更) 大早,苏武在一个小巷子里上了车,栾廷玉来驾车。 车里,两具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绳索绑缚无数。 苏武叹了一口气,只说:“往东城出去……” 倒是头前多虑,出城之时,并未有人上前来认真检查。 如此,一路直奔东平府阳谷县去。 弄几个贼寇来杀这件事倒是好说,东平府里别的不多,贼寇不少,特别是那梁山水泊。 这事吧,倒是该让朱贵正儿八经交一个投名状了,让朱贵给个消息,梁山出门采买之人,必是晁盖吴用等人较为信任之辈,就杀几个这般人就是…… 一路回,又到景阳冈,景阳冈当真在修路,做工的人还算不得很多,苏武看得几番,再上了景阳冈北边的山去,山上倒是热火朝天忙碌。 凿石的凿石,挑土的挑土,伐木的伐木。 见得林卯,林卯也带着苏武到处看看,说着这里存粮,那里存水,这边建一个瞭望塔,那一圈是堡寨城墙…… 堡寨不大,依山势而圈,倒是选址极好。 苏武其实满意,但此时却说:“堡寨还需要大一些才好,往后会来不少人。” 林卯也问:“哥哥,何人还来?” 苏武其实不确定,便答:“兴许往后要驻军在此。” 当然,这也不一定,只随着事态而变,此时苏武所想,是想那青州二龙山之事,就是鲁智深与杨志的事。 若是忽悠好了,鲁智深与杨志麾下也有几百号人,总也要个地方安置,其中挑出一些青壮的从军去,其他的安置在这里其实挺好。 林卯点头:“那就再扩大一圈,只按照能住得一两千人来建。” “房舍可以暂时少建,人多了的时候慢慢再来建造,但这堡寨城墙要扩一下。”苏武吩咐着,也说:“这两天再差人给你送两千贯钱来。” 北宋一朝,在建堡寨这件事上,从官方到民间,都很热衷。乃是昔日里,范仲淹与西夏人打仗,后期的主要战术就是建堡寨。 而今山东地面,官方的与民间的堡寨也是众多,比如花荣的清风寨,那就是官方堡寨,比如曾头市与独龙岗三庄,就是民间堡寨。 从景阳冈视察完毕,苏武带着两具尸体,又去了阳谷县,都是顺路。 先去那河道码头之处看看。 刚一到,就看到人山人海在围着看热闹。 人群也在起哄: “打打打!” “这厮着实不长眼,武参军亲自在此收税,他还敢叽叽歪歪扯东扯西!” “打,往死里打!几个人持刀都打不过参将空手,真是好笑!” “什么好汉,说一大堆!原来都是软脚虾!” “武参军,往死里打!”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便也听得武大的声音在喊:“罢了罢了,二郎罢了……” 苏武笑着往人群里进,不知谁先认出来他,便是一声喊:“苏将军竟是来了!” 众人都在回头,便是让出一条路来,还有此起彼伏的见礼。 苏武直往里进,码头石台之上,正看七八个人倒落满地,武松自是耀武扬威站在当场,便也回头来看苏武。 那武大当真拦在武松头前,就把武松拦住了,此时也回头来看苏武。 武松上前拱手:“哥哥,你从大名府回来了?” 苏武笑着点点头:“没闹出人命吧?” 武松只管连连摇头:“咱是公人,岂能随便打杀人命?” 是这个道理,苏武点着头,只看武大,武大憨厚笑着躬身拱手。 “把记的账拿来与我瞧瞧……”苏武示意武大。 武大连忙回身往一处房舍里去,取来账本递给苏武。 苏武翻看一下,又看看武大:“不错不错,着实不错,清晰非常,备注也多,一笔就是一笔,丝毫不乱。” “嘿嘿……将军之事,岂敢敷衍。”武大憨厚笑着。 苏武又问武松:“税好收吗?” 武松只管扬头,左右去看一圈众人,答道:“没有敢不交的!” 还真有不少人低头不敢与武松对视。 便也有那税丁来答:“将军不知,而今参军在这码头上可有一个诨号。” “还有这事?说来听听……”苏武还真好奇。 “便是……”那税丁看了看武松,似又不好意思说。 因为武松正在摆手:“诶,难听得紧。” “说来听听……”苏武手一抬。 武松一脸不好意思自己来说:“有人私下里叫我‘拔毛虎’,倒也不知哪个狗东西叫出口来的,教我知晓了,非把他全身的毛都拔了不可。” “着实难听,不要不要!”苏武摆着手,听得想哈哈大笑,还真是难听,忍了忍,忍住一些,没有大笑而起。 雁过拔毛,拔毛虎。 实在对不住武松这一身好本事。 苏武起身往人群外走去:“二郎,你继续收税,不必相送,我这就往东平府去了!” 只待出得人群,苏武实在忍不住,一想到来日有人喊那一声:你可是拔毛虎武松? “哈哈……” 苏武忍不住了,就是大笑。 人群里武松听得苏武如此大笑,脸上一黑,左右瞪去:“谁敢再给我乱起诨号,只待我听到一语,打断两条狗腿!” 满场之人,闻言皆是噤若寒蝉,当真不敢多看,以前是不知,而今不知多少人亲眼得见,这位苏将军的兄弟,着实骇人。 这码头之上,河道船中,南来北往,管你哪里好汉哪里凶人,没有一个能在这位参军手上走过三五回合。 码头上每天都看这打人的大戏,一个两个,三个五个,便是十七八个,武参军只管一个人来,管教个个躺在地上求饶,再老老实实把税交清楚。 拔毛虎,显然还真是名副其实。 只是这诨号太难听了,拔毛虎武松可还行? 苏武也知,收税是真遭人恨! 苏武带着两具尸首,继续往东平府去。 自又要路过独龙岗,想得一想,还是不入庄子了,只管一路往东平府去。 先回军营,这尸首可不能久留,即便天气不热,久留也要发臭,三五天内,定要破案结案。 这事倒是不必苏武亲自去做,而今苏武麾下能信任的人也慢慢多了,只管让栾廷玉带着李成并几个猎户,打马往南,往那郓城县去。 也带苏武一封书信与朱贵,也嘱咐栾廷玉小心一些,防备着点,更是要试一试那朱贵心意。 梁山进出采买的联络,乃至水泊船只的安排,都是朱贵,他自也知道此番是交投名状的时候,且看他交是不交。 其实苏武也有自信,朱贵必然会交这么个投名状。 栾廷玉带着那辆装着两具尸体的车,带着李成等十来个猎户,已然就走。 军营里,自也是热火朝天在操练,队列之上,倒也越来越有模样了。 苏武去那荣誉墙看了看,李云龙又是榜上有名,名次越来越高,已然第三了。 苏武记下荣誉墙上的所有名字,便是回到班房里,吩咐人一个一个喊来。 一个一个见,喊来嘱咐几句,掏出一二十钱,便也叮嘱:“某私下补给你的,你可藏好,莫要与旁人说。” 众人自是千恩万谢,连连点头,满脸荣光。 最后喊来李云龙,二十钱直接先塞,再说:“你当真不错,已然在跑步里进了第三,若是第一了,某私下里再给你一百钱。” 李云龙并不推拒,只一脸兴奋:“将军放心,就明日,我定是第一。” “好好干,把钱都存好,存多了就送到家中老母那里去放着,如此,等存得一段时间之后,娶妻盖房,你可知晓。” 苏武当真是关心,这良家子赚点钱不容易。 李云龙点着头:“将军,小人知道呢,不乱花的,都存着。” “嗯,去吧去吧……”苏武挥着手。 李云龙拱手一拜,却问:“将军,明日大早,你来看小人跑吗?” 苏武点着头:“明日大早,我来看,若是第一,晚间亲手给你发钱。” “好!”李云龙一脸坚定,先把那一百钱在怀中放好,还拍了拍胸脯,安心一下,再出门去。 苏武看着李云龙的背影,有了一个想法,他要挑选一支亲卫都曲,百来人的骑兵,往后跟在身边亲随走动,李云龙,便是其中副都头,都头是李成。 只待操练结束,林冲在与祝龙、扈成等人商议今日得奖的人,商议好后,送来名单。 苏武便亲自往将台而去,一番仪式不在话下。 然后苏武再去加练,与林冲打马来去厮斗一个时辰。 自也是累得不行,再与麾下士卒共同用饭。 吃罢,苏武带着林冲回到班房,有事要说。 苏武先是闲谈:“杨提辖,我这些天枪棒技艺进境如何?” 林冲答道:“都监进步神速,不是说假,倒也不是说将军已然如何高明了得,而是说将军诸般手段已然很是娴熟,将军本有一身悍勇,遇到平常之辈不谈,只管斩落马下,便是当真遇到真正高手,厮杀去斗,二三十合之内,定不落败。” 苏武又问:“若是与你搏命呢?” “一样如此,二三十合,都监与我,可平分秋色!”林冲答得认真。 苏武闻言,并不自满,却是说道:“只得二三十合,看来还要苦练才是!” “都监下的苦功已然足够。”林冲说道。 “那就持之以恒,多练。”苏武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都监既有心中悍勇,又有这般身板,还有悟性极佳,都监放心,来日定是此道绝顶之辈!”林冲如此来答。 苏武点着头,说正事了:“过几日,你随我去一趟青州。” “不知何事?”林冲问道。 “见个故人。”苏武叹了口气。 林冲心中一紧:“都监,我哪里还能见故人,我若是当真见了故人,岂不害苦都监了吗?” “这个故人可以见,害不了我……”苏武答着。 “倒也不知是哪个故人?”林冲一时还真不知道苏武在说谁。 “鲁提辖。”苏武说得严肃。 “谁?”林冲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鲁达鲁智深,昔日小种相公麾下的鲁提辖。”苏武笑着再说。 “他在何处?他在青州?”林冲显然许久不知鲁智深的消息了。 “他在青州二龙山,与青面兽杨志一起落了草,我想请他二人到这里来,与你做个同僚。” 苏武直白来说。 林冲显然听得惊喜非常,满是纱布的脸上,双眼已然红润带泪,只管说道:“好好好,都监若是能寻到他,再好不过……只是他也是戴罪之身……怕是不好遮掩。” 林冲倒是立马想到了其中为难,便是也知苏都监是真心想要收留,不惧其中风险。 苏武却摇头:“他在西北戴罪,到得这山东地面,几千里之遥,倒也不怕不好遮掩,山东地面能有几人知晓他?反倒是那青面兽杨志,他罪在大名府,这么近,容易败露。” “那……这可如何是好?”林冲心急就问,他知道鲁智深最重情义,若是苏武不能安置杨志,鲁智深是万万不会来的。 “倒是也有个去处,只看他愿不愿意,军中不好留那杨志,但如今景阳冈北山,也有一处山寨,他可在那里藏身,就在东平府境内,如此倒也就好遮掩了。” 苏武其实早已想定,只是要有点技巧来说与林冲听。 林冲听来连连点头:“这般极好,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林冲已然心急,因为这世间,真正还能对他真心实意的人,只有鲁智深一个了。 眼前苏武,林冲心中其实还有些复杂,苏武兴许暂时只能算半个。 苏武自也不在乎这些,时日还长,要看人心,唯有长久,只说:“不急,只待军中操练的诸般事项当真井井有条了,栾师父能轻松接手了,你我就出发去青州。” “好说,最多三五日,栾师父接手无妨。”林冲已然急不可待,再看苏武,便是眼中更有几分感激之情。 这事若是做成,当是在林冲黑暗的人生里,加了一束光进来。 “那好,那就等你这三五日去。”苏武点着头,心中也定了几分,只要林冲愿意帮着来做这件事,忽悠鲁智深的成功率就大涨。 杨志其实很好忽悠,这厮从来不是当贼的心,一心要振兴杨家昔日的荣光,只看苏武如何许诺。 只要让杨志相信苏武能帮自己摆脱罪责,杨志必然效死麾下,将来战阵上,必是一员骁勇之将。 林冲已然深深一拜:“拜谢都监如此为卑职思虑奔走!” 这事,林冲是误会了,只以为苏武是为了他在谋这些,便是连鲁智深都去打听到了去处,想来其中肯定不容易。 但这个误会,苏武并不解释,是个极好的误会。 苏武只答:“你既入我麾下,我自对你如兄弟!” 林冲听得更是感动,礼下不起,再说:“定为都监效死!” “此事就说到这里了,你自去忙!”苏武摆着手,不多言。 (这一章,为第一个盟主【在云端呢】加更,非常感谢!也感谢兄弟们的订阅与票票,今日一万三……我已经是手脚疲软,油尽灯枯,身体被掏空了……) 第82章 父亲,你得奋斗啊! 两天之后,栾廷玉回来了,带了六具尸首。 只待一两天后,大名府那边发来协查的公文,这六具尸首连着头前的两具尸首,一并送到大名府去即可,当然,也要做一些案卷之类。 兴许卢俊义还要把这两人好生葬了去,想起来,卢俊义心中多少还会有点恶心。 苏武对这事倒是不多想了,而是问栾廷玉:“那朱贵没有耍什么心眼吧?” 栾廷玉摇头:“不曾有什么奇怪之处,倒也很是听话,几个人,什么时候上岸,往何处去,他都说得清清楚楚,丝毫不差,不曾发生什么意外之事,如此我便也逮个正着,轻松了结。” 苏武点着头:“不错不错,这朱贵还真可以多信几分了。” “嗯,我看他还真有投效之心。”栾廷玉也有自己的判断。 “如此,当专门安排一些人手与他暗中联络,定好暗地里联络的方式。”苏武把这件事正式提上日程。 梁山的消息,很重要,朱贵这条线,很有用。 “将军,那朱贵也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说来听听。” “他想与将军请一事,往后若是遇到杜迁宋万二人,想请将军一定高抬贵手。” “倒也不是不可,允了他就是。”苏武知道,杜迁与宋万二人的处境,与朱贵是一样的。 山寨被人霸占了去,陡然成了朝廷有数的大贼,却是三人都得不到什么好处不说,还得给人卖命,而且地位还会越来越低,慢慢也就成了边缘人物。 而这三人昔日里,在王伦麾下之时,应该关系还都不错。 谈完这些事,林冲便来与栾廷玉交接交代的一些军中事项,只待与苏武同去青州。 苏武则出门去了,便是收到了消息,孟玉楼到了东平府,住在客店里。 正店已然选好了地址,自是先去寻郁保四,再去找孟玉楼。 先在车马行里见得郁保四。 郁保四礼节而下,正也激动说道:“正要去寻将军,来了七匹好马,正要往营里送去。” “什么价?”苏武直白就问。 “九十贯。”郁保四笑着答道。 “怎么是九十贯?市面价格不是一百贯吗?”苏武笑问。 郁保四不好意思说道:“卖给将军,岂敢多要?” 苏武手一摆:“我这也不是要买一匹两匹,你能亏得多少?市面上什么价,我给你多加十贯就是,倒是你与我好好说说而今这市价有无波动?” 郁保四闻言答道:“还真别说,将军,这几天山东河北等地的马价都在涨,都涨好几贯了,小人派人去打听了一下,便是江湖上有人说,只要是健马好马,送到大名府卢员外手中去,市价之上,坐地加五贯!” 苏武听得这话,会心一笑,只道:“你这马啊,只管送到军中去,与你一百一十贯。” “将军,当真不必……”郁保四连连摆手。 “寻你做事,我还能占你便宜?只管是你占我的便宜才是。”苏武语气不容拒绝。 郁保四嘿嘿笑着,也不好再说,只道:“将军,那正店,我就寻在府衙不远,那铺子好,外间三层,里间大院,厢间可有二十来个,外间摆得六七十桌……” “就是为这事来,一道去看!”苏武已然起身去。 正店,卖菜肴只是其次,卖酒才是主要。 别的店,特别是各个城池里的店,没有官府批准,是不能私自酿酒的,还得从正店来进货。 如此,便是正店生意更好,乃至酒价都便宜一些,但往往菜价又贵那么一点点。 其他店里,酒价贵一点,菜价却又便宜。 这就是生意经,各自做各自的生意。 连带那些勾栏瓦肆之中,也要到正店来买酒,平常里带着酒坛酒壶来打酒的也不在少数。 当然,私酒也就是黑道生意了,朝廷与官府也是会打击的。 只待两人先到客店来等孟玉楼,孟玉楼从楼上下来,一袭襦裙,发髻高耸,身上环佩,头上云簪…… 还带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在后。 这小姑娘……苏武一看,心中还有几分尴尬。 见礼之后,孟玉楼自是来说:“这般小丫头,一个人留在宅子里,都监怕是都给人忘记了。” 苏武是真尴尬,他买的那个小厨娘冬欢,这些天忙来忙去,搏命奔前程,还当真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幸亏当时留了些钱,不然这姑娘怕是饿都饿死了。 苏武不免上前去问:“近来你可都吃得饱?” 那怯生生的小冬欢低头答着:“嗯,吃得饱,孟娘子时常派人来问,武家大伯也来问了几番,都照拂着。” 苏武再看孟玉楼,心中不免有几分触动,这孟娘子,还真上心,大小事都上着心。 孟玉楼一脸端庄,便是眼神都不与苏武多对视,只开口:“都监那家中还死了贼人,这小丫头一人在家,可当真是吓坏了……” 这话苏武听得懂,显然孟玉楼还把人接到自己家去住了几天。 “不是武松去住了吗?”苏武问。 “武参军新官上任,哪里是多回家的人?”孟玉楼答着。 如今武松,麾下有人,差事在身,一面也在军中搞起了整训,在码头还要收税,又是江湖场面人,今日这个来请,明日那个来请…… 可以想象…… “也好也好,带到东平府来正好,如此,先让她跟在你身边就是。”苏武安排了。 孟玉楼点着头:“都监本就住在军中,暂时也只能这般了。” 郁保四一直也看孟玉楼,却也不好多看,心中只道这女子当真不是凡人…… 只管出门上车,左右几个小厮跟随,车架随着苏武的马往前走。 郁保四倒是不打马,就跟在苏武身边走着。 不得多久,到了地方,苏武倒也不多看,只管让孟玉楼去看。 郁保四去请了东家来,是租是卖,也都由孟玉楼去谈。 苏武其实不懂,便是不知行情。 东家与孟玉楼在里面详谈,郁保四也不多听,只管出来陪着苏武。 也说:“将军放心,这街面上小人自是照拂着,管教不出什么乱事来。” “嗯,军中马匹你也多照看,若是江湖上有那善于养马治马的人,你也不必来问,只管去请来,多多益善,只要真有本事,我自来者不拒,价钱也更是好说。” “有将军这句话,此事定当办妥。”郁保四点头答着,也说:“此处极好,将军看去,知府衙门也不过一百多步,衙门里那些官吏下值了,都喜欢吃上一杯来……” 郁保四是在表功,苏武自也不小气:“此事你当真办得好。” 郁保四笑了笑:“能为将军分忧,岂能不尽心尽力?” “你那腿脚好了吧?”苏武表示关心。 “好了好了,将军看,能蹦能跳。”两米多的郁保四,当真蹦跳几下。 “这贩酒运货之事,你来做?”苏武问,其实就是给个经销商的待遇,正店的酒,去府下其他五个县,也是个大生意。 这般生意,其实也要郁保四这一类人来开拓,说白了就是抢市场,闹不好也是要打架的。 本也是双赢之事,苏武没有时间去亲自弄这些。 郁保四躬身一礼:“多谢将军,此事,定然为将军办得妥妥当当。” 事情说定,苏武看了看不远处的衙门,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到衙门里去一趟。” 进得衙门,其实没啥事,终归要多来,没事就要给领导汇报一下工作,即便没什么工作要汇报,说一些闲话,也是应该。 领导还是那个书房,两人如今越发少了许多客气客套,苏武一礼,知府相公自请落座。 “听说你又杀六贼?”知府相公问。 这事自然不必瞒,还要知府衙门正经做案卷,盖印鉴。这事张真门清……偶然遇贼,剿灭之,得无名尸首两具,正在核查身份。 “嗯,麾下军中教头栾廷玉,偶然得之,即刻绞杀当场!”苏武点着头。 “好,剿贼好,多剿贼!”知府相公心中实在舒畅,而今这东平府啊,在他治下,那是越来越好了,安全感十足。 今日剿五贼,明日剿七贼,前日得匪首一人,后日又得匪首一人……如此剿下去,贼人有多少人经得起这么剿? “相公,正店就要开起来了,就在府衙外一百来步,到时候往府衙里送一些来,相公也尝尝新酒。”苏武随口说着。 “好好好,且看看这东平府的酒与东京的酒,有何不同。”知府相公也给面子,也问:“此去大名府可顺利?” “顺利,买马四百匹,买铁十万斤,一个月内,陆续会到。”苏武都不藏着掖着。 “嗯?”知府相公脸上有惊,就问:“你何处得来如此巨款?” “靠的是江湖的脸面,倒也不是一次性付清,但也欠不了多久的钱去,那阳谷县河道码头收税之事,知县相公托付于下官之手,一年得个十来万贯,当是不难,而今只管都用在军中,如此只为剿贼。” 苏武九句真话带了一句忽悠,其实真诚非常,不为其他,他知道很多事瞒不住,与其让知府相公过段时间自己私下里猜忌什么,不如直白来说。 如此好处多多,一来是真心实意待人,加深一下知府心中的印象。二来就是要把一切都合理化,苏武去做,很多事其实不太合理。 但拉上知府相公的名头,文官做事,在大宋朝怎么都合理,一切都合理。 程万里听得苏武之言,只道:“你啊,着实不易,又是欠人脸面,又是欠人钱财,只一心要强军剿贼,我这么个知府,反倒帮衬得不算多,你放心,无论如何,便是舍了脸面,也当从枢密院里为你讨一些东京甲仗库里的好甲胄来,再多讨一些粮饷来与你。” “相公有言,不分内外,下官自是听在心中,铭感五内,岂能懈怠一分?”苏武接着忽悠,已然又向上管理成功一次。 “你我虽有文武之别,但你待我如此真心,我自也要对得起你才是,如此才是不分内外,上下一心!” 知府相公都学会自我管理了。 可见,与程万里这般人,真诚是无敌的。 “只待新军练罢,定立新功!”苏武面色坚定,腰背笔挺,就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 “好好好,好啊好啊!”程万里频频点头,眼前苏武,怎么看怎么欣慰。 “那下官就告辞去了。”苏武起身一礼。 程万里也起身,他还下意识要送两步去,当然也是他走前头,苏武在后。 只待一出书房之门,便听那转角处又喊:“父亲。” 程万里转头去看,微微皱眉,回头又看,看的是苏武。 又转头去看:“你一个……你着实无礼!” “见过程小姐。”苏武很有礼。 姑娘上前来,先与苏武一福回礼,再与父亲说:“父亲,我也有事呢,苏都监头前还有事要与我说的,久久不来说……岂能不问一句?” “啊?”程万里有去看苏武。 苏武连忙解释:“是那天引贼之事,那几个大贼,小姐来问几人身份,我一时顾着追贼未答……” “哦……”程万里点着头,心中也起疑惑,也问:“那日都有哪几个贼人啊?” “一个落第秀才吴用便是领头,还有阮氏兄弟,阮小二、阮小七、阮小五,这三人是水里的大贼,上岸反而不甚了得,还有一个董平自不用说,其余都不是什么大贼,这伙人,真正的大首领那日未来,那人叫做晁盖。” “秀才也当贼了?”程万里气不打一处来,大宋朝,好好的读书人,岂能为贼? 读书人,那是有身份认同感的,程万里只气这个。 “人各不同,昔日里,有那张元,久考不中,还能往党项去从贼而起,做了党项伪国相……” 苏武如此一语,听得程万里更是来气,骂人:“愧对先祖,愧对圣人,无耻之尤,何以为人!” 程万里大骂几语,苏武忽然发现程万里背后的那程小姐竟是掩面偷笑。 这是……什么情况? “父亲,今日陡然见得,我私下里想问苏都监几句话语……”程小姐开口说道。 苏武听来一愣,心中也是莫名有点紧张。 只觉得这程小姐,还当真与众不同,极其不同。 那程万里转头来,看看乖女,看看苏武,看来看去,头一摆:“不可,成何体统。” 便是程万里已然眼神在暗示苏武,苏武立马说道:“我还有事,先走先走……” 说着,苏武就走了。 就听乖女来说:“哼!父亲,你到底是怕什么啊?” “我看你……莫不真是看上他了?”程万里终于当真问出口来,顾不得什么脸面了。 “他只是有一件事还没告诉我呢……”程小姐直接来答。 “什么事?我去帮你问。”程万里问道。 “便是不能告诉你的事……”程小姐好像是故意的。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程万里无奈。 程小姐又换了语气:“父亲何必如此担忧?这能有什么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不应,我又敢看上谁去?刚才听得你们之间说的那番话,我只是觉得,那苏武啊,近些日子做的事,当真会让父亲扶摇直上……” 程万里立马不气了,就道:“乖女,你自小聪明,这般事吧,为父倒是已经想过其中,未想透彻,你说来听听……” “父亲,此事其实没那么复杂……”乖女再说。 “愿闻其详。”程万里不是打趣,脸上认真非常。 “父亲,他这般努力强军,只怕真要得一支强军在手,童枢密昔日以何居高位?便也是以军事而居高位,昔日里,童枢密往西北监军,屡立大功,回京才真正得朝廷重用。而今,父亲手下若是也有强军,童枢密岂能不多看重几分?若是父亲连连以军事得功勋,岂能不是正中童枢密下怀?父亲又岂能不受童枢密看重?” 乖女一番说。 老父皱眉想。 程小姐自然没说错,童贯一个阉人,能在朝廷身居高位,还真不只是靠皇帝如何恩宠。 就说童贯昔日做过的一件事来,便知其中。 昔日里,西军与西夏党项大战,皇帝赵佶在京中祭天,也仿制了上古九鼎,正祭天,西北方的一个鼎忽然裂了。 左右都说这是预示西北战事不利,立刻快马加鞭把退兵的圣旨送到西北军中去。 也就送到了监军太监童贯的手中,当时,西北各军已然集结就要打起来了,开战在即,连童贯都骑在马上要出发了,童贯得到圣旨一看,只把圣旨往马靴里一插。 众西军将领问童贯天子何言? 童贯只说,天子勉励大家奋勇作战。 如此,出征而去,众人奋勇,得大胜。后来大家得知此事原委,西军众将,哪个不佩服敬重童贯? 童贯这人,此时在西军其实很有威望。 如此,童贯才能入枢密院为官,且还不受当时人的诟病。 换句话说,童贯也是有过勇武的,如此他才能以一个太监的身份一直掌管军事,直到……北宋灭亡。 赵佶如此信任童贯,便也是因为童贯证明过自己的能力。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复杂,你说他强的时候,也做过牛逼事。你说他不行的时候吧,傻逼事也做不少。 既有过抗旨出征,奋勇非常,又有贪生怕死,抱头鼠窜…… 实在说不清楚…… 但至少此时此刻的阉人童贯,在军事上,那是颇有建树,也有威名。 北宋一朝,在军中有名声的阉人,也不止童贯一个,比如昔日里,还有一个李宪,也是不凡,与王韶一起开边河湟,功勋不少。 所以,程万里知道,自家乖女说的话语很有道理,若是真能在军事上建几分功勋,恩相童贯那里,必然更受看重,如今不过一个五品知府,来日四品三品…… 程万里叹得一口气去,与乖女之间,微微皱眉,说话便也直白:“乖女啊,你也知为父……怎么说,为父不是那般悍勇之人,若是真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对于为父而言,何其难也?” 这就是程万里内心里真正的犹豫挣扎。 “父亲,怕什么?只要麾下将士骁勇,父亲人心在手,正是京东东路四起大贼,只管让苏武剿贼去,来日说不得……” “说不得什么……” “枢密院承旨之类,那只是寻常,枢密院副使……父亲……”程小姐当真是在为父亲着想,也为自己这个家在去谋划,激励也好,忽悠也罢。 父亲,你得奋斗啊!你得努力啊! “什么?枢密院副使?”程万里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敢想的吗?这是能想的吗? “父亲,只要童枢密看重,枢密院副使有何难?知枢密院事咱不想,同知枢密院事咱也不想,签书枢密院事,咱怎么不敢想呢?就问而今朝堂,几个文官懂军事?父亲懂啊,父亲若是还有几番军功在身,何人能比?岂不名正言顺?再有童枢密看重帮衬,有何不可?” 女儿告诉父亲,能! 程万里舔了舔嘴唇,看了看乖女:“为父懂军事吗?” “父亲这不已然就在麾下练起了强军吗?还在往枢密院要甲胄钱粮,一心想着剿贼之事,这不是都在懂吗?” “是,是这个道理!”程万里点着头,自己这么努力用心,一心只想练兵剿贼,如何不懂? 大宋朝,朝堂诸公,有一个算一个,山东地面各知府知州,全加在一起,谁比他努力?谁比他懂? “乖女,为父自当努力!好教你我来日风光回京,直往那东华门外一站,哪个女婿捉来不得?谁还敢看轻为父?谁还敢在背后笑话为父?” 程万里心中有自己的苦,便也有自己心中憋着的劲。 “怎么又说到捉女婿的事情上了?”乖女摇着头,叹着气。 “父母之爱子女,为之计深远也!”程万里兴许还有几分自我感动。 “说的是签书枢密院事!”乖女跺了一下足。 “都是一回事,都是一样的事!”程万里摆了摆手,双手负后,一时间竟是还真有几分意气风发。 第83章 畜生呐,畜生都不如啊! 官道之上,马匹十几,人八个。 马背之上的人,皆是劲装短打窄衣,长枪在侧,长刀在腰,风雨斗笠在头。 若是细看,还能看得有人背着大皮包裹,包裹里鼓鼓囊囊看不出是何物?其实是弓弩箭矢。 众人往北在行,领头一人还说:“青州六百里,先往北好走,再往东平坦,快马可在四日多。” 身旁一个汉子斗笠下还有面纱在脸,遮去满脸刚刚在脱痂的伤痕,他答:“都监,差不多,若是抄一些山野近道,四日必至。” 山野近道? 头前领头之人自是苏武,他心中一想,想多几分,点了点头:“近道要抄!” 快马加鞭,不过近午,眼前有一大坡,众人下马在牵,也让马匹休息一下,路边野草青翠,让马随便先对付几口,坡上往下有溪水在流,马匹也当补几口水去。 只待往坡上去,坡顶有一个酒店。 这个时代远行,实在是艰苦,在官道上稍稍还好一些,若是不走官道,吃喝补给都是麻烦事。 既然有酒店,那就没有不去的道理。 便是苏武心中也有猜想,乃至故意为之,这条路稍稍往北,其实已经就出了东平府境内,到了博州境内。 这个坡,这个酒店,不难猜,但苏武也并不拿得准,只管进去再说。 酒店不大,堂前不过七八张桌。 八个人落座,自有小厮上前来伺候,在问:“不知客官要点些什么?” “酒不要多,一人两碗就够,肉与菜你看着上,再包一些炊饼干粮带走。”苏武随口说出,便也在左右去看去打量。 是不是这里? 那小厮笑着一语:“诸位看打扮就都是江湖人,那自是多来肉,我家的肉,最是好,牛肉羊肉都有,比旁处也卤得好。” 肉! “嗯,多上肉。”苏武要看看这肉。 “好嘞,客官稍待,马上就来!”小厮飞奔往后厨去说。 苏武依旧左右在打量,也问:“杨兄弟可走过这条道?” 林冲摇头:“不曾,只知道这条道过去,入了大道可去齐州,往东就是淄州,过了淄州,就入青州境内了。” 就听喊:“肉来了,卤得入味,最是下酒,一会儿菜也上来,好汉不急。” 上得这么快…… 苏武只管去看那几大碗的肉,盯着看。 李成上手来分,苏武稍稍抬手一拦。 细看之下,定然不是牛肉纹路,牛肉纹路多,发柴。 羊肉倒是细腻…… 其实分不清…… 林冲看得苏武动作,便问:“哥哥这是……” 苏武只道:“不急,等酒菜都上来了,再一起吃。” 林冲点着头,目光却也锐利几分,自是知晓苏都监这动作里,自有深意。 只等小厮再端一个菜上来,看得众人都未开吃,便笑着问:“怎么都不吃啊?” 苏武摆摆手:“不急……” 小厮笑着放了菜,又转头去。 林冲附耳来问:“可是有起疑之处?” 苏武点点头,也是附耳说:“听闻江湖上有杀人卖肉之贼,倒也不知真假。” 显然,苏武没听说过这事,只是未卜先知,今日更有几分故意。 林冲听得眉头一蹙,惊骇一语:“还有这般事?” “你直去后厨看看……”苏武懒得多等,更懒得弄那些麻烦手段。 林冲已然起身,就往后厨去,却是刚到门口,里面出来一个小厮挡住去路,就问:“客官是要做什么?” 林冲直接说道:“就去你后厨看看,看看你家干不干净,会不会吃坏肚子。” 那小厮头前一直在笑,此时已然黑脸,只问:“你们莫不是上门找事的吧?” 林冲自是不虚,就问:“后厨看都不能看了?下蒙汗药呢?” 那小厮莫名面色一变,随后恢复黑脸:“这店开得不是一日两日,你如此胡言乱语,坏我家生意,莫不是找打?” 林冲上手就推,那小厮哪里经得住他一推,已然被推到一旁,林冲顺势就进去了,却是立马身形又出来了。 就看一女子,膀大腰圆,胸脯半开,满脸脂粉,手持两柄短刀劈砍而出,便是她这一刀,逼退了林冲出来。 再看女子,眉横杀气,眼露凶光,左右来问:“哪里好汉前来为难?” 也是苏武不想演什么戏,所以,人家岂能看不出来者不善? 苏武直白就问:“孙二娘?” “是奶奶我!”孙二娘两柄短刀一横,当真不是怕事的人,朝着头前正门也喊:“掌柜的,倒是巧了,竟是咱们店里也来了强人!” 就看外间门口,也奔进来一条大汉,这人倒是不高,却是横得一身健硕,手中有刀,进门也骂:“便是远远看得你们过来,就不像好人。” 如此,两人一前一后,当真就把前堂给堵住了,再看那后厨出来五六个人,皆是手持利刃。 苏武这边,自也是个个拔刀而起。 苏武也还开口:“你是张青?” “好哇,连我们名字都打听清楚了,今日万万放不得你们去。”堵住正门的张青厉声说道。 孙二娘更是反应快,她见惯江湖,开口说道:“掌柜的,这些看来不是江湖人,而是官府走狗。” 张青也答:“是,我看也是!便也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 显然,不论是苏武,还是林冲,乃至李成,没有一个人当真有那江湖做派。 菜园子张青,母夜叉孙二娘,这对夫妻,正儿八经的坏人,在这里做的就是杀人越货的买卖,但凡客人看起来有几分钱财,必然蒙汗药麻翻。 劫财不说,还要把肉也剁来卖给来往的客人吃。 这不论是哪个时代,都是令人发指的存在。 不知多少好人,在这里钱也丢了,命也丢了,躯体还被吃了。乃至也不知多少人,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在这里吃了顿肉。 这对夫妻带着一众小厮,反倒是多杀好人良人,若是江湖上有大名的凶恶之人,他还不杀,还放了去。 苏武还能说什么? 只有一语:“动手!” 林冲已然拔出腰刀一跃而去,心中知晓,苏都监所言不假,今日竟是真的碰上了杀人卖肉的大贼,动手哪里还有留情,直要那孙二娘的命去。 苏武更也在前,反而把李成先护在身后,提刀就砍那正门张青。 李成见得苏武还把他护在身后,弓弩是来不及了,更是提刀往前去,有那争先恐后之势。 就看苏武一刀劈去,那张青手中也在长刀来挡。 张青这厮,本是就是因为小事杀人获罪而逃的贼类,而今更是杀人无以计数,也是悍勇,挡得一下,旋即扑向苏武近身,便是要来搏命。 遇到官府来拿,岂能不搏命求生? 而今苏武早已不比以往,丝毫不慌,上面挥刀,下面提腿飞踢。 还有李成早已挥刀横砍而去。 那张青只是一人,显然托大,自以为有几分本事在身,寻常五七人不在话下,堵得住这门口去路。 官差,张青更是见得多,又有几个官差当真搏命敢死? 他又哪里知道今日碰到的是什么人? 今日官差,竟是手段了得不说,还争先恐后而来。 逼得本是往前飞扑的张青,左手去挡飞踢而来的腿,右手持刀去挡那李成横刀而来。 刀是好挡,这踢来的腿当真势大力沉,踢得张青身形往后就去,抬头还有苏武一刀就来,连贯非常。 张青脚步直退,一扑一退,堪堪惊险再躲一刀,身形着实稳不住,更又后退,已然就退出门外去了。 苏武直接追出门外,那张青大喊:“贼婆娘,来人好生了得!” 其实也是在催促,说起来,那母夜叉孙二娘的武艺当还比张青强上几分。 就看那孙二娘,身边带着五六个小厮,急攻林冲一人,竟是刀来刀去,不能得手,反而左右小厮被那林冲腿脚来去,频频击倒。 也是这空间狭小,对方人多,反而不利于林冲发挥。 苏武已然在吩咐:“去几人帮衬杨提辖,其他人不必管这汉子,取弓弩来,今日一个也不能放走。” 苏武一语之后,分工明确,李成知道自己弓弩最擅长,出门直接去取弩来。 身后林冲,来了几个帮手,霎那间就不一样了,立马大发神威,一刀就劈倒一人,再往孙二娘去…… 即便无枪在手,孙二娘哪里又是对手,只管三五刀去,孙二娘竟然直接被逼到柜台里去了。 再看门外,苏武早追身而去,张青已然怯战,若不是孙二娘还在店内,他怕是就要转身而逃了。 只看苏武长刀来去,张青连连在挡,越挡越是心惊,只觉得苏武力大非常,虎口麻痹不已,若是长久几番,怕是刀都要握不住了。 又看李成取了弓弩回来,张青便是一声大喊:“贼婆娘,快走快走,今日要栽。” 李成不仅取来弓弩,更是夹着长枪就到苏武身边:“哥哥,给!” 苏武立马长枪在手,那张青当真转身就去,一边跑一边喊:“快走啊!” 苏武快步去追,跑得飞快,十几步就近身了,长枪去捅那张青。 张青一边跑一边往后看,见得长枪来,只得转身挥刀来挡。 长枪如龙而出,一招前去,再变一招,枪头噗呲一声,就已然捅进了那慌乱之间的张青胸膛。 苏武第一次如此杀人,心中其实欣喜非常,便是栾廷玉与林冲教的东西,当真好用,说见效就见效。 从张青胸口拔出长枪,苏武转头再奔入酒店,酒店之内,躺倒几人在血泊之中,那孙二娘更是一脸焦急左突右闪,似想突出林冲刀光笼罩。 苏武在后就来,从林冲身旁长枪就去,那孙二娘本就招架不住林冲,只听叮噹两声,长枪又是从胸腹而入,立马捅了个对穿。 好用! 林冲立马来夸:“都监这长枪,用得好!” “杨提辖教得好!”苏武由衷而出,许多技巧,真得学,学了就是不一样。 再看左右,还有两人,苏武一个一个来捅,越捅越是顺手。 当真三两下一个。 后厨还有动静,苏武只管开口:“去射去射,一个也不能跑。” 李成早就追去,又有几人连忙去追。 满场血腥难闻,苏武倒也习惯了,只往后厨走去,几间台灶,倒也无甚,后厨还有门,再往里去…… 即便苏武如今也算杀人不少,看得这般场面,依旧心中作呕…… 赤条条的,就在案板上只剩一半,大腿小腿,堆了好几个,手脚砍在一边堆放在角落里…… 肠,挂在半空…… 头…… 心肝…… 苏武转头而来,实在看不得了,喉咙之间当真有什么东西就要冲出来了。 林冲此时也来,只扫视一圈,也就转头而去:“竟是世间当真有这般事,该杀!” 就听得外间,弓弦不断在鸣,也有那李成指挥之声呼喊。 不得多久,声音就止,李成再喊:“拖回来。” 苏武坐在前堂,等着众人都回,只说一语:“都进去看看……” 李成带着众人都往里去看。 片刻,一个一个面白而出,李成有骂:“畜生呐,畜生都不如啊!” “唉……点火来,一把火都焚了去,以后莫对人多言。”苏武起身走向门外。 林冲也不多看,只与苏武一起出门来,叹了一语:“这都是什么世道……” 只看烈火熊熊在燃,烧去的是难以言说的世间罪孽。 “走吧……这里没得吃了。”苏武转身上马去。 八人再行,打马飞奔,直去青州。 一路之上,苏武连胃口都变小了,那场面,着实影响人的食欲,连带林冲李成等人,也是这般感觉。 路上,便是多吃干粮面饼,只管快走。 待得三日之后,又是近午,又碰到了一处偏僻酒店,苏武算是缓过来不少,口腹之中有些欲望了。 便是近前勒马,说道:“走,就在这里落脚歇息,吃顿好餐食。” 林冲立马就问:“莫不又是杀人卖肉之处?” 苏武笑了笑:“定然不是了,世道虽然变了,但也没有那么多如此凶残之人?” 林冲也笑了笑:“也是也是……” 但是苏武忽然又说:“不过我还真知道旁处也有这般凶残之人。” “哪里?”林冲立马就问。 “不急……总能碰上。” 苏武心中还真不急,一步一步来就是,都是功勋。 众人只管随着苏武进得酒店。 便是刚一进去,林冲竟是忽然脚步一止,顿了身形,也稍稍一愣。 (兄弟们,中年如我,本说八千到一万,但都超过了这个数!我在努力,更在坚持!今天又是个掏空了身体的一天。) 第84章 此番奔的是好前程 苏武也发现了林冲的异样,转头去看林冲,便也顺着林冲的视线看向酒店柜台之后。 柜台后面站着一个汉子,汉子也是壮硕,正在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一边打着算盘,一边眉头紧皱。 “认识?”苏武问了一语。 林冲没说话,只是点点头,便是众人入店内落座。 苏武已然猜出了个大概,此处酒店,林冲认识,那就十有八九是操刀鬼曹正了,就是林冲的徒弟。 鲁智深与杨志打上二龙山,就是曹正帮的忙,只是曹正帮完忙之后,并没有立马上二龙山去落草,而是依旧回来经营酒店。 苏武就是奔着二龙山来的,在此处碰到曹正,也属正常。 落座之后,自有小厮上来伺候点菜之类。 苏武也问林冲:“既是认识,不打个招呼?” 林冲摇摇头:“而今不比以往,便是不能害了都监……” 这话听来,苏武心中倒是舒爽,这林冲的心思也算是慢慢热起来了。 但苏武心中有数,只管开口:“你看他在柜台之后算账,算得眉头紧锁,怕是这营生不太行了,生意着实太差。” 自是苏武看上了曹正,曹正也不是怂人,屠户出身,昔日里与林冲学艺几番,也学得一身好本事,后来做生意赔光了本钱,无奈何下才在这偏僻之处开了酒店。 越是偏僻处,来去之人,便越多江湖辈,直白说,就是来往客人里,好人不多。 显然是曹正一身本事着实不差,并不怕什么江湖好人坏人,与青面兽杨志打个二三十回合也平分秋色。 故事里,曹正后来死得惨,死在梁山征讨方腊的战争中。 林冲听得苏武之语,便也频频去看那柜台后算账的曹正,当真是算得个眉头紧锁,怕是这份营生撑不了多久。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帮着鲁智深与杨志占据二龙山之后,转头回来继续经营酒店的曹正,最后还是选择了上二龙山去落草,实在也是活不下去了。 那曹正自也能发现店里客人频频看他,也就抬头来多看几眼,只看得八个大汉,个个彪壮,兵刃在身…… 他也就不算账了,出得柜台来,上前来问一语:“不知诸位好汉往哪里来,又往何处去?” 这也不是唐突,而今青州地面,三山起贼,与官兵摩擦无数,所以他的生意才越来越差。 这般八人到得此处来,不用多猜,要么就是想要落草的好汉,要么就是……官差。 若是好汉,就往二龙山去介绍,若是官差,那就得加倍小心,乃至还要派人赶紧去通知二龙山的两位头领。 苏武一行,真多看几眼,怎么看怎么像官差,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气质。 曹正这是起了防备。 苏武就笑:“你看我们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曹正立马正色:“几位莫不是公人?” 苏武头一点:“你倒是会猜!” 曹正面色一改,黑脸说道:“吃完赶紧走。” 苏武便答:“若是吃完不走呢?这店还不能住了?” 曹正转身了,往那柜台去,手已然就在柜台之下,那柜台下十有八九藏有利刃。 这人也是个讲义气的人,对于二龙山上的鲁智深与杨志,自也讲义气。 苏武故意去逗弄:“怎么?掌柜的也是贼寇?” 曹正威胁之语就来:“好好的路,你们好好走,莫要误了性命!” 便是曹正不知在这里遇到了多少次这种事来,谁来寻事,他自是操刀就起,从不吃亏,便是青面兽杨志,他也不曾吃亏。 所以,就是这么个操刀鬼曹正。 苏武还要逗弄:“某若就是不好好走呢?” 操刀鬼,操刀了,把刀往柜台一摆,多话没有:“你要试试我手中的刀利否?” 苏武便是也操刀,往桌面上一放:“某的刀,也未尝不利!” 曹正冷冷一笑,持刀就出柜台:“正是犹豫之间,也好,打杀你们几个,正好上山落草去!” 曹正真要动手,真要杀人,正是这生意做不下去了,落草不落草还有几分犹豫,今日碰上这事,不纠结了。 苏武倒是不操刀而起,而是看向林冲。 就看曹正操刀果真要来,架势已出,脚步在迈。 林冲终于开口:“曹正!” 曹正闻言,更急:“竟是知晓我名,看来就是上门来捉人的,拿命来!” 刀就在劈! 苏武自是还不动。 叮噹一声,自有林冲拔刀去挡,还有一语:“你看看我是谁!” “管你是谁!”即便林冲遮面纱巾落下了,曹正一眼之间,又哪里认得出他是谁? 曹正操刀连连在劈,林冲自是连连来挡,当真打起来了,连带店里小厮与后厨也走出来几柄利刃,想来也是见多了这场面,反应都快。 “曹正!”林冲再喊,却也不敢喊自己是林冲,只怕害了苏武。 曹正也是心惊,几番来去,越发心惊,便是一招一招,好似都让对面这个疤脸人料在先机,这人好似对他曹正的招式熟悉非常。 曹正心知遇到大敌,脚步往后一跃,就问:“你到底是何人?” “你过来……”林冲抬手一招。 曹正此时,仔细打量几番,看那人眉宇之间,还真有一种熟悉之感,再看身形…… 曹正试探性往前走了一步,就看那人收刀入鞘了,便又往前再走一步,再去仔细看。 好似…… “近前来看就是了,怕什么?”林冲开口再语。 只看连苏武也把刀归入刀鞘,如此,曹正再往前,走到林冲当面…… “你是……”也是以往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太过熟悉,曹正似乎真认出来了,只是不敢置信。 “是我!” 曹正立马就是要拜,跪地去拜。 林冲连忙抬手扶住,开口:“我乃东京杨天。” 曹正先是一愣,便也会意,左右一看,眼眶就红,脱口来问:“师……你……你怎么……你怎么这般了?” 林冲摇摇头,也看左右,拉了一下曹正:“随我外面去说。” 如此,两人出门去说。 苏武微微笑着,自是又得一人,也为林冲再遇故人而感到高兴。 只管让林冲多遇几个信得过的故人就是,如此,林冲慢慢才会有归属感,便是他的义气,也知道该放在哪里去。 人终究是群居动物,把自己的群体找到了,在乎的人与事慢慢多起来了,忠心忠义,也就慢慢有了。 所以,苏武是乐意让两人相认的。 那些厨子小厮,便也把刀都放了回去,继续上菜上酒。 只待许久,两人再进来,皆是红了眼眶,显然是一个说那悲惨的命运,一个听来义愤填膺,也还有故旧之情叙过。 倒是曹正上前来大礼拜苏武:“多谢将军对……唉……多谢将军就是!” 苏武稍稍一扶:“不必多言,一起吃两盏酒就是。” 如此曹正也落座。 苏武也问:“可是近来生意不好?” 曹正点头答着:“回将军,近来生意是做不下去了,这路,敢走的人不多了,前头的路,有官兵时不时来扫,后头的路,三山有贼……” “如此……不若随着杨提辖一起往东平府去谋个差事?”苏武直白来问。 曹正看了看林冲,点头:“再好不过,多谢将军。” 说着,便又给苏武倒酒,起身再敬:“再谢将军对杨提辖之恩,也谢将军不弃,愿留小人此身效用。” 苏武一饮,也说:“终归都不是恶人,还有一身武艺,与其落草,不如去个可以效力之地,此来啊,也是要往二龙山去,我知道二龙山上那两人,本都是极好的军汉,只是世事无常,落草不过是权宜,再从军去,才是正途。” 苏武诚心诚意而来。 曹正听来,便是大喜:“这般极好,小人这就往山上去报。” 苏武摆着手:“不急,吃罢,一起同去,如此才显得诚意在心。” “听将军的就是。”曹正又给苏武倒酒。 只待吃罢,曹正带路,众人往那二龙山去上。 二龙山地势并不如何险要,只是那寨子建得极好,前主人叫做邓龙,被曹正用计,并着鲁智深与杨志,也就这么夺了。 曹正来了,寨子里只管开门迎进去,几道关卡。 众人进得大堂去,曹正头前去见人见礼。 苏武在后观瞧。 两条大汉当面,一人持了戒律,剃了头,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身高直上一米九不止,兴许两米也有,腰腹之间,更是粗如水缸。 认真一看,真是个庙里弥勒佛的身形,只是那满脸络腮胡,加上双眼透出的精光,又像是那降龙伏虎的罗汉骇人。 鲁达,鲁智深,鲁大师,还真是名不虚传。 再看另外一人,自就是杨志了,矮小一些,与苏武差不多身材,自也是虎背熊腰,脸上有一块青色胎记很是惹眼,还有黥面刺字,胡须不多。 他是正儿八经的将门之后,杨令公之孙,也就是杨家将的后人,中过武举,混得本来也不差,混到了殿前司制使的官职,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也在武官里算是起步了。 只是这厮倒霉非常,为皇帝赵佶押运花石纲,船沉了,前程也就没了。又被泼皮牛二纠缠,杀人获罪,散尽家财,依旧刺配。 好不容易时来运转,又混个差事,帮梁中书护送生辰纲,却又中了吴用的奸计,吃了蒙汗药,生辰纲也没了…… 时也命也…… 头前,就看曹正与鲁智深一番附耳去说。 鲁智深只看林冲,起身就来,还喊左右:“都退了去。” 苏武也与李成等人点点头,李成等人自也出门去。 就看鲁智深与林冲,立马抱在了一处,只听鲁智深来说:“林教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旧情要叙,苏武也不急,就坐在一旁等着。 林冲自是一通来说。 鲁智深已然开口:“当时你就该听洒家的,还去什么沧州,半路就走,如何会有这些事来?” 鲁智深是怒其不争,也是哀其不幸。 也是鲁智深这人,心宽体胖,从来洒脱,当提辖也好,杀人也好,当和尚也好,他从来不是一个心思多的人,更也从来是一个待人真诚无比的人。 林冲听来,也是叹息:“早知今日,当时又岂能不听你的话语呢?悔之晚矣!” 说着,林冲也转头来看苏武,便是当真悔之晚矣。 杨志在旁,脸上也是悲色:“早就听得提辖来说林冲兄弟之事,唉……这朝廷呐……” 鲁智深再说:“这般也好,毁了容貌,隐姓埋名,重新来过……” 说着,鲁智深已然就看苏武,快步往前来,拱手一礼:“近来只听得东平府里出了好汉叫做苏武,未想竟是这般义薄云天之人,连洒家这林冲兄弟都敢收留在麾下庇护,有礼了!” 苏武已然起身回礼:“更知二龙山两位,乃是军中少有的好汉,此番我欲练就一支强军,岂能不来拜会?” 鲁智深转头就与杨志对视一眼,再问:“苏都监可知洒家与杨兄弟身上之事?” “打听得清清楚楚,鲁提辖不过就是在街边为民除害,杨制使,时运不济,也不过就是杀了个街面泼皮,如此而已。” 苏武轻松答着。 就看杨志几步而来,先是一礼,再说:“苏都监怕是不知,便是我亲手失了大名府梁中书的生辰纲,如此才不敢归去,只得落了草来。” 苏武太知道杨志的心思了。 便说:“有罪无妨,立功就是,正是东平府处,有那晁盖等贼,此番若是剿贼立功,来日再见梁中书,便是杨制使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隐姓埋名卧薪尝胆,也要报答中书相公之恩,岂不也是美名?” 杨志听得这番话来,双眼之中,精光就起,左右一看,低头也想。 苏武便是再说:“若不是走投无路,哪个好人愿意落草?鲁提辖本也是军中好汉,在西北随着小种相公打那党项与吐蕃,本也是功业在身,杀人之后,连小种相公都不曾真正派人来拿,便是放了一条路去,我又岂能在意这些事来?” 苏武也不说什么朝廷什么忠义,只管去说小种相公,只因为小种相公本就是西北名将世家,本就对鲁达看重有加,鲁达也一直随在小种相公身边听用,便是去镇关西那里买肉也说是替小种相公来买,这份恩情自不用说。 乃至若不是昔日小种相公有意放他走,西北骄兵悍将多的是,更是快马无数,真要来追来拿,鲁达杀人之后又如何轻松走得脱? 鲁达自也对小种相公心怀愧疚,苏武说的就是这份愧疚。 若是当真落草为寇成了大贼,来日真传到小种相公耳中,鲁达其实是难以做人的。 故事里,好在不是小种相公领兵来剿梁山,否则鲁达当场就得找地缝钻进去。 鲁智深听得苏武这番言语,已然也是沉默起来,也是在看左右。 他岂能不知苏武今日来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便也去看林冲。 林冲自然要开口:“苏都监当真与旁人不同,待我极好,如今我也就在东平府为提辖,练兵操训之事一应在手,都监从不相疑,此番练兵,便也是为了剿那梁山泊晁盖等贼,那东平知府相公更是童枢密门生,此番若当真立功,以往之事,当也算不得什么了。” 鲁智深答了一语:“洒家本也不曾多想什么,只管是个随遇而安,走得哪里算哪里……而今又从军去,杨制使?” 杨志看了看鲁智深,又看了看苏武,说得一语:“我这黥面在脸,胎记也在脸,走到哪里都教人一语道破来路,东平府与大名府,咫尺之遥,何以藏得住身……” 苏武立马就答:“这有何难?阳谷县如今有个景阳寨,不说杨制使,哪怕是这二龙山的寨子里有哪些人无路可走,一并都去,杨制使只管在景阳寨安身,只待剿贼战起,就往军中厮杀,如此有何不可?” 苏武也知道,这两人要去就同去,一个不去,另外一个自然也就不会去了。 也好在两人如今,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牵挂,只有身份上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两人本就是正儿八经的军汉。 杨志听来苏武一番话语,再看鲁智深。 苏武也懂,两人拿主意,却又都不好来说,只怕另外一个人不同意。 苏武直接开口:“这般,二位速速收拾了寨子,夜里就下山,人多而行,夜里方便……” 林冲立马也说:“那我这就帮着去收拾。” 可见林冲当真也想鲁达与他一起同在军中效力。 鲁智深也看杨志,大概是感受到了什么,只答:“既然杨制使有心投军立功,洒家便也不愿多做打家劫舍的事去,那就莫要犹豫迟疑,走,收拾去。” 说着,鲁智深当真起身就去。 还是鲁智深行事来得洒脱…… 杨志闻言,脸上已然有笑:“只怕提辖不愿呢,既然提辖也有意再投军,再好不过……” 苏武听得哈哈大笑:“二位本也皆是好军伍,而今再投军,岂不就是老天注定之事,更是一身本事有了用处。” 却是鲁智深转头一语:“晚间吃上最后一顿酒来,再出发!哈哈……” “如此甚好。”苏武点着头,心中早已大喜。 这般场面就可以了,倒也不必是那种什么纳头便拜,人心之上,只在来日,日久生情,都是豪爽汉子,只要苏武真心实意,来日定然是个兄弟齐心。 就看山寨里热闹起来了,也听外间鲁智深呼来唤去之语:“这都是什么破烂物什?不要了不要了,只带些贵重有用的,都扔了去,到时候一把火都烧了去……” 那边也是杨志呵斥:“这么多东西你带得下吗?此番奔的是好前程,几副破碗筷,背去六百里作甚,不要不要……” 还听鲁智深在喊:“都烧了,烧光,省得旁人再来此地占山为王,往后还要来进剿,麻烦得紧!” “把那寨墙也翻了去……东西少带,砸墙去……”杨志也在喊。 第85章 倒也好耍弄 只待最后一顿酒去,落了夜,二龙山寨子里,四处一片狼藉,更是火光冲天。 众人趁着夜色下山去,拢共五六百人,其中也还有老弱。 只待到得山下,又起一片火光,曹正便是牙一咬,那不大的酒店,也就不要了,倒是曹正还带着妻儿。 众人这回就只能走山野小路了,并不往大路去。 此时,清风山那边,似也望得到二龙山这边夜色下映红的天,小喽啰们便往大王去禀报。 大王们正在吃酒,今日本有喜事,听得禀报,锦毛虎燕顺与矮脚虎王英便也离了酒桌上高处瞭望台去看。 看得二龙山方向当真映红了天,王英在问:“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那边有官军在打?” 燕顺一脸疑惑:“鲁提辖与杨制使坐镇,何以轻易打成这般模样了?二龙山的寨子建得那么好,可是有关隘好几处,也难教人偷袭得手啊?” “来人呐,赶紧往二龙山那边去瞧瞧。”王英也是一脸疑惑吩咐人去。 便是真有官军在打,清风山这边,定也要早作防备。 却是又有一人奔上高处来看,也问:“王英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王英转头一礼:“公明哥哥怎么上来了?我正也派人去查探呢,倒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原来这人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山东呼保义、郓城及时雨、宋江宋公明。 有话说他:眼如丹凤,眉似卧蚕。滴溜溜两耳悬珠,明皎皎双睛点漆。唇方口正,髭须地阁轻盈;额阔顶平,皮肉天仓饱满。坐定时浑如虎相,走动时有若狼形。年及三旬,有养济万人之度量;身躯六尺,怀扫除四海之心机。志气轩昂,胸襟秀丽。刀笔敢欺萧相国,声名不让孟尝君。 宋江自从那日杀得阎婆惜之后,被朱仝私自放了去,一路上也去了很多地方,柴进的庄子他也去了,而今正是要去投那清风寨的副知寨花荣。 路过了这里,被王英等人擒拿上山,只待知道他是宋公明后,王英等人立马赔礼道歉奉若上宾,这便是今日清风山上的喜事了。 宋江此时看得二龙山那边,便是一脸着急,只说:“那边怕是二龙山,如此火光,若是官军在打,定是不能袖手旁观,当去搭救才是。” 燕顺来答:“平常里倒也不是十分熟悉,走动不多。” 宋江只说:“便是走动不多,今日若是搭救,岂不就是江湖道义在前,来日自是兄弟情深。” 王英闻言,只管点头:“公明哥哥说得对,若真是打起来了,只管去救。” 燕顺便也点了头,却又看了看宋江,说道:“公明哥哥若是愿意留在山寨里,我自让了交椅,奉哥哥为大头领,有哥哥在,只需振臂一呼,江湖好汉,哪个不来共襄盛举?” 王英也连忙说道:“是啊是啊,如此,还怕他什么镇三山黄信与那霹雳火秦明?从此自是高枕无忧,每日大碗吃酒大口吃肉,好不快活……” 宋江闻言,先是拱手,再是微笑:“二位兄弟盛情实在难却,只是头前与我那花知寨说好了,怎么也当赴约而去,来日之事,便再来分说……” “唉……”王英叹息一声,当真遗憾不已。 “王英兄弟不必叹息,你我情义在此,来日定有相会。”宋江拱手连连,做派实在谦虚,便也让人如沐春风。 “公明哥哥当真明日就走?不能多留几日?也好让兄弟多尽几分地主之谊。”王英似也还舍不得,因为王英当真发自内心里把宋江当做人生偶像一般。 宋江微笑摆手:“若是教花荣兄弟迟迟不见我去,只怕让他多担忧了去。” “唉……”王英又是叹气。 三人闲谈几番,再往山寨大厅里去,酒菜才算刚上,宴席还要继续,只在等着麾下喽啰打马去探。 许久之后,宴席近了尾声,才有小喽啰来报:“大王,奇了怪了,小人打马去二龙山那边,并不曾听到什么厮杀,小人再往山里去看了看,山寨空无一人,烧了个精光。” “这是?”王英一脸疑惑。 燕顺便也在想:“莫不是那鲁提辖与杨制使弃了山寨奔旁处去了?” “难道他们还怕那黄信与秦明来打?所以这就走了?”王英自己说来,也并不相信。 只听宋江说道:“不是官军打破了山寨就好……” 说着说着,宋江忽然觉得心中堵得慌,莫名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他如今知晓自己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便是走到哪里都受人敬重,不管是多么凶恶的大贼,哪个对他都是纳头便拜。 此番去投花荣,花荣那清风寨是官府堡寨,花荣也是朝廷军官。 便也想过要为花荣解决一些麻烦之事,比如今晚要劝说王英等人离开青州往梁山去,自然也就减少了花荣的麻烦,如此便也是证明自己的用处,有用处才能安身无愧。 却是如此一伙大贼,说走就走了…… 宋江自己也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自己如此怅然若失,莫不是因为自己还没使劲呢,大贼陡然就少了一处? 却是王英起身来:“管他呢,走就走了吧,兴许是寻到更好的山寨去了。哥哥,我自还有点小事,先去也!” 王英正事一罢,火急火燎就走。 却是宋江也问燕顺:“王英兄弟这是何处去?” 燕顺哈哈一笑:“昨天捉了个妇人,姿色不凡呢,他自是行乐去了。若不是今天得遇公明哥哥,他如何忍得到现在才去?” 宋江闻言,便也笑着点头。 三当家郑天寿说得一语:“那清风寨的夫人,姿色着实不差。” “谁?清风寨的夫人?莫不是我花荣兄弟的夫人!”宋江连忙起身,就要去救人。 这一救,救的不是花荣的夫人,而是清风寨正知寨刘高的夫人,便也要救出大麻烦来。 只待一些时日,宋江领着花荣与清风山燕顺王英等人,就要与青州官军起大战了。也是秦明失去一家老小无奈从贼之战。 那边苏武,带着众人趁着夜色而去,也是越走越快,他虽然不知许多事的确切时间,但也知道许多事就在近前不远。 时不我待,练兵之事,更是紧要关头,如今军中配置已然不差,正是要大展拳脚之时。 只待五六日后,众人昼伏夜出,直到进了东平府,才光明正大上了官道。 回到东平府,自也是忙前忙后,在二龙山的喽啰里,挑二百来人,又是东平府与阳谷县招兵招来了二百来人。 如此又多一营,苏武麾下四个营曲,两千人出头。 鲁达这回不做提辖了,直接就是营指挥使。 第二个营指挥使就是栾廷玉,祝龙在其麾下任副指挥使。 第三个营指挥使自然是林冲,曹正就在林冲麾下当个副指挥使。 第四个营指挥使,就是武松了,来日这一营人马,便直接驻扎在阳谷县,此时暂时由扈成这个副指挥使管带,操练之事主要还是林冲与鲁达。 编制越来越正规,也越来越清晰,苏武还在众人之中挑选精锐组成了一个都曲,便是苏武亲卫,都头李成,副都头李云龙,麾下一百人出头。 再操练起来,更是热火朝天,林冲与鲁达练起兵马来,那真是熟门熟路,手到擒来。 杨志自是去带着二百来号老弱,去了景阳寨里暂居,只等战事一起,就去立功。 又不得几日,卢俊义亲自来了,押送好大一个车队而来。 苏武与卢俊义两人在军营门口当面,岂能不是再一相拥? “哥哥怎么来得这么快?”苏武很意外。 “怕你等急了,先送二百匹马来,好铁有七万来斤,匠人不少,索都监寻了些,我也寻了些,三百多人。” 卢俊义当真用心,苏武看着卢俊义身后的那一队车架,也是激动不已:“快入营快入营……” 身后还有燕青,也来见过:“拜见叔父。” 苏武看着燕青,莫名也起了几分另外念头,先不说,只道:“小乙近来可有少几分浪荡?” 燕青笑着:“少了呢,多陪着义父四处走动,这些东西可不好收拢。” 燕青说的是卢俊义的用心。 苏武拱手:“多谢哥哥了。” 卢俊义大手一挥:“不需一个月,我定帮你寻来四百匹马!便是养马的嚼喂,你若不好采买,我便也在大名府差人帮你采买补充,也是小事。” “哥哥如此心意,教我何以报答。”苏武这话当真,定也要寻个法子,让卢俊义多赚一些钱去。 “诶,你我之间,说这个作甚,教人笑话。”卢俊义摆着手,随着苏武往军营里进。 便也正见得校场之上热火朝天,卢俊义不免也多看几眼,他江湖多走,军队也见多了,便是颇有惊奇:“兄弟这彪人马,便是看着就不同一般。” 苏武只说:“还在操练,还并不真正成型。” 卢俊义越看越是有兴趣,琢磨几番,又道:“我说哪里不同呢?原来是个个精壮,精气神也不同一般,兄弟当真是个好将军啊!” “也是花费无数力气,钱粮不说,心思更多在其中,便是定要带出一支强军来。”苏武倒也不谦虚,他为这支两千人的军队,那是煞费苦心。 卢俊义点着头:“山东河北地面,找不出第二支了。” 燕青在旁也说:“大名府的精锐,乍一眼看去,似也比不得叔父麾下人马,我说的就是那索都监麾下。” 这话真假先不说,索超,穷得叮当响,至少在这方面,与苏武不可比,苏武太舍得,便是吃这一项,他就从无一点抠搜,甚至有时候还要加肉加餐。 军汉的精气神,有一方面,就是吃出来的。 苏武便是就着这个话口,说了刚才没说的话语:“小乙,你若是愿意啊,到军中来走动一些时日如何?倒也好耍弄……” 苏武话语说得带了技巧,好似只是邀请燕青来玩一般,并不说那招揽入伍的话语。 苏武看重燕青何处? 并不是燕青武艺高强,擅长相扑弩箭之类。 而是看重燕青聪明伶俐,最擅长与人打交道,见惯江湖市井,三教九流无一不通。 且他身轻体健,灵动非常,又是忠义在身。 这般人适合做什么? 消息打探,谍报、斥候,再合适不过。 燕青闻言,先去看卢俊义,也说:“军中自有军中的乐趣,军中好汉也多,我倒是乐意来此耍弄一二,定是快活,那勾栏瓦肆,倒也腻了……” 还真是苏武那句话说得好,只说好耍弄…… 卢俊义自是无所谓:“小乙啊,便是哪里好耍弄,他自就愿去哪里……” 却是燕青又说:“就怕义父一人在家……” 卢俊义手一摆:“莫说此言。” 卢俊义当真就是那般严厉传统的家长做派。 燕青便也点头:“那我在此留得一段时间,只待无趣了,就回来……” “随你去就是……”卢俊义随口说着。 苏武听来,自是不一样的想法,既然人来到了军中,哪里还能走得了?倒也不是要如何强迫,许多东西是可以羁绊人的。 比如先让燕青负责联络朱贵之事,乃至也让燕青麾下养一批斥候与间者之类,如此要事在身,想半途脱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又忽悠一个,苏武心情大好。 只待车队都进了军营,杜兴安排人手来卸货。 众人往那军营里正经的议事厅而去,便也请鲁达林冲等人一并来坐。 也是要互相介绍一番。 只听得当面是河北卢俊义,只看曹正、祝龙与扈成三人起身最快,面带激动。 “原道是河北玉麒麟当面,失敬失敬。” “见过卢员外。” “员外好生威武!” 便是鲁达林冲等人,自也互相来见。 鲁达更是哈哈笑着:“未想苏都监竟是与卢员外有结义之情,自从入得山东河北地面,卢员外的名声当真都听出茧子来了。” 苏武知道鲁达是什么人物,便是笑问:“鲁指挥使可是有意?” 鲁大师哪里还等:“只听得河北玉麒麟,枪棒天下无双,洒家在西北军中,也从来不逢敌手,今日得见,不免手痒……” 鲁达这人,生平就喜欢与真正有本事的人结交,他与林冲,便也是只看一身好武艺,也就这么结交了。 卢俊义便看这济济一堂,用眼看也知今日在座,没有一个庸人,好汉当面,他更是手痒之人,甚至他能手痒到一个人去挑战梁山众贼。 他这份枪棒天下无双的名头,就是这么在江湖上到处“手痒”得来的。 卢俊义哪里还能不应,只管起身:“鲁指挥使,请!” 长枪自然送上,卢俊义站定当场。 鲁大师一柄大禅杖在手,肚子一挺,就立对面。 这议事堂也不小,众人各自让到一边,一个个喜笑颜开来看。 燕青只管开口:“我义父自不是浪得虚名!” 那边,曹正也说:“鲁指挥使,更是从来难遇敌手。” 啦啦队都分了两边。 苏武来说:“二位点到即可,莫要打坏了我军中这议事堂。” 两人倒还有礼有节,鲁达开口:“员外请!” 卢俊义倒也说:“指挥使先请!” 鲁达只管就来,他是大开大合,禅杖耍起来,唯有势大力沉,只要吃饱,他便浑身千斤之力。 卢俊义也是中正路数,力也大,武艺更精。 只管鲁达禅杖挥来,卢俊义翻身就起,让过去,回身就抡。 鲁达人还未转回来,好似后背有眼一般,禅杖先扛在肩,长枪就砸在禅杖之上,一声炸响。 禅杖是好禅杖,枪也是好枪,是林冲近来打造的一杆好钢枪。 便是白日,也能看得火星四溅。 鲁大师转身再来,口中咿咿呀呀,这回他手持禅杖中间,并不放远去打,只管枪是刺来,他便左边禅杖去撩,枪是抡来,他便右边禅杖去挡。 如此,脚步不断往前,便是要逼得卢俊义脚步往后去退,无他,唯大力尔! 卢俊义当真被逼退几步,却是立马换招,身形一跃而翻,换到另外一边。 只看卢俊义神乎其技,枪往前一去,一扎不中,枪好似有生命一般,在手中游动而回,再扎而去,越来越快。 便也让鲁大师一柄禅杖耍得是气喘吁吁,鲁大师就一招,不论怎么来,他自还往前去逼,气喘吁吁也要往前去逼。 又看卢俊义力有不逮,只管又是后退,乃至转身还走几步。 只当是卢俊义不敌了? 又看卢俊义人还没回头,枪已回头,长了眼睛一般,直奔鲁达面门而去,比头前还快几分。 苏武看得是目瞪口呆,其实也是心中在学在记,不论是哪里来的枪棒技艺,他都愿意学。 一时间惊险无比,鲁达好似就要躲避不及,竟是偌大的身躯,也能往后一跃而去,也不知鲁达这么大的身躯,那手脚之间,到底有多少大力。 卢俊义再转头来…… 鲁达也是咬牙再起…… “罢了罢了……”苏武已然开口,这般打得真是险象环生,不能再打了,伤了谁都不好。 苏武如此一说,人也近前,便是分开两人。 卢俊义收了枪:“兄弟军中,藏龙卧虎啊,不知多久不曾有人逼得我如此来斗了,已然是使劲浑身解数,鲁指挥使武艺当真是世间绝顶的高强!” 鲁达也说:“河北玉麒麟,果然名不虚传,以往听得什么天下无双,洒家还有几分不服不忿,今日一战,心服口服,当得起天下无双之称。” 众人也皆是点头,许多事,就得亲眼看到才信。 天下无双这话,实在太大,其实就是天下无敌,天下没有第二个。 苏武只开口:“今日难得如此尽兴,吃酒去!” 众人自也随着苏武出营去,去的地方也是熟人的地方。 就看那正店的牌子已经挂起来了,叫做:孟娘正店。 这是苏武起的名,本是要叫“苏家正店”,苏武给否了,直接换成了“孟娘正店”,娘这个字词,没有什么其他的含义,就是女子的意思,乃至姑娘的意思。 娘子也并非就指代妻子,也是女子姑娘之意。若是说“谁家的娘子”,才是指代这家人的妻子。 其实这店也还未正式开张,不过倒是可以接待客人了,人手还不算齐备,还在多多招揽之中。 苏武带着众人进来,小厮们自是连忙上前伺候。 大厢间里落座,只管酒菜来上。 那孟娘子知道苏武来了,倒也并不当真现身,只是在店里忙碌来去,乃至亲自去后厨盯着看着。 身边有那冬欢在问:“娘子盼得人来,怎的又不去看看呢?” “你看今日来客,那个员外,一看就是大人物,倒也不好冲撞了去,以免都监心中不喜……”孟玉楼当真来答。 “哦……”冬欢点着头,似懂非懂,便也是学个待人接物。 (兄弟们,先说抱歉,实在是更新时早时晚,不是有意,而是每日万字有多,压力极大,我写不快,说不定时间,反正每天两章一万多字,下午晚间一定来,还请兄弟们海涵!) 第86章 我不是文盲! 大厢间里,觥筹交错,人人脸上是笑,个个心中带喜,酒再一饮,更是开怀。 苏武看得左右,心中有一种欣慰,基本的班底已然算是打造出来了,这般一群人,往哪里的战阵去上,苏武也是心中有了底气。 今日吃酒,苏武主动非常,即便酒量比不得鲁达等人,那也是一点不虚,只管是个不省人事无妨。 酒桌上也说正事,便是铁也来了,匠人也来了,得寻个地方为作坊,开炉。 军营里多少有些施展不开了,城内大概也是找不到地方的,得在城外弄个地方。 这个地方得大,因为苏武从来没想过是一锤子买卖,工匠得留下来,作坊得一直开,乃至不得多久,还得扩大生产。 无外乎也是钱的事,人手上苏武有一定的打算,就是把东平府内那两千多号厢军召集起来,不论是当学徒当杂工,还是运输之类,都有个差事。 这些人的粮饷是不能真正去除的,因为都是一家老小的活路,那就换个活做,再把以往发不齐的粮饷给他们发齐了就是,如此,应该大多数人不会不愿意。 当然,这都是下一步要慢慢安排的事。 其实朝廷里养兵马的粮饷,到州府这一道的时候,克扣并不算多。也就是说每年这份粮饷,并不算少。 若是按照五千人的编制来,每年大概会在九万贯左右,养人的费用里,苏武自己暂时不需要补太多,一年补个一万两千贯即可。 这说的是工资,吃用之上,苏武也舍得,具体多少不知,预估在一两万贯。 主要还是养马,以及军械甲胄。 五六百匹好马,定然是要精心喂养,乃至也要繁育保健之类,一年至少要五万贯。 一套好甲,自己买铁,自己雇工,成本价怕是也要四五十贯。 这套账目算下来,苏武手中的十一万五千贯,怕是很快又要见底了,好在多是前期投资,之后花大钱的时候还未到,勉强支撑得住。 但也要快点想办法弄些新来路。 只待一顿酒喝完,歪歪扭扭出门去,卢俊义也随着众人往军营里去住。 那孟娘子并不出来相送,只待人都走了,她才站在门口看去。 还是那冬欢说着:“也不知都监下回什么时候来呢……” 孟娘子只答:“自是忙碌……” 冬欢也问:“这般生意,都监怎么也不派个人来过问一二呢?算账总是要算的吧?” 孟娘子摇摇头:“上回那生药店的账,他便是看都不看,问都懒得问,自也是不怕我欺瞒什么……” “哦……”冬欢又是点头。 却是孟娘子忽然看向冬欢,说道:“说起来……你不就是都监家的人吗?” “我呀?”冬欢闻言一愣。 “你不识字,便要学一学,你不懂算,更是要学一学,好在你年纪小,好学。” 显然冬欢之语,倒是提醒了孟玉楼一些事情。 “我是都监买来的厨娘,正在学菜呢,当真还要学字学算吗?”冬欢怯生生问着,便也是不自信。 “得学!我与你正经请个先生好好教。”孟玉楼决定了。 “哦……”冬欢着实不自信,又问:“请先生要许多钱吧……”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都监家中无人,就你算一号了,你就是都监家中的人,所以,你得学……” 孟玉楼这话是给冬欢自信。 冬欢没点头,也没低头,只是眼神里好似有些神采,却又不聚焦,大概是心中在想什么,只看着远方都监那一行人远去的背影。 孟玉楼便又有自言自语:“该在城中买个小宅了,过几天宗铁也当接来……” 却见头前已经走远的那群人里,忽然有个壮硕少年奔了回来,直奔到孟玉楼当面,便是一礼:“都监想起一件事来,让小人来与孟娘子知会。” 孟玉楼立马有了微笑:“何事?” “哦,是说军中要置办几千套布衣与范阳笠,嗯,还有系脖的红巾,就是军汉穿的,只管让孟娘子去置办,价钱好说的……但是要快,越快越好。” “嗯,知晓了,定是来得快的。”孟玉楼立马点头,却又问:“小哥怎么称呼?” “我叫李成。” “来……”孟玉楼招着手,从袖子里取出一串钱。 李成不懂,当真近前去,却见孟玉楼手中一串钱就要递过来,他立马又退了退:“我……不要不要,我不要的……” 孟玉楼再招手:“无妨,近前来,一些小钱罢了……” 李成哪里还近前,只管摆手退后:“我走了我走了……我有钱呢,都监可不曾亏待……” 就看李成撒丫子就跑。 一旁冬欢还笑呢,因为她认识李成。 孟玉楼看那李成惊慌失措的模样,也在笑,还问:“你识得他?” 冬欢点着头:“识得呢,他是山里的猎户,最是淳朴良善,不懂这些……” “真是好少年……”孟玉楼点着头,便也看冬欢。 许也是冬欢想起那夜在阳谷县,家中杀人,都监与武参军一连杀了五个人在院中,就是这个少年在身旁安慰着她。 “听说他当都头了。”冬欢说着。 “是吗?”孟玉楼更笑。 冬欢却是低头了…… 孟玉楼察言观色之间,说得一语:“是啊,他都当都头了,你自更要学字学算了。” “啊?”冬欢此刻愣头愣脑。 孟玉楼只笑着转身去,好似心情也好了不少,忽然也是一愣,诶?几千套,那是几千套啊?三千还是八千啊?总归要有个实数才是啊? 想来也是都监酒醉,随口吩咐,便是自己也都没想好是几千套呢…… 先吩咐布庄里做了再说吧…… 为什么急着要做军衣? 因为苏武要搞点仪式了,忽悠知府相公的仪式,知府相公如今也在出钱出力,也当让知府相公看看自己努力的成果。 这点小手段,苏武还是有的,必须把知府相公管理好。 只待再过一些日子。 军营之中,今日热闹非常。 苏武只管往衙门里去请领导。 程万里也是喜气洋洋,穿得一身大红官袍,官帽戴得是四四方方,两条长长帽翅,更是左右摇摆。 腰间玉带挂环佩,脚下官靴,皆是一尘不染。 出门坐车,苏武打马,知府相公也掀起车窗来问:“儿郎们都准备妥当了?” 苏武连连点头:“儿郎们知道相公今日要来军中校阅,那是一个个如狼似虎嗷嗷叫,都说定然不能失了相公脸面,一定要让相公面上有光!” “好好好,好啊好啊!”知府相公连连点头,满脸是笑,还有几分期待。 一路只管去军营,便下车,知府相公抬头一看。 红布上贴着白纸,白纸上写着黑字。 恭迎知府相公莅临校阅。 “嗯!”知府相公点点头:“不错不错,这大字倒是写得有几分神韵。” “张真张押司写的,倒是有几分功力,但比相公来,却差一些,差在哪里呢?相公看啊,差在了苍劲有力!” 苏武还学会自问自答了。 程万里呵呵笑着,也问:“你还研究过我的字?” “公文来去,岂能不看?相公昔日里能在东华门外唱大名,那能是一般人物?” “哈哈……诶,十几年前的事了,算不得什么了……走,往里进。”程万里双手握着自己腰间的宽玉带,迈步而走,头微微扬着,左右去看。 只看那校场之上,一列列一排排,整齐划一,方方正正。 军衣严整,胸巾鲜艳,连范阳笠都戴得整整齐齐。 军汉们更是雄壮威武,动都不动,眼神更是不乱看。 “好好好!”程万里已然是个龙行虎步。 再往前,甲胄带着桐油泛光,兵刃更是磨得反光耀眼。 “极好极好!” 再往前,马匹都整整齐齐,马蹄稍稍轻动,却也还是整齐,马背上的骑士,更是坐得直直,长枪在手,立得端正。 “真好哇……”程万里收了几分笑容,竟是莫名有几分感动,面色之上,还似有几分感慨。 也问苏武:“枢密院送来的那二百套甲也都穿上了吧?” “都穿上了,在最前头呢。”苏武立马答道。 “嗯,好,东京甲仗库出来的好甲,那可不是一般的甲胄,都是上乘货色,天子仪仗也不过如此,定要给最精锐的军汉来穿。” “相公此言当真有理,定然照办。”苏武点着头。 程相公岂能不懂军事?指导工作极为……专业! 上将台,再去俯视全场,两千多号人,先不说到底练得怎么样了,就这个架势,就这份气势,氛围。 谁敢说程相公不懂军事? 这般强兵,若不是程相公如此尽心尽力,岂能练得出来? 就问山东河北州府,哪个知州知府,能如此重视军事工作? 程相公很欣慰,真的很欣慰,甚至心中感动更多…… “相公当与儿郎们说几句话才是……”苏武在一旁提示。 “咳!”程相公吞了吞口水,先把右手左右挥一挥:“儿郎们,昔日曹子建《白马篇》有云,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胡骑数迁移。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程相公说到这里,顿了顿,这可不是背书,这是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激励军心,报国立功,视死如归! 满场……多少有些愣神…… 只听苏武一声大喊:“好!” 三军立马回神,齐声来呼:“好!好!好!” 程相公微微点点,目光坚韧,微微抬手一压,继续来说:“儿郎们,正是昔日王江宁有诗云……” “相公,这个……当说剿贼。”苏武又提示两句。 程相公点点头:“嗯,贼啊!不事生产,不爱劳作,专好掠夺,得剿!否则好人哪里有活路?诸位都是良家子,哪家哪户不是辛劳谋生?咱东平府,有贼,有大贼,剿灭大贼,才能有安生日子,更有大功!本府多话不言,有功自然有赏!” 苏武听得连连点头,相公,会说啊! 这回不用苏武来喊了,只管听得满场山呼海啸。 “威武!” “威武!” 程相公抬手一笔:“苏都监也来说几言。” 苏武拱手,往前:“嗯……相公说得好,相公也说了,剿贼立功,自然有赏!只管剿贼就是!” 苏武大手一挥,说完了。 “说完了?”程相公还有些诧异。 苏武点着头:“说完了。” 程相公轻声一语:“如今你也不算小官了,当多读书。” 那再说两句?怎么能让程相公知道咱虽然是军汉,但也读过书呢? 就听苏武开口:“当是上要报效朝廷,下要对得起百姓,更要不负相公大恩,王江宁有诗云……” 妈的,王江宁是谁啊? 想一想…… 哦…… 原来是王昌龄,我草! “嗯!昔日王江宁有诗云,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剿贼,便是要有这般大志,不破楼兰终不还!咱们就是不破贼寇终不还!” 苏武看了看知府相公。 相公先是一惊,随后欣慰点头,轻声一语:“嘿,你还真读了不少书,当真教我刮目相看,不错不错,在我朝为官,便该是腹中有诗书!” “读得不多,略懂略懂……”苏武点着头。 “威武!” “威武!” 苏武抬手一压,只管开口:“校阅!” 就看马军先来,拢共三百多匹马,只管一排一排走过来…… “雄壮!”程知府只管点头。 步军也来,一都一都,脚步咔咔作响,整齐非常。 “当世雄军!”程知府,今日真感动,有感动眼前场景,更有自我感动其中。 知府相公便也看苏武,说得一语:“你也不易啊!” “自当奋力!”苏武点着头,却是远远的,忽然发现营门口又停来一辆车架,好似还掀起了车窗帘…… 还有人也在看呢,挺好…… “你还有什么缺的吗?”程万里看着咔咔在走的军汉,问着身旁的苏武。 “相公,贼势如今是越来越大,从贼之人越来越多,咱们东平府,真正堪用之兵,都在这里了,不过两千来号,其实太少,若是能再禀奏枢密院,加一些禁厢编制,来日能扩充一些,就是再好不过了……” 苏武此时直白来说,编制只是其一,编制代表了军饷,其实也是在要钱。 程万里在点头,却说:“这事颇难,但真是贼寇起了什么事来,兴许也不是不可。” “不要太多,两千人,四个营曲,当是好说的……”苏武说着,至于他会不会再扩招两千人,那暂时倒是其次,关键是能多要两千人的粮饷。 “嗯,我便试着先奏上去,即便此番不成,多奏几次,便也显得咱们情况紧急,如此总是能成的……” 程万里也是会当官的。 “再好不过,多谢相公。”苏武答着。 “雄兵啊,当真雄兵!”眼前这个场面,程万里不是说假,是他心中真正感受。 只待两千人校阅走过,军中还有节目。 排列阵型,就听大鼓,闻鼓则进,鼓急而奔,冲啊杀啊…… 一时间热闹非常。 鸣金就退,也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当百战百胜!”程万里真是夸个不停。 苏武却是心中有知,这支军队,还当真正战一场,血火之间一淬炼,才真正能算堪用。 “皆是相公心血啊!”苏武还是想方设法管理着领导。 程万里点头,转身,抬手去抹脸,当真有三五滴热泪。 便也是心中有苦,也就有了想要苦尽甘来的志向,志向大小先不说,至少是想做成一些事来,阉人门生,想要别人不笑话,就得做出点事来才行。 苏武只当没看到,大手一挥:“今日到此为止,散了去,晚间加肉。” “威武,威武,威武!” 四营各自带回。 苏武也送着程万里上车去,便也看了看新来的那辆车。 程万里也一眼看去,哼哼两声,懒得多言,只管上车,车便在走。 另外一辆车,忽然喊了一声:“苏都监……” 苏武先左右看了看,便也退了随从,如此走过去,走到窗边:“见过程小姐。” “苏都监练得好队伍,当真是少有的好军将!”程小姐先夸了一语。 “还待多练。”苏武随口答着。 “刚才看那边打马的队伍里,走过将台走回来的时候,领头一个满脸疤痕的骇人军将……”程小姐就说到这里。 “是他,他是极好的军将,受了诬陷获罪,不曾有过恶事,正是用人之际,所以……”苏武也就这么说。 “嗯,明白了,你放心,这事定然不传旁人,定然为你守得这个机密。”程小姐终于得到了这件事的答案。 “多谢程小姐。” “你……” “小姐有何事吩咐?”苏武问。 “你近来多读点书才是……”车内程小姐如此一语。 “啊?” 怎么回事?你爹让我多读书,你也让我多读书,你们爷俩从哪里看出来我是个文盲的? 我不是文盲啊! 不信你问你爹,“王江宁”我都接得上。 “哦,好……”苏武愣愣答着。 “那就先走了……”车架就起,去追头前那车。 苏武站定当场,左右看了看,我不是文盲! 第87章 此去,百死无悔! 校场之上,又是苏武长枪打马的身影,如今又多几人来教。 鲁达只管是个大力,打得苏武手臂酥麻颤抖。 杨志倒是真有一套成体系的东西,刀也行得,枪也行得,马更擅长。 杨志这人,在故事里,也有奇怪之处,与官军打,他是不得多久就打不动了,与官军之外的人打,那就能打个昏天暗地。 他也从来不会被人捉到,打田虎王庆,还有打辽人,那更是骁勇非常,乃至身陷重围也能杀出重围逃出生天。 最后,是病死的。 也不知如何去说杨志其人…… 但在苏武面前,杨志当真凶猛,刀枪来去,打马飞奔,感觉比林冲也不差。 苏武反正什么都学,认真学,连头前卢俊义展示的那几手,苏武也拿来自己苦练。 军中早已发马了,虽然才三百来骑,军汉们练得也苦,更是欣喜。 那李云龙便是连辅兵马夫都嫌弃,自己的马,自己洗刷,自己来喂,还能跟那马说话,说得个喋喋不休。 燕青如今也在军中耍弄,时而穿甲打马来去,时而与人相扑比斗。 就听得校场之中,忽然围满了人,便是燕青又开始与人相扑了,其实也是在教。 苏武有事而来,也往人群里去,倒也不用挤,就进去了。 “都监来了,都监亲自来看,李云龙,你可得使劲,把小乙哥胜了最好。”旁人起哄。 李云龙只看苏武,立马浑身彪劲,只看燕青。 燕青就笑:“你小子想赢我,还差得远呢。” 就看两人四手一架,呼和来去,又摔又打,又跳又扭。 一声闷响,便是李云龙倒地而去。 燕青也去看苏武,便又笑问李云龙:“如何?” 李云龙立马爬起来,只说:“再来!” “让你多学几番就是……”燕青也不多言,又换了招。 自又是李云龙倒地而去。 燕青还问:“还想学吗?” “再来!”李云龙自是再扑。 又败,再起,再扑,又败。 许是苏武当面,李云龙要的就是个脸面,许也是李云龙真心想学。 就看得李云龙浑身灰土,苏武开口了:“李云龙,你往一边去,某来与小乙试几手,你多看多学。” 燕青倒是笑容一止,面色认真:“听说叔父也擅长散手相扑之道,一直不曾讨教,今日正好。” 苏武拢了袖子,扎紧腰带,入场。 满场就喊:“都监威武,都监威武,都监必胜,都监必胜!” 众人在喊,来观战之人自是四面八方而来,苏武更是冷静非常,倒也不是怕输,而是认真对待。 燕青是跃跃欲试,便也是自信非常,散手相扑一道,他还真鲜少遇见敌手,更不谈有人能败他。 就看燕青一跃而来,不是作假,直接就去搂胯,搂胯送腿,最是直接有效。 苏武立马往前俯身,就好似往前趴一样,直接趴在躬身的燕青背上,如此重心往前,双脚往后,即便被搂了胯,燕青也翻不倒人。 乃至大力去压燕青,便是要把燕青压趴下去。 燕青知道凶险,只管两腿不断蹬地,用肩膀往前去拱,乃至去扛,便是拱得苏武连连后退,发力不得。 苏武立马又换路数,俯身从后背去搂燕青的腰,然后奋力上抬,便是要把燕青直接悬空搬起。 燕青身上有感,反应极快,放了苏武的腰,直身要站起。 苏武脚步一跃,身形竟然绕了半圈,想去拿燕青后背。 燕青岂敢让苏武拿到后背?立马也是转身,抬腿就踢。 苏武双手一挡,一跃而后,两人又拉开了距离。 燕青面色早已变了,口中一语:“叔父竟是当真如此了得!” 苏武笑道:“昔日练得多。” 再来,燕青这回不轻动了,而是绕着苏武在走。 苏武倒是不走,只是摆着架势,一直转动身形,只看燕青动作。 燕青不用纠缠擒拿摔打之法,抬腿来踢,直踢苏武膝盖关节。 苏武立马提腿用腿骨去挡。 燕青又稍稍一退,再看苏武,便是想那破局之法。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满场喊得热火朝天,李云龙更是激动不已,刚才小乙哥打他,那真是三两下一倒,换得将军来,小乙哥几番不得,还艰难无比。 小乙哥有那少年人的脾气,一时寻不到破绽,只管拳脚都来,一通猛攻。 苏武当真最擅长这般拳脚,摇闪不说,更是对攻而去。 两人身上,都是打得嘭嘭作响,虽然都不得要害,自也是疼痛非常。 这点疼痛,反而是汉子的兴奋剂一般,更让两人下手狠厉起来。 燕青再次主动,上前搂抱,下腿去勾。 苏武只管张开双腿微微下蹲,既躲燕青来勾,也是扎马放下重心,更是两手去抓燕青的左臂。 燕青虽然不知苏武为何要双手来抓自己的左臂,但他敏锐非常,便是知道万万不能让苏武控制住了一条手臂,便是手臂连连在抽。 手臂在抽,人也在退。 苏武还真是想抓到燕青手臂,如此好做个十字固或者绞索之类的技巧,却是抓不到,便立马换招,猛得往前一扑,搂住燕青整个身躯。 然后胯部斜着一顶,大力把燕青往左一甩。 燕青当场被甩了出去,踉跄几步,差点没站稳,却也堪堪稳住身形。 便是燕青心中大骇,这位叔父当真……架势完全不同,打法也奇奇怪怪,一时不备,当真要着道。 只见叔父没有追来,燕青心下也松,也知道当面叔父只在切磋,立马就在思索刚才哪里出了问题? 刚才有一瞬间,被叔父压了背,奋力站起的时候,是不是该接个过肩? 如此一想,说动就动,燕青飞快几步而去,躬身再去搂胯。 没想到苏武脚步连连侧移,不给燕青拿胯了,而是想再次绕到燕青后背去。 燕青立马站起,就看叔父抬腿来踢,燕青自然拉开距离去躲,站定再看,也是对峙。 这位叔父,可真难斗啊,一个不慎还要输…… 唉……散手相扑,世间真还有高人。 燕青拱手:“叔父当真了得!” 苏武点点头:“你也难斗!” 这不是假话,要胜燕青,还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只怕真要打个天昏地暗,更是要手段百出。 也是这种战斗方式,不比冷兵器之道,苏武所会的那些,极其科学有效。 特别是不谈生死的对打,也就是擂台之法,苏武更是在体系上就超越许多。 反而是冷兵器一道,这个时代,远胜将来,哪怕是一支小小的匕首,也是苏武必须认真学习的。 就听燕青再说:“叔父若是有暇,我还真想多学几招。” “好说!你只管每日起早,咱们日日来斗几番。”苏武点着头。 燕青说得一语:“散手相扑,叔父必是当世顶尖人物,今日心服口服!” 苏武倒也不多纠结,只道:“你随我来,我有事寻你……” 苏武到这里来,便真是有事来寻燕青。 就看人群之中,喝彩几番:“将军竟是如此擅长散手相扑!” “将军威武!” “将军当真是真人不露相!” “你也不看将军来日早起晚休,练得多勤,岂能是庸手?” “将军当真厉害呀!” …… 燕青已然在军中耍弄了好几日,是该给燕青一点差事做了,有了正经差事在身,燕青想走也走不了。 燕青只管随着苏武去班房。 “叔父吩咐就是!” “嗯,你先坐,我慢慢来说。”苏武也是要组织一下语言。 只待落座,苏武才再开口:“你惯于江湖市井,我这里有一桩机密要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去做。” “叔父差遣,哪里还有什么不愿意。”燕青只管来答,也是今日对这位叔父,更多了几分了解,当真是好汉一个,不免更多几分敬重。 “也好,我有一个心腹之人安插在梁山为间,一时间也难以联系,便是你最机灵,想把这暗中联系之事托付与你。” “哪里?梁山贼寇中的间者?”燕青闻言一惊,他哪里知道是这么机密的要事,这般事,叔父竟是就这么轻易当面与自己说出。 这是多大信任? 当真就不怕他燕青将来会说破嘴去? “嗯,就是梁山之中的一个头领,身家性命之大事,你敢做不敢?”苏武说话来激。 “我……这有何不敢?就是刚才有些意外,这般之事,叔父竟也能托付我手,我真是……一时之间,我是……叔父只管说,我定当做好!” 燕青有些激动,他本是浪荡子,其实就是没什么正经事的人。 忽然教人如此看重,来了正经事,还是这么大的事,心中着实有些激动了。 “嗯,他唤作朱贵,是水泊之外酒店的掌柜,更是掌管梁山人员进出货物进出之人,传递消息更是极其重要,事关剿贼大计,你拿我一封书信去见他,他自就认识你了。往后消息传递,你当想个极为妥善的方式方法,便是不能时常露脸去见……这事,你做得来吗?” 苏武并不去真正制定其中细节,便是知道燕青最是聪明伶俐,自有办法。 “做得来!”燕青只管点头。 “你还可在军中选几个人去,来日你若是自己看中了哪里的合适人手,也可招入麾下,钱财好说,只管负责这一类消息来去之事,事以密成,你定要着重于心。” 苏武也不说什么间谍组织情报系统这种大话语,任何东西,都是慢慢发展,从无到有,从草台班子再到严密组织。 这是个开始,也不必吓着燕青了,只等燕青慢慢熟悉,慢慢长了经验,自然慢慢就发展壮大。 “得令!”燕青又是个跃跃欲试,这是他人生当中第一份正经差事,少年人很是认真。 “好了,你自己去挑人,看得上谁,就挑谁,李云龙不行,其他都可!” 苏武如此一语。 “好,我这就去,昔日里我也结交不少江湖好汉,他们之中有些人难行密事,但有些人当真能做得好这般差事,我自去联络一二,多几个人手,便多几分手段。” 燕青当真已经就开始想工作上的事了。 苏武点着头:“你自去,一应花费,只管来说。” 说着,苏武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递过去:“这封信,你可以看,然后交给朱贵。” “是!我这就去!”燕青接过信来,当真就去。 苏武看着燕青认真的模样,心中又是几分喜悦,情报系统也算开张了。 还有就是孟娘正店,也真正开张了,酿酒作坊也要出新酒了。 正要出门去,便是要去问问新酒什么时候可以运到,有多少斤。 就看押司张真飞快而来:“都监,知府相公差人来请。” “走吧……”苏武把新酒的事放在一边,只管往知府衙门里去。 再见程万里,先看公文。 有青州知府慕容彦达的信,也有枢密院来的公文。 青州知府慕容彦达是在往周近各个州府求援,说的是贼势越来越大,日日滋扰厮斗无数,请附近州府得了枢密院的令,立马派兵来援,共同剿贼,万请莫要拖沓。 枢密院的公文自不用说,就是让程万里派兵去助。 苏武只待看完,直接就说:“相公,怕是真要大战而起了。” 程万里便也问:“是啊,看来情况已然紧急,咱是去呢还是不去呢?去的话,派多少人去?” “去,立马就去,就两千新军,皆去。”苏武立马说道。 想来,大战当真要起,不能真如故事里那样,秦明都被抓走了,援军才到。 “啊?”程万里面色就变,问:“你们都走了,这东平府……” 苏武知道自己冒昧了,自家梁山还有大贼呢,自己带着两千人一走,程万里又睡不着觉了。 苏武连忙解释:“相公放心,只管下令,把其他府下五县兵马抽调一半到府城来就是,便也令五县参军皆要亲自而来,下官再留一员悍将坐镇,梁山贼寇万万不敢来。” 这是想的办法,苏武必须让麾下两千人,都上阵厮杀一番,见的是第一滴血,如此才能脱胎换骨。 “如此……”程万里心下松了不少,还是说道:“留谁啊?” “栾廷玉,便是昔日擒拿董平有他大功,头些日子又杀贼几人,也是他。”苏武选来选去,还得选程万里熟悉的,见过的。 “哦,是他,他倒是不错。嗯……五县兵马抽调一半,各县参军皆至,如此……”程万里还是皱眉,还是不放心。 也是苏武平常吓唬他吓多了,一直说梁山有大贼,其实此时此刻,梁山那点贼,毛都不算。 “相公,如今董平已亡,府中兵马并无从贼,守城必是堪用。我在梁山有内应,只管梁山一举一动,皆在我掌控之中,若是梁山真敢妄动,此番更也如头前引蛇出洞一般,我自大军就回,三四百骑,来去如风,杀他个人仰马翻。” 苏武如此再说。 “哦,有内应就好,如此当是好计。”如今程万里,对苏武真是信任非常,丝毫不去怀疑苏武话语有假。 当然,也没有假。 苏武再说一语:“此番若是在青州杀贼立功,相公在那枢密院里,定是扬名。所以,此战,定要剿贼立功而回,如此才不枉费相公这段时间如此劳心费力。” “此言在理,此言在理啊……”程万里叹了一口气去,兴许苏武这句话,真正说到了程万里的心中去。 便是程万里又说:“此番新军尽去,你可定要立功凯旋啊,如此,我再往枢密院里要钱要粮要甲胄军械,也更好说了。” “若不得立功凯旋,定当提头来见!”苏武这回是真下军令状了。 一来是苏武自信,麾下如今的班底,着实让苏武自信。 二来,该真正立一回军令状了,要给程万里信心,此战之后,更要给程万里一种无比的信心。 要让程万里往后,只要遇到打仗的事来,就觉得苏武一定会得胜凯旋。 如今这种信心还没建立起来,所以,要努力去建立。 如此,才真正是两不相疑,也是苏武自己的话语权。 只要建立起了这份信任与信心,往后只要战事,苏武怎么说,程万里必然怎么认可。 今日第一遭,是个开始。 程万里听得苏武立这般军令状,便也有言:“唉……你也莫要太舍命去,战阵凶险,刀枪无眼,胜了固然最好,若是实在……怎么说呢,你活着比什么都好。” 程万里这话,听来其实感动,但苏武也知,也是程万里身边实在无人可信,不想苏武真的战死沙场了。 但苏武还是说道:“若不凯旋,毋宁死也!” 苏武故意还拽词了。 程万里看得苏武大义凛然,心中一急:“这话怎么说呢?毕竟是人家青州的事,败了也是青州兵败,咱是客军,辅助作战,你啊……万万不要有那冒死争功之念啊,咱慢慢来也是可以的……” 苏武更是目光如炬:“岂敢愧对相公恩情?此番报效朝廷,报效相公,若不得功,哪里还有脸面再见相公当面,一死罢了!” 程万里人都站起来了,一把拉住苏武的手:“苏武啊,不得这般想,不必不必,青州知府如此连连求援,贼势必然不小,你当谨慎小心,小心小心再小心……” 程万里投资这么多,期望这么大,可不是为了人家去一把梭哈的…… 苏武浑身散发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只拱手一礼:“末将自当百死,岂敢让相公在东京失了脸面?” “你啊你啊……”程万里急得不行,只管再拉苏武的手:“唉……” “相公校场《白马篇》有言,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如此教诲,岂敢贪生怕死!” 苏武今日,若是不把自己说死,誓不罢休。 “咱守东平府,自当如此,青州是青州,不一样不一样!”程万里连连摆手,只恨自己说什么曹子建《白马篇》。 便也觉得苏武是误会了,自己越发让他谨慎小心,苏武就越觉得自己是在爱护他,所以他越是要奋死一搏。 程万里连忙又说:“苏武,练兵实难,人才更难得,今日力微,还待蛰伏,还得我与枢密院来去几番,慢慢壮大,此去青州,贼势若大,你万万小心谨慎才是,留得此身,以待来日。” 什么?还要以待来日? 苏武后退一步,躬身大礼一拜,起身:“相公之恩,无以为报,相公放心,此去,百死无悔!” 说完,苏武转身就走。 那叫一个……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程万里脚步急来,哪里跟得上苏武赴死心决? 唉…… 这可如何是好啊? 刚才为什么非要说那句“一定要立功凯旋”的寄语? 程万里已然在跺脚,苏武这般用心用命的人,何须去激?悔之晚矣…… 万一……万一……这可如何是好啊…… (兄弟们,今日,精尽人亡……) 第88章 麻烦了! 苏武赴死去也! 书房门口之处,程万里心中担忧不已,兴许是担忧苏武其人,兴许更也是担忧自己刚刚投资的草创企业戛然而止。 书房外转角处,程小姐又走了出来,便也是一脸的凝重。 “父亲,似这般忠义的汉子,世间哪里还能寻得……” “只怕他当真一心立功去,不顾自身……”程万里此时多少有些不像个男儿汉,反倒像是那家中慈爱的老母,一脸的忧心忡忡。 “父亲待他好,他自也想着报答,他本不是一般武夫,更不是那般莽夫之辈,我知苏武其人,有勇有谋,父亲当不必过于担忧……” 乖女安慰着老父亲。 “是啊是啊,他聪明得紧呢……”老父亲也点着头。 “最近枢密院里频频收到父亲的奏疏,童枢密那里,父亲也是书信来去频繁,便也都知道父亲近来练兵得力,此番他若是当真立大功而回,童枢密与枢密院处,又岂能不知父亲功勋卓著?” 这位程小姐,显然也有期待憧憬。 老父亲再次点头:“是啊是啊,咱东平府的兵将,雄壮非常,兴许苏武当真能立功而回。” “所以,父亲何必又有太多担忧?”乖女再说。 老父亲再点头:“嗯……不担忧,唉……不担忧吧……不必担忧去,不想不想……定是凯旋,定然凯旋呐!” 说着,程万里便也往前走去。 就听乖女在后说道:“倒也不知大军什么时候开拔……” 老父亲脚步一止:“怎么?你还要去送送?” “父亲,我送不送倒是其次呢,这般第一次出征开拔,父亲当去送送是应该,如此,才是激励军心之举!” “对对,该送该送……” 苏武此时已然奔回军营,便是立马召集众人往议事堂里去。 苏武坐在正中,众人一一列席,只待苏武一通说来,许多人已然是摩拳擦掌,特别是林冲鲁达二人,更是脸上直接显出了几分激动。 开拔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准备工作极多。 只听得苏武吩咐:“杜兴!” “卑职在!”杜兴起身来。 “当在厢军里选五百来人,配车架……至少一百,人粮马粮都要多装,箭矢也要多装。” “得令……”杜兴点头得令,却是也问:“都监,一百车架,军中车架不够,牛也不够啊……咱们去帮青州打仗,难道青州那边不负责咱们的补给吗?” 苏武答道:“远去六百里作战,行路就要至少七八日,这且不说,靠别人不如靠自己,青州那边府衙以及军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咱们也不一定入城去驻,自是有备无患,也当多带扎营之物!车架牲畜不足,那就往府衙去借,府衙不够,那就往车马行去租,乃至百姓家中的能租也租!人马粮草多备,至少备一个月的,军中本就存粮不少,你算一算,若是不够,速速带人上街去买。” 苏武想了很多情况,反正谨慎无错,出门打仗,别人当真不一定靠得住,只能先靠自己。 “得令!”杜兴再次得令。 “你先去办!”苏武也是时间紧迫。 杜兴连忙出门去。 鲁达在一旁听得是连连点头:“都监这般谋事,着实妥当,已然像是那西军里的老将做派。” 在场这些人,其实谁都没有见过真正的打仗,除了出自西军小种相公门下的鲁达。 别说在场这些人了,整个河北山东加在一起,也没几个人见过真正的打仗。 青州秦明如此,那些山里的贼寇亦然,宋江也一样,吴用也一样,谁见过打仗? 那些官府之兵也好,那些山贼喽啰也罢,更不用说。 便是大宋与辽国,澶渊之盟过后,已然近百年不战了。 山东河北地面,便是七八十岁的耄耋老人,也从未听闻过战争这件事。 这次,其实大家都是头一遭。 苏武也是头一遭,指挥两千人上战场,这不是什么江湖厮杀,不是什么擒拿贼寇,也不是上次打董平,其实心中也还有紧张,所以准备起来,越发谨慎。 听得鲁达之语,苏武也是谦虚,只答:“鲁指挥使也该多多提点。” 鲁达点头:“头前本还真想着要在都监身旁提醒一二,此时看来,倒是不必了。” 苏武点了点头:“也当快马加鞭去把杨制使招来军中。” 鲁达起身就去:“洒家这就派人去。” 只待苏武一切准备妥当,已然是第二天的下午,苏武倒也不选时间,即便是下午,点齐人马物资,便也开拔。 直往东边出城去,这次走官道,也唯有官道能通大车。 两千新军,五百辅兵,浩浩荡荡从城中街道上过去,脚步咔咔作响,军衣范阳笠更是整整齐齐,连带胸口红巾都鲜艳非常。 棒小伙们一个个身姿挺拔,走起路来,那也是气势昂扬,旌旗大纛,更是高耸迎风。 便是为了这份卖相,苏武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一支军队对外的形象也是苏武极其看重的事情。 此时,不知多少百姓涌到街边来观看。 “好一支整齐威武之师!” “咱东平府苏都监近来一直在操练兵马,此时一看,苏都监当真是员良将。” “那可不?那梁山闹大贼,只待苏都监一上任,梁山那边立马就偃旗息鼓了,近来你可还听说梁山之贼作奸犯科之事?” “是啊,连劫道之事都鲜少耳闻了……” “苏都监当真好生威势啊!” 便是孟娘正店门口,也是出来不少人在看。 孟娘子带着冬欢,远远看着苏都监打马过来,想喊一声,却也未喊出口来。 倒是苏都监看到了孟玉楼,在马背上还偏头来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如此,孟玉楼才喊出一声来:“都监保重啊!” 苏武再点头,还有微微一笑。 就听得一旁的冬欢不知哪里来了勇气,有样学样也喊一语:“李成,你一定要回来!” 这一语,苏武也听到了,便看了看那冬欢,又转身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亲卫都头李成。 只见李成脸上一红,并不敢回头去看。 苏武说得一语:“人家叫你呢。” “哦……”李成如此才转头去了。 “你回人家一句啊……”苏武又说。 李成懵懵懂懂点头,当真回一句:“你放心就是!” 如此,马队已然走过。 那正店门口站着的人,依旧久久不回,远远看着。 只待大军到得府衙门口,知府相公官衣在身,站得笔直,身后官员吏员一大堆。 领头打马的苏武倒是有些意外,稍稍勒马,下马拱手:“多谢相公与诸位同僚前来送行。” 老相公几步下得阶梯,走到苏武面前,当真在众人当面,就拉苏武的手:“苏都监,此番远去六百里剿贼,一定要多多小心谨慎!” 程万里再也不说一定要立功凯旋了。 “相公放心,定当立功凯旋,不立功勋,无颜再回!”这话,不一定是说给程万里一个人听的,今日人多,官吏都在,大家都得听听。 好教众人都知晓,苏都监是如何一员视死如归之绝世良将! “唉……立功有时候也要一些运道,若是没有那般运道,倒也不必强求。”程万里换了个说辞。 “有那运道最好,没有那运道,创作机会也要立功!”苏武又是目光如炬大义凛然。 只看左右。 “好啊好啊,都监乃真英雄也!” “都监这般军将,世间少有!” 苏武一拱手,左右致意:“多谢诸位,去也,告辞!” 说着,苏武回头上马去,再走。 就看左右官吏远远招手:“都监一定立功凯旋啊!” “大家都等着都监立功凯旋的好消息呢……” 也是这东平府,也有百十年不闻战事了,何曾有过这般雄壮出征的大场面? 便是看得这般场景,也不免教人激动几分。 只看左右都在喊,程相公转头眼神一扫。 众人皆是一愣,怎么?程相公看起来还有些不高兴啊?说好话吉祥话也不行啊? 兴许程万里在想,这么多人的当面,又听得这么多激人立功的话语,到时候上战场了,那苏武不免只一心要去立功…… “回去!”程万里大手一挥,面色发黑,又说一句:“都回去上值,府衙差事那么多,今日本府都要一一过问……” 众人便也是面色一黑。 只待苏武领着大军再走,一会儿便也就要出城门了。 只看城门处也有一车等在那里,旁边守门的军汉不少,却也没有人驱赶这辆车走。 那就不用多猜了,苏武面色带笑而去。 那车里也并无人下来,只是等着,等到苏武打马到了车旁。 车里才有话语:“都监一路,多加小心。” “多谢!”苏武打马也就过去了。 两人也并无多余话语,更不曾真正见一面之类。 如此,大军出城往东去。 说是大军,其实也不是大军,两千号人,五百辅兵,并不显得如何庞大,前军后军,也绵延不了多少里去。 只管赶路,到了时间就埋锅造饭,入了夜就宿营。 在外宿营这件事,也是第一次。 苏武带着鲁达,便是到处走,这也是一次训练。 最基本就是如何选宿营地点,路上好几日,一一来验证,也是苏武自己也在学习。 比如粮草该怎么放,营帐该怎么扎,营中格局如何安排,如何防火,如何饮水,哪里埋锅…… 这也都是苏武要学习的东西。 还真别说,这军中有一个鲁达,真的许多事,事半功倍,也只有鲁达真正上过战阵,熟悉这些,这一点上,林冲杨志也差得远。 连带宿营期间,如何安排明暗岗哨,如何制定巡逻方式,如何去放斥候,如何制定口令之类…… 鲁达当真是熟悉非常,苏武跟在一旁,频频在问,都是在学。 这才是这个时代的行军打仗。 苏武不免心中也有叹息,林冲乃东京禁军军官,杨志也是殿前司的制使,对这些真正实操实战的东西,其实都不甚懂。 显然,整个大宋朝,真正能打仗的军队,也就只有西军了。 苏武一边学着,还一边拿炭笔与小册子来记。 鲁达在一旁看着,当真有夸:“都监事无巨细,一一操持,事事过问,若是在西北,必也是一员良将,小种相公定是能看得上都监!” 显然鲁达看来,苏武这般态度,其实少见,特别是上官对麾下之人的这种不耻下问,越发少见。 苏武也笑:“既然成了领兵打仗之人,自是要对得起兄弟们的信任才是,岂能胡乱来得?” 鲁达拱手一礼:“在都监这般军将麾下听命,倒也让人多有几分安心。” 鲁达显然对苏武本还不那么信任,这无关人品或者情感。 而是专业上的,鲁达是专业人才,苏武又从未真正领兵打过仗,心中有怀疑也是正常。 而今这一番,怀疑便也皆去,只觉得苏武合格了,至少是个合格的军将。 如此在麾下当兵,才当得安心。 怕就怕上司是个不懂装懂,还一通乱来,那这兵也就当不下去了,就得想着跑路了。 一旁杨志也言:“有都监如此,这条路算是选对了,这份前程怕也是真会有。” 显然杨志与苏武也有相似的心态,既然再投军,只念要投对了地方。 “如此,咱们上下一心,剿贼立功就是!”林冲在后来说,也笑,他也才知道鲁达兄弟心中还有这些担忧。 “有诸位兄弟同在,贼寇又算得了什么?”苏武真心一语,便是鲁达对他,也是用心,鲁达本不是很有耐心的人,却是这一番来,对他也是耐心非常。 苏武也知道,此番上阵,还当有个身先士卒,这不是作秀,而是凝聚众兄弟之心。 更也是麾下皆是新军,唯有看着他苏武一马当先,才是真正激励,话语再多,当真上阵搏命,意义也不大。 往后兴许不必次次如此,但此番必须如此。 行军,宿夜,宿夜,行军,一路上并不入城池去。 苏武也越发熟悉了行军的这些操作与禁忌之类,一个小册子记得满满。 八日之后,不到中午,已然就看到了青州城池。 青州城里早已是四门紧闭,城头之上都是军汉士卒,显然当真已经打起来了。 苏武立马派李成带着几骑往城池处去。 这边,苏武再次选择扎营之地,也不入城,入城了反而不好,失了主动,在城外才有主动权。 这回扎营更是不同,还要建起高耸的寨墙,也就是要伐木围寨,乃至寨外还要挖沟。 真正到了战场之处,一切都要脚踏实地,步步为营,什么细节都要做好。 苏武也是事无巨细去问去看去指挥,乃至也是学习,沟要多宽,寨墙要多高,水源在何处…… 不得多久,李成打马从城池而回。 见面禀报:“都监,那青州知府慕容彦达请都监入城议事。” 苏武点点头,左右一看,与众人说:“我带百十骑入城去,军中一应事情,先听鲁指挥使军令。” 众人拱手得令。 苏武带着亲卫百十骑飞奔往几里外的青州城池。 在城下等一会儿,巨大的城门只是半开,百十骑鱼贯而入,青州城与东平府差不多,甚至连城内格局都有几分相似。 苏武故意穿了甲胄,一行人直去府衙,苏武甲胄在身,连连往里进。 直入大堂,慕容彦达也是一身红官衣坐在正中,这个倒霉催的,故事里,来日也是要死于贼人之手。 还是被秦明亲手所杀,因为慕容彦达中了宋江那有伤天和的计策,误会了秦明之后,把秦明一家老小都杀了。 宋江那计策着实难以来说,竟是让麾下之人假扮秦明,屠杀了住在青州城外的许多良民百姓,乃至一把火不知烧了多少百姓的家宅。 如此,慕容彦达便真以为是秦明所做,只待秦明回城之时,慕容彦达如何也信不过秦明了,只以为秦明投了贼人,如此杀了秦明一家老小。 就看当面慕容彦达,长得白皙非常,面相也还看得出几分俊朗,正儿八经一个儒生模样,只是年纪稍稍有些大了。 这人也不是没有来路,他的妹妹是宫中贵妃。 苏武倒也不多打量,只是左右一看,心中有惊,秦明呢? 在场军汉倒是有几个,没有一个看起来是那种五大三粗猛将派头,秦明不在! 苏武拱手一礼:“见过知府相公!” 那慕容彦达竟是忽然下得座位来,往苏武在走,惊喜就写在脸上,直接开口:“本府如何也想不到,竟是六百里外东平府的援军先至!左近州府,竟是一个都还未来!” 这话一听,难怪呢,慕容彦达这么激动。 苏武答了一句场面话:“朝廷军令,岂敢拖沓。” “好好好,苏都监快坐快坐!”慕容彦达显然心中慌乱非常,亲自抬手作比。 “多谢知府相公如此礼遇。”苏武也不多言,落座就问:“倒也不知青州兵马统制秦明与兵马都监黄信身在何处?” 慕容彦达还未回到座位,闻言脚步一停,转头来,就是一脸苦相,开口急说:“头前那黄信正去拿了窝藏贼寇的花荣,回来的时候被清风山的贼寇埋伏,损兵折将而走,便是秦明得知,点了人马就去攻那清风山去了,此时已然不知胜败如何了。苏都监大军既至,岂还在城外扎营不进?当快快让兵马入城来守,贼寇势大,这城池万万不能有失!” 苏武一听这慕容彦达话语,心中就难受,这厮……兴许比程万里还不如。 不该这么想,这慕容彦达比程万里可差了十万八千里,秦明黄信之所以最后投贼,便是在慕容彦达这厮,在青州可没做多少好事,乃至对待麾下军将也是没几分恩情。 如今对苏武姿态不一样了,那自是因为此时他心中慌乱,担惊受怕。 却也一想,秦明已经带兵出战去攻打清风山了? 麻烦了! 第89章 都监,追是不追? 怎么麻烦了? 因为秦明此战要败,秦明之所以有那诨号霹雳火,就是说的脾气秉性,凶猛,暴烈,刚直。 这山东河北地面,谁打过仗?秦明也不曾真的打过仗,只管脾气一来,引兵就去打。 宋江此时带着小李广花荣在清风山指挥作战,宋江是个读书人,心眼也多,与吴用不遑多让,坏心眼子一大堆。 只管设计埋伏,等着秦明去打,战场也是宋江选定的,宋江在山上,秦明在山下,又是擂木滚石,又是泼粪,乃至各种陷坑之类,还有引水去冲。 秦明是一身本事哪里使得出来,又是非要犟非要打,也不想什么徐徐图之。 最后兵败如山倒,被擒了去,然后宋江派人假冒秦明杀得城外无数良民,烧出一堆瓦砾来,如此秦明彻底绝了生路,也失去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只有从贼而去。 这就是宋江赚秦明上山的手段,良民百姓的命自不是命,屠杀多少也无妨,烧了多少宅子也值得,只要能赚了秦明就是。 苏武想得这些,知道自己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半步,秦明怕是要遭,慕容彦达此时一心想要苏武带兵入城来守。 苏武便是起身说道:“知府相公容禀,此番入城怕是不妥,前方秦总管已然在攻山,合该速速进兵相助,如此事成,乃大功也!” 慕容彦达却说:“苏都监,你不知那秦明,最是一个鲁莽汉子,便是打得来去,也不知派人回来禀报军情,他若打得顺利,你去,他还恼你,他若打得不顺,正是兵败如山倒,你去了,反受连累,还不如在城池里驻军,以保城池不失,便也是大功!” 苏武听来,心中就骂,秦明是怎么样先不说,慕容彦达看不看得上秦明也是其次。 剿贼之战,前方正在打,却让援军龟缩城池不出,这是什么道理?城墙也高,城内人手也还有多,就这么怕死? 苏武也不硬来,只道:“相公有知,下官麾下有骑兵四百,来去如风,下官领着骑兵先去看看,如此下官也心中有数,也是为相公打探军情,若是头前打得顺,便也不会抢功去,若是不顺,下官打马就回,来保相公城池不失。” 这城池,万万不能进,一旦进来,就要受慕容彦达管制,到时候就只能做个怂人,看着秦明真被宋江赚去。 即便到时候违抗命令行事,做成了什么事来,也是把人得罪了,到时候禀奏的公文里,定然没有什么好话。 文武有别,这大宋真难。 所以,不进城最好。 听得苏武一番话,慕容彦达却还是说道:“先进城再去打探也无妨……” 慕容彦达话语里甚至有些着急,这大宋朝的文官,很大一部分,还真就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贪生怕死! 承平日久,百十年不战,最是如此! 苏武却答:“相公有知,兵法有言,有军在城外,便是掎角之势,若是贼人真来寇城,定然会先打城外之军,再来攻城。所以下官驻军在外,真有贼来,下官自是首当其冲!相公只管在城头之上看下官与贼人决死。” 这么一语,慕容彦达一愣,左右看了看,看众人当真在点头,心中也是一想,好像兵书里还真是有这么个道理…… 心中稍稍一松,再看苏武,倒是有了笑脸,说道:“那苏都监快快去探,速去速回。” 苏武也不多留,也不想多留,只管起身一礼,赶紧出门去。 也想自己还是有先见之明,多带了粮草,这青州知府,着实还真靠不住。 再打马出城回营寨,营寨热火朝天在建,斥候游骑也往外在派。 苏武立马点了三百多骑,带着林冲杨志,打马快出,留鲁达继续安排营寨之事。 杨志对这里的地形地貌自是熟悉非常,只管往那清风山去。 这般去,也不是为了打探战事情况,若是只打探军情,游骑斥候即可。 苏武是想着能不能赶去把秦明救下来。 只管一路快奔,官道而走,前面在打仗,路上早已没有一个行人。 先到的是清风寨,这是官府立在路口的堡寨,刘高是这里的知寨,小李广花荣昔日是这里的副知寨,如此一文一武搭配。 但显然刘高与花荣本就不对付,而来投花荣的杀人逃犯宋江,又在土匪山寨里救了刘高的妻子。 宋江只以为如此是与刘高有个人情,哪里知道,他宋江本是土匪窝里的贵客,被刘高的妻子认出来了。 花荣窝藏贼寇之事,岂能瞒得住? 如此一来,花荣被刘高设计,被青州都监黄信拿住,宋江又去清风山搬燕顺王英等人半路来救。 从此,花荣一个朝廷军将,也就是贼了。 此时此刻,黄信正守在清风寨里,苏武打马而来,便也见到了黄信、刘高。 一个就是五大三粗的军汉模样,一个就是白白胖胖的文官做派。 正是兵荒马乱,也没多少寒暄,苏武只问:“黄都监,刘知寨,头前战事如何?” 黄信也是满脸着急:“苏都监,我师父领着兵马去打清风山,山高林密,也不知打得如何了?” 苏武又去看了看刘高,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高也答:“那花荣武艺不凡,如今从贼,那贼寇里也有不少头领强人,只怕秦总管一人难以得胜,苏都监既然是援军,当速速前去支援才是……万万不能放走了花荣那厮,一定要把花荣斩杀当场!” 唉…… 虫豸,青州多虫豸,大宋朝,更是养了一群虫豸。 “你们只管把清风寨守好,我这就去。”苏武懒得多言,只管带着三四百骑,再往清风山去。 山也高了,路也窄了,林子也开始密了。 不得多久,头前斥候飞奔而回,正是李云龙:“将军,头前发现许多甲胄兵刃,丢得满地都是,还有官军尸首不少……” 苏武只管往前快去,头前倒是有一块平坦之地,正是一片狼藉,满地积水。 平坦之地当面不远,就是一处山岗,山岗不高,但是陡峭,抬头去看,还能看得山岗之上人影绰绰。 秦明显然是已经兵败被捉了,这个犟种,非要在这里仰攻这么个陡峭山岗,岂能不败? 再左右去看,还看得左右山林里,也有人影,只怕是逃散的官军,不敢走正路去跑,只管往林子里钻。 苏武在马上,往那陡峭山岗去喊:“山上可是宋押司?” 苏武倒也不惧,自己麾下三百来人,皆是好甲在身,好马在座,来去如风。 山上没有回答。 苏武再喊:“宋押司当真从贼了?” 为何这么喊? 因为此时此刻,宋江心中从未想过从贼之事,身份更是隐藏得极好,不曾败露。 苏武喊完,等着。 陡峭山岗之上,当真有一人忽然心中一紧,面色一白,只问左右:“这彪马军,来的是何人?他怎知晓我在此处?” 苏武故意在此处叫破宋江名号,岂能不让宋江心中一紧? 宋江问得左右,左右众人皆去看那被绑缚的秦明。 秦明脸一偏:“我不识得他,许是外地军将,定是朝廷援军到了。” 宋江低头去看山脚下,倒也还好,不算多,三百来号而已,心中又定,与一旁花荣说道:“你回他话语,问他是哪里的人?” 花荣往前来走,花荣其人,正是生得一脸俊秀,虎背蜂腰,最擅骑射,故事里,来日他在梁山是天英星,排名第九。 便是花荣站在山岗上大声来回:“不知当面是哪里来的军将?” 苏武当真也答:“东平府苏武。” 被绑缚的秦明,闻言心中一喜:“东平府苏武,来得真快,他可不是一般人物,便是梁山大贼也在他手中吃亏不少,你们最好是赶紧放我归去,否则只待东平府大军到了,你们这伙贼寇,一个难逃。” 宋江近来到处奔逃,消息听得少,还真不知东平府出了个苏武,只去看花荣。 花荣也是眉头一皱:“公明哥哥,只听得那双枪将董平也被他打杀了去。” 宋江乃是郓城押司,岂能不知董平大名? 宋江看得左右众人,眉头就皱,知道是来了大敌,还算是“家乡”来的,先与花荣说道:“你与他说,这里没什么宋押司,只问宋押司是谁?” 花荣听话非常,开口大喊:“不知苏都监说的宋押司是谁?” 山下苏武,听得就笑,这宋江,这一辈子就是个当官的梦,哪怕是杀人而逃,哪怕是已经与贼寇搅在了一起,甚至已经指挥贼寇与官军打起来了,便还只想着来日天子大赦天下,他还能重新开始。 苏武看得那不高的山岗上,影影绰绰的身形,听着花荣正中的话语,便又问:“说话的可是花荣?” 花荣如今倒是无路可走了,也不隐瞒,直接答道:“是我!苏都监今日带兵来,可是来与我为难?” 花荣倒是有几分自信。 苏武不理会,只问:“秦总管可是教你们拿去了?” 山上众人,只去看秦明。 秦明激动不已,开口就喊:“我在此处,我定然不会从贼,苏都监只管剿贼,不必管我。” 秦明此时,还是气在心头,怒火中烧,是那一副暴烈的性子。 苏武先夸一语:“秦总管好生刚烈,不必担忧,我自想办法救你。” “不必相救,只管来打!大贼头领皆在此处!”秦明更是大呼。 秦明如此一语,却看宋江开口:“此处不宜久留,刚刚大战,士卒已疲,檑木滚石也已用尽,当速速回寨子里去。” 花荣也吩咐:“把秦明这厮嘴巴堵起来。” 就看众人转身就去,山林之间,健步如飞。 山下苏武,影影绰绰之间也能看到。 “都监,追是不追?”林冲立马来问。 苏武摇摇头:“不追,先回。” 本就只带三四百骑,若是放在平地里,那是巨大的优势,若是真到林子里去追,是做傻事。 这种傻事,也就秦明这个莽夫干得出来,秦明初上阵,当真把仗打成了江湖人约架殴斗,非要在这个陡峭山岗处死磕,哪怕别人已经准备了檑木滚石等着他,他已然打不上去了,还是要死磕。 杨志便问:“都监,那秦总管还被拿去了,这般倒也麻烦,他们若是不出来,进山去剿,也是难打!” 苏武只答:“他们会出来的……” “啊?”杨志与林冲皆是一脸疑惑。 宋江本就想赚秦明与黄信,还要出招,此时苏武一来,宋江更是要赚秦明在手,更会出招。 只等宋江再出招就是。 苏武这边往青州城在回。 那边宋江等人也回了山寨,众人也在议事。 宋江来日能带领梁山众人造那么大的势头来,便也是顶尖的人物,便是在说:“此番东平府苏武一来,不可小觑啊。” 花荣见公明哥哥担忧如此,便答:“岂能怕他?大不了我与他战个三百回合,且看谁死谁活!” “花荣兄弟,你不知那东平府董平是何等人物,董平都栽在他手中,不敢轻敌。”宋江眉头紧皱。 却还问:“倒也不知他如何知晓我在此处。” 宋江身份,显然一直并未败露,即便危险当面,他也只说自己是郓城虎张三。 花荣也想不明白,总不是燕顺王英等人败露的吧?左右一看,摇摇头,应该不可能。 “公明哥哥,管得他呢,只管让他来打就是!”花荣如此一语,只为宽慰公明哥哥。 宋江心中也在盘算,真来朝廷大军,又来苏武这般大敌,如何顶得住?此时,若是不能退敌,即便是要让花荣燕顺王英等人往水泊梁山去投,怕也是走不了了。 除非几人轻身而去,山里的人马财物都不要了。 这般又怎能是山东呼保义、郓城及时雨宋江的做派? 便是宋江自己做得下,燕顺王英等人又岂能不顾江湖道义?钱财且不说,这般一走,满寨子的人,怕是都要死于非命了。 那就只能先打退了苏武再说。 只凭花荣一人,怕是不稳当,董平都不敌之辈,花荣一人怎能稳当得了? 当赚秦明,本就有意赚秦明,此番更要赚秦明了,有秦明与花荣两人并力,兴许对上苏武才能稳当。 宋江开口了:“诸位兄弟,当想个办法把那秦总管赚来山寨入伙才是!” “啊?”花荣愣了愣,便说:“那秦明性子刚直,何以愿意入伙来?” 王英也说:“是啊,公明哥哥不知,我等与他打交道多时,他万万不会入伙的。” 燕顺也点头:“刚才秦明,便是不顾自己生死,只管教那苏武来打,岂能是入伙之人?” 宋江想来想去,只待牙关一咬:“待我使个计策,定能赚来秦明,如此清风山可保平安无虞。” “只听公明哥哥吩咐就是!”花荣拱手一礼,对公明哥哥,他自是百般信任。 王英立马拱手也说:“但听公明哥哥命令行事!” “多谢诸位兄弟,那就这般,先设宴去请,请秦明入席吃酒,好生款待。”宋江定计,又说:“记得把那秦明一身披挂甲胄,乃至兵刃,都收拢起来,先放好。” “得令!”王英拱手就去做。 “再去多寻一些官军的装束衣裳来。”宋江又吩咐。 花荣上前:“得令!” 众人自去忙碌。 回到青州城外的苏武,倒也不入城了,直接回了城外营寨里去。 苏武不入城,青州城内慕容彦达岂能不急?立马派人出城来问。 只问得:“苏都监,知府相公差遣来问,只问头前军情如何?” 苏武早已动过脑子,只说:“山高林密,倒也不知打到哪里去了,一时寻不到。” 回来之时,路过清风寨黄信刘高之处,苏武也是这么说的。无他,给秦明留一个以后分说的余地,也是给秦明一个天大的人情。 “哦,那小人就这般回复知府相公去。” “嗯,你就这般回复。”苏武挥了挥手。 “小人知晓了。” 来人出营打马就回。 一会儿,这人又打马而来,只说:“知府相公还是想请都监带兵入城去,相公说,如此更是稳妥一些。” 苏武眉头一皱,慕容彦达,真是一时一个主意,不免也想: 故事里,秦明一人而回的时候,在城下百般与慕容彦达解释,说那城外屠杀平民百姓的人不是自己。 慕容彦达还是不放秦明入城,难道真看不出秦明敢一个人回来,就足以证明这件事不对劲吗? 一个昨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屠杀百姓的人,今天一个人还敢回来? 是个人也知道不对劲,那慕容彦达为何还是不放秦明入城? 只因为故事里,在昨日当时,他就一怒之下,杀了秦明一家老小,此时大错铸成,只有将错就错了。 但凡先把秦明一家老小抓起来,也不至于如此,乃至即便秦明真的投贼了,还可以用家眷的命在战场上威胁秦明,必然让秦明投鼠忌器心思大乱,何必当场怒火一起就直接杀了?何必让秦明失了顾及,一心从贼,乃至一心报仇雪恨。 此番慕容彦达也是一时一个主意,又来请入城,苏武唯有开口:“你去与你家知府相公说,就说我已有破贼之计,正在施展,定保城池不失。” “哦,小人知晓,这就回去。” 来人又打马回去禀报。 可别再来了,苏武直接再点三四百骑,出门就去,今夜定有所获,先去寻个地方藏好。 也是免得那知府慕容彦达派人来喋喋不休,只管营中寻不到了,就自在了。 今夜,当先有一番小战,把秦明先给弄回来。 (今日稍晚,抱歉,爱你们!) 第90章 你你你……不是好汉! 天色渐渐黑下,青州这边地势,山川较多,所以这里的贼寇,出得一窝又一窝。 多山,对于苏武来说也有好处,那就是便于隐藏,有杨志在侧,熟悉地形,稍稍往一处山坳里一藏,便是以逸待劳,也多休息。 他知道,宋江为赚秦明,便会派人假扮秦明与官军,到城外一处村镇烧杀抢掠、屠杀平民、放火烧屋。 苏武隐藏之处,便是清风山往青州来的必经之路。 李云龙带着十几人在各处高地伏身看着大道,也去看几处小道,只等贼来。 苏武坐在山坳地上,也是休息,来去奔了几番,着实也累,众人也在休息,吃些东西,喝一些清水。 杨志林冲随在一旁。 杨志问着:“都监何以知晓贼人今夜必来?” 苏武笑着答:“我啊……猜的。” “猜的?”杨志更是不解,连带林冲也是一头雾水。 苏武又说:“而今啊,山东河北地面,谁打过仗?谁会打仗?那贼人此番能胜秦明,便是真有几分用兵之能,也就是说,那贼人里,还真有会打仗的,打仗,不外乎以正合以奇胜,总归就那些手段,明着去暗着来,所以,我便猜敌人夜袭的可能性不小……” 苏武尽量合理去说,便也是正理,夜袭这种事,哪场战争都发生,只看规模大小,小的是滋扰,大的是袭营。 林冲好似思索了很多,叹息一语:“都监说的也是,山东河北地面,乃至汴京城里,当真打过仗的人,不多了。这些年来,大宋天下,唯有西军多战。以往卑职只道自己当是一员好军将,此番当真行军打仗来此,与鲁指挥使一比,差之远矣。” 杨志也点着头:“是啊,此来,当真收获良多,也学了不少。” 苏武欣慰点着头,这一趟来,不仅是自己在学,大家都在学,有了这一次的经验,才真正认识到行军打仗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还没有真正打起来,已然也是收获良多。 一直以来,很多人只以为打仗就是勇猛,就是智计百出。 其实不然,打仗,更是一门管理学,与管理一个学校或者公司更为类似,管理好的一切,才能有智计百出的余地,再才有勇猛的发挥空间。 若是这门管理学做得不好,其他的都是空谈。 宋江何以会打仗?其实也是慢慢从实际操作中学习出来的,最早在这里,清风山,慢慢到高唐州、祝家庄、三山打青州,又是打曾头市,打大名府,如此一路历练…… 反过来说,也是宋江幸运,初次上阵,遇到的是秦明这种莽夫,让他一点点小伎俩也能得胜。 若是把宋江放在西北,他便是有再大的天赋,也不可能成长起来,必然是上场就被人弄死了,哪里还有慢慢进化的空间。 都是时也命也。 如今,就看谁进化更快了。 此时,就看头前李云龙飞奔而回,一脸紧张到得面前,上气不接下气来说:“将军,来了来了,真有贼人来了。” 看着李云龙紧张的模样,苏武倒也不怪他,良家子,昔日便是练得再努力,练得再好,初次上阵,岂能不是这般? “走!先去看看……”苏武从地上起身,并不打马,只管脚步飞奔往头前山梁去。 山梁不高,苏武爬得极快,很快就看到不远处官道上,远远走来一队人马,已然慢慢近前了。 虽然是夜里,看不清楚,但看那些人影的轮廓,范阳笠,长枪,腰刀,林冲便有疑问:“都监,看起来像是官军啊……” 苏武点点头:“官军就对了,此时哪里还有官军会夜里从那边往青州来。” “贼人假扮的?”林冲又问。 苏武点点头,其实宋江,真有点天赋,乃至吴用也是,不是有天赋的人,也想不出这些计策来。 只待再看一会儿,林冲立马也说:“当真是贼人假扮的,头前不过五十来人好似官军装束,后面不远还跟了二三百人,定是贼寇。” 看得差不多了,苏武立马又下山梁去。 回到山坳,苏武上马,左右看了看三四百骑,开口了:“兄弟们初次上阵,不必多想,只管跟着某,某去何处,兄弟们就跟着往何处去,遇到敌人,手中长枪只管去捅,捅得上捅不上也不必多管,只管打马随着就是!” 苏武再次接地气,不必要求什么,只要求众人跟上自己,也不要求如何杀人,夜里反正天黑,只管捅就是。 便是苏武也知道,在场绝多数人,早已是个面色惨白,紧张不已,乃至有些人两股战战,有些人汗出如浆。 兴许还有个别人,尿都已经控制不住了。 苏武不在乎,他不会是嘲笑轻视任何人的懦弱。 人,就没有不懦弱的,勇气,就是战胜了懦弱。 只要这些人没有转头就逃,还能上马坐定,还能跟在苏武身后,这些人的勇气就已经有了。 “走,杀贼!”苏武大手一挥,转头打马,马匹奋蹄,直往山坳之外奔去。 就听得空气之中,带着一种轰轰隆隆的声响来回激动。 山坳之外的道路之上,那一队人皆是脚步一止,一脸茫然左右去看。 便也是从未听过这种声响,几百匹马奔驰而起的声响。 连领头两人,一个燕顺,一个王英,也是一脸茫然左右去看。 几匹或者十几匹马跑起来,那是嘎达嘎达的声音,清晰可辨。 几百匹马一奔,便是大地都能颤抖,只有轰轰隆隆…… 王英在问:“怎么回事?” 燕顺也答:“莫不是地龙在翻身?” 燕顺是有点见识的,地龙翻身,便是地震,这种轰轰隆隆,是与那小地震发生的情况有些相似。 只看得山坳那边,声音忽然清晰起来,众人立马转头去看,一个一个的黑影,原来是人在打马飞奔。 王英下意识就喊:“来者何人?” 还真有人答话:“东平府苏武是也!” 燕顺瞬间脑瓜子一炸,开口就说:“快走快走!” 燕顺倒是有马,便是拉马在转头。 王英此时竟是还想上前去迎,只待正要打马去,稍稍一犹豫,就看那山坳里奔出来的黑影,已然不是一个一个。 而是一丛一丛。 那轰轰隆隆的声响,已然格外清晰,好似排山倒海而来。 王英哪里还想着往前去迎?便也是立刻勒马转向。 “杀!”苏武第一个喊。 喊声其实很有用,只待喊了,便是情绪而起,肾上腺素再来,人的懦弱就容易战胜了。 苏武一喊,杨志林冲跟着也喊,李成李云龙也在喊,瞬间,三四百号骑兵,皆是呼喊大作。 兴许,此时此刻,这些人还算不上合格的骑兵,乃至还差得很远。 但往后,他们兴许会是最精锐的骑兵。 排山倒海的马队,呼声震天的喊杀。 便也是无数人大惊失色的苍白面色,以及拔腿就逃的懦弱。 苏武一马当先,只看月色下的身影,追上一人,抬枪就刺,不知练习了多少次,此时此刻,精准无比。 一下就是捅个对穿,也看不到鲜血,只管卸力抽枪,再追第二个。 甚至都来不及回头去看一眼刚才那人是生是死。 李成也是有样学样,四蹄冲入双腿的人群之中,只管朝着那人影去捅,乃至双手拿着去扎。 李云龙早已是脑袋一片空白,只看头前的人,近了,又近了,赶紧去捅,一通乱捅,便是只感觉一下都没有受到力。 李云龙不免心中大急,只恨自己怎么捅不到呢? 又来一个,又是一通乱捅,便是瞬间马匹而过,又错过了。 李云龙更急,想了想这些日子军中教的,赶紧再把长枪夹在腋下,再来一次! 噗呲,捅上了! 捅上了捅上了! 枪呢? 手中的长枪呢? 李云龙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连忙又去拔出腰间长刀,只再看眼前不远那人,近了近了,李云龙甚至下意识身体侧倾,挥刀去够,猛力去砍。 砍上了砍上了,马匹又过,李云龙连忙回头去看,那人一声哀嚎,依旧腿脚飞奔,倒也不知具体砍在那人身上何处,兴许好像是肩膀…… 就听头前将军大喊:“贼寇哪里逃!” 抬头望去,将军是要去追那打马的贼人,毋庸置疑,打马的贼人肯定是大贼。 快跟上快跟上,便是连夹马腹,甚至用刀身去拍马背! 快快快! 跟上将军! 还听头前将军在喊:“杨天指挥使,你斜着往那边去截,打马的都要追上,一个不能放跑。” 头前有那满脸恐怖疤痕的杨天指挥使,马术当真娴熟无比,拉马转向,身体侧倾,脱队而去,一气呵成。 又来一个又来一个,又近了,快砍快砍! 又砍空了。 李云龙懊恼不已,怎么又砍不上? 便是越发急得满头是汗! 没人知道,他刚才何其屈辱,他忍不住,说要开战杀人,他浑身颤抖不止,忍不住有那尿水流进了裤管里…… 好在是夜里黑天,没人看到。 便是此时此刻,他依旧浑身颤抖不止,忍不住的颤抖。 李云龙恨,只恨自己怎么就忍不住颤抖呢?所以,捅也捅不上,砍也砍不上,连长枪都弄丢了…… 将军这般看重,何以自己这般没用? 李云龙急得都要哭了! 就听得头前将军大呼:“散开,散开去追!” 只因为贼人早已毫无战意,四散奔逃,更不谈什么军阵,此时大队人马紧密在一处已然没有必要,唯有散开去追,如此多杀贼寇。 又听将军大喊:“李云龙,你往那边去!不要让那两人走脱!” “奥哦!”李云龙愣愣一答,答得有些心虚,手去拉缰绳转向,他没有什么思索,只管照做。 只看一旁李成,竟是在马背上拉弓在射,一箭而去,就看头前二三十步,一人应声栽倒。 李云龙心中只想,为何李都头这般神武?自己这般没用? “啊啊!”李云龙一边打马,一边呼喊不止,不知为何,呼喊着呼喊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他身体早已不再颤抖。 一刀去,再砍。 砍上了! 砍得实实在在,就砍在贼人脖颈之间,砍得一颗头颅当真滚落在地,李云龙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刻,李云龙心中莫名有一种畅快,有一种释放! “还跑!直娘贼,还敢跑!”李云龙叫着骂着。 “我砍死你!”李云龙咬牙切齿,侧身去再砍。 就看不远一人,忽然转身跪地:“饶命饶命,军爷饶命!” 李云龙愣了愣,一脸茫然之间,回头去看了看,眼中场景,四处都是一片乱战,到处砍杀不止。 却是马匹依旧在奔,转头来,那求饶之人已然就在长刀之下。 李云龙什么都没想,只是下意识举刀一挥,求饶之声戛然而止。 还有将军奋力呼喊:“绕着奔,绕场奔,哪里有人就往哪里追!” 李云龙只管再打马绕着回来,往将军身边去。 将军正截住一个打马的大贼,两人长枪拼斗起来,打得不可开交。 那贼人在马上还要呼喊:“苏武,爷爷不惧你!” 将军无言,只管长枪来去也抡也刺! 李云龙赶忙要去帮助将军,却是将军一语:“追那边的……” 李云龙愣了愣,哪边?左右一看,还真有贼人落单跑得远了去,赶紧去追。 将军今日,就是要拼一番,不为其他,他想要建立属于自己的信心。 他苦练这么久,都说他马战已是娴熟非常。 他自己不知道,他没试过。 与他对敌的那人,即便坐在马上,也矮人一头,苏武没问,但他知道,此人定是矮脚虎王英。 苏武憋着劲,长枪来去几番,心中越发沉稳,好似都见过。 只看那王英长枪横来,苏武见过,栾廷玉经常这么来打,便是想把人打落马下。 苏武只管竖枪一挡,顺势照头去砸。 那王英长枪一举,也是抵挡,枪尾便是直往苏武面门来杵。 苏武也见过,林冲就喜欢这般顺招,林冲顺的招,丝滑无比,快速非常。 王英远远不及林冲那边丝滑,苏武只管偏头就是,长枪只是一收一去,去刺那王英侧肋。 那王英马术娴熟,竟是能在马背上把身形往一边倒去,倒去躲过长枪,身形还可以立马又起,兴许也是这厮人矮重心低。 人矮也好,苏武居高临下,只管钢枪再砸。 那王英再次举枪来格挡,顺势横抡长枪来扫苏武胸前。 苏武也见过,不知见过多少次了,只管竖枪往前去挡,再夹马腹往前多走几步。 便是与王英不再并列,而是抽马出头,往前去。 王英正是大喜,因为苏武露出了后背,正是破绽。 却见苏武人还未转,枪头已回,快速非常,这是学的天下无双卢俊义。 若是平地里,王英当速速往后一跃,这就是与卢俊义对敌的鲁达之法。 却是马背之上,马还只管在往前跑,马背上的人,更是无法发力后跃。 就听一声哀嚎:“啊!” 王英应声落马,肩膀上只觉得一片麻木,伸手一摸,皆是热乎乎的黏腻。 王英连忙想要站起,却是肩膀麻木之处,立马成了撕心裂肺的痛疼。 苏武勒马,转头来看,重重呼出一口气去。 苏武马匹勒住,转头而来,王英已然忍痛起身,左右在寻自己落马脱手的长枪。 苏武马蹄已然近前,长枪一横,横在王英身前,问了一语:“你就是矮脚虎王英?” 王英抬头去看,马很高,马上的人更高,黑夜之中,只有一片剪影。 “哼!”王英鼻头出气。 苏武笑了起来,笑得发自内心,这是一种无比的成就感,虽然王英算不得什么真正的高手,依然让苏武心中自信不已,因为王英已然不算庸人。 “你是持枪再战呢?还是转身去逃?”苏武笑着问。 王英肩膀已是血流如涌,只管用手去堵,一边身体,早已疼痛难忍,如何还战得下去?逃? 只看左右去,王英脚步也不动了,到处都是打马飞奔的官军,这还如何去逃? “只管来杀,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王英龇牙咧嘴说着。 这是江湖惯有的套路,求饶只会让人看轻,好汉,就当站着赴死,然后……大多时候,其实死不了。 还会让人越发看重,江湖人,多是如此,除非真是那种血海深仇。 谁在江湖上不是名声显赫?谁在江湖上没有几分脸面?没有几个朋友? 苏武点点头:“你站直,站好。” 王英偏头看着苏武,捂着肩膀就这么站着,只管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模样。 苏武先往远处看了看,看林冲杨志,正也擒得人在手。 苏武慢慢拿起长枪。 “来杀便是!”王英梗着脖颈,谁还不是一条好汉?岂能贪生怕死?岂能教人吓唬住了? 就看苏武慢慢拿起的长枪,忽然猛力一送,长枪快如闪电,瞬间扎进王英胸口之中。 “你……”王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看马背上的苏武,脸上皆是不敢置信。 哪里有这样的? 哪里有这样杀人的?哪里有这样杀好汉的? “你你你……不是好汉!”王英喉咙里憋出来的话语。 就看苏武长枪一拔,眼角余光一斜,不再多看。 那王英已是双腿在软,双膝就下,先跪,再趴,趴在地上一抽一抽,再也不可能起得来身形了。 第91章 不救着实可惜 矮脚虎王英,本该是来日宋江心腹之人,梁山第五十八号人物,也是他把一丈青扈三娘抢去做了妻子。 这厮,喜吃人心,便是吃人心都吃出了心得,先要用凉水不断浇人的胸膛,浇透浇凉了,剖腹挖心,立马来吃,最是爽脆。 今日,苏武也捅得准,捅的就是王英的心,就是不知爽脆不爽脆。 只看满场去,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二三百号贼寇,当场斩杀一百多号,拿了五六十号,终究还是有七八十号人在夜色里奔逃到了周遭山林之中。 还有一些人重伤在地,正在地上哀嚎翻滚不止,凄厉非常。 苏武其实很满意,今日不知多少人亲手杀人了。 只待喊杀之声慢慢落下,马蹄也不再奔走。 马背上的骑士,很多都是面色难看,有人已然直接开始呕吐不止。 李云龙像是浑身力气被抽干了一样,歪歪斜斜坐在马背之上。 苏武只问他:“你杀得几人呐?” “三三三个……吧。”李云龙答着,却也还是心虚,他自不把自己与一般人去比,他是军中操练的榜样人物,不知得将军与各指挥使多少次夸赞,也不知得了多少次奖金赏钱。 他如今是亲卫副都头,自也觉得自己合该是那大杀四方的模样。 哪里知道自己还未上阵就浑身颤抖不止,还尿湿了裤腿? 苏武闻言笑夸:“不错不错,当真不错!” 李云龙微微低头,只觉得将军是安慰自己。 将军又说:“初一上阵,便是鲜少有人能杀三人,想来军中无有第二了。” “将军当真觉得小人不错吗?”李云龙怯生生来问。 “当然不错,我也不过杀了三人而已。”苏武笑着,他不知道李云龙心中那些念头,只是真心来夸,当真不错。 “小人……小人……再接再厉!”李云龙心中有兴奋,也还有五味杂陈,只因为裤腿依旧还是湿哒哒的。 “嗯,再接再厉!” 说着,苏武往另外一边去会林冲杨志。 林冲杨志擒了人,也是打马的大贼,也是苏武老早就吩咐如此,因为要换秦明。 苏武在马上看着被擒的汉子,就问:“你是何人?” 那人不答话语。 苏武倒也不急,转身与李云龙说道:“去把某刚才捅杀的那个矮个子大贼搬过来。” 李云龙连忙带着几人就去。 只把王英尸首搬来,往地上一扔。 然后苏武再问:“你认识他吗?” 那被擒之人低头看了看,却又不忍多看,转头去,微微点头:“认识。” “王英,燕顺,郑天寿,王英死了,你是哪一个?”苏武其实有点明知故问。 “燕顺!”汉子答话了。 “来此作甚?”苏武再问。 燕顺抬头看了看马背上高耸的苏武,未说话语。 “砍了吧……”苏武抬手一挥,李云龙连忙拔出腰刀往前去,只怕动作慢了。 燕顺竟是又开口了:“假扮官军,假扮秦明,往前头村镇去杀人放火。” 苏武闻言,不免一哂,抬手止住了就要杀人的李云龙。 林冲闻言,便是立马一惊:“这些贼人好狠辣的计策!” 杨志也说:“贼人竟是要赚秦总管入伙去?” 苏武点着头:“贼人里有高人呐。” 却听得四周那哀嚎之声还是此起彼伏。 苏武左右一看,下令:“重伤未死的,都搬过来。” 李云龙又转身再去搬人。 不得片刻,搬来三四十个满身是伤的贼人。 “所有人都有,下马,这些哀嚎听得实在烦人,每个人都要捅刺几番,都杀了!” 苏武不为其他,也知道刚才兵荒马乱,肯定有不少人杀不下手,无妨,再来一次,总归要有个蜕变,不得多久,天下大乱,你不杀人,人就杀你。 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容不得多少心慈手软,都得从太平狗进化成乱世人。 苏武也不多等:“来,一队一队来!” 李云龙立马往前:“我先来!” 他带着湿哒哒裤腿,往前就去。 不知多少求饶之声此起彼伏,苏武咬着牙关,充耳不闻。 捅刺已经开始。 那燕顺已然就骂:“苏武,你不得好死!” “官就是官,贼就是贼,官兵杀贼,天经地义,也好比今夜你们要去屠戮平民,又好比以往你们肆虐乡里,奸淫掳掠,乃至杀人吃心,你们想来心中也觉得天经地义,如此而已。” 苏武如此来答,那燕顺张口就要再说,却是没有说出什么话语来。 就听得旁边,军汉在来去呼喊,求饶哀嚎更是大作,一番吵闹交织。 只待声音一止,苏武也不转头去看,只说:“寻个人来,给他一匹马,放了去,让他去清风山里报信,就说让那……宋押司拿秦明来换燕顺,天亮之时,要看到秦明出现在我营寨面前,如若不然,燕顺的头颅就会挂在城墙上。” 杨志亲自去办,还在俘虏里挑选了几番,挑个看起来机灵的,嘱咐一番,放人快去。 “拢了所有尸首,回!”苏武大手一挥,打马转向。 回去之时,骑士们倒也不骑马了,也不急着奔,慢慢走,倒是马背上横了一二百具尸首,还有许多军械。 其中,秦明的一身披挂与狼牙棒,也被寻到。 林冲对于苏武于人心之道,早有见识,在旁说道:“如此,那秦总管欠了都监天大的人情了。” 苏武笑着:“只听他落入贼手,依旧喊我去打,这般好汉,便该相救。” 杨志闻言点头:“是啊,秦总管还真是一条好汉呢,不救着实可惜。” “正是,都监此番,也算是救对人了。”林冲点着头。 众人归营,先把那一二百具尸首堆在营门口,第二天要让全营之人都来看。 再把五六十号俘虏关押好。 然后众人中军大帐齐坐。 老军阵鲁达激动不已:“只看得今日伏击贼人大胜,都监当真有几分名将气势了。” 便是老军阵有老军阵的念想,只愿是当真跟对人,以往跟的是小种经略相公,那就是跟对人,如今跟在苏武麾下,自也希望苏武是小种经略相公那般的人才好。 再看祝龙、扈成等人,便也是一脸惊骇在看苏武,他们也不曾见过战争,此番也是第一遭来。 只看得苏武带着三四百骑出门去,回来就是如此大胜,杀得个尸山血海一般。 又岂能不惊,是惊喜,也是惊讶,还有敬佩不已,恭喜之语,早已说过。 便是心中也想,什么时候随着苏将军也上阵去,也杀几个。 唯有苏武自己知道,今日,只算是菜鸡互啄,只是自己这只菜鸡,比那些贼寇强上一些。 如今麾下之骑,经此一战,应该升级了一下,从菜鸡升成了公鸡斗鸡。 还得再升级。 也希望宋江能多多升级,如此,苏武才能练出强军。 苏武说正事:“此番既是来了青州,合该把青州之贼剿个干净,如此才是大功。这清风山的贼,我自有拿捏之法,那桃花山的贼,也当想想办法才是。” 桃花山有谁?打虎将李忠,小霸王周通。 这话是说给鲁达听的,鲁达自然要开口:“都监有知,那李忠与洒家相熟,那周通也曾经挨过洒家的拳头,这两人,洒家去一趟,自也好说,只是怕不好安置。” 李忠是何人? 鲁提辖遇到金翠莲在哭,要去拳打镇关西的时候,打虎将李忠也在场一同吃酒,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九纹龙史进。 鲁提辖打死人落跑,李忠也怕惹官司,便也跑了,便是到桃花山遇到了周通,打了一顿周通,李忠就上山当寨主了。 周通后来又挨过鲁提辖的大拳头,周通想强娶民女,正好被鲁提辖遇上,周通来娶的时候,“娶”的就是鲁提辖,自是一通胖揍。 后来,倒是因为李忠与鲁提辖本就熟识,如此化敌为友。 苏武显然知道此节,只等鲁达说完,便道:“既是这般,那有劳鲁指挥使走一趟,让他们散了喽啰,从军来麾下效力。” 如今,苏武是不要那些喽啰了,因为苏武不要,自然有人会要,山东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鲁达便说:“都监,散了喽啰去,只怕他们多少有些不愿。” 依旧是江湖义气之事。 苏武直白一语:“让他们带个亲近心腹五十人可以,多了不要,若是不应,就说我来日上门来打。” 经此一遭,王英身死,燕顺就擒,李忠与周通,便也是好威胁了,鲁达再去,更是好说。 鲁达想了想,点点头:“这般倒是极好。” 苏武是当真看不上这些喽啰,他自己本身就有两千多厢军难以安置,杨志鲁达是不一样,他们麾下喽啰,带上就带上了。 旁人的喽啰,他还得养,那得多少钱来养?李忠周通岂能比得上杨志鲁达? 不要,梁山肯定要,都给他们!本也大多不是良家子好百姓。 说着,鲁达准备起身去。 苏武忽然想起什么来,问了一语:“听说以往鲁提辖还有个旧识叫做史进?” 鲁达稍稍一愣,倒也不知苏武哪里知晓这些事来,想来也是昔日为了自己百般打听的,便点头:“嗯,他倒也是条好汉,那李忠就是史进的开手师父,后来他还拜在了东京的王进教头麾下学枪棒,有一手好本事,只是他……后来往少华山落草去了。” 林冲闻言插了一语:“王进教头倒是走得远呢……” 这句话说来,也是唏嘘,若是昔日学着王进,说走就走,又何至今日? 苏武点头说道:“顺便也可以去一封信,若是他愿投军,只管让他来东平府与鲁指挥使共事,少华山那几个人,我倒是也听闻一二,若是他们愿意只身远来,一并也可收入军中。且看他们愿意不愿意……” 苏武话语,鲁达听来其实感动,便是知道苏武把他的事当真打听得一清二楚,连他昔日好友也愿安置。 好好人家,谁又愿意为贼?哪个不想有个前程呢? 鲁达拱手一礼:“多谢都监,洒家这就先去桃花山,再往少华山去信!” “鲁指挥使快去就是!”苏武点头应着。 已然也是在盘算,少华山,有九纹龙史进,有神机军师朱武,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 朱武其实是个不错的谋士角色,苏武正缺。陈达杨春,中层军官挺合适。 史进,那端端是条好汉,稍加培养,定是个好军将。 来了鲁达,苏武自然会想这些人。 军中议事作罢,苏武终于可以去休息一下了,着实疲惫不堪。 清风山里,宋江招待了一番秦明好酒好宴,安排秦明休息去了。 便正等着燕顺王英回来,如此大事就成,明日放秦明去,秦明必然再无其他路可走,唯有入伙一条路来。 如此有花荣秦明二人,便再也不惧那打杀董平的苏武。 却是久久未等得消息回来,宋江等得有些焦急,便上高处去看。 花荣自是相随身旁,也开解:“公明哥哥不必担忧,又不是去打城池,更不是去与官军开战,只是趁着夜色杀一些百姓而已,自是不在话下。” 宋江点着头:“希望如此,便是我总觉得那苏武有些奇怪……” “公明哥哥怎的有如此感觉?”花荣也问。 “说不清道不明,按理说,无有旁人知晓我在此处,那苏武却知晓……若是官府当真以为我宋江从贼入伙了,来日天子大赦天下,那便也无我的名在其中了。” 宋江更担心这个。 大宋徽宗一朝,乃至整个大宋一朝,从仁宗皇帝开始,大赦天下这种事,发生得极多。 只在表现天子仁爱,祭个天也大赦天下,过生日也大赦天下,没什么事,也大赦天下。 翻开宋史,赦免囚犯的记录,当真多如牛毛。 所以,这也是大宋朝贼盗横行的原因之一,很多强人恶人犯罪,经常能轻松逃脱制裁。 所以宋江所盼,合理非常。 只是一旦真的成为大贼头领了,对抗了朝廷,那就不在赦免之列了,就得求另外一条路,成为更大的贼,让朝廷束手无策的贼,求个招安。 求招安这条路,太难走,不到逼不得已之时,便还是等天子大赦天下这条路好走,只要罪责赦免,凭借着人品口碑与人脉,宋江再回去郓城当押司都有可能。 花荣还是安慰宋江:“公明哥哥不必多想,即便真的入伙了,也无妨,我本是官军将领,如今也从了贼,若是真的能活个逍遥快活,有何不可?” 宋江无言,只点点头,说起来,花荣成贼,就是因为他,如何去说呢? 就听得头前寨门之处奔来一马,便是大喊:“不好了不好了……” 宋江眉头一皱,心中一紧,大喊:“快开门!” 自己也连忙从楼梯去下,只待得回来的人一番说。 宋江面色一白,一声大叹息:“苏武啊苏武……” 花荣在旁,只问:“公明哥哥,这可如何是好啊?” 还有白面郎君郑天寿,急忙也说:“我家王英哥哥已亡,公明哥哥可一定要救我家燕顺哥哥回来啊……” 宋江站起身来,左右踱步不止,口中依旧在问:“这苏武,到底是哪般神圣……” 花荣见得公明哥哥如此模样,便又出言安慰:“哥哥勿忧,大不了把那秦明放了去就是,把燕顺兄弟换回来,那苏武当也不会出尔反尔,只要咱们紧守山寨,量他苏武也无可奈何。” 郑天寿问得一语:“万一咱们把秦明放了去,那苏武不把我燕顺哥哥还回来,那该如何是好?” 花荣皱眉答道:“那苏武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当也不会如此出尔反尔吧……刚才,咱们与那秦明也是好言相说,好生款待,也不曾得罪,若放秦明去,反倒有恩,秦明当也不是那出尔反尔之人。”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宋江踱步来去,只管口中不断叹着。 他着实心中憋屈,心中难安,心思也有几分慌乱复杂。 怎么好好的计策,反而成了这样? “把秦明请来……”宋江挥手吩咐。 郑天寿连忙去请。 不得多久,秦明脚步咚咚而来,只问:“又是何事?” 宋江自是来说:“秦总管,我那燕顺兄弟被苏武擒去了,那苏武要用燕顺兄弟换秦总管回去……” 秦明闻言大笑:“哈哈,那东平府的苏都监果然了得,那时在山上看他麾下竟有三四百骑,个个甲胄在身,就知他不是一般军将,果然如此!” 宋江再开口:“秦总管到此来,我宋江不但不曾打杀,更是也不曾亏待,还奉若上宾,你我交战,实非得已,此番放总管去换那燕顺兄弟,还请总管一定让燕顺兄弟安稳归来。” 宋江自是无奈,也是真心,及时雨名声在外,怎么可能不救兄弟? 秦明看着宋江,他刚才就知道了这个郓城虎张三,原来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及时雨宋江,所以刚才有说有笑也不是假。 秦明一个性格刚直之人,对宋江还真有几分好感。 此时听得宋江如此说,便也答:“宋押司还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呢,江湖大名,名副其实。此番我兵败在此,也算受你一恩,若是放去了,自是让那燕顺安然归来。” “好好好,秦总管定也是言出必诺之人。”宋江放低姿态,当真是与人为善。 秦明先点了头,却说一语:“来日再来交战,贼就贼,官就官,再无情面可言!” 宋江点头:“自当如此!” 这份道义,宋江是讲得明明白白。 “那我当下就走!”秦明试探一问。 “秦总管,请!”宋江姿态更低,抬手作请。 秦明当真迈步,却又转头来问:“我那一身披挂与兵刃呢?” 宋江心中尴尬,面色如常:“倒也不知被哪些人分了去,一时半刻寻不回了。” 秦明心中不快,但也无奈,只管拱手一礼:“告辞。” “秦总管,有马。”宋江也怕秦明回慢了,燕顺的人头当真挂在了城墙上。 “多谢!”秦明出门,上马,头也不回赶紧走。 便是也知,有一份恩情,如何也还不清了。 只管打马快走,先见当面去拜。 便也是心中起了几分急迫,东平府苏武,到底是个哪般人物?见都不曾见过,就说一定会救自己,就马上还真办成了此事。 苏武竟是如此了得,如此大义! (兄弟们,建了个群,愿意来扯几句闲话的,只管来,群里都是好汉,都是大才。) 第92章 先有十万贯! 已然就要天明,一匹快马出现在苏武营门之处,还未靠近之时,已然被诸多游骑岗哨发现。 便也被众人围得个水泄不通,那马上的人只管来喊:“我是青州兵马统制秦明,快,快请见苏都监。” 不得多久,苏都监便也从睡梦中醒来,虽然只睡了两三个时辰,倒也神清气爽,洗了一把冷水脸,便先到中军大帐。 片刻,秦明就来,走进来的那一刻,他便打量起来那中军大帐主座上站起来的那个好汉。 只见他身材魁梧,体格健硕,虽然不着甲胄,依旧是威严在身,眼大鼻挺,上脸方正,下脸微长,一眼看去就是周正。 双颌胡须浓密,却不长,年纪应该不大。 好一条威武俊朗大汉! 只听得那大汉开口:“可当真是秦总管当面?” 秦明立马上前,先拱手,单膝就下:“拜过苏都监搭救之恩!” 苏武连忙起身去扶,自也对秦明有了一个初印象:说起话来,声如洪钟,又似雷霆,眼如铜铃,脸宽须炸,眉宇锁出几道沟来。 身形自不用说,若是确切去形容,便是如那山林里几百斤的野猪一般壮硕有力。 霹雳火秦明是也。 “秦总管何必如此大礼!”苏武连连在扶,还真扶不起来。 扶不起来,左右自有人来帮衬,杨志也来,林冲也来,三人一抬,便把这头硕大“野猪”抬了起来。 难怪宋江看重秦明,就这般外貌秉性,哪个看不入眼? 秦明此时才来打量左右,便是这军帐之内,诸多军官,一眼看去,个个是那龙精虎猛模样。 再想苏武麾下那些披甲军汉,还有营外堆着的一二百具死贼,当真是一支少见的强军。 苏武拉着秦明的手,秦明心中五味杂陈来说:“唉,若是没有苏都监六百里赶来搭救,这般一战大败亏输,我已然不知如何收场了!” “中了贼人奸计尔,来日多多注意,算不得什么。”苏武还来安慰。 “此番回来,却也不知如何向知府相公交代,如何向朝廷交代。”此时秦明也想得多,打败了,自然从上到下,罪名无数。 苏武闻言就笑:“哪里有什么大败亏输?只是贼势太大,成千上万,秦总管人马打散而已,一直在山林里收拢部将,迟迟不归罢了!” 秦明闻言一愣,自己都被贼人捉去了,这位东平府来的苏都监亲眼所见,怎么…… 就看苏武微微笑着:“稍后,总管再往山林里去收拢部将,总归收拢个二三百人回来,不免也是秦总管与贼人一场血战打得难解难分。” “嗯?”秦明还未反应过来,只是左右去看。 林冲便笑着来说:“秦总管,何人见你大败亏输了?何人见你被贼人捉去了?你麾下人马,皆亲信也,岂能不顾秦总管脸面而去乱说?再说了,即便有人胡言,秦总管不是从贼人丛中杀将出来了吗?这是何等悍勇?秦将军才是真李广!” 真李广,历史上就是这么干的,人都被匈奴擒住了,还能杀人夺马跑回来。 秦明哪里还能听不懂? 这是苏都监在给自己挽尊呢,不仅把自己救回来了,还在想尽办法遮掩自己的失败。 秦明膝盖又下,这回只管两个膝盖都往地上去。 苏武连忙又扶,他一人又哪里扶得住? 只管看秦明双膝在地,拱手当面,已然是涕泪俱下,开口:“苏都监如此大恩,教我秦明何以为报?” 人救了,命有了,脸面也还在,还保住了前程,这份恩情,何其之大? “诶!只管听得秦总管山中一语,不顾自身安危,只管教我杀贼,便知总管是那视死如归之辈!英雄惜英雄,天下哪里有不败的将军?一场亏输,算不得什么!便是这敢死之勇,才是世间少有!” 苏武一边扶一边说,便是左右一看,杨志林冲,又上来“抬野猪”而起。 就这份勇力与秉性,来日战场当先锋,岂能不是猪突猛进? 秦明心中当真感动不已,便是一场大败亏输,当面苏都监竟还有好语来安慰。 “苏都监,我……” 再看秦明,当真在擦拭眼泪,这般大败亏输教贼人捉去,本已是脸面尽丧,心中憋屈不已,本是暴烈性格,这辈子何以如此憋屈过? 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心中百感交集,如何不落? 苏武自是再安慰:“无妨无妨,初上战阵,教人算计,来日还有战阵,谨小慎微,自也总有立功之日!” “只当此番,前程皆去,落那牢狱治罪,不想苏都监如此救我……”秦明一边说,还一边叹息摇头,更也低头再擦泪水。 苏武便是往帐外一喊:“来呀!” 就看帐外进来几人,带来的是秦明披挂与兵器,秦明这一身披挂,着实惹眼,便也是价值不菲。 红缨盔且不说,便是那套锁子连环甲,还镶有金星其上,熠熠生辉,外面还配有锦袍。 一杆硕大狼牙棒,铜钉更是锃光瓦亮。 秦明一看,满脸疑惑:“何以这一身,在苏都监这里?” 林冲就答:“总管不知啊,那贼人当真好狠辣的手段,竟是让人穿着这一身披挂伴作你,带着官军打扮的贼人,往头前村镇去杀人放火呢,若不是我家都监及时阻止,总管此时只怕是那从贼之人了。” 秦明心中大骇,脸上大惊,一想头前宋江说他披挂兵器被人分了,二想刚才在营外看到的那些贼人尸首。 又看秦明双膝再跪,激动不已:“苏都监救我命也,救我全家老小命也!” 还得来抬! “诶!总管若是再跪,我可心中不喜了,大丈夫膝下有黄金,岂能如此跪来跪去!”苏武装作不快说着。 秦明再被抬起,只待众人手一离开,立马就跪:“往后,我秦明这条命,便是唯苏都监马首是瞻!” 苏武不抬了,抬累了,只说:“这话我不喜,既然秦总管如此心思,那不若咱们效仿太祖皇帝陛下在军中之举,结义如何?” 苏武也看左右林冲杨志,乃至还有祝龙扈成。 “好好好,再好不过,只怕都监嫌弃。”秦明连连点头。 苏武当前转身就跪,抬手一招:“诸位同来!” 林冲杨志哪里还有不愿?祝龙扈成,只觉得自己沾光,连带曹正颇为尴尬,他师父当面,如何好结义? 但此时不跪,又显得自己似有二心。 只管一通落跪。 便是林冲遗憾一语:“可惜了,可惜了我那鲁达兄弟今日不在……” 苏武便说:“无妨,来日再拜就是,我等结义不是一人两人,来日若是有机会,定当有一番大聚义才是!” 苏武还真就学的宋太祖赵匡胤,赵匡胤昔日如何在军中起势? 便也是军中“义社十兄弟”,一个头磕下,从此共进退,一进再进,进到了金銮殿里,赶走了孤儿寡母,从此有了大宋朝。 苏武已然开口:“天地共鉴,我辈武夫,只有忠义在心,今日在此结义,同进同退,定不违背,若是忠义有失,人神共愤,天地不容,死无葬身之地!” 就看苏武磕头,众人连连在磕,便也是同一说辞。 磕头起身,秦明心中感怀无数,只说:“本是败军之将,是我高攀,是我秦明高攀呐!” “已然誓成,秦明兄弟何必如此来说?”苏武笑道。 “拜见哥哥当面!”秦明便又是大礼。 “趁着天色还未明,秦明兄弟当速速去山中收拢部将,我与你五十快骑,如此去也去得,回也回得,速速动身,只待今日落夜之前,兄弟当拢得部将而回。” 苏武安排得井井有条,妥妥当当,便是要让秦明不失前程。 秦明便又要行礼说话。 苏武直接先扶先说:“兄弟之间,不必多言了,速去就是。” 秦明重重点头,牙根一咬:“定要随着哥哥打上那贼人山寨,杀那心黑宋江!” “兄弟快去!” 秦明转身就去,便是这一去,去得心中激动,憋着一股一扫前耻的信念。 再看大帐之内,杨志笑着开口:“今日哥哥如此救秦明,我方才知晓林指挥使所言不虚,哥哥当真是那义薄云天之辈,拜在哥哥座下,当真是我杨志寻到了明主!” 林冲一旁也笑:“哥哥待人之义,我早已见识,今日再看,更觉以往还是小看了几分。” 祝龙在旁笑道:“便是昔日哥哥未发迹之时,已然就是情义在身,教人心服。” 扈成多了几分老实巴交,只笑着说:“今日是我荣幸!” 曹正在后,笑着,却也不好说话,今日他最尴尬,但心中更喜。 苏武只管嘿嘿笑着左右拱手。 有时候,歪打正着,所谓千金买马骨,不外如是。 只看苏武今日如何待秦明,众人便知苏武以后会如何待自己。 还未天明,营寨里已经开始埋锅造饭,四处炊烟袅袅。 苏武带着众将出门去巡,便是埋锅造饭也有埋锅造饭的章程,防火是其一,个个要吃饱是其二,便也要看看有没有人克扣之类。 便是苏武巡去,到处问得一声吃不吃得饱,也是军汉心中爱兵如子的形象所在。 只待天明,苏武派人往城中去报,不得片刻,城中便也有人来,又请苏武入城去。 这回,苏武自是入城去。 知府衙门里再见慕容彦达。 慕容彦达已然是满面红光在笑:“苏都监好生了得,当真世间良将,昨夜一战,贼首堆得营外如山一般,本府适才也上城头去看了,当真军功卓著,连那贼首王英也伏诛在都监之手,苏都监放心,本府一定如实往朝廷去报,只念都监再接再厉,再多杀贼!” 苏武笑着点头:“相公放心,此番既来,定当把青州地面所有贼寇一应剿尽!” “好好好,就等都监这句话了,本府这就写文发往东京为都监请功,只待都监剿尽贼寇,再去请功!” 慕容彦达显然是看到希望了,也是在安抚苏武,邀买人心。 这青州贼事,已然让他焦头烂额,更让他在枢密院与朝堂里,颜面尽失,乃至中书门下与枢密院发来的问责公文,一道接着一道。 他便只觉得自己倒霉非常,他哪里知道怎么忽然起得这么多贼寇? 如今当真有尽数剿灭的可能,那真是再好不过,不然这前程怕是也难了。 苏武脑瓜子也动得快,只道:“倒是昨夜把秦总管的动向打听清楚了……” “嗯?苏都监快快说来……”慕容彦达连忙说道。 “昨日秦总管与贼人血战,奈何贼势极大,山林之间,不知几千人众,总管人少,依旧血战不退,部将打散,秦总管自己也身陷重围,一度好似就要落入贼手,他竟是一人也杀出重围而去,此时在山林里收拢部将,只待再战,想来今日落夜,就会回来整军!” 苏武这么说,两个原因。 第一,自是护着秦明脸面与前程。 第二,功劳这种事,不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给秦明分一些是其次,主要是要给慕容彦达也分一些,秦明的功劳,其实就是慕容彦达的功劳。 毕竟苏武是客军,若是都把功劳占去,慕容彦达又还是个脸面尽失,此时慕容彦达说得好听,转头去,怕就要想方设法给自己弄个脸面了,到时候反而苏武兴许又得不到多少公正。 只要保住慕容彦达的脸面,有程万里在后,慕容彦达当也不必过分了去。 人情之道,不外如此。 果然,慕容彦达脸上便是欣喜,连连点头:“好好好,秦明果然不教人失望。都监更是了得非常,贼势如此,都监依旧心中无惧,此番剿贼,都监定得功成!” 至于贼势数千这种话,慕容彦达欣然接受。 显然他也不知贼人多少,但心中也愿意接受,不是贼势成千上万,何以他在青州这么焦头烂额?还要往朝廷去要援军? 便是如此一言,苏武还达到了一个目的,那就是让慕容彦达与秦明在这件事上绑定在一起,秦明立功,就是慕容彦达立功。 来日若是有人说什么闲话,说秦明大败亏输,说秦明落于贼手,那岂不是胡说八道?当真是小人心思作祟,构陷忠良。 在慕容彦达的奏疏里,秦明,只能是血战数千贼众,乃至上万贼众,力战不退,奋勇无当,万贼之中,杀将而出,还能整军再战。 如此,苏武自也是以两千兵马扫灭上万贼众,这份功劳,自不用说。 今日入城,目的在此。 便是要深谙人心之道,官场之道,化为己用,还得是润物细无声去。 苏武只管说:“相公,下官当再出城去,打探贼人动向,再与贼人决死。” “好好好,本府在城中,只等都监好消息。”慕容彦达再也不说什么入城驻军的话语了。 还说:“都监放心,本府正在城里调拨粮草钱财,午后就往军中送去!” 慕容彦达倒是知道如何收买人心,此时此刻,即便再吝啬,也知道该怎么做。 便是当真只念苏武与麾下将士用命,当真把青州成千上万的贼众一并扫除。 “多谢相公。”苏武便是拱手准备去了。 慕容彦达还说:“都监放心,只管用心作战,粮草多的是,劳军之钱,先有十万贯,功成之后,定也不亏待!” “定不负相公如此用心!”苏武心中自是大喜,但脸上丝毫不表现,只管拱手一礼,去也。 十万贯,来得值。也是这慕容彦达在这青州日久,当真有钱,远不是程万里可比。 程万里那倒霉催的,都往阉人门下去拜求前程了,在京城里肯定也混得不怎么样,初初上任东平府,又岂能比得上贵妃兄长?更不用说那大名府梁中书了。 也是这般十万贯,与官运前程比起来,着实算不得什么。 但对于苏武来说,当真是一笔巨款。 都说大宋朝富庶,经济与文化发展迅猛,有钱的当真有钱,十万贯随手就出。 穷的依旧穷得叮当响,如苏武,养两千人马,都养得捉襟见肘。 回到营中,苏武倒也并未调动兵马,不急。 先等鲁达回来。 也是这青州,哪里来的数千贼众?更不谈什么上万了,即便满打满算,把之前鲁达与杨志麾下都算上,三山人马,此时最多两三千人,兴许还不到。 当然,剿贼这种事,就是要几番来去“大战”,做戏也要做个全套。 只见苏武回到营中,兵马迟迟不曾有动。 不到中午,青州城门就开,一列一列的车驾从城门而出,还有各种独轮车,乃至肩挑手抬。 粮草无数,钱财十万。 还有专门送给苏武个人的礼物在其中,当然更还有慕容彦达语重心长的话语带来,只愿苏武快快出兵,奋勇剿贼。 便也是以为苏武没看到钱财粮草,便不愿出兵。 这么想倒也无妨。 苏武只答来人,最早今夜,最迟明早,立刻出兵入山去剿贼,只教慕容知府放心就是。 只待午后,鲁达回来了。 中军大帐来说:“都监,倒是与那李忠周通谈妥了,只待寨子里安抚一番人心,分得钱财家当,把人散了去,他们就来。” 苏武点着头:“那当去剿贼了,鲁指挥使,你再去一趟,就说我这便来剿……” “都监这是?”鲁达愣了愣。 林冲笑道:“鲁达兄弟,无妨无妨,慕容知府送了钱财粮草来,催促出兵剿贼,岂能不去剿?” 鲁达闻言懂得,便笑:“哦,那当去剿,那洒家先去,也让李忠周通有个准备!” 鲁达立马出门,打马再走。 苏武也出中军:“击鼓,聚兵!” 便是要先灭桃花山,再打清风山。 桃花山不必真打,但要做个样子,也是功劳。清风山,才真是要打一遭。 第93章 我当亲自去先登! 大军开拔,往官道先去刘高黄信驻守的清风寨,从那里有三条路,一条便往桃花山。 开拔之前,倒也就把燕顺放去了,放燕顺,主要是为了在宋江心中种下一个念想,那就是让宋江心中以为,苏武这人,也讲江湖道义,便是许多事,可谈。 这是为了往后之事铺垫。 城头之上,慕容彦达已然在看,看得苏武大军当真开拔,心中也喜。 只管说:“定要功成才是!” 花出大钱去,便该有美好的期盼,更也是此时此刻慕容彦达唯一的指望。 身旁之人也答:“这东平府的苏都监,还真不同寻常,作战勇猛,麾下军汉,也是雄壮非常,便看那马匹甲胄,不知花费多少钱去。” 慕容彦达闻言,只问:“莫不是本府以往亏待了秦明?”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这苏武,手段不凡……”身旁之人连连解释。 哪知,慕容彦达却说:“兴许当真亏待了那秦明几分,若是青州麾下,也有一支强军,何以能被贼寇所趁?” 慕容彦达是吃亏了,便也被动涨了点智慧。而今再想,秦明看起来,还真不错,如此奋勇,合该待他好一些才是…… 苏武一路大军只往清风寨去,不入寨子,只往那岔路而去。 黄信刘高出寨来迎,黄信激动不已:“只听得师父路过来说,说苏都监已然先胜一战,杀贼数百,更诛贼首王英,特来道贺!” 苏武点着头:“不值得一说。” “都监谦虚,贼势凶猛,我心知肚明,已然败得一场,都监一来就得大胜,当真猛将也!”黄信此时,显然在秦明口中听得无数关于苏武话语,便是连连来夸。 苏武笑着拱手。 却听刘高来问:“不知苏都监大军是往哪里去?” “去打桃花山。”苏武答道。 “都监不知,桃花山的贼寇,远远比不得清风山的贼寇,都监大军既来,当先打清风山去,那花荣更是了得,若不诛灭花荣,贼势必然不减。” 刘高连连在说。 苏武闻言,面色一垮,你懂个毛。 还是黄信开口:“刘知寨不知兵事,战阵之上,自然是要先除敌人羽翼,再去打中军,如此才能各个击破,羽翼不除,若是攻山之时,桃花山侧后来助,便是腹背受敌。” 刘高闻言,又看苏武黑脸,便是连连点头:“有理有理,苏都监定是能剿灭清风山,诛杀花荣。” 花荣,真是刘高心病心魔一样,花荣不死,刘高好似睡都睡不着。 苏武一拱手,只管打马往前去。 黄信忽然又说:“苏都监,那花荣胞妹还在寨子里,不知如何处置是好?便问都监一语。” 黄信此时,显然也是唯苏武马首是瞻了,有事只管来问苏武。 嗯? 花荣的妹妹? 怎么处置? “先羁押在此,莫要伤了害了,等大战之后再说。”苏武也没想好。 “哦,那就等都监来处置就是。”黄信点着头。 大军再行,傍晚时分,才到得桃花山下。 便是安营扎寨,伐木挖沟,乃至也造一些简易木盾,还有长梯,攻坚必不可少。 苏武等人知道此战是来演一场,但军汉们却都不知,这般也是练兵,练的便是军汉们的心理。 打仗,其实没什么…… 安排岗哨游骑,安排口令之类,便是个个睁大眼睛,不敢打盹。 演习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许多人只以为演习就是演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其实不然,演习,就是演的一个打仗的流程,其实也是管理学。 让指挥者知道打仗该是个什么步骤,怎么才能指挥顺畅,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对于军汉来说,便也是要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自己是个什么角色,该是什么任务。 若是没有演习,真直接上阵,不论是指挥者还是士兵,不免都是一头雾水,乃至手足无措。 只待天明,大军上山,山道难行,苏武一马当先在前,只管让士卒们跟在身后,不断往上。 山寨不大,在那高处林间掩映。 苏武开始指挥了,众军分三路,左右去围,中军聚集,往前去。 起初倒是有几分混乱,但慢慢在指挥下,也开始井井有条。 然后再排兵布阵,下令攻坚。 看的又是无数紧张不已的脸,即便排了队列,队列里都是一种紧张的气息,少了那真正强军的肃杀气息。 苏武只管下令往前去,自己便也身先士卒在前。 只等左右来报:“都监,我等大军一到,贼人竟是望风而逃,逃得那林子里人影到处都是,山寨已下,追是不追?” “山高林密,不追了,只管把山寨一把火烧去,寨墙也都毁了去,以免贼人卷土重来。” 苏武下了命令,便也在看左右,众多军汉紧张皆去,一个个都是欣喜在脸,打仗,没什么…… 当然,苏武也知道,不能真让这些人以为打仗没什么,还得真正战一场,让众人既觉得打仗没什么,也还觉得即便有什么,奋勇之下,也能打胜。 这个经验,就留给清风山了。 桃花山这边又是火起,苏武也不等,事情办完,只管下山去,再往清风山去,兵贵神速。 半夜路边,会了鲁达周通李忠等人,只管赶路去。 再是傍晚,已然就在清风山下驻扎宿营,自又是伐木挖沟,长梯木盾,岗哨游骑。 打仗,其实更多是土工作业,野战也好,攻城更是,那奋勇杀敌只是最后一哆嗦,土工作业,才是整个战争的主要过程。 若是真看战争细节,那任何一场战争事无巨细摊开来看,都是枯燥乏味,干活,干不完的活。 山林之上,山寨之中高处,宋江带着花荣、燕顺与郑天寿,也在频频瞭望山下官军。 只看那营寨紧实,布置得井井有条,军汉们干活更是用心使力,一路来时,也看军容整齐非常,马匹极多,甲胄更多…… 宋江已是忧心忡忡:“花荣兄弟,此番,你我怕是……” 花荣面色一正:“公明哥哥放心,要死也是我先死!我定护得公明哥哥周全!” 宋江点了点头,往后寨看了看,又说:“还有这满寨子的兄弟以及亲眷,若是大家早早听我言语,弃了寨子往水泊梁山去,许就没有这一遭凶险了。” 这话说给燕顺、郑天寿去听,燕顺只说:“我等若是早走,公明哥哥与花荣兄弟岂不受难?” 宋江直接说道:“便是我二人受难又如何?只要兄弟们安然而去,也是值得。就如那秦明,我再如何看重他,拿他换得燕顺兄弟回来,我又岂能不愿?” 燕顺闻言,心中感动,只说:“哪里知晓那东平府来的苏武,如此了得骇人,那苏武几番杀了王英兄弟,乃至他麾下军将,也是武艺高强,几个回合,便把我擒落马下……” 宋江听来,心中一紧,便问:“燕顺兄弟,你可知那苏武麾下,都是哪些好汉?” 燕顺摇摇头:“黑夜之中,瞧不清楚,倒是有一个满脸疤痕的汉子,只看清一眼,便是恐怖非常,一杆长枪耍得高明无比,不知何人,另外一个,无甚特点。后来都不曾见……” 便是杨志青面,夜里哪怕近瞧,也看不出什么来。 宋江回想着,东平府,与他家乡近在咫尺,按理说东平府来的好汉,若是当真了得,几个回合就能擒住燕顺,那他定然听得大名,知道模样,甚至这些年来,江湖来去,公事来去,也当有过照面。 便是想来想去,满脸疤痕,着实想不出是谁来。 “唉……”宋江叹气,只说:“今夜过去,明早苏武怕是就要攻寨了。” 燕顺看了众人几番,忍不住说得一语:“哥哥,不若趁着夜色,各自逃去吧,那苏武当真不可力敌……” 燕顺显然是心有余悸了,当绿林好汉,当山大王,他本还当得颇为自得,只待一战之后,他只感觉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不免心态大变,再看山下苏武大军,两三千之多,又想山寨之内,不过四五百号了。 何以能敌? 还是跑吧…… 却听宋江来言:“我等身强体壮,还皆有武艺在身,遇得小队官军,倒也不在话下,兴许好跑,你看这山寨之中,这么多兄弟,他们若是失了寨子保护,何以逃脱啊……” 山东呼保义,郓城及时雨,岂能失了江湖道义?若是当真失了这般道义,教人去传去说,他往后还如何立足。 哪里还会有那么多人只一见他,便纳头便拜? 燕顺闻言,倒也愧疚,只一拱手:“公明哥哥大义!” 花荣更说:“此生得遇公明哥哥这般高义无双之人,死也无憾!” “只命弟兄们死守营寨,兄弟齐心,击退官军!”宋江大手一挥,便是誓与山寨众兄弟共存亡! “得令!”燕顺拱手。 就看天明,那山下军中炊烟袅袅,不得多久,就听军中号角聚兵。 官军三路而来,前左右,小路一队,那苏武更是身先士卒,左右之间,都在山林里攀爬。 便是近前之后,众军又止,再一次整军列队,也准备攻坚之物,也多在喝水休息。 山寨之中,便也是在准备,房也拆了,屋也拆了,只管多备重物,以檑木滚石之用。 苏武近前查看,知道是一场硬仗,但也要打,剿灭青州贼寇是其次,麾下这支军队,得打一场硬仗。 苏武其实明白一个道理,良家子为何是好军汉? 只因为良家子,多听话,守纪律,且韧性十足。 林冲在旁说道:“哥哥何不把山寨都围起来?” 苏武却答:“攻坚之法,围三缺一,要给敌人一个活下去的希望之处,如此,敌人便少几分困兽之斗,只待气势一减,定起逃命之心,如此敌军易溃。” 鲁达闻言立马就夸:“都监兵法当真烂熟于心,此般攻坚,正是要围三缺一,贼寇多是乌合之众,只待气势一去,必然争先逃命!今日,洒家去先登!” 鲁达老军汉,此时想要的就是证明自己,在苏武面前,在这个新群体里,证明自己。 却是苏武手一摆:“不必,鲁指挥使随我身后,我当亲自去先登!” 苏武这回,也要豁出去一把了,一支军队的主心骨,一支军队的灵魂,要建立起来。 众人闻言,皆是面色一变。 杨志先劝:“哥哥不必如此啊,兄弟们这么多,岂能让哥哥先登去?” 林冲也说:“箭石无眼,哥哥乃一军统帅,万万不能以身犯险。” 亲卫都头李成,一直随在左右,直接往前站:“哥哥,我去我去!” “我也去我也去!”李云龙如今已然不比以往。 祝龙也来开口:“哥哥万万不可如此犯险。” 扈成话少:“让我先去就是!” 曹正在后:“哥哥岂能放在我等不用,自己先去?” 连李忠都在这种气氛下上前来说话:“我与周通兄弟新来,当让我二人立功!” 苏武环视左右,好在武松这回没来,不然,他这想法,武松是死也不可能让苏武去的。 苏武掏了心窝子来说:“兄弟们,我去先登,倒也不是做个姿态,更不是做个诸位看的,诸位与我,自是忠义无双。此番练得新军,皆是良家子,多是不曾真正上过战阵,我是为了给他们做个榜样,便也让他们都知,跟着我苏武入军伍,必然不是跟错了人,此番一遭,你们都替我不得!” 众人闻言,岂能不懂? 鲁达更是心中有感,拱手一礼:“都监,几番事来,洒家都看在眼里,都监当真是个好军将,来日定然前程不小。” 苏武去看鲁达,只说:“鲁指挥使只管随在我身后,助我先登!” “岂敢还有二话!”鲁达身若洪钟,朗朗开口。 气氛到此,苏武一语:“昨日,我与众兄弟结义,同进同退,同生共死,独独落了鲁指挥使。今日,正是用命之时,生死难料,鲁达兄弟,可愿与我一拜?” “哥哥请!”鲁达禅杖一放,腰间还挂着军中长刀也解,二话不说,只管往地上一跪! 苏武脸上无有笑容,严肃非常,甲胄在身,只管头前也跪。 苏武开口:“天在上,地在下,今日阵前先登,生死难料,与鲁达兄弟在此一拜,结为兄弟,多话不说,只看今日是生是死!” 鲁达虎目一张,声音铿锵:“哥哥以生死来拜,洒家自是生死相随!” 磕头!鲁达咚咚咚三个,起身,挎长刀,不拿禅杖。 苏武也无多言:“众将各自回部曲,只待击鼓!” 气氛到这里了,众人竟是有几分悲凉悲怆之感,一个个面色严正,左右散去。 不得多久,鼓手已然就在身后不远准备好。 苏武只在头前第一个,左右看了看麾下众多军汉,不少人,依旧是面色惨白,有一种紧张,是如何也忍不住的,只待见惯生死,自就蜕变。 苏武只看了一眼鲁达,亲自上前把一具刚刚打造的长梯扛在肩上,鲁达上前,便扛长梯末尾。 排兵布阵早已完备,有简易木盾在前,有李成带着弓弩在后。 苏武还有话语:“兄弟们,只管跟着某,冲上去就是!” 身后千百人,所有人的眼神,都看的是最头前的苏武,只聚焦一人。 “击鼓!”苏武一声大喊,头一个,迈步飞奔。 鼓声隆隆在响,敲打得如雨点一般,众人只看苏武去,看苏武甲胄在身,亲自扛着长梯往前飞奔,所有人连忙迈步跟随往前奔去。 “冲啊,杀!” 四处呼喊大作。 那寨头之上,宋江也穿了甲,在头前来看,开口大喊:“弟兄们,生死就在今日,死战就得生路!射,快射!” 只是宋江左右,甲胄不过十几套来,众多喽啰,皮甲都少。 却是那寨头之上,弓弩连连,箭矢无数往外飞去,虽然多是猎弓土弩,但也劲头十足。 苏武只管一心往前冲,手中长刀在身前不断拍打护住头脸,却是箭矢太多,依旧射得他一身好甲叮噹作响。 二百来步的距离,苏武片刻就到,再看身上,有痒有痛,甲是好甲,竟也有两支箭矢射穿了甲胄,扎进皮肉里去。 却当真是好甲,即便被射穿了,不过也是堪堪而入,只破得皮肉而已。 也想历史上记载的小商河之战,杨再兴一套好甲在身,即便浑身被金人射成了刺猬,依旧还能大杀四方,杀得金人各般军将士卒无数人。 最终血流而亡,在杨再兴身上烧出来的箭头,便能装满二升。 这也是苏武所恃,他为何要花费巨资打造甲胄?好甲胄在身的军汉,从来不是影视剧里被人一刀劈死的模样。 披甲之辈,从来精锐,从来难死,刀枪剑戟只管来得,箭矢更是不惧,人如钢铁一般坚不可摧,这就是军汉内心巨大的勇气来源。 也是苏武此时的勇气来源之一。 倒是好甲怕钝兵,锤锏这一类的兵刃在军中一直都长盛不衰,就是为了破甲。 此时苏武只管往前冲,山中多石,挖不出深沟,越过去后,就是寨墙。 只管把长梯往那寨墙一靠,苏武立马上梯。 不能上慢了,因为一旦上慢,梯子轻飘飘的,很容易被上面的人推倒。 但若是长梯之上挂满了人,再想推倒,就难了。 却也有专门推梯子的工具,就是长长的树杈,一头叉在梯子上,众人拿着树干,合力去推。 只可惜,这些技巧,而今在一般军中知晓的人都不多了,山寨土匪,又岂能知道如此准备? 攻城一方,便也还有对策,军中造梯,还要在梯头加钩子,去勾住城墙,以免被推倒,倒是今日苏武并未造那梯头带钩梯子。 因为苏武而今军中简陋,并未带随军的工匠,来日还当慢慢完备,乃至当真攻城,还要打造投石机、云梯车、轒轀车之类的器械。 今日,多少也还是一种菜鸡互啄,还算不得真正的正规战场。 只看苏武快速爬上梯子,顺手接过一个简易木盾扛在头顶,只管往上爬。 鲁达更是随身就在下面,不等苏武脚步先上,他便连连几步往上,是他经验十足,要用自己的头与肩膀,去靠住上面苏武的屁股。 为何? 只让先登苏武有一个支点,可以踩,可以坐,防止轻易落地而去。 就看苏武一边攀爬,身形也是一抖一抖,寨墙之上,石块与木头落如雨下,都打在苏武肩膀与头扛着的木盾之上,力道巨大,打得苏武浑身抖动。 甚至打得苏武身形频频顿住,乃至几欲落去,当真一顿,苏武却又能坐到鲁达的头上,一抖便能踩到鲁达的肩。 这般战友,还有何话能说。 上! 只管往前上,这寨子不难打,寨墙不高,远不比得坚城之墙,寨子里也没那么多贵重油脂之物引火来烧…… 便是开水来泼,只要不是立马接触皮肤,也无大碍。 只看苏武奋勇先登,左右,不知多少长梯都架在寨墙之外,不知多少人奋勇在登。 那李云龙就在苏武最近长梯之上,也扛着木盾第一个在登,视线看不得头顶,只看一旁苏武在奋勇。 身后还有无数前赴后继的军汉,哪个不是在看都监苏武奋勇当先? 李成在城下,更是弓弦连连,只看何人露头敢来砸石,便是一箭而去,管保将那人射个正着,只为护着苏武去攀。 寨头之上,宋江更是第一次面对这般场景,实在是出乎预料,与头前想象的完全不同,心中大急,只管大呼猛喊:“不要让敌人攀上来!” 只看李成再射倒一人去,苏武猛然感觉头顶上压力一松,快步再爬几下,头前一看,竟已然就是那小小寨墙的垛口。 上来了,当真上来,苏武一步迈去,落在寨头之上,人还没看清,便是脚步往前,木盾先挥,长刀横扫。 再来一看,才看得身旁皆是涌来的贼寇。 哪个最前,苏武便往哪个砍去,没有什么技巧可言,大力猛劈! (兄弟们,汇报一下成绩,上架八天,均订超四千了,高订五千五,今日肝出一万多字来,万分感谢兄弟们的支持,拜谢!) 第94章 都监威武!将军威武! 上得寨墙的苏武,已然迎面劈倒一人,便是不知多少长枪朝他捅刺而来。 只听得他左手简易的木盾被捅得咔嚓作响,好似马上就要解体了一般,身上甲胄更是火花四溅,浑身到处都是疼痛不已。 此时身后一声大呼:“洒家来也!” 一柄长刀先到,苏武眼前,先看到不知多少长枪木杆当场断裂。 再看眼前,一个硕大的身形,浑身甲胄泛光,犹如山岭一般,已然把苏武护在身后。 这硕大的身形着实了得,连刀都不挥,左边一冲,撞得一片贼人倒地,右边再撞,更是人仰马翻一丛,还有后面贼人直接就被挤落寨墙之下。 苏武当面,立马出现了一个不小的空间,转头再看,一个一个的铁甲军汉从长梯跳上了寨墙。 只道贼人无有战力? 不然,那寨墙不远处,有一个瞭望高台,有一个汉子已然不知拉弓射出多少箭矢。 寨墙之上犹如蚁附,寨墙之下更是前赴后继,那拉弓的汉子频率极快,一箭一箭,箭无虚发,不知射中多少人去。 只是官军几百甲胄,也不知哪个是主官,哪个军将,甲胄皆是大同小异,并无秦明那般显眼的镶金锁子连环甲。 这汉子分辨不得,只管一通射,甚至来不及去挑选,射到谁是谁。 却是这汉子不知,苏武也不知。 汉子不知自己刚才已然射中过官军主将苏武,苏武更不知自己浑身中箭,哪一支是被那汉子射中。 只管是一身好甲,箭矢即便破甲而入,也不过在皮肉之中,并不能真正侵透。 这便是甲胄之强,也是那汉子用的是弓,不是军中蹶张硬弩。 这便也是战争之中,披甲军汉的精锐之处。 那使弓的汉子目光早已被一个爬上寨墙体型硕大的官军吸引,拉弓就射,当真百发百中一般。 直射得鲁达身上噗噗作响,一根接着一根,箭矢都插在鲁达甲胄之上,显然破甲,若不破甲,箭矢便挂不上去。 鲁达好似浑然未觉,只伸手几折,折断箭杆,已然又是左右冲击,终于也是开始挥舞长刀,四处劈砍。 一刀而去,竟是能把当面孱弱的贼寇从肩膀到腋下,分成两半,这般巨力,不可言说。 苏武更是连连去杀,只管看得头前有人,就提刀而去。 砍杀几番,只感觉周边压力大减,左右披甲军汉越来越多,已然不知多少人攀爬上墙。 那远处高台上的射箭汉子,忽然大喊:“哥哥,哥哥,走了!” 这个汉子名叫小李广花荣,唯有他持弓在高台,真正看得清楚整个全场,也不知射出多少箭矢去,连拉弓的手都颤抖不止。 只看那寨墙之上,已然不是一处两处有披甲官军攀爬上来,这寨子显然守不住了。 头前想的那些,都过于天真,过于简单。 战争这件事,远远超出了头前的预料,这支官军,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竟是当真会有这般前赴后继往墙上来爬的军队,直把这小小寨墙挂满了一般。 何以来的勇气? 花荣自问,他自己也是官军将领,他自己头前麾下也有一彪人马,其中心腹也不在少数,若是自己带人去打山寨,他麾下的那彪人马,可会如今日碰到的官军这般前赴后继去爬墙? 不必多想多猜,花荣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哪怕是他亲自提着长刀督战,在后驱赶,只怕也是畏畏缩缩难以向前。 花荣不能理解,更是不能想象,不知道为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这个东平府苏武麾下的军汉,会如此一个个前赴后继来奋勇爬墙? 凭什么这些军汉会为了苏武,如此前赴后继奋勇爬墙? 打这一仗,苏武能给出多少赏钱与这些士卒?能让这些士卒如此效死? 五百贯?一千贯? 是的,大宋朝的军汉,是历史上历朝历代第一次养起了大规模的职业军人,这些军汉,真就是拿钱打仗。 乃至,大多数军队,上阵之前,先要讨赏,甚至发展到后来,列阵站好了,准备厮杀了,临阵先给钱,才能出号令。 不给钱,号令出了都没人动。 畸形至此,大宋朝,养废了这般职业军人的制度。 所谓职业军人,就是一辈子当兵的那一群人,不做任何其他的事。 所以,这般爬墙的场景,是花荣这个昔日朝廷军将,如何也不能想象的场面。 他知道,已然就要败,马上就要败,他再射出多少箭矢去,射中多少人去,也要败了,他那已然连连射出几十箭矢的手臂,也拉不开弓了。 如此,他便也不射了,拿起长枪,赶快去到公明哥哥身边。 得赶紧走,不走,都得死在这里。 只管寻到公明哥哥身边,一手挽向哥哥腋下:“哥哥,快走快走!” 公明哥哥哪里愿走,只管挣扎:“花荣兄弟,我等今日,必要与众兄弟同生共死!” “走吧,哥哥!”花荣只管大力去拉。 公明哥哥被拉得连连在退,却依旧面向敌人,开口大呼:“定要与兄弟们死在一处去!” 却看一旁,燕顺也来拉拽:“公明哥哥,走了!敌人势大人多,今日一败,还有来日。” 郑天寿也不必多想,只管拉着公明哥哥往后寨就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公明哥哥大义,却不能身死在此。” “兄弟们害我,兄弟们害我呀!”公明哥哥那是哭天抢地,不愿走,却也无奈何,哪里挡得住如此三个大汉左拉右拽? 不得片刻,就看那寨墙之上,已然不知站上去多少铁甲官军。 那寨里喽啰,此时哪个不是转身快跑?已是争先恐后…… 只道刚才这些喽啰还有几分战力,也算奋勇,此时再看,已是一泻千里,没有一个还能看到正脸,皆是屁股对敌。 苏武站在寨墙之上,倒是不追了,只管气喘吁吁,一旁鲁达,更是直接坐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也听鲁达在骂:“直娘贼,教洒家好一番砍杀,只道你们还不怕洒家大刀呢,原道一吓就逃了……” 苏武在旁笑着:“鲁指挥使好生悍勇!” 鲁达笑着大手一挥:“这算什么,昔日在小种相公门下杀党项,党项可难杀,可不是这些贼寇可比,那杀起来才费力。” 苏武点着头,种家相公啊,这名头可真是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倒也不是吃醋或者嫉妒,还真有一种向往之感。 不知哪天,苏武也想自己麾下的军将,一提起自己,也是这般语气神态。 苏武只看自己胸腹,折断的箭矢插上了两支,那些不曾射透的箭矢,便也是叮得甲胄之上一个一个的小凹坑。 这甲胄回去就得修。 就看头前鲁达,竟是正在抓着箭杆往外拔,拔得那是嗷嗷叫,还有话语:“爽快!” 苏武倒是不急着拔,便也疼得牙关紧咬,站在寨墙之上,只看披甲军汉们往寨内去追奔逃的贼寇。 身后还有无数军汉前赴后继往寨子里去,已然多是不披甲的军汉了。 苏武只管左右招手:“快去快去。” 便也是看得路过身边的军汉,不论有甲没甲,早已不是面色煞白,一个个好似还有几分兴奋激动在脸上。 这一战,值得。 一种精气神,已然初步具备了。 苏武也往前走,也上那高台去看,看贼人在山后不断奔逃,也看军汉们山林里到处去追。 便也等着,只看得差不多了,山林里四处散去了,军汉们也追得散开而去了。 苏武转身开口:“鸣金!” 叮叮叮叮的铜锣不断在敲。 苏武便也在眺望,眺望远方林子里影影绰绰之间,军汉们慢慢也就不追了,开始转头而回,如此,便也松了口气,只怕军汉不听鸣金,追上头了。 只看回来的人,有人拖着尸首,有人驱赶着俘虏,有人扛着几杆长枪,有人肩头搭着几片破甲,有人捡了几个箭囊,有人拿着几副猎弓…… 苏武站到高处去,看着大家。 众人也不自觉去看那高处苏武。 苏武笑着:“弟兄们今日威武!” 便也有人喊:“都监威武!” 一声起。 便是山呼海啸而来:“都监威武!都监威武!” 苏武拿手去压,也还有军令要说。 却是哪里压得住,那一双双激动的眼神里,一句一句在喊:“都监威武!将军威武!” 苏武笑着还在压手,也在说:“听某说话……” 没人听得清苏武说什么,只管还是喊:“将军威武!” 举起的手臂无数,举起的兵刃更多。 鲁达林冲等军将,看得是哈哈大笑,时不时也跟着喊一两句。 这场仗,算得什么了不起的大仗吗? 显然算不上,远远算不上,乃至连一场血战这种词都显得牵强。 真说起来,只管是一鼓作气,一番冲击,寨子就破。 这种仗,真放在上下几千年的史书里,史官连顺带一句话来提一嘴都嫌多。 但苏武知道,这一仗给自己、给自己麾下这支军队、给这些军汉们带来的意义,不是一般。 只看苏武抬手压了又压,许久许久,才压住呼喊之声,才容得苏武再开口:“让后面辅兵带着伤员先归营去治,其他人,抄了寨子里的财物,再烧了去,寨墙也都翻了去。” 众将得令,开始来去再先拢住麾下人马,开始做事。 苏武也走下瞭望高台,走到一处屋内,只待李成与李云龙近前来,开始给苏武卸甲。 卸得苏武是龇牙咧嘴,疼痛难忍。 也看箭矢透甲之后射出的伤口,不深,只是鲜血不停。 李成便也取干净布巾来包。 苏武立马开口:“当传令军中,包扎伤口的布巾,一定要用沸水煮过,再烈日暴晒。” 李成点头:“我这就去煮。” 李云龙一拱手:“小的这就奔回营里去传令。” 苏武也反思,是自己准备工作不足,也想,往后一定要在开战之前就准备好这些沸水煮过再暴晒的布巾。 倒是甲胄一卸,待得片刻,苏武身上的伤口倒也结痂不流血了,而胸腹其他地方,慢慢也有肿胀淤血,便是被枪头杵的…… 浑身上下,疼痛不已。 只管穿上外衣,出门而去。 “将军……” “将军!” “将军好!” 个个都来招呼,个个都来行礼。 “你们忙!”苏武笑着点头。 也有大胆一些的人来问:“只看将军连连中箭,不知将军伤势如何?” 苏武把手一抬,故意展示一下:“哪里有什么伤势,无妨无妨,你们做事。” “将军当真神武。” “只看将军先登,如那天神下凡一般,看得我等是目瞪口呆。” “简单而已,小事小事,你们不也爬上来了吗?”苏武故意如此来说。 “我们……我们刚才可不敢呢,只看将军神武不凡,都已经爬上去了,我们才跟着也爬呢……” “哈哈……往后就知道此事不难了。”苏武又道。 “嗯,反正将军今日神武!” 苏武一边慢慢与来去之人扯上几句,一边往寨外而去,便也是下山回营,营寨里的事也多,倒也不知几人阵亡,几人重伤,轻伤多少。 钱,还是要赏的,抚恤也是要给的,便也要有个统计,乃至统计个人功勋。 倒是军中虞侯不多,往后还要扩大虞侯这个群体,都虞侯之类,得认字,得能写公文,能帮军汉写信…… 更重要的是统计之事,上阵统计军功,入营统计管理吃喝用度,军械甲胄…… 一支军队,管理上麻烦得紧,都要一步一步来。 直到午后半晌,众军慢慢都归营了,都在各种统计,也在埋锅造饭。 山寨里大火自不用说。 杀死的贼寇,二百人之多,俘虏的也是不少,也有一百来人,那些重伤的俘虏也是百来号,显然逃散的也有百十来人。 乃至宋江、花荣、燕顺、郑天寿,他们自是比一般喽啰逃得早,也更逃得快。 苏武也不曾提前派人往后寨去伏击,有些事,自是有意为之。 那宋江何等江湖地位?只待他去哪里,便能在哪里招揽一众好汉,还待他把这些江湖好汉都招揽起来,都带到梁山去,如此,也好一网打尽,正是功劳。 没有宋江这般的号召力,哪里有什么梁山大贼? 苏武心中,其实宋江远比董平李逵那些人好拿捏,真正恶人,反倒麻烦,他们只管一条命来拼,只是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反倒是宋江,只要他心中那当官的念头不止,行事就能预料,乃是还能拿捏,更能哄骗。 宋江太重要,宋江才是那些不怕死的贼寇身上的枷锁。 苏武需要这么一个枷锁去控制那些好汉。 只待苏武在营中一下令。 营寨里,以都曲为单位,一个都分上七八个、十几个的重伤贼人,开始组织捅刺。 这事吧,多少有些狠辣。 但苏武只管咬牙下令,便是哀嚎求饶,充耳不闻,自己在中军大帐里也不出去看。 今日倒也不急着回青州,该修整的修整,也让这些得胜的军汉们在营里互相激动的闲聊吹嘘几番,放松一下情绪。 只待统计而下,铁甲汉死的还真不多,拢共七八个人,其中大半是被箭矢射中了面门,不用猜,小李广花荣,还有一些是从高处跌落。 重伤的也有二三十个,跌落的有,中箭的有,被擂木滚石砸的有,被刀枪杀伤的倒是不多。 轻伤不少,一百来号不止,苏武就是其中之一,鲁达也是其中之一,不算什么。 还得组建一支专业的医疗队伍才是,此时重伤的,只能用车架赶紧往青州运去。 都虞侯,军中文书,随军工匠,医疗队伍,专业的辎重后勤队伍,辅兵,民夫…… 缺的东西太多太多…… 苏武在中军大帐里,提笔来写,写的是发展规划。 中军大帐里,鲁达林冲杨志等人,也在闲谈着,时不时哈哈大笑…… 鲁达自是主要,他便说的是真正打仗,是个什么场景,会有哪些事,那些注意,那些准备…… 众人似乎这一遭后,对打仗这件事还有几分上瘾,胜利这件事,当真是能让人上瘾的,众人求知若渴一般,个个来问。 连扈成都忍不住问了几番。 只待第二天大早,拔营,回去,回去之后,要论功行赏,一来是一些人表现突出,自也有一些人表现不行,乃至军官安排上要有调整。 二来,真得发钱,大发特发,打仗,就要挣钱,立功了,就得发财,发大财还是小财,只看功勋。 也免不了一些互相争执,不能小看,更不能轻易敷衍,一桩一桩,但凡争执,苏武定然要亲自过问。 老祖宗在书里早已记下了一个处理这些事的理论与办法,刑赏忠厚之至论,这一篇也被苏轼写成了他考科举的策论文章。 罪疑惟轻,功疑惟重。 犯罪的如果罪行有疑点,那就得从轻处理,这个好理解,就是后世疑罪从无的概念来源。 立功的如果有疑点,那就得从重处理,这个“重”,不是只管重赏,而是扩大赏赐的范围,就可以大大避免有功不得赏的事情发生,便是军心。 往后只待都虞侯与军中文书系统完善了,这些事就可以大大避免,但若是还有争执,依旧是这般处理办法。 苏武一边想一边记,即便在马上,想起什么来,也立马拿炭笔来记,他的小册子,已然写得是满满当当。 第95章 苏武,真乃我东平府之猛霸王! 大军在回,半路上就碰到了秦明,秦明正拢得二三百人要去支援苏武作战。 只看苏武已然大胜而归,便是一脸懊恼:“怎的我紧赶慢赶,只是往清风寨再去取了一些兵刃甲胄弓弩箭矢,就来晚了……” 苏武笑道:“无妨,便也是秦明兄弟头前一番苦战,让贼寇少了几分胆气,所以我才赢得快!” 这话听来,秦明自是知晓哥哥之意,但还是难受不已:“唉!今日正欲以身报答哥哥!” “还有来日,且先归去!”苏武摆摆手,便也知道秦明心中难受。 这种难受挺好,先憋着,憋久一点。 秦明便是又骂:“却教那黑心宋江逃脱了此番!” 苏武也笑:“无妨,来日定还能再碰上!” “唉!亲手打杀了他去,才能解心头之恨!”秦明打马在侧,便是懊恼不已。 只待再到清风寨,苏武也不进寨,只管从寨旁路上去走。 黄信刘高立马出来迎接。 镇三山黄信也是激动不已:“苏都监当真威武,贺喜苏都监大胜凯旋!” 刘高在一旁,只管前后去看,口中也说:“恭喜苏都监立此大功。” 苏武也知道刘高在找什么,只管说道:“那花荣早早逃了去……” 刘高面色一黑,挤出笑脸来:“苏都监当真威武!” 苏武马匹还在走,黄信与刘高便在一旁跟着走,黄信又说:“苏都监,那花荣胞妹还等都监处置呢……” 哦,还有这事…… 苏武便是随口一语:“送出来吧,某一并带回营里再说……” 倒也是真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主要是将来与宋江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苏武也还没有预料。 剿贼是要剿的,最后剿成什么样,未来之事,自有未来的变数,一时不曾想定。 那花荣,宋江的心腹马仔,怎么处置,自也就还没有个定数。 只管带回去再说。 黄信立马回清风寨里,带出一个女子,这女子满脸的泪痕,倒是……美貌。 苏武懒得多看,也不曾去怜惜什么,只管吩咐:“塞进后面车里,看管好。” 李成下马上前去,只管把人一拽,拽着就走,往后面有门的车驾里一塞。 “都监好走。”黄信躬身一礼。 苏武自也回礼,一旁秦明便是嘱咐:“你好生看守寨子,贼人被杀乱了去,兴许也有一些散落之贼前来滋扰或者偷路而走,你可看仔细了。” “师父放心!”黄信答着。 大军只管回营,贼寇尸首又往营外去堆,天气越发寒冷了下来,多堆几日倒也无妨。 只待在营里稍稍安顿,苏武便与秦明入城而去。 知府慕容彦达早已知晓了苏武凯旋,甚至刚才还亲自上城楼去看队伍回来,贼寇尸首俘虏远远看得不少。 苏武入衙,慕容彦达不在正堂端坐,已然在堂前来迎。 寒暄三五,慕容彦达先入大堂,苏武再入。 便是慕容彦达又说:“再谢苏都监如此奋力为我青州剿贼。” 苏武拱手:“皆是为朝廷效力,自当用心用命。” 这官话,苏武说几趟了。 慕容彦达又问:“当真桃花山的贼人已然打散?清风山的贼人也被打跑?” 显然,慕容彦达有些不信,他便是也知道,军中虚报战功这种事,太寻常不过,成千上万的贼寇,怎能说逃就逃了? 苏武也就顺着这话来说:“散的散,逃的逃,两座山寨倒是已然毁了,但贼人入山林里去了,着实不少,兴许也还要出来劫掠……” 慕容彦达闻言,面色就沉,心中也惊,也就是说贼人败得两战,暂避锋芒而去,蛰伏起来了? 这是要等苏武一走,卷土重来啊? “苏都监,剿贼务尽,当再往山林里去搜,定要把贼寇一网打尽才是。”慕容彦达还真怕苏武说走就走,这事得办完才是。 苏武就等这话呢,立马答道:“相公放心,贼寇不尽,青州不安,安敢先走。” “好好好,这般好……”慕容彦达连连点头,心下也松,苏武不走就好,活得继续干。 苏武自然得继续干活,有贼没贼都得继续剿。 贼寇如此凶猛,成千上万之多。 得加钱! 苏武说话了:“昨日奋战,中贼两矢……” 苏武未穿甲,直接脱衣,伤口在胸,倒是包扎了,但也渗了些许血迹,不是玩笑。 又说:“麾下士卒,死伤者众……” 慕容彦达哪里还能不懂?先夸:“苏都监当真忠义啊,世间少有之良将。都监麾下士卒,也是作战得力,都监放心,抚恤赏功之事,府衙里不在话下。再拨三万贯去,只待剿贼事毕,定再大赏。” 说完这句话,苏武点头:“相公如此用心,下官岂敢敷衍!” 又三万贯,这回小气了些,不过也挺好,下次再来要。 苏武便也看了看秦明。 慕容彦达也去看了看秦明,也说:“秦总管麾下,也是死伤良多,府衙当也有抚恤赏赐,放心放心。” 秦明倒是激动,他败军之将,还有这待遇,心中更感谢苏武哥哥,起身一礼:“多谢相公恩赏!” “相公,下官先出城去,先把贼寇尸首拉去埋了,以免生得疫病肆虐军中,明日再进山搜剿贼寇。”苏武拱手准备走。 慕容彦达便也多说一语:“明日,三万贯,上午就来。” 这好似有一种天然的默契,大宋朝的默契,给钱,出兵,不给钱,不动。 苏武出城去,秦明自是在城中,便也要与知府多说几句,还要见见家眷。 慕容彦达自是一番安慰,也说秦明辛苦之类的话语,自然也要给钱,与苏武客军比起来,这是自己人,倒也多少有些后悔以往,而今多少要弥补一些…… 回到营里,中军大帐,诸般统计上来了,赏赐便也不等,军中有钱。 杀贼一个,给二十贯,十贯能买一亩地去,再有十贯能买头牛。乃至也有一些贼首,是多人来分,各自分十贯八贯去。 其实给不出多少钱去,贼人也不够杀,抚恤自然不能少,战死,一百二十贯,养的是父母妻小半辈子无忧。 重伤,若是还能治愈的,给三十到五十贯。若是不能治愈了,失去了主要劳动力,给八十贯,留在军中帮衬做杂事,养着。 轻伤的,看情况,五贯八贯十贯的,连苏武自己,也得了五贯抚恤。 此番小战,花不得多少,但制定的是个标准。 军中将士,看着封赏,自然有人欣喜激动,有人眼馋心动,只恨自己怎么当时没跑快一些,没悍勇一些。 李云龙一人此番,就得了八十贯钱。 鲁达等人,自不用说。 乃至各个军官,还有额外赏赐,这个倒是暂时没有什么标准,反正苏武出手从来大方。 只待此事一罢,苏武下令:“把那些贼寇尸首都运到山里去埋了。” 鲁达便问:“哥哥,不多放几日吗?也好让城内之人多看看……” 苏武笑道:“贼还要剿呢,有的是尸首,这尸首不运去埋了,来日哪里还有尸首请功?” 这话里…… 众人皆是一愣,然后,会心一笑,不多说。 这天气也冷,这尸首还真能多用几次,总不能杀良冒功。 山里的贼,成千上万,总是要一次一次去慢慢搜剿,今日一两百,明日二三百,运来运去,多弄几次。 七八日,十来日,总归要杀得贼人三四千去,如此,贼人破胆,从此青州一地,贼寇尽也,也好往东平府凯旋。 想来即便知府衙门派人来看,应该也是秦明来查看,即便还有旁人,有秦明一道来,便也无妨,不会细查。 谁没事往尸体堆里一个一个去翻,反正堆在一处,今日正着堆,明日反着堆。 除非他慕容彦达亲自与苏武进山去剿一番…… 苏武是……学好不容易,大宋朝里,学坏一出溜。 穷人有穷人的办法,穷则生变,穷人就得绞尽脑汁去弄点钱来…… 倒也不能把东平府里担惊受怕的程万里给忘记了,闲下来,赶紧往东平府快马去信,报捷。 这事很重要,一面是让程万里安心,第二也是先行报捷报功,程万里与枢密院熟悉,还是要防一手慕容彦达过分乱来。 信里来写,贼人成千上万,实数至少八千往上,山中到处是贼,秦明如何以寡击众初战。 苏武自己,大军一来,如何奋力进剿,如何埋伏,如何攻寨…… 如何连连得胜,此时正欲搜山再剿。 多少要有点添油加醋…… 这边苏武日日进山,日日搜山,日日围剿,反正慕容相公钱一到,马上使劲干活,日日剿杀二三百去。 快马三四日就到东平府。 报捷之人,李云龙,他快马入城去,便是沿路大声呼喊:“大捷,大捷,苏都监青州剿贼大捷!” 这是苏都监交代的,得这么干。 城池之内,便是立马一片热闹欢腾,不知多少人随着李云龙的马蹄往府衙奔去。 对于东平府而言,乃至对于整个山东河北而言,百十年了,什么时候见过报捷的事情,这都是传说故事里的事情。 便是李云龙一路去,身后街道上,不得多久就是人满为患跟着来。 “大捷,大捷,苏都监青州剿贼大捷!” 李云龙带着几骑,在头前扯着嗓子喊,身后无数人跟着奔,热闹,大热闹,喜气洋洋大热闹。 东平府此番可出大风头了,小孩也好,壮汉也罢,乃至妇人也是,就是与有荣焉。 只看那府衙之中,先出来几个官吏来看,又有人飞奔往后衙去报。 那报捷李云龙,身上背着个大包袱,那是他的赏钱,他直接给带回来了一部分,自也是不会再去青州了,先要送回家中老母去。 而今,李云龙早已不是尿水打湿裤腿的时候了。 便是府衙前一下马,他还先不入府衙,转身看向众多百姓,扯着嗓门只说:“此番,我家都监,那是如天神下凡一般,杀贼不过手起刀落,即便是那山中贼寨,我家都监也是先登而上,杀的贼人抱头鼠窜,带得我等立功无数!尸首堆得营门满满当当,贼首伏诛,贼寇遁逃,我来报捷,我家都监还在搜山尽剿!” “好!” “好啊好啊!苏都监威武!” “兄弟,你唤个何名啊?” “我乃都监座下,亲卫副都头李云龙是也!便是我这名,也是我家都监亲赐,只念我效命军前,如那飞龙在天!” 李云龙那是昂首挺胸,一脸骄傲。 “原来是苏都监麾下李都头,见过见过!” “李都头,你可立了什么功勋?” 人群越来越多,有人踮着脚,有人在后面跳起来看。 只看李都头后背包袱一解,只说:“既然你们问了,好教你们知晓,我李云龙,贼头四个,我家都监重赏八十贯,我还没全背回来呢……” 就看李都头包袱里,黄澄澄,皆是方孔铜钱。 “好!好!好汉好汉!” “李都头当真好汉!” “苏都监麾下无庸人!” “嘿嘿……”李云龙嘿嘿笑着,这一刻,当真荣光,便又把包袱系好。 只看衙门之内,程万里这一回,当真是倒履在走,本是午休,听得禀报,鞋都穿反了就往外奔,从后衙到前衙,过后门槛,往前堂门槛…… 一边跑一边问:“报捷在哪呢?在哪在哪?” “相公,前衙门口……”说话的是押司张真,苏武出征之后,他便多在府衙里走动。 就听一声……嘭。 张真低头一看,哎呀,这可了不得,这前堂门槛怎么这么高? 让知府相公摔得这么一个大马趴去,了不得了不得,赶紧去扶。 “相公小心啊!” 却看左右,当真还有人看呢,张真就呵斥:“看什么看!” 众人转头去,只当没看到,岂能多看相公失仪? 相公自己就爬起来了,摆摆手:“无妨无妨……” 迈步又往前跑:“哪里报捷,人呢?” 那门口处李云龙一听,赶紧转头往府衙里去:“相公,小的前来报捷。” 李云龙上前去,单膝跪地,胸前一封书信取出,双手往前一呈。 “本府来看,本府来看……”程相公,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接过书信,拆开就看。 张真也凑过去看,然后,左右几个官吏,挪着脚步,也凑来看。 报捷这种事,还真是爷爷的爷爷那一辈的事了。 “好!”程相公才看几行,口中就有话语。 “好好!”程相公又看了几行。 “好好好!夜半伏击,杀贼,当真好!” “好啊好啊!如此攻坚,奋勇当先……唉……不是叫他谨慎小心的吗?何以他还身先士卒去先登!着实不听我言啊!气煞我也!” 程相公是皱眉跺脚。 一旁张真来说:“相公,胜了,胜了呢!诶……只是身中两……矢,诶!怎么还身中两矢呢?” 程相公立马就问李云龙:“你家都监如何了?” 李云龙已然起身了,愣了愣,只看相公与左右之人,立马紧张起来,连连说道:“无妨无妨,我家都监吉人自有天相,两矢无妨,小人亲手与都监卸甲包扎,无妨无妨……都监还能再带兵进剿呢……” “唉!”程万里气不打一处来啊,又说:“当真不听我言!” 却是程万里又左右去看,也在怪人:“都是你们,出征的时候,非要说什么定然凯旋立功之语去激他,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东平府还有大贼呢,到时候让你们去剿。” 众人立马低头,此时才知,出征之时,明明说的是好话吉祥话,怎么知府相公还生气呢…… 张真反应也快:“唉……也是苏都监此人,本就忠义无双,不该再去激了,再激他,便又是要亲身上阵,亲自先登,这般岂能是主将所为,下次卑职一定多劝。” “对,多劝。”程万里点着头。 众人也连连点头! 便是以往谁人对苏武有什么怀疑或者不信任之类,此番,岂还能不知苏武其人?竟是如此奋勇当先,身先士卒去先登,还身中两矢,还要继续作战。 这种事,当真就是故事里传说的事,没想到世间真有这般的人。 程万里接着再看,慢慢不是激动了,是一种叹息:“好呀好呀,立功好,此番若是尽剿青州大贼,立大功啊!” 张真也是通篇看下,便是一语:“苏都监此番,似那楚霸王项羽之勇。” “此乃霸王转世也!”也有人接话。 若是苏武在此,不免心中腹诽,你们这些人,承平日久,当真是没见过世面。项羽若是他苏武此时的这几番三脚猫,每日还要写笔记,还说什么推翻大秦? 程万里左右一看,铿锵一语:“苏武,真乃我东平府之猛霸王!” “相公猛霸王之言,当真好!猛霸王苏武,当真好听!”张真立马竖起大拇指。 “赶紧……”程万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转身就走,再说:“赶紧赶紧,往枢密院报捷去,不能让慕容彦达那厮占了先。” “是极是极,卑职来执笔。”张真跟在身后也快去。 “不必,本府亲自执笔,你来磨墨。”程万里大手一挥,老天怜见,我程万里一个阉人门下,也能有今日! “如此甚好,卑职去取墨台。” 张真快步在走,左右官吏,这个取笔,那个取纸,取好纸,还有寻那火漆,寻个好的信封,更有人已然先去安排快马。 (兄弟们,么么哒,亲一下!) 第96章 叆叇 只待报捷文书写就,快马加鞭只管往东京汴梁城去报。 回到书房里,知府相公程万里拿着苏武写来的书信,那是看了又看…… 他看的不单单是这封信里的捷报,他看的是自己的前程,憧憬的是未来…… 有那么一瞬间,程万里心中生出了一种不该有的念想,一个大宋朝士大夫不该有的念想。 只问,天下哪里还有贼啊?哪里还有大贼? 梁山泊里还有一伙,怎么就只有这一伙了呢? 该死,我怎么会生出这种念想来?天下太平天下太平,我有罪我有罪! 也是党项有西军在打,辽宋有澶渊之盟,百十年都不战了,那是万万不可能开战的。 唉…… 生不逢时! “父亲……”乖女走进书房里来,便也是知道了捷报之事,满是欣喜笑脸,却是进来一看,就问:“如此大捷,父亲何以还愁眉苦脸啊?” 程万里看着乖女,叹息说道:“生不逢时啊……万千贼寇,两千军可剿,剿完此贼,当是剿梁山了,剿完梁山……这报捷之事,也就没得报了……” 乖女闻言,呵呵笑着:“父亲原来是愁这事呢……” “乖女,你说,为父懂兵事吗?”程万里倒是没有多少愁眉苦脸,其实是笑的。 “父亲劳心费力练出两千强军,这不已然就能剿得万千之贼吗?这份功勋,大宋朝那么多知州知府,能有几人?” 乖女是会说的,也是这大宋朝啊,除了西北几个相公,没的比了。 不是我有多优秀,全靠同行衬托。 程万里点着头,莫名其妙又说:“天下太平好啊,天下太平好!” “父亲,这梁山之贼可不好剿呢,有那八百里水泊之地利,若是无战船,何以剿得灭?”乖女也开始懂军事了。 程万里点着头:“船可费钱呢……” “所以啊,父亲当是要未雨绸缪,写下一个剿贼谋划发到枢密院去,让枢密院里的相公们都看看父亲胸中之沟壑,如此,可得信任,钱粮之事,便也好说许多。” “嗯,乖女所言在理!”程万里看着乖女,面上的笑容里皆是欣慰与宠溺,呵呵一笑,说道:“乖女,你站好。” “嗯,父亲,怎么了?”乖女当真站直了几分。 程相公一本正经来说:“程家乖女听封,本府封你为东平府第一谋士!堪比萧何,略胜荀彧!” 乖女闻言咯咯直笑,还有一福:“拜谢知府相公封赏!” “过来过来……”程万里今日,心情太好,宠溺在脸,笑着在招。 乖女近前去,站在父亲面前,就看父亲伸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头,也听父亲说:“若是生得男儿,该是多好。” 乖女也微微低头,只说:“父亲就当我是男儿……” “唉……可惜啊,可惜你不是,你考不得科举,做不得官去,你那兄长啊,每天只知道在汴京城里饮酒听曲,乡试都考不过,教他随我来赴任他都不愿来,说什么京城里好读书,倒是你,愿随为父远来……唉……” 程万里心中还有一苦,儿子不中用,中用的是个女儿。 “父亲……”乖女也难受,家里的事,她却终究会是个外人,能说什么呢? 乖女说:“父亲年岁也不算大,身体康泰,日子还长呢,前程远大。” 程万里听得就笑:“为父难道还是年轻人?” “放在那些士子里,父亲自不算是,但在官场中,父亲岂不是正值壮年?”乖女说得认真。 “正值壮年……好啊!”程万里点着头,接受到了一股力量。 激励老父要努力奋斗的力量! 程万里还认真想了想,又说:“当真要上奏一个剿贼谋划了,只待苏武回来,问问他,如此便也能写得出彩。” “嗯,当是要问问苏武。”乖女很认可父亲的想法。 “说起来……这苏武其实读过一些书。”程万里又想起了这件事来。 “啊?是吗?他读过一些书吗?”乖女问着。 “读过呢,至少诗词之类,他读过不少,王江宁也能顺嘴接上,曹子建他也能脱口背出,说起话来,出言也不是那莽夫之辈,还能点评书法之道,定是读过不少书呢……” 程万里点头说着。 “嗯,我也看他说话不似粗鲁人,思索事情来也是不凡……父亲往后再试他一试……” “对,以往啊,不曾多想,当是再试他一试,读过书自是不一样,往后见得朝廷那些相公们,便也不露怯,不至于让人笑话……” 程万里也点头,这倒也不是其他事,而是将来当真要见相公们,第一个要见的,兴许就是童枢密。 莫看童枢密出身低微,便是鉴赏一下画作,看几幅书法,那也是手到擒来的本事。 若是往后当真有那造化,见到天子也不是不可能,天子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精通非常,吹拉弹唱都能来得,那可不是一般读书人比得上的…… 都是未来,都是憧憬,得想!得谋! 想的是怎么在朝廷里多多出彩露脸,怎么在上司面前投其所好,谋的自然就是前程。 程万里更也知道,他这里惊喜不已的捷报,真到京城里,其实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功,比起西军偶有的捷报,更算不上什么。 想仗着这点功勋就如何升迁,那是不可能的。 但这件事又很重要,因为这就是他的恩相童贯所好,这是程万里在恩相面前,办事得力、有才能有本事的证明。 只要恩相喜欢,心中知晓,便也足够,若是恩相还愿意与人多提多说,乃至说一嘴到天子面前,也能混个简在帝心,那更是大造化。 只待来日,真有个什么机会,有人愿意在天子面前再提一嘴他程万里,天子好似也有过耳闻,只待天子轻轻把头一点。 这就是一个家族的腾飞。 所以这般捷报,得多去,不论大小,多多益善。 这便是而今大宋朝的官场,一个踢球的都能当太尉,一个采买花石纲的也能得圣宠…… 苏武好啊! 可惜贼少啊…… 该死! 怎么又能这么去想? 程万里心中很纠结…… 李云龙却不纠结,他还有小任务,只管往那孟娘正店去。 先有苏都监的书信给那孟娘子,书信内容他就不知道了,但他知道,他还背回来一些东西,是青州知府相公送给自家都监的好物。 自家都监用不上的玩意,晶莹透亮非常,说是叫做水玉水碧,也叫做水晶,青州附近有出产,两大坨,只管送到就是。 当面孟娘子自是欣喜不已,只当是那苏都监心中惦念着自己,便也连忙拆开书信来看。 这一看…… 多少有些失望…… 说此物是大生意,青州那边有产,登州那边也多,以往都是拿来做一些器具之类,水晶杯子什么的。 苏武有个新奇的想法,若是青州登州那边当真有大量出产,不若拿来做叆叇。 叆叇是什么呢?眼镜。 以打磨玉石的方法来打磨水晶,做出凸面镜凹面镜,苏武还在信中画了草图,大概是个什么模样。 近视眼镜,老花眼镜。 宋朝读书群体极广,特别是在各大城池之中,近视眼镜与老花镜的需求必然极大。 便是让孟玉楼找些玉石工匠来试试,按照草图试试。 苏武显然也想过,倒也不需要如何精确的度数测量,只管一样做出几种厚薄的规制即可,能用就行。 便是五百多度近视,戴四百多度的眼镜也是大帮助,不需要那么精确,老花眼镜也是一样的道理。 且让孟玉楼先试,寻找工匠来磨镜片,做镜架,乃至放大镜之类。 往后,兴许还可以考虑望远镜这种东西,暂时先不多想。 便是看看这生意能不能成,若是真能成,必能发大财。 便是不说其他,朝廷百官,必然人手一副,大宋朝官员这个群体已经就极为庞大了。 也是苏武陡然发现山东地面,竟是很多地方盛产优质水晶,这是头前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不是送来给自己的礼物,孟玉楼多少有些失望,不过,事情倒是重要,又岂能不认真去办? 便也直接转头着手去办,先派人去寻玉石工匠。 这边差事完了,李云龙还有差事,便是去寻冬欢。 李成也让李云龙带了礼物回来,正儿八经的礼物,一个小小的玉石发簪,玉石也不是什么好玉石,工艺也并不是什么好工艺,也值不得几个钱。 是在山寨里抄出来的,本是战利品要上交,李成自己花钱买下来了。 只管让李云龙带回来,送给冬欢。 没有什么书信,倒是有李云龙带回来的李成口信:“都头说,说是……偶然得之,是女子之物,我们都用不上,都头也用不上,便也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送谁去,便让我带回来送给你……” 冬欢接过玉簪子,只管是个满脸通红,却是说道:“不知送谁去,就给我了?” 李云龙点着头:“嗯,都头是这么说的,不知送谁,便给你算了。” “哼!我不要……”冬欢红着脸,却又把手中的玉簪子递回去。 “你你……你得要呢。”李云龙急了,又说:“你不要,我与都头可怎么交代?” “那你告诉他,下次这般,我就不要了。”冬欢倒也不真还,那还的动作也是假的。 “哦,那叫都头下次不送就是了,这次你得收着。”李云龙点着头,记下了。 “你……你们这些军汉,都是傻子!”冬欢转头就走。 “啊?”李云龙左右看了看,纳闷呢,便往正店大堂里去坐,与那小厮说:“我……我带几个兄弟来吃酒,上好酒来,我吃得起。” 刚才还在府衙门口意气风发,此时,多少有些束手束脚,乡下良家子,当真就是第一次进城大消费,不太懂。 却听后头有那冬欢的声音:“让后厨多给一些份量……他们这些军汉吃得多。” 李云龙听得到,嘿嘿笑着,看左右几个随他一起回来的军汉,众人都是一脸兴奋左右打量,这般正店好,连装潢都好,座椅桌面,餐饮用具,样样都好。 “没事,我背了很多钱回来,咱们吃得起。”李云龙说着。 “多谢副都头。” 众人拱手来谢。 苏武那边,还真在城中到处打听青州附近水晶出产的事情,若不是慕容彦达送给他两坨水晶,他还真想不到这些来。更不知即便是千多年前,春秋战国之齐,也曾靠着水晶发财。 水晶还真是好东西,这个时代,玻璃琉璃并不是没有,只是制作工艺上难以纯净,苏武而今,也没那个本事去慢慢研究什么工艺上的事情。 也没那个资本。 所以,就得找那水晶来做,水晶虽然贵重,但消费群体也是有钱人。 若是这件事真能挣到大钱,来日手下有工匠有资本了,再把研制纯净玻璃这种事提上日程,倒也是顺理成章。 在青州城中寻访几番,苏武直接往秦明的家中去做客。 苏武一来,秦明只管大排筵席,把家眷一个一个引来拜见,此为通家之好。 酒桌之上,苏武便也说起正事来:“秦明兄弟,青州水玉水碧的出产之处,你可清楚?” 秦明随口答:“西边吧……有呢,东边也有……往登州也有,再往东去,好像也有,反正有许多地方出。” “这些我倒是打探清楚了,具体在哪里可知晓?”苏武又问。 秦明摇摇头:“倒也不曾注意过,哥哥问这事作甚?” “我若是要做这个买卖呢?”苏武问。 “哥哥要做,自是做得成,我只管去为哥哥打听,有本钱,我只管派人去帮哥哥收来。”秦明大包大揽。 苏武认真一思索:“兄弟,这般,你先打听,便是周遭之地,哪里水玉更好,哪里出产的水玉更多,都是谁在开掘,若是好谈,你直接问他矿口怎么卖……” “直接买矿口啊?”秦明倒是有些愣,这般可不是一点点的生意了。 “嗯,买矿口,此番是大生意,兴许能发财,我来买,你来帮我看着些,若是兄弟也想挣些钱,兄弟便也参一股来,如何?” 苏武问道。 “我自是信得过哥哥,哥哥的生意,当是不差,我自出一份钱去,待我去打听,此事包在我身上……” 秦明拍着胸脯。 “多谢兄弟!”苏武抬杯。 “怎敢言谢,举手之劳罢了,我敬哥哥!”秦明一饮而尽,若不是苏武,他这辈子也不会参与买卖生意之事。 “只待我当真要买矿口之时,定是包赚不赔。”苏武如此说道。 “与哥哥一道,赔了也认!”秦明就是这么个脾气。 “平常里,你先多收一些那般透亮纯净的水晶为我运到东平府,我给你留一些钱。”苏武还是有章程的,要一步一步来,先把叆叇弄出来再说。 “好说,保准不多取哥哥一钱,哥哥请!”秦明又敬。 这边吃罢酒,苏武回营去。 今日营中,又剿贼二百余人,尸首堆得一大堆,还得寻个地方运去远埋,山高林密,搜山可不容易,便是一定要把青州贼寇一网打尽,还青州一个朗朗乾坤。 却说宋江,本是山东呼保义,郓城及时雨,而今又要多一个名头了,叫做“孝义黑三郎”。 怎么孝呢? 有一个人叫做石勇,本是大名府人,混迹市井之辈,有一双大拳头,在赌场里放小贷为生,一个不慎,就赌徒打死了。 便跑到柴进府中躲避几个月,许也是待得不快活,他知道宋江大名,他便想去寻宋江收留跟随,奈何到得宋江家乡去,宋江自己也犯命案跑了,只见到宋江老父亲。 宋江父亲给了石勇一封书信,让石勇寻到宋江的时候带给他。 如此,石勇半路之上,碰到刚刚在青州大败正往梁山去逃的宋江,书信送到,只说老父病逝,让宋江赶紧回家奔丧。 宋江何等品性高洁之辈?岂能不回去奔丧。 苏武还在青州剿贼,宋江就已经过了东平府回郓城去了,这回宋江又要倒霉,老父自是没死,他自己在家乡还不慎走漏消息被捉,不得多久,就要发配江州。 如此,山东呼保义,郓城及时雨,又成了孝义黑三郎,只待此事教人在江湖一传,名声更甚! 江州这一路去,也是好汉多的地方,宋江会遇到许多人,穆弘穆春,戴宗李逵,还有不少人,这些人哪个遇到宋江不是纳头便拜?这便也是来日梁山的一大势力来源。 只待得不久,梁山联合众多好汉,还要在江州救宋江一命,从此,宋江就绝了等天子大赦天下的念头,直接回到梁山里入伙去,梁山便也实力大涨。 宋江只管是一心为贼,当贼就要当大贼,让朝廷束手无策的大贼,便也一心往招安那条路上走。 苏武知晓这些,但也懒得去管,只管在青州剿贼就是。 也是管不过来,江州太远,苏武也是分身乏术,此时此刻,有太多事情要做。 只等与宋江在东平府再会就是。 第97章 人中豪杰也! “青州事毕,贼势已无,贼人已空,近来几番入山,已然只寻得一二贼人,如此,青州贼人尽矣,大功告成,请归东平府!” 苏武在青州府衙朗朗出言。 在座,有知府相公,有判官推官,有几处知县相公,有兵马统制与兵马都监。 众人皆是一片喜气洋洋模样,一个个拱手互相道贺,自也与苏武来谢来贺。 知府相公慕容彦达满脸是笑:“辛苦苏都监了,此番大贼尽去,府下贼势一空,即便还有三两小贼,秦总管与黄都监便也不在话下,多谢苏都监远来相助,也多谢东平府程知府如此大义。” 秦明来说:“苏都监明日要走,晚间知府相公备有大宴,便是送行。” 苏武拱手:“多谢知府相公,多谢青州上上下下的诸位同僚,没有诸位鼎力支持,何以有今日大胜?” 没什么,要钱。 第一次要了十万贯,第二次要了三万贯,后来也给了几次,两万贯一万贯的。 拢共加起来,已经有了十八万贯,其中粮草许多,倒也不好算,乃至还有送给苏武个人的礼物,价值也算不菲。 慕容彦达说了几回了,说剿贼全功之时,会再给。 请! 慕容彦达点着头,看了看左右,也是笑脸:“头前几番都说,剿贼功成之日,定有重赏,岂能食言?明日大早开拔之前,定当送到。” 不说具体数目。 苏武心中一紧,这事吧,看来多少有些悬了,不再是头前求人办事的时候了。 最后兴许就是一个打发,也没办法,打发就打发吧…… 在这里鸣冤叫屈是没有意义的,反而不好看,回去与程万里鸣冤叫屈去。 “请入席!”慕容彦达多少有些心虚,只管岔过话题去,先吃饭喝酒。 青州今日有大席。 来的人很多,官吏自不用说,还有许多地方豪门,士绅名流…… 青州其实是个好地方,说得上一句人杰地灵。 苏武入席之后,也左右去看,倒也看到奇怪之处,何以有一对夫妻端坐上席,席面比苏武还前。 那对夫妻三四十岁模样,虽然年岁稍大,但男子俊朗,女子俊秀,便是一身好气质。 只看得那慕容彦达也频频与二人交流来去,满脸是笑。 苏武侧耳去听,只听得慕容彦达开口:“恭喜赵兄,平冤昭雪,再受重用!” 苏武心中一惊,男子姓赵,如此身份,在青州,看起来并无官职在身,怕不是赵明诚? 苏武已然起身,便往前去,倒是先不看姓赵的男子,先看那女子。 当真忍不住上下一打量,这女子生得个婉约模样,消瘦身材,却是眉宇中并无褶皱,脸上也是白里透红,鼻挺口小,柳叶弯眉,双眼有神,更有灵动。 看起来还有几分英气,与人当面,更不是那扭捏模样。 便是听得她说话大大方方:“慕容知府消息倒是快呢……” 慕容彦达自去看那女子,也有几分敬重,也笑:“李大家不知,近日贼事烦忧,日日往东京书信来去,便也恰巧在书信中来得只言片语。” 这位李大家听得点头,只看苏武近前,正在打量自己,便也打量过去,这般雄壮汉子,即便不识,岂能猜不到,立马开口问:“这位莫不是此番剿尽青州贼寇的苏都监?” 苏武立马一礼,是她是她就是她! “见过李大家。”苏武脸上不显,其实心中激动。 当面,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 就看李清照轻轻一福来回礼。 慕容彦达转身来看,立马哈哈笑起:“李大家好眼力,正是此番为我青州剿贼的苏都监。” 又对苏武说:“苏都监不识,当面这位是赵德甫赵相公,这位夫人就不必多说了,我大宋哪个不知她名?” “见过赵相公……”苏武又是一礼,心中有一种澎湃。 赵明诚也起身拱手:“此番多谢苏都监奋勇剿贼,更听得苏都监奋勇当先,身中两矢,以往里我乃获罪之身,在此隐居,不好出来见人,今日方才好出门来。” 慕容彦达立马解释:“昔日里党争,老赵相公人已仙去,莫名牵涉其中,便是赵相公因此获罪,失官回来隐居,而今终于平冤昭雪,赵相公此番又得起复,不日就当去莱州上任了。” “恭喜恭喜!”苏武听懂了,说着场面话。 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也不是小官,乃是宰相之尊,与蔡京打过擂台,没打过,倒台了,死后蔡京来清算,儿子受牵连,已然十年了,带着李清照,一直居住在家乡青州。 近来刚刚平反,正得起复,要去莱州任主官,莱州也是山东地面,其实不是很远。 赵明诚笑着摇头,只道:“我辈读书人,朝廷愿用,自当尽心尽力,朝廷若弃,也能自得其乐。” 旁边李清照也打量了一番苏武,再说:“当真好一员军将!苏都监请!” 请什么? 请吃酒,李清照已然抬起了酒杯。 苏武还莫名有些紧张,连忙回头去自己席面拿酒杯来,便是一语:“李大家请!” 岂能不是一饮而尽? 按理说,家眷女子,一般不入席面,但李清照可以。 按理说,女子即便在席面上,岂又能与人如此作请饮酒? 偏偏李清照也可以! 一旁赵明诚与慕容彦达,好似见怪不怪,乃至满脸是笑,丝毫没有什么不快不爽。 只问而今天下谁人不识君?哪里不唱《易安词》? 便是天子来了,李清照也能把酒一饮而尽。 还听得李清照笑着来说:“若是来日莱州有贼,苏都监可也当像此番这般,几百里飞奔来援才是。” 场面人! 一旁赵明诚闻言,还连连点头:“是极是极,夫人说得极是。” 苏武也笑:“天下太平最好,若是当真来日有用得上的地方,岂能不几百里飞奔而来?” 李清照抬杯:“苏都监再请一盏!” 苏武连忙倒酒,心中直呼:牛逼牛逼,易安居士牛逼。 难怪,李清照来日能写出那般诗来骂自己的丈夫赵明诚。 只说: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李大家,人中豪杰也! 李清照出身,自也不凡,其父乃是苏门学士,苏轼座下,乃是文坛大拿,太学博士,甚至算是当时意见领袖之一, 但这也不妨碍李清照怼自己是师公苏轼,说苏轼填词,是“曲中缚不住者,句读不葺之诗”。 宋朝一个女子,活成李清照这样,着实令人钦佩。 苏武一饮而尽,还真有些意犹未尽,只管再倒酒,找话来说,只夸:“只听得李大家才华横溢,不知听得李大家多少词曲,每每听来,教人神往非常,再敬李大家。” “嗯?你还听过我的词曲呢?请!”李清照也意外,一个武夫还多听风雅之曲,还神往,却也豪爽,只管一饮。 苏武只答:“不知能背出多少来!” 可难背了! 这话,连慕容彦达与赵明诚都愣了愣,这般身先士卒的壮硕武夫,当真能通风雅? 慕容彦达转身抬手:“来啊,上乐班。” 相公之间,岂能没有乐班? 女子一队走来,莲步款款而入,琴瑟琵琶,胡笳胡琴,笛萧尺八,便是整整一班人。 慕容彦达真是会享受的,程万里还真比不上,看来是囊中实力有差距。 “唱易安词。”慕容彦达大手一挥。 这般宴会场合,苏武第一次参加,倒是也当习惯,来日不知还有多少次。 唱的是: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曲调婉转,动听非常。 好是好,真好,大宋朝真的好。 若是不想那些悲哀,人活在这个时代,着实不差。 真是享受!苏武能享受得来这般风雅。 却看苏武享受模样,一曲作罢,李清照笑着来问:“苏都监莫不是真通词曲之道?” 这话…… 苏武怂了:“附庸风雅尔。” “哈哈……”李清照当真不比一般女子,竟是能笑出爽朗来,又说:“都监莫不是因为我在,所以……谦虚一二?” 刚才苏武还说呢,不知能背出多少来,现在又说不懂? 今日本是送行宴,李清照岂能不给苏武一个机会? 李清照也不是年轻人了,也经得世事起落,有了几分为人处世的手段,即便苏武是附庸风雅,只要不是当真狗屁不通,多少也要给个面子,说上一句不错。 这大宋朝,填词之事,过于普遍,能识字的人多如牛毛,连江湖人燕青都能填词,但凡识字的,怎么都能弄出几曲来,好是不好另说,雅是不雅也另说。 当然,也还有那种香艳词,香艳词也是一个大门道,在勾栏瓦肆里风靡得紧,便是辽人都会填那香艳词,还填得既香艳,又文雅,此人姓萧,还是个皇后。 当然,今日不合适香艳。 苏武听得李清照之语,便是心中一紧,这我哪会啊? 即便要抄,抄…… 倒是……不知又能背出多少来。 苏武看着李清照那咪咪笑眼,看着慕容彦达脸上那几分新奇,看着赵明诚多少有几分期待。 “李大家如此盛情,其实不敢献丑。”苏武说道。 李清照听明白了:“岂能是献丑,苏都监请!” 倒也还真没人等着看他出丑,都是场面人场面事,苏武大手一挥:“李大家当面,那就只能献丑一二了,请纸笔。” 不是苏武要装逼,实在是李清照那份爽快,教人舒爽,更是当真见到李清照,苏武心中激动不已。 换谁来,能不激动? 笔墨来,众人等。 多是想看个新奇,看个武夫填词,能填个什么出来,当然不至于去取笑,便也是好玩。 只管来写。 写罢,苏武旁人都不看,只管往李清照送去。 李清照低头就看。 苏武一笔字,评论不了好坏,就是普通吏员的水平,说不上什么好,也说不上当真难看。 再去看词句…… 先一看来,只管是:故将军饮罢夜归来,长亭解雕鞍。恨灞陵醉尉,匆匆未识,桃李无言。射虎山横一骑,裂石响惊弦。落魄封侯事,岁晚田间。 李清照便已抬头,只问:“此说李广?” 苏武一脸期待点头:“正是。” 李清照低头再看:谁向桑麻杜曲,要短衣匹马,移住南山?看风流慷慨,谈笑过残年。汉开边、功名万里,甚当时、健者也曾闲。纱窗外、斜风细雨,一阵轻寒。 应事抒怀,武夫也要用武之地,也要奔个前程,当是如此。 李清照再抬头,不说什么不错之语了,只道:“这一曲词牌,《八声甘州》,竟是有苏门风范,句读不葺之诗也!好教人一惊!” “啊?”苏武愣了愣,有谁的风范?苏轼的风范? 这评价,是高是低?应该不会低吧?辛弃疾应该低不了吧? 就看慕容彦达与赵明诚闻言皆惊,便是相视一眼,赵明诚取过词来,两人同看。 字句不多,初一读完,两人又是对视,更是一惊,这身先士卒的武夫,当真有才在身? 虽然不是那婉约词句,却也有一种武夫之气概,合辙押韵,不是一般,遣词用句,更是意料之外,应事抒怀,着实上乘之作。 慕容彦达两眼就变,立马转身举杯往苏武走近:“苏都监,请饮此杯!” 以前,当真怠慢了,不是表面怠慢,是心里怠慢,文人圈子,当真有那身份认同之感。 苏武自是一饮,说道:“献丑献丑。” 赵明诚立马举杯来说:“这般岂能还是献丑?好词好词,夫人说句读不弃之诗,只是夫人平常多喜合得音律之词,此词,正是你我男儿之词也!苏门风范不假!” 苏武又是一饮,就看一旁李清照在笑:“词当真不错,用头前这些姑娘嗓音来唱,可不好听呢……” 李清照当真论道了,便是此词真入得眼,若不是上佳之作,也就谈不上当场论道。 苏武此时才明白过来,原来还未出生的辛弃疾,李大家其实也看得上!能让李清照直接当场论道,而不是去评价好坏。 句读不葺之诗,便是李清照自己的一个概念,对一类豪放词派的点评,说那一类词,虽然合辙押韵,但读起来唱起来,就像是长短不一的诗句,少了唱词的韵味。 曲中缚不住者,便是说用词牌的曲子来唱,唱不好听,脱离了原曲的味道。 这一类词,李清照的师公苏轼就是代表人物。 此时此刻,便是拿来说苏武这词。 苏武只管听得是一愣一愣的,自有赵明诚来与李清照对答,也是笑着说:“夫人何必如此……今日苏都监,当真不凡,头前我等心中皆有怠慢,苏都监大才也,今日,多少也算是一鸣惊人,教我等刮目相看。” 苏武心中尴尬,今日当真是见得李清照,有些过于激动,他还真不曾想过要往文人圈子里挤,其实也知道自己挤不进去。 这不仅仅是几首诗词的事,也不是要写什么文章大论的事,这是整个心态思维,乃至行为方式,行事做派,苏武必然都是格格不入。 苏武只说:“附庸风雅尔。” 实话实说,这事,他可真干不来。 赵明诚笑着说道:“这十年来,在家乡隐居,平常里多是好友三五品茗论道,时不时也填几曲聊以自慰,三五好友,这些年来,正也编了一集,苏都监此词,可否收入集中?” 还有这种事? 苏武只管点头:“好说好说。” 集是什么?歌词本,赵明诚与众多好友编的歌词本,歌词本编好了,自然就要让人抄写或者刊印。 如此,便是传播出去,天下来唱。 这是什么待遇? 赵明诚也说:“若是苏都监还有大作,都送来无妨。” “就此一曲,别无有多,赵相公莫怪。”苏武不干这事,不去硬挤。 赵明诚闻言就笑:“出手已然是这般,岂能没有?定是还有!” 慕容彦达也说:“苏都监兴许是谦虚,兴许也是心虚,无妨无妨,既有此才,哪里会有埋没?” 真没有了,一滴都没有了,若真是一通乱背,迟早露馅,苏武只摇头打岔:“二位相公,吃酒吃酒……” 赵明诚只管抬杯:“苏都监回了东平府,可莫要忘记了。” 苏武笑着不说话,心中只想,回去就忘。 只看得那边苏武座位之后,鲁达林冲杨志等人,本是一个个谨小慎微坐在当场,此时已是看得目瞪口呆。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哥哥这是什么操作啊? 就听李清照开口:“若是把苏都监调到莱州来任都监,岂不正好?” 苏武连连摆手:“东平府正也起大贼,程相公也是焦头烂额,只等回去清剿呢。” 李大家,你可别坏我大事!咱敬佩是敬佩,可不能断我前程与财路,我家程相公可好得很,我可想念他,得赶紧回去。 李清照嘿嘿笑着,抬手来摆:“说笑说笑呢……” 苏武心中只想,吓我一跳! 只看那李大家,还真有几分狡黠在脸。 慕容彦达却也笑着说:“我还想调苏都监来青州呢,却也不能夺程知府座下大才。” 赵明诚便说:“苏都监,我家夫人平常里最喜说笑,不必当真。” 只看赵明诚去看李清照,当真是一脸的恩爱。 慕容彦达大手一挥:“来唱此曲《八声甘州》,且听听到底合不合得住音韵。” 众人便也等着唱曲,也看唱词人的水平,乐音就起,还真别说,这一曲倒是不甚突兀,《八声甘州》本是唐曲词牌,有那一股子苍凉味道,合得上,只是当面宋朝的小姐姐嗓子里,唱起来少了那几分苍凉,多了几分婉约。 却是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人,身穿青色官衣,年纪怕是有五六十岁,须发皆白,消瘦非常,颧骨微凸,脚步却稳,看起来极其精干。 那人直走到最头前来,拱手一问:“不知哪位是赵相公?” 赵明诚便也点头:“我是,不知你是?” 那老头上前再礼:“下官乃是掖县知县宗泽,朝廷公文到了,众同僚推举下官前来迎接赵相公前去赴任,便是到青州来,打听几番,唐突到此拜见。” 莱州到青州,也近,三百里路而已,车架两三天就到,在这个时代,这点路算不得路。 赵明诚立马笑脸:“多谢诸位同僚盛情,明日就启程,宗老知县快快落座。” 一旁苏武,本也在打量这看起来精干的老头,却是听得名字,便是一愣。 宗泽? 是那个宗泽吗? 历史上的宗泽,在金兵南下、天下皆逃的时候,他以一个小官的身份,组织人手义军,奋力抵抗金军,还连连得胜,一举脱颖而出。 后来更是直接成了天下兵马副元帅,几十岁的人,连连抗金,时有大胜。 乃至徽钦二宗已然被俘,他也奋力营救,哪怕赵构登基,他也是一力主战。 那些岁月里,宗泽当真就是领兵四处出击,到处去打,是北宋南宋交际的时代里,难得的一个硬骨头之人,更也是会打仗的少数人之一。 苏武只不断打量眼前这个宗泽,是他吗?原来此时此刻,他在莱州掖县当知县! 今日所见,同个时代,一个女中豪杰,一个男中豪杰,倒是幸运。 苏武立马就想,得把宗泽弄到手来! (兄弟们,其实文中场景,在历史时间上稍稍有些出入,比如宗泽与赵明诚其实是错过的,有个前后脚的先后,宗泽先,赵明诚后,按理说宗泽此时已经从莱州调到登州去了,也都不远,也是水浒传本身时间线也不太明确,所以,我这么来安排人物剧情,稍稍演义一下,只为多几分精彩,少喷轻喷。但人物与事情都是史实确定的,不曾有假。) 第98章 好军将啊! 赵明诚招呼宗泽入席,宗泽倒是并没有立马入席,而是左右去看了看。 然后与在场诸多官员一一见礼,便也是基本礼节。 最后,他走到苏武面前,一脸的精神矍铄,只问:“可是东平府苏都监?” “见过老知县!”苏武拱手一礼。 “嘿嘿……”宗泽先笑,凑近了两步,再说:“一进青州地界,到处都能听说苏都监剿贼之事,皆言苏都监剿贼悍勇,身中两矢,依旧奋勇先登,听得老夫是心怀神往,还怕错过了都监当面,有幸有幸!” 这老头,一辈子在基层,入官场二十多年,从没当过大官,再往后,倒是能混到登州知州,也当不了多久便退休回家了。 这个老头很倔,年轻的时候,一路考科举,一直考到殿试,殿试本是走个过场的事情,他偏不,不顾殿试题目,也不顾字数限制,洋洋洒洒当殿写了一万来字。 只管是把朝堂许多事一通喷,也喷朋党之祸,最后好了,搞了个末等,然后辗转各地,当了几十年小官。 苏武心知,一辈子当小官的人,也分两种。 一种就是阳谷县孟义那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到处当官到处捞,脑袋清明,处事圆滑。 一种就是宗泽这种,刚正非常,又倔又犟,一辈子又臭又硬,即便能力出众,但若天下无有大事,他这辈子,也就这么回事了。 苏武已然再礼:“便也听得老知县大名,为人刚正不阿,行事雷厉风行,更是急公好义,不论在哪里为官,从来官声斐然,失敬失敬!” 苏武真听过吗?显然是真,虽然不是这辈子听说的。 宗泽闻言一愣,他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官场之上,大多数时候,他是不招人待见的。 何以众多同僚推举他来迎接新相公?因为毕竟三百里路呢,来去六百里,赵明诚家早已失势,在京中已然也无什么大根基了,只道是好差事? 是老黄牛肯干活,还辈分大,且脾气硬。 对于知县这一类的官而言,绝大多数人本身就没有多大的前程可言,大宋朝两年一届三年一届,加上恩科,多少进士及第,大宋朝多少知县? 绝大多数人一辈子就考试的时候去过一次东京,从此只在各地辗转,再也与东京无缘。 知县这种官是最尴尬的,得罪了谁,也不太可能被开除,换地再当就是,做得好,没门路,还是换地再当就是。 你道知县当真怕知州知府?多只在敷衍而已,除非这知州知府是那万中无一的人中龙凤,亦或是很有跟脚来路…… 所以,宗泽这般的人,便是知县群体中的异类,几十年来,都是异类,唯有他,真把很多事当回事,也真愿意当老黄牛。 用他的时候,只说宗老知县辛苦,不用他的时候,背后里哪个不说他是傻不愣登一倔老头? 宗泽又岂能心中不知呢? 他只是不在乎,他只是心中有自己的坚持与信仰罢了,不与一般人见识,这辈子也就要这么过完了,不得多久,也就这么问心无愧退休回家。 当面苏武说出来的这番话,教宗泽听来,其实感动。 “苏都监过奖啊……”宗泽一语,带有几分唏嘘。 苏武只听唏嘘,自是再说:“岂能是过奖?若是不曾听闻老知县这些大名,倒也罢了,已然听得老知县这些名头,岂能不教人心驰神往?老知县,请!” 抬酒杯。 宗泽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便往那一处空席面上去取酒杯。 苏武提前几步就去,他动作自然比老头快多了,瞬间就取了回来,亲手倒酒满上,递给宗泽。 宗泽接过酒,又看了看苏武,抬头看,因为宗泽就是一个消瘦佝偻的老头,身形不高。 宗泽若是不穿这身官服,穿一身布衣,放在田间地头里,与饱经风霜的老农也没什么大区别。 “与苏都监饮这一盏!”宗泽一饮而尽。 只看那边,相公们自是来去谈笑,开怀不已。 宗泽饮完一盏,便也是听完一曲,那一班子女子,终究也只是相公们觥筹交 错的背景音乐而已。 苏武填那一曲《八声甘州》,不过也是多了一个背景音乐的选择罢了。 但宗泽当真来听,他进门前后,刚好就听到了是苏武填词在唱。 只道那几声:落魄封侯事,岁晚田间……看风流慷慨,谈笑过残年…… “苏都监填得好词啊……当再浮一大白!”宗泽自己再去倒酒,这一路三百里来,风尘仆仆,其实很累。 赶到这里来,也只说得上几句话而已,便是席面也在一旁。 老头知道自己是小人物,是席面上的边角人物,也并不奢求前呼后拥教人如何看重。 “老知县见笑,只是我等军汉,无有用武之地罢了,虽然剿得一贼,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功勋,只道那李广一辈子奋勇,却也难封……”苏武笑着。 倒也不知为何,两人就这么初一相识,几言来去,竟是交浅言深。 许是两人其实都是边角人物罢了,今日看似是给苏武送行,当真是吗? 倒也有李大家给了个面子…… 亦或者就是词句那句话,看风流慷慨,好似就是今日,那边知府相公两个,判官推官知县一大堆,吏员更是前呼后拥…… 真是文人正风流,也慷慨…… 词句还说,谈笑过残年,兴许正说此时此刻的宗泽。 “再来一饮,倒是一路来,口干舌燥,解解渴。”宗泽满酒提杯。 “请!”苏武点着头。 只问宗泽何以莫名其妙愿与苏武来几句交浅言深? 兴许是因为苏武填了这首词,兴许更因为听得苏武身中两矢,奋勇先登,大破贼寇。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人自有气质在身,气味有相投,这一个外地来的倔老头,也进不去那前呼后拥的场合里。 也听宗泽来问:“明日归去?” “嗯,明日大军开拔,回东平府去。” “老夫年岁大,睡得少,起早,送送你去。”宗泽说着。 “好!” “正年轻啊,却是下笔如老汉,多了几分暮气沉沉,不该。你啊,前程远大着呢,不比老夫已近花甲年岁,你若真有志向,封侯之事,说不定还真有那日。” 宗泽笑着…… “老相公也说场面上的吉利话呢?”苏武笑着问。 “你这厮啊……哈哈……只听得你麾下两千人马,雄壮非常,想在你走之前,去看看……” 宗泽说出心中真心所想,他就是感兴趣,兜兜转转许多县,也从没见过正儿八经的强军,开开眼界。 “行,今夜回去,就为老知县擦亮甲胄,梳洗马匹,磨一磨兵刃,旌旗大纛,都洗得干干净净!只等老知县明日大早来看!” 苏武表达的是敬重,而今大宋朝的脊梁骨当真不多,少之又少,宗泽是一根。 “嗯?”宗泽面色一变,他就是好奇去看看强军,何以这位苏都头还搞得这么郑重其事。 这是待遇?天子校阅也不过如此啊…… “不必麻烦……”宗泽心中是不好意思,便是摆手。 “怎么能是麻烦呢?老知县在我心中,便值当得这般!”苏武由衷之语。 宗泽一时……有些不知说什么是好,有些无措,也还有些不能理解,不明所以。 何以……当真有人这么敬重自己? 却是苏武来问:“老知县莫不是平常也读些兵书?” 宗泽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来笑:“嘿嘿,随便看看而已,看着玩罢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苏武也说场面话。 宗泽摆摆手:“无甚么老骥伏枥了,再过些日子,致仕归乡去也。” 这倒是真话,按理说,他致仕归乡的时候真不远了,历史上他也退休了,只是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得到呢? “唉……老了,老了老了呀……”宗泽接着再说,他有一口那江浙口音,其实听起来,并不凶狠威武,反倒是那几分平易近人,乃至北人听来,还有几分乐趣其中。 “不老不老,不老 呀!”苏武酒多了几杯,还学人家口音说话。 老头就笑:“你这厮……学得还挺像。” “只等老知县明日早来!”苏武举杯,自是再敬。 宗泽一饮而尽,笑着问,口音更不遮掩:“钱塘的老酒,你尝过不啦?” “我没尝过呀……”苏武是真会学,也听得懂。 “倒也不知何日还能再见……”宗泽又是一语唏嘘,便是说不出请苏武尝一尝钱塘老酒的话语,这个时代,往往一别就是一生。 “兴许快呢。”苏武答得认真,老头没门路,他如今多少算是有点门路了,说不定能想想办法。 “嘿嘿……吃酒。”宗泽只点着头,自也不当真。 苏武自己,其实也不敢轻易当真,只能说可以想想办法,不一定能成。 最好,把宗泽调到东平府来任判官,这事得看程万里。 程万里在衙门里,其实工作上的事,也是干得一般,也缺个好助手,这事得看怎么忽悠。 两人慢慢闲聊,只待宴席散去,苏武出城入营去,宗泽自往驿馆去住。 回到营中,第一件事,便是当真下令,洗旌旗大纛,刷马,擦洗甲胄,磨兵刃。 军汉们虽然不一定能理解为何半夜做这些事,但苏武如今军令一出,自不会有一声质疑,全军上下,半夜都爬起来干。 只待天明,苏武自己也是崭新一身,故意穿了甲戴了胄,在营中来去巡视,也看营外的人来了没有。 来了! 苏武到营门口去迎接:“老知县,请入营!” 宗泽笑呵呵入营门,在苏武的引导下,左右去看,也左右去问:“这般把粮草分在两边,是防火……” “正是。”苏武点头答。 “这般一圈营帐如此一围,这便是一伙?” “正是,如此一伙一灶。” “哦……那边管马。” “嘿嘿,老相公都看得明白呢。” “书里写的,与亲眼看的,还是有不同呢,那边过去是……” “那边不去,那边……出恭之地。” “哈哈……也有讲究。” “有讲究。” “那就去看看……哦……半满就要填埋,还要远离取水之处……” …… “这马如此多,平常里嚼喂怕是不菲啊……” “草料,黄豆,乃至一些豆饼豆粕,多是采买自大名府,一般地方还买不到太多,偶尔啊,还加一些鸡蛋在其中。” “你倒是豪富……” “已然是穷得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苏武一脸苦笑。 宗泽表情认真:“唉……笑语而已,老夫辗转多少州县,岂能不知你一个都监之难?旁人都在想尽办法缩减麾下度支,你却能养得这么多精锐兵马,只怕当真是要吃了上顿没下顿了。我朝也怪啊,养得八十万禁军,几十万厢军,历朝历代,从未如此……” 苏武不想接这话,只说:“老知县忧国忧民……” 就看营门口那边又来一队人车,送来的是一些粮草,三万贯钱。 虽然也不多,倒是比昨日苏武想的要多,兴许是昨夜填了一首词的缘故? 秦明来送,营寨里已经在拆卸营帐等物。 东西都以很快的速度打包装车。 各部军将士卒也开始列队。 出发! 苏武打马第一个,秦明与宗泽站在路边稍稍高一点的地方看。 走了! 自是甲胄发亮,兵刃泛光,马匹毛皮顺滑油亮,旌旗大纛鲜明,便是军衣也如新的一般。 马蹄哒哒在去,脚步咔咔在走。 有那么一瞬间,老宗泽忽然恍惚了一下,风吹了沙子入了眼,抬手轻轻一擦,倒也不知心中哪里受了触动。 是看我大宋如此强军?还是看得有人当真为他宗泽擦了甲,刷了马,磨了兵刃…… “老知县,有缘再会!”苏武远远大声喊着。 “好好……有缘再会!”宗泽抬手挥着。 秦明在一旁愣了愣,转头看身边这个昨夜见过的老头,上下一打量,只问:“老知县何以如此动容?” “好军将啊!”宗泽如此一语。 秦明点头:“嗯,苏都监当真是世间少有的好军将。” 两千多人慢慢去,宗泽看了很久很久,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怎么了…… “好啊,好啊……”宗泽口中慢慢说着。 苏武走远了…… 也还回头去看看那个人影…… 心中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也不知为何,他就是愿意为宗泽夜半里全军如此忙碌一番,还穿甲行军。 只待当真走远,走到看不到青州城的时候,方才停了脚步,全军卸甲。 那老头,挺好。 东平府里,一定得把他等来! 回家,归心似箭。 七天后,正中午。 东平府城外人头攒动,比肩接踵。 都是看热闹,百十年没有这种热闹了…… 就好比昔日那苏武猎虎,三四百斤也好,七八百斤也罢,生活其实很枯燥,乃至很艰苦,看热闹也就显得很重要了。 早有那快骑入过城来,自也是万人空巷。 依旧是兵甲明亮,旌旗鲜明,还多了军汉们脸上的昂扬与气势,好似衣锦还乡,荣光在脸。 家乡人也好,蔬果就来,茶水也送。 “我东平府的军汉,就是好!” “那是那是,不比其他地方,咱东平府啊,出的都是好汉!” “你们可真厉害啊,万千贼寇,杀得是片甲不留!” “威武威武,威武雄壮。” “有苏都监练得如此强军,往后啊,咱们东平府,必是再无贼寇之忧。” 百姓们的情感,从来简单而又直接。 程万里并没有出城来,而是在府衙门口等着,也有许多百姓在这里等候。 这个来喊:“知府相公圣明!” 那个也呼:“知府相公当真是我东平府的青天呐!” 程万里左右拱手致意,满脸是笑,为官一任,能有这般民心所向,心中岂能不舒爽? 其实,当官好似也不难,只要当真做出一点事了,百姓就把你当青天。 “来了来了!” 苏都监大军入城来了,进城之后,换了队形,最头前,有百多号被串绑的俘虏,只管让他们走前面。 “抓得这么多活的呢!” “打,打呀,打贼寇!” “打!” “以往你们烧杀掳掠的时候,可想过会有今日?” 一时间群情激愤,烂菜叶子,小石头块,喝过的茶抹,放久了舍不得吃的发臭鸡蛋…… 若不是左右还有军汉拦着,不知多少人要冲上去拳打脚踢。 程万里也看得咬牙切齿,他最恨贼寇,却是身份在这里,倒也不好与百姓一样去打,只说:“都往牢里关去,好好折磨一番。” 张真在旁立马点头:“是。” 苏武打马来了,又穿了甲,还故意弄了个披风在后,便是士卒们也都穿了甲,进城前有意先整了队伍,就为了一个卖相好看。 一支军队的形象,很重要。 苏武近前,马匹一拉,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潇洒非常。 “好!”百姓们也捧场。 苏武往前去,先把甲胄后面的披风一撩,拱手一礼:“下官不辱使命,出征之时立下军令状,今日已然凯旋,见过相公!” 知府相公台阶就下,只管把苏武的手一扶:“你啊,好啊!甚好甚好!有你在本府座下,本府无忧也!东平府无忧也!” 这场面,真好看,相公何等礼贤下士,何等爱才之心? 苏都监更是忠义无双,不辱使命,以命相搏,得胜而回。 如此岂能不是一桩美谈? 这东平府,怎么看怎么美好,生于斯养于斯,更好! 第99章 走走走,睡觉去…… 府衙之中,苏武当着程万里与一应官吏的面卸甲,如此也好落座来说事。 倒是苏武甲胄一卸,程万里就来问:“看看,哪里中得两矢?” 莫不是程万里还有怀疑?显然不是。 程万里还真有几分关心,苏武也知道,程万里这人,其实当真不错。 苏武也当真是个坦胸露乳,胸前两矢,已然连血痂都落了,只有新鲜伤痕。 程万里当真来看,看得是连连叹息:“这般两矢,若是当真插进去了,岂不当场殒命?” “无妨,只伤皮肉,还是相公在东京甲仗库里要来的甲极好,救我两命!” 苏武笑着说,便是没有这好甲,他也不敢往前去先登。 程万里又笑出来了:“看来,还当多要一些甲胄来才是。” 众人也都来看,看得一个个连连咋舌,便是都没见过,看个新鲜新奇,也感受一下战争的残酷。 “好了好了,穿起来吧。”程万里摆着手,又与众人说:“下午接风宴,诸位都莫要来迟,此时,都散了去吧,本府有一些事单独要与苏都监说一说。” 众人起身拱手,皆散了去。 程万里便也先头在行,去那后衙书房。 书房倒是有些奇怪的变化,左右墙上,多挂了几幅字画,以往都没挂什么东西,那正座之上,竟是还有匾额。 下面两座之间,摆了棋盘。 书架上,书也多了起来。 难道是以往程万里还没当真把这里当家来看?而今才有了归属感? 程万里带着苏武进来,还先不落座,左右来走,一幅字面前,程万里自己看了看,好似在欣赏打量,也问苏武:“你也来看看这幅字如何?” 苏武看得懂个甚?上前假意看了一番。 嘿,看懂了。 苏武开口:“诶?这不是当今官家所创之字体吗?” 程万里便是一惊,也问:“你怎么知道?” 苏武怎么知道?这事很隐秘吗?不是人尽皆知吗? “嗯……倒是无意得知。”苏武只能这么来答。 程万里点着头:“若是朝堂官员知晓,那倒是正常,你出身阳谷县下,却是也能知道此乃当今天子所创字体,着实有几番见识啊……” 这是说苏武跟得上而今文坛的时代潮流? 就听程万里又问:“你说,我这一幅,临摹得怎么样?” 苏武认真看了看,反正写得挺好,那就得遣词造句了:“瘦金书,只在风骨,风骨在,便得其中之味,相公……” “你竟是真懂得其中,直白说,不必模棱两可。”程万里插了一语。 懂了,苏武再说:“相公多了几分临摹匠气,少了几分恣意洒脱,运笔之间,当如柳叶随风,便是那份恣意洒脱!” 这不是看字,看的是人。皇帝赵佶日子多逍遥,艺术水平多高?程万里能潇洒得起来? “好!”程万里如此一语,只道:“一语中的!那句柳叶随风,就是官家之精髓所在,你这说得太好了,来日若是我当真能见得到官家,不免也要用你这一句来说,说官家是柳叶随风!” 苏武倒也不觉得多难,艺术这种东西,其实怎么说都对。 “落座!”程万里抬手一挥。 两人落座,程万里又说:“你啊,以往怎的不去走科举呢?却在衙门里当个都头?” “倒也是喜欢舞枪弄棒……”苏武随口答着。 “可惜了,你还真读过书,会下棋吧?”程万里又问。 苏武也懂了,今日知府相公是在试自己,点头:“会,与孟知县有过几番对弈,从未赢过。” “哈哈……来几手。”程万里笑着,便也往后面墙角窗户看了几眼。 苏武倒是熟门熟路了,拿棋就下。 只待二三十手去,程万里眉头一皱:“你竟是……” 尴尬了,程万里这棋艺,还真比不上那老孟义,苏武也不过就是学了点智能时代的开局新招,还是不求甚解学的…… “相公,孟知县平常里多钻研此道,教过下官几手……”苏武甩锅。 “好好好,不错不错,继续继续……”程万里擦了擦额头。 苏武看着程万里的模样,这是该赢还是该输啊? 只看苏武执棋稍稍一犹豫,程万里便来说:“怎么?你还怕本府棋品不佳?只管下……” 那可当真下了,苏武是信程万里的,落棋而去。 只待再过二三十手,程万里本是一直低头看棋盘,却是忽然抬头:“诶,忘记了,还有一些正事与你说呢……” “相公吩咐。”苏武心中腹诽,我这马上入中盘局势要出来了,你就想起事来了。 “嗯……是那……枢密院兴许这一两日就要回文了。”程万里说着。 这叫什么事?公文还没来啊。 苏武点头:“哦,那定是嘉奖之类的公文。” 程万里点着头:“嗯,当是如此,应该是如此吧……” 程万里也没啥事啊…… 算了,苏武自己来说:“下官倒是也有一事。” “啊?你有事?那你快说就是。”程万里点着头。 “下官在青州那边,遇到一个极好的人,他是莱州掖县的知县,名叫宗泽,年岁不小,五十好几,他为官二十余年,辗转各地州县,不论是军事民政,无一不精,为人处世,老实本分,只管是兢兢业业,事事精通,勤勤恳恳……” 苏武借机来说,正是程万里耍赖之时。 “哦,你这般说,那这个宗泽定是不错。”程万里点着头。 “所以啊,下官就想,相公在这府衙里,日理万机,若是有这么一个人在旁帮衬,相公不知能省多少事去,本就是一路知县,调任到咱们府衙来任判官,岂不正好?如此,相公在府衙里,岂不事半功倍?” 苏武都是为相公着想。 程万里点着头:“好事好事,当真好事。” “相公可当真觉得是好事?”苏武生怕程万里是敷衍。 程万里立马一本正经:“岂能不是好事?宗泽是吧?莱州掖县知县,这事不难,只待我书信来去几番,老成持重之辈,正是我府衙里缺的……” 程万里也有程万里的需求,那就是他其实以往没在地方上当过官,这一点苏武也知道,岂能不为相公着想? “恭喜相公,得一员良才!”苏武认真非常。 “你啊,真是为我想得多!”程万里也点头,心中明白。 “那……”苏武下意识看了看身前的棋盘。 “那你去忙吧……我这便去写书信,我也忙!”程万里摆着手。 苏武起身一礼,去也。 只待苏武一走,乖女就走进来了,低头一看棋盘,只说:“父亲你可……耍赖呢。” “啊?什么?”程万里当真就往正座去写。 “四个星角,父亲只算勉强得了一处……中盘必然会崩……”乖女看得认真。 “哦,这事啊,适才为父心中想旁事去了,未曾认真。”程万里只管伏案写,让自己显得忙碌非常。 堂堂大宋朝进士及第,怎么可能下棋下不过一个武夫? 万万不可能的事! 只听乖女说:“他这招法也怪,父亲这边,自是棋谱里学来的大雪崩,却被他又爬又立,一点好处都不得……” “别看了……来,帮为父加水磨墨。”程万里脸上实在挂不住。 “嗯,来了……”乖女人在走,眼神还在那棋盘停留,近前来,也说:“父亲当真生疏了……” “嗯,生疏了。”程万里随口答着,还真是认真去写请调公文。 “父亲,苏武还真不凡呢,头前只以为他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粗鄙武夫,而今再看,其人胸中有沟壑,不是一般人等。” “是啊,为父也知道呢,如此甚好啊,便是这般人才好相交,若真是董平那般武夫,那岂是人过的日子?” 程万里依旧是随口答着。 “父亲当笼络住才是,人才难得。”乖女显然当真是这府衙里第一谋士。 “是啊,他这般待为父,为父自也万万不会亏待他。”程万里写着写着,又上下文看一遍,又说:“所以啊,苏武推举的这个宗泽,定也不会是一般人。” “只是年岁大了些,当不得几年差事就要致仕了。”乖女也认可,但也一眼看到了宗泽的短板。 “能用几日算几日吧,这府衙里的事,当真千头万绪教人烦闷,宗泽若来,定也镇得住。” 程万里看得一遍上下文,起身了,便是喊人进来,信封火漆封好,快快发出去。 然后,起身去赴宴。 宴席就在孟娘正店,府下文武皆到,也还有乡绅名流。 便是而今都知,孟娘正店是苏武养兵的买卖,更是程相公亲手给的批文,这两人,当真为东平府做事。 席面自不用说,觥筹交错,来去笑谈,恭喜贺喜…… 只是这般场面,如鲁达杨志林冲栾廷玉等人,自是坐在一旁谨小慎微,并不会多吃多饮,乃至大声开怀。 只看着府衙官吏们来来去去,觥筹交错。 文武之间,自不能同日而语。 便是鲁达杨志等人,也并不来气,好似天生就该这般,知道自己身份地位,更也在骨子里接受这些,只管陪坐就是。 当然,苏武是来去吃酒,一杯一杯,这个吃来那个吃去。 程万里也是频频让苏武多饮。 呕哑嘲咋的乐曲也有,比不得青州慕容彦达养的那些。 孟玉楼今日亲自盯着后厨干活,也不断嘱咐来去小厮如何知礼。 便是接到府衙来人订席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在店里忙碌来去,一刻不曾停歇,生怕哪里做得不好,丢的便是苏都监的脸面。 也知,苏都监一介武夫,在这府里当官不易,人家都是府衙班房里安坐就是,唯有苏都监,还要拿命去拼。 只待酒宴作罢,苏都监已然吃多,脚步都是踉跄,却还在店门口一一拱手送别。 孟玉楼在店里,透过窗户缝隙,便也瞧着,瞧着苏都监那满脸堆的笑容。 只待府衙官吏皆送走去,便是那一伙军汉了,一个个身材魁梧壮硕,看得好生骇人。 便看苏都监由众人扶着,也往军营里回去。 唉…… 只是走得不远,又看苏都监回来了,与他一起回来的,有李成与李云龙,还有一个面色丑陋之人。 孟玉楼心中莫名有些紧张,连忙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也不知发髻端正不端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前身后,也不知道衣着是不是妥帖…… 乃至又闻了闻自己的左右手臂,也怕那厨灶里的油烟柴火味道太重。 也是脚步快走,只当正堂来等。 只看苏都监脚步虚浮而入,孟玉楼上前迎得几步:“都监去而复返,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苏武眼神迷离之间,倒是还有几分清醒:“不是落了东西,是想起事来寻你……” “都监快坐……”孟玉楼先请坐。 “嗯,寻个厢间坐,说正事。”苏武带着醉意大手一挥。 “都监随奴家来……”孟玉楼头前带路,转身也吩咐:“上茶上醒酒汤。” 自有小厮来应。 厢间里落座,也吃了几口醒酒汤,苏武说正事:“头前送回来的水玉,可寻人照着我那图打磨了吗?” 孟玉楼立马点头:“回都监,磨了呢。” “拿来与我看看……”苏武有些急,虽然此番往青州去,得了二十一万贯回来,但这种钱,用了就没。 得钱生钱,得有个长久的大买卖一直来钱,如此心中才不慌。 而且,着二十一万贯的钱,除去军中赏赐抚恤之外,明日里再去府衙,多少也当上交一些,这是个态度,就看程万里怎么处置了,私自藏着,实在无有必要。 如今,苏武当真知道怎么跟程万里打交道,那就是真诚待人即可,不生什么嫌隙最重要。 就看孟玉楼转身去取,很快取来。 两块小小的扁平凸透镜,两块小小的扁平凹透镜,镜框也有了,只是还未装在一起。 孟玉楼也说:“便是把那玉石匠人直接请回来磨的……” 苏武接过,直接往眼睛上放,还真不错,是那么回事,苏武立马大喜:“好好好,正是这般,还要再薄一些为好……镜框也要轻一些,这镜框也粗大了些,戴着太重。只待我这一两日认真画个尺寸图来……” “嗯,听都监吩咐。”孟玉楼点着头。 苏武一指身旁那个面色丑陋之人,说道:“他叫杜兴,往后什么事啊,你只管寻他,要钱也寻他,多多去招揽玉石工匠,周遭州府招完,便往大名府去招,大名府里肯定多,多给钱也行,有多少招多少,此事能成,会有大笔进项。” 苏武认真在说。 一旁杜兴起身拱手:“见过孟娘子。” 孟玉楼也是一福:“都监放心,定当办好此事。” “寻地方,也要建作坊,到时候必然是供不应求。作坊可以就建在独龙岗……杜兴,这事你回独龙岗去商议一番……”苏武心中已然起了憧憬,这事肯定赚大钱。 也是心中一松,这件事当真做成,苏武的经济压力暂时也就解决了。 杜兴起身:“那小的这就去。” “嗯,事不宜迟,越快越好。”苏武点头。 杜兴起身就出,走到门口,却又转身与李成李云龙二人使了几个眼色。 两人便也出门去,跟着走远几步,李成只问:“杜大哥何事?” 杜兴嘿嘿一笑:“你们呐,就不要再进去了,只管让都监与那孟娘子说话,晚间呢,你们也不要去问都监往何处,只管远远跟着就是,都监去哪里,便去哪里。若是都监酒意发作昏沉要睡,你们两人也更要不管,自有人管,只要都监没什么危险,你们就远远看着跟着……” “啊?”李成一脸呆愣。 “啊什么啊?听我的就是……都监年岁可不小了,日子过得也苦呢……”杜兴正脸来说。 “啊?”李成与李云龙都“啊”,都监日子过得苦?哦,说打仗呢,那是苦呢。 “你们两个记下了吗?”杜兴又问。 “记下了记下了,只管跟着看着,只要都监没什么危险,自是不管不问。”李成点着头。 “好了,我走了,你们记住。”杜兴在叮嘱,起身快去,就怕天黑不能出城。 两个亲卫都头,自也就在外间,不再进厢间了。 苏武昏昏沉沉的,也还在说:“你啊,多多辛苦,合伙做个生意,都靠你一人,莫要见怪。” “岂能见怪,便是感激都监还来不及呢……”孟玉楼也答着。 “此番肯定挣大钱,亏待不了你的……”苏武又说。 “嗯,奴家信都监呢,都监定是不会亏待……”孟玉楼也点头。 “宗铁来东平府了吗?”苏武又问,酒醉话多,人之常情。 “回都监,来了,也请了教习。” “好好好,都挺好,新酒也不错,今日饮来,比哪里的都不差,辛苦辛苦。” “嗯,自是奴家应该做的,都监更不易,只听得都监在那青州身中两矢,奴家便是差点急得晕倒在地……也听得都监无碍,便是庆幸不已,只管往城外慈云寺去给都监烧香祈福……” 孟玉楼看着苏都监昏昏沉沉的模样,开口慢慢说着。 “哦,我没事,军将自然要上阵打仗的……”苏武随口答着,便是头也不抬了。 “都监……” “都监……” “嗯……是我是我,你说……”都监弯背勾头,人往前倾着,却又能坐得稳,正是那吃醉酒的模样,便是他从来酒量并不大。 “呃,也不知说什么呢,都监……” “嗯……” “都监……” “嗯嗯……”都监是叫他,他也应。 孟玉楼哪里还不知苏武是酒醉困去了,便是起身,出门去,左右一看,两个小军汉远远站在店门口那边,也不过来问。 孟玉楼正要开口喊,口都张开了,但没有喊出声来…… 便又转头去,再看那苏都监,近前去,抬手扶:“都监,你还能走路吗?” “能能能,能呢,我能走,只管走……”苏都监只管低头,眼睛都不睁,但是能站起来。 “那都监……” “走走走,睡觉去……”苏都监脚步也能迈,只管往前迈。 “这边这边……”孟玉楼哪里又架得住如此一个军将,只能引导。 便是出了门,那两个小军汉也不上前来,只远远看着。 (兄弟们把洗干净的脸都凑过来,我一人亲一下!) 第100章 今夜我来! 夜深,东平府里有一个不大的宅院在前不久刚刚换了主人。 月色极好,烛光暖黄,一盆温水,一个布巾。 女主人慢慢给床上的汉子擦洗着,口中呢喃有语:“郎君啊,也说……这世间之事难以言说……” 那床上的汉子,即便睡得死死,却还能皱着眉头,倒也不知是身上不舒服,还是梦里有什么…… 布巾擦在脸上,那浓密坚硬的短胡须,擦得还能听到咯咯的响声。 女子呢喃之语还有:“若是遇不上,兴许也就罢了,偏偏遇到了……” “若是不遇,老天不给这番缘分,我又何必起这些念头……” “而今,教我起了念头来,郎君却又往天上去飞……只教我抬头去看,却也不敢伸手去够……” 布巾带着温热,擦洗在手掌中,擦洗在手臂上…… “也不知苦是不苦,兴许本也就是上天注定的苦命人,生我来就是教我受这世间的苦……” “也想,做个有用的人就好,多为郎君做事去,兴许郎君哪一日自也就低头看来了……买卖生意,又算得什么事呢?有郎君在前,这些买卖又能有什么难的……” “郎君啊……” 只待脱去鞋袜,女子蹲在床边,汉子身壮体重,搬也搬不动,挪也挪不开,只能用盆里的水去够…… 忙来忙去,忙完了,女子坐在床边,便也叹息:“也听旁人说,人呐,总是不愿知足,有了这些,就想那些,都说的对……也听楼宇里胡琴带着沙哑唱过,说恨不相逢未嫁时,以往听来不真切,而今便也就真切了……” “我知道……” “我其实明白,你那麾下的汉子心中作了打算,所以他先走了,当也是嘱咐了李成两人不要过问,我便都知道……” “许多事,容易得紧,就只怕郎君明日醒来,却是心中有怒,横眉冷对……” “岂又不是更苦呢……” “什么?哪里的钱要去数一数?”床上的汉子忽然也嘟嘟囔囔说得一语,却也不知是梦呓,还是真的听得耳边话语在答。 却把女子吓得浑身一抖,再去看那床上的都监,都监翻了翻身,侧过脸来,依旧是熟睡模样…… 有月光透过窗户来,也有烛火在一旁摇曳。 细看去,烛火摇曳的是汉子的睫毛,睫毛有影子,在眼皮之上,来去轻动…… 汉子刚才皱着的眉宇,松了去,还有嘟嘟囔囔:“明天再去数……” 女子莫名笑了笑,声若蚊蝇带着几分娇嗔:“说是奴家苦,不是有钱要去数……” “有多少钱非要立马去数?”酒醉的汉子,依旧熟睡,口中砸吧着,真答话。 女子立马抬手遮掩住口鼻,生怕自己真笑出声来了,却也忍不住就是要去接,即便声若蚊蝇,就是想接话:“说奴家苦……” “嗯嗯……”汉子鼻孔出音,如同猪拱之声。 “都监听到了奴家苦?”女子在问。 “嗯嗯……那就你先数一数……” 女子又笑,却又有几分失落,终究是没听到…… “唉……一共八千贯呢!”女子兴许也觉得有趣。 “嗯嗯……” “都监是缺钱,所以才寻到奴家,是吗?”女子如此来问。 男子哪里又真的能答呢,只哼哼唧唧说着:“睡觉睡觉……” 女子看了看窗外,从床沿边站起,端起床边的木盆,回头看了一眼,慢慢走了出去…… 夜又深,月色在东,满院是银。 天气寒冷,院子里却坐了人,她就坐在那里,久久不回厢房去眠,一会儿想东,一会儿想西…… 想这辈子可还长远,想那日子怎么过去,想小叔子还有几年长大成人能顶事,想屋里的都监明早起来,是不是当真会有厌恶…… 也想门外还站着两个少年郎,他们在外面一夜会不会冷,刚才送了热羹汤,他们有没有暖一些…… 也想那杜兴,趁着都监酒醉,如此安排,是不是当真把自己作贱去看,轻蔑去想…… 也想那些军汉们,到底又是如何看待自己一个遗孀寡妇…… 这东平府里,是不是已经也有人开始传那些难听的话语…… 是不是衙门里的相公也会嘲笑都监这些事来…… 想着想着,有些冷,回屋去吧,再多披一件厚衣,却是哪里还有睡意? 偷偷摸摸去,打开门缝看一眼那都监,却又心慌意乱,只觉得自己莫不 真是在自轻自贱教人厌恶? 关上门,又在院中坐…… 只待再抬头,天怎么就开始亮了呢? 赶紧起身,莫要让都监早醒撞见当面,好冷! “诶?这是哪啊?” 不好……都监竟是醒得这么早,天才蒙蒙亮,都监竟是就醒了。 赶紧轻步去开自己的厢房门,有那开门声,只当是刚刚从自己厢房里出来。 “来人呐!” 都监在喊。 “来了来了……”女子在应。 都监陡然不说话了…… 女子打开门进去,都监正坐在床沿边看着她。 一时对视,两人尴尬,女子低头,都监开口:“那个……是昨日吃醉了。” “嗯,都监昨日吃醉了……” “那是劳烦孟娘子了。”都监有歉意,吃醉酒的人醒来,多也是先有歉意。 “无甚麻烦……”女子答道。 “有……有水喝吗?”都监问着,吃醉酒醒来,自是口干舌燥。 “有呢……”女子出门去端水来。 苏武左右看了看,也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衣衫整整齐齐,叹了一口气去…… 喝酒误事啊,便也去想,喝醉了,把宾客都送走了,回头找孟玉楼说了些正事,怎么就睡到人家的家里来了? 杜兴…… 唉…… 水来了,苏武接过,牛饮几口,把空杯子递回去。 孟娘子也问:“都监还要吗?” 苏武摇摇头:“不用了。” 说着,苏武站起身来,看了看地面左右,便是去寻鞋袜…… 却见孟玉楼已经蹲了下去,把鞋子袜子往苏武面前摆来…… 苏武下意识要去扶,伸手到一半也就停在了半空,如何好扶呢?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苏武连连说着,让人伺候这种事,苏武可以接受,却又怕这个时代的女子,伺候得太妥帖,当真给他穿袜穿鞋。 孟玉楼便也起了身,站在一旁。 苏武穿着鞋袜,两人一时沉默,还是苏武开口来说:“孟娘子……在这东平府可习惯?” “嗯,习惯呢,有都监照拂,都挺好……”孟玉楼答着。 “若是遇到什么事,只管来寻我就是。”苏武说的是车轱辘话。 “知晓的……”孟玉楼点着头。 “那我就先回营去了……”苏武鞋袜穿完,已然起身,便往外去。 到得院中,这“回”型的后院,一时还分辨不清哪里出门去,便又回头去看那孟玉楼。 “都监,这边……” 孟玉楼往前带路。 苏武走在一旁,有那香风扑鼻来,这个时代的女子,衣服熏香是常事。 却是这女子的香气,终究让一个血气方刚的壮汉有几分心猿意马。 苏武哪里能猜不到许多事来? 杜兴起的意,李成两人听了嘱咐,孟玉楼兴许也有纠结犹豫,但终究还是把他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擦也擦了,洗也洗了…… 如此而已…… 苏武摇着头,他哪里还明白不了眼前女子的心意? 若是没有那份心意,又怎么会把他带回家中来? 已然就要到大门,苏武忽然脚步一止,只看身旁的孟玉楼。 这女子,极好,不只是说长相身段…… 苏武忽然开口说了一语:“孟娘子往后莫要多想那些什么恩情之类的事了……” “嗯……”孟玉楼一时不解,立马又反应:“都监人好……” 苏武刚才其实是问,是试探,便是让孟玉楼不要有那些报恩之类的心思。 试探完了,孟玉楼答了,只说都监人好。 都监有话说:“我是军汉,上阵杀敌的军汉,兴许有今日没明日……” 孟玉楼一时怔住了,都监这话是什么意思? 都监意思很多,又道:“你与我啊,其实都是苦命人,我呢……在这世道里,拿命搏前程,从来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我麾下那些兄弟,没有一个好命的,都是苦命人,也都是拿命搏前程,那些达官显贵,我哪个都供着哄着,便也是怕我带着弟兄们,连卖命都没处卖去……” 苏武第一次说出这种话来,因为他知道,这些日子,自己搏了一路来,从景阳冈搏到现在…… 哪里能不是苦命?真在那几番生死关头,苏武心中能当真不怕不 怂? 更也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进得了文人的那些圈子,那个圈子,不是真能背几首诗词就能把自己归进去的。 苏武也看不起而今的那个圈子…… 哪怕是李清照,就听她说昨夜雨疏风骤,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那卷帘人便是苦命人,是伺候人的下人,那些下人每天忙忙碌碌伺候人,哪里又有心思去关注昨夜雨疏风骤,海棠会不会被打落在地上? 卷帘人没关注,李清照却还不爽,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哪个苦命人一起床来,只关心昨夜大雨大风下的海棠花? 李清照终究也是那个圈子,苏武永远也不会是! 问李清照好不好?好! 只可惜,不是天下人的美好,而是那些花前月下阳春白雪的美好,不是世人之好。 所以,这大宋要亡了呀! 苏武也知道,自己卖的是命,不敢说自己想的是未来,不敢说自己已经想的就是天下人。 但苏武也敢说自己,想试一试,比别人多努力一些。 在挣扎的人,在努力生活的人,总能让苏武多看几眼,多入心来。 苏武看着一旁的孟玉楼。 孟玉楼听得苏武一番话语,只点头:“奴家知晓都监不易……” “你也不易,我这么多事,只管吩咐你去做,你便都一一去做,做得又快又好……”苏武说着。 “奴家只怕在这东平府里,让都监教人笑话……”孟玉楼昨夜就想得这些。 “要笑早就有人笑了,你一个女子,在东平府里开正店,哪个又不知是我呢?哪个能不想这些呢?谁人背后不猜呢?” 苏武其实都明白,即便没有什么,所有人早就猜出什么了,不然杜兴又怎么可能主动这般安排? 衙门里的那些官吏差役,每每往正店来吃饭吃酒,谁心中没个数? 只是以往,苏武也不在乎这些,身边也没人可用。 而今好似有几分人模狗样了,当真再去在乎?晚都晚了。 难道到处去与人解释,我与这个孟寡妇可没什么,当真没什么,就是做个生意,一点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是清白的,你们相信我…… 难道真这么去衙门里说吗? 只看孟玉楼低头:“若是奴家……若是他们当真背后去说,奴家只管回阳谷去就是,这正店之事,换个人来也行……” 这话也没错,而今不比当初了,苏武换个合作伙伴也不难,只要苏武一开口,不知多少人上赶着来呢。 苏武摆摆手:“罢了,我当回营去了,便是有师父等着操练……” “都监慢走!”孟玉楼点着头。 却是苏武脚步一抬,忽然一语:“今夜我来!” 不该辜负…… “嗯?”孟玉楼震惊抬头。 苏武迈步就走,怕什么? 难道还真等着程万里嫁女儿?为了程家女儿守身如玉? 养个外室,有何不可? 这时代,不知多少人养外室,不知多少人妻妾成群。 那东京城里,不知多少达官显贵互相赠送来去……一匹马换走人家一个仆妾也不过常事…… 若真是满世界去解释自己不曾与孟娘子有什么事,说什么清清白白。 反倒教人看轻了,只以为他苏武当真始乱终弃,只要前程,乃至上赶着要娶什么名门世家女。 没这回事! 该怎么过怎么过,二十啷当岁,有何不可?人家十六七都生孩子了。 “今夜我来!”苏武再说一次,迈步出门。 只看门口两个少年郎,挎着腰刀,当真守了一夜。 “你们两个赶紧回去睡觉。”苏武从来爱人,把人都当人看,这大概就是他与旁人最大的不同。 ‘哦,遵命!”两个少年躬身一礼。 走了……早间一个时辰,晚间一个时辰,苏武从来练得勤。 只看那门内,孟玉楼呆呆愣愣站着。 一会儿反应过来,转身欲回,却是脚步又不动,站在原地,一时惊喜,一时惊慌…… 怎么办怎么办? 他今夜要来…… 他今夜当真要来! 不是假的,他说了两次! 换身新衣?洗漱沐浴?熏香上妆?备酒菜…… 先……该去做什么? 校场之上,长枪耍得来去,长刀也握在手。 而今,苏武越发自信,便是矮脚虎王英,也不过他马上来去几番捅杀当场,那更要练,卖命的人,更要惜命。 “都监越发强横了,洒家来去这些回合,当真败不下都监去。”鲁达哈哈笑着。 “可不是有意留手?”苏武笑问,心中也知道,他如今只是越发自信,与人对敌,自信很重要,自信便是从容。 “留手?洒家这一膀子力气,出去就留不得,不然何以三拳打杀人去?若真一心败都监,再来一些回合,就怕当真是个死伤……”鲁达答道。 “当与鲁达兄弟换个兵刃了,正好也有匠人好铁,鲁达兄弟换个什么兵刃?”苏武问着。 鲁达想也不想:“朴刀,但不是一般朴刀,硕大的长朴刀,洒家使来顺手,便是上阵一刀去,连人带马,劈成两截。” “好,鲁达兄弟自己亲自去匠人处看着打造。”苏武点着头。 鲁达看了看天:“那洒家打马出城去也!” 换林冲来,林冲先开口:“只管斗一百合既止,都监小心了,可不留手。” 长枪就来,苏武长枪也去,远比以往显得从容。 营中的军汉也有许多早起早练,步伐稳健,跑得飞快,便是都知道,只管使力气,军中伙食好得紧,使多少力气都吃得回来。 自家将军也起得早,只管一边跑去一边喊:“将军威武!” 将军正在激斗,无法回应。 日上三竿,洗漱一吃,苏武往衙门里去,说一些细节之事。 比如钱的事,苏武头前在程万里面前也说过自己欠了人前货款,程万里只管让苏武先去还钱,再多购置马匹好铁,若是还有剩余,之后再说。 当官,若是真看到一份前程,钱就不那么重要了。若是看不到这份前程,兴许钱就格外重要。 不谈好坏,只说人心之变。 过些日子,还当在去一趟大名府,马匹好铁,还得继续要。 五百骑兵得弄出来,一人两匹马,乃至三匹马,这是精锐标配,扩充骑兵编制暂时不急。 但也可以想一想给马也披甲,具装甲骑,在这个时代还有用场,用场极大。 从五胡十六国时代武川一派到唐,从唐到五代十国,再到宋辽金,具装甲骑,一直不退场。 哪怕是后来的蒙古,多以为蒙古是靠轻骑兵或者骑射打遍天下,其实不然,蒙古人真正大杀四方的时期,重骑兵也从来都是主力。 而今,西夏党项有铁鹞子,辽人有部分皮室军,来日金人会有铁浮图,这些都是重甲骑兵。 敌人有这东西,还能倚仗他们大杀四方,证明这些东西依旧还符合时代,苏武便也不得不往这个方向去准备一二。 乃至大宋前中期也有大量的重甲骑兵,只是而今慢慢糜烂了,哪怕是西军也不多了,其实,西军最穷,地面也最贫瘠。 只待军中军外,忙忙碌碌来去。 夜,又来了…… 苏武今夜,有要去的地方。 (兄弟们,今夜晚了,用了两年的键盘坏了,临时换了个新键盘,还有一章在写。) 第101章 适才……怕是粗鲁了些。 只待正店晚间那一阵子忙过,叮嘱几番冬欢守着。 有小厮挑着两个食盒与孟玉楼一并回家去,这些食盒里的菜色,是孟玉楼今天精心准备。 便是整整这一天里,孟玉楼心中只有个七上八下,时不时看看天色,只念时辰过得慢,怎么还不黑去。 又想怎么就天黑了,晚间都监当真来了,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中,先把酒菜放在炉灶里用余火温着,再像以往一样,嘱咐着小叔子早早作罢功课睡去。 然后,坐在院中,等着吧…… 一会儿起一下身,却又并不往前院去看,也不左右踱步,起身片刻,又落座,又起身,再落座…… 只待都监真来了,敲着门,前院有丫鬟自会开门…… 孟玉楼站在后院连廊里,只看那高大健硕的汉子脚步稳实走来,便是上前一福:“都监辛苦,奴家备了酒菜……” “好,先吃!”都监点着头,只装作平常一样。 落座厢房小厅,孟玉楼亲自忙前忙后,把碗盘菜色摆得整整齐齐,再倒酒。 苏武就坐着,倒也没什么话语。 只待两人都落座,都监抬手:“你也吃。” “嗯……” 苏武当真狼吞虎咽,便是这硕大的身形,每日苦练来去,吃再多也常饿。 孟玉楼不多吃,只偶尔夹那一点点在口中,却多看苏武的酒杯,只以为苏武会多吃酒。 其实,苏武不吃酒,也就不必时时去斟。 狼吞虎咽很快,苏武吃罢,左右看了看,孟玉楼已然起身,漱口的香茗,擦嘴角的布巾。 又是收拾碗筷餐盘…… 就看孟玉楼前前后后,忙忙碌碌,再看孟玉楼又端来热水…… 这怎么能不是家的感觉? 卖命为什么?当然也是为了家国天下事,更也还为了眼前这些…… 挺好…… 哪怕苏武来的时候先有了一番沐浴……便也再洗一次。 真要问孟玉楼在苏武眼中是个什么样子?大概就是眼前这个样子吧,兴许是任劳任怨,兴许也是什么……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兴许,还是一个极为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还会是苏武的财政管理者。 这是苏武对现实有过的考量,钱是钱,军是军,乃至往后政是政,许多事要分开来,不能乱成一团麻,这也是管理学。 苏武也知道自己在这些事上现实了些…… 就看孟玉楼再蹲在头前,苏武没有去扶了,只等着让孟玉楼来脱鞋,脱袜…… 也看着孟玉楼把手伸进水里…… “许是男人在外卖命,就为了这一刻吧……”苏武把这话说了出来。 孟玉楼抬头来看,正是烛火昏黄,一脸白皙,两只眼睛带着几分氤氲:“郎君……往后多来。” 苏武微微笑着,伸手去,轻轻抚过那白皙端正的脸颊,稍稍再摩挲一二,点头:“多来。” 岂能不是羞涩?那红脸低下去,已经看不到了,端起木盆,便往外快步去走。 也有话语:“郎君先进被褥里,天冷,被褥里暖和……” “嗯,好……”苏武继续装那寻常。 鞋袜早脱了,便脱了外衣,只管往那厢房里的床榻去,这是孟玉楼的床榻,只待被褥往身上盖来,一股清香扑鼻…… 苏武自是不知,被褥是新换,有阳光晒过的味道,更有熏出来的香味,不浓不淡。 倒是一等好久,那孟玉楼才回来。 苏武寻常来问:“何以这么久?” “嗯……奴家……”孟玉楼支支吾吾。 苏武只看去,也明白了,上了新妆,盘了发髻,只看这一眼去。 一身靛蓝襦裙,姿态笔挺,脖颈长长,端正了头,脸颊白皙,额头上点了几片淡红花瓣,发髻挽在头上,露出额头…… 这女子……这一刻,美不胜收…… “冷呢,快来……”苏武装作老夫老妻一般说着寻常话语。 “来了!”孟玉楼这一答,答出了一种决心。 当真就来,便是不看苏武,只是背着苏武坐在床沿,稍稍掀起被角,平躺而下。 有轻声话语:“郎君怜惜……” 苏武侧身去看,孟玉楼却不敢来对,只看那床顶去,微微咬唇,然后慢慢闭眼。 苏武深吸一口气来,心中倒也莫名稍稍有些怯场,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杀人放火的汉子,怯 场也只怯那一瞬,只管是把被子往上一拱,翻身压去。 并不粗鲁,慢慢来解,解那胸前系带…… 看一片雪白之色…… “苏郎……”紧闭的眼眸,忽然睁开来,看人。 人也看她,也稍稍一愕,苏郎?这称呼,当真叫得人心中发麻。 “再叫一声来……”苏武笑着。 “苏郎怜惜……”嘴唇咬得更紧。 便是苏武身材健硕非常,两相一比,即便孟玉楼不是那娇弱模样,在苏武身下,也不过是小小一只…… 再看苏郎那健硕粗壮的臂弯,雄壮的肩颈胸膛…… 兴许,是有几分骇人。 苏武不知自己骇人,只又听一声“苏郎”,只管低头去,去咬那早已被咬住的红唇。 骇人的苏郎,不得片刻,当真也如狼似虎,正是这年岁里的血气方刚。 也是那披甲先登之时的心中胆怯与后怕,此时此刻,好似也有一种发泄。 也如头前那话语,男人在外卖命,为的什么呢? “苏郎……”孟玉楼手抓被角,微皱眉头,双眼迷离,轻声呢喃着。 “多叫我……”苏武粗气在喘,如狼似虎,他陡然喜欢上这一声苏郎。 “苏郎……” “苏郎……” 苏郎听来真好,苏武好似浑身上下,无比的畅快! 杀人从来不让苏武畅快,每每杀人,不论杀谁,苏武心中都有一股子压抑在其中。 更还有那满地重伤俘虏一个一个去捅杀! 从来不曾畅快! 直到今日。 今日,是苏武这段时间来,唯一真正的畅快! 似也慢慢忘记了那“怜惜”之语,也好似上阵杀人一般,头前的温柔,慢慢换成了那几分粗鲁。 “苏郎……” 双眼紧闭着,嘴唇越咬越重,双手只紧紧抓住被褥边缘,越抓越是用力。 …… “苏郎……奴家死去了呢……” …… 四只眼睛看着这张拔步床的床顶。 粗壮的臂弯正是好枕头。 汗水黏住两个身躯。 有一双眼转过来了,看的是苏郎颌下的浓密,声音软糯:“只待明日早起,当与苏郎修面……” 苏武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怎么修?” “下颌里间要少一些,两边当有一个形状,上面的当往左右去一些……”这双眼看苏郎的下巴,看得出神。 “好,就按你说的这么修。”苏武点着头。 大宋朝的人,留胡子,更会修胡子,也要个造型好看,便是修面。 “苏郎今日……”想问,却又不知怎么问。 “今日便是此生最快活。”苏武知道问的是什么,便是答得认真,答得也真诚。 也是此生也短,只来去卖了几命而已。 孟玉楼闻言,轻轻吸了一口气,好似心中也有什么东西放了下来,似也担忧苏郎不喜不快。 苏武转头来,对视去,这么近,看得太清楚,也有几分歉意:“适才……怕是粗鲁了些。” 孟玉楼轻轻摇头:“是苏郎雄壮健硕,也是奴家力微娇柔。” “睡,睡吧……时候不早了……”苏武说着,自己先闭眼。 便是明日都有事,事还多,苏武不会因为这些事误了明日操练。 孟玉楼也都是早起,要查看城外送来的诸般菜肉…… 两人都活得不轻松。 “嗯,苏郎好眠好梦。”便是苏郎这臂弯,真好,只管贴着脸,闭着眼,好睡。 天也只有蒙蒙亮,苏武眼睛就睁开了,已然就是这个生物钟。 只待苏武稍稍一动,便是身旁呢喃一声,也睁开了眼。 不等苏武先起,孟玉楼已然起身,露在苏武视线里的,便是那一片光洁后背。 起身的人很急:“想着早起几分呢,还是没醒来,修面费时……奴家这就去准备……” 边说着,孟玉楼自己穿衣,下床,要站起,一站又坐了下来,竟是一时站不起。 苏武刚一抬手,她又再站,扶了一下拔步床上的雕花,便站起来了。 苏武叹了一口气:“明日再修也行……” 孟玉楼躬身去穿鞋,只道:“苏郎每日见的不是一般人,都是府衙里的相公们,岂能少了脸面?” 穿了鞋子,自也就去了,片刻就回,修面的刀很 小,当是女子修眉的刀,也能用。 苏武穿罢衣裳,坐在座椅上,外间天色还不太明,再点了灯。 灯放在桌上,苏武坐在桌旁。 那小眉刀,慢慢在苏武颌下来去刮擦,胡须坚硬,听得到那沙沙之声。 孟玉楼修得认真,时不时站定看几番,又动手,再看左右看几番,又动手。 不是很久,很快,孟玉楼收了刀:“苏郎,今日就先这般,莫要误事,明日起早,再精细来瞧……” 苏武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点头:“挺好。” “苏郎快去……”孟玉楼手拿布巾给苏武扫了扫胸前衣服上的碎胡茬。 却见苏武双手一环,把人搂在怀中,低头去看。 “哎呀……”孟玉楼好似受到了惊吓,再来抬头,双目一对。 就看苏郎俯身在自己额头一点,只管羞得红脸燥热,低头去躲。 “走了!”苏郎双手一放,起身,去了。 先去军中,再练。 再去府衙,有人来招,有事。 还是后衙那个小书房里,程万里只把一封公文递给苏武:“游击将军,嘿嘿……从五品下,如何?” “多谢相公!”苏武拱手来礼,这回莫名有些不同,只觉得心下并不那么兴奋,但脸上自是有激动的。 “好说好说……还有钱来呢,五千贯的赏,甲胄也还来二百套,如何?”程万里当真昂首挺胸,满心自得。 “唉……”苏武先叹了口气,再说:“不易啊。” 苏武说不易。 程万里点着头:“是不易啊,此番你有新官职了,东平府兵马都总管,许多州府还没有这总管之职呢,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入品武官,你啊,如今不一样了,便是去东京,也能在枢密院里列班了。” “相公也不易,倒也不知这回相公可有升迁封赏?”苏武问道。 “有呢,加了散官,朝奉大夫。”程万里似乎也不很高兴,兴许是他如今心也大了,这点东西当真不算什么。 什么时候加个馆阁贴职,那才叫荣耀,比如龙图阁待制?或者,真敢想一想,龙图阁直学士? 那出门去,哪个不拱手称一声:程学士? 程学士…… 嘿嘿,便是想一想,程万里心中都能笑出声来。 “恭喜相公。” “哎呀……”程万里梦里回了现实,摇摇头:“还当再接再厉,你我上下一心,再立新功。” “不知那加禁厢编制的事,如何了?”苏武问。 “那事啊……倒也有回文来,只说呢……若是求援之类的,自当调拨援军来,加禁厢之数,着实难。” 程万里答道。 苏武有些失望。 程万里又说:“这事啊,本就难,只待来日,我再来去多言多说,能成!” 程万里也有了以往没有的自信,只因为此番童枢密当真有给他个人的私信来,话语里,勉励之语不少,这是以往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苏武又不失望了,这件事办成,那真是意义重大,程万里既然这么说了,兴许还真能成。 还有一件事,宗泽,不过应该没这么快,苏武便没急着问。 就听程万里又说:“这几日有一大事,童枢密信中有说,也教京东东路各地配合行事,这事啊,便也到你身上了。” “不知何事?”苏武便问。 “此事啊,隐秘非常,我也不解其中详细,只知道一队人从东京来,往咱们这里路过,只说要派人护送着,正好你立功之事到了东京,童枢密就点名你我,主要是你,让你接到这一队人之后,一路护送去登州莱州之处。” 程万里说得郑重其事。 “相公也不知其中详细?”苏武不太信。 程万里摇着头:“我真不知其中详细,只管让你带兵护送着去就是,往登州莱州之地去,只管随着听命,不必多问多言。” 看来程万里是真不知道。 但这肯定是一件大事,不然童贯不会如此来交代,还要让心腹亲信程万里麾下刚刚立功的兵马护送。 这队人又从东京来,这山东地面,能有什么天大的事? 苏武只答:“下官听命就是,倒也不知哪日来?” 程万里答:“兴许明后日就从阳谷那边来了,兴许……还待两三日,反正很快就来。” “那下官带兵马去阳谷等着?”苏武又问,东京的大事,自当着重应对。 “嗯,如此甚好,劳烦你了。倒也不要带太多兵马,反正此番隐秘,你就带麾下那三四百骑,如此也好赶路。”程万里点着头。 “知晓了,明日就出发。”苏武点着头,满心在猜在想,山东地面,还能有什么大事发生,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主要是这事还落在了刚刚立功的苏武身上来。 许也是因为东平府就是进山东的门户之地,也因为程万里与苏武又刚好立功,童贯心中便觉得东平府的兵马好用。 想不得那么多了,苏武起身一礼:“那下官先回营中准备一二。” “速去速去。”程万里点着头。 苏武自去。 那东平府衙第一谋士便有来了,进门先说:“父亲,你有没有发现,苏武今日好似与以往不同了呢?” “啊?什么不同?”程万里问。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看起来不同……”乖女皱眉在想。 “我怎么没看出来他哪里不同。”程万里没好气。 “哦……我知道了。”乖女恍然大悟,说道:“他修了面,今日看得清爽许多,父亲,是也不是?” “啊?”程万里也想了想,点了点头:“好似是修了面呢……” “嘿嘿,是吧?”乖女为自己细致细腻的观察能力感到很高兴。 “修面有什么的,他如今不同以往,自当注意一些,身言书判嘛……”程万里笑着说。 “嗯,身言书判呢,不过这是文官的事情。父亲,你当真不知此番事情详细?”乖女也问。 “为父实在不知呢,隐秘非常,童枢密如此交代,更也不敢多去过问,为官之道,不该知道的,就不必知道了。” 程万里如此闲话。 “此番苏武去,我觉得他回来的时候肯定能知道,到时候问问他去。”乖女一脸的好奇,她可没有当官的觉悟。 “你要知道这些事作甚呢?”程万里问着。 “我乃知府相公的谋士,岂能不知东京城里发生的那些大小事?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何以为知府相公出谋划策,万一其中是那立功升迁的机会,岂不错过?” 乖女笑着来说。 “哈哈……只管你最会说呢……”程万里笑着,不免也起了几分好奇,到底什么事这么隐秘? 连参与此事的人都不能知道?难道是童枢密与我程万里有嫌隙? 一想到这里,程万里还有些慌了,不应该吧? (兄弟们,我使尽浑身解数了。) 第102章 嘿嘿,我就是个辽人! 阳谷县里,苏武先见了一下孟义,再去寻了武松一道出城去。 也问武松:“水道与码头上的事怎么样了?” 武松只管来答:“哥哥,这点小事有何难?只问而今,南来的北往的,哪个不是乖乖交钱来?” 苏武就笑,这事他信,也早有预料,这就是把武松留在阳谷的意义所在。 苏武便也说:“二郎,那……你想不想与我一起去东平府?” 这事,得正儿八经征求武松的意见,因为武松心中,兄长武大极其重要,尽孝当面本也是他一直的愿望。 武松倒是真在想。 苏武便又说:“若是你想留在阳谷,倒也无妨……” “那……哥哥待我回去问问兄长。”武松便是这么来说。 “好,我带着人马先去景阳冈驻扎,也是有差事,兴许驻得一日就走,兴许两三日才走,你若想好了,只管往景阳冈来寻。” 苏武并不在这件事上做主。 这阳谷县也很重要,武松若是只愿留在阳谷,苏武也接受。 反倒是武松若是要去东平府,还有一些麻烦,这水道与码头,还是要一个比较强力的人镇在这里。 想来想去,兴许杨志可以来此,但杨志也有问题,他是戴罪之身,外貌又过于显眼… 再一想,不知道李应愿不愿意来,若是李应不愿意,那就……祝虎祝彪兄弟…… 这些人,都得用上,都有个差事,也是独龙岗三庄的脸面荣耀,乃至也是苏武与三庄关系更近一步。 只管都当自己人来使,如此,慢慢也就是利益共同体了。 至于武松这参将之职位,李应或者祝家兄弟也行,乃至还要换其他四个县的参将,还缺人。 武松自是营指挥使去任职。 “哥哥,那我这就回去问问兄长……”武松心中也有纠结,此番苏武大战而去,立功而回,便也没带他,他错过了,其实心中也有难受,但真若离开阳谷,心中又有不忍,便是立马转回家去。 苏武出城,带着三四百骑,再往景阳冈去,那里就是阳谷县的边境了,也是山东半岛最门户之处。 只待武松回家,便把苏武的话语拿来与武大说。 武大如今也不比以往,虽然依旧老实敦厚,但也慢慢有了见识,只与兄弟武松说道:“二郎啊,你与我不同,我呢,做不得什么大事,做个差事也算勉强,为都监守着钱财,不教人坑骗了去。但你不一样,你是有大本事的人,男儿就当志在四方,而今有了正路,岂能不去奔个大前程?” 武松听来,却是鼻头一酸:“兄长,我只是不愿离你远了,少年时候不懂事,而今……” “二郎,岂能做这女儿态?你守在我身边有何好?便是你有了大前程我才高兴呢……” 武大虽然如此说着,便也是鼻头一酸。 却见那嫂嫂从厨房里来,只看兄弟二人模样,就问:“这是怎么了?” 武大开口一说。 嫂嫂便去看叔叔武松,心中也有一种怅然若失,只回头去喊:“上酒菜来……” 如今家中不一样了,有车架,有仆人有丫鬟。 这些日子,潘金莲便也有了脸面,出门到哪去,都能看到奉承与笑脸,一个当参军的叔叔,一个如今在码头上每日过手万钱的丈夫…… 便是再见昔日那张大户夫妻,那两人也都绕着道去走,无奈当街碰上了,那张大户也当赔个笑脸,那张家主母,更也是低头说话。 这阳谷县里,她潘金莲是哪里都去得,哪个店铺都进得,手中来去个几贯十几贯的花销,那也不算事。 那县衙里的都头董坚,也与自家丈夫叔叔常日把酒言欢…… 甚至还有不少街坊邻里的妇人,寻着门路来,送钱送礼,也想在潘金莲这里走个门路。 也是叔叔有头脑,把隔壁以往属于王婆的茶楼也盘下来了,便教嫂嫂没事看着点去,街面上的人,不论是妇人也好,还是什么脸面人,有事无事,谁不来坐坐? 倒是潘金莲也还不曾多去茶楼里抛头露面,雇了人守着。 起初潘金莲还愿意在茶楼里多招呼,后来,请托之人太多,哪个都来想招呼点什么,潘金莲也知道什么是麻烦了,便也就少去隔壁了,只晚间算算账的时候去看看…… 潘金莲偶尔也听说过一件事来,说是那王婆,死了,死在往大名府去的半道上,说是流寇流贼劫道杀的…… 倒也不知真假。 叔叔要走了,潘金莲 心中难受,酒菜都来,潘金莲便是把叔叔看了又看…… 她也知道,自己以往与叔叔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便也挨了叔叔的骂,也导致叔叔直接就搬出去住了。 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便更是知道叔叔与自家丈夫是哪般的情感。 “叔叔吃酒……”潘金莲来敬酒。 武松点着头:“多谢嫂嫂……” 便是一杯酒去,潘金莲又看了看武松,有话语,又难说,怕出口去,招人不快。 便也是知道,自家里,是叔叔有本事,好日子,也是叔叔挣来的。 武大来说:“以往啊,只念二郎你早早懂事些,少吃酒,莫惹事,转眼间,二郎你就长大了,倒是二郎你成了家中顶梁柱,好啊,真好,有出息好,一辈子在这阳谷县里,那不算出息。” 就看这一番话去,武松已然离了座位,当面双膝一跪,纳头便拜:“兄长,自是我大了,你的好日子就来了……我争气去,只管教日子越来越好就是。” 武大抹着泪,起身扶弟弟,一旁嫂嫂不免也是眼泪在落。 武松起身来,倒酒:“兄长,嫂嫂,你们在家中,一定要把日子过好了去。” 其实潘金莲与武大,也还算新婚。 头前在清河县,武松只管吃酒惹事浪荡,打晕了人就跑,武大给人赔钱陪礼,也不知说去多少好话,低了多少次头。 背井离乡到阳谷也是无奈,算是重新开始,租了房子,置办了挑担,卖着炊饼,三寸钉谷树皮,也教别人笑话,便也只陪着笑去。 过得一些日子,被人安排着,算是送,送了个媳妇。 如此,便也是一年光景,不得多久,兄弟武松就找来了。 一切就大变样了。 “二郎你放心,咱们都是老实本分人,不做什么作奸犯科之事,也不去做嫖赌败家之事,自是日子越过越好的……” 武大说的话,是让武松放心。 “嗯,我知晓呢……”武松点着头,有意无意,看了几眼嫂嫂。 嫂嫂兴许是心虚,却也并不去对视,只说:“日子好呢,以往想都想不来的日子,定是越过越好……” 嫂嫂便也知道刚才那话里,有那几分是点的她,而今也才真正知道自家叔叔是哪般人物,多大威势,喜也喜得,怕也怕得…… “给叔叔再斟酒……”潘金莲起身斟酒,便是缓和,便也是态度。 这阳谷县里,如今,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不把武松当座上宾去?是街面人物也好,是衙门公人也罢,何人也不敬重武松呢? 武松心中其实是放心的,所以并不交代兄长要关好门什么的,或者遇到事等他回来之类的…… 武松这段时间里,不知吃了多少酒去,兴许也有这些聪明在其中。 嫂嫂心思乱过,武松知道,而今,该做的都做了,若是嫂嫂心思还乱,武松倒也不过分担忧。 就问,这阳谷县里,哪个敢把主意往这里打? 只念兄长早早与嫂嫂生个一男半女才是,如此,应当也就……不必再多担忧什么了…… 武松拿起潘金莲斟满的酒,便是一饮而尽:“多谢嫂嫂!” 武大说着:“只教你嫂嫂稍后往你那住处去,帮你收拾一下,你便去寻都监去吧……” “叔叔往后多回家看看……”潘金莲如此一语忍不住说出口来。 “嗯,不远呢,得了空就回来看看……”武松点着头。 景阳冈里,还在热火朝天的修路,北山上,山寨的寨墙倒是有个模样了,里面却还在慢慢来建。 路口处,自是设了关卡,也没人公人来,只是一些汉子守在那里,便也就是收的那一点点修路的资助,只收个两三年就结束了。 林卯在路口收钱,苏武来了,便也先让军汉们安营扎寨在一旁。 见得林卯,也问:“收了多少天了?” “十三天……”林卯答道。 “可有什么事来?”苏武又问。 “倒是没什么大事,不外乎头前有人不愿意交,起了一些冲突,殴斗了几番,交了就是,便也有人到县衙里去告了两回,被知县相公训斥了几句,然后就也没什么事了。” 林卯答着。 苏武点头,又问:“一天收得多少钱?” “多的时候百来贯,少的时候五六十贯。正也要与哥哥禀报,想着哥哥派个账房先生来,我们都没读过书,那杨制使麾下,也多是白丁,怕是日子长久了,算不清楚了……” 林卯说得真诚。 这个数目,一年下来,大概就是三万贯钱左右,不算少,与知县孟义分一些,也还算得一笔大进项。 若是真的兵荒马乱起来,这条路只要保持畅通,只怕要翻好几倍不止,更是一笔巨款了。 苏武慢慢想着,说道:“嗯,你派人去东平府寻孟娘子,让她支两个人手来,每个月呢,把账目送到武松家兄长那里去总一总,钱就放在山寨里,若是多起来了,就往东平府运去,交给孟娘子即可。” 如今,那孟娘子,自然就该管着苏武的钱袋子了,钱这个事,总要一个人来负责,不能真是苏武自己每天盯着看着来算。 “明白!”林卯点着头。 “平常里,你们也只管支用一些,做好账目就是,出力的人,也该给一份钱,你看着办。”苏武也大方。 “多谢哥哥!”林卯便是行礼。 只看阳谷县那边,一匹马奔来,那来人身无长物,背后包袱不大,就是一柄朴刀硕大,本是两米多的汉子郁保四的好兵刃,如今便是武松使来顺手。 “哥哥,我来了!”武松来了。 苏武抬手一招:“这边来。” 武松笑呵呵就来,翻身落马,快步近前:“哥哥,此番是什么差事呢?” 苏武摇头笑着:“倒也不知,只管听吩咐,在此等人。” “如此隐秘?”武松问道。 “朝廷要事,不必多问。” “省得省得……”武松连连点头,却是抬手一指:“那边来了不少车架人马,是不是他们?” “应当不是……”苏武还没回头就答,因为不会这么快,只待转头去再看,便也皱眉:“莫不真来得这么快?” 来人不多,车架五辆,快马百十,人只在三四十号。 但一看就不是商队,更不是什么走亲戚的,因为那三四十号人,都是壮汉,且打马很娴熟。 也不像那江湖人气质,公人。 “莫说到就到了?”武松来问。 苏武点点头:“怕是真到了,走,上马去迎一迎。” 说着,两人上马,带着七八骑飞奔往前去,那边三四十号人,便是立马停步,等在那里,许多汉子眼神左右,戒备警觉。 苏武近前来,只开口喊:“某乃东平府兵马都总管苏武,敢问来的是谁人?” 苏武只知道一个名字,但他不先说。 就看车架之内,下来一人,先打量了一下苏武,点了点头:“在下李良嗣!见过苏总管,你们要等的人,当是我的吧?” “是你!”苏武点着头,是这么名,却也还问,请公文一见。 那李良嗣转身回车,取出公文,派人送到苏武手上。 苏武看了看,枢密院的印鉴他如今也是认识的,没错了。 “枢密院有令,只教某护送你们,请吧。”苏武点着头,也认真,郑重其事,不管不问就是。 “苏总管随着马队就是。”李良嗣拱手一礼,便往车架再上,也不多言。 倒是苏武刚刚有一打量,这人三十来岁模样,不显高大,也不显威武,但面色颇正,看起来行事也是缜密之人。 只是这人口音略有奇怪,虽然也是北方口音,但是几言几语来,又能听出奇怪之处,但又不能真正分辨是哪里口音。 那就不多想了,也不必安营扎寨了,三四百骑,打马随着吧,苏武也带了二三十辆车,也是准备了自己的补给,便是知道,这一路去,只怕很少会入城池采买。 武松便也是这般跟着说走就走了。 李良嗣,苏武嘟囔着这个名字,在想些什么,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来。 枯燥乏味的行路,走的倒是官道。 一走就是一天,虽然不奔,但脚步一直不停,饭都不吃。 直到落夜,也不去驿站,也不入城,只管在野外扎营,埋锅造饭。 苏武这边三四百人,便也用不着那三四十人埋锅造饭了。 篝火旁,苏武与那李良嗣终于坐在了一处。 苏武也不开口问,只管招呼李良嗣吃饭。 却是两人除了寒暄几句,并无多言。 便又是这么走了一天,又是安营扎寨,篝火之旁,又招呼李良嗣吃饭。 还是寒暄几句,各自吃去,并不多言。 许久之后,倒是李良嗣忽然开口与苏武说话:“苏总管当真是办差的人呐,童枢密门下,不错。” 童枢密门下?谁?我? 苏武还愣了愣,自己怎么就算是童贯门下了? 苏武笑着答:“事以密成嘛,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是。” “是啊,此事当成,天下变矣。”李良嗣点着头。 这口音呐,越听越感觉李良嗣好似是河北人,却又不是河北人,不知怎么形容。 苏武只点头,也不多说。 李良嗣还说:“苏总管就不问问是什么事?” “李兄弟莫要说笑……”苏武摆摆手。 “只听得童枢密说你麾下有强军,正好顺路,也知晓道路地势,也说你剿贼最悍勇,身中两矢还奋勇先登,本只以为是那捷报里吹嘘,当面一看,强军还真不差,那悍勇之事,我倒是信了几分,再看你办差恪守本分,话语不多……当是可用可信之人。” 李良嗣本一直是一本正经模样,此时也有了笑脸。 “那捷报里,倒也有许多地方不属实,比如,贼寇没有上万人那么多。”苏武故意这么来说。 “哈哈……”李良嗣笑着,便又说:“既是你带兵一路来送,终归最后也还是会知晓此事的……” “那我是该问呢?还是不该问?”苏武问道。 “我去登州莱州之处,寻一地上船北去……”李良嗣忽然如此一语,便也是只有他与苏武两人坐在一处,旁人并不近前。 “嗯?”苏武愣了愣,干嘛?为何就这么脱口而出了?不是天大的神秘事吗?连程万里都没资格知晓的事。 “你终究要知晓的,因为你要送我上船。”李良嗣如此一语,却立马有紧盯着苏武去看。 苏武心中一惊,上船?从渤海上船,去哪里?渡过渤海湾去辽国? 渡过渤海湾还能去哪? 去更北方?去找女真?去那金国? 苏武想起来了,历史上,大宋是与金国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有过盟约,南北夹击辽国。 海上之盟。 眼前这人就是海上之盟的使者? 怎么自己忽然参与到这件事里来了? “怎么?苏总管是猜到了什么?”李良嗣问道。 苏武不作伪,点着头:“东京来的一队人,带着隐秘之事出海去,当真让人惊讶!出海往北,要么是辽国,要么是那白山黑水之地。” “苏总管当真不凡呐!”李良嗣点着头,又说:“本也是要试探你一二,看看你这人能不能办得大差,而今看来,当真不差,童枢密门下之人,还真值得信任。” “不知李兄此言何意?”苏武心中一紧。 “东京之人,东京之事,不可信,东京里,辽人许多,宋辽百年不战,不知多少朝堂官员与辽人也有交往来去,乃至东京城里,多的是辽国密探……” 李良嗣慢慢说着,又看苏武。 苏武摆着手:“这般事,我便不懂了……” “嘿嘿,我就是个辽人!”李良嗣忽然如此一语。 苏武双眼一睁,好似下意识里就要起身拔刀。 “总管稍安,总管稍安……大机缘到你身上了,你要不要安坐听一听?”李良嗣满脸是笑。 第103章 你小子,当真不懂? 苏武看着一脸笑意的李良嗣,终究还是没有暴起拔刀。 辽人,倒也明白过来了,这般口音的辽人,当也不是契丹人,而是燕云十六州的辽国汉人。 契丹人,出自东北,本是昔日鼎盛大唐座下驱策之犬马,为大唐卖过命,也为大唐立过功,也受过大唐的封赏,如此势力也慢慢壮大。 后来,大唐没了,军阀混战,五代十国,契丹人就在关外混起来了,越混越好,也出了强人,耶律阿保机,立国大辽。 中原乱战,有那后唐将军石敬瑭,叛了后唐,拥兵自立,建立后晋,为了抵抗后唐平叛大军,便想引北方辽人为助力。 石敬瑭便是上表辽人,自称儿子,割让燕云十六州给辽人,换来辽人帮助,这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儿皇帝。 燕云十六州,大概就是从山西大同附近往东,过河北北部,乃至包括后世北京,一直到天津这一条线的狭长土地。 从此燕云十六州就一直属于辽国了,即便后来赵匡胤篡位建宋,统一四方,也不曾把这块土地再拿回来,宋人后来倒是也努力过,与辽人激战几十年来去。 终究是谁也奈何不了谁,最后澶渊城下一盟,百十年不战,就这么回事了。 燕云十六州,历史上要再归中原王朝,那得四百年之久,一直等到朱元璋立明。 而今的燕云十六州里,大概有七百万到九百万的汉人居住,便是辽国汉人。 眼前这个李良嗣,显然就是辽国汉人不假。 苏武看着他,想着宋金海上之盟,只说:“李兄弟,我一个小小州府兵马都总管,何以会有什么大机缘?” 李良嗣笑着来说:“你如今也是入品的游击将军了,岂能只是小小总管?” 苏武眼神微微一眯,猜去一语:“莫不是李兄想让我随你一起上船吧?” 李良嗣闻言一愣,随后来说:“苏总管当真不比一般人呐,在下李良嗣,这个名字呢,是童枢密赐的,在下本名叫做马植,为了隐秘行事,而今倒也不用马植之名了,在下乃是汉人,带着大义随童枢密投宋而来,此去乘船北上,便是要去寻那女真人为盟,京中酝酿了大谋划,便是天大的功勋!” “与女真南北夹击,夺回汉唐故土燕云十六州?”苏武直接说。 “好,当真是好!苏总管智谋不凡,你想想,这般事若成了,你也参与其中,这是多大的功勋?”李良嗣问道。 苏武知道,这件事,最终是会成,虽然里面有许多难以言说之处,但还是会成。 李良嗣这一趟渡海结盟之旅,也是有惊无险。 而且李良嗣后来也得大功,重赏,官职之类自不用说。只是他最后,死得可笑,死因是“破坏宋辽百年之好,导致金兵入侵中原”。 苏武只问:“李兄弟是当真想要让我一起上船?” 李良嗣终于点了头:“如此机密之事,能信任的人本就不多,东京城里更是如此,是童枢密看那捷报的时候,点的你,也是你也顺路。此去那白山黑水之地,渡海而去,一路还要翻山越岭,从山林之间寻到女真人之处,何其艰难,只怕也是危险重重,当有悍勇之辈跟随,以保一路顺畅……” 李良嗣说得认真…… 苏武只看那眼前篝火摇曳,问了一语:“此去,多久?” “一两个月而已,若快,兴许还用不了这么久……”李良嗣只看苏武。 时间倒是不算长,也是距离其实并不遥远,真要说起来,莱州到黄龙府两千多里罢了,若是直接从山东半岛渡海,不绕着渤海湾走,不到两千里路,渤海湾也不算宽。 只是此时,辽国与女真,正在战争,双方也没有什么明确而又稳定的边界,若是遇到女真人倒也还好,若是遇到辽人,麻烦就大了。 即便知道这件事会成,但这一路上,也说不清楚。 倒是时间不算长,误不了苏武什么大事去。 苏武在思索其中,李良嗣立马又说:“也不必这么多人,总管带一百骑随我上船足矣,人多反而累赘,快去快回就是。” 苏武还在思索什么? 走这一趟,他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当然,立功是好处之一,但这对苏武此时此刻的需求而已,并不主要,还要有点什么好处才是…… 苏武想到什么? 马! 宋辽之间走私来去,辽人其实管制得严格,但若是这回真去通了海路,走过一回…… 如今女真正在崛起,本就是宋金之盟,找金人买马 ,那是不是简单许多? 那是不是只要谈好价格给得起钱,只要女真人有,买多少都不算事? 女真人的日子,其实很苦,苦不堪言,女真人本是在辽国势力范围之内的山林渔猎民族,是受辽人政权统治的山林部落。 以往辽人欺压女真人,那也是与对待畜生没有什么区别,契丹人还有一个专属名字,叫做“打女真”。 女真也分生女真与熟女真,熟女真就类似于顺民部落,乃至也帮着契丹人欺压其他的女真人。 生女真,便是真正在山林里刨食的部落,他们有各种毛皮,各种人参山货,乃至也出一些珍珠之类的东西。 契丹人“打女真”,大概就类似用一个破铁锅,换走人家一车的貂皮虎皮熊皮,与抢劫无异,乃至也直接动手去抢。 也把许多女真人抓去贩卖之类。 许多女真部落,也就着实活不下去了,十几个部落联合在一起,也不过三千壮丁左右,便是木棒子一举,与辽人干起来了。 哪里知道,辽人不太经打,这般一打吧,打得辽人是节节败退,前两年,辽人天子还率领大军御驾亲征,倒是达到了一些反扑的效果。 奈何辽国国内又有人趁机叛乱,无奈之下,辽天子又只能带着大军回头平叛,女真人喘了一口气之后,慢慢站稳了脚跟,双方在北边,互相都有攻伐,女真人局势慢慢也好起来了。 这些消息,传到大宋来,其实很慢,但而今,宋人也慢慢知晓了辽国北方当真有了一个大敌。 其实苏武是在分析眼前局势,此时此刻的女真人,从来不是宋人的敌人,乃至女真人也从来不把宋人当做敌人,他们甚至都从来没有见过宋人。 他们此时,还是在反抗残暴统治者的道路上,正在奋力为自己的生存与自由斗争。 所以,此去若真是顺利,买马这件事,必然不难,甚至还能用船去走私许多物品,女真人那些贵重皮毛人参之类,到得大宋,那都是天价之物。 大宋的一匹布,一斗米,一斤铁,到女真去,那也是值钱。 这一趟,当真可走,冒险也值得一试,马,此时女真人并不缺…… 这路若是走得通,许多事,苏武都难以想象。 一两个月的事…… 苏武想得许多,一旁的李良嗣便是来问:“苏总管莫不是怕了?” 这不是正经的军令,是童贯的安排,也没有正经军令下来,李良嗣似乎还真怕苏武不愿去。 李良嗣其实心中也对这一趟海上之行没有什么底气,只管也是提头卖命走一遭。 苏武却是忽然点了头:“我随你上船!” “好,苏总管果然悍勇之辈也,一言为定!”李良嗣陡然有几分激动,便是有苏武在旁,只感觉心中立马多了几分底气,有了无数的安全感。 “家国大事,童枢密看重亲点,岂敢惜命贪生?”苏武如此一语,场面话,苏武从来会说。 “好,童枢密没看错人,我也没看错人!”李良嗣当真激动,又说:“可惜没有酒,不然今夜,定与苏总管痛饮几盏。” 卖命的活,有人真愿意随他一起去,这种感觉,可以想象。 “但我要回一趟东平府城里去,要挑选精锐,安顿一下后事,只管再随李兄弟前去赴死!”苏武要做一些准备了,带人带钱。 安排许多事,既然是走商道,那就要有个安排。 这件事太大,苏武甚至觉得自己麾下这些人,不够用了,也想起了卢俊义,以往就想过要带卢俊义也赚些好处。 这回,更也想把卢俊义带着一起去,这路若是真走通了,往后这件事,可以托付在卢俊义之手,他来负责这件事,再好不过。 便是也要去信,让卢俊义快马加鞭到莱州来汇合,刚好赵明诚就在莱州当知府,也好走动。 “你自去,我不等你,你只管来追我就是,只要一百骑,人多了也怕船只不够。”李良嗣如此一语。 苏武笑问:“李兄弟就不怕我这一去不回了?” “那算我看走了眼,也是童枢密看走了眼。”李良嗣如此来答。 “好,定来相会!”苏武点着头。 回去运钱,大宋的钱,在哪里都能用,不说辽国能用,连东南亚都能用,乃至到得阿拉伯那一边,宋朝的铜钱依旧能当钱用。 便也是大宋海贸发展得好,泉州广州那边,印度人阿拉伯人波斯人一大堆,乃至还有欧罗巴人。 也带一些布帛,粮食,想来此时此刻,女真 人最是缺衣少食,因为他们起兵之后,这些东西,全靠抢,抢得到也好说,抢不到便也难。 “事不宜迟,我这就走了!”苏武不多等,往南回东平府,好在才从阳谷县出发两日,刚刚过得东平府城不远。 只待天亮就入城,也要见一见程万里,只说此去,要一两月才回,便也不知什么差事,回来再说。 再去营中点人,一都亲卫自然带走,便是武松、鲁达,乃至杨志也派人去知会他,让他打马快来。留得林冲与祝龙等人坐镇城内…… 栾廷玉也带走,栾廷玉也有大用,登州有他的熟人,到时候有时间,顺路联系一下。 再派快马去信大名府,让卢俊义赶紧快马追来,去莱州相会。 此番便是众人一心搏一条大路去。 这条路一通,苏武局势大开。 车架,苏武到处弄车架,郁保四那里,借调一空,军中的府衙的,都带走。 再把城内的粮米店也买得七八家空荡荡,布帛什么的,不买好的,差的一般的,只管一个店一个店去搬,价钱都不还,铁太重,少带一些,只管带去做个样品。 忙忙碌碌一天,与孟玉楼稍稍作别,快速出发。 如此,过得三四天,在半路上汇合了李良嗣。 李良嗣看得苏武车架这么多,便也是心中一惊,也问苏武:“苏都监这般是……” “既然如此会盟,来日必然就要开战,我朝缺良马,便是起了心思,此番若是顺利,换些马回来,应当不难。”苏武说着。 “若是……你这值得多少钱去?”李良嗣没想到苏武是这般手笔。 “六七万贯。”苏武也直白,若不是时间紧迫,苏武也还能带更多。 “这般都一次赌了去?”李良嗣还问,便是生死未卜之事…… 苏武一脸坚毅:“卖命的勾当,还在乎这些?若是成了,往后多几番战力,若是不成,命都留在那里了,这些东西又有何用?” “苏总管啊……你啊,当真是条汉子。”李良嗣本还想说点什么话语,与苏武商量一下不带这么多东西,怕是到时候没那么多船。 但此时此刻,也说不出口了。 卖命的勾当,苏武愿意随他去卖这一命,还能说什么呢? “走!”李良嗣点着头,再看苏武,莫名更信任几分,竟是如此身家性命全来。 已然再走,苏武也问:“莱州登州那边,可是已然备好的船只?” 李良嗣摇着头:“来不及去备,但我头前就有打听,莱州登州,本就是港口之地,南来北往的船只当是不少,有本就是与辽国走私之船,也有南方来的商船,听说还有去高丽,去倭国的船……” 苏武懂了,直白说道:“那就是要去那些大小码头去直接征用,只管把船占来用上一两个月,也该给钱,也用他们的水手……便是那些船上的人与货,都要卸下来,统一看管起来,防止走漏消息。” 李良嗣连连点头:“苏总管谋事缜密啊,我便是想了许久才谋划至此,苏总管一听得来,便能迅速定妥,苏总管如此大才,只待当真成功回来了,我一定在童枢密面前好生去说。” 苏武只管再说:“那莱州知州,我也识得,掖县本也是莱州靠海,掖县的知县,我也识得,到时候自把这些事都安排妥当!” “好好,再好不过。”便是苏武几语,好似当真一切顺利非常,李良嗣只管点头就是,又说:“此事童枢密点了你来,当真是点得好,我碰上你,也是走了运道。” 本来这些,都该是李良嗣到了地方,再慢慢去谋划去安排的,想来不知还要费多少手脚,却是在苏武这里,好似一切简简单单,顺利得过于丝滑。 岂能不是李良嗣的幸运? 一路快去,再得五六天,已然先入莱州。 只管去见莱州知州赵明诚,赵明诚显然也收到了枢密院的配合公文,倒也不多问,只管大开方便就是,招待一番,备一些粮草。 倒是见到苏武,赵明诚意外非常,还问苏武:“苏总管头前说好的事,怎么忘记了?” 苏武也尴尬,便说:“朝廷差事来得紧,实在是来不及想得太多事。” 赵明诚笑着点头:“不急不急,只待你再回去,再把以往词作都送来就是,那集子可编得差不多了,可不能再拖得太久了。” 唉……这事还真麻烦,赵明诚非要苏武送一批词作来编集子,苏武哪里会? 倒是能背不少,选一些送来? 到时候再说吧…… 苏武只管点头。 只从莱州出去,直去掖县,便又是一天。 掖县老宗泽,勤勤恳恳老黄牛,他也知道有朝廷差事要配合,竟是到得城外路口来迎,负责非常。 只看着远方马队车队来,也知道自己只管听吩咐就是,便只在路边等着。 “老知县!”苏武远远就喊。 宗泽抬头去看,看也看不真切,只管苏武在喊,近前了,宗泽哈哈笑起,开怀非常:“苏都监……不,苏总管,是你吗?苏总管?” “是我呢……”苏武也哈哈笑着,翻身下马去。 苏武往前去,还下意识张开手臂,好似要去一拥。 只是到得近前了,苏武又收了手臂,觉得这样好似不好,有些失礼。 倒是那老宗泽看得苏武的动作一放一收,便自己把手臂一张,往前一步去…… 苏武看得宗泽如此,又把手臂打开了。 一老一少,一个最末等的赐同进士出身的老儒生,一个起于微末的小匹夫。 两人当真相拥了一下。 “哈哈……” 相拥便也有笑。 宗泽问道:“怎么这差事落到你这厮身上了?” 宗泽也是打趣。 “唉……说呢,枢密院的令,我只管听令就是了。”苏武笑着答。 “什么差事啊?”宗泽随口问。 苏武倒是转头看了一眼正在下车的李良嗣,再看左右并无近前的人,却也不隐瞒了:“出海,去寻女真会盟。” 到了这里,隐瞒也没有必要了,就要在宗泽的地盘里上船,也要宗泽配合许多事。 “会盟?”宗泽面色一惊,这种词,不知是几百年前的词汇了,会盟? 苏武点着头。 “当真?” “当真!”苏武郑重其事。 宗泽立马就问:“可是要与辽人开战?” 苏武点头。 宗泽也去看了一眼那下车正在活动手脚的李良嗣,问:“他是宋使?” 苏武又点头。 “你也同去?” 苏武还是点头。 宗泽忽然顿了顿,眉头一皱:“近来也听得辽人北边出个大敌女真,辽人天子御驾亲征几十万大军,也不曾扑灭。” “是有这么回事。” 宗泽却是目光一凛,叹了一口气去:“南北夹击,倒也是好计策,说不定真能趁人之危,把燕云十六州收回来,怕就怕……” “怕什么?”苏武问着。 “怕就怕这驱虎吞狼,到时候狼没了,又来只虎啊……”宗泽如此说道。 苏武心中震惊不已,嘿,这老头! 这老头这么有智慧的吗? 又听这老头说:“你想这事,若是辽人打得过女真,来日收拾妥当了,转头来,不免又是宋辽大战,一打经年。若是辽人打不过女真,女真携带灭国之威势,只看我大宋富庶,狼子野心稍稍一起,不免又是……此举啊,有欠商议,当认真理清其中利弊才是,即便会盟,也当以资助女真为主,刀兵之事,当见势再动,尽量不动为好。” 宗泽想了两番,但就是没想过大宋能有灭国之威势,然后威服天下,女真拜首。 苏武心如明镜,却只说:“老知县何以这般想?” 宗泽叹气:“自上古而下,匈奴也好,突厥也罢,柔然鲜卑,乃至契丹……从北边杀出来的人,哪个又好相与?” 读书人,也并非全是一无是处,书读得好,真能读出大智慧来。 苏武只摆手:“老知县,这不是咱们想的事,你只管帮着我上船就是……” “唉……你小子,当真不懂?”宗泽看着苏武。 苏武只笑着摇头:“我哪里懂得这些?” “你这厮……”宗泽来气。 苏武便不笑了,说道:“你我,一个末等老儒生,一个微末小匹夫,离东京十万八千里呢,懂与不懂,又有什么意义?” “唉……”宗泽满心担忧在摇头。 (兄弟们,这个月最后一天了,看看月票,别浪费了。) 第104章 愿拜为义父! 只待宗泽见过李良嗣之后,两人相谈一番,苏武在一旁吩咐军汉们安营扎寨。 还有得忙。 宗泽夜里竟也不回城去了,就在苏武军中,两人在帐内坐着,说是叙叙旧情。 便是宗泽也问:“你要多少船?” 苏武其实没概念,他只在河道里见过内河船只,此时也不知海船多大,便只答:“我这么些人,这么些东西,老知县看看……” 宗泽想了想:“你这些人与物,马带不带?” 苏武点头:“带。” “五百料的海船,五艘吧,如此倒也宽敞。”宗泽答着。 “那就来十五艘!”苏武直接说道,他可不只去,还得回,回来的时候,希望是个盆满钵满,更希望马匹很多。 不怕船多,船没用上没事,只怕东西多没船装。 渤海湾南北,其实很近,并不存在长久行船的事,即便是风力船只,两三天足以横渡,并非要什么十天半个月,乃至几个月,所以马匹坐船,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要这么多大船?”宗泽有些惊讶,便也看苏武。 苏武直接点头:“是想去换些东西回来,只看换多少,有备无患。” “倒也是好谋划,你啊……其实是在未雨绸缪,对吗?”宗泽问。 苏武直接摆摆手:“不知将来,何来绸缪,尽人事听天命。” “你这厮,老夫也慢慢了解得多了,读过许多书,通晓许多事,有效死之勇,有谋划之能,于人于事,心中也有忠义……” 宗泽慢慢说着,却又来一声叹息:“好啊……” “老知县,船在哪呢?”苏武心急直接问。 老知县不答,只慢慢来说:“五百料是大船,还当配许多小船,你要十五艘大船,那就至少还要配上二三十艘的小船在左右,如此才好登岸,其中船工水手便是几百人之多,你还要留人看守,一艘船上至少要一个军汉……” 苏武知道,自己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只管一头莽着干,好在,有老宗泽,这就是人才的意义。 苏武只问:“莱州登州沿海之处,此时此刻,凑不凑得齐?” 宗泽笑着:“凑,是凑不齐的,但老夫派人带你去,你去……兴许能齐。” 苏武听懂了,也笑:“那是,我是莽夫军汉,我自去抢。” “哈哈……”宗泽也哈哈乐,其实两人说的是一个意思,强行征用而已,有官方背景,有朝廷密令,有刀枪在身,只要有船在岸边停着,哪里凑不够,苏武有良心,还给钱。 “还有许多事呢,你可都想清楚了。”宗泽再问。 苏武直接摇头:“没有,还请老知县指教。” “你啊……”宗泽笑着,又道:“你怕是连海都没见过吧?” “那我见过!”苏武答道。 “嗯?你还见过海呢?”宗泽有些意外,便再说:“取纸笔来,老夫画给你看……” 苏武只管取纸笔,就看宗泽慢慢来画,画得不久,苏武就明白了,画的是渤海湾的沿岸地形。 苏武只问:“老知县何以知晓海那边的地形?” “汉唐而下,海对面从来就是我中原之地,汉曾征伐过三韩之地,隋唐也征伐过高句丽,其实莱州登州,历朝历代而下,并不打仗,案牍库里许多旧书旧图,只是无人看罢了。” 宗泽一边画一边说。 苏武明白了,其实地图这东西一直都有,只是这大宋朝用不上,而莱州这种地方,自古并非战地,很多老东西保存得很好。 别人不看,老宗泽看,这个老黄牛,真是个宝贝。 也听宗泽再说:“这图啊,老夫画来简易,明日里,老夫去一趟掖县县衙与莱州府衙,给你亲手描摹几幅来,今夜便是问你,可想好在何处登陆了吗?” 苏武头只摆了摆:“老知县指教。” 没有老宗泽,这个家得散。 这就是人才的意义。 宗泽也不嫌弃,看着自己笔下的草图,抬手去点:“你看啊,辽人在此设立的镇海府,这一边,适合登陆之处良多,但这边太靠西,怕是兵荒马乱,不安全,往东来,这边,保州,这里有大河,河口之处,必然有滩涂,便是浅滩,寻个稍稍硬一些的地方,便好登陆,所以老夫建议,从这一片来选地方……” 苏武自是凑过去看,便是看明白了,保州不就是丹东吗?这河口,不就是鸭绿江出海口吗? 也就是说只要先找到鸭绿江的出海口,登陆之事就成 功了。 苏武连连点头:“好,这地方好。” 宗泽继续说:“上岸了,不要往正北走,更不要往西走,先往东北走,这边是大山,至少要沿着大山走四五百里,才敢往西北去寻金人。” 大山,长白山,苏武明白了,这是要避开辽人…… 老宗泽,真是宝贝。 谁说读书没有意义?谁说读书人没用? 宗泽还来叮嘱:“你看江水,这条江,你沿着往东北去,再寻这条江,往西北,如此,必能寻到金人之地。” 苏武明白了,彻底明白了,沿着鸭绿江往东北走,就能找到混同江,沿着混同江往西北走,就能寻到黄龙府。 “多谢老知县!”苏武起身一礼,这时代,没有定位系统,地理上全靠标志物,宗泽已经是把饭喂到苏武嘴巴里了。 “老夫回头啊,描摹了舆图,还给你定好主要路线,还给你寻两条备用路线,都给你写清楚明白,你带着去,一定小心,一定要回来……” 宗泽慢慢说着。 苏武心中感动不已,这老头,真好,苏武下意识里甚至想说:我愿给你养老送终了。 愿拜为义父! 宗泽看着苏武激动的模样,起身了,摆摆手:“好了好了,今日到此就是,明日老夫派人带你去海边几处港口码头之地,老夫自己便往县衙府衙去。” “多谢老知县,拜谢老知县,再谢……” “够了够了,老夫呢,没几年可活了,你还活得久呢……”宗泽准备走。 苏武立马一留:“老知县,我也与你说件事。” “你说。”宗泽等了等。 “不得多久,你当收到调令。”苏武说着。 “嗯?”宗泽有些惊讶,也问:“调往何处去?” “东平府,判官。”苏武答道,这件事还没有完全定妥,但苏武忍不住还是要说。 “这般呐……你谋的?”宗泽问着,倒也并不吃惊了,他这一辈子,兜兜转转几十年,不知调动了多少回。 苏武笑了笑:“老知县可万万不能不受啊……” 不受这种事,便也是常有的事,就是朝廷调你去,你不去,办法有很多,病了,有事拖着了,乃至就是不去,或者我要退休,都正常。 所以苏武怕宗泽不去。 宗泽笑着:“升官,哪里不愿?” “好,一言为定!”苏武高兴不已。 “但……即便调任的公文来了,老夫便也不去……”宗泽又说。 “这是为何?”苏武心中一紧。 “老夫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去。”宗泽如此一语。 苏武闻言,鼻头都有酸,心中感动更不用说,这犟老头,怎么这么惹人喜爱? 宗泽笑了笑:“走了……” 苏武躬身一礼,便是相送,心中也想,老宗泽在身边,自己一定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只管学习,在宗泽身上学,宗泽是个宝藏。 一夜去,又天明,宗泽派的人很快就来。 带着苏武往那掖县海边去,还没看到海的时候,海风就已经在吹了。 只待看到海,苏武便是左右一喊:“所有船只,不论是有货还是空载,一应登船,全部扣下,所有人,全部赶上岸来看押。” 只看苏武身后一帮如狼似虎打马就奔,事情要快,这里的船并不够,还得往登州那边去,再抢……征用。 便也是让苏武第一次看到了这个时代的海船,还真大,远比河道上的船大得多,甚至还有一两只船造型奇特,不似宋船,只怕是阿拉伯那边来的…… 这些人,真跑得远。 苏武也第一次对五百料有了一个概念,估摸着至少有二百来吨的吃水。 便是苏武不知,到得明朝,四五千料的船也有,到了清朝更就不说了,大航海时代真正鼎盛起来…… 但苏武也想,海这种事,很重要,特别是这渤海湾,对于宋辽金这个时代而言,极其重要。 许多事,不得不去想一想,是不是有可能,真的弄出一支渤海船队来。 只可惜,这个时代的海运海贸中心,不在北方,而是在几千里外的福建泉州,造船行业,便也如此,并不在这里。 山东这边,造不出这般的大船来,倒是济州有个造船厂,却也不大。 还有就是而今山东的局势,也不在苏武掌控之内,他不过就是一个小小府衙下的军头而已,想这些太早。 这里“抢”完了,让掖县县 衙派人来看着,苏武继续去“抢”,打马飞奔,往隔壁登州再去“抢”。 去登州,也带了栾廷玉,此番也是苏武有意为之。 栾廷玉正儿八经有个师弟,叫做病尉迟孙立,此时正是登州兵马提辖,是登州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武官。 若是没有苏武,故事里去发展,孙立来日是要坑害栾廷玉的,孙立在登州也算是做了仗义之事,劫牢狱,救了被人坑害的解珍解宝兄弟,如此无处去得,只能想着往梁山大贼去入伙躲避。 正好是宋公明三打祝家庄不下,孙立便是去骗了师兄栾廷玉的信任,跑到祝家庄里做了内应。 然后里应外合,一通乱战,便是祝家庄大败,乱战之中,栾廷玉奋战而亡。 着实是个悲剧,孙立这人,因为义气,做了救人的好事,又失了义气,害死了自家师兄。 想来当时孙立心中也不想害死师兄,奈何兵荒马乱,那宋江麾下浑汉太多,祝家庄连连打了三回,连连损失惨重,都是憋闷非常,只管到处砍杀,特别是那李逵,连早早事前就投降了的扈家庄也只管杀个了干净。 哪里又有人在乎孙立的师兄死没死?便是也只换来宋江一句话语而已:只可惜杀了栾廷玉那个好汉。 这番来,苏武想不得太多,就是不让这悲剧重演,病尉迟孙立,也是军汉出身,一手武艺着实不凡。 在故事里,他是每每出战,每每得胜,征辽也好,田虎方腊也罢,皆是如此,其实悍勇非常。 苏武到了登州来,想来也正是这个时节差不多了,宋江刺配在江州,也该是有一番江湖小聚义,该往梁山回了。 只待苏武此番再回来,宋江就差不多带着一众好汉正式上梁山了。 既然来了登州,那就要先把登州的隐患给处理掉,不能再让登州这一伙人往梁山上去。 所以苏武打马带队,直往登州城去,一来是要与登州的知府见一见,然后一起把枢密院的密事配合好。 二来,就是孙立孙新兄弟,乃至解珍解宝,邹渊邹润,当然也还有顾大嫂。 顾大嫂是一番好武艺在身,她丈夫孙新都打不过他,还有孙立的妻弟,铁叫子乐和,倒也是个人才,与燕青手下做事最合适不过。 此番便是带着目的来,还一路随便稍稍打听了一下路人,问的就是登州城外十里,孙立胞弟孙新的酒店之处。 酒店本也就在官道之旁,离城也近,只管寻到了,只看得那酒店门口,一帮汉子围在一处,骰子摇得响亮,便是聚赌,倒也算不得什么赌坊,就是酒店门口空地聚赌,孙新便也收点费用。 众多汉子转头去看,只看得官道上一队健马骑士慢慢行来,汉子们便是抱着自己的钱,一哄而散。 那酒店里间,便奔出一个健硕妇人,开口问:“怎么了怎么了?怎么都走了?” 这话语一说,才看到官道上走来一队人马,妇人便也明白了,便是又喊:“那些是军汉,不是衙门里抓赌的……” 众赌徒哪里还回?便是叫不回来了,今日赌摊的费用,也就打水漂了。 苏武打马近前来,便是笑道:“失了赌客的钱,来一桩酒店大买卖,不亏……” 那健硕妇人闻言也笑:“快请快请……” 苏武翻身下马,说道:“二百匹马,有这么多草料吗?” “有,怎么没有,便是城里也近,派人往城里去买也来得及,定是给各位军爷把马匹照料妥当。” 健硕妇人依然乐开了花,今日当真是笔大买卖了,按理说,登州之地,鲜少看到这般大的马队,这般的马队,也不该在城外落脚,该入城去才是,城池也就十里地了。 这大生意,今日是赶上了。 众人入酒店,百十汉子倒是勉强坐得下。 那健硕妇人只管来说:“军爷容禀,今日人多,可就点不得什么菜色了,只管是店里有什么就上什么,只管吃饱,还请见谅。” “行,有什么上什么,只要不是蒙汗药。”苏武笑着答。 “军爷这话说得……”健硕妇人看苏武是笑脸,便也陪笑,知道是玩笑话,欠了身,只管赶紧去吩咐。 武松坐在苏武旁边,便是也问:“哥哥识得这家?” 苏武笑着看向栾廷玉:“我不识得,但栾师父识得。” 栾廷玉倒是一愣:“只问,将军,我如何识得这家人?” “你在登州有故旧。”苏武说着。 栾廷玉自是知道:“我那师弟,是在军中任提辖,怎么会在这城外 酒店里?” 就看那健硕妇人又回来了,她听到了刚才有人喊苏武将军,便是心中一惊,将军是什么概念? 便是登州之地,也没有一个将军,左近莱州,也不曾有什么将军,今日却来了一个将军。 壮硕妇人连忙上前去,再是一礼:“有眼不识贵客,竟是将军当面,失敬失敬,今日酒菜,一定好,价钱更是不敢多收。” 这妇人在这登州仗的势,也不过是一个小小军中提辖,与将军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苏武看向这妇人,直接就问:“你可是姓顾?” 妇人闻言一惊,左右看了看,惊讶不减,只问:“将军何以知晓奴家姓顾?” 苏武笑着再说:“你家男人,姓孙,是也不是?” “正是正是,不知将军……”妇人一时愣住了,自家哪里有这般身份的熟人? 苏武再去看栾廷玉,栾廷玉便来问:“孙?你家男人叫什么?” “回这位军爷,我家男人唤作孙新。”妇人谨小慎微答着,便是将军当面,再看这一伙军汉。 那是一个个五大三粗,高大健硕,还是那几分凶神恶煞,便知没有一个好相与的,若不是个个脸上轻松带笑,她便是想着是不是该赶紧逃走了。 即便这妇人手中武艺不凡,寻常二三十个汉子拿她不得,与当面这些人一比,心中都不敢多去比…… 就听栾廷玉稍稍皱眉:“孙新?” 苏武也不卖关子了,便是故意找到这里来的,直接就说:“那孙新啊,兄长就是孙立。” 栾廷玉恍然大悟:“哦,原道是孙立胞弟,那这位顾娘子,就是孙立弟妻,哈哈……将军,你是如何知道的?还故意往这里来寻?” “江湖上知晓的……”苏武随口答着。 那顾大嫂在一旁,却还愣着呢,一脸不明所以,只听栾廷玉转头来笑:“你速速去把你家男人与兄长都唤来相见……” “不知这位军爷姓甚名谁……奴家也好去说……”顾大嫂虽然依旧谨小慎微,便是知道是好事来了,不是坏事,倒是不用逃。 “我乃栾廷玉,正是孙立的师兄,如今在东平府任营指挥使,当面这位是东平府兵马都总管,游击将军,大名苏武。快去快去……” 栾廷玉笑着摆手,这个时代,他乡遇故知,从来都是最让人惊喜之事。 顾大嫂连连点头:“好好好,奴家先拜见将军,这就去,奴家都记下了,这就去说……” 顾大嫂转身快走,店后也养了匹马,骑马快去,心中激动非常,喜不自禁,哪里知晓自家还有这般运道,竟是还识得这般大人物呢。 第105章 当亡,该亡。 顾大嫂激动去喊人。 店里,酒菜该上还在上。 苏武也在说:“栾师父,倒也不知你那师弟本事如何?” 栾廷玉闻言就懂,知道如今苏武最爱人才,点头说道:“便是一手好枪棒,与我无异。” “他是哪里人士?”苏武又问。 栾廷玉便答:“琼州人士。” “嗯?”苏武以为自己听错了,琼州是哪里?天涯海角之处,海南。 一对海南兄弟,怎么到得山东来了? “将军有知,我那师弟啊,家中几代军汉,便是随着军中调动,到得咱们这地面来的……”栾廷玉解惑。 这倒是合理了,不然,这个时代,若不是当官的人家,便是很少会有这么远的迁徙之事,却是如今知道,还有军汉调动这件事。 “既是几代军汉,再好不过,这登州偏远,也无甚前程可言。”苏武这么说着。 栾廷玉哪里不懂:“将军放心,我自好说。” 苏武点着头,倒也简单了,苏武也知道,栾廷玉对这个师弟,那是极好的,几乎是掏心掏肺,不然,故事里,栾廷玉也不会那么简单就相信了孙立。 倒是孙立,多少有几分浑浑噩噩,身后一堆人靠他活命,靠他谋生路,他便把师兄给坑害了,虽然肯定没有想过要害师兄的命,但这事,终究是害了师兄的命。 也是栾廷玉这人过于忠义,给人家当个教习,真就效死去战,但凡说得一句软话,有孙立作保,当也可以保得住命,自也是梁山上一员猛将。 想来宋江也是看上了栾廷玉的,不然也不会说那一句“只可惜杀了栾廷玉那个好汉”。 不免也想人心,有时候啊,经常也是大的爱小的,老的爱少的,小的、少的却多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自私自利。 这事,在苏武这里,自然就不会再发生了。 吃饭,只待顾大嫂再打马而回,回来就是三匹马了。 一个汉子奔进酒店来,左右一看,上来就跪:“师兄!” 栾廷玉立马起身去扶,两人显然昔日里有过一番极好的相处回忆,便也是许久不见了。 扶起来,两人一拥,竟还有几分热泪在眼眶,栾廷玉就问:“你一直可都好?” 孙立点着头:“好呢好呢,都好。” 孙新与顾大嫂夫妇在旁,便是看着满脸是感动的笑,孙新一手武艺,便是孙立手把手来教的。 孙新也是那个小的,故事里,便是他把兄长孙立拖下了水,如此只能落草去了。 “快,快来拜见苏将军!”栾廷玉介绍着。 孙立当面就去,躬身拱手一礼:“岂能不闻东平府苏将军大名?先是打杀董平逆贼,再是青州剿匪,身中两矢,奋勇先登,拜见将军当面!” 苏武便也打量孙立,高大非常,虽然不比鲁达,但也差不得多少,也是一身壮硕,满脸络腮胡,面色微黄,看起来好像不太健康,但眉宇之间,又精神奕奕。 人称,病尉迟。 “孙提辖客气了。”苏武也是起身来拱手,再道:“同座来饮。” 又去看小尉迟孙新,孙新倒是矮了一些,但模样周正,长得有那几分俊朗。 再去看顾大嫂,顾大嫂是个壮硕妇人,武艺高强,想来也是看上了孙新那几分俊朗。 “都来坐,同饮同饮!” 苏武说着,甚至都把差事都想好了,孙立自然入军中,孙新可以与燕青一道做事。 顾大嫂更好说,也重要,孟玉楼身边,正缺个这般人物,既是场面人,经营什么的也熟悉,还有一身好武艺,如此,孟玉楼安全之事无虞,买卖上多忙,来去哪里,苏武都不必过于挂怀了。 三人听得苏武的安排,便也落座,还有几分拘束怯生。 便是而今苏武不同了,山东地面,到处都是大名,又是山东地面上鲜少有的将军之尊。 也看苏武麾下军汉,那着实不是一般人物。 此时此刻的孙立,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小小提辖罢了,见到苏武,只怕失礼。 还是栾廷玉说话:“师弟,我家将军呐,最是好相处,他待人最是诚恳义气,不必拘束。” 苏武也点头笑着,左右一挥手:“吃酒。” 孙立提杯来敬:“将军请!” 苏武点头就喝。 只待三五杯盏来去,栾廷玉也问师弟:“你这提辖当得如何?” 孙立便道:“也不忙来也不闲,反正就这么当着,日子嘛 ,就这么过,比不得师兄而今,营指挥使。” 这话语来去,一个说来一个接。 栾廷玉点着头:“我家将军近来麾下兵马雄壮,更是练兵严谨严格,正缺军汉之才,师弟若是愿意啊……” 栾廷玉看了看三人,再说:“便是把一家老小都迁往东平府去,东平府可不是登州可比,那里繁华热闹,人口也多,我家将军近来正受重用,东平府那边,也有贼寇要剿,还有功勋可立,咱们师兄弟在一处军伍,做个同僚,一并随着将军奔个前程,如何?” 栾廷玉这一番话说得极好,滴水不漏,苏武听来,便是连连点头。 孙立只看得苏武连连点头,立马起身:“只要将军不弃,卑职愿往效死!” 也是这登州偏远,哪里谈得上什么前程?普通小军官,也没什么人来照拂。 将军这种武官,当真是只听过没见过,这不是好前程,哪里是好前程? 孙立其实混得也不好,但凡混得好一些,故事里,也不至于救个人却只能用劫狱的办法。 苏武再点头,只道:“你们兄弟一起来,我便都安置了,只要有本事,自是有重用。” 一旁孙新哪里还等,立马起身就拜:“拜谢将军。” 顾大嫂喜上眉梢,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运道,只管搓着双手,满脸是笑。 苏武便说:“便是你家顾娘子,也一并有差事安置。” “奴家拜谢将军!”顾大嫂早已起身,不福礼,学着男人拱手来拜。 苏武抬杯:“好事啊,满饮此杯。” 众人来饮。 苏武又说:“你们身边,若是还有那有本事的人,只管都带上,我那军中,多有征战之事,家中亲眷,也都带着,以免相隔几百里,难以再聚,如此一家老小都去,便是少了惦念。” 这话,苏武说来,自是为了收买人心,让人安心,其实更是为了孙立孙新兄弟呼朋唤友。 孙立听来只有感动,起身再礼:“哪里还能有这般的上官,再拜!” 苏武还想要两人,马上就要用这两人,还怕孙新不好意思一并带去。 便是再开口:“剿贼之事,多发生在山林之中,若是有那山林里的好汉,更也带来,某求贤若渴,来者不拒,定有重用!” 苏武就是点名要解珍解宝了,倒也不全是为了剿贼之事,就是立马带着过海去,解珍解宝兄弟两人,故事里本是这一群人落草的原因所在。 便是这对兄弟,与苏武昔日一样,受了官府的期限,在山中猎那吃人的大虫,大虫还真猎到了,只是滚落山崖,落到当地一个毛姓大户的院子里。 兄弟俩前去讨要,那毛姓大户便想独吞解珍解宝兄弟猎的大虫,如此,起了冲突,兄弟俩一时激愤,打坏了毛家的座椅茶几之类的东西。 毛家人多势众,便把兄弟俩绑了,说这兄弟二人在他家抢劫,毛家女婿在府衙里当吏,一番操作,再给知府送了钱。 如此,解珍解宝兄弟就入了死牢,引出孙新与顾大嫂去救,两人又把兄长孙立拉下水,一并去救,最后无奈,劫了牢狱。 苏武便是看上了解珍解宝兄弟俩,他们是极好的山地作战专家,山林里的好汉。 此番去渤海对面,便是山林无数,要寻路要斥候,有这兄弟俩一起去,那真是大助力。 所以苏武直接来点这二人。 孙新一听,心中一想,立马就答:“将军要山林里的好汉,有呢,有那么一对兄弟,正是我家浑人的表弟,乃是登州头等有名的猎户,一身好武艺不说,在那山林里更是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百丈悬崖也上得,千丈的深渊也下得,只管在山林里,如履平地……” 顾大嫂听得一番,立马也说:“正是正是,他们一个唤作两头蛇解珍,一个唤作双尾蝎解宝,将军若是见了,使来定是合意。” 苏武听得连连点头,等着就是这句话,便开口:“某近来在登州有差事会留两三日,只管把他们叫来就是,只待到得军中,立马随着走动。” 顾大嫂便是更喜,她这表弟两人,本也过得苦,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忽然就被将军重要了,岂能不喜? “定是明天就让他们到将军面前来拜。”顾大嫂高兴答着。 “好,吃酒吃酒。”苏武这件事算是办完了,也是高兴,再来安排:“你们呢,这几日便收拾一下家当,典了这酒店,辞了军中差事,我与你们留两封书信,孙立与孙新二人,便带着人到东平府军中去寻一个叫做杨天的指挥使,顾娘子便带着书信去寻孟 娘正店的孟娘子,如此,再等某回来就是。” 栾廷玉在旁笑着点头:“好好好,将军这般安置好。” 自是当真好,连顾娘子都安排了好去处,岂能不好?虽然都是不问不说,便是都知道,那孟娘子是将军何许人也…… 三人便又是起身来礼。 吃罢饭,军汉们就在酒店旁驻扎,苏武带着几个人,入城中去,见了几番官吏,说了事情。 只待明日,再往海边去“抢”船。 这回抢了船,便就直接上船去看守着,只待等上一等,等得多来几船,一并扣押。 把船直接驶到莱州那边去汇合,船上的人货,一并都先羁押在莱州那边,也是老宗泽更值得信任。 只是一上船,鲁达也好,武松也罢,一个个吐得人仰马翻。 武松还好一点,特别是鲁达,西北汉子,何曾见过大海?何曾坐过海船?看着大海就要吐。 其中,解珍解宝兄弟,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见了面,就被苏武带上船了,也是吐得站都站不起。 苏武也是一样,如何去忍,也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 却是苏武还说呢:“多吐,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得赶紧吐习惯,要来去渡海两番,可不能真上岸了,还是软脚虾模样。 便是到了莱州,苏武也让众人不要下船了,就在船上睡,必须习惯一下,还得抓紧时间。 那些搬运之事,自有老知县宗泽安排人手来做。 岸边,苏武与宗泽说着话语,便是告个别,时间紧迫,事不宜迟,只等东西都上船了,苏武立马就走了。 宗泽是来送,只说:“可一定要回来啊……” 苏武点着头:“老知县放心,定不让你多盼,就此别过了。” 宗泽看着苏武拱手,忽然还想说点什么。 苏武等了等。 宗泽开口:“老夫啊,这辈子本也没什么期待期盼之事,便是见得你这小子,莫名心中欢喜,来去不过见得两三番,竟是一时对你,心中放不下去……此去凶险万分,你却舍身愿去……唉,临别之前,倒是矫情了。” 是啊,宗泽看来,苏武此去,当真是九死一生。 苏武故意来笑,用笑容来安慰:“微末小匹夫,只能用命搏前程了。” “你这话一说,难免教人心中悲怆。”宗泽答着,当真有那老泪。 “那我换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苏武如此再说。 “这句话说得好,说的是大义,说的是圣贤,是读过书的人才说得出的话语,说得教人有几分热血在心。” 宗泽如此说着,心中感动不已,他感动的不仅是苏武此时九死一生而去,更是这份儒家价值观的信念认同。 苏武知道,这句话,说得到这个末等老儒生的心坎上去,再笑:“如此,老知县心中便不悲怆了吧?” “去吧去吧……”宗泽摆着手,心中有话没说,他更悲怆了。 “走了!”苏武潇洒无比,转身就走,迈步上船。 却听身后一声呼喊:“一定要活着回来!” 苏武听得来,当真也想落泪了,便不回头,也不答话,只管上船去。 这世间,有多少人会如此在乎他苏武的生死呢? 奇了怪了,这个只见过三次的老头,却如此在乎。 船走了! 宗泽还在岸边,看着船帆慢慢消失在视野之中,也是叹息:“好儿郎啊!” 只待看不见了,转头回那县衙里去,这县里的大小吏员,其实大多都不喜欢他这个老知县。 为何? 因为这老知县,事事较真,事事过问,在他手下做事,实在不轻松,活得太累了,乃至连点油水都不好捞,大多都巴不得这老知县赶紧调走才好。 老知县又岂能不知麾下之人,大多不喜欢自己?他在意吗?他不在意。 因为他知道,掖县的百姓,哪个见他都笑。 今日,老知县心中沉重,却又心情也好,有一种复杂。 因为,这大宋啊,还有苏武这般年轻人,一见如故,气味相投,怎么看怎么好,若是与他一起做事,岂能不是人生乐事? 便也是这官场之上,也无几人真正喜他宗泽。 只怕苏武此番回不来…… 唉…… 一个末等老儒生,一个微末小匹夫,嘿嘿……这小子还真会说,不知哪里想来的这些词。 苟利 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小子真会说啊! 却还真做得到! 岂能不教人对这个年轻人心生敬佩? 可一定要回来! 海,茫茫一片! 也听得埋怨:“遭罪啊,可教洒家遭了大罪!” 还有武松话语:“鲁达哥哥,你只管躺平了些,不要时时坐起,要吃饭,不论怎样,都要吃饭!” “武二郎,你何以懂得这些?”鲁达来问。 “我在那水道码头收税,便也与那些来去船工多有闲谈,所以知晓的。” 显然,武松晕船的症状好得最快。 “拿肉来,拿酒来,只管醉了去,说不定就好了。”鲁达在船舱里如此说着。 武松当真去取酒肉:“我陪你吃酒!” “好,洒家与你一醉方休!” 船舱之外,苏武忍受着晕船,站在船头,左右去看,时不时去数一数,大船十五只,小船二十七只,生怕有船跑了。 便是每一艘船上,都有军汉看着,船东与货物都押在掖县,船上只有行船的船工,倒是好管辖。 一旁李良嗣在夸:“真没想到此番如此顺利就登船了,苏将军当真是个办差的好手。只待回去了,一定在童枢密当面为苏将军请功,请大功!” 苏武却问:“李兄弟,你说,咱们这回,还回得来吗?” 苏武故意如此来说。 李良嗣叹了口气,却说:“回得来,一定回得来。” “辽国如今怎么样?”苏武正儿八经问了这个问题,便是真想多了解一下辽国。 李良嗣认真来答:“辽国……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昔日,有辽国天子说,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于中华。” “嗯?还有这种话呢?这是哪个皇帝说的?”苏武倒也不是那么震惊,他知道,契丹人并非以往蛮族。 契丹人从唐朝开始,就仰慕王化,所以在大唐麾下当犬马,到得而今,二三百年去了,自是一心想“不异于中华”的。 乃至辽国,也还与宋争过正统,华夏正统。 就听李良嗣来说:“就是先帝辽道宗亲口所言。” “所以呢?”苏武接着问。 “所以,辽与宋啊,没有什么大区别了。”李良嗣话语之中,带着唏嘘。 “李兄弟是说哪些方面?”苏武继续问。 “哪些方面?”李良嗣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茫茫大海,一眼望去,前程茫茫,再说:“官场吏治,糜烂不堪,军中更是武备废弛,便是军中哗变之事,也时有发生,你不知,辽人一度也学宋人印那交子,便也像宋人一样,把交子印成了废纸,却还能用废纸去发军饷……你还不知,辽人呐,又学得不太像,那耶律皇家里,今日这个想着谋反,明日那个想着皇位,一代一代,从来不变……” 苏武听来,李良嗣是真敢说,岂不也是在说大宋吏治糜烂,武备废弛? 苏武也看了看这茫茫大海,也就知道李良嗣为何此时此刻,忽然这么敢说了。 苏武问:“所以,李兄弟觉得辽国要亡?” “当亡,该亡。”李良嗣答着。 “那我大宋呢?”苏武更敢问。 “大宋?大宋还好吧,至少暂时比辽国好上一些,宋幅员广大,人丁亿万,当是不会亡的……”李良嗣说着,双眼只看茫茫大海。 苏武只觉得眼前这个李良嗣也有一定程度上的人间清醒,有些意外。 不多说,去吃去睡,也去安抚一下船上的马匹。 只待第三日大早,海面氤氲之间,苏武视线远方尽头,看到了一片灰黄连绵! 也看到了那个大江出海之处。 (希望苏武与宗泽两人的处理方式,能合兄弟们的意。) 第106章 苏总管已经杀去也! 苏武看着那江水出海之处,浑身莫名起了几分紧张。 便是站在船头到处瞭望,岸边皆是树木与茅草之类的植被,并没有看到人居住的房屋,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苏武便是大喊:“往那边,往那边……” 他选了一处看起来颇为坚硬的岸滩,大船并不能直接上岸,而是要停留在近岸二三百步之处。 所有人,便是要用小船登岸,要来去许多趟,运人运马,货物不急,还留在船上,只带一些样品样本就好。 这是苏武深思熟虑之后的办法,自己这边,人太少,拢共一百四五十号人,还要留下四五十人看守大小船只。 带着大量的货物,着实看顾不过来,便是先轻身而去,寻到完颜女真再说。 众人开始登案,苏武李良嗣自不用说,鲁达武松杨志栾廷玉,李成李云龙,解珍解宝…… 还有卢俊义,苏武在莱州登州等地来去抢船的时候,卢俊义接到苏武的信便飞奔而来,连什么事情都还不知晓。 赶到莱州,苏武已然就要出发,便也跟着上船。 直到船上,才知道此行何处,便也知道苏武如此急着叫他来的目的,说这是一条好商路,能发财。 卢俊义能在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急冲冲赶到莱州,便是对苏武无比信任,不认为苏武会骗自己什么。 直到上船之后听得苏武来言,便多少有些苦笑。 而今也是跟着上岸了,那便也没什么能说的了,他本是大男孩的性格,江湖上到处耍弄之人,上岸而来,便是倒吸一口凉气,只与苏武说道:“兄弟,这回怕是耍得有些大了。” 苏武笑着:“这不比在江湖上到处游荡要有趣?” 卢俊义苦笑点头:“无妨,兄弟,此番若是还能回去,那当是江湖一大美谈!” “说不定往后,兄长还经常会再来呢……”苏武笑着,却也认真,让卢俊义来,就是先一起来趟个前哨。 往后,卢俊义真得经常来,当然,往后就不用这么到处去寻女真了,女真人当来这里建个前哨站,等着卢俊义带着各种物资来。 就看左右之人,此时初一上岸,大多心神未定,连带李良嗣都是一脸惊慌模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苏武,便是苏武早已成了主心骨,乃至李良嗣也看向苏武。 苏武其实也心中不定,这片土地,虽然很长时间都划在中原王朝的地盘里,乃至汉唐在此也立过郡县。 但这片土地,在中原人看来,终究还是蛮荒之地,大片的密林,三座大山脉夹着一个大平原,其中还有河道纵横之间的几片小平原。 最北是小兴安岭,西边是大兴安岭,东边是长白山。 这里很冷,猛兽驰骋,这里的山林部落,从来彪悍,从这片土地走出去的部落,更是能征善战。 东胡几部不必多说,乃至契丹,女真,皆从这里走出去建立了广袤的帝国。 便是蒙古,成吉思汗铁木真,孛儿只斤黄金家族,最早,也是从大兴安岭下去的。 后来还有建州女真……乃至再到后来,满清倚仗的索伦三部。 何以,这里走出去的人,这般凶悍? 因为,这里的环境,过于艰苦,在这个环境之中长成的人,活在熊罴与东北虎的地盘里,活在狼群的环绕中,他们或是打猎捕鱼,或是驯鹿采集…… 此时此刻,不知多少次,这里的人,会在几百斤的熊罴爪下,几百斤的东北虎口中,夺下赖以为生的食物。 乃至为了一口铁锅,便不知要去猎杀几头东北虎,才能用虎皮与辽人换来这口铁锅。 辽人,当真是把这里的人不当人,其实他们自己的祖先,也是从这片山林里走出去的。 众人都等着苏武发号发号施令。 苏武整理了一下情绪,往那河口一指:“出发,沿着那河口往东北方向去。” 一百人,二百马,慢慢往林子里去。 好在,这里的林子,虽然密,但与南方的林子不同,南方的密林,只在一个遮天蔽日,便是地面之上,也是蓬勃遮掩。 这里的密林,树木一根一根,有高大有挺拔,却显得较为稀松,人与马在其中穿梭,倒是不太困难。 便是这里的树,与南方的树比起来,都活得不易。 马背之上,苏武也拿出了宗泽给他的舆图来看,往东去不远,其实有城池,来远城,那里必然有辽人驻扎。 哪怕那里辽人不多,也万万不能惊扰。 便是也知,来远城周边,便是曷苏馆部,便也是女真,辽属女真,就是熟女真,辽人的狗腿子女真。 来日,这些女真,都会拜服在完颜女真麾下。 女真,本也是泛指,完颜女真也不过是泛指的女真一小支,只是完颜做大之后,女真才真正联合在一起成了一个民族。 苏武在林子里穿梭着,便也担忧,担忧遇到了散落的曷苏馆女真。 走了两天,不曾遇到一个活人,东北之地广袤,当真是地广人稀。 前头有解珍解宝兄弟探路,左右也放出了一些游骑,便是一路慢慢往东北继续去。 再往前,慢慢就要进入回拔部,也是女真,称之为回拔女真。 倒也不知这一部女真,如今到底是辽还是金。 宋人的消息,实在不灵通,苏武只有试探性的往前去。 也是这回拔女真,辽人待他们还算不错,封过他们的首领为大王,设有回拔大王府。 但回拔女真又不是那么“熟”,偶尔也反叛一二,便也是受辽人欺负的时候做个姿态。 但经常又被安抚一二…… 而今,完颜女真之势,到得如何,苏武是一概不知,大宋也没人知道,乃至李良嗣,其实也并不十分清楚。 这就是其中的尴尬之处。 所以,苏武唯有处处小心,便是头前解珍解宝兄弟遇到那种小小的聚居村落,不过三四十人口的地方。 苏武也只管远远绕着走。 夜里,火都不生,众人只啃干粮,按照苏武的预想,至少要走六七日,寻到西北走向的那条江了,才能放松一些。 夜里,冷! 乃至,已经就有小雪覆盖地面。 夜里不起火,便是冻得人瑟瑟发抖,不论穿得多厚,依旧抵不住严寒。 便是苏武也知,此时还好,再过些时候,这片大地就会真正被冰封,零下二三十度是常有的事,若是那时节来,没有火,人是如何也熬不过去的,必然冻毙。 已经到了这里,众人倒是也不埋怨了,只是一个个无精打采,早间起身出发,也多是精气神不足的模样。 苏武倒是来去鼓励几番:“弟兄们,此来,便是搏前程,我定会安然带你们回去。” 就听武松开口:“哥哥,已然到得这里了,与你一道,生死哪里都去得。” 众人便也多是点着头,多话没有,活动一下手脚,继续走。 李良嗣看着苏武身旁之人都是这般模样,便也心中暗自一惊,这一伙军汉,怎么这般不同? 再往前去走,就看头前,解珍解宝兄弟披着狼皮衣,在山林里飞奔而回,当真如履平地。 兄弟俩到得近前,解珍立马说道:“将军,头前林子里,打起来了。” “什么情况?”苏武皱眉就问。 “头前一二里,左边山侧,有一个大村落,至少有三四百人之多,北边来了一伙人,大概一二百号,便是与那村子里的人打起来了。” 解珍说得清清楚楚。 苏武下意识来说:“往东边绕,绕过去。” 众人点头,正要转向。 忽然,苏武又说:“不急,咱们去看看!” 李良嗣立马来问:“苏总管何以犯险?” 苏武摆着手:“不是犯险,这里打起来了,那是谁与谁在打?这里是回拔人的地盘,而今,是谁在四面出击?” “总管莫不是说,是那完颜女真在打山林里的人?”李良嗣问。 “不确定,所以,咱们得去看看,看一眼再说。若真是完颜女真在打那村落,岂不正好?”苏武稍稍有些激动。 又说:“不必去太多人,你们到那边山坡后去暂避,我与李兄弟带着几个人去那山脊处看看……” 说着,苏武已然动身去,李良嗣连忙跟随,武松鲁达跟在身后,头前解珍解宝兄弟带路。 只待走得走得一里多地,上得一个小山脊,几人趴伏在山脊之上往西边看去。 战斗正是激烈。 一方人在进攻,皆是壮丁,穿着不多,皆裹兽皮,偶尔有一两个兽皮外还有布衣,头上带着兽皮帽,帽子上插着雉鸡羽毛。 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有人就是手持大木棒,有人却也有拿简易长枪…… 也有人……竟然有那制式的长刀,乃至也有看起来很精良的长枪。 甚至有一两个人还穿了铁甲…… 这般看起来,真是奇奇怪怪。 那村落之中防守的人,多是一根木杆上头绑着一个小小枪头,看不到甲胄,一应兽皮裹身。 倒是双方长短弓弩极多,各式各样,互相射得来去,这些弓弩也不精良。 却是进攻的那一方,又有几副较为精良的弓弩,射出的箭矢,明显威力巨大,准头十足。 双方显然僵持了一会儿,就看那进攻方的一二百人,开始分兵了,有几十号在林子远处穿梭在绕,显然是要绕到村子后面去。 如此,两面夹击,这战术虽然简单,但在苏武的视野里,便知道,这战术必然会奏效。 果然,不得多久,村后那几十汉子忽然就突入了。 便也当真残忍,倒也不是见人就杀,而是见男人就杀,每每出手,稳准狠快,杀人好似杀鸡一般。 七八岁的男童,也不过就是奔过去顺手一刀,那男童脖子上一片喷洒。 只待真有那村子里的壮丁转头回来抵抗,进攻之人,更是一个个凶悍非常,弓弩,刀枪,木棒,乃至用牙齿去咬,用手指插眼…… 苏武身边有鲁达,便也开口:“这些人好生凶悍!” 四处,喊杀一片,也有那妇孺哭声震天。 苏武皱眉在想,在思索。 李良嗣在旁也问:“这一二百人,可当真是完颜女真?” 便是难以辨认。 苏武问李良嗣:“你会说女真之语吗?” 李良嗣摇头:“我能说契丹语,说不来女真之语,但女真之语,与契丹之语,有不少相似之处。” 苏武摇摇头,麻烦,若是说契丹语,免不得还教人误会了,以为他们是辽人…… 李良嗣又问:“苏总管,莫不当真遇到完颜女真了?” 苏武还真点头:“十有八九,是完颜女真。” “为何?”李良嗣下意识又问。 “因为那少数的铁甲,还有那一些制式的兵刃与弓弩,若不是已然与辽人连连大战的完颜女真,这里何人能有?” 苏武说出了自己做判断的依据,这里的人,连个铁锅都是奢侈品。 李良嗣面色一喜,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旁人万万不可能有这些东西,唯有完颜女真在辽人身上有几番缴获,才会有这些东西。那……” 李良嗣又看苏武,便等着苏武拿主意。 苏武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若是当真让人误会是辽人,不免就是一场厮杀,且不说胜负,即便胜了,完颜女真回头必然来得更多人在林子里围剿自己…… 再等等…… 苏武也说:“鲁达兄弟,速速回头去把人马寻来,穿甲打马准备着。解宝兄弟,你与鲁达兄弟同去。” 得防备最坏的情况了。 两人飞快往山脊而下。 就看得那村落里,厮杀更甚,已然皆是近身肉搏,厮杀起来,残忍血腥。 只看得有那大木棒子抡在人身躯之上,连连在抡,把人整个胸腔都抡得塌陷下去…… 不得多久,村落里便有人往外去逃,真正能逃的,都是壮汉。 竟是就往苏武这边山脊逃来。 李良嗣立马紧张起来,问:“苏总管,如何是好,是不是先避一避?” 苏武眉头紧皱,有人逃,自然有人会来追,苏武这个地方,乃至身后百十号人,兴许真要暴露。 苏武想来想去,就看那最头前奔逃之人,已然越来越近,苏武忽然转头:“李成,取弩来,射!” 李良嗣心中一紧:“这般是?” 苏武认真点头:“帮他们,帮完颜女真射那逃跑之人。” 李良嗣其实懂得苏武所想,但还是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就看李成用脚踩住蹶张弩的弩臂,弯腰拉弦,再来上箭,转头抬手就射。 箭矢飞去,一百五六十步,就看最头前奔逃之人,应声而倒。 “射得好,再上箭,再射!”苏武又吩咐,便是从村落里往这边逃的人,刚才不过三两个,此时再看,已然有七八个了。 也听苏武吩咐:“兄弟们,准备了,若是那村里奔逃之人冲过来,便只管打杀了去。” 左右之人都在准备兵刃。 但所有人都没预料到,苏武忽然站起来了,就站在山脊之上,手持长枪站定。 李成一箭再出,又射倒一个仓皇失措的人。 就看那村落里,奔逃而出的人已然有了三四十个,这些人身后,也有二三十人追了出来。 苏武左右一说:“都站起来!” 武松鲁达,立马站起,两柄硕大的朴刀在手,立在苏武身旁左右。 随后,李良嗣舔了舔嘴唇,便也站起。 李成更是不躲,在苏武头前去,踩弩拉弦,便是连连在射。 那奔逃出村的三四十人,哪里还能看不到头前小山脊上也出现了敌人? 便是抬头也来看,转头也去看,那山脊之处,不过几人而已,三四十人,脚步并不停歇。 李成不断上箭,这蹶张硬弩,上弦也实在麻烦,还要巨力,连射几番,也有落空的箭矢,却也射倒了四个人去。 那三四十人,穿着兽皮,戴着兽皮冒,嚎叫着,往山脊冲来,似也在说什么话语,却是一句都听不懂。 就听得苏武身后,积雪沙沙在响,百十人正在从后上得小山脊来。 苏武更是不等,一马当先就下,往那奔逃之人冲去,武松鲁达,也随行就下,却还有苏武之语:“李兄弟不必跟随厮杀。” 李良嗣点了点头,当真不动,而是转头去看身后的百十人,开口大喊:“快快快,苏总管已经杀去也!你们快快去助。” 山脊不过四五十米的高度,苏武很快就了去,长枪在手,当面一人,眼疾手快,便去捅刺。 一捅而去,苏武陡然心中一惊,头前那人反应极快,只管往旁边一跃,便把苏武长枪躲过去了。 那人一跃往旁,脚步刚一落地,再是一跃往前,扑向苏武,手中有那短刃,直插苏武头顶而来。 苏武反应也快,枪尾斜上一挑,去杵那空中扑来之人,头也在偏。 嘭的一声,那人凌空被苏武打落在地,短刃也并未插到苏武头顶。 苏武连忙收枪再刺,如此,才捅个对穿。 眼前这人,定然不曾学过什么中原武艺,但眼前这人,虽然死在了苏武枪下,却是战斗嗅觉灵敏非常。 若真是苏武一个不慎,反应慢得半拍去,兴许还真让这人把他自己的头颅给开了去。 莫不……这就是山林里女真人与生俱来的战斗基因?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话当真有几分含金量! 这般的战士,完颜女真最强的时候,拢了三万多人征战,便就是这三万来人,把地广万里、披甲百万的大辽帝国摧枯拉朽一般颠覆了去…… 女真人,当真可怕。 容不得苏武多想,当面,再来一个,苏武肾上腺素飙升,感官集中非常,长枪再去,再刺,便也知道一刺必然不中,后手就来,再打落一人栽倒。 只看身旁鲁达武松二人,似也有几分吃惊在脸,却也是手起刀落,连劈两人在地。 再一抬头,头前三四十人,忽然止住了脚步,乃至脚步稍稍在往后去。 便也是这些人,目光里已然都是惊恐,一时看前,一时看后,前后来来回回在看。 苏武便也转头,那四五十米高的山脊之上,已然出现了百十披甲大汉,正在下来,已然也有人走到了苏武身后停住了脚步。 难怪这奔逃的三四十人不奔了。 却看更远方,那追来的二三十人,忽然也停住了脚步。 如此,三方人马,就这么在当场停着互相去看。 (昨日把卢俊义写漏了,今日弥补了一下,还有一章。) 第107章 他要与你结为兄弟 只待百十号人,都停在了苏武身后,苏武开口来说:“弟兄们,小心了,这些人着实不是那贼人可比,了得非常,莫要托大,队形站好,互为依托!” 身后百十军汉,皆是齐齐一声:“得令!” 长枪百十杆,往前一送,亦如军中操训一般,摆好队形。 苏武看了看头前惊恐的这三四十人,便是知道他们哪里见过这般披甲严阵以待的军阵? 甲胄,其实吓人,真的一身铁甲在身,铁光熠熠,便如怪物一般,百十甲胄,更是吓人。 昔日里的契丹辽人,便是这么恐怖,从东北白山黑水,到广袤草原之地,一直临近中亚,铁甲一丛丛,大杀四方,皆是辽土。 再远处,那二三十追击之人,也是一脸疑惑,想来便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援军,这么多铁甲汉,还帮着他们打仗。 那二三十个追击之人身后,也有来人,越来越多,很快已然就又赶来了二三十号,其中也有一个浑身铁甲的汉子。 那汉子驻足在远方,远远来看…… 苏武不等了,手一举,大呼:“向前!” 铁甲咔咔在响,脚步慢慢往前。 直逼得那奔逃的三四十人,脚步慢慢在退,前后去看,便是眼睛来看,眼前百十号披甲汉,架势骇人,惹不起,还是身后那些穿兽皮女真追兵,看似好惹一些。 却见那边远处,追击之人,看苏武这边在往前,他们已然也起步往前来。 直把中间这些奔逃之人,空间越挤越小。 那边也有人在呼喊什么,叽里呱啦,中间之人也有回答,便也是叽里呱啦。 前后两边在往前,空间越来越小,中间那三四十号人,也不知与追他们的人对话了一些什么。 就看得忽然,那三四十号人全部往地上一跪,再趴。 苏武倒是看明白了,投降了,苏武抬手:“止步,戒备!” 咔咔的甲胄,陡然一止,整齐非常,日日军营里操练,此时可见一斑。 苏武稍稍一想,微微咬牙,转头与卢俊义说:“兄长在此压阵,我带武松鲁达二人与李兄弟前去看看……” 说着,苏武往那小山脊上抬手一招,招的是李良嗣。 卢俊义却说:“要不我随你一起去吧?” 苏武摇摇头,只喊:“牵马来!” 四匹马,奔驰而去。 那边也有个铁甲汉,驻足看着,等着,似乎也在疑惑着。 苏武近前,远远就喊:“完颜?完颜?” 喊得两声,没有反应,苏武立马慢了马蹄。 却听那边,忽然也有人回应了:“完颜完颜!” 苏武心中大喜,马蹄又快了,飞奔就去。 语言不通,但很多词的音节,其实是一样的,比如完颜,比如耶律,当然,也就是说人的名字,乃至部落名字,以及一些特定的词汇。 就看对面那个铁甲汉忽然也往前迎了两步。 苏武在七八步外勒马,翻身下马,又说:“完颜?” “完颜!”那铁甲汉答着。 当真是完颜女真,这定然是生女真在打熟女真,也是完颜女真在统一所有的女真部落,完颜女真缺人,缺人口。 苏武把手中的长枪插在地上,脚步往前走去,鲁达武松便也学着把硕大的朴刀放在一旁,也跟随往前。 那铁甲汉手中也有长枪,便也插在了地上。 如此,苏武与他当面两三步,上下一打量,这完颜女真铁甲汉,个子不高,却是浑身壮硕,好似整个人都是横着长的。 但这汉子一看,年岁就不大,兴许十八九,兴许十六七。 苏武指着自己:“我,苏武!苏武!” 那汉子也打量苏武,指了指自己,喉咙里在滚:“乌珠,乌珠乌珠,完颜乌珠。” “乌珠?”苏武学着这人喉咙里滚。 “嗯,完颜乌珠。”那铁甲汉点着头,却也满脸疑惑:“苏武苏武。” “对,苏武,我是苏武!宋人,宋,宋……”苏武连连比手画脚。 “宋?”完颜乌珠还是一脸疑惑,又好似想到了什么。 苏武转头去看李良嗣,李良嗣也是皱眉在思索,上前来,说了一个词:“勃极烈,勃极烈,在哪里,哪里有勃极烈?” 完颜乌珠好似恍然大悟:“勃极烈?” 然后他又往北一指:“勃极烈!” 苏武立马来问李良嗣:“勃极烈是什么?” 李良嗣满脸惊喜,答道:“勃极烈,就是女真部落里的长老之意,也好似国相之类的,也似王爷。反正就是领头之人,我昔日里听过这个词,女真部落里的长老之类的人,许多会说契丹语……” 显然,李良嗣敢来走这一趟,心中多少也有一些准备。 苏武立马与那铁甲汉比手画脚,往北方去指:“去……去找,去找勃极烈。” “勃极烈?”铁甲汉子便也往北边指。 “走,去……一起去,走……”苏武连连去指,脚步在动。 铁甲汉子完颜乌珠连连点头,说得一堆叽里咕噜,却是拉着苏武的手,指了指头前还趴在地上的那三四十个汉子。 便又是一通比划。 苏武半懂不懂,只挥手来去,指了指完颜乌珠,说:“你的,你带着,都是你的。” 就听得完颜乌珠也指着苏武,说:“博衣阿哈,博衣阿哈……” 苏武自是听不明白,只疑惑看着完颜乌珠,又看完颜乌珠掰着手指头,显然是在数数。 苏武明白了,这是要与他分的意思,苏武摆手摇头:“不要不要,我不要,都给你。” “博衣阿哈,博弈阿哈……”完颜乌珠连连说,又转头去指那村落,双手比了一个很多很大的手势,又指了指当面这三四十人,然后点头,又掰手指头。 苏武岂还能不明白,嘿嘿笑着,也点了点头:“行吧,我要几个。” 便也拉着完颜乌珠这个少年往前去,然后抬手点了几下,也掰手指头:“一二三四……七八九十,可以了。” 完颜乌珠便也是嘿嘿笑脸,点头:“博衣阿哈。” 苏武总是听这个词,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词,包衣?包衣奴才?奴隶? 倒是也不纠结,苏武转头去,大喊:“卸两套甲胄来。” 远处,百十铁甲汉子,已然有人在卸甲,话语听不懂,但完颜乌珠动作又岂能看不懂? 只看那几个人围着一个人在卸甲,甲胄卸得很快,便有人打马送来两套甲胄,放在苏武身边地面之上。 苏武笑着,比划着,说着:“博衣阿哈,给我。铁甲,两套,给你。” 完颜乌珠连连摆手,叽里咕噜…… “给你给你!”苏武更来比划,便是捡起甲胄,直接往少年人身上塞去。 完颜乌珠抱着手中的甲胄,也不摇头了,满脸惊喜,便是又往前去,大手来挥,先指了一大圈,再往苏武身上挥,叽里咕噜一大堆。 苏武其实懂,就是这三四十人,都给自己,但苏武也不纠结了,比比划划只说:“勃极烈,现在就走,去找,勃极烈,勃极烈。” 完颜乌珠手便也挥,脚步也动:“勃极烈勃极烈!” 这是要出发了,苏武便是大喊:“把这些人都绑缚了,跟着来。” 就看那百十铁甲汉,有人去绑人,有人去牵马。 只待苏武转头来,再看完颜乌珠,完颜乌珠的目光里,是那满眼的羡慕。 羡慕什么? 苏武看得出来,就是铁甲。眼前这二百号完颜女真,竟是只有完颜乌珠这一个人有套完整的铁甲在身。 就是这么一伙人,真就把披甲百万的契丹大辽给掀翻了,此时看着想着,着实有些不敢相信。 完颜乌珠? 嗯? 苏武陡然一愣,完颜乌珠?完颜兀术? 金兀术? 当面这个铁甲少年,是金兀术? 是不是这么巧? 苏武不免又看了看这个少年,还有稚气在脸,苏武忽然一语:“皇帝,阿骨打?” 完颜乌珠脚步一止,一脸震惊看着苏武。 苏武再说:“皇帝阿骨打?完颜阿骨打?” 就看少年激动指着自己:“皇帝皇帝……阿骨打……乌珠……阿骨打……乌珠……” 没想到,皇帝这个词,也通。 苏武明白了,彻底明白,完颜阿骨打之子,完颜乌珠。 也好在而今,完颜女真还没那么多正儿八经的规矩,不然就苏武这直呼其名,怕是罪责不小。 真是完颜兀术,大金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第四个儿子,来日,他们推翻大辽,真的创建巨大帝国的时候,完颜兀术,还会起一个汉字名字,叫做完颜宗弼。 到时候,连完颜阿骨打都会有一个汉字名,叫做完颜旻。 这就是完颜女真从野蛮走向文明的过程。 “走,勃极烈,走!”苏武只管迈步。 完颜兀术便快几步走到苏武前面,指着北方,说:“勃极烈,完颜斜也,斜也!” 苏武点着头:“斜也,勃极烈。” 懂了,完颜斜也是眼前这支兵马的统帅,也是完颜女真的勃极烈,更是完颜阿骨打的胞弟,是眼前完颜兀术的亲叔叔。 完颜斜也,应该是负责整合渤海周边部落的主要负责人。 亲叔叔带着侄子到得这里来,指挥侄子带人来打回拨部的一个小村落,原因也不难猜,要么是不肯臣服,要么,是不肯出壮丁服役,如此,来惩罚,来抢人。 完颜女真也好,来日蒙古也罢,他们都有一个很简单直接的制度,那就是一种类似传销组织的变相的奴隶制度。 你在战场上得了奴隶,你带着你的奴隶再打仗,你的奴隶也可以有奴隶,也可以发家致富,你的奴隶的奴隶,也还可以再有奴隶,也还能再发家致富。 这一套制度,一直到满清,也是大同小异,还是这片土地上极为有效的制度。 这种类似传销拉人头的组织,壮大起来很快,但糜烂起来,更快。 少年完颜兀术,也是手脚麻利非常,指挥手下很有章法,很快,整个村落的人都被绑在一处,便开始驱赶着往北去。 苏武一百多好人马,也跟着往北去。 一路上,也还与完颜兀术交谈,虽然牛头不对马嘴,但也很有效。 完颜兀术指着南方,说着:“宋,宋?” 苏武点着头:“宋,宋。” 苏武还手握拳头,击打着空气:“打契丹,契丹,打契丹,打辽人。” 完颜兀术满脸大喜,也学着苏武的模样,握拳打空气:“契丹契丹。” 显然,完颜兀术虽然还是少年,但还真知道有一个宋。 一路去,走了大半天,天色渐渐黑去,就看得远方林子里,篝火一丛丛,影影绰绰间。 马背上的完颜兀术,指着那边篝火:“勃极烈,斜也。” 苏武满脸是笑,心中一松,与一旁李良嗣说:“终于是寻到正主了,终于找到一个能说话的人了。” 李良嗣也满脸是笑:“是啊,这一趟,当真远比预想的要顺利啊,皆是倚仗了苏总管智谋不凡,遇事决断,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啊……” 近前去,也无什么营寨栅墙,只有一个一个的小小兽皮帐篷,绵延也广,估摸着看去,七八百人的营地。 烤肉的香味弥漫而来,让苏武口中已然分泌出了口水。 一个一个的篝火堆,皆是女真汉子,兽皮衣帽,与头前被杀的那些回拔女真,其实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这里的汉子,看起来军械装备又好上不少,有整套甲胄的人,虽然不是很多,但也不在少数。 所有人都一脸疑惑看着苏武,苏武便是一本正经慢慢走过。 直到一处稍大的营帐里。 苏武带着里李良嗣与完颜兀术进去,里面也有一个火塘,围坐着一圈人。 看起来皆是满脸风霜,其实猜不出年纪来,这些人日子一直苦,兴许三四十岁,兴许四五十岁,都已然见老了,脸上皱纹沟壑都不少。 完颜兀术手捂胸口行了一礼,往头前与一人一通说,那人也抬头打量着苏武,不似完颜兀术少年人的双眼清澈,而是双眼如那鹰隼一般。 苏武也知道这人大概就是完颜阿骨打的胞弟完颜斜也。 苏武也学着手捂胸口,稍稍躬身。 完颜斜也点了点头,比了一下手,示意苏武也围着火塘去坐。 倒是没什么大的礼节,众人都围坐火塘,都一脸好奇打量苏武。 苏武与李良嗣便去坐,一个小皮木扎,坐得也有些拥挤。 苏武示意了一下李良嗣。 李良嗣开口了,说的契丹语,苏武听不懂,只等着。 也听得完颜斜也答话,两人一番攀谈。 就看李良嗣面色越来越喜,转头来与苏武说:“他说带咱们去见大金皇帝。” 是的,此时的完颜阿骨打,已经登基称帝了,虽然不一定有多大的仪式场面,但他已然就把自己与辽国皇帝放在了一个地位上,就是要与辽人死磕到底。 其实辽国地面上,也不是完颜阿骨打一个人称帝,还有一个人头前也称帝了,渤海人高永昌,在辽阳也称帝,只是被辽国打成了狗。 后来又被完颜女真打成了狗,被女真人杀了。 苏武点头:“你问问,大金皇帝在哪里?” 李良嗣一番说,完颜斜也一番答。 “大金皇帝在西边,正在整军,准备去打辽上京,打临潢府,他让我们往那里去,去见皇帝陛下。” 李良嗣惊喜非常,当真是太顺利过了。 “好,你问他,什么时候出发?”苏武又说。 一番来去,李良嗣说道:“明天就出发,他说,大金的皇帝等着各部集结兵马去黄龙府汇合,南下攻打临潢府。” “你回答他,就说好,明天一起去。”苏武点着头,心下彻底一松,这趟差事,算是真正成了。 就看来去几番说,那大金勃极烈完颜斜也,忽然拿出一个皮囊子,递给苏武。 苏武顺手接过,有些疑惑。 只待来去又说,李良嗣说道:“他请你喝酒,说你远道而来不容易,说你是个勇士。” 苏武忽然感觉怪怪的……看了看完颜斜也,又看了看李良嗣。 不对啊,我只是护卫,李良嗣才是宋使啊。 倒是李良嗣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感觉,只管说:“你喝酒,他请你喝酒。” 苏武打开皮囊子,饮了一口,倒也不是什么好酒,酸涩非常,酒精度还可以,却又再饮一口,也是口渴。 就看那完颜斜也在笑,众人皆笑,完颜兀术在一旁也笑,连连有话叽里咕噜。 传得几番,苏武才知道完颜兀术说什么,说他是宋人的勇士,打仗杀人很厉害。 苏武便也笑着回夸:“你年纪轻轻,是女真了不起的勇士。” 只等完颜兀术听懂了,哈哈大笑,伸手来与苏武相握,乃至亲自出门去,端来一盘肉,狍子肉,拿刀切好,送来给苏武。 又是一番叽里咕噜,说是多谢苏武送给他的好铠甲。 苏武也谢他送的“博弈阿哈”。 这个词,果然是奴隶的意思。 只看完颜兀术又是笑着握拳击打空气:“契丹,契丹!” 苏武点着头:“打契丹。” 完颜兀术高兴不已…… 只待来去几番,忽然李良嗣面色一惊,与苏武说道:“他要与你结为兄弟。” “啊?”苏武愣了愣,看向完颜兀术。 完颜兀术点着头,指了指自己,指了指苏武,已然往地上跪去。 不论什么民族,这个跪拜的仪式,倒是相似。 苏武一时之间,心中有些复杂,他能不知道完颜兀术是谁吗? 来日大宋最大的敌人。 此时,这些女真人,只是还没有见过大宋而已,不知道大宋是个什么模样,也不知道大宋那么拉胯。 他们只以为大宋是与辽国一样强大的帝国,乃至比辽国更富庶,人口更多。 如此而已…… 他们此时此刻,当真把宋当成了巨大助力,对大宋有许多美好的幻想。 只以为此番宋使一来,那真是雪中送炭。 已经跪在地上的少年人,见苏武没有起身,转头疑惑来看,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只以为是话语没传清楚。 李良嗣急忙又来说:“苏总管,好事好事啊,他,要与你结为兄弟,亲兄弟,快快,如此岂能不应?” 是好事吗?当真是好事吗? 苏武看了看满场之人,看了看大金勃极烈完颜斜也,又看了看那跪在地上等着的完颜兀术。 苏武知道,这一刻,其实很美好,亦如宋金海上之盟,本也是个极为美好的开始…… 第108章 你来与朕说…… 苏武起身了,众人皆在笑,苏武也笑…… 苏武更知道,大宋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是他苏武说了算,也更知道,大金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不可能是完颜兀术说了算。 这会是一场悲剧。 只是眼前,气氛正好,好似都是美好之事。 孤立无援的金人盼来了大助力,“锐意进取”的宋人,找到了好伙伴。 苏武走出火塘,走到完颜兀术身边,跪地而下,直接开口说:“兄弟啊,这一拜是不难啊……” 李良嗣愣了愣,不知其意,自然也不翻译。 完颜兀术只以为苏武说着宋人结拜的盟誓话语,便也是一通叽里咕噜说去,他自有他的信仰。 两人磕头。 满屋皆是喜色,众人都笑,皮囊子又来。 苏武只转头去,他与完颜兀术,一人一个皮囊子,连连在饮。 完颜兀术在说:“这回,咱们一起,女真与宋一起,一定把辽人打败,一定能打败辽人。” 翻译来去自不用说,苏武点头笑着:“辽人必亡!” 辽会亡,但辽不一定真的亡在女真人或者宋人之手,他亡在自己的糜烂,更亡在自己的各种内乱。 女真,是送葬者。宋,在这场战争里,只算给了一点麻烦而已。 苏武更知道,辽也不会真正亡,还会有一个远在万里之遥的中亚地广万里的西辽,还能崛起。 这些都是后话。 喝酒,吃肉,谈笑。 说辽人如何欺负女真,火塘周围,一个个说得义愤填膺,乃至说的激动不已,有那老头,还会说得涕泪俱下,其中血泪,罄竹难书。 苏武其实很同情,也知道完颜女真起兵,便是绝望无奈之下的奋力反抗,有其正义性与正当性。 苏武也说,说的是辽人百十年前与宋人之间的战争,辽人与宋之间的恩怨纠葛。 也说一说如今大宋是什么样子,有多少兵马,有多少人口,有多大的土地。 完颜斜也便也来问:“那你们宋人想在这场战争里得到什么?” 这话,就说到正事上了,这是秘密之事,只藏在李良嗣的脑海之中,更也是童贯对这场战争的期待。 李良嗣开口,自然就是燕云十六州,也是其中有数百万汉人,也想重归中原故国,如此种种,说了一大堆。 完颜斜也点着头:“这有何难?你们打辽人的南京与西京,我们打辽人的中京与上京,如此,南北夹击,一举把辽人覆灭。” 李良嗣翻译给苏武来听,自己也哈哈在笑,就是这么想的,没想到谈得这么顺利。 在完颜斜也这里谈得顺利,到完颜阿骨打那里,必然也不难了…… 苏武点头也笑着,但也要打得过才是…… 历史上,宋人就在这件事上拉了一坨大的,被辽人残兵败将一通暴揍。 最后,因为盟约在前,童贯想尽办法,还是拿钱从金人那里换来了燕云的土地,童贯因此得了郡王之封。 只是燕云十六州空余土地,人口,工匠,钱财之类,被金人掠空了去。 也彻底让金人看出了宋人就是个纸糊的,压根一点战斗力都没有…… 如此,只待完颜阿骨打一死,一切都变了,一切也就开始了。 说起来,完颜阿骨打这人,其实一直守约,最后哪怕是宋人屁用没用,他还是把燕云十六州的土地给了宋人。 想多了,酒也喝不少了。 众人各自睡去,第二天大早,启程往北,去黄龙府,走着走着,又说完颜阿骨打不在黄龙府,在辽阳府,在那里等着聚兵。 便直去辽阳府,其实是往西南方向去,也不知是头前完颜斜也故意隐瞒试探,还是完颜阿骨打真的在换地方。 当然,这些也不重要,见到完颜阿骨打最重要。 不远,五天左右的路程。 沿路上,完颜斜也这一队人,队伍越来越大,时不时就有一队人来加入其中。 只待到了辽阳府之时,队伍已然就是三四千人之多,其中有甲的精锐,也有三四百人。 辽阳府,本是辽国的东京,头前那渤海人作乱,曾经占领过这里,在这里称帝,而今落入了女真人手中。 宋人的消息,着实不太灵通,这也导致苏武与李良嗣这一路来,走了许多冤枉路,但也走的是安全道路,也说不上错。 辽国东京城,而今成了女真人的前线基地。 却是这座城池,也并不大 ,更不显得多么繁华,与宋人城池比起来,压根算不得什么,甚至感觉比东平府都差了一些。 沿路去,到处都是被绑缚在路上的人,女真人到处掠夺人口,也是女真人当真太缺人了,这关外之地,只有个地广人稀。 城池之内,也没什么店铺买卖在做,都是一片萧条模样,街上来来去去,都是女真人,仿佛城池就是一个大军营,还有许多地方囤放着各种物资。 府衙之内,是完颜阿骨打的暂时皇宫,也没什么奢华之处。 完颜斜也与完颜兀术带着苏武与李良嗣前去觐见。 完颜阿骨打满面风霜,脸上沟壑纵横,须发皆白,乃至还有些瘦弱,兴许是年纪大了所以消瘦,只是那一双眼睛格外有神,只看眼睛,就感觉这个人精神矍铄,智慧不凡。 身上也没什么珍贵华服,头上也并不戴什么天子冕旒,他就坐在那里,坐得不高,只听得耶律斜也在耳边说着。 便也看着眼前不远的苏武与李良嗣。 苏武早已捂着胸口来了一礼,便站在旁边等着。 完颜阿骨打终于说话了,指了一下苏武,问:“你是宋使?” 完颜阿骨打这里,有专门的通译,汉语契丹语女真语,无缝衔接,便也不用完颜斜也与李良嗣来翻译了,只待苏武听懂,立马指了指李良嗣:“他是宋使。” 完颜阿骨打还有些诧异,他刚才一直在打量苏武,并未多看李良嗣,此时看去李良嗣,看了几眼…… 又看苏武,只说:“你来与朕说……” 苏武看了看李良嗣,李良嗣已然在连连点头,苏武便往前走近几步。 就听完颜阿骨打开口:“你叫苏武?” “正是,外臣苏武。”苏武捂胸再是一礼,表达了敬意。 “苏武……你们宋人出得多少兵马?”完颜阿骨打问。 二十万,这个数目苏武知道,李良嗣说了,这是童贯的话语,二十万大军。 但苏武直接答道:“精锐兵马,十万,辅兵民夫,十万。” 本该吹嘘的,苏武觉得没必要,十万人,不少,很多了。 “十万……”完颜阿骨打思索了一些什么,又问:“你们要西京与南京之地?” “对,以燕山,分割南北,女真得燕山以北,宋得燕山以南,外加西京大同。”苏武认真来说,严肃对待。 他其实心中有那么一点点期待,期待自己真能是个变数,能给这场海上之盟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草原呢?”完颜阿骨打再问。 “草原,不在此列,倒是西夏党项,兴许会有草原之念。”苏武答着。 “党项?”完颜阿骨打点着头,便是他如今,也开始派人去联系党项了。 就听完颜阿骨打来问:“你们宋人,一百年前与辽人打过仗,打得好似并不十分顺利……” 这话不好答,但苏武立马来说:“是啊,打得不顺利,那时候的契丹人,不比如今,战力不凡,亦如女真刚出山林之战力,强横一时,即便如此,昔日停战,也是因为我大宋军将,在澶州城外射杀了辽国主帅萧挞凛,如此,辽人退兵败走。这些年,我宋人,就等着辽人慢慢糜烂,等着机会,给予辽人致命一击……” 苏武不卑不亢来说,摆事实讲道理,既不过分吹嘘,也不自我贬低。 完颜阿骨打听得慢慢点头,与左右之人说着什么话语,也示意通译不要翻译。 完颜斜也在说,完颜兀术也在说,两人说着,还时不时看了看苏武。 只待片刻之后,完颜阿骨打再看苏武,说道:“他们说你是宋人的勇士,很是善战,勇气十足,说你们宋人值得信任……” 苏武笑着捂胸,左右致意,李良嗣似乎也高兴不已,只看苏武。 也有苏武的话语:“你们女真,我也见到了,也值得信任,也多是勇士,三千人起兵,就能打得辽人节节败退,着实让人敬佩。” 完颜阿骨打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笑容, “好!朕这便让人来拟定盟约,你我签订,就此说定,只望你们早日起兵北来。”完颜阿骨打如此一语。 李良嗣已然激动起来,苏武却并不太激动,只是微笑躬身:“我大宋皇帝正在盼望盟约事成,此番回去,皇帝陛下必然也是欣喜。” “代朕,向你们大宋皇帝带去问候,愿他一切都好。”完颜阿骨打说得认真。 “一定带到!大宋皇帝陛下,也向大金皇帝问候一切安好。”苏武说得认真,这很重要。 这并不是一句简单的问候,是双方的政治表态。 主要是大宋的政治表态,大宋承认了天下还有一个大金皇帝。 完颜阿骨打果然脸色笑开了不少,这个盟约,对金人而言,此时此刻来看,只有利益,没有一处弊端,更得到了政治上的认可,更是有了正式的外交关系。 就听完颜阿骨打问了一语:“你想要什么赏赐?” 赏赐?如今的女真,能给出什么赏赐?钱?粮? 当然也是有的,虎皮熊皮貂皮,他们可不少,珍珠人参,他们也有不少,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还有就是一条敢决死一搏的命。 苏武开口了:“我带来了很多粮食与布匹,还带了一些铁来,不多,愿意与陛下换一些东西,乃至来日,还可以运送更多的粮食与铁器来!” 完颜阿骨打闻言双眼一睁:“你要换什么?” “马!”苏武直白一语。 更是苏武此时此刻知道,其实留给自己的贸易时间不多了。 此时此刻,完颜女真还过得比较艰苦,缺少粮铁。 只待他们一举攻破辽国上京,女真就开始宽裕了,再攻破辽人中京,女真就彻底发财了,不是钱财,而是物资。 钱财在这种时刻,其实意义不大。 等到那个时候,女真本就人少,真的就是粮草丰裕,铁器也足,到得那时,他们其实就缺一样东西,人口,其中更缺的是人口里的工匠。 到得那时候,苏武带来的粮食铁器之类,也就不太值钱了,女真人并不那么需要。 所以,这个贸易之事,得快,这个期限,兴许只在一年左右。 完颜阿骨打听得苏武要马,便是微微皱眉,只说:“马,我们也不多。” 苏武觉得这话有假,因为女真渔猎,本就有马,虽然是林中之马,但与蒙古草原之马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更何况,而今女真连连得胜,乃至大胜也有许多,其中许多都是野战得胜,钱财粮草得到的不多。 但甲胄兵器马匹这种战利品,必然不算少,辽人的马匹是很多的,都到了女真人手上。 女真人不多,军队也不多,怎么可能没有马? 这大概是完颜阿骨打的睿智了,他是在要价。 苏武点着头:“此番运来的粮食布匹,以及往后运来的粮食铁器,多是资助女真与辽人作战,价钱好说,只愿女真得胜,换来马匹,也是想着来日去打辽人,辽人马多,我们宋人相比而言,马少,如此,便是宋与女真,互通有无,勠力同心,共击辽人……” 完颜阿骨打听得认真,左右看了几番,又是一通商议。 只待商议完了,完颜阿骨打来问:“你想要多少马?” 苏武听得心中一紧,因为他心中没有概念,而今宋人对女真人的情况了解得太少。 那就得有个很稳妥的说辞,只待苏武一想,开口:“先要……先要五千匹,之后再议。” 五千匹的数目一出,完颜阿骨打面色起了几分凝重,左右又在谈论…… 苏武有些紧张,这个数目,兴许要多了,但他就是这么开口,若是真给他五千匹马,他真带回去了,也是个大麻烦,养都难养。 当然,苏武一次性也带不回去这么多马。 “三千匹,只能给你三千匹,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能带给朕多少粮食与铁?”完颜阿骨打开口来问。 苏武知道,这个大金女真开国皇帝,当真不能小觑,睿智非常。 想来完颜阿骨打心中也有过一番盘算,具体盘算了什么,不好猜测。 苏武便也只能心中也仔细盘算起来,慢慢说道:“如果你们要粮食多,五十万斤粮,二十万斤铁。” 苏武有想过,五十万斤粮,不算多,女真此时若是三万之数,一人不过十几斤,只吃得十来天的样子,但也能给女真人带来很大的战争底气。 有时候,一场大战,这种十来天的底气很重要。 对于苏武而言,五十万斤粮食,五千石左右,几千贯钱而已,运费另外,也多不到哪里去。 二十万斤铁,也不多,也是一万贯左右。 苏武还接着说:“若是要布匹,此番我带来的许多布匹,可以便宜送给你们,再换一千匹马。” 苏武此番,就运了粮食与布匹,五十万斤粮食,其实可以直接交付,倒是铁还要再来运送。 但布匹,似乎选错了,女真人此时此刻,不是特别需要,这种是民生物资, 不是必不可少的军事物资,或者说,军事上需求量不大。 若是女真不要,还得运回去。 果然,完颜阿骨打摆着手:“布匹,不换马,可以给你钱。” 完颜阿骨打,有钱,抢了辽阳府,他有许多钱,铜钱,此时此刻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因为他没地方花去。 苏武点头:“也可,那就换钱,我的布很多,换你三十万贯钱,只当是送给你们。” “成交,什么时候东西送来?”完颜阿骨打也急,他急需。 但一旦辽国上京打破了,他就不那么急需了。 “粮食,可以直接交付,布匹也直接交付,你派人随我到来远城那边去取,铁,两个月来交付。” 苏武说着,心中已然定下了,这一趟,怎么都不亏,大赚特赚。 只是稍稍有那么一点失望,三千匹马,还是少了,这个完颜阿骨打,利益上,显然睿智,并不好打交道。 就看完颜阿骨打左右又是一通说,再开口:“兀术随你去,来远已然在我大金之下,你们往后再来,只管往来远城去寻人就是了。” 听到这里,苏武倒也不惊讶了,只是有些发笑,原来,整个辽东,已然都在女真势力范围了。 上岸的时候,又何必那么小心翼翼寻着山林去走,直接去来远城就解决问题了。 不过也无妨,各有各的机缘,若不是这番翻山越岭去走,也碰不到完颜兀术等人。 “好,便是如此说定。”苏武点头,也欣喜,一切简单起来了。 却是完颜阿骨打忽然问:“此番,正要聚兵去打辽人上京临潢府,你要不要随朕去看看女真勇士作战?” 苏武哪里有这个时间?便看了看李良嗣,李良嗣似乎有点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似乎想去看看女真与辽人作战的场景。 大概也是想看看女真到底强在何处。 只可惜,苏武开口:“盟约已成,我当快快回去禀报大宋皇帝陛下,也好早早调兵遣将,与辽人开战。” 李良嗣听得苏武之语,显然有些遗憾,但也无奈,此时,金国皇帝就是在与苏武谈。 “也好,那只等准备了国书盟约,你们带着早回去,让大宋皇帝早日知晓我女真之意。”完颜阿骨打点着头,不纠结。 许也是完颜阿骨打有意要向宋人展示一下女真兵锋之利,但宋人不愿去,也罢了,也不那么重要。 苏武捂胸一礼,知道自己该退去了。 当面这些人,兴许还要有一番商议之类。 苏武与李良嗣退出大堂,完颜兀术随身相送,还有通译。 一旁李良嗣还开口来说:“我们当该随着去临潢府看看的,如此也好知道女真战力到底如何……” 想来,历史上李良嗣当时见证了女真攻打临潢府的战争,但此番苏武同来,他就看不到了。 苏武摆摆手:“不必多看了,你我皆知,女真能打,看了又能如何?” 其实,该去看看,如此,知己知彼。但时不我待了,这一去,又不知多久,苏武没那个时间了,与其看别人怎么大杀四方,还不如赶紧回去,好好壮大自己。 一旁完颜兀术,满脸是笑:“阿洪,你来得真好。” 苏武知道,阿洪,就是汉语的“哥哥”或是“兄长”。 苏武笑着:“你啊,上战场的时候,一定吃饱。” “我知道,我一定吃饱,吃饱了有力气,到时候,我多杀几个契丹人,阿洪你也多杀几个契丹人,只待辽人覆灭了,我们还会再见。” 完颜兀术满脸都是少年真诚的笑容。 “我们,在燕山再见。”苏武这么答,其实是一个美好的期待。 期待的是,宋军当真能攻克辽人西京与南京,亲手夺回燕云十六州,如此,才能在燕山与完颜兀术相见。 而不是像历史那样,拿着钱去燕云求见,看着几百万燕云汉民被掳掠一空。 “好,我们一定在燕山相见。”完颜兀术脸上只有真诚。 苏武心中,五味杂陈。 “我再送你十套铁甲,你分给麾下的勇士,愿你们与辽人,百战百胜。”苏武回馈的是完颜兀术此时脸上的真诚。 十套甲,此时对完颜兀术而言,意义重大,少年完颜兀术麾下,穷得只有一套整齐的甲胄。 多了十套,就能让完颜兀术麾下战斗力有质的飞跃。 但来日,这十套甲对完颜兀术来说,那就只是毛毛雨。 就看完颜兀术激动不 已,此时他不再客气,连忙捂胸躬身:“多谢阿洪,再见的时候,我一定送你更珍贵的礼物。” 苏武笑着摆摆手:“你不是送了我三十多个博衣阿哈吗?” “那不够,那远远不够,那些博衣阿哈,怎么比得上阿洪送给我的十二套铁甲呢?” 显然,在此时完颜兀术心中,这不是等价物,远远不是,相差甚远。 “好,我就等你来日送我更贵重的礼物。”苏武点着头,其实,也有期待。 不知来日再见,会是一个什么场景。 “我一定不会食言,我一定会送阿洪更珍贵的礼物。”少年人努力在说,努力证明自己的情义,只可惜,他现在,实在太穷,只能说来日。 第109章 那就先剿一剿嘛 上船,回了。 岸边的物资堆积如山,完颜兀术在岸边不断摆手告别,哪怕是船已经走远了,他依旧站在岸边。 完颜兀术身后,多了十二个身穿铁甲的女真汉子,他们激动不已,正在看着自己身上的新铁甲,怎么看怎么高兴。 便也是知道,这一套甲,不知能在战场上拯救自己多少次的性命。 苏武也在船尾看了许久,依旧是那五味杂陈。 李良嗣站在身边,只搞笑说道:“苏总管,此番回去,你定是头功一件,童枢密万万不会亏待你,从此,你便是童枢密麾下最心腹之人。” 苏武笑着点头:“自是愿为童枢密奔走效死。” 这条大腿,其实可以抱,阉人也无妨,只有童贯当真看重了他苏武,苏武才能扶摇直上。 如今,正是要壮大自己的时候,童贯就是捷径。 却听身后武松来问:“哥哥,这还有三十八个女真人呢,可如何处置是好?” “好吃好喝养着吧,只待上岸了,便编入亲卫营里去。”苏武随口答着。 “哥哥,他们可是山林里的女真人呢,是野人,若是放在亲卫营里,不会暴起伤人吧?”武松再问。 苏武笑着说:“而今啊,我是他们的主人了,他们弓马娴熟,彪悍非常,上阵必然勇猛。” “主人?只怕他们不忠心。”武松当真担忧。 “二郎啊,你不知,山林之中,从来都是这般规矩……他们从来这般活着,捉别人,或是被人捉,祖祖辈辈,皆是如此……到得海的这边来了,他们便是连家在哪个方向都不知晓了,更不谈逃走回家之念,只要不当真虐待,待他们好些,不会有什么反叛之事……” 苏武慢慢说着。 武松听来,思索着:“哥哥,那山林里的野人,竟是这般呢。” 一旁李良嗣便也来说:“是啊,便是这般,所以完颜女真,才能崛起得如此之快。兴许这些人里,本也有那个回拔村落从别人抓来的奴隶,对于这一部分人来说,不过就是再换了一个主人,到咱们宋人之地去,活得岂不比山林里好?苏总管这个主人,岂又是那山林女真可比?” “哦……”武松恍然大悟,又道:“那岂不是说,哥哥还拯救了他们呢……” 李良嗣点着头:“对于其中一部分人而言,兴许真是这般……” “那倒是可以信任一二。”武松放心不少。 苏武便说:“且看其中哪些更瘦弱一些,便让他们多吃一些,二郎啊,平常里,你带着他们,强壮一些的,你便疏远几分,瘦弱一些的,你就亲近几分。” 苏武想得多,这般,兴许……陷阵营的雏形有了,以武松与这三十几个女真为锋矢。 “好,我再去看看他们,嘿嘿,倒是有趣。”武松兴致也起,转身而去,先去弄点吃食。 有卢俊义来问苏武:“兄弟,此番先得了两千匹马,来日还来一千匹,这数目可多,你是发卖,还是都自己养着?” “不卖,往后,还要多买,兄长还得帮着我继续买辽人的马,辽人如今兵荒马乱,南边的军队,多往北边调动,走私之事,只怕更容易了许多,兄长只管继续去买。” 苏武如此说着。 卢俊义点着头:“就怕兄弟养不下这么多……” 苏武只答:“还要买铁,乃至马匹嚼喂,兄长都当继续帮着我去筹措。那懂得养马的人,兄长也当帮我招揽。” “这些都是小事,真说起来,江湖上还真有一人,名唤皇甫端,他最擅治养马匹,住在东昌府,倒是也有好营生,不知他愿不愿到东平府来……”卢俊义边想边说。 便是也知道此人,与那东昌府的军将没羽箭张清关系极好,想来也是主要靠东昌府的军马营生。 苏武也是想了想,说道:“你只管派人去与他说,东昌府能有几匹马让他营生?我这里,东平府,有三四千匹健马等着他……” 卢俊义闻言,哈哈一笑:“还是兄弟心思快,他既沉迷此道,便是这一语,他必也难以招架。” 皇甫端,显然在故事里,也会是来日的梁山好汉,一个连一句台词都没有的梁山好汉。 却是这人,相马养马医马,极其了得。 这人,苏武自是要弄到手来,远比郁保四有用,能解决大问题。 “兄长,往后你当再来此处,到时候啊,你自己也连带做些买卖,金人的毛皮与人参珍珠,到得大宋,都是天价,来了只管去收。” 苏武还卢俊义一个人 情。 卢俊义点着头:“好说,不过,这份买卖,你我兄弟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我自来走,兄弟等钱就是。倒是也没想到,这一遭,本以为是生死不知,却不想如此简单顺利,甚至连危险都不曾遇到,兄弟当真不是一般人,好似有老天护佑一般,教人敬佩啊!” 苏武笑着摆手:“皆是运道。” “运道就是本事。”卢俊义来答。 船在走,大宋并不远,只在三百多里的海路。 岸上,有老宗泽在翘首以盼。 只待苏武船队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老宗泽已然就在岸边站着了。 只待苏武一上岸,老宗泽立马上前来迎,两人一见,再是相拥。 苏武直接开口:“老知县,都顺利,无甚危险之处,见人也顺利,谈判也顺利!” 宗泽笑着,点着头,拍着苏武的肩膀:“你是我大宋的好儿郎!” 苏武只笑:“那调任的公文来了吗?” 苏武越笑,宗泽越是有几分感怀在脸,点着头:“来了来了……” “那走吧,一道往东平府去!”苏武牵着老宗泽的手。 “去,掖县之事,都是交代妥当了,一起去。”宗泽点着头,此时,才有笑容。 “还当在掖县雇些人手,此番回来,有不少钱,还有两千匹马。”苏武说着。 “好说好说,老夫去帮你办……”宗泽连连点头。 便又是一通忙碌,还当给船东之类的人算一些钱去,多算一些无妨,总归不能让他们觉得亏了。 因为,来日还要用他们,得让他们有钱赚,下次便好用了。 忙忙碌碌之后,再出发,李良嗣是归心似箭,时不时那金人的国书拿出来看看,便是看得喜笑颜开。 此番他回京,便是前程远大,官职不必说,乃至连姓氏都能再改一回,天子钦赐,国姓为赵,李良嗣,就叫做赵良嗣了,这是多大的恩宠? 只是这战争,还早,没那么快。 便是这大宋朝,也有自己的麻烦,麻烦还很多。 那些麻烦还是其次,二十万大军,大宋朝已经有百多年不曾如此调兵遣将了,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可不是圣旨一出,各方云集。 大宋朝早已没有了这种极其有效率的系统,便是抽调哪里兵马,如何组织粮草供应,要给多少钱出去,作战计划如何…… 其中兴许也还有那种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想法,乃至金人都等不及了,其中还要李良嗣来去出使,来去扯皮。 盟约已成,本以为是雷霆霹雳,没想到却是拖拖拉拉,金人岂能高兴? 如此,便是会让金人第一次感受到宋人是个拉胯玩意,也让金人知道,宋人好似也不太值得信任。 时间空间还有。 李良嗣一路,城池不入,只管往那东京城去赶。 只待苏武回到东平府,府衙之中,知府程万里也就知道事情原委。 听来也是大惊失色,却见苏武安然回来了,还带了两千匹马回来,又是一番欣喜。 却也说:“你真是好大胆气,这般胆气,着实惊人!” 程万里知道苏武胆大悍勇,却也不知苏武竟然能大胆到这个地步,啥都不知道,乃至路都不知道,就敢带着百十人,往那辽人与金人兵荒马乱的战场去。 苏武笑着:“这不安然回来了吗?此番,相公与下官,功勋可不小呢。” 程万里立马转笑:“那是那是,此事成了,自然功勋不小,童枢密必然不会亏待。” 回来了,这件事,就值得期待了,苏武难以说得,不知自己会怎么升迁,程万里又怎么升迁。 先把宗泽与程万里介绍一番。 宗泽也是有礼有节拜见,直到此时此刻,东平府判官,就是宗泽这辈子当的最大的官。 程万里笑得是合不拢嘴:“本府座下,政务上有宗老,兵事上有苏总管,哎呀!如此,还愁什么?只念何事不成?” 程万里心中,只想一事,前程远大,一桩大前程,好似伸手就能够到了。 宗泽与苏武对视一眼,自也是笑,一起拱手一礼。 程万里竟也是起身回了一礼,看着面前两人,笑着说:“唉……好呀好呀!都坐都坐……” 三人落座,各自欣喜。 程万里再来说:“你回得也正是时候,你不知,你走得不久,梁山泊那边可了不得,贼势大起,四处劫掠,咱东平府还好些,济州府,兖州府,濮州、乃至远一些的……徐 州,忻州,齐州,处处告急啊,只说得有大贼来去,甚至冲入了一些县城里去,只管抢得官府库房与大户人家,抢了就走!枢密院的公文,来了几番了,只教本府速速出兵去剿……” 苏武闻言一愣,他知道宋江应该回来了,带着一众好汉上了梁山,准备一心做大贼。 但怎么这么凶? 穷的? 可能……还真是穷的,十万生辰纲,对于一个大组织而言,本就算不得什么巨款,还被苏武再抢了一回,抢走八万贯。 宋江一心要做大贼,做那朝廷束手无策的大贼,如此“曲线救国”,只等招安为官。 做大贼,就要钱,更要人。 人还好说一点,宋江在江湖上何等大名,大旗一举,大贼小贼,多少人望旗而去? 乃至雷横朱仝等人,宋江也有办法赚得上山。 钱就难了,自然要想尽办法弄,土匪老本行,抢。 只是抢得远呢,连齐州忻州都去抢,还出其不意,抢进人家县城里去了,倒是有智谋,也是抢穷人没太大意义,得抢城池。 还知道远远而去,出其不意,更知道那些县城里的厢军毫无防备之下,必然不堪一击,也是宋江知道麾下喽啰,本也不堪用,当长长见识。 只是苏武看当面程万里说起此事来,并不是那痛心疾首的模样,反而刚才的笑容还有残留。 这是怎么回事? 到处起大贼,他还能有笑容残留在脸。 程万里一个大宋正儿八经的士大夫,这是什么心态? 苏武便也问:“咱们东平府贼势如何?” 程万里答道:“咱东平府还好,倒是隔壁济州遭大罪了,说是有一日大早,济州郓城县刚刚打开城门,有一伙贼人就冲了进去,那是一通劫掠……损失惨重。听说郓城县有一个叫做雷横的都头,他因为打杀人犯事了,所以里应外合从了贼。” 自己家乡也抢? 宋江是疯了吧?还是吴用疯了?亦或者晁盖疯了? 看来真是逼不得已了,谁逼的? 苏武知道,是自己逼的。 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倒也有趣,连自己家乡县城也抢了,怎么就是不来东平府呢? 苏武其实心中想得明白,便开口:“既是枢密院军令已来,下官也回来了,自是着手剿贼之事。” 程万里连连点头:“对对对,当是着手剿贼之事,如此大贼,岂能不剿?童枢密也亲自来信了,说剿贼重任,在我……在你我身上,望咱们再立大功。” 苏武听懂了,应该是枢密院连连催促几番了,让程万里出兵剿贼,程万里一直拖着……只等苏武回来再说。 宗泽开口了:“如此贼势,朝廷当要让京东东路诸多州府统一兵马调用才是,如此才好剿贼。” “对对对,本府也是这么与枢密院说的……还没回文呢。”程万里连连点头。 苏武又听懂了,程万里大概是以此为托辞,拖沓着等苏武回来。 苏武也点头:“那倒也不急,看看枢密院怎么说……” “诶,既然你回来了,那就先剿一剿嘛,不论剿得多少,都是功勋。”程万里又变了话风。 “得令就是!”苏武拱手。 “好好好,回来好,还带了这么多马回来,女真人倒是有礼节,只管剿贼,立功不怕多。”程万里心情好似有几分抑制不住的激动。 宗泽看着程万里的模样,大概也看明白了,便也只去看苏武。 苏武点着头,直接起身来:“这梁山泊的贼寇啊,若是不出来,倒是不好剿,若真要覆灭之,必须要有船,有那通晓水战之人,而今呢,当是以防守防备为要,当命府内各部兵马,严加防守,每日入城之人,严加搜查。” “嗯,你只管去下令就是……”程万里哪里还有二话。 “不过,倒也不是不可以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先捞点功勋。”苏武已然在绞尽脑汁了。 “就等你这话语,不过啊……下一次与贼人作战,你可万万不能身先士卒而去,一定要坐守中军。”程万里叮嘱着,很认真。 苏武只笑:“相公放心就是。” 宗泽却是一脸玩味看着苏武,他却知道,苏武在哄人。 倒是宗泽心中也松了松,这个知府相公,好相与,如此,做起事来,当是舒畅…… 第110章 行是不行? 刚一回来,自有接风洗尘的酒宴,自也还是在那孟娘正店。 正店里如今真正在外主事的,自是母大虫顾大嫂。 顾大嫂自是麻利得紧,里里外外,迎来送往是一把好手,这里来去都是头脸人物,不是那街面浑汉。 顾大嫂便也收了几分凶悍泼辣的姿态,便是打扮上也变了不少。 也是孟娘子知道是自家苏郎寻来的人,便待她极好,一身装扮,从上到下,都也舍得。 孟娘子聪慧,自也知道自家苏郎为何寻得顾大嫂到身边来,便是平常不论到哪里走动,也带着顾大嫂在身边。 连带城中的住处,也是孟娘子出钱来置办,如今,苏武的钱,很多都在孟娘子手中拿着。 吃罢酒宴,夜里,苏武并不回营中,直往一处去得。 有那丫鬟开门,也不多说多问,那苏武自然知道往里院去走。 进得厢房厅堂,孟玉楼起身来迎,满脸是笑,却又笑出了几分克制,正身一福。 “吃了吗?”苏武先问。 “吃了呢,奴家伺候苏郎洗漱……”说着,孟玉楼就往门外去,先去叫那丫鬟,一起去搬那大木桶来。 苏武坐在厅堂处,左右看了看,院子不大,房间不宽,倒也温馨,以往不曾仔细打量,今日打量仔细,屋里的书画,虽然并非如何上乘,但也是梅兰竹菊,显出心态。 外面自是早已烧了热水一大锅。 大木桶进来了,孟玉楼也不闲着,与那丫鬟一桶一桶往里面倒热水,热水装罢,又去提凉水…… 只待试好水温,苏武也不矫情,丫鬟出门去,便是脱了衣服往大木桶里去。 这些日子,着实疲乏,这热汤一泡,直教人舒爽出声来。 身后,孟玉楼慢慢给苏武解着头上发髻,又取来皂角水瓢,给苏武洗头。 然后,一双洁白嫩手,又搓洗起苏武那宽阔的后背。 “那叆叇之事如何了?”苏武闭眼享受着,也说正事。 “制好了不少呢,取来与苏郎瞧瞧吗?”孟玉楼在后面问着。 “嗯,看看……”苏武用手抹了一把脸。 只待孟玉楼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是眼镜,苏武还没拿到手就已经有了惊喜,只待拿到手上,略显沉重,但已经极好了。 只待苏武再戴在眼前,感觉不错。 眼镜有八副,便是近视眼镜与远视眼镜,各四副,也就是四个规制。 苏武大概都感觉了一下,二百来度,四百来度,六百来度,八百来度,大概是这么个感觉。 还有两个单镜片的放大镜,有个握把可以单手持握,也是挺好。 苏武就点着头:“不错不错,就是这般,当真能工巧匠,手艺不凡,想来你也操心不少。” 孟玉楼面色就喜:“那……如何卖呢?” 如何卖? 苏武倒也先不去想成本多少,而是先去想消费群体,大名府,东京城,京兆府,应天府,江南…… “眼镜,一百贯左右的价,这个放大镜,五十贯……”苏武直接定价。 “啊?”孟玉楼愣了愣,便是这个价格着实……高得惊人。 “这些东西啊,最需要的人,是那些相公们,乃至那些腰缠万贯的员外们,一般人使不上,他真需要,他就买得起,一百贯与十贯,都是一样的……买不起的人呐,十贯也好,一百贯也好,他都买不起。” 苏武如此说着,便是水晶,本就不是便宜东西。 “嗯,苏郎所言在理呢……”孟玉楼点着头,也想,她这里出去,一百贯,到得东京城,只怕二百贯都不止了。 便也知道,东京城里的有钱人,一百贯二百贯也没区别…… “当要打个印记,刻上几个小字,就写……孟娘叆叇。”苏武说着。 “好。”孟玉楼点着头。 苏武又说:“便是到时候啊,自还是有人仿制来做,那咱们呢,就要做得更是精致好看好用。” 这东西,没什么真正的技术壁垒,天下,也不是只有山东出产水晶,能工巧匠多的是,到时候,自也有人会来仿制。 那些仿制的,自就会满足一部分在买与舍不得买之间的那个群体,其实也挺好。 本也没有办法来杜绝这些事。 不过,不论是哪里的水晶,都并不能大量供应,这东西的价钱,也就不可能太低。 先吃螃蟹,先立个品牌,终究便先深入人心,先得市场认可,后来人,跟着喝汤也是无奈。 兴许,还间接促进了这个行业的发展,光学这个学科也好,望远镜也好,乃至再将来,显微镜什么…… 亦或者也有人在想着替代材料,说不定也是促进玻璃行业的发展。 想得远了,就说近前,先发笔财就是。 苏武再说:“只待青州登州莱州那边的水玉矿口之事妥定了,便是供货也会多,我会去信催促,你也不必着急。” “嗯,奴家等着就是呢,苏郎自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孟玉楼点着头。 苏武放回了眼镜,孟玉楼把托盘端到一边,再去身后,给苏武梳理头发。 又取来专门买回来的修面小刀,热水把胡须泡软之后,修起来,便是没有那沙沙之声了。 只待好生沐浴了一番,水也渐凉,苏武赤条条站起身来走出大木桶,孟玉楼取来干布巾,前后擦拭。 苏武当真高大健硕,孟玉楼前后擦拭起来,好似在擦一个雕像,若是举手来擦,又好似在擦窗户。 只待身上水渍一去,苏武忽然伸手,便是拦腰一抱…… 也是吓人,孟玉楼只感觉自己忽然悬空而起,一种失重,便是吓得眼睛一闭:“哎呀……” 只待她在弄清楚情况,竟是已然在床榻之上了,孟玉楼只管羞怯,却也来说:“苏郎……奴家还未沐浴……” 苏郎哪里管得这些,只就是山猪拱白菜,只管一通乱拱。 从床榻上,拱到床榻边,从床榻边抵在这拔步床的床侧板…… 这张拔步床,用料极好,就好似那几进的小院子一般,左右如房屋,雕花无数,有五“蝠”临门,有多子多福,有众星捧月,有花鸟鱼虫,也有什么观音送子…… 至少重得上千斤去,价值不菲。 却是山猪力大,千斤重的拔步床,也能左摇右摆…… 便是听得,奴家又要死了去了…… 只待那千斤重的拔步床不再嘎吱作响,两人躺在一处,便是温存。 “苏郎,奴家还未沐浴呢……”又是这句。 “可不放你走……”苏郎说着。 “那外间的水也还未泼去……” “明日再说……” “苏郎……” “苏郎,可莫要……莫要再来了……奴家实在娇弱……” 苏郎当真收了手,说道:“刚才……刚才是分别日久,心中难耐,兴许又粗鲁些,下次定是不这般了……” “无妨的……奴家受得,只是要歇一歇……歇一歇……” 苏武陷入了自我反思,只觉得刚才不该兴起之时…… 说正事:“该换个大宅,再挖个坚实地窖,此番回来,又带回来了三十万贯钱,当有个地方放好才是。” “啊?”孟玉楼本是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再问:“多少?” “三十万贯!”苏武说着。 “啊!”孟玉楼好似人都呆住了。 “不多,花起来也快。”苏武说着。 “这么多钱,苏郎……苏郎还是放在军中或者哪里去吧……”孟玉楼已然心慌模样,便是这笔钱也太多了,多得超乎了想象。 苏武却往她这里放,她又岂能不慌? “这点钱,不算多,往后,还有更多,不必在意。”苏武笑着来说。 “可不行可不行,几万贯奴家都心中每日提心吊胆,生怕哪里少了,哪里落了,三十万贯……不行不行……” 孟玉楼连连摇头。 “所以啊,让你置办个大宅,挖个大地窖,再把地窖加固好。” 苏武慢慢说着,其实并不担忧钱被偷窃什么的,这个时代,小钱偷一些倒是可以,大钱,其实偷走不走,那是一大堆沉重的金属,一车都拉不走太多,更别说一两个人去偷了。 所以防偷是其次,防抢才是重要的。 谁若是打破了东平府,那就真能给抢走了。 “不行不行……”孟玉楼是只管摇头。 “不行?”苏武翻身压来,只问:“行是不行?” “啊?” “不行也得行,你不帮我算着管着,我如何是好?”苏武一语,又说:“这回,我轻手轻脚来……” “苏郎……” 这软糯苏郎,真好听。 越是软糯,苏郎便越是钢铁硬汉。 日未起,苏武已然先起。 倒是把一托盘的眼镜都带上了,只管往军营里去,长枪长刀,来去呼和。 如今军中,已然越发井井有条,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规整,看起来有一种秩序的赏心悦目。 只待练罢,早间会有一通点卯。 武松、鲁达、林冲、栾廷玉、孙立、祝龙、曹正、扈成、李成、杜兴、李忠、周通、解珍解宝。 今日,一直在外跑的燕青也在,孙新也在,便是还有孙立的妻弟,铁叫子乐和随在他身边。 还有邹渊邹润叔侄,这是孙新邀约来的,如今孙立在栾廷玉身边任职营副指挥使。 李忠周通,解珍解宝兄弟俩,在步兵里任个大队头,只等他们慢慢立一些功勋再说。 孙新还是跟着燕青干活,邹渊邹润叔侄,便也跟着燕青办差。 如今,燕青麾下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一一点卯来去,苏武还每个人都说了几句话去,或是勉励,或是闲谈。 只待军中点卯结束,便是开饭。 苏武与军汉们一起吃罢,打马就往府衙里去。 倒是以往注意过,程万里应当是近视眼,因为经常眯着眼睛看东西,倒也不笃定,先去试试。 只待又是那后衙小书房,苏武直接取来四副近视眼镜。 “这是何物啊?”程万里惊奇来问。 苏武也不多说,只管自己先戴一下,再说:“相公如此模样戴着试试。” 程万里一脸惊奇接过一副眼镜,只一戴上:“嘿,好玩意,当真好物什。” 就看程万里脑袋到处乱转,又低头去看书案。 苏武又换了一副来:“相公试试这个……” 程万里马上就换:“这个好,这个当真好,哎呀……好好好,所有东西都清晰了,这是什么好物什……” “再换一个。” “这个昏昏沉沉,这个不好……” 四百度多度以上,六百多度太多。苏武就把那四百多度的近视眼镜再给程万里:“相公,这个送给你,这东西叫做叆叇,水玉所做,青州那边的水玉,如今下官请了匠人,建了作坊,便造这个物什,方便天下读书人。” “好好好,好物什,叆叇好啊,当真是造福天下读书人,苏武啊,此物传出去,天下读书人都要谢你呢……” 程万里又把眼镜脱下来看了看,仔细打量一番,再又戴上,便不取了,还说:“嘿呀,第一次如此清晰看到你呢,好生俊朗,不错不错。” 便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挑灯夜读者众,烛火昏黄之下,近视眼其实极多,兴许比后世读书人的近视比例还多。 更是因为这个时代读书也是一件奢侈之事,甚至有一定的神圣性,读书人大多极为努力上进,乃至练字这件事,也不是后人可比。 绝大多数读书人,都能写就一笔规整不错的毛笔字,可见其中苦功。 近视眼又岂能不多? “相公,倒也不知童枢密……”苏武问。 “对对对,有好事,有好物什,岂能不想到童枢密去?快快快,找个盒子来装,赶紧派人快马加鞭送到东京去。” 程万里醍醐灌顶一般,又说:“多弄一些来,送到童枢密处去,咱们两人的前程啊……说不定,童枢密还会送给官家呢,哈哈……赶紧赶紧……” 苏武来这里,就是办这件事的,只管点头:“好说好说,下官回头去准备。” “你快去你快去……”程万里好似已然等不及了。 苏武自是转头就去,剩下三副,倒也不要回来了,这是什么? 打开销售渠道,如果童贯与皇帝赵佶,一人脸上顶着一副眼镜,嘿嘿…… 自是不知要省多少事呢,到时候,只怕是满东京的人都在寻这东西的来路。 如此,朝堂百官,天下百官,从上之下,生意便也就不愁渠道了。 该送就送,往东京多送几副去。 苏武自去,乖女就来,话语没有,先往那桌面去看,还余有三副,就听得程万里再说:“乖女,这物什当真是好啊,为父只感觉天下为之一明。” 乖女自也去试,先戴一个,头晕,再戴一个,还是头晕 再戴一个最薄的,乖女立马左右去看。 二百度。 苏武哪里想得到,程家女儿竟也是近视眼,二百度左右,想来挑灯夜读之事,自小也做得不少。 程家乖女,竟变成眼镜妹了。 “这是何等巧思……”乖女如此一语赞叹。 “是啊,乖女,苏武当真有巧思啊……”程万里也点头,还是一脸兴奋劲,到处去看。 “他何以懂得这些?”乖女来问。 “许也是读多了书,眼睛也不太好使,无意之中发现的,所以灵光一起,有了巧思。”程万里说得也合理,水玉这种东西,他自然认识。 “他怎不去考科举呢?” “为父也问过他呢,他说自小喜欢舞枪弄棒……”程万里随口答着。 “允文允武,是那上古君子之风也,便是圣人云,君子六艺……” “嗯,有道理,有道理啊……” “父亲……” “嗯?”程万里又翻起了书,一时近看,一时远看,便是试着最远能多远…… “父亲,有些事,兴许真要想一想才是了……”乖女当真在思索,思索的多是利弊之事。 “什么事?”程万里试出来了,又说:“这么远,这么远我都能看清书中字迹……好物什啊……” “倒也不急,且看此番,看枢密院里如何来说……”东平府衙第一谋士,谋的是事。 苏武此时正往军营而回,倒是想起一件事来,要去问问,鲁达往那二龙山去信多时了,按理说也该有回信了。 却是刚到营门口,就看到两个汉子在营门口往里瞧,瞧来瞧去,一脸心急。 苏武打马而过,问那守门军汉:“这两人寻谁呢?” 军汉来答:“禀将军,说是来寻杜虞侯。” 杜虞侯,杜兴,如今有正儿八经的军中职位,都虞侯。 却见那两个汉子,一听“将军”两字,连忙往一旁去躲,躲的不是身形,而是低头背身,不敢多看。 苏武便又看去,只问:“何事啊?” 那两人不答,也不回身来。 便有军汉上前:“我家将军问你们呢,何事?” 那两人没有办法,转过头来,连连摆手:“小事小事,万万不敢冲撞将军大驾,只寻杜虞侯一些小事。” 就看杜兴已然从营中奔来,先与苏武见礼,再看那两人,自是认识其中一个,便是解释介绍:“将军,此人乃是蓟州牢里的公人,昔日里在蓟州救过卑职性命,名叫杨雄,陡然来寻卑职,想来有事……” 杨雄? 苏武目光一正,再看两人,杨雄,此时在东平府地面来寻杜兴,那另外一个就是石秀了。 合该还有一个,叫做鼓上蚤时迁。 倒也不是巧了,是真发生事情了,有趣的事情! 第111章 他苏武是哪个鸟厮? 又是奸情出人命的事。 杨雄,江湖诨号病关索,本是蓟州公人,他妻子潘巧云与和尚裴如海通奸。 发现了,自然就是杀人之事。 杀了人,惯例,先跑,再寻个安身之所,如今梁山宋江大旗一展,江湖之上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石秀与杨雄是意气相投,也是这场奸情的主要发现者,自是一道去跑,又遇到个鼓上蚤时迁,三人一合计,只往梁山宋公明处去投。 哪里想到,路过独龙岗,在祝家庄食宿,因为去得晚,祝家庄的酒店里肉卖完了,时迁就偷了店家的报晓公鸡,三人吃了去。 自然是被发现了,偷了东西自是理亏,石秀愿赔,店家开口要十贯,只说是店里报晓的公鸡,不比一般。 十贯自是不能给,冲突就起来了,在祝家庄的地盘里,那能有好? 石秀杨雄是跑脱了,时迁当场被逮住,只说要当贼送官府去。 杨雄石秀得救人,便想起杜兴来,杨雄救过杜兴,情分自然不小,想着杜兴能出面帮着到祝家庄去说个人情。 故事里,到这里,杜兴自然帮忙,乃至请了李应去说情,奈何祝家庄的人不理会。 也是杨雄石秀本也强悍,直把祝家庄许多汉子打得个人仰马翻才逃出来,伤人一大堆,石秀杨雄夺命要走,一手朴刀,戳翻十几个,杀人也是好几个。 如此场面,人情还怎么能通? 杨雄石秀两人只管赶紧往梁山去求救。 如此,为了一只报晓的大公鸡,宋公明大军而起,三打祝家庄就开始了。 故事里的这件事,不必多想,自也是祝家庄有钱有粮。 亦如最近,梁山众贼,到处游寇,到处劫掠,缺的就是养活人的钱粮,更是梁山之上,人丁越来越多。 所以说,苏武今日,不是碰巧。 应当就是时迁昨夜刚刚被祝家庄的人拿住了,杨雄石秀正来找杜兴求人情。 苏武看得眼前两人,两人命案在身,哪里敢与苏武对视? 便是也知道当面何人,苏武之名,如今当真是传得人尽皆知。 苏武只先当不知,只说:“嗯,杜虞侯自忙!” 说着,苏武便打马入了营去,杨雄石秀两人,便是大气一松,拉着杜兴连忙往远处去说。 苏武这边,正是想着要引蛇出洞,这不,祝家庄就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 机会也就来了,即便不碰到这两人,祝家庄里发生如此杀人大案,苏武自也是会知晓的。 石秀杨雄,在苏武的地盘里,如此杀人,岂能不受惩戒? 不过倒也不急,梁山宋江,而今倒是不一定敢大军来东平府打祝家庄了? 但宋江其人,而今正在招兵买马,就是江湖好汉来者不拒,要做的就是千金买马骨。 宋江的行事作风,是可以预测的。 他即便不敢大军来打,但杨雄石秀这般的好汉,朴刀随便就能戳翻十数条大汉,岂能不收? 大军不来,救人之事,宋江必然也会做,不然江湖传出去,英雄好汉,见死不救,谁还来投他? 就是要救这种作奸犯科本事大的人,如此在传,作奸犯科之辈,又哪个不愿来投,江湖上哪个还不纳头便拜? 杜兴要报救命之恩,且让他去报一下,人之常情,只是杜兴这点脸面,是抵不上祝家庄好几条人命的,乃至还有一众伤员。 也只道是杜兴尽力了。 只让杜兴去忙碌一番…… 到得军中,寻来鲁达,苏武就问:“那少华山史进与朱武等人,可回了消息来?” 鲁达便答:“哥哥,陕西太远,来去也慢,但洒家想着,便就是这两日的事了吧……” “嗯,好,来了消息,立马来说,也好想着安置。”苏武答着。 “省得省得,洒家省得……” 苏武便是再去给童贯准备眼镜,远距离运送,还得打造好盒子,填充一下软物,避免半途损坏了。 只待忙完这件事,回到军中,又议一议骑兵扩张之事,而今两千多匹马在手,过段时间,自是三千多匹。 骑兵之数,应该要一千人左右了,便是两营,一人三马,便是远距离突袭,驮甲胄,驮粮食,驮人,还能轮换来骑。 如此,才是正经正规精锐骑兵应该有的配置,也算一个真正的开始。 便是这般一千人,当真精锐起来,哪里都去得了。 不久之后,就有那祝家庄祝彪打马飞奔来寻,正说祝家庄里来了强贼,杀伤十几个人之多,还跑了去。 祝彪自是说得义愤填膺,面红耳赤,还说:“将军,杀伤我祝家十数人去,人命八条啊,竟是还托请杜兴与李庄主来求情,说是还想把那一个贼人放了去,这叫我祝家庄如何放得去?” 祝彪来,也是告状,告李应的状。 独龙岗三庄,其实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团结。 苏武点着头,只说:“许是李庄主与杜兴不知其中详细内情,不知那贼人杀伤这么多人去,你倒也是不要不理会,回信去说个明白,如此,李庄主与杜兴便也知道此事不妥了。” 苏武也是猜,人性常常如此,避重就轻,兴许真就是只说偷鸡冲突,不说那朴刀一刀一个,当场戳翻十几人去。 也兴许是石秀杨雄觉得那几条人命,不算什么,只当是无奈还手。 祝彪点着头:“听将军的就是,自是去与李庄主详细来说,抓得一个贼人,这个贼人偷鸡,倒是不曾杀人,还问将军,如何处置是好?” “先放你庄子里关押着,那两个杀人之辈,兴许还要回来救人,若是人送到府衙来了,他们兴许不敢来救了。若是他们当真来救,只管是个关门打狗,这事啊,某来谋划,你只管回去等着就是……定给你们祝家庄一个交代。” 苏武如此说道。 祝彪只管起身来拱手:“多谢将军为我们做主,将军行事公道,我祝家上下,心服口服。” 苏武点着头,便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角色,得给他们主持这个公道,也是人心。 来时的祝彪,愤愤不平,义愤填膺,去时的祝彪,便是心中畅快敞亮了,也是深信苏武定然给他们主持公道。 苏武自也不能辜负了这个信任,只管招来燕青一通交代。 燕青带着人先出城去,往那八百里水泊边就去,去寻朱贵。 苏武这边,又往城外去巡视了一下铁匠作坊,便是又有大单,铁甲只管拼命造,只恨人少工匠少,也寻一些昔日旧厢军来打下手,给个足额的饷钱。 这种一片一片穿起来的甲胄,着实费工,看着那一片一片在打在磨,看得苏武自己都跟着心急。 如今是不比以往了,已然是童贯门下心腹,再也不用多去担忧一些事情来。 甲胄多如何?马匹多又如何? 那是苏武的本事,是苏武的功勋,是童枢密的信任。 再得一些日子,且看谁人不知苏武是童枢密门下心腹? 且看这回大功,到底怎么升迁,希望来波大的。 巡完了铁甲作坊,便是还有回去再打马练枪,也想着还当再招揽一些工匠,打造强弓硬弩,只靠着朝廷来发来配,靠不住。 还得自己弄,箭矢更不用说。 工匠如何也不嫌多,这摊子得铺开,即便先开一个小摊子,也不能等了。 乃至往后还要工匠随军。 还有随军的医生。 不免想起有一个叫做安道全的,这是个好医生,只是安道全太远了,在建康府,在南方。 这个安道全倒是好命,一度从贼,招安之后,竟是混到了太医的职位,给皇帝看病去了。 不急,只要安道全会来梁山之地,自是跑不脱的。 只看晚间,杜兴垂头丧气回来了,苏武心中便是明了,那石秀杨雄两人,便是日夜兼程奔着梁山去了。 梁山倒也不远,百十里路罢了。 倒是天南地北的好汉,还真就一犯事,便想着往梁山去投宋公明。 即便是那些小人物,街边浪荡也好,打杀人命也罢,好赌躲债,抢劫了钱财,偷窃案发…… 哪里去躲?自也是梁山去躲。 只上得梁山去,大碗吃酒,大口吃肉,没事就往邻近州府去,哪里县城空虚,哪里大户富庶。 朱贵最近,可忙坏了,一波一波的人说着宋公明哥哥的名字来带店里,只管一顿酒肉招待,往后芦苇荡里,上船就走。 今日亦然,那是一波接着一波,山东河北的多,却是连南方的也有人来,只问好汉一路怎么来的,何以有盘缠,一路剪径劫道而来。 三五个,七八个,一两个,上船就走,有时候,还来一大伙,三五十人,七八十人,昼伏夜出而来。 便也是哪里落草的汉子,官府拿得紧,人数又不多,寻个更安生的地方,还有哪里比得上宋公明哥哥的梁山水泊? 故事里,梁山最鼎盛之时,短短时间,人口三五万之多,其中有座次的好汉,便是一百零八个,喽啰如云,州府城池,说打就打,朝廷大军,也不在话下。 今日夜里,又来两人,店都关门了,两人只管一通敲打。 朱贵也习惯了,来梁山的,哪个不是急不可待?哪个不是避着官府? 起身来开门,一番交谈。 两人只管说仰慕公明哥哥大名,刀枪棍棒一身好本事,特来相投。 朱贵转身就去店后芦苇荡里安排船只,上山去也,程序简单快速。 随后,黑夜里又走出一人来,入店,说要吃饭,朱贵只说没有了。 然后那人也就出去了…… 那人出去之后,寻到远处一个小山岗后,与人禀报:“小乙哥,那朱掌柜点了头,正是那两人,一个杨雄,一个石秀。” 燕青点点头:“果然等到了叔父交代之人,乐和,你快快回去禀报,说人上船入山去了。” 一人转身快走,远处林子里还藏了马。 一个多时辰之后,梁山山寨之上,聚义堂中。 正中主座,便坐的是托塔天王晁盖,右首是智多星吴用。 左首位置,正是山东呼保义,郓城及时雨,孝义黑三郎,宋江宋公明。 如今宋公明与以往不同了,脸上黥面刺字,正是朝廷要犯。 吴用那边,自是阮氏三兄弟,还有杜迁宋万之流。 公明哥哥这边,那便是一大堆,小李广花荣、锦毛虎燕顺、白面郎君郑天寿、石将军石勇,这些自不用说。 江州一行,黑旋风李逵、神行太保戴宗也不用说。 还有催命判官李立,混江龙李俊,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病大虫薛永,小遮拦穆春,没遮拦穆弘,船火儿张横…… 还有浪里白条张顺,通臂猿侯建,摩云金翅欧鹏,神算子蒋敬,铁笛仙马麟,九尾龟陶宗旺…… 还有圣手书生萧让,玉臂匠金大坚。 这些人,就是宋江往江州一行,跟着回来的人,那一个个都是纳头便拜,没有二话。 近几日,还有新人来,便是锦豹子杨林,火眼狻猊邓飞,玉幡竿孟康,铁面孔目裴宣。 这些人里,有些人当真是无奈之举,比如铁面孔目裴宣,他本是个刀笔吏,铁面无私,奈何官场黑暗,奸人陷害他,刺配山东海边沙门岛去,如此无奈落草。 有些人,只算得是某些绝技在身,比如萧让、金大坚。 大多数人,那就不用说了,比如张横,船只摆渡,只待船到江心,那是杀人劫财。 也可见宋江的名望之大,这些人,哪个都是纳头来拜。 有些人形单影只入伙,比如石勇。 有些人麾下有十几二十来个心腹好手来入伙,比如杨林。 有些人,便是带着整个山寨入的伙,比如裴宣与欧鹏,乃至燕顺也算。 只短短时日,宋江一来,这梁山当真大不一样,是好汉云集,喽啰遍地,缺的只有钱粮。 也看今日这梁山聚义堂,与其说是晁盖的聚义堂,不如说是宋江的聚义堂。 今夜,又来两人,一个拼命三郎石秀,一个病关索杨雄,这两人,在江湖上,也有名头。 只到得这聚义堂来,只看其中众多好汉济济一堂,酒肉满桌,两人便是知道自己寻到主心骨了。 只管往前拜见公明哥哥,把事情一说。 头前正中,晁盖就怒:“来人,只把这两人拉出去斩了!” 只看阮家兄弟,当真脚步就往前去。 石秀杨雄两人心中大惊,对视一眼,连忙去看公明哥哥。 公明哥哥立马就说:“哥哥息怒,两位壮士不远千里来投义气,如何要斩了他们呐?” 晁盖当真满脸不爽,答道:“梁山泊好汉,以忠义为主,何以此两人是做那偷鸡摸狗之贼?如此传扬,还待收留,众兄弟脸上,岂能有光彩?” 宋江看了看面前两人,看的更是两人那一脸急切求助的眼神。 慢慢说道:“哥哥,那鼓上蚤时迁,本也就是江湖上有名的惯偷之人,一只鸡而已,石秀兄弟也说要赔,何必如此吹毛求疵?面前两位正是江湖上有数的好汉,只要义气而来,岂能拒之门外,更又怎能斩杀了去,若是如此,往后传江湖上,何人还敢来此聚义? 只道是而今,咱们山寨里,汉子越来越多,正是缺粮少钱,那独龙岗三庄,本也是富庶之地,若是破得,少不得三五年不愁。只可惜,那东平府苏武,着实不好惹。只当想个办法,救了那时迁,如此江湖上,才是美名,这般之人这般之事,咱们梁山也是仗义相救,旁人心中更是不会再有担忧,只管一心往梁山来就是了……” 宋江一通来说,便也左右去看,更看石秀杨雄二人感激不尽的眼神。 也是宋江如今,死了别的心,那就一心当大贼,一心走招安之路,只管是壮大势力,其他都是小事。 一旁吴用也来开口:“公明哥哥所言极是,岂能山寨里自斩手足兄弟?” 只看公明哥哥如此说,吴用也如此说。 戴宗自也上前来说:“留得手足兄弟之命,救了那时迁,才是开了贤路,好教天下好汉,尽皆来得……” 李逵也上来来言:“嗯,就是这个道理,偷只鸡而已,何以还入不得伙来?” 晁盖左右去看,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点头:“如此,兄弟们皆是此般来说,那便饶了去吧……” 杨雄与石秀,立马磕头来谢,谢众兄弟,更谢公明哥哥,只想果然没有来错地方,公明哥哥,果然如江湖所言,仁义无双。 宋江走了下来,扶起两人,慢慢说道:“二位兄弟,我梁山,以仁义传江湖,既然入伙来,往后啊,一定记住,万万不可再做那些偷鸡摸狗之事了,便是山寨里有规矩,有军令,不得违反,来日即便是我违反了,怕是也逃不脱罪责。” “公明哥哥之语,我自谨记在心,不敢让众兄弟脸上无光。”杨雄连连点头。 “好了,那就议一议,如何救得时迁兄弟回来。”宋江扶起两人,回身落座去。 就听吴用开口:“此番大张旗鼓不得,那东平府苏武,着实不好惹,惹起他来,他座下那一彪人马,悍勇得紧……” 宋江也是点头:“正是此理,所以啊,当是精干人手,小心谨慎而去,寻得时机,立了谋划,谋定后动,救人为要,救了就走。” 吴用便说:“嗯,此法甚好,而今山寨里马匹也不少,不能……反正就是救了人,打马快回。” 就听李逵开口:“二位哥哥,何以总是说什么苏武苏武?他苏武是哪个鸟厮?这般教人惧怕?俺铁牛便是不怕他,只管教他遇到俺,自把他打杀当场,架火就烤,吃得个干净。” 宋江苦笑:“铁牛啊,你远在江州,来得这山东地面不久,不怪你不知啊,那苏武啊,而今是能避则避,来日只等咱们把兵马练好了,与他再来争锋就是,此乃大计也。” “什么大计小计,公明哥哥,你只说他在何处,俺自去寻他,说不得,街面碰上,一板斧打杀了去。” 李逵来了这山寨有些日子了,倒是还不曾有什么功劳在身,倒也急。 “罢了罢了,不说不说,铁牛,此事你莫要多嘴了。”宋江微微黑脸。 果然,李逵立马稍稍低头退了一步,不多说了。 宋江先看了看众兄弟,再看了看晁盖,来言:“哥哥,此番,就让我带些兄弟先去那祝家庄处看看,谋定计划,救人回来,还请哥哥下令。” 晁盖左右一瞧,只点头:“依着兄弟们就是了……” (兄弟们,这里有几句对白,是原著改写,晁盖之语,合理的,还会带出许多事的动机来。) 第112章 你还有几分本事呢 独龙岗,本就是官道附近,祝家庄更是官道之旁,南来北往的商旅,多愿意在此落一落脚。 所以,祝家庄里,每日也是人来人往。 今日又来一伙人,领头的是一个儒生,便像是主家,跟着五六个汉子,便像是家丁。 祝家庄酒店有几处,寻一个酒店进去,落座点了酒菜。 便听左右在说,说的就是前日祝家庄里杀人的事情。 七八条人命,轻重伤十几个,怎么不是大话题? 那儒生听着,也好似起了兴趣,时不时左右问了问。 只待吃罢酒菜,几人出门在祝家庄里转了转,便往官道去,走得片刻,入了一旁的山林里。 山林里自也有人等着他们,四五十人之多,其中领头的,便是宋江宋公明。 便听宋公明就问:“学究此番去打探得如何?” 吴用便答:“祝家庄,着实势力不小,庄子外墙也高,里面来去,至少有千余人的庄客,那校场上舞枪弄棒的也不在少数。” 宋江便是微微皱眉,事情没那么简单,便又问:“倒也不知那时迁兄弟被关押在何处……” 吴用捋着胡须说道:“这事倒是打探清楚了,那庄子里无甚复杂之处,只有一个关押人的地方,就在那校场东边。” “在校场旁边?”宋江更是皱眉,此番想的是快进快出,这关押人的地方在校场旁边,校场上又有不少舞枪弄棒之人。 如此,难度就更大了。 就听李逵开口:“哥哥何必如此为难,俺铁牛两柄板斧,只管来去杀得,杀进去劫了人,杀出来就是,就想头前在救哥哥一般,那江州不也来去杀得?这里还能比得上江州城池不成?” 这回,宋江倒是没有反驳什么,因为李逵的话语,是有一些道理的,只要出其不意,不免也是杀进杀出的事。 只看怎么杀…… 最好,神不知鬼不觉偷袭一下看押人的地方,只待祝家庄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出了那庄子,上马就走…… 吴用开口了:“这般,众兄弟分批进那庄子去投宿,只待快要黄昏日落之时,庄子里的人都在各自归家,那庄门还未关闭,众兄弟一起动手,劫了人,立马走,如此,祝家庄反应起来便没那么快,出城打马就去……” 宋江已然点头:“我看学究此计不差。” “就这么干!”李逵立马接话,双手大板斧,那是跃跃欲试。 吴用立马又说:“铁牛啊,你与公明哥哥就不进去了,你在此处守着公明哥哥,守着马匹。” “嗯?俺铁牛怎能不去!”李逵立马不快。 吴用笑着看了看宋江,这般事来,先怕李逵这长得如黑水牛一般的模样,还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良人,教人生出疑心戒备。 又怕李逵不好管理,冲动行事,不听号令。 宋江也是苦笑:“铁牛,你听学究的就是,你与我在此看守马匹,也是接应,若是祝家庄的人掩杀追来,你便上前去挡。” 宋江一开口,李逵自是偃旗息鼓。 宋江回头去看,杨雄石秀二人最头前,只有两人那一脸的感激。 花荣在旁,也等着号令,燕顺郑天寿,张横张顺,欧鹏等人,还有杨林与一些精壮喽啰…… 这般阵容,宋江倒是自信非常,倒也听得祝家庄三兄弟武艺了得,也听说了还有一个教习栾廷玉枪棒高强。 更知道,此时,那栾廷玉与祝家老大在东平府军中,祝家老二近来往阳谷县任厢军参军,庄子里就只有祝家老三祝彪在看守。 宋江就看周身这一圈好汉,那祝彪自是不在话下,只要祝家庄不是瞬间拢得几百人来打,宋江便对身边众多兄弟很有信 心。 便是几个几个来,一伙一伙来,只管杀得个人仰马翻,冲出来不难。 宋江再次左右一看:“兄弟们,依计行事,听学究的就是。” 吴用开始指挥了,先让几个去,再让几个去,如此慢慢进庄子里先准备着。 只待人都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吴用与花荣了,他俩最后去,便是花荣也听着宋江的吩咐,要一直贴身护着吴用。 吴用去之前,与宋江叹息一语:“这庄子,其实不难打,但凡来得一二千兵马来,打破了庄子,当真三五年不愁啊……” 宋江也是一脸的可惜,只道:“若是没那苏武在东平府,岂能不来打?如今山寨里人是越来越多,合该当真打破一处地方了,否则,怕是支撑不得长久了。” 吴用点着头:“是啊,当选一处地方才是,回寨子里当好好商议一二,这些日子,众多兄弟四处来去劫掠,劫得那些钱粮,只算得杯水车薪,若是能打破一处州府,那就再好不过了。” 宋江皱眉想了想:“若要成大事,只寻那些小乡绅小富户,不过权宜之计,何日能强军?何日又能与苏武争锋……今日先把此番事做成,回山寨,再来商议。” 吴用点着头,便与花荣也去。 一旁李逵却也吐槽:“哥哥,下次有这般事,你可一定要让我去,我这板斧杀人最快。” 宋江笑着点头:“嗯,应了你就是,下次啊,你当先锋。” “好好好,还是哥哥待俺铁牛好。”李逵便也好哄,一句话就是喜笑颜开。 四五十号人,分批进了祝家庄,倒也并不显眼,带些兵刃,更是无人在意,祝家庄本就是南来北往之地,也多接待江湖人士,庄子里习武的风气也不小,甚至也还喜欢接待江湖人,江湖人多是出手阔绰。 此时此刻,祝家庄大宅子之外,有一些汉子站哨守卫。 祝家庄大宅之内正堂,也坐了好几个大汉,头前正中一个,正是苏武。 祝彪却不落座,只在堂前门口来去踱步,只待有人奔来与他说得几语,他便激动不已,飞快往那堂内奔去。 人还没近前,只管先开口:“将军果然料事如神,来了来了,当真来了。” 苏武笑着点头,看了看一旁的燕青,燕青也是一脸自得:“些许贼寇,于我家叔父而言,不过信手拈来。” 当然,消息就是燕青带回来的,再一次验证了一下朱贵。 此番,是苏武对朱贵最大的一次考验,这次考验之后,也就可以多几分信任了,也是朱贵也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便是朱贵此番,连宋江吴用都出卖了,必然没有其他路可走,否则,下场可想而知。 苏武也不是没留后手,即便此番朱贵不给这消息,苏武也知道梁山之人必然会来救人,只是时间上不确定而已。 若是朱贵消息有误,那朱贵过两日,就该在东平府大牢里待着了。 就听祝彪来问:“将军,咱们是直接动手呢?还是……等他们动手了再动手?” 苏武便答:“等他们先动手就是……” 祝彪有些不解,此时此刻,那些贼人正分开在各处,只管去各个击破就是,何以还等着他们聚在一起呢? 只是将军决定了,自也不好多问。 苏武也不多言,原因很简单,只是给朱贵稍稍遮掩一下而已。 若是直接就动手,再傻的人也知道,这是提前走漏了消息,更何况宋江吴用两人,那更是知晓定然是有内应走漏风声。 若是等宋江他们先动手,再来反应,即便宋江吴用起些疑心,便也不敢笃定,正是宋江收买人心的时候,便也不好大规模去调查自家兄弟。 苏武也知道,朱贵这颗棋 子,这么用下去,用不长久,所以,这回考验之后,能不用就不用了,要用得用在关键时候了。 还得给朱贵打打掩护,苏武脑子动了动,开口:“这般,二郎与鲁达兄弟,你们带一些人,避着人,先去那看押时迁的地方,到了之后,再换上官衣,只当是东平府衙前来提人的公人,等着贼人去就是……” 武松上前:“得令!” 如此,便是宋江不走运,刚好碰上了东平府衙里的公人,这个公人还相当悍勇。 再听苏武开口:“庄子里的庄客,不必惊动,栾师父呢,你带着祝彪兄弟,追着他们打就是……杀得几人算几人……” 如此,也合理,栾廷玉忽然回来一趟,这能不合理吗? 栾廷玉上前拱手:“得令!” 祝彪也有样学样:“得令!” 苏武点着头:“其他人呢,随某从北边出去等着,先让贼人出得庄子,这伙贼寇不比一般,倒也凶悍,以免贼人走投无路伤了庄子里的百姓,且看贼人出庄之后往哪里去,咱们便往哪里追!” 祝彪立马点头:“好好好,这般好,将军如此待人,爱民如子,在此拜谢将军!” 祝彪显然也担忧,担忧这些贼人当真凶悍,到时候只管往住户家中冲杀,乱杀无辜劫持人质之类,便是担忧将军只管一心立功,丝毫不顾祝家庄里人的生死。 却是祝彪不知,苏武心中,其实无意将宋江等人在此一网打尽,宋江不比董平李逵之流,宋江这人,行为方式上太好预测,更何况还有一个朱贵做内应。 如今,苏武自是越来越从容了。 “就此定计,诸位自去。”苏武大手一挥,已然起身,也无甲胄也无公衣,戴个范阳笠,拿着长枪,只管像个江湖人模样,如此,便往北边出庄去。 只待黄昏。 就看那校场附近,四五十人慢慢从各个方向汇聚而来。 众人一聚,倒也没有什么话语,只有那吴学究轻轻一点头。 此时正是人们回家之时,校场上也没有人了。 只看得忽然聚起来的四五十人,便往一处房屋冲去。 门口两个看守庄客,只看那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冲过来,便是满脸惊慌,头也不回就跑进门去了。 杨雄心中大喜,一马当先,朴刀在手,第一个往那门口冲去。 只听得有人在喊:“哪里贼寇?爷爷奉命来提个人犯,还有贼寇劫人不成?” “他们冲进来了。”也有那小厮心急呼喊着。 头前喊话之人转头一看,正与杨雄对视当场,隔得二三十步,杨雄一马当先:“拿命来!” 就在前天,杨雄在这祝家庄,一柄朴刀,面对祝家人多势众,当场戳翻十数人,打杀出庄去,可见他武艺之强。 却见那公人,也是一柄朴刀,朴刀巨大,便是来迎,还有笑语:“还真有贼人前来劫人。” 就看两人陡然朴刀战在一处,叮噹一响,自是火花四溅。 杨雄心中立马大惊,前日还在这里一刀一个戳得来去,今日怎的一刀去,反倒自己脚步连连在退? 定睛一瞧,这公人身强体壮,模样周正,年纪不大,脸上带笑。 还听这公人开口:“贼人还有几分本事呢……” 杨雄大怒,朴刀再去,叮噹一声,身形又是一个踉跄,手臂与虎口麻痹不止。 杨雄脸上,皆是不敢置信,东平府衙里的公人,竟是这般强悍? “我来助你!”拼命三郎石秀,一杆长枪就至,正去刺杀那年轻壮硕的公人。 却是枪才出去,却又回来了。 只看得旁边一个偏房里出来一人,嗓门如钟:“洒家也来看看!” 石秀也看当面,抬头看,第一感觉,这是庙里供着的弥勒佛吧? 第二感觉,不是弥勒佛,是降龙罗汉! 杨雄只看眼前两人,一左一右,就挡在这座屋舍往里去的天井之处,便好似把道路当得严严实实。 倒是这两人身后,还有不少人,有那祝家庄的庄客,也有不少衙差模样的公人。 杨雄石秀身后,自是跟着一大堆人进来,此时连吴用也进来了,便是大喊:“快快打将进去。” 头前杨雄石秀,牙关紧咬,长枪朴刀就往前去。 前面只有两柄大朴刀,那弥勒罗汉忽然开口:“二郎,洒家先来,你压阵!” 这人自然就是鲁达,脚步往前,大朴刀横扫而去,管你是长枪也好朴刀也罢,只管碰撞一声,哪个还能往前一步,都是脚步在退。 鲁达脚步还往前,朴刀又抡。 杨雄石秀,只能去挡,身后锦豹子杨林,还有摩云金翅欧鹏,皆来帮忙。 只听得一番叮当作响,那鲁达依旧还能脚步往前,好似一人独斗众人,众人也奈何不得他一个。 在门口处的吴用,只看得这几番,口中有语:“不好不好……” 一旁有花荣,立马开口:“学究,这队公人着实强横……” 有燕顺话语:“学究,得走了,那人我识得?” “他是何人?”吴用立马来问。 “他就是昔日二龙山的当家,鲁达鲁提辖,他是西北小种相公门下的心腹军将,武艺着实不是一般人可比。”虽然不熟,但燕顺还是认识这个昔日的邻居。 “他怎么而今在东平府里当差了?”吴用皱眉不解。 也看头前打得来去,那鲁提辖一人当先,硕大的朴刀来来去去,竟是当真几人斗他,也不得寸劲。 “我也不知,既是他来提人,正好碰上,咱们来得不是时候啊……”燕顺如此一语。 “走,快走!”吴用当真果断果决,开口下令,返身就走。 若是这里拖沓,即便真抢到人去,只等祝家庄上下反应过来,几百上千的庄客围追堵截,哪里还有活路? “兄弟们,走了!”花荣也喊,便是护着吴用赶紧去。 只看众人刚才带着气势冲进来,不过片刻,便是灰溜溜赶紧走。 若是大军对战,定不是这般,奈何今日,只想个出其不意,快进快出。 就看众人转头都跑,杨雄石秀,哪里还能多留,自也转头就去。 一出门去,就听得有人喊着:“竟是当真有贼寇来,快堵住他们。” 来堵的人倒也不多,二三十号而已。 吴用开口一语:“杀将出去。” 吴用左右最近,只有花荣燕顺,花荣自是不会轻易离身,那就只有燕顺一马当前去挡。 只看当面来一人长枪在手,四五十岁模样,燕顺只道这人当是年岁大了些,武艺不强。 燕顺哪知眼前之人正是栾廷玉? 只管长枪上前就挑,一挑而去,当面那人铁枪只是稍稍一磕,就把燕顺长枪磕偏了去,那铁枪如游龙,更在刺来。 电光火石之间,就在顷刻,燕顺大骇,连忙往地上去滚。 那铁枪得势,更不相饶,追身来刺。 燕顺连翻两下,人才堪堪站起,举枪连忙去扛那铁枪势如闪电的重砸。 就看身后,兄弟们鱼贯而出,锦豹子杨林也来相助,朴刀在手,连挡几番。 如此,燕顺方才真正站起,早已是心惊胆战,口中只有话语:“快走快走,兄弟们快走。” 就看一人打马而来,身后又跟个二三十人步行飞奔,大声呼喊:“我祝彪在此,竟敢到我祝家庄来撒野,贼人哪里走! ” 祝彪一马冲来先到,来挡他的便是小李广花荣,花荣不仅仅是射术强横,一手长枪也不作假。 即便祝彪打马而来,也看花荣高高跃起,一枪横扫而去,快速非常。 祝彪本来欲刺,却是不想花荣长枪更快,连忙回枪来挡,便是一挡,身形一震,差点没在马上坐稳。 马匹便错开而去…… 祝彪转头去看那花荣,心中大惊,这贼人远比想象中的要强横得多。 更想,好在将军早早就来,事先准备,不然今日祝家庄,怕是如何也挡不住这伙贼人左冲右杀。 头前那学究吴用倒是有几分冷静,指挥若定:“这边走这边走。” 众人只管快走,就看身后,也有人在追,倒是人也不多,百十号人而已。 只是那追兵之中,当真有那强横之辈难以抵挡。 就听鲁达在身后喊:“好不痛快,这才打得几番!” 也是鲁达身宽体胖,着实跑得不算快。 二郎极快,已然超过去了,笑道:“鲁达哥哥只管看我去追。” 鲁达也点头:“二郎快追,定要多杀得几个贼人才是。” 武松脚步那是飞快,很快追上一人,不是旁人,正是刚才一马当先,此时成了殿后的杨雄,朴刀就去劈砍。 杨雄无奈,唯有转身朴刀来挡。 武松咧着嘴,似笑非笑,似凶非凶,还有话语:“你还有几分本事呢。” 杨雄也是直汉子,听武松话语,听出的嘲笑,朴刀一起:“只道我还怕你不成?” “好好好!”武松倒也朴刀去挡,话语连连。 一招来去,杨雄牙根咬得死死,后退的脚步踩在地面上,已然都踩出的凹坑。 武松再来,硕大朴刀,在他手上,好似轻便非常,招式无甚,只管砍了又砍,劈了又劈。 那杨雄显然是招架不住,挡得是青筋暴突,双眼出框,手臂颤抖。 旁人不回头,那石秀怎么可能不回头来?看得杨雄如此境遇,长枪立马转头来:“我来救你!” 却看当面,那高大罗汉又要追来了,杨雄立马大喊:“兄弟快走。” 石秀乃是拼命三郎,哪里会走? 石秀长枪也来,武松已然就是以一敌二,却是呼喊:“鲁达哥哥,这回换我了。” “二郎你自施展,洒家再往前去追。”鲁达当真不加入战团。 头前便是再也无人回头,鲁达只管往前去追。 眼前,就是武松以一敌二,打得来来去去,左右冲杀,却是游刃有余,也还有话语:“这回倒好,你们两个,可跑不脱了。” 第113章 万万不敢捋苏将军虎须! 杨雄石秀二人,回头看得一眼,追的在追,跑的在跑…… 便也对视一眼,两人面色皆苦,再看当面只有一人,便是武松,只看这一人,面色更苦。 便是两人相斗来去,哪里又斗得过? 还是石秀拼命,咬牙再来,若是此番斗不过,命也就交代了。 石秀,倒是一手好枪棒,搏命心思一出,下起手来,只管是个以命搏命,以伤换伤。 “行!拼命起来了,爷爷与你来点狠的!”武松武二郎,何曾怕过人拼命? 若石秀是拼命三郎,那他武松,怎么也是个拼命二郎。 只管看那石秀长枪刺来,武松一手朴刀去劈,一手去抓那刺来的长枪,他已然不是第一次这般干了,上次对林冲,他也是这般。 长枪当真就被他大手抓得住,巨力在手,只管一拉,硕大朴刀顺势去砍,且看拼命三郎这条命,这回拼完,还能不能有下一回了。 石秀被武松抓住了长枪,更从长枪传来距离一扯,身形往前一栽,稍稍抬头,就看得那大朴刀迎面而下。 完了。 噹的一声,是杨雄,杨雄又怎能看着石秀当真被劈死当场,岂能不来救? 只是这么一挡,杨雄又一次感受到了武松手中朴刀的势大力沉,手臂早已麻痹不堪,身形也是踉跄不稳。 再看武松抬腿飞踢而来,杨雄避之不及,正中胸口,身形摔出去七八步外,胸口堵得上下不通,面色更是紫红一片。 石秀连忙弃了长枪,挥拳来打,自是武松空档在前,一拳打去,正中武松胸口。 武松此时,再也没有了头前那几分似笑非笑,只有虎目在瞪,咬牙切齿,满脸凶恶,如同天上降魔主,更是人间太岁神。 那石秀拳头又来,再一次击打在武松胸口之上。 打得嘭嘭作响。 武松身形,那是动也不动,只管把手中长枪一扔,顺手就去,也出的是拳头。 拼命三郎石秀,自是在拼命,武松拳头来了也不躲,便也是过于近身,躲避不及,只管挥舞着拳头再砸武松胸膛。 嗡……的一声。 石秀只感觉两眼一黑,黑前眼角余光里好似看到了一个硕大的拳头,黑了之后,漫天星星在闪…… 武松抬手,拂了拂自己的胸膛,左一看,一人躺倒在地,身体笔直僵硬,手脚连连在抽。 右一看,另外一人,七八步外,捂住胸口坐在地上,满脸紫色,显然背过气去,也吸不进一口气去,只有喉咙里往外出的呃呃呃之声…… 武松朴刀一拖,脸上凶恶一收,只有鼻孔一声:“哼!” 就看得不远处,也奔来一些听得喊杀动静出门来看的庄客,武松便是大手一挥:“取绳子来绑了,待我家哥哥来处置。” 说着,武松拖刀再奔,直往外再去追贼,只怕拖沓了几下,追不上去了。 头前之贼,自是往那庄子外奔,倒也没多少阻拦的力量来,一奔就出。 先上官道,再入山林,林子里备了马,赶紧上马就走。 吴用也还有话语:“公明哥哥快走,事败也,正碰上东平府公人前来提人,并未打进去。” 宋江听着身后追杀之声,连忙也去翻身上马:“先走先走。” 却是那李逵不依:“哥哥,我自去砍得他们不敢来追。” 宋江一声呵斥:“听令就是!” 李逵立马低头,有几分委屈模样,转头看了看,也去上马。 四五十匹健马,轰轰隆隆就走。 栾廷玉追将出来,倒也追得不紧,便是自家将军有吩咐,不必多追,自有人去追。 众人也未打马,再追也追不上去,唯有祝彪打马,一人也不必多追。 就看那鲁达与武松也追出庄子来,鲁达与武松自是要追的,只管喊:“与洒家取马来。” 不得片刻,就看鲁达与武松骑马也去,倒也不是去追贼人,而是知道自家哥哥会追,去汇合自家哥哥就是。 栾廷玉带着众人回到庄子里,庄子里绑缚住了两个大贼。 也有许多人认得出来,正是前日在庄子里杀人的贼,特别是杨雄,一人戳翻十几个去。 祝彪激动不已:“将军好计策,果然擒到了罪魁祸首。” 只听左右众人在喊:“杀了他,杀了他!为兄弟们报仇!” “杀!” 两人 被绑缚在校场之上,看着左右义愤填膺,杨雄只悲苦来言:“是兄弟我害了你啊!” 石秀摇着头:“何必说这话来。” 就看左右喊杀不止。 祝彪本是当真拔刀要去,却是想了一想,刀又没拔出来,而是去看栾廷玉,问:“师父,这当如何是好?” 栾廷玉左右看了看,压了压手臂,说道:“这是梁山大贼,当交给将军处置,将军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放心就是。” 祝彪也点头:“师父说得对,先关押好,等将军来提,将军提去,自是功勋。将军待咱们,从来不差,有什么好事都想着咱们,便是擒贼也把贼人赶到庄外去擒,便是不想贼人伤了庄子里的住户,将军自是会给咱们一个好交代的……” 左右众人,倒也不喊了,便是有那话语:“这些贼寇,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打杀人命,还到处劫掠,只看咱们将军什么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就是。” “咱东平府有苏将军在,自是幸事。” 庄子外,自有快骑在追,不多,三百匹马,百十号人。 宋江带着众人在跑,跑得两三刻,就听得身后也有那轰轰隆隆之声,心中大急,就问吴用:“学究,怕是有官军在后追来?” 吴用也是眉头紧皱:“只听得那苏武麾下有一彪精锐马军……” 宋江点着头:“是有,千真万确。” 宋江在清风山亲眼见过。 “不好不好,听说独龙岗三庄与那苏武,关系匪浅,莫不真是那苏武麾下之人追来了?来得着实是快!”吴用想到苏武,心中就大惊,脸上也失色。 “快走快走,往头前计划好的小路走。”宋江此时只想赶紧摆脱身后追兵。 又听李逵来说:“哥哥,我自回头去砍得他们人仰马翻,教他们还敢来追!” 宋江直接呵斥:“铁牛你莫要胡闹!” “是啊,什么时候了,铁牛你还尽是胡闹!那苏武麾下,何等凶悍?那爬墙攻坚也是前赴后继,岂能是好相与的?” 花荣也是如此说得一语。 李逵只有个满脸委屈,苏武苏武苏武,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一行人,只管快奔,小路里赶紧去钻。 苏武在身后,其实追得不急,他一人三马,还能追不上了? 只是苏武不想那么快追上去罢了。 一路直往南去,前头还有游骑跟得死死,宋江此番,是定然跑不出苏武的手掌去。 就看离那水泊远近了。 天色越来越黑,苏武也不急着打马,也防一个马失前蹄。 只待两三个时辰之后,还是东平府境内,宋江一路改往东去了。 苏武这才下令加快马步。 水泊八百里,一部分在东平府,一部分在济州府。 这回,宋江吴用不往济州而回了,只往东平府的水畔而去,显然是为了更快撤离,在东平府的水畔提前备了船只。 宋江已然远远望得到视野远方的水面,却也不得不下马来行,马力实在已经到了尽头,甚至已经有马匹倒毙而亡了,再如何打马去骑,马也走不动了。 便只有双腿快奔,只要上了芦苇荡里藏着的船,便是万事大吉。 只是身后,轰轰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宋江脚步,便是越来越快,口中也呼喊得越来越急:“快走快走,兄弟们快啊!” 逃跑这种事,宋江也做得多了,从郓城县往外逃,从柴进庄子往外走,从清风山往外逃,而今又在逃…… 却听空中嗖嗖之声就来。 宋江如今也算是经验十足,只管喊:“快躲快躲!” “诶呀!” “啊!” 还是有人中箭痛呼。 箭矢又在嗖嗖飞来。 有那兵刃不断挥舞,挥得叮当作响,更也有人哀嚎倒地,又是中箭。 李逵护着宋江,花荣护着吴用,只管快走。 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还听得有人喊话来:“是吴用吴学究?还是郓城宋押司?” 吴用宋江,两人一个对视,都知道是谁,苏武! 两人哪里答话,只管迈步狂奔,水泊就在眼前,上船就走。 箭矢嗖嗖在射,哀嚎倒地之声此起彼伏。 还听苏武呼喊:“吴学究,你若留一步,这箭矢也就停了。” 吴 用闻言,稍稍犹豫之后,竟是当真脚步一止,宋江连忙来拉:“学究作甚?快走快走。” 吴用却答:“公明哥哥先走,我自后来,那苏武,当不会拿我杀我。” “当真?”宋江立马就问。 吴用认真点头:“当真!公明哥哥先去,我与那苏武打过交道,他心思极多,见一见,不一定是坏事,还能免了这箭矢来射。” “学究智计不凡,我自信你就是,学究小心。”宋江点着头,迈步就去。 吴用回身呼喊:“苏将军,在下在此处等你,快快停了箭矢吧。” 这一语喊去,还真别说,箭矢果然停了。 只是放眼望去,月色里,躺在地上哀嚎的十七八个之多。 “哈哈……吴学究好胆色!”苏武话语又来喊。 吴用当真站在原地,深吸几口气,吞了吞口水,整理了一下衣装,再深吸几口气,去了心中的几分慌乱与紧张。 就看远处,健马隆隆而来,月色剪影之下,那苏武高坐马背,壮硕非常,当真威武不凡。 近前勒马,苏武开口:“学究,又见面了?” “拜见苏将军!”吴用躬身一礼。 苏武点点头,马步往前,到得吴用身边,俯视来看:“先往前走两步?送一送宋押司上船。” 苏武如此一语,稍稍一夹马腹,马匹不快,往前而去。 身后,有军汉已然下马,正在查看那些中箭贼寇。 吴用自是连忙跟上,此时此刻,他才陡然发现,苏武麾下,竟是一人三马,难怪这彪马军来得这么快,更还有那寒光甲胄在马背上驮着。 马匹慢慢走,慢慢近到水泊岸边。 打眼看去,月色之下,船只七八,在那湖水之中不断摇曳,倒也是波光粼粼。 苏武翻身下了马,把马鞭往后递去,先说一语:“八百里水泊,好景致!” 吴用点着头:“湖光山色,月有朦胧,蒹葭轻舞,水波不兴。” 苏武笑道:“这船摇曳来去,怎能是水波不兴呢?虽然不是洪波涌起,也算是波纹荡漾……” 吴用心中大定,躬身在苏武身侧,说道:“是极是极,将军说得对,波纹荡漾……” “山寨里如今谁做主啊?”苏武问。 “自是晁盖晁大哥……”吴用答着。 “他能做主吗?”苏武又问。 吴用一时无言。 苏武再说:“当让宋押司来做主才是。” 吴用还是无言,只是内心里翻江倒海…… 却听苏武还说:“只是此番祝家庄事败,宋押司丢了一番脸面,怕是又差了一步。” 吴用已然抬头去看苏武,看着苏武脸上那寻常平静的表情,他心中更是惊骇不已,终于也说话了:“将军于人心之道,着实教人钦佩。” “山寨里如今多少人呐?”苏武看着远方湖面,再问。 吴用吞了吞口水,有些犹豫。 苏武直接来说:“有那清风寨的逃贼,有那桃花山的流贼,又来了几个山寨的喽啰,这些日子来投之人,怕也是不少,五六千人了?还是七八千人了?当是还没过万。” 吴用终于答话了:“回将军,六千余人,其中也还有一些老弱。” “怕是活不下去了,只再一些时日,人自是越来越多,那就更活不下去了。”苏武叹息一语。 吴用把头低了下去。 “与你说件事。”苏武看了一眼身边躬身的吴用。 “将军吩咐就是。”吴用躬身更低。 “东平府,别来了。旁处的寻常百姓,也抢不到什么,也别抢了……”苏武如此说着。 苏武也知道,其中之意,吴用自然听得懂,该去打州府了。 “明白,在下明白。”吴用只管躬身点头。 “嗯,你既然明白,那活路还长……某也知你们有那卧薪尝胆之念,操练了军伍,置办了器械,来日某与你们,自是要有一战的,多多准备就是了。” 苏武慢慢来说。 吴用,只管是个心惊肉跳。 这苏武,以往小觑了,以往只当他是一个有点本事的州府都监,今日此般一谈,才知晓,这苏武竟是个这般通晓人心、拿捏人心之人。 更知道苏武暗示自己去打州府,便是……养寇自重,等着拿自己立功勋。 吴用心中立马也有对策, 看来周遭州府是不能打了,京东东路州府不能轻动,得避开苏武才是。 吴用心中想得许多,却是只管低头来答:“不敢不敢,岂敢与苏将军为敌?” “哼哼……不敢吗?兵强马壮了也不敢吗?只待来日,三五万大军在手,吴学究还不敢吗?”苏武笑着问。 “万万不敢捋苏将军虎须!”吴用只管这么说着。 “吴学究啊,你是会骗人的,不过也无妨,今日不拿你,你与那宋押司带句话去。”苏武已然不看湖面了,转身而来。 吴用连忙躬身跟随:“一定为将军带到。” 苏武轻声在侧:“你告诉宋押司,就说来日势大了,想要招安,先来寻某,莫要寻了别人。” “嗯?”吴用两眼一睁,抬头来看。 “吴学究自去吧……今日贼人够了,下次再抓。”苏武大手一摆,已然伸手出去,等那亲卫送来马鞭。 却是苏武忽然转头又是一语:“倒是他们没有给你留一艘船呢,学究回山寨还有点麻烦了,哈哈……走了。” 就看苏武翻身上马,就看身后许多马背上绑了贼人,十七八个,不少。 马蹄一起,轰轰隆隆就去。 留得吴用一人,在湖边风中有那几分凌乱。 许久,吴用往南看去,这里没船了,自是去不了山寨,当往南去,寻朱贵的酒店去。 脚步一抬,便是一口气叹了出来,卧薪尝胆,三五万大军…… 唉…… 招安…… 这都是些什么事呢…… 那苏武,养寇自重,当真不怕养出个好歹来吗? 这东平府,自是暂时真不能来了,就苏武那一人三马的马军,便是做了什么事来,还真难以逃脱追击…… 脚步迈去,又是一口气在叹,也不知今夜,到底损失了哪些人?今日来的都是好手,损失一个都教人心疼不已。 山寨里谁说了算? 晁盖哥哥,是不是心中也在想这事呢? 这苏武,当真教人心生寒意…… 是啊,这事其实也不难猜,而今公明哥哥带得这么多人上山来,也不知还有多少人是听着山东呼保义的名声而来,晁大哥便又哪里能是那山寨之主? 吴用心中,思绪万千,慢慢往南走去,还有几十里地要走,不免又是叹息。 苏武,带着众人,倒也不先回东平府,只管往那祝家庄去。 先要点一点今日收获,也要在祝家庄里再收买一番人心。 还要搞清楚今日到底擒杀得那些贼寇。 如今宋江麾下到底哪些人,有那朱贵的消息,苏武显然是一清二楚。 接下来,梁山必然就要酝酿大动作了,再不来点大动作,没肉吃没酒喝,郓城及时雨就下不起来了,不免是个梁山大干旱。 (兄弟们,我每日万字以上,扛着熬着,不敢懈怠,给点票吧……) 第114章 将军大恩,小人没齿难忘! 早间。 祝家庄的主家大宅里挤满了人,祝家老太公祝朝奉,三子祝彪,教习栾廷玉。 还有李家庄李应,扈家庄老太公与扈三娘,都来了。 还有许多祝家庄死伤之人的亲眷,乃至还有一些说得上话的长辈。 便是把这座大宅的中堂挤得水泄不通。 苏武坐在头前正中,左右看了几番,开口:“带人犯来。” 有武松亲自去押,杨雄、石秀、时迁三人都押到场。 立马就是群情激愤:“杀了他们,剥皮抽筋!” “杀杀杀!” “定要打杀这些贼厮!” 苏武抬手压了压,把声音都压下去,开口说话了:“某是军将,按理来说,不该由某来审理什么杀人案件,但这件事发生在祝家庄,某必然要给乡亲们一个交代。” 祝彪接话:“只等将军为我们主持公道。” 苏武点着头:“大家若是信得过某,某便来主持一番,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苏武看向祝朝奉,祝朝奉微微点着头,苏武便也看满场众人。 众人也是看着苏武,没有什么多余话语。 苏武再说:“那好,那这件事,某就失礼了,多说上几句。” “岂能是失礼,我等感谢将军擒贼还来不及呢,将军快请!”祝彪拱手一礼。 苏武微微皱眉,看向当场押跪的三人,开口来说:“此事啊,皆因一只报晓的公鸡而起,这时迁,乃是江湖惯偷,投宿住店,非要偷店家的报晓公鸡,这是第一错,时迁,你认是不认?” 时迁已是面如死灰,事已至此,左右好似也没有活路,点着头说道:“是我偷了鸡。” 苏武头一点:“好,这是第一罪,先议这一罪,若是在衙门里,偷一只鸡,至少是脊仗之刑,但这只鸡引发了大案,脊仗太轻,来人,剁他左右两手,两个小拇指,以示惩戒。” 听得苏武之语,时迁还愣了愣,抬头去看苏武。 就看武松带着几人下场来,只管教众人把时迁偷鸡的手摁住。 没想到,时迁倒是也并不反抗。 武松下刀去,左右两声咔嚓,两个小拇指当场掉落,被武松扔在中堂地面之上。 那时迁痛得五官移位、满面胀红,只有那倒吸凉气的“丝丝”声,还真不哀嚎喊叫。 苏武点着头,再看一圈众人,开口:“好,如此,再来议第二罪。” 众人拭目以待。 苏武接着说:“石秀,在偷鸡事发之后,有说过要赔偿的话语,这事不假,但店家要价十贯,倒也太多,不过,偷东西就是偷东西,有错在前,石秀还用哨棒打翻了不少人,他之罪,以殴斗伤人来处,来人,取棒子来,二十下,每一下都要打实,还当判他赔偿汤药之费。” 说到这里,苏武再去看众人,也问:“石秀,你可有话要说?” 石秀微微抬头,半边脸肿胀得一只眼睛都没了,他叹息一口气去,看了看身旁杨雄,微微点头:“算公道,只管来打。” 武松再上前,把那被绑缚的石秀松去绳索,只管往地上一押。 左右军汉,持棒子来打,噼里啪啦不过三五下,石秀屁股后背已然渗血,石秀咬紧牙关也是不吭声。 再得七八下去,石秀终于忍不住已然哀嚎出声,后背屁股,加上衣服,已然是血肉模糊一片。 再得三五下,石秀已然又不吭声了,昏死当场。 大棒子自是不停,噼里啪啦继续,只管打够二十下,石秀已然如烂泥一般在地上毫无动静…… 苏武开口:“这二十下,诸位亲眼得见,每一下都打的实,他若死了,便是他的命,他若不死,也是他的命!拉到一边去,泼醒,让他听着看着,如此,再议第三罪。” 再看杨雄,刚才他看着石秀一棒一棒在打,已然是满脸痛苦,不忍直视。 只看凉水激得几番,石秀悠悠转醒,面如猪肝,在一旁趴着动也不动,也是咬牙去忍疼痛。 此时苏武要议杨雄的罪了,杨雄便又抬了头。 不仅他抬了头,左右众人,皆是目光与刚才不同,一个个带着期待看向苏武。 苏武再开口:“杨雄,本是蓟州公人,因其妻子与和尚通奸,他愤而杀人,如此外逃到得祝家庄来,是也不是?” 杨雄看着苏武,一脸诧异,便是不知道苏武何以知晓这件事。 苏武继续说:“杀奸夫淫妇之事,虽然也犯律例,但今日不在衙门堂前,便是江湖事江湖了,此事,人情可通,就此揭过,不在此议!” 杨雄面色之中竟是起了几分激动。 苏武继续说:“杨雄,你本也是爽直汉子,乃至也可以说是一条好汉,不该是那等做事不认之辈!你,蓟州杨雄,本是有错在先,非但不去好言好语通融,却还好勇斗狠,仗着武艺,与人厮斗,不仅厮斗,还拔刀相向,朴刀在手,不管不顾,连连戳翻十数人,其中轻伤三个,重伤两个,死了八个,是也不是?” 杨雄低头不答。 苏武厉声来说:“怎么?杀人的时候狠辣非常,只当自己是好汉,杀完了,不认了?” 杨雄抬头:“是我!” “好,倒也爽快,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有何话说?”苏武厉声再言。 杨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石秀,又看了看那失去两个小拇指的时迁,叹了一口气去:“无话可说,要打要杀,只管来!” 苏武看了看众人:“要打要杀容易,昨夜就打杀了去,之所以要等到今日,便是要所有苦主都来见证,也教你们三人心服口服,做错事,自要认,你公人出身,一心当贼也无妨,但你当贼被拿到了,那你便也要认,杀人偿命本是至理,便是你杀得人,人也杀得你,你当自己是江湖汉,只管快意恩仇,我便也当你是江湖汉,便也是快意恩仇。” 说到这里,苏武站起身来:“杨雄!” 杨雄头一抬:“只管判就是。” “好,今日苦主都在,倒也不要什么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你一人一刀戳翻了去,他们一人一刀戳翻来,如此,人命债,两不相欠!” 苏武左右去看,又问:“诸位,这般,如何?” 祝彪哪里还等,起身一礼:“好,照着将军的意思,我自一一来点,若是家中没有壮丁,只有妇孺,我便请他家族叔伯兄弟代劳,便是一人来戳一刀。” 苏武头一点,声若洪钟:“就在当场,把那杨雄提起来,备刀,一家一下!如此,便是江湖快意恩仇,谁也没得话来说。” 鲁达武松亲自去,左右把绑缚着的杨雄提起,祝彪拔出腰刀,往地上一放,便是开口:“祝成山,你先来,为你兄长报仇!” 一个少年人抹着眼泪就来,捡起地上的腰刀,往前几步,却是又犹豫当场。 就听祝彪来骂:“为你兄长报仇,何以畏畏缩缩,只管戳!” 少年人大吼一声,两眼一闭,长刀只管往眼前杨雄一刀戳去,看也不看,长刀一放,转头就走回人群。 “七房老四!”祝彪再喊。 再出来的汉子,就不似刚才那般,捡起刀就去,动作麻利,一戳就走。 再看杨雄,腹部鲜血直涌,满脸狰狞,五官更是不在一处了,口中却还有语:“人是我朴刀杀的,我把命赔给你们,只愿放我两个兄弟去,只管来!” 就看时迁,头便低去,哪里还愿去看。 那石秀,已然奄奄一息模样,却是刚才挨打也不曾流泪,此时却是泪流满面。 石秀这人,义气不用多言,只奈何发生这档子事,谁又能料到,却是如之奈何。 祝彪再喊:“龚家儿子呢?” “我在这里!” 一个少年郎再出。 “你家是庄客外姓,没有叔伯兄弟在此,你若不敢,我替你来!”祝彪一语。 “我自己来!” 少年郎几步上前,捡起腰刀,又往腹部去戳,那杨雄腹部,已然是血肉模糊一片。 “下一个再来,手脚麻利些,莫让这厮提前死了。”祝彪再喊。 自是有人再来,动作越发麻利。 却见满场,已然有许多妇孺之辈恸哭出声,却又不敢再多去看,转头去避。 更有一些好事者,此时已然偷偷出门而去,着实是这场面过于血腥。 但不是这般血腥场面,又何以真能让人心中解气? 江湖之上,快意恩仇,便也就是如此,报仇雪恨,就是这般。 只看一刀一刀来,那鲜血从腹部流向裤腿,从裤腿淌得满地。 那杨雄,脸上早已是痛苦不堪,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动,便是绑缚的绳索,已然也绷得紧紧,好似随时要崩断一般。 鲁达武松二人,更是把人直接提起悬空,便是这人,早已不可能站得住了。 十几刀戳罢当 场,鲁达与武松把人一扔,人还没死,双眼瞪大,看着石秀时迁…… 只待片刻,抽搐之间,人已死透,只有尸首在地,满屋鲜血。 场面,其实没有多少报仇雪恨的畅快,多是一种悲哀悲伤,还有四处嘤嘤而泣…… 苏武再开口:“血仇得报,日子还要过,某这里,支取一些钱财出来,死了的人家,一百贯,重伤的,五十贯,轻伤,二十贯。明日送来,祝彪兄弟一一发放到手……” 为何非要这么报仇雪恨,又为何苏武要出这些钱,因为他要留石秀时迁一命,所以苏武自己也沾染了因果其中,便该出这份钱来。 却是祝朝奉连忙起身:“怎能让将军出钱,将军已然为我祝家庄拿到了罪魁祸首,万万不敢再受将军的钱财,这些钱,老夫族内,自也出得。” 苏武大手一摆:“你们族内的与某无关,你再给就是,某本是东平府兵马都总管,东平府内发生这种事,便也算某这个总管失职,钱明日一定送来,就此说定。两个罪轻之贼,某自带走。” 说完,苏武左右,拱手一礼。 就看满堂,跪得一片:“多谢将军为我们抓到贼人!” “拜谢将军为我们主持公道,还让我们亲手报仇。” “拜谢将军!” “将军的钱,我们的是万万不能要的,再拜将军大恩!” 苏武只当一怒:“某说的话,到你们祝家庄来,还不好使了?” “将军息怒,小人万万不是此意,是实在不好拿将军的钱。” “若是某的话好用,便就此说定,莫要再来多言。走!”苏武起身而去,抬腿越过杨雄尸首,看了看石秀时迁两人。 自有人上前提着两人与杨雄的尸体跟在身后。 苏武走向人群,人群自然散去两边。 只待出得大门,众人来送,又看身后跪地一片。 苏武翻身上马,转头再一拱手:“乡亲们,此间事了,某回了,来日再会!” 说着,苏武马匹已然催动,一众骑士上马就去。 祝家庄里,更是一片妇孺恸哭,十来家人,有老有少,便也是失了顶梁柱,将军却又补了这么多钱。 只看有人在喊:“将军大恩,小人没齿难忘!” “将军慢走,只愿将军长命百岁!” “回去了,便给将军立上长生牌位,日日焚香祷祝……” “将军打马小心啊……” 苏武听得心中其实高兴,却也笑不出来,当真乱世要来,死的人,大多不过是个数字,乃至许多人连数字多算不上。 当面去看,却是何等悲哀!哪一个数字,不是有血有肉有情有感…… 武松鲁达等人,也频频回头去看,也听武松来说:“哥哥,这些人……这些人……咱是又做了好事,对不对?” 鲁达来说:“当是行侠仗义才好,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我等既是军将,就等如此!” 武松连连点头:“鲁达哥哥说得对,咱哥哥最是这般人,咱做的事,从来就是好事!” 苏武倒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一路走了会儿,苏武来问:“昨夜在那水泊边擒了十八个人,活了几个?” 身后栾廷玉来答:“活了三个。” “认得出哪些有名有姓的吗?”苏武再问。 栾廷玉摇头:“回将军,着实是认不出……” “回了城里,找人把那石秀治一治,若是活了,教他去认一认。”苏武说着,倒也不担心这些事,石秀即便也认不出,朱贵那边,自也会来消息。 大贼和小贼,那可不是一回事,宋江这伙人,在南方江州那边劫法场也是杀人无数,犯下大案,已然也是朝廷有数的大贼了。 更何况而今还上梁山入了伙,成了劫那蔡京与梁中书生辰纲的同伙大贼,还在最近到处游寇,不知多少州县求援的公文往朝廷里去。 但凡有名有姓,自是报功而去,不说别的,也知会一下大名府梁中书,梁中书岂能不是个喜笑颜开? 哪个还能不说东平府剿贼最得力? 说着说着,就看身后一匹快马而来,有那少女呼喊:“苏总管,苏总管……” 苏武转头去看,马背上一个一米八的飒爽女子,马匹左右,各插一柄长刀。 近前再看,这女子,好似又长高了一些…… 还能长呢?而今也不过十七八 岁,兴许还真能长,总不至于长到一米九吧?当是不至于。 苏武倒也不停马,只让扈三娘追来打马跟着。 苏武也笑:“你不是说到军中去耍弄的吗?” “我去了呢,去了,你不在……”扈三娘答着。 “哦,那是不巧,头前差事多……”苏武答着。 “最近差事多吗?”扈三娘当真来问。 “倒也不知呢……”苏武答着。 “你今日这事,做得真好。”扈三娘如此来说,倒也不看苏武,只管往前去看。 “嗯,终究是要抚慰人心。”苏武倒是转头看了看扈三娘,这姑娘,几次印象都不错,性子也不是那扭捏模样,直来直去。 “想问问苏总管,我家兄长在军中可都好?” “好着呢……”苏武随口答。 “我兄长性子沉闷,但他办事不差,兴许不一定能当大任,但为总管鞍前马后,自是妥妥当当。” 怎么说到这里了? 苏武又转头去看,这么操心的吗? “你家兄长啊,我知晓,差事上不差的,在军中,也不是懦弱之辈,自有他的前程,你放心就是……” “嗯,我近来也有事呢……”扈三娘忽然低头。 “什么事?”苏武问着。 “祝家老太公头前请了人到家中来……”扈三娘如此一语,又不说了。 苏武一时没听明白,还问呢:“什么事呢?” 扈三娘看了看苏武,再低头去:“他请的是媒人,想定个事去。” 苏武恍然大悟,定亲之事啊? 怎么……这事到这里来说…… 苏武又转头看去,莫不是少女怀春? 只看扈三娘眉眼也看来,看一眼就低头去躲,岂能不是少女怀春? 眼前扈三娘,当真与一般女子不同。 一个江湖儿女,喜欢舞刀弄枪,遇到那么一个人,当真骑着健马来去驰骋,当真威势不凡前呼后拥,当真悍勇非常四处传名……当真就是那英雄的模样…… 何以不是少女怀春? 便是这少女再如何去畅想,还能有何人符合这般模样? 苏武一时,也有几分尴尬,只问:“那你怎么想呢?” “我也想到东平府去谋个差事,可是……”少女如此来说。 便是上次苏武就拒绝了她,只说军中不要女子。 “你家扈老太公如何说呢?”苏武又问。 “父亲自是问我,我说不愿,让他回绝了去。”扈三娘当真直来直去,虽然此时也有扭捏,但着实不藏话语。 “你父亲不气呢?”苏武倒也不全是尴尬,只是这件事不知如何处理是好,只管先闲聊着。 “他也无奈,却也管不得我,只说不该自小放任一个姑娘家耍刀弄枪……”少女边说着,还边把左右两边的刀柄摸了摸。 “你父亲的意思是怕你不好嫁人呢,寻常男子,怕惹你不起呢……”苏武笑着。 只看扈三娘抬头来:“我能到东平府里去谋个差事吗?” 苏武自然为难,军中是真不要女子,满营军汉,一个女子怎么弄? 却是想得一想,苏武说道:“那……我试试吧,给你谋个差事。” “此话当真?”少女激动不已,双眼带着期盼,便是一脸笑容。 “你这是要逃走啊?”苏武笑问。 “那祝彪也并不十分喜我,我心中也并不十分喜他,如何与他定亲,祝老太公想的事,我懂,便是想着三庄之间更亲近一些。但如今有了苏总管在上,三庄大小事,有个人来主,何必如此?” 扈三娘其实懂得很多…… 却是苏武听得祝彪并不十分喜爱扈三娘,这一点苏武倒是以往没多想。 此时,倒也想起故事里,宋公明三打祝家庄,祝彪对扈三娘的态度可着实不好,出言就是不耐烦的样子,乃至还有训斥的口气。 便是扈三娘被梁山之人抓去了,梁山之人想用扈三娘换回祝家庄抓去的王英,扈成也去求祝家庄,祝家人还就是不同意,这还是已经有了婚约的情况下。 如此一想,这真是个乱鸳鸯,也如此时扈三娘说的,只有政治利益考量,那祝彪,还真不喜扈三娘,便也是祝朝奉从中做的主,只有无奈,却没有一点好脸色。 也是,这个时代的男人,谁喜欢一个舞枪弄棒性子直爽的女子 ?谁不喜欢柔柔弱弱百依百顺三从四德的娘子? 就看此时扈三娘的态度,看来这个婚约是不成了。 苏武点着头:“你自先回去,我说的话,自然作数,给你在东平府里谋个差事就是。” “好,一言为定,等着你的消息来。”扈三娘满脸是笑,一时笑开了颜色,打马转头,毫不拖沓,好似也怕一会儿苏武又变卦了。 苏武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一眼,稍稍有笑,这差事肯定是不能谋在军中,那能谋在哪里? 唯有谋在府衙了,程万里那女儿宝贝得紧呢,这么宝贝的女儿,如今贼多,给他女儿寻一个这般保镖,程万里岂能不喜? 第115章 差充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 府衙之内,又是贼寇尸首一堆,活贼三个。 石秀时迁,倒是不在此列。 说起来,说仔细,祝家庄之事,时迁偷鸡,石秀还愿赔偿挽回。 乃至三人本已逃出来了,本不曾打杀人命,石秀只说赶紧寻小路快走,杨雄看得追来的人,便是拿着朴刀且住,还主动不走了,只说一个来杀一个、两个来杀一双。 便也说到做到,杨雄朴刀迎着人去,便是连连去杀,如此,时迁武艺差了被捉去。 本是小事,乃至已然逃得,杨雄还要斗狠杀人,导致矛盾激化至此,杨雄才是罪魁祸首,这件事里,杨雄如何也当死。 这般状况,清清楚楚,所以,苏武让罪魁祸首杨雄抵命当场,死状惨烈,与祝家庄人心之上有个交代。 留石秀,是因为石秀这人,当真义气,还能拼命,苏武看得上,他若愿在军中陷阵营里搏命,可以一留。 留时迁,时迁罪不至死,两个指头切去,再看石秀脊仗,杨雄惨死,足以惩戒,若愿效用,也当一留。 只看苏武如何来摆弄这两人,若实在摆弄不得,只管也是大贼两个。 府衙之中,十五具尸首,三个活贼。 直看得程万里是笑开了花,站在堂前,看着院中贼人尸首与三个活贼,左右看着众多官吏…… 开口说道:“嘿嘿……苏总管出门,这些贼人,那是一拿一个准,一杀便杀一堆!” 苏武还谦虚摆手:“不算多不算多,在青州剿贼的时候,那贼人才多呢,堆得营门口放都放不下……” 程万里又说:“咱们这里的贼,与青州不一样,咱们这里的贼人都躲在八百里水泊之中,寻他们都不好寻,只能防备着,自也是苏总管有计策,不然何以能打杀得这么多?” 众人自是连连点头,便也是这个道理,青州的贼在山里,脚步走得去,东平府的贼在水里,明明知道在那里,却走不去。 岂能一样? 岂不知近来临近州府,哪个不是焦头烂额,哪个擒到大贼了? 唯有东平府,时不时擒拿一些打杀一些! 宗泽也道:“相公所言在理啊!” 程万里又说:“其中有没有大贼啊?” 苏武立马来答:“这一个,肠子流得一地的,便是大贼,名叫杨雄,江湖上有名头,诨号‘病关索’,在蓟州也犯下大案,在独龙岗也杀人不少,投得梁山去,便是头目。” 程万里面色一惊:“病关索?好大的名号,岂不是说他比关云长之子关索还强上几分?看来是个大贼。” 兴许是知府相公不知,江湖上的诨号,那自是一个比一个来得到,病关索算什么,还有病尉迟呢,倒是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病关公,只敢说自己是病“关公的儿子”。 兴许也是知府相公有心思,管他大贼小贼,只当是大贼最好。 苏武便也说道:“还有十八个人,倒还辨认不得,其中定然也还有大贼头目,只管教人辨认了再说。” “好好好,好好辨认,多辨认几个大贼出来!”程万里高兴不已,大贼,越多越好。 旁的州府主官,只知道求援求救,东平府就不一样了,大贼一个接着一个打杀擒拿。 如此两相一比,只问朝堂诸公,如何看待? 更问童枢密脸上,光彩不光彩! 就听程万里又说:“宗老啊,速速写公文往枢密院去报,嗯……连报两番,先说大贼一个病关索,小贼许多,只待辨认出来之后,再报一次,就说又辨认出几个大贼……” “是。”宗泽答着,也看宗泽一脸是笑在给苏武点头。 苏武也点头回应…… 苏武开口:“相公,还有一事要来禀报。” “嗯,好!”程万里点着头,摸着自己的肚子,转身而去:“随我来。” 又是那个小书房,两座之间小几上的棋盘,没有了。 倒是左右的书画,多了几幅。 苏武笑了笑,自去落座,倒也不必招呼。 程万里也落座一旁,问:“何事啊?” “好事!”苏武如此一语,故意卖个关子。 “什么好事?”程万里眉眼一亮。 “如今呐,贼多,下官便也想,那些贼人胆大包天,有时候不得不防,下官识得一个女子,那女子几近与下官一般高大,自小习武,双刀在手,寻常汉子十几个,定然不是她敌手,想着 相公后衙里缺了护卫,派军中糙汉来吧,多少有些不便,寻她来,岂不是正好?” 苏武一通说。 “嗯?还有这般奇女子?”程万里问来。 苏武点头:“相公若是真见了,便更是啧啧称奇。” “那还不快快寻来?如此……我那乖女若是出门上个街,我也少了几分担忧去。”程万里岂能不要? 多多益善!前程是在谋,但也多少谋得心惊胆战,如此真来一个这般奇女子在后衙,十几个汉子不是敌手,睡觉岂能不又踏实几分。 “好,那下官就托人去请,倒也不那么好请,只待多用些人情,多给一些钱财。”苏武也要给扈三娘抬些脸面,不能真让扈三娘被人当下人使唤了。 也让程万里知道这件事不易,是个情分。 “钱财好说,她若来了,定是待她不薄。苏武啊,你如此为我思前想后,谋划良多,到这东平府来,遇到你,真是我的运道啊……” 程万里也知道,这种话,要多说,也是人心之道。 苏武更知道该说什么:“相公待下官也是如此,这份情义,岂敢不用心?” 就听门外有人来禀:“禀告相公,来了东京的公文。” 程万里立马站起:“快送进来!” 只待公文到手,程万里激动不已,连忙去拆。 拆得一看,程万里身形就顿,脸上就呆,口中话语也呆:“苏武,做梦了做梦了,我做梦了……” “啊?”苏武也愣,咋了这是?皇帝让你回京当宰相了? “苏武苏武,真做梦了!”程万里连连呆言。 苏武凑上前去:“相公,写的什么?” “你看看,苏武你也来看看,看看我是不是做梦了?”程万里双手颤颤巍巍,把公文递到苏武手中。 苏武低头就看…… 这这这…… 是有点做梦的意思。 差充京东两路安抚招讨制置使。 这是什么官?整个京东东路与京东西路,两路的主官,山东地面,军政一把抓。 这是一步登天呐! 倒也还没有,苏武开口:“相公,差充呢,只是差充!” 什么是差充?临时的,暂时充当一下的意思。 “啊?差充?”程万里低头看了看,还真是差充,却也不失望,便是大喜:“差充怎么不行?差充,只要充得好,回京岂能不是天大的前程。” 是啊,还要充得好啊。 苏武继续看,也麻烦,官不是那么好当的,安抚招讨,干什么?大贼啊! 办的就是剿贼的差事,山东地面到处流贼,到处求援。 最近程万里是频频露脸,差充就充到他身上来了,只管让程万里主持各地联合剿贼大事。 “相公再看看……”苏武又把公文递过去,显然程万里就看到官职头衔,人就麻了。 这官职也着实骇人,一般情况下,大宋也没有这个官职,大宋的官员体系,复杂无比,互相牵制。 州府之上,大多时候没有主官,有转运司,有提点刑狱司,有提举常平司…… 自是各管一摊,平常里也推诿扯皮,但就是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的官职,怕的就是一人独大。 也就是说,一个省,没有什么主官,只有财政厅长,政法委主官,民政厅长。 要的就是互相推诿扯皮,谁也不能说话算数,州府都是中央直辖。 为何?道理不必多言,就是为了避免唐到五代那种藩镇之乱。 乃至军中也是如此,州府军将之上,就没有直系长官了,除了京畿之地,全大宋,到处都是团长,少数几个旅长,没有什么师长军长,更别说什么军区司令员。 这也是大宋军事拉胯的原因之一,小战经常打得不错,一到真正大兵团作战了,拉胯得难以想象。 为何?真正有一线指挥作战经验的,都是团长旅长,团长旅长指挥过几个人? 把一堆有经验、没经验的团长旅长拢在一起打大兵团作战,这怎么打?谁也没这个经验,京城来的主官,那更没经验。 苏武就是而今大宋众多团长旅长之一,此时若是把苏武拉去打十万人二十万人的大兵团作战,他必然也是抓瞎。 为何大宋军制如此,不免也是为了防止唐与五代的那种军头作乱。 当然也有一些例外,比如真正起了乱事的 地方,真正有战事的地方,才会有程万里这般的临时主官,也会有临时的军事主官。 程万里往下再看公文,慢慢便也看得眉头皱起,官职是把他吓呆了,但这差事,也着实是难办。 这事的两面性就出来了,而今他不只是要顾着一个东平府,还要顾着整个京东东路地面。 若是做不好,什么差充京东东路安抚招讨制置使,到时候莫不是要拉到京城里去问罪? 程万里叹了一口气去,抬头看了看苏武,苏武麾下,两千堪用之兵。 而今京东两路,十八个大小州府。 整整十八个,一个州府能分几个兵去? 程万里苦笑,说得一语:“我想的是调任回京任职啊……头前就不该去拿什么剿贼之策,定是那封奏疏不该上,咱好好在东平府剿贼多好?” 京官多好当?三司里,三省六部,台谏两院里哪个不是大爷? 这是什么差事? 程万里在苏武当面,当真是不藏着掖着了,直抒胸臆。 便是苏武也知道,这是矮子里面拔高个,程万里总是往京城里去露脸,这回脸露大了,京中相公们真知道程万里是人才了,童枢密必然也提了几句去。 好了,这差事,不是你程万里是谁? 苏武知道,程万里在心虚,便也来说:“相公勿忧,此事慢慢来谋就是,这不还有下官与宗通判吗?” 程万里看了看苏武,叹息:“你这一语啊,我倒是稍稍心安几分,但这事……” 苏武立马又说:“相公不急,地面虽广,州府虽多,旁处虽然也有小贼,但主要都是梁山之贼,一处大贼罢了,只待慢慢谋定就是……” 苏武如今,是怎么也得把程万里这个领导扶起来,领导你得支棱起来,站直了,咱就得是大宋栋梁之才。 往后啊,最好,哪里有难事,就能把你想起来,就得让你去干。 今日这算什么? 这才刚起步呢! 程万里闻言,慢慢落座,定了定心神:“苏武啊,你与我说,这山东地面,贼人到底有多少?” “三五万吧……”苏武来答,这是真话,要不得两三月去,梁山一地,就能集合所有贼人,大概就是三五万之数,当然,其中也有外地来的。 但一定超不过这个数。 “这么多?”程万里面色一白。 “无妨无妨,相公,多是乌合之众罢了,下官定然尽剿贼寇。”苏武笃定非常。 程万里立马来说:“好好好,那你还要些什么呢?” “不外乎钱粮之事,军械也要,还有就是禁厢编制。”苏武岂能抓不住这个机会? “对,不外乎这些事了,我与你去要,我这官职,总归有点好处吧,咱们剿贼,咱们一起剿贼。” 程万里当真慢慢定了神。 其实更也知道,自己这个官职,只是个名头,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强制性。 换句话说,十八个大小州府,那些知州知府,其实不好摆弄,人家哪个在京中没点人脉跟脚? 好话好说,人家听话听劝几句,那最好不过。 你程万里若真起多大的官威去,人家鸟都不鸟你,也是正常。 除非,是京中真正身居高位的相公来,当真是个正儿八经的“安抚招讨制置使”,那才算个事,而不是程万里这种本就没什么大名的差充官。 所以啊,这件事,还难在这里,难在名头虽有,却多只能靠自己。 本是当小弟的,非要干大哥活,岂能不尴尬? 当然,这件事若干成了,程万里兴许真能变成半个大哥。 只是而今,东京朝堂里,好似觉得山东之事,并不是很大的麻烦,程万里一个这么有能力的小弟,应该搞得定。 也兴许是童贯觉得程万里大才也,如此心腹门生,岂能不提拔? 这倒是提拔了。 程万里是难受…… 但苏武心中自是觉得正好,求之不得。 苏武自是说道:“相公,此事定成!” 程万里点头,却是忽然好似想起什么来,说道:“诶,不对啊,你该也有升迁才是啊?” 说着,程万里又去翻公文,便还有惊喜:“你看你看,还有一页,是你是你,差充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差充也就罢了,还是个副的……你看你看……” 苏武自是来看,也是苦笑,大 宋朝就这个德性,好似昔日狄青也当过这一类的官,秦凤路兵马副总管,狄青那不是差充。 苏武这是差充,临时给个名头,好似能指挥京东东路所有兵马。 但真想起来,这他妈能指挥得动谁? 除了青州秦明,卖命的活,谁真来干?真下军令去,都不用多想,必然哪个都是拖拖拉拉。 不过,这个名头也挺好,已然足够,至少有权力调动秦明出青州来,其他人拖拖拉拉,壮壮声势,也行! 程万里倒是也说:“还给你升了半级散官,游击将军变成了游骑将军。” 苏武自己也看到了,可以了,不算差,虽然还是从五品。 “相公啊,皆是皇恩浩荡,是朝廷看重,也是童枢密恩情。”苏武如此来答。 “童枢密看重,把我调回京中,到枢密院去随在身边走动,多好?”程万里又说。 苏武笑着:“无妨,做成这件事,相公必入枢密院!” 程万里叹了一口气:“是啊,这件事若是真成了,入枢密院倒是不太难。我大宋如今啊,像你我这般知兵事的不多了,文官里,那更是凤毛麟角,若真立此功,岂能还入不得枢密院去?” 不错不错,知府相公此时,倒是已经往前去看了,起了几分期待憧憬。 苏武点着头:“既是如此,相公便立马着手,要钱要粮要器械,也要禁厢编制。” “嗯,好,我便再往京中上奏。”程万里点着头,倒也不多等,只往一旁书案走去,说干就干。 比起入京治罪,这事怎么也得试一试。 “相公,那下官就回营中去了。”苏武告辞。 “你去你去,好好练兵,强军为要,就算此事不成,也当做出点功勋,如此也好交代一些。” 显然程万里心中,已经想了退路,真要治罪的时候,不免也说一句“听我狡辩一二”。 苏武一出门,那屋檐转角处,便有一双眼睛看着他背影远去,看得一会儿,便是入了书房。 乖女来了,这回倒也不用吩咐,主动上前磨墨。 再来开口:“父亲若是真入了枢密院,那咱家可就真不一样了。” 程万里苦笑:“乖女啊,这是赶鸭子上架啊……为父哪里愿做这般差事?只想着连连立功,调回京中,如今倒好……” “父亲,我觉得,那苏武定能做成此事。” “我倒是也想他做成呢,做不成可麻烦了。”程万里头也不抬。 “父亲,他刚才说给我寻了一个女护卫,是吗?” “嗯,是呢。” “父亲……” 程万里忽然抬头:“你道他心里惦记着你呢?” “父亲……” “你说……” “父亲,你说……我嫁他如何?”乖女一语惊天。 “什么?”程万里立马停笔。 “父亲,女儿不是一时胡思,而是刚才站在屋外转角想得许多,父亲如今,在朝堂上,在童相公心中,兴许在官家心中,已然就是与兵事分不开了,父亲这辈子,怕就是与兵事打交道了,若是没有真正心腹之人以命来效用,这条路哪里走得长远?如今大事当前,那苏武……” 乖女说到这里,顿了顿,满脸是思索。 “你继续说……”程万里也在皱眉。 “父亲,人心难测,苏武如今已不是昔日那个出身低微的武夫了,他如今也算有了荣华富贵,乃至头前跨海辽东一行,童枢密必然多有几分看重与他。他若是念头有变,想着荣华富贵已有,前程好似也有,若是少了几分以往的那般效死,父亲岂不诸事皆难?” 程万里站直了起来,看着乖女:“你接着说……” 乖女满脸都是智慧,再说:“父亲,你往后,只怕都是这般差事了,在枢密院里,要想站稳脚跟,只怕更都是这些事来,咱们家啊,若真想在京中有几分势力,定要笼络得住人才是,那苏武本也不是那粗鄙军汉,我嫁他去,父亲往后,不论大小差事,都有倚仗……” 程万里走出了书案,走到乖女面前,问了一语:“你当真如此想?” “嗯,我自当真如此想!”乖女点着头。 “只怕回到京中,你教人笑话……”程万里如此一语。 乖女摇着头:“才不会,那些嫁得无用夫君的人,才教人笑话,我若嫁苏武,苏武是有用之人,也是读书之辈,谁能笑话我来……” 程万里皱眉,叹气一口,慢慢来说:“为父如今自也与以往想得不同,苏武啊,当真也让人越发看重,若真为女婿,倒也无甚不可,他本孑然一身,父母早亡,你嫁他,他便是入赘一般,他入咱家来,便也是入得书香门第来,对他将来也有好处……你此番,也谋得深远,为父与那苏武,已然也是到了谈利益利弊的时候了……只问你,你心中可是当真喜爱苏武?” 刚才一直都是理智,说的是利弊分析,利弊之外,程万里忽然这么一问。 乖女闻得最后一问,立马低头,这话教人如何好答? 也听程万里说:“乖女啊,若是你心中不喜他,便是万万不能让你如此委屈自己,为父自与苏武真心相交,只要真心待人,总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终归是那东华门外捉的女婿,更多几分前程……我与苏武之间,便再多给他一些好处利益就是了……你自小不同旁人,事事都有主见,为父也纵容着你,到得如今,又哪里舍得让你委屈?还问,你喜他不喜?” 第116章 将军在上,受小人一拜(为盟主“暮流清溪一叶舟”加更) 喜他不喜? 乖女一直低头,此时抬头看着父亲,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程万里只再问:“乖女,你当真是愿的吗?” 换了一个词,不说喜爱之类的了,心甘情愿。 乖女脸上早已有红,终于也答:“父亲,他着实不错呢,允文允武,能谋事,更能干事,只说京中那些高门显贵的浪荡子,哪个真比得上?” 程万里看着乖女脸上的红,听着这番话语,心下松了一口气,也是这乖女看似任性,其实再懂事不过,就怕太懂事了。 也说:“乖女啊,你若当真是愿的,心中真正这般想,那为父也说不得什么来……” 刚才话说开了,便也少了几分羞怯,乖女再说:“父亲,那苏武高大威武,人也俊朗,待人也诚,性子里,便也不是那宵小之辈……” 程万里点了头,还有几分笑:“哦,高大威武,人也俊朗,允文允武,待人也诚……” “父亲莫要取笑呢……我当真认真思索了呢……”话语在说,带着几分娇嗔,乖女已然又是低头去躲,不免还是羞怯。 “不取笑不取笑,那苏武啊,你说得也对,高大威武,人也俊朗,还真不是京中那些浪荡子可比,更是把你兄长远远比下去了,真是良人呐。但这事啊,还不能轻易来办,要通人心,也要通人情世故……” 程万里不笑了,认真思索起来。 “父亲所言何意?”乖女抬头来问。 “你是聪明,但你活得没有为父久呢,许多事啊,其实很麻烦,若你真是心中欢喜,愿嫁他去,为父便万万不能去找他来说此事。” 程万里几十岁也不是白活的。 乖女一脸不解,眼中带着疑问。 父亲继续说:“你看呐,若是为父当着寻他来问,一来是不好开口,二来,开了口,那苏武聪慧非常,便只当为父是要收买他,兴许还觉得为父为了前程,便把女儿送给武夫,他又不是一般武夫,心思机敏得紧,如此不免还教他心中看轻,他即便点头了,不免心中总有担忧芥蒂,乃至兴许还觉得是为父把他也看轻了,如此,即便事成,岂不也教你们夫妻二人来日难以交心……” 乖女听得一愣,立马好似懂得一些了…… 却听父亲又言:“他若是心中还有不愿,为父如此去说,他当面回绝,倒也罢了。为父是上官,他定是又不好当面回绝,他若真是个不情不愿答应了,你想想,好事就变成坏事了,不仅不是个好事成双,还是个两看相厌,他对为父,心中不免也有不忿,只当是为父以权势压他……” “哦……”乖女当真明白了,今日也有长进,当真是人情世故与人心,却是不免也起担忧,便问:“父亲,他当真看不上我怎么办?” “看不上你还能怎么办?那便也是无奈,为父总不能真的以权势威逼吧?”程万里摇着头,其实心中也有这般担忧。 所以这件事,办起来还真不那么简单,也不能操之过急。 乖女立马又问:“父亲,那这件事该怎么办呢?” “这件事啊,为父自是万万不能开口去说,只能寻一个中间之人去试探,这人呐,还不能是一般之人,先试探他的口风,试探他对你如何想,试探出来之后,才好想第二步。” 程万里也在思索。 “那寻谁人去试探呢?”乖女似乎有些着急,头前未多想,此时才意识到这件事,不能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这个人选很重要,既要是年长的辈分,也要是有大脸面的人,如此,既是好试探,进退自如,苏武便也好实话来答,即便不愿,也不好怪罪。若是愿了,有这般一个中间之人,便也是做媒之人,苏武脸上更有光彩。” 程万里想得很认真,人情世故,也不是小事,不然好事真能成坏事。 “那谁人合适呢?那通判宗泽合适吗?”乖女连连在问,便是关心则乱,只管跟着想办法,心中显然也急起来了。 程万里摇着头:“宗泽不合适,为父心中倒是真有一个人选,只是暂时还不能当真去说,得过上一段时间再说。” “啊?父亲,谁人呐?”乖女立马又问。 “嘿嘿……说出来吓你一跳!”程万里故作神秘,却是一脸宠溺在笑。 “谁?” “枢密院相公!”程万里其实想得很多,这件事要做得光彩,做得风风光光,谁人心中都能好,那就得这么办。 若是童贯来日出面行此事,那自然就是进退自如,脸面也有,苏武心中定然不生芥蒂,若成, 程万里也只当是被动接受童贯安排。 若不成,程万里也假装不知。 如此,所有人的脸面与名声都顾上了,双方也就能真正回归到婚姻这件事的本质上了,而不是利益之念。 这才是一桩好姻缘。 程万里这么去谋,更也是为了乖女当真有一场好姻缘,而不是因为利益相合,如此,才有幸福。 程万里为了乖女儿的幸福,那已然是绞尽了脑汁。 乖女一听枢密院相公,也是愣了愣,这事还得让枢密院相公出面呢? “父亲,你想得可真深远呢,女儿明白你的用心良苦。”乖女儿岂能不感动? “嘿嘿……这件事啊,你就别操心了,只待为父慢慢来办。”程万里如此安慰,却也知道这件事还急不得,还得等一等。 至少等到苏武能见到童贯的那一日,也是苏武暂时,还见不到童贯。 程万里也知道,到时候,只需要与童枢密一说,童枢密心思通透非常,自然明白其中。 就听乖女儿又来问:“父亲,那万一……万一……苏武年岁也不小了呢,那万一有人先与他说亲……可如何是好?” 程万里哈哈大笑,当真就是取笑闺女了:“你啊,真是关心则乱,你这么聪敏的人,东平府第一谋士,何以到得这件事上,就不灵光了呢?” “父亲!”乖女儿脸上装出几分恼怒。 “哈哈……不说不说了!有为父看着,这东平府里,他苏武能说什么亲?放心,定然说不了!” 程万里大手一挥,也是安慰闺女,这事在程万里心中,其实已经成了十之八九。 就看自家乖女,模样出众,俊俏非常,还聪慧无比,他苏武怎么能看不上。 只要把事情按照预想一步一步来办,这事,跑不脱去! “父亲,那……那我去了。”这时,乖女满脸,只有娇羞,理性不在此刻,感性占满身心,小小姑娘,怎一个娇羞了得? “这就走了?墨还没磨呢。”程万里难得逮住机会取笑自家乖女。 “父亲自己磨吧……” 哪里还有身影,只有远远的声音。 程万里苦笑摇头,那就自己磨吧…… 苏武啊苏武……倒是近来真没多想,一个不慎,你还成我女婿了,嘿嘿…… 再定了定了神,要钱要粮要器械,还要禁厢编制,得多要,不是为别人要,是为自己女婿要,更是为自己的前程要。 一时间,程万里忽然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干劲,这前程,有奔头! 还得多叮嘱那苏武,再剿贼,可万万不能身先士卒了,不能真让自家闺女成了寡妇。 苏武此时在做什么? 军营里,有一间屋子,昔日关过林冲。 今日又关两人,一个石秀,一个时迁。 石秀趴在地上,屁股后背,上满了药膏,便是动弹不得。 时迁双手也有包扎,脖颈挂着几十斤的大木枷,坐在一旁,也是垂头丧气。 门一开,苏武进来。 时迁抬头来看,石秀也慢慢转头来瞧,一看是苏武,时迁连忙站起,躬身大礼,却不敢多言。 石秀面色也是大惊,避了视线,只是低头。 要问两人认不认得当面是谁? 岂能不知呢? 梁山之上,聚义堂前,那么多英雄好汉,劫得蔡太师生辰纲的晁天王也好,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宋公明也罢,哪个说起此人来,不是面上有那几分藏不住的惊惧之色? 梁山那么多人,却是这东平府,只敢悄悄而来,生怕惊到了眼前这人。 江湖上,谁又不知,双枪将董平被他打杀? 谁又不知,燕顺花荣等人当初在青州,便是被这人杀得抱头鼠窜? 唉,落到他手中,还能如何? 他站在那里,开口说话了:“杨雄,该偿命,不论是朝廷律例,还是江湖恩仇,他都该偿命!” 时迁石秀,自是不接话,兴许是不敢接话,兴许也是理亏无言。 “江湖上,便是忠义二字,某苏武知道,你石秀,最是心中有忠义。杨雄,死在他自己手中,怪不得任何人,你也不必来怪某,换个别的官,不免也是这么个下场!” 苏武此时,语气上有了几分和缓。 却也看到,石秀又微微抬了头来看。 那时迁,躬身在旁,此时却又一声细若蚊蝇的叹息。 却看苏武看向时迁:“你叫时迁,江湖 人称鼓上蚤,惯于偷窃,偷窃的手段着实不凡,翻墙过院,梁上藏身,技艺高超,这般技艺,用来偷东西,倒是浪费了,断了这两指,也看得杨雄惨死,便是教你知道,往后,偷窃之事,万万再做不得了,这一场祸事,皆因你偷窃而起,你自思索着。” 时迁已然躬身更低:“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显然这时迁,也不是一朝就有这般本事,以往里技艺不甚高明的时候,必然也被人抓到过,这请罪的模样,想来以前也练习过。 倒是那石秀,依旧一语不发。 “时迁啊,你呢,如今梁山那条路,必是绝了,便是放你从这里出去,你上那梁山从贼,那些人必也信不过你,甚至他们损失了这么多人手,还会怪罪在你,想那晁盖更容不得你这般鸡鸣狗盗之徒了。某这军中,倒是要一个你这般技艺之人效用,你自想想。” 不等时迁有什么反应,苏武继续说:“石秀啊,你呢,有拼命三郎之名,有忠义在心,最是军汉模样,那些什么江湖好汉,倒是你最像个好汉,向来恩怨分明,心有是非对错,杨雄与你有恩,你也报过恩情。此番惹下如此大祸,某却还保你一命,便是看重你这些,你何尝又不欠某的恩情?你本罪人,从军来,为朝廷效力,也不过是戴罪立功,一身本事一身忠义,也有个正道去走。话语至此,尽也!” 苏武只管说,他要说的话,反正今日都说清楚,至于效果如何,这两人不比林冲,当初林冲他都杀得下手,何况这两人? 说完,苏武转头就走,门也在关。 只听得身后时迁已然开口:“将军在上,受小人一拜。” “放他出来!”苏武头都不回,只是一个抬手。 时迁出得屋来,便奔到苏武当面,跪地再说:“小人愿为将军效死!” 不谈其他,倒是这人心人性,大概如此。 苏武也不多言,只管抬手一指:“给他去了枷锁,你自回那屋去,什么时候那石秀也出来拜了,某军中便收了你。” 时迁立马又起身,只待左右去了枷锁,立马又回那屋子里去。 苏武脚步就走,自是先去忙自己的。 屋内,时迁在叹:“石秀兄弟,都怪我呢,是我不该偷那只鸡。” 石秀此时倒是开口:“怪你作甚?那鸡,咱们三人,哪个没吃呢?” 石秀这人,就是忠义过头了。 “唉,石秀兄弟,那苏将军所言也在理,就算咱们从这里出去了,那梁山如何还容得下呢?你头前也与我说了那梁山的事,说你们一去,那晁盖就要斩杀你们两人,此番梁山为咱们损兵折将,只怕更是容不得了。” “唉……时迁啊,杨雄兄弟死得何其惨烈?你我何以还能在这东平府从军效力?”石秀脸上已然就在落泪。 “嗯……”时迁一时也是无语,顿了一会儿,才说:“只说何处还去得?那苏将军又岂真能放咱们去吗?难道就这么死在这里罢了?” “死就死吧……”石秀摇着头。 “死也罢了,只是杨雄兄弟死前,还在为你我二人求一条生路,那苏将军也只把那八条人命的罪责放在他一人身上,如此,你我一心求死在此,岂不是让他白死了?”时迁又道。 “时也命也,时也命也,一路走得这么久,好好的都走来了,何以在这东平府地面,发生了这种事……” 石秀叹息不已。 时迁自又是连连告罪:“是我是我,都是我,我不该偷那鸡,不偷那鸡,就没这么多事了。” “鸡,咱们都吃了,明明已然逃脱了去,杨雄兄弟,非要且住持刀,唉……”石秀只得又叹,叹了又叹。 世间之事,何其复杂,怪谁呢?往谁去怪呢? 石秀这人,若真是个黑心贼寇,那也罢了,偏偏又不是那般性子,非要多几分忠义正直。 “石秀兄弟,咱们当对得住杨雄兄弟,咱们先活着再说,行吗?”时迁如此,已然是相求了。 若是没有活路了,那倒也罢了,明明眼前有活路了,怎么能不走呢? 便是又说:“石秀兄弟,咱说不定真能在此谋个正经前程呢?有何不好?本也是无奈从贼,如今更是恶了梁山,咱求个正经的前程去,杨雄兄弟九泉之下,当是为你我开心才是……” 石秀满脸是泪,时迁连忙帮他去擦,石秀慢慢开口:“我起身不得,你喊人吧,就说我愿效死。便是我一心求死,你想要活,也不能害你不活,先让你活着……” 终究是石秀人性人品如此。 “好 好好,石秀兄弟,咱们一起活着,奔个前程!”时迁连忙起身,对外就喊:“请禀告将军,就说我二人愿意在军前效死,还请将军恕罪!” 自有那军汉奔走而去。 不得片刻,苏武就来了,打开门去,看得两人。 时迁躬身一礼,连忙去看那石秀,一脸希冀。 石秀低着头,有话语:“罪人石秀,拜见苏将军!拜谢苏将军活命之恩。” 石秀这话语一出,时迁心中一定,长长舒了一口气去,便是命保住了。 “好,军中正缺你这般忠义敢死之辈,只要你一心为公,定少不了你的前程。”苏武如此一语。 石秀看了看时迁,也答:“多谢苏将军抬举看重!” 却是事情哪里会这么简单,苏武是何等手段之人?只当真是低头一句话就能保住命去? 就看苏武往后一抬手,有军汉押着三人进来。 便是那夜里擒的三个活贼。 只听苏武开口:“这三个贼人,乃是梁山之人,一个个五大三粗,壮硕非常,那夜来的人,都是山寨里精悍之人,其中更是许多头目,石秀,你去过梁山,与他们都有照面,更是同路去了那祝家庄,你来认一认,这里面,哪个是贼人头目?门外还有十五具尸首,当也再要一一辨认清楚,倒是这三个活贼,命大命硬,想来本事不小,定有头目在其中。” 就看三个活贼押跪当场,本一个个垂头丧气模样,此时皆去看那趴在地上的石秀。 时迁已然又是心中一紧。 (兄弟们,今日熬出一万七千字,我真是精气神抽空了去,疲惫不堪,多谢兄弟们的支持,多谢本书第二位盟主“暮流清溪一叶舟“的打赏,加更兑现,再谢!) 第117章 你就是江州船火儿张横?(二合一,万字大章) 三个被押跪当场的活贼,此时都去看石秀。 却见石秀转头而去,并不看那三人。 如此,苏武立马心中一动,刚才还是试探之言,话语里带着诈唬,此时看石秀转过头去了,心中更知,这三人里,定然有那有名有姓的大贼。 苏武倒是不急,先认真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三人,那三人见苏武来打量,立马低头去。 苏武开了口:“既然是梁山之贼,已然落得这般地步,不论大贼小贼,便是都没有了活路,反正都是一死,死之前,便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响当当一条汉子立于天地,岂不也是美名?” 说着,苏武又看了看时迁:“你们二人,一个时迁,一个石秀,虽然本也有那从贼之心,但也并未真正入伙,这些梁山贼寇,在江州为了救那宋江,不知杀了多少无辜百姓,近来在周遭流寇,也不知做了多少烧杀抢掠之事,你们本也还不是同路人,更不谈什么江湖义气,时迁,你说是也不是?” 时迁立马点头:“将军所言在理,小人本是个偷窃之贼,从来不曾犯了人命,与这些梁山贼寇自是不同……” 苏武笑着点头:“嗯,既然而今要从军效力,岂能不是与这些梁山贼寇不共戴天?” 时迁更是点头:“必是不共戴天,只可惜小人不识得他们,石秀兄弟识得……小人这就与石秀兄弟好好说说……” 说着,时迁蹲下身形,蹲在石秀身侧,先看了看那三人,再开口:“兄弟,他们左右都是要死,既是大贼,又是江湖好汉,将军所言在理,本也该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之辈……如此反倒全了名声……” 石秀转头来,看着时迁,说得一语:“时迁,我本就是求死之人,自是为了你想活命,才如此……此时还教我来出卖别人,我又如何说得出口?不论怎么说,他们也是为了帮我来救你才落此下场……我自死了去就是……” 时迁叹了口气,也是无奈。 苏武其实并不生气,反而觉得石秀这人,越发不错。 越是觉得不错,就越是觉得这般人,何必从贼?若是被逼无奈没有正路可走,也就罢了,如今有了正路能行,那就更要让他走正路。 石秀这般的人,本就有忠义正直在心中,许多事情其实没那么复杂。 苏武也不要石秀的效忠,也不担心石秀来日是否忠心耿耿。 因为,这般人,他自有心中好恶与追求。 只待他当真看得苏武在做什么事,是为国也好,是为民也罢,乃至与外族舍命去搏。 石秀自然会为自己那份忠义正直去努力。 这不是他效忠苏武与否的事情,而是他会遵从自己内心的价值观判断。 石秀这条命,哪怕要死,也当死在杀敌的战场上,死在冲锋的陷阵营里。 如此,也才符合苏武自己的内心。 所以,现在,此时此刻,苏武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让石秀活着,浑浑噩噩也好,不情不愿也罢,他只要活着,就能看到苏武真正在做什么。 苏武开始操作了,只管开口:“来人呐!” “有!” “往府衙去报,就说又辨认出了大贼,乃军汉石秀与时迁辨认而出!”苏武如此吩咐一语。 三个活贼,石秀,时迁,皆是一脸惊讶看向苏武。 那军汉转头就去。 时迁愣愣来问:“将军……” 苏武只笑:“辨认贼寇这般小事,于某而言,何难?” “将军当真知道这三人何许人也?”时迁还问。 苏武摇头:“不知,但要不得一两天,也就知道了。” 时迁自是不信,石秀更是不信,因为如今宋江麾下,多是来自南方江湖绿林,东平府的人,怎么可能认得出脸面? 那三个活贼也是把头一偏,只当苏武是无计可施。 却见苏武转头去,还有话语:“好了,今日到此为止,石秀兄弟你就好好养伤,时迁呢,你就好好照顾着石秀兄弟……” 说着,苏武带着众人就去。 屋内,只留石秀与时迁,时迁还疑惑开口:“那苏将军不会真的已然知道了那些贼人的身份吧?” 石秀嗤之以鼻:“只要那三人不开口,他如何能得知?” “若是万一真知道了呢?”时迁又说。 石秀不说话。 时迁却还说:“万一那三人之中,有一人为了活命检举了呢?” 石秀忽然面色微微一变…… “兄弟,若真如此,那苏将军如此去传,传到府衙里,乃至传到东平府的百姓中,梁山之人必更是恨你我入骨,唯有杀之而后快了……” 时迁显然已然看懂了苏武所作所为。 “我石秀,这辈子,忠义为先,性命次之,他们只去传就是,大不了我……若是有机会碰到梁山之人,我自一死明志,岂能没有清白?”石秀忽然也有了几分激动。 显然苏武也知,石秀与林冲,完全是两个性格的人。 对付两人的办法,自然不同。 苏武显然要一个陷阵营,真正的陷阵营,不能是徒有其名的陷阵营,而是上阵之时,不论敌人多么强大,依旧能一往直前百死无悔的陷阵营。 那么,这个陷阵营的框架骨架,就得要石秀这种人,多多益善! 时迁看着石秀,便也只能叹气,他知道石秀兄弟就是这般性子,却也知道,那苏将军更不是好相与之人…… 只待又过一日,屋外忽然来了许多人,吵吵闹闹,时迁立马起身往从那窗户缝隙往外看。 一众军汉,摆得十五具尸首,又是那三个活贼。 就看那将军苏武走到当场,开口就问:“哪个是在那江州浔阳江中杀人越货的船火儿张横?” 三个活贼,陡然皆是面色一惊。 连带屋里的时迁也是一惊,立马转头去看趴在地上的石秀,石秀也是面色大变。 就听石秀脱口而出:“他怎么知道?” 时迁立马转头来问:“当真有那船火儿张横?” 石秀一脸悲色,却又不答了。 就听门外,有那苏将军开口:“无人说是吧?刚才某问的时候,若是有人说了,倒也可以活一命,但现在晚了,因为昨日半夜,石秀已然说了……还有画像。来人,把画像取来,对一对,看看到底哪个是那大贼张横!” 时迁趴在窗户上看,果然有那军汉拿着画像来对,只是稍稍一对,一个膀大腰圆的活贼立马被众多军汉拉了出来,拉到苏武面前。 “你就是江州船火儿张横?”苏武俯身在问。 那张横似也硬气,抬头就说:“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州船火儿张横是也!” 苏武就笑:“昨日怎得不这么硬气?昨日可以行也更名坐也改姓,今日就变了?” 却听张横大骂一语:“石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时迁连忙转头去一看石秀,石秀也是大喊:“我石秀从来不曾出卖了谁人!” “不是你还能是何人?我从江州远来,这里何人识得我脸面?”张横更是怒喊。 苏武却插话:“其实没什么,左右都是一死,有名有姓的大贼,不过是给某增添一些功勋罢了,张横你也不必如此气愤……” 却听屋内,石秀再喊:“我石秀对天发誓!” “你还发誓,这画像都有,何以不是你?你不得好死!”张横连连在骂。 自真不是石秀,而是燕青,是朱贵,是燕青带着人去,是朱贵描述详细,燕青转述,是由衙门里的押司张真来画,再由燕青与朱贵确认。 这点事情,如今对于苏武而言,又算的什么? 要说苏武手段卑鄙,也不假,这个时代,乱世当前,家国沦丧,男人会死,女人为奴,不久之后,连皇帝都会被人抓去两个…… 那些惨烈,何以能说? 大宋的皇帝,会被人脱光衣服,裹上羊皮,脖子系着绳索,在地上如羊一般,被人牵着爬来爬去…… 这叫做牵羊礼…… 什么皇后贵妃,帝姬公主……也不过是人家发泄兽欲的工具…… 野蛮这种东西,只有野蛮才能战胜,这是华夏最屈辱的时刻,没有其他东西能战胜野蛮,唯有野蛮能战胜野蛮。 狠辣也好,毒绝也罢,就是不能有侥幸心理。 若是没见到女真人,苏武还有一些幻想,真见了,这些幻想也就没了,那辽阳城里,不只是女真的勇士,更是无数辽人的惨状,男人怎么死的,女人怎么活的…… 这一幕,也会发生在大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时不我待,升官,弄钱,强军…… 苏武已然大手一挥:“来人,先杀张横,把他的头颅挂在城墙之上,挂上布幡,上书梁山大贼张横!” 死,有时候不那么可怕,死了还受辱,才能打击人心。 张横面目狰狞在喊:“石秀,你不得好死!” 武松大刀已来,还有话语:“你在江中杀人越货无数,你杀得人,人便也杀得你!” 话音一落,一颗脑袋就滚落在地。 屋内时迁,立马转头去说:“杀了杀了,当真杀了。” 石秀一声叹息,把头埋在了垫在地上的草席上。 “还有两个,砍了就是!”苏武话语又来。 又是两个人头落地,这两个人头,倒是没有张横的待遇了。 屋门又开,苏武走了进来:“又一大贼,又是功勋!石秀啊,忠义无甚不好,正直更是美德,你啊,就住在军营里,养着伤,这门呢,也不锁了,你就每日看着军中兄弟们来去操练,伤好了呢,你若有地方去,你自去……” 说着,苏武看了一眼时迁,只说:“你呢,照顾着你这石秀兄弟,你若是也有地方去,你也去……倒是这东平府里人来人往,说不定就有那梁山的小贼在外盯梢,你这一身武艺也比不上你那石秀兄弟,出了城,怕是走不远……” 说完,苏武转头就走,连带那十八具尸首,一并带走。 就看那城头之上,挂着头颅,写着:梁山大贼张横。 百姓们都往那里去聚,都喊:“杀得好,杀得好啊!” “苏将军当真威武,又杀大贼!” “这些贼寇,往后看到苏将军,便是要吓得两股战战夺路而逃!” “这些贼寇,好逸恶劳,到处劫掠,该杀该杀!” 却是那梁山之上,又怎么可能收不到消息呢? 聚义堂里,依旧是济济一堂,却是一个个低头沉默。 倒是此时,又多了一个雷横,只因为郓城县的都头雷横刚刚在郓城县里打杀了人,被判了个刺配,半路上,去被朱仝又给私放了,如此,雷横也就上了梁山来躲避。 聚义堂里,自是晁盖晁大哥先开口,怒火中烧:“我就说,这些鸡鸣狗盗之徒,万万不可信!本还商量着,只待府衙去判,便是判斩,那也当往东京刑部核对,秋后才死,也还能想办法,若是判得刺配,更也还好相救……而今倒好,张横兄弟身份一露,有名有姓之大贼,当场斩杀……” 说完,晁盖自去看宋江,宋江便也开口:“晁大哥,都是我之罪也,实在不该如此莽撞行事……” 吴用也来说:“更是我之罪也,是我没有打探清楚消息,不知那府衙公人正是那日去那祝家庄提人……如此才一败涂地……” 李逵怒来开口:“怎么是两位哥哥之罪?俺看,都是那苏武之罪,是他苏武杀了俺们兄弟,找他报仇就是!” 却是李逵话语一出,只看晁盖也无言,宋江也无语,吴用更是稍稍低头,又去看那头前花荣燕顺,皆是不语。 李逵哪里懂得,只管又喊:“俺去东平府,俺去杀苏武那鸟厮,为张横兄弟报仇!” 说着,李逵当真提着两柄大板斧,起身就要去。 “铁牛!”宋江一身呵斥。 李逵自是脚步一止,埋怨:“你们不去,自也不必管俺,俺自一个人去,死便死了,何以受得这般鸟气?” 宋江换了语气:“铁牛啊,此事当从长计议……” 吴用也来说:“铁牛兄弟,稍安勿躁,听公明哥哥的就是。” 李逵又怎么可能不听公明哥哥的?气愤是气愤,只得站在原处,闷闷去气。 一时间,聚义堂里,气氛又沉闷了下去…… 便是晁盖,此时此刻,又岂敢往东平府去捋苏武的虎须?前些日子在苏武面前求着饶过兄弟们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没有正儿八经的几千队伍,没有那些兵刃军械,何以与苏武争锋? 那苏武而今,麾下一彪马军,已然是一人三马,个个铁甲,就山贼这点乌合之众,如何惹得起? 说几句怒语,只当是怒语,真要做点什么,那就只能先是卧薪尝胆积蓄力量了…… 气氛低沉,还是晁盖开口:“如今,山寨里人是越来越多,每日还有许多人来投,宋押司,吴学究,当是要想想办法了……” 换了个话题,也就是把刚才的那话题揭过去了。 这个话题,倒也正好,吴用便来开口:“而今,咱们山寨里,也算是兵强马壮,虽然不比苏武,但与其他州府而言,不在话下,如今这么多人,还到处派人去劫道,着实不是长久之计……” 宋江看了看吴用 ,点头:“是啊,不是长久之计,山寨里拢一拢,三五千人马不在话下,该寻个大地方,做一番大事来,如此,才是一劳永逸。” 晁盖就问:“押司想的是何处?” 不等宋江答话,吴用立马先说:“定是不能在东平府附近,乃至,最好不是山东地面。” 晁盖也来问:“为何要这般?” 吴用便答:“那苏武麾下一彪铁甲马军,一人三马,一日行那百多里不在话下,那苏武,六百里青州也去救,若是在东平府周遭,那苏武岂能不来?” 晁盖想了想,便是一口气叹去,点了点头,只问:“那该往何处去?” 却听门口有人来报:“禀告诸位哥哥,打听得来消息,朱仝朱都头因为私放了雷都头,县衙里判了刺配沧州。” 宋江立马与众人来说:“我等而今在还能在此处逍遥,皆因朱都头几番仗义搭救,如今,朱都头被刺配沧州受苦,朱都头本是义气之辈,更是一身好武艺,我等岂能坐视朱都头刺配受苦?此番,当速速想办法前去搭救才是,请朱都头一并上山来享福!” 晁盖只恨自己话语说慢了,立马也道:“对,定要请得朱都头一起上山来享福才是!眼前,此事最重要!” 宋江上前一拱手:“那此事我与吴学究带人去办,晁大哥只管坐镇山寨,此番定然把朱都头请上山来享福!” 吴用也上前拱手:“晁盖哥哥放心,此番定是小心翼翼,不敢再出差池,定把朱都头请上山来!” “俺也去,俺憋得一身鸟气,定是要出门走走,也护着公明哥哥周全。”气呼呼的李逵,又说话了。 晁盖左右一看,唯有点头:“好,那你们一定要把朱都头带回来。” “事不宜迟,这就出发,此番下山去,便也打探一下各路州府的虚实,寻好一个地方,如此,也好再作部署。” 宋江想得认真,便是再不来大笔进项,这山寨只怕不久之后真要断粮了,几千上万张嘴等着呢。 吴用也点头:“我也正是此意,此番出门去,便是打探一下各路州府虚实,太远不好,太近更是不能……” 晁盖点头:“二位速速带人去吧……” 如此,聚义堂中一场会议,暂时告一段落。 东平府内,也正忙得热火朝天,不断有物资与人手,从大名府而来,苏武也是一车一车的钱往大名府首富卢俊义处送去。 马匹,养马的嚼喂,铁,粮食,大名府那边是到处收购。 乃至卢俊义也在准备着下一趟去金国的物资,这一趟再去,还会给苏武带回来一千匹马。 青州那边,苏武也运钱去,便是秦明不仅帮苏武收购了许多水玉,也还帮苏武打听到了矿口,只看价钱之事,只管去买。 叆叇之物,本是宋朝就会有的,到得明朝便是大兴,苏武把这东西提前了几十年,也先送一批到大名府去,让卢俊义麾下的人试着销售一二…… 孟玉楼这边,也有一些以往相熟的客商,便也推销了一些出去,让他们带一些到各地去试着卖。 倒也不急,只等东京那边流行起来,自是不愁销路。 此时此刻,生产力也还有限,发不出太多货去,还等孟玉楼再来慢慢扩大作坊与人手。 来去钱财,也派林冲与栾廷玉带人来去护送,好在路途都不遥远。 苏武自也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在府衙,一会儿在兵马总管衙门坐班,一会儿在军中坐班。 郁保四带着孟娘正店的酒,也在周遭慢慢打开了销路。 苏武这摊子,已然越铺越大,便是只感觉人手捉襟见肘,身旁多是武夫,干不了苏武这些细致的活。 那也就只有苏武一人来来去去了,好在还有一个押司张真,帮着前后忙碌一下。 过得几日,大名府那边随着货物,来了一个人,名叫皇甫端,正是养马治马的行家。 这是大价钱请来的,钱财倒是其一,更吸引他来的是苏武这里两三千匹的马,便正是他的大营生。 如此,苏武直接安排皇甫端也就入了军中,正儿八经有个官职,马政使。 也当给他配人手,只管从老厢军里挑。 又是一通安排,苏武是忙得晕头转向,只待安排好了,在军中坐班,想着歇一会儿。 却见鲁达又走进来了,一脸喜色,哈哈出言:“哈哈……来了来了,将军,最多三五日就到了,来的书信已然是一个多月前的 ,洒家那史进兄弟,果然义气!” 苏武闻言,立马站起,只问:“哪些人来了?” 鲁达先把书信递给苏武,然后再说:“都来了,洒家那史进兄弟,带着神机军师朱武,白花蛇杨春,跳涧虎陈达,一道都来了!” 苏武看了看书信,心中也是大喜:“好好好,派人快马去景阳冈那边知会一声,留心迎接。” 苏武是真高兴,一个史进,是一员冲锋陷阵的好军将,更还有一个朱武,苏武现在太需要这种人才了。 不为其他,就为了眼前这一摊子事,有个助手,乃至军中之事,也有一个真正能商议能出主意的人。 往后的战事只会越来越大,不能什么事都靠着苏武一个人,得有一个班子,一个系统,一个幕僚系统。 而今苏武的幕僚系统,还只有一个人,便是那府衙里借调来的押司张真。 “知晓知晓,哥哥放心,洒家不派人去,洒家自己亲自去景阳冈,兴许一二日就等到了。”鲁达激动不已,他也是义气之辈,他与史进,有很长一段交情,也是很好的一段交情。 “好,你自去。”苏武点着头。 而今摊子大,有好处,那就是人才真的愿意来,这就是平台的重要性,若苏武真还在阳谷县里当个都头,苏武便是再怎么义气,再怎么邀约,许多人也会瞻前顾后不那么愿意千里来投。 苏武这里,显然真有前程可言,这就是吸引人的地方。 头前那些命,不白拼,如今这些,就是苏武拼命拼来的! 却说那扈三娘,头几日已然进了府衙里去住,起初还有些怯生生,只道一个江湖儿女,到得人家知府相公的家中,就怕格格不入。 好在知府相公人当真是好,扈三娘来了,他从来慈眉善目,乃至还说一些感谢之语,更是一来就给了一大袋子钱。 如此,扈三娘也就定了心来,再见那知府相公的小娘子,那小娘子也是和善非常,只把她当姐妹一般在家中安置。 又是送日常用品,又是送钗环首饰。 几天下来,两人形影不离,进出相随,出去街面,更是寸步不离。 自也就慢慢无话不谈无话不说,也是这程家小娘子,着实有些寂寞,自从起了大贼之事,她便是出门都难,如今难得有个人陪着,出门都简单许多。 两人刚从街边回来,买得一大堆东西。 两人在分,主要是程家小娘子在分:“这个给你,三娘,这个梳子好看,这不是牛角的,这是……砗磲,你可知道砗磲是何物?” 扈三娘前几日还会客气,如今倒也不那么客气了:“多谢……我还真不知砗磲……” “海里的一种奇怪物什,像蚌贝,但远比湖里的蚌贝要大,这便是那大贝壳制成的……”程家小娘子慢慢科普。 也是扈三娘在长见识,她家中虽然殷实,但乡下人与城里人,在这个时代,见识差距极大。 土豪本不是贬义词,只是形容词,扈三娘家,就是土豪。 “哦,原是这般好物。”扈三娘也并没有什么自卑之心,她还真为自己长见识而高兴,便把那砗磲梳子在手中来去观瞧。 “这里,两坛孟娘正店的好酒,只待夜里无事,咱们两人偷偷来饮,嘿嘿……”程家小娘子的闺房里,也有自得其乐的事情。 扈三娘自是点头来笑:“那当备点菜才是……” “好说。”程家小娘子点头。 却是扈三娘想到了什么,看着那酒坛子,微微出了神。 “你怎么了?”程家小娘子来问。 扈三娘摇头:“无事呢……” “定是有事。”程家小娘子过于聪慧。 扈三娘只得接了一语:“这孟娘正店的孟娘子,听说是那阳谷县的美人儿。” “哦……我也听说,孟娘正店是苏总管的买卖,养军汉用的……”这事程小娘知道。 “嗯,是呢……”扈三娘自也更知道,她还知道得更多,她的消息自是灵通非常,不比程小娘在深宅大院之中。 “那咱们买酒,以后都买她家的……”程小娘兴许也不太懂那市井之事,她懂的是另外一个层面上的事情。 当然,市井之事,也不是什么复杂之事,只待真的见识几番,自也就明白了,只是还没有机会真正见识而已。 深宅大院里有些事,其实与市井也没什么区别,只是程小娘被父亲护得太好了,这方面,多少 还显得有几分单纯。 听得程小娘的话语,扈三娘自也是点头,却是心中莫名有几分酸楚,难以为外人道也。 却听程小娘来问:“三娘,你可有个大名小名?” 也是头前不好问,这几日相处下来,便也好问了,女子闺房之中交名,有时候也是交契,是一种关系好的体现。 扈三娘竟是摇摇头:“有呢,旁人都不知,唯有父亲与兄长知晓,便是平常里父亲与兄长也不叫,所以并不多用。” “那你当告诉我呢,我的大名唤作霁月,父亲起的,只说是‘高怀同霁月,雅量洽春风’,嗯……怎么说呢,就是雨后那天空中的皎月,便是霁月……” 程小娘低头说着。 扈三娘听懂了:“真是好名,雨后洗净了天色,皎月自更无暇,霁月好。” “你也读书呢……” “认字,瞎读,读得不多。” “你呢?” “我的名没你的这么好听,兄长叫扈成,我叫扈玉汝,是生我那天,刚好有个教书先生路过庄子留宿,顺口给起的名,说是配着兄长的名字起的……” “也是好名呢,好听呢,这是一个成词,玉汝于成,给你起名的教书先生可不差,这词,乃是咱大宋大儒张载书里所出,有寓意呢,便是经历磨难,定可有成。便是你们兄妹,万事不难,皆可成!” 程小娘连连在夸,便也是她自己,读书万卷,一语道来出处。 “是这般吗?”扈三娘显然自己还真不知道,或者小时候听过,便也忘记了,也是他们家里,无人真正在乎这些。 “嗯,是这般呢,玉汝于成,出自大儒。”程小娘点着头。 “那我这回记下了。”扈三娘点着头,当真在记。 “我还有事求你呢。”程小娘送了礼物,说得一大堆,情义是其一,但也有一点点小目的。 “你说……我能做自帮你做。”扈三娘点头。 “你无事的时候啊,帮我打听一下那个苏都监,你本也与他认识……”程小娘如此说着。 扈三娘便是头一抬……有些诧异,问了一语:“那……打听他什么呢?” 程小娘接着说:“倒也无甚主要,就随便打听一二,看看有什么乐事趣事,糗事也行……” “哦,好……”扈三娘点头,却又看了看程小娘,似明白了一些什么。 本是直爽来去的江湖儿女,此时此刻,竟也起了几分小女儿的心思,心中有酸楚。 比刚才还酸…… 却也有些不敢置信,怎么能呢?知府相公家的小娘子,怎么会与一个军将武夫有交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闲暇无聊的时候听着玩呢……”程小娘又如此来说,便也真是如此来想,也并不是真有什么小人心思。 扈三娘只管点头,又看手中新奇的砗磲梳子。 却是程小娘也对扈三娘腰间左右别着的长刀起了兴趣,只问:“三娘,你能让我看看你的刀吗?” 东平府衙第一谋士,终究也还是一个好奇的小姑娘。 扈三娘起了身:“你自看,我可以到院子里耍几通,你看不看?” “好呀好呀,你耍,我看呢!”程小娘激动不已。 扈三娘当真去耍,便是耍得虎虎生威,耍起来便是心中畅快,酸楚也去,自信非常。 苏武那边,正也在军中耍枪棒,不论是忙是闲,苏武是一日不落,拼命的人,那就必须让自己保持着能与人拼命的手段。 哪怕身边每日来去都是强横之辈,苏武心中也从来不会懈怠一分。 便是军中操练,也是热火朝天,哪怕正常操练结束了,只看自家将军还在那里打马来去,许多人也愿意随着将军多练几下刺杀劈砍。 不为其他,就为自家将军那每日丰盛的肉菜。 有那校场旁的小屋里,一个人坐着,一个人趴着。 时迁开口:“兄弟,看得几日了,那苏武,当真不是一般军将,他麾下这些军汉,也不是一般军汉……” 石秀话语不多:“嗯。” “要说起来,咱们也是走南闯北的人,哪个州府的军汉,能似这般?”时迁也是闲聊,石秀后背屁股伤重,他一直伺候着。 “嗯……”石秀这几日,只是个少言寡语。 “你看我每日去那伙房里打回来的菜色……当兵能吃上这般伙食,当真是难以想象,若是让人知 晓了,不知多少人愿意来招刺呢……” “嗯……” “兄弟,这苏将军的大名,咱们也听过不少,青州剿贼,那可是能身中两矢依旧奋勇先登之辈……” “我知道……” 看得石秀多说了两个字,时迁立马又说:“他如今可是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 “我也知道……” “他这般大的官职,却还对咱们二人……主要是对你如此看重,落到他手上,不仅不杀,还治你的伤,还让咱们要走就走……” “他是知道,咱们出了这军营的门,定然被那梁山之人盯上,出了这东平府的城池,定然叫人追来砍杀……” 石秀这一回,说得一大堆去。 时迁嘿嘿一笑:“我自是怕呢,兄弟你若是伤好了,一手枪棒去,何人挡得住你,自是哪里都去得。” “哪里都去得?那苏武麾下一个军汉,打得我毫无还手之力,还哪里都去得,世间有高人。” “哦,你说那人啊,我昨日打听了,名叫武松,家中行二,苏将军称他为二郎,是那苏将军最亲近的兄弟,最是敬重那苏将军……” “你要说什么?”石秀抬头问。 “没说什么呢,无事说闲话……” “有话你就直说……” “没什么话呢……就闲话,你看那些军汉,真是死命操练呢,下了值还练呢……” “军汉不操练做什么……” 石秀话语噎人,时迁也不计较,接着说:“军汉,哪个不是偷懒的,哪里有自己下值了还死命操练的?” “……” “兄弟,你这一手好枪棒,虽然比不过那武松武二郎吧,但也不是寻常人敌得过的,你看外间那些军汉,持枪操练来去,比你可差得太远了……” “……” “兄弟,那苏将军待人,着实不错呢,他这麾下之人,没有一个不念他的好……” “……” “兄弟,苏将军是把你看重了,却并不是看重了我,我自是沾你的光……不然啊,咱们都是那张横一样,头颅挂在城墙上,不免也是大贼之名……” “……” “看重你什么呢?我自是个偷鸡摸狗的小贼,我比你不得,苏将军是看重你一身忠义,便是你忠义,他才留你我之命在此,也没个人看着守着……” “……” “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梁山从来不知你,那晁盖还要打杀你,但苏将军知你敬你……苏将军能知你敬你,可见,苏将军本也是那忠义之辈!” “别说了,我睡觉……” “嗯,好……我出门去看看,这营里有趣呢……那苏将军真舍得花钱,马匹那么多,甲胄也配得极多……” “你只管去,莫要来吵我……” “好,我去了……一会儿给你带饭回来……” 时迁就去,往那校场去,只看苏将军打马来回飞奔了许久,翻身下马喝水。 时迁上前躬身。 “怎么样了?”苏武边喝水边问。 “当是不会走了……” “嗯,不走就行,到时候,让他到武松麾下走动,想来他也服武松。”苏武笑着说。 “正是,将军深知人心,他心中当真服武指挥使。”时迁躬身也笑。 “你不错,到时候啊,你就往燕青麾下行事,燕青麾下,过几日也都有军职,先与你一个都头的名头,只待你立功之后,再来升迁,你只管好生办差。” 苏武这么安排,也仔细考虑过,石秀不说,这时迁,其实山东地面,没几个人真认识他,梁山之人也并不认识他,时迁在麾下做事,非常合适。 “拜谢将军抬举!”时迁躬身一礼,心中也是激动,也从未想过,自己也能在军中混个都头之职。 “好了,你自去吧。”苏武点头,翻身在上马,不是练武,而是往那议事堂去,只看那边,燕青在等。 只待苏武进了议事堂,燕青连忙开口:“叔父,梁山有大动作,那宋江吴用都下山了,带了不少强人,往沧州去了。” 苏武皱眉在想,沧州…… 朱仝,朱仝案发,刺配沧州,沧州可不近。 接着就是一桩惨案……让朱仝绝了后路,上了梁山。 接着就是小旋风柴进落难,梁山大军第一次攻伐州府,是高唐州。 高唐州不是京东两路 ,与东平府也稍稍有些远,乃齐州之西,在河北东路境内。 那宋江吴用而今不敢在周遭生事,高唐州,最合适不过。 “小乙,你速派一些人去高唐州打探,不论什么消息,实时传回来,梁山那边也盯着,梁山最近,定然有大事要做。” 苏武吩咐着。 “叔父,我这就去安排人手。”燕青一礼,赶紧去做。 苏武皱眉不止,这高唐州之事,可有点麻烦了,在京东两路之外,怎么弄? 大军出州府倒是还好,若是出京东路,那真是要上报枢密院批示,否则可就是大罪,与谋反无异。 即便报去了,高唐州会有大贼,哪怕枢密院当回事了,也只会让河北东路去防备应对。 必然不会调苏武去,河北东路有河北东路的兵马,这是“跨省”之事。 苏武一时也想不定主意来…… 第118章 天子左右,能有几人 景阳冈上,鲁达等了三天,已然是望眼欲穿,也是这个世界上,鲁达已然没有几个真正交情深厚的人了。 这个时代并不能实时通讯,所以鲁达只能这么等着,在景阳冈收资助钱的地方,一坐就是一天。 正也坐得百无聊赖,就听得一旁有那盘查的声音:“你们几个倒也不像商户,若是没有财货,只管一人交个一钱罢了……” 却也听人来答:“嘿,这已然是东平府地面了吧?进这东平府还要收钱呢……” “休要多言,我们修桥铺路也是不易,若是周遭百姓,那自是不收,外地来了,一应都收。” “给你给你……” 就看鲁达转身听得话语,眉头一皱,转身去看,便是这口音,过于熟悉了。 只待鲁达转头,就是一声激动呼喊:“史进兄弟?” 头前那人闻言一愣,左右一看,人已跳了起来:“提辖哥哥,提辖哥哥,是我是我……” 就看两人对向飞奔,片刻就是一拥,鲁达哈哈笑起:“兄弟可教洒家好等……” 一旁也有林卯,也呵呵笑着:“鲁指挥使可在这里等了三天……” 不想史进已然就抹了眼眶:“一路紧赶慢赶,只怕哥哥久等,没想到哥哥还是在此处等了好久……” “无妨无妨,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鲁达竟也是个感性的人,当真也红了眼去。 两人松了怀抱,只看史进介绍:“提辖哥哥,这位是神机军师朱武,他可不是一般人等,他也能使得两口双刀来,且还看遍了兵书兵法,腹中有真本事,我说此番来提辖哥哥处投军,便正是用武之地。” 鲁达打量去,只看朱武,三十岁左右,头戴方冠,既是儒生模样,又不像儒生体型,倒是看起来不似一般人。 鲁达只说:“洒家那哥哥是从五品游骑将军之职,如今更是差充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正是求贤若渴,定会重用。” 朱武闻言,当真有笑,此番远来,当真就是史进对鲁达信任非常,深信不疑,但毕竟朱武与鲁达并不相熟,却也是对史进的信任,才跟着远来。 来是来了,心中不免也有担忧,只鲁达如此一语,倒是安心了几分。 却是心中又想,来投的军将,不是东平府兵马总管吗?怎么成了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 鲁达倒是又加了一句:“刚升的,洒家那哥哥,立的功勋可大,便是你们想都想不到的事,正是枢密院重用!” 朱武闻言更喜,老板自是越厉害越好,拱手一礼:“多谢鲁指挥使,有礼了。” 又听史进介绍:“这位是跳涧虎陈达,这位是白花蛇杨春,也是自家兄弟,有一手好武艺,军帐之下,定是堪用。” 鲁达是连连点头:“好好好,只要兄弟们堪用,洒家那哥哥,最是待人好,前程定是少不了。” 就看鲁达抬手一招,远处来得一群军汉,便是马匹几十。 史进看得一呆:“好些个马啊!还都是这般健马!” 鲁达哈哈笑着:“这算什么,军中健马两千多匹呢,铁甲骑士已然五百,下个月,最多下个月,还来一千匹。将军也说了,到时候,轻骑一千,重骑五百,来去驰骋,哪里都去得,只缺良将,这不,兄弟你就来了。” 史进脸上已然就起了神采,便是知道自家鲁达哥哥从来不是吹嘘之人,再看眼前健马,显然此番,真是来对地方了。 便是那朱武,已然也是满脸是笑,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以往是卖不出去,没人来买。 而今,似乎真是找到了好买家,这买家看起来,着实不凡,实力强横,正是施展之处。 “走,上马,速速回府中去拜,且教洒家那哥哥 也欣喜一番!”鲁达已然翻身上马去。 四人跟着也上马,马匹轰隆就起。 还有林卯在后喊道:“鲁指挥使一路走好,下回有机会再饮。” “此番吃了你几顿,下次你来府中,你吃我的就是!”鲁达也有答话。 群马已去。 路上也有百姓,官道来了马队,百姓们都会主动让到路边,让马队先过。 却也有那外地走商在问:“这些人,不过二十来号,却有六七十匹健马,好大的气派,旁处还真见不到这般,这是哪里的这般富户?” 一旁有那本地人闻言,就是一脸鄙夷:“你这厮好不知事,岂不闻我东平府苏将军?” “岂能不闻苏将军大名?” “那就是了,除了我东平府苏将军麾下那一彪马军,哪里有这把雄壮威武马队?” “哦,原来如此,苏将军治得好军伍啊!” “哼,治得好军伍?你只管去问,哪里的贼人听到苏将军大名,不是抱头鼠窜?这片地面,哪个州府有得东平府这般威势?” 说得此话之人,岂能不是一脸傲娇? “长见识了,多谢多谢!” 那傲娇脸还要来一句:“便是好教你知晓我东平府苏将军的威势!” 那一队快骑早已远去,只留官道上尘土飞扬,倒是两边百姓,没有一个埋怨之语,皆是一脸笑意看着那队快骑飞身而去。 便也是自从有了苏将军,东平府内,大贼小贼,当真是越来越少,只听得邻近州府经常有贼寇来去,已然听不到东平府里有贼寇剪径…… 这就是人心,乱世里的人心。 黄昏还未入夜,府衙隔壁不远,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衙门里,苏武正在坐班,便是张真在汇报近来军中大小度支。 “哥哥,洒家回来了,史进兄弟也来了。”鲁达便是大喇喇走了进来。 苏武已然起身去看,只看四人进来当面就拜。 鲁达一通介绍,那史进当真是一条好汉,猿背蜂腰,看起来就浑身充满爆发力,且是那矫健灵敏的体型。 关键是这小子也长得俊朗,浑身上下,还有几分富贵气。 “坐!”苏武抬手一挥。 倒是那四人,多少显得有几分紧张与局促。 鲁达在旁说道:“不必拘谨,洒家这哥哥啊,待人最是真诚和善。” 史进朱武等人只管挤出一个笑,装作几分轻松,却又哪里能真正轻松。 就好像面试一般,生怕眼前这位将军看不上,或者是不喜,乃至厌恶。 却听苏武开口:“史家大郎,一手好枪棒,师从八十万禁军老教头王进,定是不凡,只管随在鲁达兄弟麾下走动,你们兄弟亲近,便也不会生份,杨春陈达二人,便也一并去,以免人生地不熟,心中不快……” 史进闻言,心中果然松快许多,连忙起身一礼:“多谢将军!” 陈达杨春二人自也起身行礼。 却是苏武又去看朱武,倒也怕这朱武心思不定,怎么让他定呢? 苏武脑袋一转,已然开口:“只听得神机军师朱武兄弟,最擅兵法军阵之道,正是来得好,军中一应大小事情,忙得紧呢,来来来,与张押司一道,且先看看军中大小度支,熟悉熟悉……” 朱武闻言,更是心中大定,这位苏将军用人,当真如此爽快不疑,竟是刚一见面,就能把军中大小度支一应给自己来看。 这般待人,岂能不是真诚? 朱武已然起身拱手:“多谢将军厚待。” 苏武只管热情:“来来来,坐到这里来,坐在张押司身旁,你来了,张押司也轻省不少,近来可也把张押司累得不轻。” 朱武笑着点头,当真往张真身旁去,倒是不落座,就站在一旁,便也是个态度。 张真也笑:“我本是府衙的吏员,被将军捉到军衙来效用了,上上下下,都我一人,终于来了个帮手。” 朱武心中更定,也是与张真拱手一礼。 苏武又开口:“如今这里是京东两路总管衙门,朱武兄弟便是都虞侯之职,还请莫要嫌弃!” 朱武心中岂能不喜?更是一礼:“拜谢将军抬举。” “好了,闲话不说,鲁达兄弟自带史家大郎等人去安置,朱武兄弟可就要上任干活了,嘿嘿,莫怪莫怪……” 苏武便是就要用这法子来安人的心,也不说什么大话,只管让人朱武直接开始上手干活。 如此,就是莫大的信任,便是能安朱武这般人的心思。 张真已然递过去一本账册:“你看这本,核算一二,我这里还有好几本,朱虞侯一定多多分担。” 朱武已然没有矫情之语,只管点头:“好说好说!” 鲁达便是笑意盈盈,自家哥哥待人如何,他心知肚明,便看此时,更是无有二话,只管带着史进等人先去安置。 也听苏武有语:“鲁达,差人往正店去订个厢间。” “嘿嘿,哥哥放心,洒家知晓了。”鲁达更是脚步轻快而去。 这边苏武,自然接着坐班办公。 朱武更是认真,取来算盘,噼啪在响,这点小事,他岂能做不好?自是做得好,也更要再做好,又快又好。 不能让苏将军觉得自己办差做事不行。 不得片刻,朱武已然起身:“将军,张押司,这边算定,差了一百二十七钱,便是差在第二十五页,写了肉,却忘记了填价。” 张真一脸惊讶,接过账册一翻,只笑:“将军得大才也!又快又准,我才算一半,朱武兄弟便算完了。” 苏武直接来说:“这点事不算什么,朱武兄弟真正的本事可不在这里。” 朱武便是心中一暖,只念,这位苏将军,当真知道自己,不是作伪。 “接着来,早早算定,入席吃酒!”苏武大手一挥,继续干。 便是这次,本是苏武与张真两人在算,也是张真实在忙不过来,又是军中秘事,不好随意请外人来帮。 苏武这军中花钱如流水,又怎好让不亲近的人随意知晓? 如今来了朱武,苏武在这件事上,往后也就可以放手了,只管交给朱武就是。 算这账目,其实也很重要,一个组织要想良性运行,这就是重中之重。 三人来算,自是快速得多,不得多久,几番一清,做个总结,三人起身。 只管往那孟娘正店去 迎接新人,更是要给众人介绍新来之人,自又是觥筹交错。 当土匪贼寇都能大碗吃酒大口吃肉,当了官军公人,岂能比不上土匪贼寇? 苏武军中伙食,乃至常常在这正店里吃喝,也有一方面是这般原因。 这些军汉,本也喜欢这些,苏武自是也要投其所好。 只是苏武个人,酒量其实一般,本也不算差,主要是鲁达武松等人,过于强悍了。 也听苏武带着酒意来说:“往后啊,军中一应杂事,只管去寻朱虞侯,莫要来烦我。” 朱武听得一愣,这是…… 这权柄也过于大了一些,何以这位苏将军如此信任? 众人自是点头:“知晓知晓……” 朱武又起身一礼,不仅给苏武行礼,还给众人都行礼:“再谢将军抬举厚爱,也拜诸位兄弟往后多多担待。” “朱虞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管吃酒!”这是武松,他自是觉得哥哥说的话做的 事,定然不会错。 鲁达也来说:“朱武兄弟,在这东平府军中,不比旁处,军中多是爽快的好汉,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你只管做事,不会有什么为难,也不会有什么要担待的!” “对对对,只管上下一心,随着哥哥奔个前程就是!”武松酒盏已然满上。 苏武一脸笑意,便也一饮。 苏武刚才那般安排,也不是随意,也是深思熟虑,用人这件事,苏武本就求贤如渴,对于朱武,苏武也不必有什么考验考教,因为苏武本就知他不凡。 既然千里远来,那朱武在苏武眼中,那就没有了跟脚与羁绊,更值得信任。 与其抠抠索索,不如大大方方,格局大起来,朱武这般有本事的人,更算是一个读书人,只要让他融入得进来,自是用人不疑。 只看这般氛围,史进高兴不已,只道:“真是来得了地方,鲁达哥哥诚不欺我!便是这般地方,才是好汉该待的地方!” 便也是酒话,只管再吃。 席间末尾,其实还有一人,便是时迁,他只看着,跟着笑着,时不时也与人来去一饮,慢慢也认得不少人,也有人开始熟识,比如那位武二郎,便是最好结交熟识之人。 其他人,比如曹正,祝龙等人,他也来去有了几杯酒,已然也算熟识了几分…… 只待吃罢酒,时迁还打包了一些剩饭剩菜,也提了一坛还剩一半的好酒,便是回了营去。 又是那间小屋,早已没有了门锁。 时迁进去,便是一脸笑:“兄弟,你看,酒……” 那石秀还是趴在那里,倒是慢慢可以翻身了,只是还走动不得,只听得酒,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便也起了几分神采。 “倒也不知你能喝不能……”时迁担忧的是石秀的伤。 “有什么不能,只管拿来。”石秀如此一语。 时迁脸上有担忧,但酒坛子还是递了过去,再打开两个油纸包,有肉有菜。 石秀微微翻身侧过来,拿起酒坛子就往嘴巴里去。 几口牛饮而下,石秀砸吧几声:“啧啧啧……好酒好酒!” “兄弟,吃肉,今日这肉做得好,美味非常,比营中的好吃。”时迁主动去喂。 石秀倒是不要他喂,他的手也能动,接过来就咬。 吃了肉,又是几口牛饮。 时迁还是担忧:“吃太多酒,怕是你伤势好得就慢了。” “本是苟活之命,吃口酒怕什么!”石秀如此一语。 “唉……兄弟,刚才我去的是那苏将军的酒席,他这里来了新人,从陕州那边来的,便是刚一见面而已,就委以重任,当真是大气非常,不似一般人,更也是用人不疑,当真爽快。” “你又来说,每天说这些话来作甚?”石秀只管再是牛饮。 “只道我又来说,也不怕与兄弟说,起初呢,我是想着……活条命就好,活条命再说,却是这军中上下,着实是好,如今便也想,真与这些军将一道做点大事,谋个前程,兴许也是人生快意之事!” 时迁还是要讲。 “便是百般好,万般好,我自也每日都看到听到了,但他杀了杨雄哥哥,我如何能与他做事?”石秀老酒连连在吃,面色也红。 “是啊,是我对不住杨雄兄弟,那时啊,你拉他走,也说只管往小道快走,他不听,持刀当场去杀,我当时,便也该一起去拉,说不定呐,就拉住他了,咱们三人夺小路而去,便也不会有那十几杀伤,人命八条……” 时迁当真有一种悔之晚矣之感,不似作假。 “你想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石秀来问,语气不善。 时迁无语来答。 却是石秀自己又 说:“自是我等有错在先,自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杨雄哥哥与我有恩,哪怕……哪怕……” 便是话语到这里,石秀再饮一口,才说:“哪怕……换个官来呢?就让府衙里的通判升堂来判也好……” “唉……如今你也不是不知,这军中军汉,许多都来自那祝家庄,苏将军岂能不亲自做主安抚人心?八条人命,将军只让咱们三人抵了一条命去,还赔出了那么多钱……你说……” 时迁此时,又接上话了。 “我说……我说什么?”石秀只管又饮。 却是饮着饮着,就看石秀爬起来了,虽然动作依旧艰难,却当真爬得起来,靠着墙壁去坐,坐得龇牙咧嘴,却当真忍着坐下了。 便又是几口,还看了看那酒坛,怕是不多了,只道:“下次多带点回来。” 时迁一时惊喜,连连点头:“好……” 又说:“兄弟这伤好得真快,想来也是兄弟这身板子真硬朗。” 石秀闻言,一时又是沉默了,只念,这伤若是好了,真好了,该如何是好?又该何去何从呢? 时迁看着石秀,轻声说了一语:“将军说,让你伤好了,往那武指挥使麾下走动……” “谁?”石秀一问。 “武指挥使,就是那个武松武二郎,将军最亲近的兄弟。”时迁说着。 “哼!”石秀就这一声,再吃酒。 时迁心中有感,立马又说:“将军还说,石秀是好汉,最是忠义正直,正是好汉秉性,想来只有那武二郎,能让兄弟你服气,便让你去他麾下……” “伤好了再说吧……”石秀大手一挥,酒坛已空,只管往身旁一放,再趴去,说道:“我睡了,你也早睡。” “诶,好。”时迁点着头,便是先去收拾那菜肉与酒坛。 收拾好,躺在一旁,时迁没睡着,便也听着……听着身旁的石秀呼吸,也知道,石秀也没睡…… 这一夜,似无眠…… 大早,天色未亮,苏武已然在校场上呼和来去。 时迁往那窗户去看了看,嘟囔着:“又是这般早,这位苏将军啊,日日如此,一日不缺,当真是坚韧之辈。” 倒也没人答时迁的话语。 只有时迁自己嘟囔:“不得片刻,军汉们便也起早开始奔跑了,这军中,才是汉子该待的地方。” 自也还是没人答话,还是时迁自己嘟囔:“兄弟,你待你好了,不需要人伺候照顾了,我就往那燕青指挥使麾下去了,他那里如今也有名头,夜不收,也是一营的编制,早上也不用点卯,也不必在营里操练,只管在外面跑,怕是你我一月难得一见,苏将军赏了一个都头之职,月俸不低……” 终于有了话语:“嗯,你自好生办差就是,自去寻你的前程……总比以往偷鸡摸狗来得强,以后可记住了,再也莫要管不住手脚……” “我知道我知道,再也不敢,再也不会了!”时迁连连点头,便只感觉石秀还是怪他,怪他偷了那只鸡。 石秀却还说:“不是怪你,总归一起吃了那鸡,但你往后管住了就是,军中差事,一有差池,定是人命关天。” “嗯……” 石秀看不到,时迁眼眶已然有泪。 “去吧,去那营中伙房里看看,弄点吃食来。”石秀如此一语。 时迁连连点头:“我这就去……” 出门去,就看那营门处,打马奔进来一人,正是他时迁不久之后的顶头上司燕青,他已然认得。 但却又不好过去招呼,只管一边往伙房去,一边远远去瞧。 那燕青打马直入营中,自是寻的将军。 将军停了手中的长枪,站在当场,燕青躬身在 说什么,时迁便也不多看,只管往那伙房去。 那边,燕青正在说:“叔父,沧州那边倒是没什么,只听得沧州府衙的小衙内教人杀了,那朱仝也跑不见了……我只想来,兴许就是梁山之人所为。” 苏武眉头一皱,李逵啊李逵,当真是个天杀的人物,当真为了逼着朱仝上梁山“享福”,就把朱仝身旁的小衙内给杀了。 朱仝虽然刺配,但人品不差,武艺也强,正好被沧州知府看重,带在身边走动,既是护卫护院,也帮着看家做事。 本是挺好的,说不定又是一番前程,哪里想到,宋江等人非要他上山享福,便下了这般毒绝计策,趁着朱仝带小衙内出门玩,让李逵把小衙门绑了去,只是没想到李逵直接就给杀了。 朱仝还能怎么办?如此,也就只能上山去享福了。 便是朱仝,即便上山享福,也要与李逵拼命,知府如此大的信任,让他带着小衙内出门去玩,这份信任如此辜负了。 朱仝怎么能不与李逵拼命呢? 宋江无奈,只管让李逵去躲,躲到柴进庄子里去,暂时不要回山,免得真让朱仝打杀了李逵。 事情大概如此,苏武心知肚明。 世间之事何其多,苏武着实顾不过来这么多,他有官身,官也越来越大,有这一大摊子……沧州又那么远…… 便是只等消息来去…… 苏武对燕青说道:“盯着梁山,近来必然有大事要发生。” “是!”燕青拱手一礼,转身打马而去。 苏武收了长枪,在营中吃罢早饭,直往府衙而去。 近来,程万里倒是清闲不少,判官宗泽,当真是事事手到擒来,便是有什么大一点的事,只管听宗泽左右一说,程万里也就把头一点,如此就妥了。 程万里这官,当起来虽然心中压力挺大,但还是让当得轻松非常。 也只念苏武当真会识人,寻来宗泽这么一个好判官,不免也想,只要当真升职,便是到哪里,也把宗泽带上最好。 只怕宗泽年老,干不得长久。 苏武来了,程万里满脸是笑,而今,便是看到苏武就高兴,莫名的高兴,还带有一些不一样的高兴。 小书房里,程万里嘿嘿笑着,抬手一比:“好茶,今年东京的好茶膏,春香膏,你肯定没吃过,你尝尝!” 春香膏? 苏武听得心中一喜,赶紧尝一口,看看是不是那个春香膏,还真是。 “喜欢吧?你要不要?可贵呢,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让人远道送来的,我也不多,分你两斤,最多两斤!你可省着吃呢……” 程万里这些话语,当真只是寻常,他看苏武,已然换了角度,换了眼神,换了心态…… 只管好东西给他分就是…… 苏武起身一拜:“拜谢相公厚爱。” “诶,你我之间,还说这话作甚,一会儿给你包好,你走的时候带上,莫要忘记了。”程万里似也少了相公的姿态,多了几分长辈的慈祥,只管落座苏武身边。 苏武点着头,自是有正事要说:“相公,依下官麾下之人探听的消息,最近那梁山大贼会有大事要做……” “当真?”程万里刚坐下,吓得立马又站起来了,事关前程之事,岂敢不着重对待? 苏武点头:“当真!” “可知是何处?”程万里自然知道,贼寇要做大事,还能做什么?自就是劫掠了。 如今,他是京东两路安抚招讨制置使,虽然是差充,但责任在肩,哪个州府出了大差错,岂能不是他的责任? 苏武立马就说:“当是不在周近?” “为何?”程万里不信,也是不敢轻易相信。 “因为,咱府里一彪马军,一人三马,贼人都知,去哪都快,他们若是周近行事,即便事成,怕是也跑不脱去。” 苏武如此说。 “那不会是登州莱州那边吧?”程万里再问。 苏武也摇头:“不会,道理也是一样,他们即便在那边得手,也是要返回来,无路可走,岂不也会让下官堵个正着?” 道理其实简单,山东地形,东边是个半岛,三面环海的半岛,梁山之人若是往东边州府去,得手了,也容易被堵在回来的路上,因为实在没有太多转圜的余地,地形如此。 程万里听得两番,想了想,大气一松:“还好还好……” 又问:“那会是哪里?” 苏武当真就答:“兴许是河北东路!” “为何?”程万里又问。 “相公有知,河北东路,离咱们这里不近不远,贼寇若出,山野之间昼伏夜出而去,也要不得许多时日,去也快,回也快。河北东路州府治下,有哪个知州知府能如相公这般知兵事重兵事?只怕都是军备废弛,既好得手,又有多路好回……” 苏武这话,不是胡言,便是当真分析,他自己虽然知道是高唐州,但他也得把这件事说出个一二三来。 程万里听得言语,立马点头:“对对对,河北东路那边,定也不会防备山东之贼,还有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些贼人定是好算计!” 苏武闻言,心中也有欣慰,程万里如今,当真也有点东西了,进入状态了,用“长进”这个词形容程相公,不合适,但道理是这个道理。 苏武夸得一语:“相公深晓兵事也!” 程万里还自我谦虚摆了摆手:“这事你看怎么办?” “相公,为今之计,自是赶紧上报枢密院,让枢密院下令河北东路各个州府做好防贼的准备,如此,岂不也是相公先见之明?”苏武如此在说。 程万里点头:“对,这话对,贼人流寇,昼伏夜出,去了河北东路也属正常,咱们这边防贼本就捉襟见肘,察知贼情,速速上报,便也是功勋。” 苏武听得这话,听出另外一层意思来了,看了看程相公。 是管是不管啊? 却听程万里再说:“如此,若是河北东路当真遭贼,岂不也是让朝廷知晓,而今贼势之大吗?如此,钱粮军械也当好要一些了,你那禁厢编制之事,兴许也就不难了。” 行!程相公如今是真行!真有长进。 这不也是一种养寇自重吗? 或者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却听程万里还说:“如此,若是河北东路遭贼大败,不还显得你我在这京东两路,防贼得力吗?这不也是功勋?功勋有时候,兴许就是对比出来的,你说呢?” 苏武说什么? 苏武便是一语:“相公当真深晓兵事,高明得紧!” 程相公闻言,心中自是自得,便是皱眉一想,又道:“若是在贼人得手回来的时候……嗯……你率领兵马半路击之,哪怕贼人多路而回,只要击的一路,得胜,杀得贼寇无数,这事再报到朝廷去……嘿嘿……” 就看程万里看着苏武,苏武也看着程万里。 程万里嘿嘿一笑,苏武把头一点。 苏武接了话:“如此,相公那差充之事,兴许就去了。” 程万里双手一拍:“正是此理!” 便是又说:“济州那边有造船厂,虽然不大,但要想剿那梁山之贼,无船不行,你当去看看,看个仔细,看看那造船厂堪用不堪用,若是堪用,你只管派兵马去占了,有我这安抚招讨制置使的名义,说占便也就占了,免得还要用济州之名去行事,他们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明白,此 事好说。”苏武点着头,程万里今日,当真发挥得不错,真是在干事了,有了主观能动性。 “可惜了,造船要钱,要许多钱……为了一处贼寇,大造战船,耗费无数,朝廷怕是难以批复……” 程万里也有担忧,他空有封疆大吏之名,无有封疆大吏的财政。 苏武点头一语:“这不,河北东路大贼闹起来,朝廷才知,梁山贼势之大,如此,战船岂能不造?” “嘿嘿……”程万里听得就点头笑,便也正是他心中所想,看了看苏武:“你啊,兵事政事官场,也是无一不通。” “自也是刚才相公教导,下官初学,还不得其中真味,还待与相公再学,再多揣摩。” 这么好的领导,一直以来向上管理,而今初见成效,苏武岂能不提供一下情绪价值? 程万里忽然也把话往回说:“也是河北东路起贼,咱兵马过不得境,即便报到枢密院,也万万不会让咱们兵马轻易过境,朝堂相公们,门道多着呢,如此,便也只能给他们收拾一下烂摊子罢了,只待来日真有大权在手,只待我来日真入了枢密院去,自是一切不同了。” 程万里这话很有道理,更也是自我安慰一下,良心就过去了。 苏武想要麾下有一支更大的强军,程万里如今,何尝也不是这么来谋划? 两千人堪用之兵,能做什么? 真是两千人,程万里来日就算往枢密院去了,也站不稳脚跟,只能看别人脸色,有事岂敢往身上揽?更哪里还能有出头之日? 那童枢密为何有事真敢往身上揽?因为童枢密真调得动西北各军来效死,当真效死! 程万里,就得照着童贯的作业去抄,童贯就是正确答案。 苏武却问:“还想听听相公说一说那朝廷相公们的门道。” 程万里看了苏武一眼,嘿嘿一笑:“你倒是好学,也好,往后,你终究是用得上的,朝堂之事,不外乎利益。利益合,则人合事合,利益不合,人与事自然不合。所以啊,也不是说谁与谁一定好,谁又与谁一定不好。” “微言大义也!”苏武听得个云里雾里,当然,也并不是听不懂,只是这些不是详细。 程万里继续说:“就说我来这京东两路吧,本只是个小小的东平府知府,何以而今功勋几番,也不算大,就有了差充?” 程万里是真教,他在教女婿,岂会不真心? 苏武想了想也答:“相公是童枢密门下!” “对,正是此理,童枢密以往在西北,倒是颇有建树,如此,西北诸多相公军门,多在童枢密门下,换句话说,西北官场,便是童枢密的利益所在。而今,我到东平府来,童枢密本也没作多大打算,未想世事变化,咱堪用可用,咱知晓兵事,童枢密岂能不争一争?这一争呐,咱就差充了,若是再争一争,京东两路……嘿嘿……” 程万里看着苏武。 “京东两路官场,自也是童枢密利益所在了。”苏武会抢答了。 程万里一脸欣慰:“正是此理!所以说,那河北两路是谁?” 苏武一想,梁中书在北京大名府,便也就答:“蔡太师!” 程万里欣慰得眉开眼笑:“天下之事,在天子。天子左右,能有几人呐……” 苏武彻底懂了,蔡京与童贯之间,也很复杂,蔡京是靠着童贯而再起,而今两人皆在天子左右,利益相同的时候,自如一党。 但两人天生就有竞争关系……利益不同的时候,那就要各凭手段了。 你若不行,总不能怪我太行吧? 这点事,不复杂,但却又复杂无比。 着实远远超出了苏武所想的那点“养寇自重”之事,这句话在这里说来,格局太小。 也好比程万里所说,如今京东两路的兵马,是去不了河北东路的,除非河北他自己真的不行,非得要你去了。 苏武叹了一口气,却说:“相公高明!” 程万里习惯性谦虚,笑道:“府衙这点事,我不甚高明,那老宗泽比我高明。但京城那点事,我自比你们都多知一些。” “下官多学就是。”苏武如此一语。 程万里立马点头:“嗯,你当多学,我也多教,我认真来教,你也一定好好来学,兴许要不得多久,你就要随我入京一趟,当面拜会童枢密去,此事定然不远!” 苏武倒也愣了愣,这一切,好像比他预想的要快,快得多。 (兄弟们,最近可能都发这种二合一的大章,只为了均订能涨得快一些,便是心中也有一点梦,想着能不能弄个均订破万,这也是从别的作者那里学来的手段,若是有兄弟不喜欢这种大章,我先道歉,不好意思,多多见谅。) 第119章 先见童枢密! 夜里,苏武从营中出来,自又是要去一个地方。 这几日,孟玉楼有了新宅,但并没有搬家,只是把隔壁家的那处宅子谈下来了。 如此,两宅一通,便成了大宅,只是格局上有些奇怪。 隔壁住了孙立与孙新两对夫妇,顾大嫂自然也就住在隔壁,他们都住在隔壁前院,后院又有不同,正在挖大地窖,一时也还未完工。 苏武从来不会过来吃早晚的饭,因为他都在营里与军汉们一起吃,但晚间,孟玉楼还是会备下一些酒菜。 苏郎要吃,便是随时都有,不吃也当备着。 苏武今日来,提了东西,便是在笑:“你看这是什么?” “苏郎这是什么好物什呢?”孟玉楼倒也不那么惊喜,上次惊喜过一次,两坨水玉,只以为是苏武送给自己的礼物,便有过一次失望。 而今孟玉楼便也接受了,像苏郎这种军中汉子,不必奢求太多。 却听苏郎来说:“好东西呢,你定是喜欢,打开来看看……” 孟玉楼听得这话接过,终于有了几分期待,慢慢打开盒子,只一闻气息,便是惊喜不已:“春香膏?” 苏武笑着点头:“嗯,东京来的春香膏。” 孟玉楼立马起身:“奴家去取茶具来……” 苏武便也等着…… 只待茶具热水取来,孟玉楼便也开始忙碌,这茶泡起来还真有几分繁琐,诸般器具,还要等候与搅拌,看起来像做菜一样。 “苏郎哪里得来的春香膏?”孟玉楼问着。 “知府相公给的,拢共两斤,都带来给你了,你可省着点,莫要拿去招待了人。”苏武如今也知道,这东西是稀罕物。 孟玉楼眉开眼笑,来了一个柔情似水的眼神,说道:“奴家哪里舍得用春香膏去招待人呢……” “嗯?”苏武愣了愣,便也明白了,心中一笑,又道:“往后有机会,再给你多弄一些来。” 孟玉楼摇着头:“苏郎不必如此去费心。” 苏武也不多言,他知道不久的将来,自己会有机会去东京,把此事记下即可。 “来,苏郎先尝尝……”孟玉楼调制好一杯来,先递给苏武。 苏武自然来尝,其实味道真挺好,大宋的茶五花八门,有些茶会加盐巴,有些茶会加胡椒,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便是这春香膏,没有其他味道,独独就是多了各种清香,乃至还有一些薄荷之味,好似春天百花之感,其实当真沁人心脾。 苏武尝过,忽然也想,这玩意喝起来也挺复杂,不亚于做道菜肴。 那府衙里吃的茶,必然不会是知府相公亲手调制,这般贵重茶膏,当也不会让一般仆人去经手…… 莫不是……那程家小娘? 倒也是乱想,苏武答着:“好味……” 孟玉楼莞尔一笑,便是心中满足满意,自己也来一杯,也说:“难买呢,此物每年出产极少,便是东京里,也难买,上次买那三两多,不知托了多少人去,大多时候即便托人也买不着……知府相公待苏郎,可真不错。” 三两都要拖人?还买不着,那这两斤怎么说? 还是说程相公是京城里的官,所以轻松可得? 还是说…… 倒也又是乱想,苏武只道:“待我有机会去东京,定是多买一些来。” “苏郎,当真不必,偶尔尝尝,自是极好,若是真花大价钱去买许多来,反倒不显珍贵,人总是这般,真多了,又不那么喜爱了……” 只听得孟玉楼这番话去,苏武心中一动,这姑娘,其实以往还真了解得不多,这些日子才知,她还真有许多别样的魅力。 也不似一般人等…… “来,再来一杯……”苏武把空盏子递过去。 孟玉楼自又是一番忙碌…… 也听苏武问:“宗铁近来如何?” 其实还瞒着呢,也不是有意瞒着,只是苏武每日即便来了,也是营中大小事都安排完毕之后,来得晚。 要走的时候,天都没亮,如此,那小子自然也还不知,只管每日读书…… “他啊,近来背书抄书倒是有进步……” “嗯,寻个时候,与他说说,好好说,他其实也懂事了,只管让他心安,他杨家产业,只给他留着就是……” 这件事,总是要处理一下的,不为别人,也当为孟玉楼处理一下。 “嗯,苏郎放心就是,宗铁若知晓了,只会高兴……”孟玉楼答得羞怯。 “嗯?”苏武还有些意外,这小子还真有趣,便说:“这样,你与他说了之后呢,他背了文,抄了书,让他到营中去耍弄,男子汉大丈夫,但与好汉在一起,如此,将来性子上便多几分坚韧。” 苏武其实想得更多,杨宗铁已经十来岁了,不得几年,就是大小伙了,做生意也好,考科举当官也罢,终究也会是自己人,到时候不免也会在他苏武麾下做事干活。 别的不说,书读多了,不免对军汉有发自内心的看不起,这般自是不能,所以,既然是自己人,那就得这么培养一下。 也是苏武自己知道,他这一摊子,将来若是真得了大前程,不论前程如何,都有一个基本盘。 武夫军事集团,就是这个基本盘,不论谁来,只要是自己人,都得发自内心认可这一点。 “嗯,好,都听苏郎的……”孟玉楼点着头,心中蜜蜜甜,便也是担忧无数,担忧苏武不喜杨宗铁,不喜是正常的,可不喜又该怎么办呢? 好在,自家苏郎似乎还挺喜欢宗铁,岂能不是心中蜜蜜甜? 只道苏郎真的好,兴许真是那个词,爱屋及乌。 茶水再递去,孟玉楼的眼神里,当真有一种别样的妩媚。 苏武吃茶,也笑:“就吃这一盏了,吃多了晚间可睡不着……” 苏武其实就是随便一说,孟玉楼像是想到了别处去,连忙低头。 只待再来洗漱,那千多斤的拔步床自是要受武夫勇猛之苦。 只待这张拔步床叫苦不迭之后,那床上的两人还有那几分的温存。 有时候,女子愿多想,愿乱想。 此时有多少幸福,不免就会想来日…… 便听孟玉楼慢慢开口:“苏郎……” “嗯……”苏郎搂着人,闭着眼,还有几分回味。 “苏郎,奴家想与苏郎说一件事……” “你说……” “苏郎……” “你说啊……” “往后,若是……反正,苏郎记着奴家就是,奴家不求许多,只求苏郎总能记起来还有奴家……日夜盼着……” 孟玉楼话语不明,但苏武哪里能听不懂? 便只来答:“我一个军汉武夫,又不是人家那高门显贵,也没几分多余脸面要顾,若是来日我真开府开宅,你只管一起来就是……” 苏武只是军汉心思,大大咧咧,如今连个家宅都没置,想得那许多去?如果有一天,真需要置办一个宅子了,自也想着该有孟玉楼一席之地。 虽然养外室在这个时代多如牛毛,但苏武毕竟思想不一样,当真把人放在外面养着,还不如带回家去。 也如他自己说,他又不是什么高门显贵,更不是儒家士大夫,养外室还怕人诟病。 却是听得孟玉楼来答:“奴家不去……” “嗯?怎么?”苏武一时意外,怎么还不去呢? “奴家如何好去得……”孟玉楼又说。 “别人家三妻四妾一大群,我家还不行了?”苏武也问,他也闹不懂了。 “奴家自是不能去的,如此苏郎才能安心,也少许多烦忧。”孟玉楼又说着。 苏武只想,奇了怪了…… 难道孟玉楼是以退为进?真想要一个所谓明媒正娶? 转头看看,孟玉楼也不是那般人…… 那是为何? “这事你怎么不听我的了?”苏武这么来问,便是孟玉楼一直以来,在苏武面前,都不会表达与苏武不同的意见。 “这事不能听苏郎的……”孟玉楼只这么来说。 “是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苏武也问。 “嗯,苏郎不懂呢……” “那你说说,说得让我懂一懂……”苏武还真好奇,并不是生气或者怒火。 孟玉楼稍稍一抬头,近在咫尺,就是苏武的脸,她面色不是委屈,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理智与郑重其事。 只慢慢说来:“家宅安宁,便是好呢,就怕家宅不安,以往都想,奴家是个苦命人,但真说起来,其实并不苦命,吃得好穿得暖,日子其实富贵,都说,人便是不满足,有了这些,便想那些……其实奴家如今,满足呢……苏郎自是最好不过了,所以,苏郎不该有太多其他烦忧才是,奴家不是苦命人,苏郎才是苦命人……” 苏武一时听来……这都什么跟什么? 却也听明白了,苏郎才是苦命人……苏武本不是矫情人,但这拔步床里说私语,这话听来,岂能不入心中? “唉……以后再说吧……”苏武摇着头,知道孟玉楼心中有主见,想得多,只怕也想将来他苏武娶正妻有大妇之事了。 八字都还没一撇,苏武如今,也没想什么正妻大妇之事,却也知道,兴许,到时候,真是会有麻烦…… 但苏武又说一语:“这辈子,既是这般缘分,那就是一辈子。” 苏武说得认真,不论怎么样,在孟玉楼这里,苏武是真的有一种温暖与幸福,既然得到了,那就不会对她不住,这点良心,怎么会没有? 忠也好,义也罢,其实都是一个道理。 “嗯……”孟玉楼只听得苏武这话,便有那一脸的安心与满足。 苏武亲得一口去,轻声耳边还有呢喃:“睡觉。” 早间,苏武又修了面,去了。 校场上从太阳未起,到太阳上到正中,都是热火朝天。 午间,各自散去,也还有零星汉子在加练,兴许是为了那份赏钱,兴许是为了每日或者每月的那点荣誉。 一间小屋,时迁石秀,时迁带了菜来,没有酒,因为时迁如今没钱,也还没领到第一个月的俸钱,买不起酒。 石秀能坐起来了…… 却是两人正吃着,屋内走进来一个人,两人抬头一看,时迁连忙站起:“拜见武指挥使。” 武松点着头,看了一眼地上坐着的人,就问:“石秀,能站起来了吧?” 石秀稍稍低头,未答。 时迁连忙来答:“指挥使有知,我这兄弟,能坐了……” 却是时迁话语一落,石秀竟然就站起来了,时迁看得是一脸无辜,无辜里有惊讶。 武松再开口:“能走动吗?” 时迁不说话了。 石秀左右看了看,当真走了两步。 武松点头:“嗯,不错,一身好武艺,便也是有个好身板,也不出我所料,当真好得快,这般,明日早间,你随我出操,倒也不是要你跟着奔跑操练,只管动一动就是,如此,好得更快!” 石秀不说话。 当然也有时迁来说话:“武指挥使放心,我们都知晓了。” 武松左右看了看,又说:“时都头,去杜兴那里禀告一下,领一些东西回来,这屋子要住人,自要像是个住人的模样。” “得令!”时迁拱手。 “我走了,明日早间,莫要迟到,军中规纪严得很,莫要让我难做。”说着,武松出门而去。 屋内两人,倒是有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 时迁来开口:“接着吃……” 石秀便又坐了下去,吃了起来。 时迁小心翼翼试探了一语:“明日兄弟可当真莫要迟了。” 石秀答了话:“你明日自去寻那燕指挥使就是,你有你的前程,我这里,倒也不必人照应了。” 时迁点头:“嗯,好。” 便是时迁心中,已然一松,脸上也带了几分笑容,回想起来,倒也真难…… 第二天大早,只看得校场上有了呼和之声。 一个汉子从屋里出来,左右去寻,寻得一会儿,又回了屋里去。 只待外间当真起了号角,他又出了门,又左右去寻,直到寻到了那武松的身影,他慢慢走去。 军中诸般口令在喊,众多军汉来去。 苏武坐班在营中议事堂,等武松来。 武松笑呵呵就来,说道:“哥哥,那石秀,虽然没有什么话语,但当真今日来了,我只管让他在校场上左右走动来去。” 苏武点着头:“嗯,他在你麾下,你看着点,倒也不必如何过问。” 武松点着头:“是当看着,就怕他包藏祸心呢!” 苏武摆着手:“他便是近我身都没机会,只管每日点校,且看他当真好了,是不是用心操练,我自不见他,他自也服你……” “嗯,哥哥放心,即便他包藏祸心,也管教他死无葬身之地!”武松脸上当真凶恶就起。 “也莫要去吓唬人……”苏武笑着。 “嘿嘿……哥哥,反正我上哪,都把他带着……说起来,他也着实好武艺,一手枪棒也难斗,还能打得我胸前嘭嘭响。”武松凶恶又收,只有笑。 “其实啊……长久了你就知道,他最是一个忠义正直的汉子。”苏武如此来说,也怕武松对他过于苛刻。 “嗯,看得出,这般汉子,我一眼就看得出,我自是愿与这般汉子交心,就怕他呢……”武松说着,也是心里门清,心眼子也在。 “就这般吧……”苏武点着头。 “嗯,哥哥,还有一事呢……”说着,武松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又说:“营门处收到的,我顺便带来了,又是莱州那边来的信,给哥哥的……” 苏武接过,看了看,赵明诚写来的,还想着邀约苏武诗词之事,这不是第一封了,第三封了,连连催促,信中还说,久不见苏武回信,怕苏武没收到前面的信。 也是这个时代的信,送不到手的事情时有发生。 武松也知道这事,便在一旁说:“哥哥,要不,你就随便寄送几首去吧?” 苏武便是苦笑:“有这一回,便有下回,有了下回,便是无穷无尽的烦恼……” “哥哥,这有什么烦恼可言?只当哥哥是填词填得好呢,小乙不也能填词吗?实在不行,让小乙来填,只管让那些相公们高看哥哥几分就是……” 武松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大宋朝,文人才是顶端。 苏武还是苦笑来说:“只待这一回后,往后,但凡宴席宴会之时,我便再也逃不脱了。” “逃不脱就露几手,这又何妨?”武松又道,还笑着问:“莫不哥哥是矫情?” 这话…… 苏武转头一想,只觉得自己还真显出了几分矫情,人家频频来信,已然是真诚真心…… 苏武看了看武松,便道:“也罢,你来磨墨。” “嘿嘿……哥哥,那些相公们高看你,我便也高兴!”武松已然在磨墨。 苏武挠着头,三五首词,倒也不难,差的他也背不来,自也是上乘之作。 只管背几首没什么典故的闲词来,写在纸上,只待稍稍一吹,墨干之后,递给武松:“二郎,你帮我寄去就是……” “好嘞,这就寄去!”武松接过,脚步轻快就去。 便看燕青皱眉走了进来,拱手一礼,直接开口:“叔父,刚收到消息,梁山那边,忽然都在出那水泊,分了好几路,有往北边去的,有往南边去的,往西边去的便不说,还有从东边在绕的……” “多少人?”苏武就问。 燕青皱眉来说:“叔父,梁山之人如此狡诈,四处多路出那水泊,我麾下人手不够,只估摸得最少有七八路,每一路都有几百人不止,怕是有四五千人之多。” “这是倾巢而出了……”苏武点着头。 “叔父,他们都是昼伏夜出,专挑山野小路,我麾下实在跟不住这么多路,便只选了离咱们东平府近的两路去跟……咱们要不要?” 燕青问着。 要不要呢? 苏武思索一番,答道:“你亲自跟去,寻个机会,抓几个贼人回来即可,抓了人便立马送回来,其他不管,只一路跟着去,且看去哪里,待他们回来的时候,再谋动手之事!” “明白!”燕青点头就去,便也是摩拳擦掌。 燕青一去,苏武立马起身,也往府衙去。 便是汇报工作。 小书房里,程万里听得几言,也是皱眉:“当真四五千人之多?” 苏武点头:“只多不少。” “此番,怕是河北东路要遭大难了。”程万里依旧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苏武便说:“只待他们回来之时,当迎头痛击一番。” “倒是我往枢密院去的公文,还没回信来,不知河北东路那边备贼之事,到底准备得怎么样了?还真未想到,这些贼人行动得这么快!” 程万里似也有几分担忧,自古贼事,不可侥幸去想。 若是只打得一两个州县,那倒罢了,若真是流寇一起,肆虐来去几十州县,那可就是塌天之祸。 史书所载,历历在目,几百人,几千人,瞬间转战四处流寇,席卷裹挟,几万人十几万人,也不过瞬间之事。 如今这中原之地,各个州府武备情况,程万里太了解不过,哪里有几个堪用之兵? 百来年不见战事,又哪里有几支悍勇之军? 程万里一边心中有大格局,一边当真为朝廷担忧不已,其实,五味杂陈。 苏武自然不知程万里心中想得这么多,若是知道,他也当安慰一下程万里。 宋江其人,不比方腊,本也并没有这般大的野心,他只是一心想着窝在梁山发展势力,只想着等到朝廷拿自己没办法的时候,求个招安。 宋江并没有真想过把大宋打成一锅粥,更不曾想过当真要皇帝轮流做,今天到他家。 只听程万里忽然再开口:“咱们得去一趟东京才是!” “去东京?”苏武心中还有些没有准备好。 每每想到东京,想到北宋这个都城,苏武心中便觉得那是遥远的地方。 其实不然,东平府去东京开封汴梁城,还真不远,五百里出头的距离罢了,甚至比去青州还近。 这就是大宋立都城在国之中央的好处之一。 “对,速去速回,为此事,当走一遭,毕竟是山东之贼,咱们去一趟,见得相公们当面说清道明,如此,兴许……”程万里皱眉顿了顿。 “相公是怕朝廷到时候牵连怪罪?”苏武问。 程万里点头:“当去说清道明,一来,这贼寇在我来上任之前就有了,非我之过也。二来,近来剿贼,我是频频立功。三来,我府下人马,拢共算在一起,也不过五千人,还要分在各处县里把守,堪用之兵不过两千,虽然初得安抚招讨制置使之名头,但也来不及联络周近。若是不去当面说清道明,到时候相公们怪罪之下,少不得莫名牵扯!” 程万里还真是想得多,但更是想得周到。 “那下官也去吗?”苏武问。 “你当一起去,如此,我也有底气,到时候,包揽诸事,也当是你我一起。你也该见见童枢密才是,见过面,总比没见过面亲近,也当让童枢密看看你是哪个人,更看看你是何等人物……如此,当多几分信任,你我也好上下一心,把这剿贼之事做好做成!” 程万里当真铆足了劲一般。 苏武也想了想,说道:“那事不宜迟,当走就要走了,也怕赶不回来去堵那些贼寇回程!” 程万里点着头,却道:“来得及来得及,贼人分散各路去那河北东路,昼伏夜出,多是步行,路也难走。京畿官道却是畅通无阻,咱们打马来去,快得紧。” “相公也打马?”苏武有些意外,只当程万里是要坐车的。 程万里却是牙一咬,说道:“这般关键时刻,岂还能顾得那些?若是不能提前赶到,岂又能证明我有先见之明?如此,才是罪责都在河北东路,不在我也!” 这京官,真让程万里当明白了。 京城里的事,程万里当真是门清,却是这州府里的事,程万里初来的时候,那真是一问三不知,闻贼就惊,见贼就怕。 这大概就是而今整个大宋朝的缩影吧…… 苏武起身:“下官这就去备马,相公此番受罪……” 程万里手一抬:“如此关头,说不得那么些了,受罪也当受了,此时还不受罪,到时候真就京中吃罪了!前程大事,不可误也!” 苏武心中其实挺高兴,转头赶紧去备马备人,百十骑就够,三百来匹马,带三日干粮足够,把武松带着。 如此,回营里一通交代,让鲁达与朱武商量主事。 在府衙门口,扶着程万里上马。 程万里满脸都是焦急,也是心中觉得这些事,还是反应慢了,应该早几日就去,也在反思自己脑子还是不太灵光,少了几分在京中的敏感。 “走走走,快走!”程万里上马之后,就是左右招手。 就看那府衙门口,奔出程家小娘:“父亲,路上小心啊!” 程万里只回一语:“有苏武随在左右,万事无忧,你只管等为父回来就是。” 说着,马腹一夹,走了。 也听得那程家小娘还说一语:“苏总管路上也小心!” “多谢!”苏武也来不及多说了,程万里已然在前。 得赶紧跟上,就怕程万里打马不娴熟,跟在左右照看着,怕他当真落马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马匹倒也不急速去跑,马匹冲锋,从来不会长久,所以,快步去走,才是赶路的常态。 如此,程万里倒也在马背上坐得住,却还是口出埋怨:“可颠死老夫也!” 真颠一会儿,程万里甚至心中都有几分后悔,其实坐车也不是不行,京畿官道,坐车也能很快…… 只可惜,现在反悔,晚了。 苏武还在一旁教:“相公,不必坐实,相公请看,这般,起几分脚力,半蹲在马镫之上,便不颠簸……” 程万里转头去看:“你怕是要我命也,我就坐着吧,哪里蹲得住……” 苏武也是无奈:“那慢些走就是!” “还是快些走吧……”程万里咬牙切齿,想一想前程,还是得走快一点,毕竟五百里路呢,还要赶回来截杀贼人,如此又是立功。 这是一套连环之策,往京城去,也是为了露脸,乃至包揽一些事在身,便做个那种堪用可用的能臣形象,只待回来,马上立功,便是坐实这个能臣的人设。 如此,再与河北东路的相公们更有了一个直白的对比,对比,就更显他程万里是那能臣大才。 事事皆学问,这也是为官之道。 咬着牙,赶紧去走这五百里路。 苏武在左,也让武松在右,便是不能真让程万里坠马了,到时候给摔出个好歹来可万万不行。 便是路上,苏武也去想那东京,一百多万人口的东京,这个时代,一百多万人口的城池,着实是不敢想象。 那连绵的房舍,不知能铺开多少里地去,那养活一百多万人口的粮食与能源物资供应,在这个人力畜力的时代里,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这大宋朝,怎么能说他不好呢? 其实挺好,可惜了…… 只管一路往西南,官道越来越宽敞,来往行人,车架,越来越多。 其实也可以坐船去,只是这个时代的运河,并不笔直,是以汴梁为中心的一个“之”字型。 这五百里路,坐船还真不会有打马快,船只是运力大。 也看这宽敞的官道,来日大金女真的铁蹄,就是顺着这般又宽又平的官道,一路从北到南,直去汴京! “要了命了,要了命了,休息一下……”程万里在马背上终于是顶不住了。 连马都下不来,还得苏武在旁撑着扶着,程万里指着自己两边大腿内侧:“疼,火辣辣的疼……” 倒也真走了几个时辰,程万里的坚韧,其实也超出了苏武头前的预料。 苏武倒也不笑,只说:“这一路去,两日多的路程,相公双腿,怕是要破皮结痂。” 这个过程,苏武早就经历过了,便是军汉坚韧,这点小痛,忍忍就过了,只待结痂,也就慢慢成了茧子,也就不痛了…… 程万里有自己的抒情方式:“这前程呐,可真难取呢……若不是为了……唉……” 苏武这才笑了笑:“相公,下官去寻个车来?” “都奔出这么远了,还要什么车?这般也好,只看我走路罗圈,不免也教相公们知我为国为社稷,这般用心奔走,这是何等忠心?” 程万里,万事都能往这个方向去想,着实是个政治动物。 苏武其实佩服,按理说,程万里是吃不了苦的人,但为了某些事,苦也能吃不少。 程万里又是大手一挥:“吃东西喝水,吃罢,再上路去走,到时候,童枢密说不定还亲自给我请个御医来呢……” 苏武真是心悦诚服,行! 这领导,有点东西的! “相公也吃!”苏武递过去,一张面饼。 程万里接过就吃,话语也有:“这就叫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形容得也对! 苏武答了一语:“天下之大,还有几位相公能如此?” 程万里立马是一脸的大义凛然:“自也不负圣人教诲!” 吃得喝得,苏武扶着程万里再上马,咬着牙,再走。 也不去什么城池,更不去什么驿站驿馆,就是个风餐露宿。 好在苏武搭了军帐,燃了篝火,倒是能入眠。 五百里,两天半,坐车的话,至少要五天左右。 巨大的汴京城,就在苏武眼前呈现,只看那城墙高耸,二十米不止,更看那城墙左右延伸而去,一眼望不到头。 那城墙之外,有宽阔的护城河水,只是河水漆黑,近前,还有几分腥臭味道,显然许久不曾疏浚,怕是护城河也不深了。 城外,绵延的都是屋舍,一百多万汴京城的人,也不全住在城内。 屋舍连绵,诸般店家,来往行人,热闹非常。 过得叠拱桥,便是过了护城河,在东西走向的南边,还有汴河接入,那边也通南北运河,还有码头。 苏武进的是北城安远门,便是离皇城更近,离那些衙门也更近。 只管一路打马去,进马行街。 程万里已然满脸是笑,自打看到汴梁城,程万里脸上的笑就没有停过,只问苏武:“如何?汴京如何?” 苏武点头就笑:“好大一座城池。” 程万里又说:“这里的日子,便是你想都想不到的……若是有一日,你也入京为官了,才知晓这汴京城里的好……” 程万里说来,是一种期待。 苏武期待吗?好似也没那么期待,只是坐看那鳞次栉比,也去看那比肩接踵。 马步在行,程万里抬手一指:“东边,你左手边,这条街过去,就是白樊楼,往南走一些,便是任店,嘿嘿……” 苏武去看了看,甚至能看到一处楼宇高耸,还能看到那门口立着高大的牌楼,牌楼上竟还有彩旗在飘…… 倒是……有种突兀之感,感觉奇奇怪怪的,与这满街建筑有些不搭调,但格外显眼。 “就是那里了,咱们往西边过街,一过去,你就能看到皇城的城墙了。”程万里慢慢给苏武介绍着,自己也莫名高兴。 苏武能感受到程万里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只等转过街去,当真就远远看到了皇城城墙。 皇帝就住在那里面,宋徽宗赵佶就住在那里面。 只待马匹慢慢走去,苏武心中,莫名还真有一种激动之感,没来由,但心跳真会加速。 只待走到皇城根下,就看程万里往北一指:“东华门,进士放榜之处也,不知多少人一生所求,就是在那里唱一次大名!” 苏武回头去看,马在往南,那边是北,东华门,以往有那韩琦韩相公说过一语:东华门外唱名的方是好男儿。 就听程万里也说:“昔日,有那田况田相公著书《儒林公议》,其中有洛阳人尹洙曰:状元登第,虽将兵数十万,恢复幽蓟,逐彊虏于穷漠,凯歌劳还,献捷太庙,其荣亦不可及也。” 苏武听来,眉头一皱,心中难受,更有无奈。 “当然,我倒是不以为然,那尹洙之语,太过了。若是真能恢复燕云,岂能是状元及第可比,那是史书万代留名!” 程万里又说。 如此,苏武心中又舒服多了,倒也是奇了怪了,便也说道:“此番海上之盟,幽燕之地,兴许真能恢复。” 程万里点着头:“那就看童枢密如何运筹帷幄了,走,先往枢密院去!先见童枢密!” 枢密院,就是中央军委,就在皇城之旁。 枢密院也是极其复杂的衙门,下有十二房。 曰:北面房、河西房、支差房、在京房、校阅房、广西房、兵籍房、民兵房、吏房、知杂房、支马房、小吏房。 以往倒是没这么多房,后来慢慢多了起来,特别是河西房,便是因为昔日党项李元昊起兵而立,也是此时此刻大宋朝最重要的一房,乃至西军之事,也多在其中。 枢密院衙门,那正是气派恢弘,大宋主要的军政机构,便是两府,一边是枢密院,一边是中书门下。 其他的,还有三司,盐铁、度支、户部。台谏两院,御史台,谏院。 乃至殿前司、皇城司之类…… 程万里已然有了一个封疆大吏的名头,到得这枢密院里,投了拜帖,也只能恭恭敬敬在门外等候着。 只待里面的小吏来请,程万里方才能跟着进去,却也转头来与苏武说:“你待我片刻,会有人再来请!” 苏武点着头,只管站着等,也看这衙门进进出出,看起来忙碌非常,还看门口街面,来去都是车马,便是路上走的,也都穿着公衣,那牛车里坐的,更是朝服。 这里的官,真是一板砖下去,能拍死七个,这里的吏,更是多如牛毛。 倒是并未久等,片刻,便有那小吏在门口喊:“差充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苏武,是哪个啊?” 那小吏,当真挺胸抬头,眼睛看天。 “我是……”苏武答得一语。 “进来,跟着走,枢密相公召见!”那小吏瞟得苏武一眼,转头就先走。 苏武跟在身后,其实也不生气,只是觉得无奈,乃至觉得有些搞笑可笑。 从五品的武官,当真不是官啊…… (兄弟们,来晚了,抱歉,今日状态稍有下滑……) 第120章 苏武苏子卿 进得枢密院去,里面倒也并不宽大,除了中院一个议事列班用的大堂,其他地方都是一间一间的小屋。 苏武只管跟着那小吏往里进,走人的回廊里,人来人往,却多并不是武夫之辈。 直到一个侧间的小屋,那小吏转头来,依旧骄傲:“请吧,相公在里面呢。” 苏武自己迈进去,里面就两个人,一个微胖的汉子端坐,程万里站在他的头前一旁。 倒也先不打量,只管躬身一礼:“见过枢密相公。” 那枢密相公的话语就来:“嗯,你便是苏武,不错不错,只当看一眼,便是好军将,不必多礼。” 如此,苏武往前走去,才打量了枢密相公一眼。 童贯,倒也看起来不矮,有几分人高马大,一张竖圆脸,大概是因为发福所致,面色白皙,大概是因为养尊处优,倒是目光里炯炯有神。 长得不丑,反而看起来很舒服,他颌下有胡须,虽然不多,但也根根分明…… 便是说话之声,也不是那种阉人的公鸭嗓,甚至还有几分浑厚,身形看起来,也是高大壮硕模样。 一眼看去,与正常男人无异,乃至还比一般男儿威武雄壮几分。 苏武一时不解,不是阉人太监吗? “多谢枢密相公!”苏武站定,再是一语。 童贯脸上有笑:“只说寻个时候招你来见一见,没想到你与鹏远先来了,也是正好,只当是我召你们二人入京来,那赵良嗣把你夸得是天上地下独此一人,哈哈……当面看来,怕也不差!” 苏武第一次知道,程万里,字鹏远。 不免想起另外一个人,此人叫做岳飞,字鹏举,此时应该正在相州昼锦堂下韩氏的家中干杂活。 “枢相抬举!”苏武再是一礼。 程万里在旁便说:“恩相,如今河北东路,怕是真要起大贼之事啊!” 童贯点着头:“我知也,你前几日来的公文,我已然与朝廷诸公都说过了,也与官家说过了……” “那……”程万里故意言语犹豫。 童贯摆摆手:“有我在京,如何能罪在你身?放心就是。” “学生拜谢恩相。”程万里也是躬身一拜。 童贯点着头,看向苏武:“你来说说京东两路之事。” 苏武看了一眼程万里,见程万里点着头,方才开口:“枢相有知,军备废弛之语,不敢妄言,堪用之兵着实不多,末将麾下,也不过两千堪用之兵,那贼势已然成千上万之多,那贼人躲在水泊之中,只有后山有陆路可去,那后山却是地险墙高,关卡险要,难以破之,唯有水陆并进,四面围攻,才能有破贼之可能。” 程万里也补充来说:“恩相,虽然学生有这制置使的名头,却是官小位微,其中难处,恩相岂能不知,苏武,也不过是个五品游骑将军,两路大小州府十八个,都监总管一大堆,又岂能做到令行禁止?” 童贯摆着手:“这些话就不必说了……” 程万里立马点头:“多是学生无能,恩相海涵……” “倒也不是说你无能,万千之贼,又岂能比得上昔日党项之强?我领枢密院,若是面对这点贼人,还满天下去调兵遣将,岂不让人以为我是枢密院行事无能?官家知晓了,岂不更轻看与我?唉……” 童贯看了看两人,他也有他的难处,只待他稍稍一顿,才再说:“军备废弛之语,苏武说来,我岂能不知?但你我三人之间,说这话,倒也无妨,这话却万万不能说到官家耳中去,若是到得官家耳中,军备废弛,岂不就是枢密院之罪也?” 这番话,苏武听懂了。 童贯知道天下州府,大多军备废弛,但他又似乎也解决不了这些问题,却还要表面上粉饰这个问题…… 再去一想,军备废弛这件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而成,更不是在童贯这一任而起,是历代而下,越发废弛,从开国年间,就埋下了根子。 这又岂是童贯一上任,就能解决之事? 若是真的山东起了贼,还需要满天下调兵去剿,那岂不就是在把这个问题剖开了给天子看? 给天下人看? 童贯这官,看来也不好当。 程万里听得这番话,已然就往前开口:“恩相不易,这贼人之事,定是要在京东之内剿灭之,学生定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敢推脱。” 童贯稍稍点头,也是叹息:“这话就对了……有些事啊,我这枢密院万万不能做,但别人兴许为了给我使绊子,说不定真要做呢……” “恩相是说……河北东路之事?”程万里来问。 “是呢……河北东路起贼,自不是你之罪也,终究却又是我之罪也……”童贯自己苦笑。 苏武真是在学在听,程万里自然是贼起之后再去补任,起大贼怪不得程万里,程万里可以甩锅。 但童贯甩不了锅,他都已经到顶了,他掌枢密院,掌的是天下兵事,任何地方起贼,他都有锅,童贯若是再甩锅,那就只能往天子身上甩了…… 程万里面色带悲:“恩相难也……” 童贯却又来说:“这不算什么,还有难呢,河北东路贼势一起,不知多少人要来参一脚,不急,慢慢来,他们若是觉得自己行啊,就让他们来……终究,最后还是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说着,童贯看向程万里与苏武,又说:“便是这个烂摊子啊,还是你们二人去收拾,钱粮军械,我知你们差得许多,但我这里,给不得太多,天下州府何其多?哪个不要?西北也要,广南两路也要。而今,河北东西路,乃至河东路,更是急需,一旦宋辽开战,他们便是前线。” 话语到这里,程万里看了一眼苏武,便也是对视。 程万里皱着眉头:“恩相之难,学生头前不曾多想,实属无知,恩相海涵。” 童贯又是摆手:“不过,禁厢编制之事,倒是可以操弄一二,换个法子嘛,而今你们一个是封疆大吏,一个是两路管军,怎么能没有法子呢?” “还请枢相教诲。”苏武心中大喜,连忙一礼。 童贯真教:“你们看啊,十八个大小州府,难以调动,或是并不真心效死,也无伤大雅,本也就靠不住,但你发文去,让他们上交各地禁厢之名册数目,就说是枢密院令,他们当是要敷衍一二的,你拿着各地州府禁厢之数,只管每一地都删减一些,你自己多报一些,报到枢密院来,枢密院里大印一盖,删减出来的员额,自就归你了……就好比是你,从各州府抽调了兵马……” 苏武两眼一睁,还能这么操作呢? 倒也不是如何长见识,还真就是不在其位,难谋其政,屁股坐在哪里,才懂得哪个层面上的事情。 “拜谢枢相指教。”苏武一礼,心中自是更喜,但也还说:“还请枢相给个实数。” 童贯就笑:“苏总管当真直白,是个军汉的性子,好军将,就该是这般,倒也不是我要给你多少,给多了,你养得活吗?” 苏武先不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末将今日一见枢相,敬仰之情,油然而生,更知枢相之难,还知枢相心中,皆是国之大事,剿贼之事算不得什么大事,海上之盟,宋辽之战,才算得上大事,末将既已知晓这些密事,末将所想,定是治得一彪堪用之兵,来日为枢相先锋敢死!” 童贯转头来看,当真目光如炬,看着苏武。 程万里在一旁说了一语:“恩相,苏武此番随同使金,一心为国,一心为恩相之事,当真生死置之度外,着实堪用。” 童贯点着头:“我心知肚明,只是怕你们当真养不活,不说养不活,便是真给个两万之数,便是你们招刺都招不满……” 童贯之语不假,大宋朝招兵,那是千难万难之事,谁愿当兵? 除了流离失所的灾民难民,以及那些祖祖辈辈就这份营生的人,哪个好好的人家,愿意去当兵? 苏武此时丝毫没有紧张局促了,只管一语:“枢相,两万员额,与辽开战之时,末将定带出一万堪用强军。” 便是苏武也知,到得童贯这里,不必弄那些弯弯绕绕了,童贯是此时这大宋,为数不多当真知兵之人,整个东京城里的官,也唯有他一人,真正上过战场。 该是苏武给态度给承诺的时候了, 换的就是前程,童贯其人,给出去的东西,自然也要回报。 苏武也看了一眼程万里,程万里接了一语:“恩相,这两万人的资费,可还要造船呢……” 童贯看向程万里:“还要造船,你支应得开?” 程万里满脸便秘,支应得开还是支应不开,此时此刻,还能说什么呢? 程万里只管一语:“恩相当面,如此抬举看重,学生岂能还有二话?定然剿灭这伙大贼。” 童贯左右看了眼前两人,轻轻用手指敲打了一下座椅扶手,微微点头:“允了你们就是……只等他们各自登场唱罢,你二人当真把烂摊子一收,前程自不必多言!” 这还真与谈买卖异曲同工。 程万里已然一礼:“定然不负恩相!” 苏武自也一礼! 童贯点头:“枢密院今日还当下公文去督促河北东路各地州府严加防贼,明早朝会,我也当再去与诸公说说,与官家再说说……此事便就如此了,许多事啊,你们二人心知肚明,倒也不必我来多言……” 苏武倒是真听明白了,就在那一句“各自登场唱罢”,枢密院虽然是军事主官单位,但也并不代表枢密院当真就统领天下兵马。 就好比还有一个殿前司,虽然枢密院名义上是个总管机构,但这殿前司,又有其一定的独立性,以往是直接统管天下禁军。 而今里,也是京畿禁军的直属统管衙门。 换句话说,枢密院,更多是军事行政单位,殿前司,就直接是军事管理单位,直接统领兵马。 童贯是靠着西北军功而起,再有天子恩宠,所以他成了枢密院使。 但也并不代表童贯真的就在军事上一手遮天,那些久在京中的大佬,乃至中书门下的大佬,他们的势力自也错综复杂。 这剿贼之事,一旦真上升到了这个层面,童贯是有竞争对手的,竞争的东西,就是在天子面前解决事情的能力。 终究是这天下之事,都在一人,都在天子身上,众人得争宠,在天子面前争宠。 倒是童贯也不急不怕,他太清楚那些人都是什么玩意了,他甚至知道这件事不一定是坏事,兴许还是好事。 你们要上,那让你们上,你们要抢点什么,让你们先抢。 弄得个鸡飞蛋打,童贯再出来收拾烂摊子,岂不更显得童贯之能? 也是这京中,谁懂军事?一个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罢了。 苏武明白这些了,也就知道之后的事怎么弄了,其实是放开了手脚,也符合他的利益,谁上都鸡飞蛋打,但他苏武上就大事能成,岂不也是利益? 养贼自重这种事,与此一比,落了下乘,以后是另外一个思路了。 兴许,这就是所谓大宋朝的政治。 程万里只管点头:“学生明白!” 童贯看了看程万里:“你也不易啊,你还能打马飞奔了,怕是遭罪不小,看你走路已是罗圈,哈哈……” 程万里立马是个一脸尴尬的模样:“恩相见笑……” 童贯摆着手:“你这笑话,焉能不是我昔日的笑话?没什么见笑的,以往还担忧你不行,而今呐,良才难得,你自放开手脚去做,我在京中,定也不让你受了委屈。” “拜谢恩相,恩相情义,学生铭感五内,不敢忘怀。”程万里其实心中澎湃,就童贯那一句“良才难得”,程万里听来,如食仙药神丹。 “好了,你去寻个医,治一治,涂抹一些药膏,过些日子就好了,往后打马,也就习惯了。” 童贯点着头,又看了看苏武,再说:“苏武啊……” “末将在!”苏武自是军汉做派。 “知你奋勇敢死,只待你再立功勋。”童贯自是勉励,说是御下之道也行,但还真有几分真诚其中。 “末将谨记。” “去吧去吧……”童贯摆着手,却又起身了,好似要相送几步。 程万里连忙说道:“恩相留步。” 童贯只管摆手:“我也出门,入宫去。” 便是当真相送……又好似只是顺路 。 出得枢密院大门,童贯上车往左掖门,苏武与程万里上了马,只等童贯先走,再动身。 程万里来说:“你是不是好奇呢?” 苏武一时未反应过来。 程万里接着说:“恩相啊,起于微末,成人年岁了,才净身入宫去……” 苏武立马明白过来了,难怪一个太监长得又高又大,还有胡须,说话也没有公鸭嗓,乃至待人也和善,自称都用“我”,也难怪西军那些骄兵悍将,真能服他童贯,真能为他效死。 “走了……”程万里已然在拉缰绳转向。 “相公往哪里去?”苏武就问。 “回东平府!”程万里如此一语。 “相公既然回京了,不回家看一看?”苏武又问。 “唉……罢了,家中一个浪荡子,他不来看我,我却能去看他?如今我这般奔走,所为何也?哼!人生啊……无趣……” 说着,程万里马腹一夹,当真就走。 苏武自也就跟随,倒是如今程万里打马,还真有几分架势了。 “不知……令郎可有婚配?可有儿女?”苏武找闲话来聊,便也是想着不看儿子吧,孙子总该看看。 程万里眉头一皱:“倒也不怕你笑话,本有婚配,教人家退了……” 苏武听来一愣,这是什么故事?这种事,程万里也与自己说的吗? 如此故事,这位兄弟,是不是也当说一句,莫欺少年穷? 再看程万里,便是也知,哪里有那么多莫欺少年穷? 只看程万里如此奔走的模样,努力上进,当是一句,莫欺老……中老年穷。 其实,苏武更想的是……可见以往,程万里在这京城里,混得着实不怎么样,不然何以被人退婚?又何以拜在童贯座下? 这程万里啊,起初还真小看了几分,如今再看,其实有几分敬佩。 就听程万里继续说:“真说起来,我岂能不是心中有那不忿?” 程万里在这东京城里,似乎真有一种倾诉欲,却还把苏武选作倾诉的对象。 “只管来日,衣锦还乡,自大不同。”苏武安慰,想来程万里真有许多伤心事。 “是极,就是这么想的,若是看不到抓不住,便也罢了,如今,既然看得到了,好似也抓得住了,岂能不使上浑身力气?谁人不想一个出人头地?” 程万里真说心事,与苏武一点不隔。 “相公此番定能出人头地,风光回京。”苏武再来一语,也说自己,用命去搏,也当搏个出人头地,再说那为国为民之事,没有出人头地,在乱世里,便是连谈为国为民的资格都没有。 还有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这是多难的事? 若真去想,苏武便是想得夜里都睡不着,一切,没有多久了。 “苏武啊,你好似没有字吧?”程万里忽然如此一问。 苏武心知,得找个理由借口,便答:“父母去得早,也不曾行过冠礼,便未想这些……” 古代的大多数礼仪与风俗,但凡需要钱的,从来都是富贵人家专属,底层百姓哪里能顾得上这些? 婚丧嫁娶也好,冠礼及笄也罢,乃至中秋吃个月饼,但凡花钱,那就多只是贵族专属。 冠礼取字这些事,那就更是读书人群体的专属了。 “我与你起一个吧……”说着,程万里便是去想,片刻之后,再开口:“嘿,倒也不必多想,苏武苏武,本就是名人,国之干城也,你就字子卿吧……子呢,男子美誉也,卿,自就是高官之意,也是天子对臣子的爱称,与你那武字一配啊,只愿你为国效命,前程远大!” 苏武点头:“多谢相公!” “苏武苏子卿,好听呢……若是见于后世史书,两个苏子卿,岂不也是美谈?还要后人前后辨一辨,岂不有趣?”程万里自己也很满意。 “再谢相公赐字。”苏武心中,其实感动。 慢慢的,苏武也越发觉得自己与这位相公、这位领导,已然真有了一种超越上下级的关系。 人之情感,难以言说。 便是再也不想什么向上管理之言了,只管想的是当真齐心协力奔个前程。 “子卿!”程万里笑颜来喊。 “在呢!”苏武笑着点头。 “走,回东平府!”程万里再夹马腹,马速稍稍一提,好似真的干劲十足。 苏武打马随去,这一趟如此短暂的东京之行,当真好似改变了许多事。 路边寻了个医药堂,给程万里两腿内侧擦了一些药膏,又带上一些,一行人只管出城快走。 路上,程万里再也不埋怨吐槽了,上马就走,下马吃睡,乃至只要不是落夜黑下了,也当多赶几步。 又是两天多,程万里已然出现在府衙之中,他如今有一件大事要做,那就是弄钱,给苏武弄钱。 这府衙之中弄钱,不外乎开源节流,这事,宗泽会啊,但得罪人。 程万里这厮,只管让宗泽去做,让宗泽去得罪人,他便是只管嘿嘿笑着,好似都不知府衙里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反正就是这个要钱没有,那个要钱也没有,乃至以往该给的钱,还要仔细核算苛刻…… 什么?有人来告状? 程万里嘿嘿笑着,只说,你自去与宗老再商量一二,这些破事,莫要拿来烦扰本府,本府如今乃是两路制置使,日理万机,哪里管得这些鸡毛蒜皮。 程万里倒也真忙,这不还得下公文到十八个州府去吗?枢密院来的令,命各地州府清查禁厢之数,速速上报。 一封一封的公文,都等着程相公来加盖大印,程相公在书房里,盖得是头晕眼花。 乖女自然在旁帮着翻搅一下印泥,让印泥稀松柔顺一些,便好沾染加盖。 也问:“父亲,见到童枢密了吗?” “见到了。”程万里点着头。 “那你说了吗?”乖女又问。 “没说……”程万里哐哐就是盖。 “怎么能不说呢?”乖女有些急。 “急什么?初次见面说这些?怎么说?也当是童枢密与苏武有几番交情了,如此,童枢密体恤下属,礼贤下士,再过问一二,才算水道渠成的合理……” 程万里岂能没有个章程? “啊?” “你啊……这些事就一点都不聪明了,这事啊,明面上,就不是咱们的事,当是童枢密起意去问去说,如此才合情合理,才是一桩美事……” 程万里再解释。 “哦……”乖女终究是明白的,只是稍稍有些失望。 “你又年纪不大,这么急作甚?”父亲还来问。 “我没急啊……”乖女起了娇嗔。 “还没急呢?”父亲来取笑。 “哼,你自己来搅吧……”乖女把印泥一放,转身就去了,便是与父亲撒娇。 程万里只管哈哈来笑,也是心情正好,好似如今也有了拿捏乖女的手段了。 却是程万里喊了一语:“还有一件事呢,苏武的事,你不想知道吗?” 果然,乖女停在门口,回头来问:“苏武什么事?” “他如今,有了表字,你怕是还不知呢。”程万里故作神秘,也是满脸在笑。 “唤个什么?”乖女立马来问。 “子卿。”程万里答着。 “苏武苏子卿……”乖女口中重复着,倒也不是真走,脚步又回来了,还是帮着翻搅印泥…… 程万里嘿嘿笑着,乖女低头羞怯几番。 两人还偶尔对视,岂能不是个父慈女孝? 苏武那边,正也在军中议事堂里坐着皱眉,眼前有一个很大问题,招刺,即便不刺字,就是招兵,至少要招八千人。 上哪去招? 童贯之语没错,谁愿当兵? 昔日里,便是这两千人,还主要都是独龙岗三庄来的,这不一样,别的地方,如何招得来? 倒也不是一点都招不来,但来的都是一些歪瓜裂枣,苏武又怎么能要? 苏武就想要良家子,还得是体格子不错的良家子,如今麾 下两千人,主要就是良家子,这才是苏武这支军队有一定战斗力的主要原因之一…… 更还得是子弟兵,独龙岗三庄,对如今的苏武而言,那就是子弟兵。 就好比项羽八千子弟出江东,也好比刘邦那几百人出沛县。 唯有子弟兵,才更愿随着效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要想体格子不错,还得是良家子,其实很难,因为这般人,一般都出身在较为殷实的家庭,至少要能吃得饱,所以能发育好,但这般较为殷实的家庭,在这大宋,又怎么愿意让孩子去当兵? 也可见,独龙岗三庄,是一个多么难得的存在,更也是苏武走的运气。 先把招兵旗立起来再说吧,兴许也能招一些良家子来当子弟兵,有一个算一个。 苏武忙碌一番,亲自往城门去,就在城门口处,立一杆大旗。 苏武还特意让众人穿了甲胄,还在身后停了一列好健马。 便是大小军汉到处在喊:“招兵了,招良家子,不黥面不刺字,苏将军亲自来招,一月两贯钱。” 这话,自然是苏武让说的,言简意赅,没有什么花里胡哨。 倒是真聚了不少人来看,乃至也有人来问,却多是闲谈打趣,并没有人当真留册。 苏武也叹了一口气。 一旁武松来说:“哥哥,不急,只待消息传出去了,过几日,说不定就有人来了。” 苏武点着头:“是啊,但是与其这么等,还不如就派人往乡村里去,去寻访去问。” “嗯,那就让杜兴兄弟派人到处去寻访……”武松点着头。 就看头前,忽然有一个少年郎在问:“将军,是不是入了麾下,就发马发甲胄?” 苏武闻言,心中一喜,这两样东西,好似对少年郎还真有一些吸引力,苏武只管来答:“发,只要在军中操练得好,立马就发!” “那……那我来!”那少年郎已然就要去登记。 却是少年郎身后,奔出一个妇人来,上前拉:“儿啊,你失心疯了?这是上阵打仗呢,要死人的,快跟我回去。” 身后又来一人,是个中年汉子,也来拉:“看看热闹就行了,莫要发癫,好男不当兵,当了兵去,教人笑话,又不是家中缺你一口吃食。” 这话啊,听得刺耳,便是当初独龙岗来的那些人,当初他们也不知道真要上阵打仗。 而今,当真是要打仗的,便更难几分了。 这一幕,苏武也说不得什么,开不了口,总不能说一定不打仗吧?更不能说一定保你们儿子活着吧? 至于说那些家国大义、保家卫国,在这个时代,于底层百姓而言,更没有什么意义。 那是读书人的口号。 要想普通百姓都有这般觉悟,那还差了一千年的教育与政治工作。 除非,这些人的家,就住在边境,当真有外族随时入侵,比如西北,比如西军。 西军的战斗力与凝聚力,就来自这个原因,西夏党项人真会来打来抢。 却又看那少年郎在挣扎,在说:“我就要去,打仗我也去,我多杀几个人,立功得了钱,给你们多买几亩地,有何不好?” 那妇人就哭:“儿啊,你要为娘命去啊,你若真要去当兵,娘现在就投了井去……” 那父亲也在喊:“没了你,要那地作甚?” “咱家不是有两个儿子吗?我若真没了,苏将军待人好得紧,也当有大笔钱,你们只管买地去……再说,苏将军何等威势?东平府里谁人不知?只管是百战百胜,每战有功,赚钱还不容易?” 少年郎更是挣扎,却也不知多少人在看热闹。 苏武还是走了过去,拍了拍少年郎的肩膀,说道:“先随你父母回去,在家里商量好了再说,好好说,商量得好呢,就来,商量不好,不要自己偷偷来……到时候你父母来寻,某只管把你再赶回去……” 少年郎便也急:“将军,小人愿意就行了啊,小人愿意啊……穿甲打马,多威武!” 苏武笑了笑:“你听某的就是,回家好好说,某等你来!” 少年郎左右看了看,回头又看了看自己的父母,叹了一口气,转身而去:“先出城回家,倒是教人看了笑话……” 他父母,心中一松,连忙跟着去。 也听那少年人喊:“苏将军,小人可不是孬种,小人就是近来听得将军之事,愿意投军,小人名叫宋正,小人一定来!” 苏武笑着回:“好,等你来!” 一家三口,拉拉扯扯,出城去了,那父亲也在说:“莫要胡说,莫要胡说……岂能欺骗苏将军……” 苏武看着,心中其实很畅快,还真期待这个叫做宋正的少年郎能来。 忽然也感觉招兵这件事,兴许没那么难了。 也听武松之语:“哥哥如今,深得人心,兴许还真能招上不少良家子。” “只管让杜兴派人去各处乡村里寻访吧……”苏武点着头,也多了几分期待。 “还当多派些人,到各地县城竖旗去喊……”武松如今也想事谋事,当真成熟不少。 苏武点头:“嗯,只管吩咐下去……” 城门那边,一骑快马而来,正是燕青,苏武眉头一皱,转身先往无人之处去走。 燕青近前下马来说:“叔父,是高唐州,打起来了!” “可知详细?”苏武立马又问。 “只听得那高唐州遇贼,那高唐州的知府还命城中人马出城迎贼,两战大败亏输,死伤惨重,后来紧闭城门不出了。” “贼势多少?”苏武再问。 “五千!正在围城,也在打造攻城器械,那高唐州里,派了许多快骑出城,想来是到处求援,若是援军不能快去,只怕那高唐州守不住……” 燕青做这份差事,是真的做得不错。 “五千……那定是守不住了。”苏武如此一语,便是知道,如今山东河北地面,援军这种事,就是个玩笑。 就如故事里的青州,贼人都走了,援军才会赶到。 也是哪些总管都监,哪个又打过仗?哪个听得大贼,会当真如他苏武一般,真的大军急行去救? 哪个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也是这般山东河北地面,拢二十万大军,来日去打辽国,被辽国几千从北边女真战场退下来的残兵败将,打得一溃千里、抱头鼠窜、尸横遍野。 百十年不战之地,加上这腐朽大宋之军备废弛,还谈什么战斗力? 那高唐州的知府,更是做傻事,明明大贼寇城,他坚守城池就是,还让城中本就不多的兵马出城迎战,这是哪本书看坏了脑子? 也是这些读书人,哪个懂得打仗之事? 苏武想得这些,与燕青再说:“你再去,还是亲自去,多带马,盯着,一旦梁山之贼回来了,立马来报。” “得令!”燕青翻身再上马,飞奔再去。 战事要来了,苏武眉头紧锁,又不知要死几个伤几个…… 而今的梁山,自打宋江一心从贼之后,便是一日一个样,即便此时宋江带兵出门去了,那梁山的渡口,更是络绎不绝的来投之人。 只道梁山一百单八将,其实不然,那些所谓好汉将领许多自是不凡,但那三五万的喽啰,才是基础。 只道那故事里,头前打仗,都是三百二百,不得多久就是五百一千,再不得多久,就是五千之数,又不得多久,便是成千上万。 这才是梁山势力变化的写照,而不仅仅是那几个好汉上山。 战争,也从来不是靠几个好汉打赢的,更是靠那成千上万的喽啰冲锋陷阵。 又好比那方腊,便是朝廷一个不察觉,反应稍稍一慢,方腊就是城池州府肆虐数十,招揽席卷裹挟之人,也敢说是几十万众。 显然,苏武知道,又到了该给梁山踩踩刹车的时候了,此番高唐州一破,梁山短时间内,必是不愁钱粮,势力就真的上台阶了。 这个台阶可以上,但也必须踩一脚刹车,不能真的一个没注意,瞬间就养出三五万喽啰。 还有自私之念,也是苏武自己缺钱,他不能去那城池里抢府库抢大户,但他可以抢梁山。 倒是苏武也知,而今宋江入高唐州之后,心态就不一样了,立马大变。 入城之后,先说一语,百姓秋毫无犯。 这便是入了高唐州,知道发大财了,再也不似以往苦哈哈的日子,就开始要名声了,已然也就开始往招安去打算了。 要真想招安,就不能真的做得太过分,奸淫掳掠之事,就要止住,更不能做那滥杀无辜乃至屠城之类的事来。 忠义之名,宋江是要的,以往是没办法,而今局势不同了,也就得立出道德旗帜了。 便是梁山上替天行道的旗帜再打出来,那句话是这么说的: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 是替天子行道,是忠心报答天子。 招安之心,自不用说。 显然,宋江与方腊,大不同。 许多并不作奸犯科之人,为何也甘愿留在梁山?比如安道全之辈,只因为他们真的认为宋江招安之事,必然能成,也等着搭上这辆车,混个官身。 乃至一些本就出身官军的军将,他们私下里与宋江去谈,必是也作此想。 真说起来,梁山上的人心,兴许反倒是招安这件事凝聚出来的,至于故事里梁山林冲之辈,谁又在乎他怎么想? 宋江其实很聪明,更有手段,这不免也是政治。 想得这些,苏武回了营中,已然也开始整军了,这番再开战,便是许多事都要提前准备,该备的粮草要备,特别是马的嚼喂,该拢的辅兵也要提前去拢…… 马匹车驾辅兵,辎重后勤,乃至随军的医生,该带也要带。 还得提前出发,如此时机地上上选择就多,也好半路去截。 (兄弟们,说明一下,水浒里关于怪力乱神的,一概不用,整个小说,都不会出现,主要还是贴合历史来写。今天更得早些,只想给兄弟们脸上一人亲一下。) 第121章 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又要出征了,苏武反倒有了几分习惯,更也是信心不同以往。 程万里则不然,他从未见过真正厮杀的场面,乃至如今对苏武情感上也有不同。 所以,府衙里,程万里面色担忧,语重心长:“此番去,安全为要,贼势若大,不必强求……” 苏武点着头:“相公放心,定是万全而胜,不去犯险。” 这话,安慰程万里。 程万里拍了拍苏武的臂膀:“童枢密之意,你也明白,而今,保存实力,发展实力为要,还不到真正奋死一搏的时候,若是贼人如去的时候一样,几路而回,便选那最弱的一路……” 苏武只管又点头:“都听相公的就是!” “好,如此甚好。”程万里点着头,再看苏武一礼而去。 府衙之外,又是那甲胄咔咔在走,队列整齐非常,旌旗大纛迎风招展。 马匹那更是梳洗的干干净净,连马头的发型都要飘柔起来。 不仅是为了让围观来看的百姓们心生荣耀,更也还为了勾引那些少年郎的从军之心。 只待大军出城许久,甲胄之类才卸去马背来驮。 此番,自又是精锐尽出,但人马却并不多,就是五百铁甲骑,五百新编轻骑,带七八百辅兵车架。 留得鲁达守家,也留了一千人马在家,出征这一趟本不是什么大战。 反倒是如今苏武越发防备起了梁山之贼,虽然梁山也是精锐尽出,但如今山上,只怕也还有两三千人,乃至三四千人,数目捉摸不定。 虽然几率微乎其微,但晁盖偷家这种事,不得不防。 东平府里,是苏武的身家性命。 朱武随行在侧,便也听得苏武来问:“朱武兄弟,你说……此番去拦贼,若是贼人多路而归,该如何去选?” 苏武随口来问,虽然是闲谈,但也是试探一二,毕竟这是朱武第一次来用。 朱武想也不想就答:“那就看将军心中所想了,若是想击贼立功,便选人多那一路,自是多杀贼寇。若是……” “直白说……”苏武知道朱武心中顾忌什么。 “那卑职就当真来说了,此番梁山之贼寇那高唐州,定是为了钱粮之事,城破,必是盆满钵满,将军养兵不易,自是该选钱粮最多的那一路。不过,兴许人多与钱多,本就在一路,但又一想来,这伙贼人能有如今之势,想来其中定有高人,那钱多与人多,兴许就不在一路了……” 朱武答完,立马去看苏武。 苏武脸上立马有笑,还要再问:“为何又不在一路了呢?” 朱武见苏武在笑,便也笑了:“将军有意考教,那卑职就更该认真来答,便只想一个道理,对于这伙大贼而言,此时此刻,是钱粮重要,还是人重要?” “你觉得呢?”苏武其实心中有数了,朱武,真能行! “那定然是钱粮比人更重要,那贼寇已然轻易能拢得五千之数,千八百人,兴许就不那么重要了,那能养活更多人的钱粮,才是重中之重。” 朱武答完,面色严肃不少。 “是啊,有了钱粮,人他们还真不太缺,如此想来,那贼人回来,为了稳妥起见,必然又会分成七八路去,其中人多的,想来所行之路也更是招摇,便是引诱官军堵截的诱饵,那人少的,必走那山野小道,才是钱粮所在。朱武兄弟大才也!” 苏武不吝赞美,更是与朱武投去了赞赏欣慰的眼神。 朱武就在马上拱手一礼:“将军谬赞。” 苏武眉头一锁,就要说点真格的了,只问:“朱武兄弟,你说,此番,拦他多少合适?” 朱武闻言一愣,一时沉默,更在皱眉,这个问题是个什么问题? 难道剿贼,不是剿得越多越好?功勋越大越好? 若不是这个道理? 那其中必然还有更深的道理! 这个更深的道理…… 朱武便也一问:“那就看将军……” 朱武说到这里,顿了顿,因为他还要想着如何遣词造句,如何用聪明人的话语来说,如何与将军心照不宣打这个哑谜。 顿完之后,朱武再接:“将军,贼势已大,剿之实难,且看看将来,这贼势到底多大……” 苏武双眼一亮,朱武这话,好像真知其中之味了。 苏武又来一句:“不得多久,当是京畿禁军有人要来,用的当也是京畿周近兵马,当是一万之数,进剿梁山之贼。” 朱武又一拱手:“未想将军竟 连此般将来之事也有料定,那既然有京畿禁军来人,并一万人马之数,那……此番拦贼,当取一半!” “何以?”苏武如今,还真需要朱武这么一个人来商议,便是有人商议,许多事就更有思路。 哑谜打完,朱武当真听得懂也想得明白这些事,苏武也就更直白来商议了。 “不可使贼大起,却也不可使贼不起,一半之数留去,贼势不大不小,京畿禁军来人,便也还可抵挡不亡。”朱武说直白了。 苏武点头就笑,但不说话了,只再赞许一眼,再点头。 朱武立马也不多言,只管随着苏武打马往前去。 苏武这般一千兵马,并七八百辅兵车架,在往北去。 北边,宋江此番正是盆满钵满,打破高唐州,府库里,大户家,当真劫掠一空,还真就百姓秋毫无犯。 如今,便是抢了一把,就得赶紧回家,别处都不安全,唯有那八百里水泊之地,最是安全。 宋江更也知道,此番之事太大,必然引起朝廷巨大的反应,回去之后,立马就要开始置办更多的兵刃甲胄,更还要加紧操练喽啰成军。 只要挡得这一回,招安之事就成了一步,再挡得一二回,招安之事,条件就成熟了。 宋江坐在马上,只看眼前满坑满谷的人马车架,正也与吴用商议。 “学究,此番回去,更是凶险,旁处不说,只听得那东平府苏武已然带着一两千军马往北来了,且看如何是好?” 宋江也在问计,便是出发的时候,也留了人手去盯着苏武,也是不得不盯着,只待苏武大军一有动向,那神行太保戴宗自是飞奔来报。 吴用点着头,说道:“哥哥勿忧,此事出来之前早有预料,本也有应对之策,如同来时候一样,只管多路而回,他苏武兵马不多,便是难以顾全,即便损失得一两路去,其他路安然回去,自也无妨。” 这话说来,自有人来反驳,还是那李逵:“哥哥们,咱们五千大军,他苏武一千人马罢了,咱们更是刚刚破城大胜,得的甲胄兵刃军械也不在少数,岂还如此惧他啊!” 这回,还不是李逵一人如此说,那浪里白条张顺也来开口:“公明哥哥,我兄长大仇在前,此番正是兵强马壮,他苏武一千人就敢出来寻咱们,岂能错过这般好机会?只管与他一拼生死,我自一马当先,取那苏武狗命!” 浪里白条张顺,正是那头颅挂在东平府城墙上的船火儿张横的胞弟。 兄弟两人,头前便是那浔阳江一霸,最早在江中杀人越货,后来便是在码头上垄断渔民鱼获,便是渔民的鱼只能卖给他,买鱼之人,也只能找他来买。 当时张横中箭被抓,张顺便也中箭,只是张横中箭在腿,张顺中箭在肩,张横跑不脱了,张顺回山自是养伤好多日。 这仇恨自不用说。 宋江自然要来安抚:“张顺兄弟,且莫看那苏武不过一千军马,却是一人三马,来去如风,重甲皮甲,军械精良,我等而今只算乌合之众,只等回山置办军械,再操练军阵,才好与那苏武报仇雪恨。” 吴用立马也言:“是啊,张顺兄弟不必着急,此般大仇,岂能不报?只等回山寨之后,众兄弟好生操练,那苏武麾下,不过两千人,来日定是打破东平府,拿他人头与张横兄弟祭奠。” 两位大哥如此来言,张顺便也偃旗息鼓,只嘟囔一语:“定是让我亲手来砍那苏武人头。” “算俺一个!”李逵争前恐后就说。 宋江连连点头:“好好好,如今是你我兄弟卧薪尝胆之时,来日定就是大仇得报不难。” 倒也是宋江如今野心大了,钱粮已然不缺,人手更是不知比那苏武多了几倍,对于未来,宋江很是乐观。 只看眼前,如何好回山去,只要回了山,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那苏武,终究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看人心一拢,宋江看了看吴用,便来下令:“诸位兄弟,且听吴学究来安排,咱们分得八路,只管山野小道,避人耳目,各自归山,安然归去,便是大胜!” 吴用便也与宋江点了点头:“张顺兄弟,你带三百人马,走来时的禹城、章丘、莱芜。龚县之山野小道,如此一路快回……要快!” 张顺上前:“得令!” “欧鹏兄弟,你带六百人马,走长清,过界首,出汶水,只走山野,往后山直回山寨……” “得令!”摩云金翅欧鹏上前拱手。 便是这两路安排,一路远远去绕,却人少,一路走 的近路,却人多。 乍一看,倒也合理。近路危险,自是需要人多,远路安全,自是人少,都带着钱粮无数,便该如此安排。 却是吴用与宋江两人又一对视,互相点了个头,显然头前两人早有商议,其中还有深意。 便是李逵铁憨憨来说一语:“只管五千大军一路回,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你这黑厮懂得什么,莫要多言。”宋江一声呵斥。 李逵自是低头撇嘴,无可奈何。 只管让吴用一一来安排,然后也看吴用亲自去分配每一路带的车驾,那车驾里都是钱粮之物,乃至也有很多可以卖上价钱的贵重之物,还有一些铁器之类。 当真是那高唐州之车驾,能抢到的,皆拢在这里了,还不够去装。 五千大贼,八路在走,宋江吴用,带着花荣,也走一路,更远去绕,倒也一点都不心存侥幸。 便是吴用太知道苏武了,剿贼苏武不一定下死手,但抢钱抢粮,苏武必然痛下狠手。 苏武,财迷也! 也如朱武所言,还如苏武所想,人,梁山已然不缺,甚至有多,钱粮,才是重中之重,有钱有粮,不愁没人。 那北来的苏武,一边行军,也在一边等着燕青来报。 燕青一人带着几匹快马,自然要来报,宿夜扎营,中军大帐。 燕青风尘仆仆而来,满身疲惫,拱手与苏武说道:“叔父,着实跟不住太多,只知分了八路,有那两路还往东北在走,并不南来。” “剩下六路呢?”苏武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给燕青递茶水。 燕青倒也不矫情,接过就喝,喝完来答:“剩下六路,也是东边与南边,各路在走。” “只问,哪几处,人少车多!”苏武再问。 “只管去寻人少车多的?”燕青也有疑问。 “对,也不一定车多,就看哪路人少,也看看,是不是人多的,所选之路更是招摇,人少的,所选之路,更是隐蔽?若是可以,让时迁贴近去看,看看哪一路带的值钱东西更多……” 苏武还得再印证一二,不能全凭猜测,万一猜错了,那可亏大了。 “明白,已然懂得叔父之意,当是人少的,兴许钱粮更多,我这就再去探,便带着时迁兄弟寻一处人少的贴近去看看……” 燕青一礼,只喝了一碗水,便又去了。 苏武倒是不急,他甚至可以以逸待劳,终归都是要回梁山,绕多远,还是要往梁山去,最后的方向当是大差不差的。 只是水泊八百里,可以上船之处太多,乃至还可以从梁山后山陆路而上,苏武还是需要准确的消息。 此时苏武也想,燕青麾下,人手还是不够,更也是他苏武麾下,人手本就不多。 发展是硬道理,也当再加快发展的步伐了。 便是此番拦贼,就显得越发重要。 消息一定要准确无误,已然是有的放矢了,想来燕青与时迁打探消息必是事半功倍。 第二日大早,再行军,倒也不赶路,只管往兖州齐州交界的方向去。 又是入夜,苏武这边,自是扎营宿夜。 那山林之中,兖州齐州交界处,有那两人,一个燕青,一个时迁,两人趴伏在野外草丛之中,看着不远方那一队昼伏夜出的赶路人马。 稍稍清点之后,燕青开口:“这一路人少,不过三百,虽然车架不算太多,但车辙压在地上极深,你去看看。” 一旁时迁点了头:“且到队伍末尾去,看看有没有脚程慢了的落单之人,小乙哥袭杀一个,我换他衣装打扮,拿他兵器,再跟上队伍,慢慢打探。” “好!此计不差!”燕青带着时迁立马起身去,往后队伍后面去。 队伍远行,脚慢落单之人,必然会有,只看燕青在路边草丛蹲伏许久,忽然一跃而起,一手箍颈,一手捂口。 只待箍颈巨力一使,不得片刻,那落单贼人已然瘫软不动,燕青却也不松,依旧箍得紧紧,只待再去良久,死得透透,方才放手。 相扑散手绝技,杀人也是信手拈来。 草丛之中,再出时迁,换了衣装打扮,拿了一杆破枪,便在路上去追。 追得片刻,就追上了头前车队,时迁远远就喊:“兄弟兄弟,我实在走不动了,让我在车上坐一会儿吧,就坐一会儿。” 便是有人来骂:“都严令不准坐车,这车本就笨重,你再坐上去,不得回山,这匹劣马怕就倒在半路了,你走不动,你就慢慢走!” “唉……我都从前队掉到最后了,刚才差点就跟不上了,又奔这几步来追,再不歇歇,我只管是回不了山寨了……” “你只管跟着慢慢走,实在走不动,我等轮流拉你一把就是……” “唉……拉我又有何用,回去还有几百里地,终是要让我留在半道被官军拿了去。” 话语虽然如此说,时迁脚步自是跟得住,他既不高大壮硕,又是丑陋模样,过于像个小贼,心思活络非常,当真就让他跟在了队伍之后。 只待一夜去,朝阳就起,众多车架就往山林里去藏,众人便也吃些东西,开始补觉。 那时迁直接就躺在车里,便是人来赶他,他也说:“车驾又不走,躺都不能躺了?我都要死了,还不让躺个平整之处,这教人如何休息得过来?只道今夜,我一人落了,死在外面,便是好了……” 赶他之人,倒也无奈,看了看时迁,只得让他躺在车架那些箱子上。 再入夜,车队再行,翻身越岭,车驾经常走不动,还得人推,乃至路也要时不时平一平…… 着实也是艰难,即便如此,那时迁小贼,慢慢又跟不上队伍了,落在了后面,越落越远,说要拉他的人,拉得几番,也拉不动了,自是嫌弃不已。 只待那时迁小贼落后几番,催促几番,催促不得了,再也无人多管他。 后面远处,一个草丛里,燕青跟得一路,在此等候,只待看到时迁身影,咕咕几声,时迁立马又能飞奔了,直往草丛奔去。 两人再见,时迁立马就说:“就这一路,箱子里都是钱,车驾重得紧,不仅有钱,也还有铜银之物……就这一路,小乙哥,咱们快快去报,让将军领兵头前去堵。” 燕青多话不说,拉着时迁转身就去,那山梁后面藏着马,再横穿一个山梁,就是官道,贼人不走官道,他们只管在官道之上数匹健马狂奔。 天还没亮,燕青时迁已然出现苏武军营之中。 只待两人来去一禀报。 苏武已然就夸:“好,你们二人,此番立下大功,定有重赏。” 燕青嘿嘿笑着:“叔父,我倒是不要什么赏赐。” 苏武笑道:“你老大不小了,也该留点钱财在身,官职也有,到时候只管给你麾下配上几百人手,也免得你如此辛苦来去飞奔。” 燕青连连点头:“叔父,这般好,多配人手,三五百不嫌多。” 苏武再去看时迁:“时迁啊,你自是要钱,此番一功,回去就赏你一百贯,再给你升迁一级。” 时迁大喜,立马躬身大礼:“多谢将军抬举!” “做得好,这件事做得极好,以往兴许还有几分隔阂,从今往后,你便也在左右走动!”苏武如此一语,说得直白非常,便是直接去安抚时迁之心。 时迁哪里能听不懂,再拜:“卑职效用军前,从来无有二心,只管一力效死,再拜将军!” “好,军中起号角,连夜出发,时迁,你往头前引路!”苏武大手一挥,已然站起身来。 军中号角就起,辅兵忙碌来去,拆卸军帐,装载东西,驾车在后。 千余骑士,先行在前,时迁打马引路在更前方。 燕青随着苏武,也听苏武来问:“如何?” 燕青只管来答:“好用!叔父真有识人之明。” “好用,你往后就多用!”苏武点着头,也怕燕青看不起时迁出身。 “叔父放心,我知晓的。”燕青认真点头。 一旁朱武来说:“将军拦得这一路,还当再拦一路才是!如此,方是半数。” 苏武也笑:“朱武兄弟何以觉得两路就是半数?” 朱武便也笑着来答:“将军自是心知肚明,既然八路,那自是真假参半,一路掩护,一路运送,两路,自是半数。” “某得朱武兄弟,如那刘备得诸葛武侯。”苏武从来不吝啬夸人之语 “不敢不敢,岂敢比诸葛武侯。”朱武连连拱手,其实心中也知,只待这一次过后,将军之信任,便是无以复加,往后大小之事,只怕都会来问。 朱武自还有言语:“是卑职得遇明主,一身本事,才真有用武之地。” “好一个用武之地,某这军中,便是朱武兄弟用武之地,此话说出,定不相负!”苏武承诺一语,有时候,这种话,就得说出来。 特别是仗义屠狗之辈当面,就得说。 换个词也行,那就是草莽之人当面,承诺直白,很重要。 朱武拱手:“士为知己 者死!” 朱武也知自己该说什么。 “某定带着弟兄们,都奔个好前程!”苏武再答一语,这一语说出,左右都去看一眼。 武松嘿嘿在笑:“自是与哥哥一处,还愁什么前程!” 众人皆笑…… 武松身后,还有一骑,是那石秀,他没笑,只是也在看左右之人,目光里好似有了几分神采。 还有那林冲,只看苏武背影,陡然觉得今夜不同以往,莫名升起几番别样的憧憬。 天色渐明。 兖州齐州交界之处,山林之中,躺得三百汉子鼾声如雷,车驾二三百,便在树荫之下遮掩……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大喊:“有官军,有官军!” 随后,整个林子忽然炸了一般,不知多少人梦中而起,拿兵刃,取弓弩,乃至有些人急忙去穿甲胄。 “官军来了,官军来了!” 倒是反应也快,官军其实还远,便是早早被暗哨发现。 有那穿着甲胄的大汉在喊:“往前来列队,列军阵,站齐了,站齐。” 也还有呼喊:“兄弟们不要惊,官军算不得什么,咱们在高唐州,不知杀了多少,官军不过皆是贪生怕死之辈,咱们连胜几番,今日再胜就是!” 这一语来,三百号贼人,倒是真不太惊慌,列队便也显得有条不紊。 便是那呼喊之人,此时手持大朴刀,穿了甲,上了马,来回巡视:“兄弟们只管听我口令,咱们以逸待劳,只待官军近前,兄弟们就随我去冲,官军怕死,一冲就散,只待杀得个片甲不留,都是大功,回山寨,都有重赏,三五十贯不在话下,那些官军兵刃甲胄,只管谁抢来是谁的……” 就看得满场列队的贼汉,一个个激动不已,便是官军着实无能,已然胜了几仗了,再杀一番,三五十贯不在话下。 虽然队列并不齐整,但也显得从容非常。 众多贼汉,一个个摩拳擦掌,有人来呼:“今日,我当杀两个。” 那个便叫:“你还杀两个,且看爷爷,杀五个不在话下!” “官军的甲胄好,我要一套,莫要与我抢!” “我当也要一套好甲。” 一时间,当真士气极高,还能有说有笑,且不说已然连胜官军几次,就说这些汉子,哪个不是在家乡犯了案? 虽然鸡鸣狗盗之徒极多,但那真正杀过人的逃犯,也不在少数,其实,许多人,真有几分凶悍在身。 此处,山岗虽然不高,但道路并不那么好走,且高低起伏不定,就看那官军慢慢出现在视野里,皆是步行。 因为这里不好打马冲锋,马匹都留在远处官道之旁。 铁甲,一个又一个,还是铁甲,从山脊那边慢慢爬来。 还是铁甲。 怎么还是铁甲…… 列好的贼阵之中,已然有人脸色慢慢在变。 只看那小山脊过来的人,一列又一列,竟然皆是铁甲,看了许多列了,竟是没有一个不是铁甲。 这…… 已然更有许多人去看那头前打马穿甲的汉子,那人显然是头领。 那头领似也色变,但却还能开口:“兄弟们勿惊,铁甲那高唐州也多的是,便是又能如何?许多兄弟身上穿的甲,不就是高唐州官军那里得来的吗?今日,既然又来这么多,兄弟们只管去抢就是。” 这一语,又能稳住人心。 便是有人来答:“张头领说得对,咱们也有许多甲,都是从官军身上剥来的,官军皆是贪生怕死之辈,咱们只管去冲!” 便是又有人喊:“杀,杀官军!” 左右皆是呼喊:“杀官军!” 那张头领,正是浪里白条张顺,今日可不能轻易退走,他那身后车驾里,东西太多太贵重,便是一定要杀退这伙官军,把东西安然带回山寨。 张顺只远远盯着看去,三百人,四百人,五百人,整整五百铁甲,这到底是哪个州府的兵马? 终于,后面出来的,不再是铁甲了,多是熟皮甲胄。 张顺大气一松,却是刚一松去,又想到对面官军,当真人多势众,连忙再开口:“兄弟们,这回可是要发大财了,只管随我一冲,官军定是溃败,且看谁跑得快,追得上,莫要像头前在高唐州那般,教那些官军跑脱无数。” 只看满场,不知多少兵刃举过头顶在摇,呼喊之声,更是此起彼伏。 “杀啊!” “杀官军!” “杀这些走 狗!” 却是山梁那边慢慢在下的苏武,听得这般呼喊,也是一愣一愣的,还说:“这些贼人当真好胆,竟是不跑不退,反而士气起来了。” 武松真在笑,笑得咧开了嘴,露出森森白牙:“直娘贼,定是不知我的手段!” 苏武还转头去说:“兄弟们,这些贼人,见了官军还敢如此,看来这些贼人是不怕咱们啊!” 孙立在旁,已然一语:“兄弟们,我新来,且让我先立功!” 苏武手一摆:“不急,贼军竟然不逃,那就慢慢靠近,多留些体力杀贼。” 五百铁甲,五百皮甲,慢慢往小山梁而下。 却看对面贼军,依旧喊声震天,便也是以逸待劳。 只待双方一近,距离三四百步,苏武这边重新整队,站定当场,只看远方,那山林里影影绰绰的车驾,苏武的眼睛已经放出了光芒。 也隐约听得到对面领头之人呼喊的声音:“兄弟们,准备好,只待我一冲出去,兄弟们只管跟随,一战而下。” 这边苏武,左右一看,孙立对了眼神,好似又要请战,苏武直接开口:“陷阵何在!” 武松来答:“在!” “上!”苏武话语不多。 武松脚步就前,一马当前,身后,不过三四十号人,皆是铁甲,三四十号是女真,是苏武从金国带回来的奴隶,其中多一个,是石秀。 三四十号人已然往前去,脚步在奔。 那边又来呼喊:“兄弟们,看到了吗,官军来的这么多人,却只有这三四十号人敢往前来,想来是那什么敢死先锋,只待打杀他们,官军必然破胆。” “杀!” “杀呀!” 已然不知呼喊了多少番,张顺直接下马,便是这林子里,着实不便打马,刚才只是凹造型,让自己在高处来去好说话。 便看张顺下马,士气正可用,大喊一声:“兄弟们,随我上!” 呼呼啦啦三百来号贼军,一个个争前恐后就冲,只是一跑起来,刚才还算是有个队列,此时全成了一窝蜂去。 就看两边人马就要接触,苏武军令连连:“孙都头,你带一百铁甲,一百轻甲,往左边山梁去。” 孙立急忙上前:“得令!” “杨天,你带一百铁甲,一百轻甲,往右边山梁去。” “得令!”林冲转身就去。 “栾师父,你多走几步,带三百轻甲,出这山坳,直绕后面去。” “得令!” 就看苏武身后,大军开始分得左右,几边在奔。 只待苏武几语来去,不得片刻,就看头前两军相接。 为何今日苏武要这么干? 因为苏武身后,很大一部分人,还算新兵,今日,就是要真正竖立一个对贼作战的信心。 谁来竖立? 陷阵武松,四十铁甲。 更也是一个榜样!让麾下士卒真正知道,自己有多大能量,自己有多厉害。 今日机会正好,三百贼寇,岂能不用? 就看头前,两军已然相接。 更看武松,一柄硕大朴刀,一挥一劈,鲜血迸溅,那刀,从一人左边肩膀进去,从这人右边腋下出来。 武松当面,一个分成两半的贼人身后,便是一个呆呆愣愣的贼人,手中刀都挥起来了,却是一脸惊骇,好似魂魄都出了窍。 武松哪里管得这些,再横劈而去,就是满地污秽,肠子一堆。 武松还有心思转头去看一眼身旁石秀,石秀一杆铁枪,正也当头就砸,当面贼人也有铁甲,便是被砸得当场横倒。 左右陷阵四十人,初一接阵,好似砍瓜切菜一般,便是贼人当面,倒地一排。 甚至说不清楚什么缘由,只是你也出刀枪,他也出刀枪,偏偏就是一方的刀枪更快更准,偏偏就是刹那,生死胜败就分。 倒是那贼人铁甲也有不少,至少有二三十个,都在前列,身上铁甲被敲得叮当作响,贼人已倒地,甲在身上,自是不死,却是满脸惊骇,只看有那小锤在砸,有那脚板来跺…… 火星四溅,却是骨骼脆响连连…… 哀嚎也起。 贼人之中,倒也有那勇武之辈,正是张顺,一身甲胄,朴刀在手,一刀砍去,一个官军甲胄火星就起,那官军踉跄几步,却是悍勇无比,一手持刀,一手持那小铁骨朵,又是挥来。 那贼人悍勇之辈张顺,心中一惊,朴刀再去,当面那个官军竟是不闪不避,扛着朴 刀落肩,也要把小骨朵锤在他张顺肩膀之上。 不过皆是瞬间,都在刹那,不知多少人脸上只有惊骇。 这不过四十号官军先锋,竟是一接阵,三百之贼,再也不能往前迈步,甚至还有连连后退,满处皆是哀嚎。 刚才喊杀震天,乃至接战的那一刻,也是杀啊冲啊…… 却是刚一接阵,所有呼喊,好似全有默契一般,戛然而止。 只闻哀嚎之声…… 却还有那甲胄在身的张顺,他接阵却还未杀一人,左右皆退,忽然他最突出,当面四五人来,他岂能不退。 便是脚步也在退,张顺更来呼喊:“兄弟们,不要退,冲啊,杀得这些人,官军就溃了!” 却是张顺无论怎么喊,有些事,非人力可为,惊骇的脸,一张又一张,手中的刀,着实挥砍不去,脚步不受人控制,是下意识在退。 此时,张顺才陡然感知,眼前这三四十人,怎么如此恐怖?竟真有一种一往无前之感。 虽然只是初一接阵,便是气势惊人,横冲直撞,全无阻碍。 再看对面,忽然,咔咔之声震耳欲聋,一排一排的铁甲,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正在逼近,显然也要加入战场。 有那对面的军汉呼喊:“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张顺心中哪里还能不惊?这是官军? 何处这般官军? 何处? 东平府? 好似只听得东平府有一彪人马,悍勇得紧,攻坚爬墙,也能前赴后继。 是东平府!是那苏武来了! “兄弟们,撤!”张顺下意识里,喊出此语,脚步已然在回头。 却是他不知,他频频来喊,早已被武松目光盯住,就看武松脚步飞快而去,口中大喊:“直娘贼,哪里走!” 朴刀来了,张顺连忙提刀去挡,还有下意识一语:“你是何人?” 其实张顺下意识里是想问:你们是东平府来的吗? 却听武松来答:“爷爷东平府武松,黄泉路上可记住了!” 张顺刚挡一刀,此时心中大骇,连忙转身要走。 “还想走,适才喊叫得欢呢,只道你是不怕爷爷!”武松朴刀照着后背就劈。 张顺反身提刀再挡,余光之中左右兄弟,哪里还有一人是正面对敌? 噹的一声,就是巨力,张顺是脚步也踉跄,手臂也酸麻,身形哪里还稳? 军阵之上,当真不比捉对厮杀,若是捉对,兴许张顺还真能与武松走上个二三十合。 却是这军阵之中,当面都是敌人,一方得势,便是刀枪骨朵锤头,个个来抡,张顺哪里还有招架之力,即便身形踉跄,也是连连要退。 他不是不想跑,是此时转不过身去跑。 只待他踉跄后退,有那武松绝技鸳鸯脚就来,张顺身前铁甲嘭的一声,踉跄的脚步再也不稳,身形摔出去七八步外。 张顺双手一撑,再想起身,只听得周身铁甲,嘭嘭作响,双眼去看,已然皆是黑影,随后,双眼一辣,如何还睁得开? 咚咚咚,噹噹噹…… 皆是重物敲打铁甲的声音…… 张顺下意识里,还想抬手去护一护什么,或是护着头,或是护着胸…… 却是那手,早已抬不起来…… 那再爬起来…… 爬起来…… 想着想着,张顺已然昏死当场,再也没有了知觉。 张顺更也不知道,一个铁骨朵已然砸在他的脸上,整张脸便凹陷下去,场面骇人非常,却是那铁骨朵的主人,好似司空见惯。 张顺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就这么死了。 还有武松一语:“石秀,这是个大贼,稍后你来收!” “得令!”石秀当真答话。 就看武松脚步接着往前,头前,皆是奔逃的贼人。 便是三百号连连打败高唐州官军的贼寇,竟是被四十陷阵一冲而败。 兴许许多贼人此时此刻才知,这才是战争,这才是真正的战阵,这才是正规的战场。 (兄弟们,今日又来早了些,状态似乎回升了一些,可能是我太爱你们了,爱得深沉!) 第122章 已是精锐,可当大用也 前方,贼军已是溃败,不过刚一接阵,立马大溃。 苏武已然在后就笑:“兄弟们,且看着,看看这些贼军……” 不是苏武非要这么来装,这话,是说给身后军汉们听的,苏武也回头去看,只看得左右军汉,皆是笑脸,蔑视贼人的笑脸。 如此,苏武便才心满意足。 任何事,都有两面性,有话说,骄兵必败,但兵若不骄,不是那骄兵悍将,又怎么能取胜呢? 任何事的两面性,都是这么矛盾与复杂。当然,“骄”与“骄”之间,也有区别。 铁甲军汉倒也不急着追了,追击之事,由轻甲军汉来做。 便是贼军四面八方漫山遍野去跑,四周自也是围追堵截。 苏武有军令,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军汉们自是争先恐后而去,已然陷阵大胜,掩杀追击不是什么难事。 倒是活生生捅刺杀人,有些人还稍稍有那么一点点心理负担,但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次过后,想来,这种心理上的负担就再也不会多有。 这也是良家子当兵的一些缺点,但只要稍稍克服,便是大不一样。 就看那军汉,奔跑起来,那自是快速非常,奔跑本也是军中操练的基本事项,追起贼人,那自是不在话下。 追到了,已然近前,那军汉左右看了看,看看身边同袍,然后是一咬牙去,长枪上前猛烈去捅,捅的时候,他甚至下意识里闭了一下眼睛…… 只待再去看,头前那贼人已然被长枪穿胸而过,只管把长枪一拔,再去追。 就看身后与左右同袍,路过之时,便也是长枪只管去扎那本已倒地的贼人,一人扎得一下,那贼人已然是千疮百孔,军汉们脚步也不停留,只管都去再追。 左右山梁,更是连连在堵,那栾廷玉带着三百轻甲绕后,已然也是堵个正着。 场面之中,已然是一边倒的局面。 苏武脚步不快,只慢慢往前走去,看的是那些藏在林荫之间的车驾。 一旁朱武跟随,也开口来说:“将军,这些贼军见得咱们人多势众,还不奔逃,还敢列队来战,可见那高唐州的兵马,着实不堪,让这些贼人胜得太过轻易……” 苏武点着头:“是这个道理,但不免也是那大贼头领知道身后车驾里钱粮太多,舍不得轻易抛弃。” 朱武点着头,却问一语:“将军,那京畿禁军,战力如何?” 苏武倒是也没想到朱武忽然会问这个问题…… 但苏武不答,只是笑了笑…… 朱武立马知会,叹了一口气去:“唉……那西北州府,官军战力着实不差,卑职在那少华山里,每日是担惊受怕……” 苏武也点头:“西军堪用,即便是远离边境的厢军,也还有几分战力。” 朱武皱眉去想:“将军,既是这些禁军厢军都不堪用,那这梁山之贼,可不能再让他们打破州府城池了,当防备他们一发不可收拾。” 苏武点着头:“嗯,你说得对,州府之地,再不能破。” 否则,还真有可能一发不可收拾,此番梁山会得一半高唐州之财物,本也是极大的一笔数目。 要让梁山过得不苦,但也不能让梁山真的宽裕起来,若是再破州府,梁山真练出一两万堪战人马,两三万喽啰辅兵,那真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不是苏武不自信,而是实在没有必要让自己麾下的人马过多伤亡,苏武练兵养兵的成本,实在太大,死一个,他都心疼不已。 且看战场之中,贼军越来越少,到处都是军汉四处在围在杀。 苏武已然走到一辆车架面前,时迁头前就去开箱子。 钱,黄澄澄一串一串,也还有许多老钱,带着绿锈,乃至穿钱的绳子都腐烂了,这一看就是在哪家大户的地窖里搬出来的…… 还有银锭之物,再开箱,金锭金饼也有…… 还有字画瓷器之类…… 那些什么女子配饰,发簪环佩玉带,男子帽子或者腰带上的玉牌…… 还有锦绣的成衣,花锈的团扇,倒也不知是哪个大家闺秀身上穿的手里拿的,还好没掳人…… 男子成衣也是一大堆,还有一卷一卷的布帛,连药材香料都有,乃至还有一罐一罐的盐巴…… 甚至还有人家煮饭用的锅之类,砸碎或是揉碾,便成了铁块或者铁砣,一箱一箱……这也是值钱之物…… 真能搜刮,也真是会 搜刮…… 苏武倒也是开了眼界,若是以后自己也有机会搜刮城池,那就得照着这般来抄作业。 这般岂能不发财? 倒是那些粮食之物,这一队贼人里,带得并不多。 苏武也想着,这些东西可怎么弄? 朱武开口:“将军,只管留一些心腹之人看守,让身后辅兵把这些东西先拉到官道处去等着,只待咱们回军了,一并带回就是。” 苏武点头就喊:“李成,你带五十人在这里守着盯着,让辅兵来运,先运到官道之上再说。” 李成就在身后:“得令!” 苏武也喊:“贼寇尸首也当运到官道去堆放,到时候一起带回……” “明白!”李成再答,已然开始点人干活了。 这一战,着实算不得什么大战,却是收获有些超出想象。 战事已然接近尾声,求饶之声此起彼伏,有许多军汉面对跪地求饶之人,便是左右去看,不知如何是好。 只管是苏武再喊一语:“杀光杀光,不要活的……” 活的太麻烦,没这个时间空间与人手去摆弄…… 便是令兵左右去奔:“将军说不要活的……” “将军说不要活的……” “将军有令,不要活的不要活的……” 满场哀嚎遍野,军汉杀人,已然是越发熟练,长枪捅刺,更是毫不犹豫,杀得是漫山遍野的血腥气味。 只待四处都是站定不动的军汉了,苏武转头一语:“鸣金,整队,往官道回,卸甲上马再出发……” 令兵,其实就是苏武的亲卫,便又到处去奔,鸣金之声也是大作。 苏武招了一下燕青与时迁,只有一语:“再探,往东边去探,东边定然还能探出一路贼少钱多的贼军。” 苏武倒是有了一些经验,只管往官道之外的山林小道去寻,都是这个方向,怎么都得回那八百里水泊,哪怕分得一百路,绕得再远,目的地是不会变的。 燕青与时迁,此时好似又浑身充满了力气,燕青笑着来说:“叔父放心,还有人跟了两路呢,且待我去查看选一选,再让时都头近前细致去探一番,定是错不了。” 苏武点着头:“只等你来报。” 燕青带着时迁转头就去,往那山梁侧面飞快去下。 众人再归官道,卸甲打马,也往东去,倒也不赶路,慢慢走。 只待两日,又是一天上午,又是不知那座山岗小道之旁的林中。 便又是一声大喊:“官军来了,官军来了。” 只看得那小山梁上,又是一列一列的铁甲慢慢出现。 倒是这伙贼人略多,有四百来号,贼人依旧不逃,便是那大呼小叫聚集在一起。 到手的富贵,如何舍得?那车架里的财物,如何舍得?哪一件不是他们一手一脚在高唐州里收罗起来的? 苏武越过小山梁,自又是两眼放光芒,却也还问:“若是朱武兄弟指挥贼人,该当如何?” 朱武直接就答:“本是昼伏夜出,只待天明不走了,准备休息之时,便是不能把车驾散乱去放,即便停车之地再崎岖,也当先把车驾环成一圈来放,如此,可作防备敌袭之防线,人在车后,以弓弩长枪拒之,便还可作困兽之斗,若是来敌不强,以少胜多也不是不可。此时敌人已至,便是再想如此去摆放车架,已然来不及……” “此,何处战法也?”苏武问。 朱武便答:“汉之战法,已然如此,卫青击匈奴,便用车阵。” 苏武点着头:“若真是这般,那还又成了攻坚之战,倒是多有几分麻烦,也会多几番死伤……” 读书有用啊! 草莽小贼,差得远! 已然要近前,那贼军也列了阵型在等候,武松等不及了,上前来说:“哥哥,当再陷阵!” 却是苏武摆摆手笑道:“功勋都让你立了,兄弟们岂不心有腹诽?” 武松闻言一愣,却听苏武开口:“孙立!” “在!”病尉迟孙立心中大喜,脸上激动,拱手身前。 “你带麾下一百铁甲为先锋!头前列阵!”苏武上一战没给孙立机会,这一战,便只等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谢过将军,定一战破之!”孙立憋着劲呢,亦如上一场所言,他新人新来,正要立功。 便也是苏武心中也有打算,他知道武松麾下陷阵,虽 然不过四十人,但一定是悍勇无当,先给打个样。 再来麾下东平府军汉,他们有样学个样,便也知道该怎么真正冲锋陷阵。 此番贼军之战,也要有一点操练兵马的意义。 最早一战,那是苏武自己奋勇先登,而今里,便也该麾下军汉们也对冲锋陷阵习以为常了。 孙立带人往前列队,苏武左右再来下令:“栾师父往左去,杨天往右去,二郎……” “在!” “你这回辛苦多跑,往后去堵截!” “哥哥放心,放不走一个!” 苏武左右一看,前后再看,点着头:“不击鼓了,上!” 孙立嗷嗷就叫:“兄弟们,随我冲!将军在身后看着呢,莫要丢了脸面!” 孙立自是一马当先飞奔,左右是一个都曲,百来铁甲,跟着飞奔而去。 着实也不是什么正规战场,敌人倒也有羽箭,不过稀稀拉拉那几支,钉在厚重的铁甲上,造不成多大的杀伤。 前方贼人,已然是呼喊大作,冲啊杀啊震天在响。 反倒是官军这边,并无什么呼喊大作,只有脚步咔咔。 曾几何时,那一日攻寨爬墙,苏武麾下,那也是呼天喊地。 到得如今再上阵,倒是也都不喊了。 苏武只看前方飞奔的前锋,又看左右随他慢慢往前的军阵,苏武问一旁朱武:“朱武兄弟,你看我这麾下,如何?” 朱武答了一语:“似有一种肃杀之气。” 苏武点着头:“似有,就是好似不多,那还不够,当是真要有一种肃杀。” 肃杀是什么?它是一种严肃冷静不惧从容,苏武觉得还不太够。 不过,也进了一步,上阵杀敌,不再是那般大呼小叫了,也就是说军汉们有了一些冷静与从容,不必用呼喊来给自己壮声势。 朱武闻言,只说:“将军过谦,已然有了精锐之势。” 苏武摇着头:“不够,远远不够,还当有一场真正的硬仗得胜之后,才可称为精锐。” 朱武不言,便也知道,自家将军治军,要求实在是高,高得有点过分。 就看先锋接敌,好似比头一战更加凶猛一些,为何? 因为眼前场面与刚才不同,此战,更像是百十好先锋,一鼓作气撞了上去,刀枪之间,直是个人仰马翻。 官军这边也有人倒地,贼人那边,更是一片去倒。 这就好像是两马飞奔对撞,有一匹大马也有踉跄,那小马被撞直接倒地而去。 其实,苏武是满意的,这般一鼓作气钢铁碰撞,也是极好。 长枪,腰刀,铁骨朵,大小锤,苏武麾下军汉,装备实在精良,花出去的钱,不白花。 其实战争场面,并不好看,一个铁皮人与另外一个铁皮人打架,怎么能好看得起来。 便是动作也不敏捷,招式也不出彩,只管是你一锤来,我一锤去,只看你的锤头力大,还是我的锤头破甲。 既没有什么闪转腾挪,也没什么身形翻飞,连兵器都耍得没有一点花样,这般,怎么能好看。 只管是敲得火星四溅,乒铃乓啷。 倒是那铁皮人打肉身,就精彩得多,一刀来,铁皮人躲都不躲,一刀去,肉身便就扛不住一击。 好似一个回合,生死就分。 看到铁皮人冲着自己来,却又有几个人真正有那勇气当面去对? 头前,胜负已然在分,孙立更是奋勇,不知锤得几人骨骼碎裂,更也锤得自己满身血污。 后面,苏武开口:“全军出击!” 就看左右,一个一个的铁甲军汉,从苏武身边脚步飞奔就起,冲锋往前。 满山遍野的铁皮人,蜂拥往前杀人去,便是这个架势,山东河北地面,乃至整个中原,也有百十年没有出现过了。 还有苏武呼喊:“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身旁朱武,也是踮起脚尖去看,他虽然曾经领过山寨,却也是第一次真正如此上阵。 他得看,认真去看,如今当真奉了明主,做了军事,理论与实际,就得结合。 有那令兵来去飞奔,左右大呼:“将军有令,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将军说了,不要活的,不要活的……” 再看苏武身边,轻甲的军汉,也在飞奔而过,奔得更快,苏武身边,很快只剩下几十亲卫。 朱武踮着脚,又来说:“将军麾下,已是精锐,可当大用也!” 苏武倒是也不反驳了,军汉们也当对自己有个认知,知道自己是精锐。 虽然,苏武还觉得离真正的精锐还有差距,但并不影响军中上下如此自我认知。 若是有一支李世民那般的玄甲军,也不要多,三千即可,什么场面,也能跟着李世民一往无前,百死不退。 也如项羽那八千江东子弟兵,秦之精锐十万,只管往秦军战阵里去凿,死战往前…… 这些才是苏武心中真正的精锐了,路还待继续往前慢慢走。 一切都是憧憬! 苏武再看眼前战场,早已是一边倒的局势,贼人哪里还有反抗之力? 便是铁甲官军,连战死都寻不到,眼前,没有一个铁甲官军躺地不起。 便也着实让苏武欣慰起来…… 算是成了,小成。 这段时间的经营,呕心沥血,没有白费,有了阶段性的收获与成果。 苏武叹了一口气去,是胸中很长一段时间积郁之气。 脚步往前,也是轻快,直往头前去,也问:“哪个是大贼,寻一寻……” 先锋一都,此时已然并不追击,铁甲着实沉重,一阵就已力竭,那孙立左右去寻,抬得一个铁甲贼人到苏武面前。 孙立拱手:“将军,此人定是大贼。” “倒是这个还有脸面,先都运到官道去,到时候让石秀认一认。”苏武说着。 “是!”孙立喜笑颜开,没丢脸,真立功,如此,这军中地位,便也稳住了,不然新人初来,得个正经都头,着实有些不好服众,虽然没什么人说,但孙立便一直是这么个担忧。 午后,官道之旁,扎了营寨,辅兵们开始埋锅造饭,军中到处都是喜气洋洋,这个在说,那个在吹,情绪更比刚才战阵之中还要高涨。 朱武还有得忙碌,要统计战果,要解决纠纷…… 苏武坐在中军大帐,诸多军将列班坐定。 大帐之中,抬来两个大贼。 苏武开口问:“石秀,此二贼,何人也?” 石秀起身一礼,似有心中犹豫,却还是开口:“第一个,虽然面目全非,但卑职当面见到了,那是船火儿张横之胞弟,浪里白条张顺。” 苏武点着头:“嗯,二郎说,此贼算你的……” 石秀转头看了看武松,拱手一礼,却说:“此贼武指挥使所得,不敢贪功。” 武松便是起身:“说是你的,便就是你的,你与我一同陷阵,也是奋勇,与你就是,休要多言,教我不喜!” 石秀却见武松当真脸上没有喜色了,便是无奈,又没得多说,只管一礼:“多谢指挥使。” 苏武点着头:“嗯,如此,升你为大队头,月俸加三贯,这一个大贼,赏你一百贯,小贼另算。” 石秀躬身再礼:“多谢将军!” “这一个呢?”苏武再问。 石秀凑近去看,看得几番,开口:“此人,催命判官李立。” 苏武再看石秀,便是点头,心中觉得可以,不错,便说:“嗯,此孙都头之贼也,也赏一百贯。” 孙立立马来说:“将军,此非我一人之贼头,并有几个兄弟一起招呼而杀,当与几个兄弟一起分。” “那是你的事,你只管去分。”苏武点着头。 孙立嘿嘿一笑:“卑职知晓了!” 石秀闻言,立马也说:“将军有知,张顺之头,也是并了几个兄弟都有份。” “那也是你的事,你只管去分。”苏武倒是还有了几分欣慰,石秀也学得快,慢慢进状态了。 “其他封赏,只待朱武兄弟慢慢并诸位虞侯文书慢慢统计来,你们也多多帮衬,莫使纷争,快速定妥,一一发放!” 苏武舍得钱,舍得给的钱一定比别人的更多,但也并不那么多,能让军汉们有个小康,但其实并不能让人豪富。 就好比这十贯钱,能换一头壮牛好牛,也能换一亩地。 但一亩地或者几亩地,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一份极大的资产。 原因有二,一来,是这个时代的地,出产不高,三百斤粮食就算不错,不比后世一亩地能出一两千斤的粮食。 二来,即便是这三百斤粮,还要给官府交税,赋税其实沉重,越是这种自耕农,赋税其实越沉重。 反而是大户 豪强高门,赋税又不那么沉重。真的一贫如洗,又谈不上什么赋税。这里面门道很多,也涉及社会制度,朝廷制度,再往上,也涉及到朝廷度支之困,以及历代范仲淹、王安石为何要改革变法…… 也就是说,一个自耕农,只靠着自己的地能养活自己一大家子,其实几亩地是远远不够的,而是至少要二三十亩地往上,才能算是个殷实的自耕农。 这也与这个时代人口少有关系,所以,一亩地,很贵重,但也并不是很大的资产。 那十贯钱,几十贯钱,富裕不了一家人,但能奔小康,脱离温饱线。 至于城池里的产业,一套小楼价格就不低,那没有个几百贯的身家,算不得中产。 所以,苏武愿意比别人给得多,道理就在这里,军汉只要立功,苏武愿意给一个奔小康的赏赐。 其实秦国崛起时候的军制,也是这个道理,给得出手,有奔头。 要想麾下军汉闻战则喜,就不能真是三瓜两枣,但也不能又是一战两战就成豪富。 更不能让麾下军汉每天看着那几贯钱,开战之时,不给赏钱就不打了。 那历史上童贯童枢密,与辽开战之前,第一件事,就是从京中带着四百万贯去军中,还没开打,先发钱,说是二十万军,四百万贯,也不经发。 这种战前发钱的事,那已然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二百年的“传统”了,只是这“传统”到如今,越发展越畸形。 甚至还会出现已经开战了,发射几支箭矢就停,哪怕敌人已经冲上来,也等上官先发钱,发钱了,再放箭,好似还有明码标价,发一支弓箭多少钱,发一支弩箭多少钱。 这是何等畸形?这般,能打赢?便问,童贯带四百万贯到前线军中,能发几箭?鲁达在西北的上司小种经略相公种师中,就死在这种事情上面。 史书有载:赏继不及,士卒皆愤懑散去,所留不过百人,师中力战而亡。当然,这本也是文官惹的祸,还有其他情绪因素在其中,只说一边打仗一边等钱这个现象。 所以,苏武所想,便是要让军汉们知道,只管打,只管打赢,买地买牛,不在话下,战后一定兑现,得立起这份诚信。 甚至当真奋勇无当,就真的能置下殷实的家产,乃至真有机会升官进爵、冲破阶层。 这就是奔头,这就是前程。 只看此时营寨之中,军汉们一个个喜悦的模样,个个喜笑颜开在说,说的就是回家定是再置办两亩地去,便也能少受一些雇主地主的脸色…… 若是有灾有祸有病,也多了几分抗风险的能力。 乃至已然有人就说,回家就带父亲去看郎中,去买药。 也有人说着此番存点钱,再存两回,回村里建个小屋,隔壁村二妞,也就娶得回来了…… 人生之事,大抵如此。 便是有一人开口来说:“咱们将军当真是好!” “这还用说?只管随着将军,吃得好穿得暖,能立功!” 立马有人激动也来说:“这般下去,我愿随着咱们将军打一辈子仗去。” “就怕这梁山之贼一剿,就没有仗打了……” “别的地方没有贼吗?” “不知道……” “当是没有吧,倒也没听说哪里还有大贼啊……” “唉……” 却是一旁,也有人沉默不语,也有人满脸羡慕,还有人开口来骂:“这些直娘贼也太少了,都不够咱们兄弟分的,我便是奔来奔去,这个也是死的,那个也是死的……白白奔了几遭……” “是啊,将军怎么不派我去当先锋?” “只怪你们奔得慢,操练你就奔得慢,上阵了,你还奔得慢!” “我奔得不比你快呢?” “嘿,你哪天奔得比我快了!回去咱再比比,哪天不是我奔在你头前。” “胡说!” “莫吵莫吵,我听说而今梁山之贼多呢,几千上万的……” “当真吗?” “真的,我听都头说的,都头说是武指挥使说的……” “那真有几千上万,咱兄弟,一人还能分好几个呢……” “倒也不知将军什么时候带着咱们去剿水泊梁山……” “那得要船吧?” “是啊,那将军得造船呐……” “上哪去造船?济州?济州有船厂,我知道,我真知道……” “那得要多少钱?” “不知道,肯定要许多钱,此番咱们得大胜,兴许将军有钱造船了……” “只怕也不够,将军还在招兵呢,说是要招八千人来。” “还招八千?那贼人又不够分了。” “招不来,哪里招得来八千人那么多……” “那他们是不知道咱们将军的好,若是知道了,岂能招不来?” “那咱们得藏着掖着点,不能真再来八千人,咱自己都不够分,莫要回去乱说,说将军给多少钱……” “是是是,不能乱说……” “大家都看着我,回去都不要说,八千太多了,招个一两千还差不多。” “好好好,贼人可不够分,以后怕也没那么多贼能剿了,不说不说……” 就看不远处来了个军将,便问:“什么不说?” 没人来答,只管都低头避过眼神。 那军将倒也不多问,左右看了看,只管喊:“早早吃罢就睡,明日大早开拔,回家。” 众人又是大喜,回家好,回家岂能不喜,带着钱回家,那更是巴不得一步就到。 将军那边,自还得忙,统计下来,也当要核对一二,倒也不是核对钱多钱少,而是看看有没有那种一人斩杀数人的突出之人,当要记个姓名,来人对个脸面,随时随地能叫出名字来。 只待第二天,大军开拔,回家。 走得极慢,便是车架太多,尸首也多。 人也推,马也拉,此番将军大撒钱,便是没混到人头的,也给两贯,那些辅兵,也多给一贯,便是推车都有劲了。 只管是钱在腰中挂如腰带,一大串去,叮呤咣啷,车轴坏了,修得也快了,修起来那是满脸带笑。 将军打马过来看,要体现一下爱兵如子,便问:“累不累啊?” 众人都答:“不累不累,这算什么累,将军,小人马上换好车轴。” 将军笑着点点头:“不错不错!” “将军慢走,车轴片刻就好!”还有呼喊。 将军心满意足,打马而去,再问头前军汉:“成三狗,娶二妞的钱,攒够了没有?” “嘿嘿,回将军,快了快了,再打两回贼人,肯定就够。”成三狗答得是铿锵有力,挺胸抬头,荣耀在脸,心中蜜蜜甜。 “嗯,不错不错!”将军打马又去。 便是头前,队列在走,队列里,军汉们时不时转头来,那是翘首以盼。 只待将军近了,左右交头接耳,却也小声非常:“来了来了,将军来了。” “嗯,看到了看到了,将军识得我呢,来了肯定叫我名。”便是这军汉期待不已。 就看将军马步慢慢就来,果然开口:“李磨头,此番可得贼首啊?” 李磨头便是头一低:“此番没有,但在青州有呢。” “嗯,不错,但这次不行啊,下次努力!”将军打马去也。 就看左右都笑,忍着笑,却也噗呲来笑。 李磨头气不打一处来:“笑什么笑?此番只亏得我不是先锋,你们谁人有贼头啊?哼!” 却是身后不远,有人笑答:“嘿嘿,我有!” “你那是狗屎运捡的,只管那贼躲在草丛里,教你那狗眼瞧见了,我上次在青州,我爬墙上去杀的,你狗屎运道,也敢与我来比?”李磨头岂能服气? 众人又是大笑,只管那都头回身来呵斥:“队列里莫要多言!” 众人立马禁声…… 将军一路看去,不知说了多少话语,队列里热闹得紧,呵斥也是连连在起。 将军只管惹人说话笑闹,都头队头只管呵斥来去,却是没有一人心中不喜。 有那朱武随了一路,不免也是一语:“将军治军,着实教人敬佩,便是队列之中,认得二三百人不止……更还知许多人家中之事。” 苏武认真来说:“皆我麾下儿郎子弟也,岂能不识?日日在军中摸爬滚打,伙食也同在一座,岂能不问不谈?” 朱武点着头:“只随得将军短短时日,心中便知,将军来日,前程远大,不可限量。” 苏武摆摆手:“只愿他们随我上阵,把命交在我手,不会有那后悔之日。” 朱武却来说:“便是卑职,来时心中还有忐忑,此时只觉得遇明主,已然无悔,何况军汉们?” “再好不过啊……”苏武也有 几分唏嘘,再回头去看长长的队伍,真是一彪好军汉,便也觉得奔头十足。 数日之后,再回东平府,那一车一车的尸首,已然隐隐有了臭味,好在天气还不炎热,并未真正腐烂。 满城空巷,争先恐后来看,还未入城就是比肩接踵。 苏武自然又让军汉们老早穿了甲胄,刷了马匹,洗了旌旗,往后必然都是惯例,次次都要这般。 一车一车的尸首,许多百姓也还真不怕,怕也是怕,忍不住就是要踮脚去看。 那怕的,自是看的一眼,远远躲去,却也忍不住又回头去瞄…… 人群中,只说得:“这些贼人可真多,咱将军又杀这么多。” “那是,将军只要出手,贼人便是死伤无数,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当贼。” “咱东平府幸运啊,有苏将军在此,那些贼人便是大祸临头,死不足惜。”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如今,那是不苟言笑,只管一脸严肃,打马路过,将军自要威武,人设就是威武,那就得威武。 一身铁甲,面庞俊朗,双眼如刀,便是眼神都要杀人去,一举一动,尽显战阵无敌的本色。 “将军好生威武!” “啊,我死了,将军看我了……” “将军哪里看你了,明明看的是我……” “嗨……将军谁都看了一眼……” 却是将军看到了城门口那杆招兵旗,心下却又多了几分不爽利…… 许多军汉自也去看那杆招兵旗,许多人立马面色一变,心中盘算什么…… 家中还有个弟弟,年岁不够,可惜了……堂弟,堂弟年岁正好,当让他来,但不能与别人说,不能来多了,堂弟一人来就是,偷偷去说,不能让邻里都知道了…… 到时候,一起回家建个大宅,便也是出人头地…… 将军打马入城去,程相公早早等候在府衙之前,一袭大红官袍,那也是威武得紧…… 只管望眼欲穿去啊…… 府衙门口还有车架,车架里也坐了人,车帘掀个缝隙,岂能不也是望眼欲穿? 来了来了,将军先来。 程相公下阶来迎,老宗也随步而来,程相公倒是有了经验,宗泽是第一次看凯旋,明显激动许多。 只看将军下马来,背后大氅一甩,拱手一礼:“大胜凯旋,拜见诸公!” “好啊好啊……”程相公只管说好。 宗末等,陡然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到处去瞧去看,脖子灵活非常,更也看苏武:“将军辛苦,大喜大喜。” 苏武上前站在程万里身后,站在宗泽身旁,便是也说:“诸位相公,一会儿就来七八百具贼人尸首,可不好看呢……” “看,还能多吓人?岂能不看!又不是没见过贼人尸首。”程万里大手一挥。 宗泽更是来说:“越多越好呢,越多越要看!” 只等那七八百具尸首来,一车又一车,横七竖八,许多没个人形,断手断脚,肠子在流,脸面砸烂,凝固的鲜血更不用说…… 还有气味扑鼻…… 程万里看得是脸面一白,强撑一个笑脸:“好好好,如此多的贼人,枢密院里,又是大功!” 程万里看得左右,又道:“本府这就亲自去写报捷文书。” 说着,程万里转头而去。 宗泽却是看得喜笑颜开:“哎呀!好好好!苏将军当真不凡!” “宗相公,若是平日有暇,多来军中坐坐。”苏武说得这么一语。 “岂能不来?”宗泽话语铿锵有力。 一旁车架里,窗帘掀起一个缝隙,竟是也敢多看,苏武一眼看去,竟是有一双眼睛当真对视而来。 不躲不避, 苏武再看,她竟也是再看,那眼神里,竟是起了几分别样的神采,似有几分复杂。 倒是苏武避了避,盯着人家姑娘看,着实不好。 第一次,苏武心中起了一个念头:这姑娘不会看上我了吧? 倒也证实不了,只管不去多想。 便是与老宗泽说道:“宗相公,剿贼之事,还望你老也多多出谋划策啊……” “这有何难,只管说来……”宗泽大包大揽。 苏武岂能不说:“造船!” 宗泽面色一正,就问:“有钱?” “有!”苏武点头。 宗泽丝毫不推脱,立马皱眉去想,想得片刻,就有话语:“济州,老夫当去济州看看……只是老夫乃东平府判官,往济州去,怕是难以行事。” “我想办法……”苏武自也要大包大揽,老宗干这活,必然干得好,且还能干得又好又快。 苏武对造船是一窍不通。 但宗泽不一样,即便他不懂,只待他真一工作,现学他都能学成专家。 第123章 寝他皮囊,吃他烂肉! 入城这件事,已然算是一个仪式了,军汉们一个个脸上带着荣光的笑容,慢慢走进军营。 回来之后,先要把东西都收拾妥当,自己的军械之类,还有公家的东西。 苏武自也去卸甲,晚间少不得一场大宴,自也就在孟娘正店。 苏武先吩咐了燕青:“且派人往莱州去一趟,看看你义父什么时候船回来……” 燕青点着头:“嗯,叔父放心,一有消息立马来报。” “当让你义父来帮帮我,许多东西要折换成钱粮。”苏武如此说着。 “省得,我便也走一趟大名府,先帮叔父走动一番,看看有没有人愿意上门来收。”燕青也能顶事。 “也好,先待两日,待得朱虞侯点校清楚了,给你一个单册,你带着单册去……” “嗯,叔父,什么时候,让我再挑一些人手。”燕青也有自己的急事。 “你只管军中去挑吧,军中的,江湖上的,只要你看得满意,你只管去招,你情我愿即可,先与你五个都曲,五百人之数。” 苏武如今,自也大方,他手上有两万员额,若是真有钱粮,他其实更愿意把两万员额都占满,而不是在童贯面前说的一万强军。 燕青自也欣喜,转身去干活。 却是门口走进来一个小家伙,探头探脑的,却又是那机灵模样。 苏武看得倒也欣喜,抬手一招:“宗铁……” 小家伙奔了进来,正儿八经躬身拱手一礼:“拜见将军!” “你这小子,近来读书可少挨了板子?”苏武笑着问,便也是真喜欢。 “回将军,没挨板子。”小家伙嘿嘿笑着。 “军中好玩吗?”苏武问。 “好玩,这好些日子,我放了课,课业做完了,都在军中玩……”杨宗铁站在苏武身侧,笑着来说。 “都玩了什么啊?”苏武又问,便也是苏武与孟玉楼说的,让他多来军中玩耍。 “我学着奔跑,我看他们打马,看他们耍弄刀枪,也看他们相扑……”杨宗铁如数家珍。 苏武很是满意,便是又用手摸了摸杨宗铁的头,说道:“嗯,不错,过几日啊,我送你一柄短刀,不得多久你就是个大男人了,男儿当带刀,先带短刀,往后带长刀。” “真的吗?”杨宗铁似乎不信。 “自然是真,哪里有将军说假话的?我让军中匠人给你定制一柄好短刀,往后啊,哪怕是读书,你也带着。” 苏武还使劲摸了摸杨宗铁头,小家伙左摇右摆,便是有趣。 也是呵呵笑:“好好好,刀好,我也会耍几下呢……若是再来一匹马就更好了……” 苏武摆着手:“马不行,只待你再长两岁,十二十三了,再送你一匹马。” “拜谢将军!”杨宗铁还真学着躬身大拜。 “行了,耍去吧……”苏武笑着摆手。 “嗯,将军,我这就去看谁会使刀,我就缠着他耍弄……”杨宗铁高兴不已,转身跑去。 是该学学,不能真拿一把刀来,把自己伤了,有人教就挺好,苏武倒也不在乎到底谁教他。 军中今日放假,出征的人,放三天,只待回来了,未出征的人再放三天。 便看军中,甲胄一去,便是不知多少人大包小包背着往家走,有些人还得雇辆车,大多都往独龙岗去,有些便往阳谷县去…… 还有一些就在城里安了家,租了小屋,养着家人。 苏武看得这般场景,其实心中多是欣慰,那回家的笑脸,岂能不就是人生的奔头? 只待在军中忙碌一番,下午半晌,众人便往不远的孟娘正店去。 那边也差人去请衙门里的相公们。 厢间要了好几个,大小军将齐至,衙门里的官吏皆来。 城门之外,此时倒也有些热闹可看,辅兵们接了命令,要做一件大事,七八百号贼人尸首,要加工一下。 先砍头,把头都挂在城墙上,尸身便要远远挖坑去埋。 倒是也难住了不少人,不是没人敢干活,而是敢的太少,不敢的太多,导致干活进度极慢。 便是也有催促来去,那杜兴现场盯着,也是喊骂起来:“都干什么呢?这点事都不敢,往后将军出征就不带你们了,将军带人杀贼,贼都杀了,你们割个头怎的还怕呢?快些快些,老子还要去吃庆功酒呢……” 便是也有胆大的百姓在旁围观,也是起哄:“你们若是不敢呐,不如让我来,把你们赏钱分一半给我就是……” 几番一说,自是许多辅兵咬着牙,抽刀也就干起来了。 这边在砍,那边便取绳索,往城墙上去系…… 一时间,这城墙头上,还真有些恐怖,挂着一排一排的头颅,天气干冷,想来风干之后更是有几分恐怖。 不过,就这么在城下看去,又不显得恐怖了,倒也不知是为何……反而觉得看着心中挺激动,莫名激动。 只待头都挂完了,杜兴才最后一个赶到孟娘正店。 倒是酒宴才刚开,杜兴洗把手,入了席。 就看头前将军已然开始摇晃了,兴许是众人来去一杯,将军一人吃得最多。 有那程相公哈哈大笑:“子卿啊,不能吃就少吃些,少吃些无妨……” 杜兴才知晓,原来将军有字,字子卿,便也记下。 将军当真也笑着说:“嗯,相公允了,我可少吃,那我就当真少吃了。” 那宗老相公也说:“无人怪你,无人怪你……少吃就少吃,这么多人,人人都有来去,你哪里吃得这么多。” 苏武点着头,却又大手一挥:“来,便让军中的兄弟,与府衙里的兄弟多吃。” 被苏武叫了一声兄弟,府衙里的官吏,倒是也并无觉得不妥,就看那些五大三粗的大汉下席来,府衙里的官吏立马一个个面色就变。 程相公也是大手一挥:“吃,怎么能不吃呢?只管吃!” 官吏们面带苦笑,自是来者不拒,却是论吃酒,哪里吃得过这些杀人汉? 如此,场面热闹起来,也还请了几个人在一旁唱曲,唱得一般般,但就是个热闹。 头前正中是程相公,左手是宗末等,右手是苏武。 三人倒是商量起了正事。 苏武开口:“相公,这造船之事当提上日程了,船只要造,也不是一日两日之事,要买大木,大木多是从南方买来,还待工期慢慢来造,所以,越早开始越好。” 程万里点头:“嗯,是这个道理,此番你带回来的钱极多,倒是可以先开始了……” 苏武看了看宗泽,便说:“下官已然与宗老相公商议过了,他亲自去济州督造……” 程万里却是立马来问:“那这府衙之事呢?” 宗泽来答:“相公放心,济州与东平府,来去不过一两日,下官两边来跑,便是许多事,也可以让吏员差役直接往济州去报,下官自是两边兼顾,不会误事。” 这话说出来,苏武都听得一呆,这老头,真能干活啊!老黄牛都比不上他勤恳。 听得这话,程万里只管点头:“好好好,这般好,那就多谢老相公了,到时候啊,多给你发一份钱。” 宗泽又说:“这几天,下官就寻一些匠造的书来看,也派人去济州请几个造船的大工回来,如此,下官便先行着手,先囫囵学得个略知一二!” 苏武心中是真佩服,酒杯一提,不说了,都在酒里。 这能不是劳动模范?这能不是工作标兵?这能不是感动大宋十大人物之一? 这必须是咱大宋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一饮而罢,老头还说:“哎呀,只恨以往啊,未想到这事来,便是莱州之地,船来船往,也未想过要了解一下造船之事,若是以往就想到这事,而今倒也从容许多。” “不晚不晚,老相公一出马,一个顶得俩!”苏武带着酒意,连连摆手。 “子卿这是哪里的怪词?”宗泽也哈哈笑着。 “胡说的胡说的……”苏武笑着,便又与程万里说道:“相公,倒是宗老相公乃东平府下判官,去得济州,怕是不好差使。” 程万里眉头一皱,头一点:“好说,待我往京中去个信,且看能不能把济州造船厂划归东平府管辖,此事当是不难,暂时而已,暂时划归东平府管辖,反正都在水泊边上。” 苏武酒杯一抬,只说一语:“相公高明得紧!” 程万里嘿嘿来笑:“多学,多学就是……” “下官多学!”苏武点着头,这领导,好用!情绪价值得给透。 程万里一口酒去,砸吧一下嘴巴,也说:“哎呀……说起来啊,自从到得东平府,自从遇得子卿,倒是心情都好多了,在那京中啊,虽然快活,但心中难免憋屈,我大宋啊……” 苏武心中一紧,这领导喝多了,不会是要指点江山了吧? 这可不兴指点…… 程万里接着来说:“我大宋啊……好!” 苏武吓得一跳…… “但是呢,也有不好……”程万里话锋一转。 “相公慎言!”苏武连忙来挡。 程万里大手一挥:“这不好在哪呢?这不好啊……就在吏治,像本府……是不是?像宗老相公……对不对?像这种栋梁之才,却是郁郁数十载不得志,朝堂之上,你去看,你去数……你去看看,你一个一个的,那个那个……” 苏武连忙起身,把程万里嘴巴一捂,只管一手去架腋下:“走走走,相公吃多了酒,先回先回……” 宗泽在旁,也是来架:“回衙回衙……” 这领导,最近是有点意气风发了,再吃了酒,飘了飘了,要说真心话了。 也许还是在东京二十来年,受的委屈太多…… 再看满场,一个个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管是没听到什么。 只把程相公架出门去,苏武才松开那捂嘴巴的手,只管说:“相公慎言啊……” 程万里刚才是拗不过苏武的大力,此时便是来说:“怕什么?我乃圣贤子弟,我大宋天子广开言路,岂不闻唐之魏征,岂不闻包龙图,岂不闻仁宗陛下……” 苏武只管架着程万里往不远的府衙去,也点着头:“嗯嗯,都知晓都知晓。” 程万里还要说:“君有诤臣,不亡其国,我就要做个诤臣。” “好好好,今日晚了些,相公,明日大早再做诤臣。”苏武架着快走,这领导酒量也浅,不过也只是一圈而已。 明天早上起来,肯定不做诤臣了。 宗泽在旁,却并不说话,只是低头,叹息一声,他倒是真做过诤臣,把朝堂上下一通喷,弄了个赐同进士出身之末等,郁郁寡欢不少年。 人怎么会没有梦呢?虽然老了,不再做梦了,年轻时候,岂能不是意气风发,要成为大宋栋梁,君前听用,强国富民,史书万代留名…… 有些儒生,是真有信仰的! 便是脊梁。 苏武听得宗泽叹气,一时间,只觉得宗泽与程万里两人此时此刻,怕是真共鸣上了。 苏武只管一语:“宗老,你自回席,我送相公去就是。” 这府衙也就只有几步了,宗泽看了看苏武,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苏武架着程万里,程万里喋喋不休说着,便也架到了后衙小书房里。 书房里倒茶水,程万里吃了一杯,便又叹气,却还有言语:“都说我拜在阉人门下,都笑我……他们就没去拜过?逢年过节,那童枢密家门口堆满了大礼,他们没去?” “说什么文人风骨,他们做了什么?会做什么?那樊楼里哪夜不是被他们坐得满满当当?” 苏武不插话,只管让程万里说。 “就说我吧,我程万里,本也不是一个了不得的人,贪财好色也好,贪生怕死也罢,我程万里却就是做了事!便是教他们到东平府来,一见贼人,只怕吓得就是屁滚尿流……” 却是此时,那程家乖女走进了小书房来。 苏武转头去看,两人对视一眼,姑娘立马走到父亲面前,便说:“父亲,吃多了酒,洗漱去……” 程万里大手一挥,看了看乖女,看了看苏武,再开口:“子卿啊,你不错,也读书,也习武,咱大宋啊,没有你这般人了,你啊……极好,极好……” 苏武点头:“相公谬赞。” “我不是谬赞,怎能是谬赞,就是好,好得紧……”程万里真在起身,乖女扶在一旁。 “那下官就回了。”苏武告辞。 “嗯……你自去……”程万里点着头,随着乖女往外走。 却是出门去了,那姑娘又转头来,说得一语:“苏将军稍候片刻……” 苏武心中一愣,这……这好吗?便去看程万里。 程万里好似未觉,只管随着往后衙院里去。 苏武有些不会了,这是该稍候片刻?还是不该稍候片刻? 下午半晌入的宴席,此时倒是天色还未真黑,算不得夜半三更…… 那就稍候片刻吧…… 果然,不得多久,那程家小娘又回来了…… 苏武隐隐中,似也察知了些什么,只看那小娘从后院走过来,身段儿是好,模样是正,白面光洁,眉眼周正…… 肤浅了肤浅了,这姑娘遇事不慌,沉着冷静,胆魄不比一般女子,还帮着自己隐瞒了林冲之事,也算欠个大人情…… “将军,屋里坐。”程小娘先是一福,再是抬手作请,倒是大大方方。 如此,苏武拱手一礼,便也不显矫情,往小书房再坐。 苏武也下意识看了一眼门,门开着,没啥,不必心虚什么,人家姑娘都不避讳,多想反而矫情了。 两人落座,苏武先说一语:“不知该如何称呼妥当。” 这也是两人第一次正儿八经见面,面谈。 “霁月……”程小娘真答。 “哦,霁月姑娘,不知有何嘱咐?”苏武想来想去,只想着这姑娘应该是要叮嘱自己,以后别让程相公吃那么多酒之类的…… “将军近来可都好?”程小娘忽然这么来开口。 苏武很意外,但也答:“都好……” “将军近来读什么书?” 苏武自是不知,程小娘留这一步,便是有目的,本是没机会的,此番父亲酒醉,苏武送回,便是个机会。 倒也不是什么其他的机会,只是程小娘心中有一担忧,担忧苏武来日当真拒了这门亲事。 所以,想借着这个机会,互相了解一二,哪怕闲谈几语,当也是个好印象。 却是哪里知道,苏武答:“近来……倒是也没看书。” “哦……那是……将军近来剿贼繁忙,那将军以往呢?最喜哪本书?”程小娘又问。 苏武有点尴尬,知识体系不一样,非要问,苏武答了一语:“昔日司马相公之《资治通鉴》。” 苏武没胡说,真翻过,也就这本算是与程小娘在一个知识体系里,其他的,苏武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哦,如此大作,将军定是胸中有沟壑,倒是这本书,有太多司马相公个人私语,也有许多正史删改之处,与许多史书对照来看,更是美妙……” 也是程小娘只管以为这么来谈,便是展示自己,倒也不是有意如此,是下意识如此。 但苏武听得是一愣一愣的,这个话题,他谈不下去,只能直白一语:“那我去寻几本正史对照再读。” “不必,送你就是……”说着,程小娘当真起身,就在这小书房里翻找。 片刻,便是抱着书来,不是一本两本,是一摞。 “将军,收好。”书都放在小几上。 苏武看了看,倒也不排斥,说起来,这书,特别是史书,还真得认真读一读,不为其他,既然走上了这条路。 就要看看别人是怎么成功的,更要看看别人又是怎么失败的。 这其实很重要。 中国这史书,极好,苏武知道自己往后遇到的任何情况,都能从这堆书里找出参考答案。 “多谢霁月姑娘!”苏武起身一礼,把一堆书都抱往怀里。 程小娘也是起身一礼:“将军客气……” “那……那就告辞了。”苏武点着头。 “嗯……将军慢走。”程小娘便也是一福,先看苏武出门去,她便也出门去。 看着苏武去的背影,便也还有女儿家的小心思,倒是不知想些什么……兴许以为今日苏将军当知晓自己博览群书吧?还有个中见解…… 苏武出门去,第一感觉就是……这姑娘肯定是看上我了,不然拉着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还以为有什么正事…… 没有正事,那肯定是看上我了…… 回那孟娘正店,席面其实已经不热闹了,倒是程相公闹了一场指点江山,气氛也就去了…… 所幸,没真指点出一些什么话语来。 有些话,在野可说,在朝,万万不可说,特别是这一朝,若是在仁宗朝,虽然会惹麻烦,但倒也没什么大事…… 今日酒宴也就散得早…… 苏武自有地方回,也回得早,那宗铁第一次见苏武到自己家来,还兴奋不已,一会儿给将军奉茶,一会儿给将军挑灯…… 将军在看书,不是作假,看得认真,先看看李二凤怎么与麾下军将商议那玄武门之变…… 再看看刘家泥腿子,怎么带几百人崛起…… 还看……黄巢一时得势,又是怎么败亡…… 看差了看差了,不该专门挑这些看,正儿八经看,从第一个字开始看…… 一旁杨宗铁,时不时起身挑一下灯芯,便也在旁拿书看得认真。 只待孟娘子走了进来,看得这两个男人看书认真,脸上莞尔就笑,笑出了内心里的一种幸福…… 第二日大早,苏武起得从来不晚,昨夜没看完的一本书,就夹在腋下,到得营中,放了书,拿了刀枪,自又是一通呼和来去。 只待天放亮,城门开了,不得多久,军营门口来了不少人,都在那探头探脑看。 先是十几个,不得多久,就是几十个,倒是越来越多。 人群之中,似也有互相认识的。 这个来问:“你来此处作甚?” “你又来作甚?” “你总不会是来投军的吧?” “投军?狗娘养的才投军呢……我就是来看看,苏将军之大名日日听来,今日想来一睹苏将军威武风姿。” “对对对,这军是万万不能投的,真打仗,苏将军自是百战百胜,但投军,少不得上阵厮杀,丢了小命可不好……” “你们投军啊?” “谁投军?看看而已,一会儿买了盐巴,还出城回家呢,家里等着盐巴用……” 却是那苏将军放了刀枪,也来看热闹,近前来问:“都干嘛呢?” 倒是有人也认识苏将军的脸,立马拱手:“见过苏将军!” “聚在这里做什么呢?”苏将军又问。 “呃……将军,就看看,看看将军模样……” “那……”苏武左右一看,再来说:“那就进来看吧,都进来,里面看,里面到处看看……” 待得栅栏一开,众人当真往里进,却见后头,还有人来…… 苏武心中自也闹不懂怎么回事,但苏武还真就放人进来看,倒也不怕有什么奸细之类,军中人与事,苏武往往都是主动展示,没什么看不得。 倒是愿意让百姓们来看,军容整盛的模样,该宣传。 校场上开始热火朝天了,一队一队的军汉,开始早间操课…… 苏武陡然也发现,怎么这些来军中观瞧的人,都是棒小伙? 苏武是亲自头前带着,便是也问:“早间都没吃饭吧?一会儿……营中随着一起吃些?” 苏武察觉到了什么苗头。 “哦,多谢将军款待。” “多谢将军!” …… “你小子不是还要去买盐巴回家吗?”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苏武带着众人在营中绕了一圈,也早早吩咐火头军多备一些饭食。 只待各队散去,便也安排众人往各灶去吃。 苏武自己扒拉几口,越想越兴奋,立马又起身:“来人,速速去衙门里把张押司与朱虞侯喊来……让他们多带人手来……” 一旁李成拱手就去。 苏武吃罢,回了议事厅里坐等,便也看那校场上,那些棒小伙当真还在观瞧,并不离开。 苏武心中有数了,嘿嘿在笑。 还远远去数,一百二百……三百……不多不多…… 却是议事厅外,也有人探头探脑来看,这人明显胆大。 苏武只管抬手一招:“进来就是。” 那人立马进来,却是有一种偷摸之感,上前拱手:“拜见将军,小人是来投军的,倒也不知往哪里去说……” 苏武立马反省,这工作做得不到位,竟是没有在营门口正儿八经立一个摊子,方便投军之人登记造册。 “好说,一会儿就有人来给你登记造册,你在这里等等就是……”苏武笑着起身,只管往外走。 走出去,便是一声大喊:“投军的往这里来,这屋里。” 便是看着那边三百来人,都在往这边走。 苏武脸上笑开了花,倒也不知是哪里做对了什么,怎么忽然投军之人就这么多了。 就听人群里有骂:“你不是说你不是来投军的吗?” “你还说呢,说狗娘养的才投军……” 苏武便也上前去问,左右问得几语,才知道,竟是放假回家的军汉拉扯来的,都是军汉们的亲朋好友…… 为的是苏将军那大手笔的钱,也因为苏将军威猛无敌,剿贼几番,百战不殆。 好似又安全,又能挣钱。 苏武倒也皱眉,这般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若是来日,真有一场硬仗,有那不小的伤亡……军心可还在? 不知,苏武心中没底…… 却是也想,军中多手足兄弟,兴许真有不小的伤亡,报仇之心更甚?乃至军心更起? 也是不知…… 不过,眼前场面,倒是极好,该是开心。 开心,就发钱,立马运钱来,当场就发,不多,登记造册,一人两贯,先给一个月的工资。 许多半大小伙,第一次挣钱,心中必然极其开心。 却是营门之外,当真络绎不绝而来,中午还有人来,下午也有人来,城门要关了,还有人来。 倒是不知那一心投军、但父母不允的小伙宋正来是没来…… 军营之中,又是忙碌起来,一连忙碌了两三天去…… 却也想,那独龙岗……怕是种田的劳力都不够了吧? 此时。 梁山之上,聚义堂中,济济一堂。 宋江与吴用,已是乐开了花,但脸上却都是沉重。 那晁盖晁大哥更是来说:“又失我两员大将,失了数百弟兄,苏武之仇,兄弟们定不能忘!” 宋江开口:“哥哥大义,如此血海深仇,永世不忘,定有那日,报仇雪恨!” 吴用便是来说:“而今,山寨里钱粮不缺,正该置办兵刃甲胄,操练大军,只待来日与那苏武决一死战!” 再看座下,当真反响热烈。 那李逵举着大板斧就是高呼:“杀苏武,砍他狗头,寝他皮囊,吃他烂肉!” “报仇!报仇!” “定要报仇!” 岂能不是人心可用? 宋江拱着手,从左边拱到右边,再从右边拱回左边,语重心长:“兄弟们,咱们义气相投在此,只因为官吏腐败,逼得人没有活路,兄弟们随着我宋江,只求一个安身之所,一口饱饭果腹,有那一碗好酒足以。但要想当真如此快活,免不得与那些官军争斗,还仰赖兄弟们同心戮力,宋江在此,大拜!” 众人立马回礼。 “哥哥,便是结义有语,同生共死就是!” “正是,哥哥只管吩咐!” “哥哥吩咐!” 晁盖看得如此场面,又看宋江…… 宋江已然开口:“那我就托大了,帮着晁大哥行得几令……” 说着宋江回头又与晁盖拱手一礼。 晁盖抬手一比是作请:“兄弟自是来得!” 宋江开口了:“练兵之事,非同小可,章程许多,练法更多,一般人等,不知其中详细。花荣兄弟!” “在!”花荣上前拱手。 “花荣兄弟,本是官军将领,此番,便是花荣兄弟为练兵总指挥使!”宋江一令。 “得令!” 宋江再开口:“众兄弟练兵之事,一应听花荣兄弟就是!” 众人皆是拱手:“得令!” “雷横朱仝二位兄弟何在?”宋江开口。 雷横朱仝二人上前拱手:“在!” 宋江笑着:“这二位兄弟,大家都知,本是官军出身,为练兵副指挥使,帮衬花荣兄弟一道做好练兵之事。” “得令!”朱仝雷横二人拱手。 宋江再看众人:“薛永兄弟!” 病大虫薛勇上前拱手:“在!” “诸位兴许不多知,薛永兄弟,也是官军之后,父祖辈本是西北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只因得罪赃官,不得升迁,因此流落江湖。薛永兄弟,此番也为练兵副指挥使!” “得令!”薛永上前一礼。 “欧鹏兄弟!”宋江只管把令来行。 “在!”摩云金翅欧鹏已然上前。 “诸位兄弟有知,欧鹏兄弟本就是军户,因为得罪上司,便也是这世道贪官污吏横行,所以流落在了江湖,欧鹏兄弟,此番,你也为练兵副指挥使,与朱仝雷横薛永兄弟一道,帮衬花荣兄弟练兵大事!” “得令!” “裴宣兄弟何在?”宋江左右一问。 裴宣上前:“在!” “诸位皆知,裴宣兄弟最是铁面无私,军中军法,皆付与他手,要想强军,军法第一,法不容情,只管是我来触犯,也当受罚,诸位兄弟心中当知,军法万万不可触犯!” “得令!”裴宣拱手。 宋江再看满场:“诸位,我再说一语,军法从严,万不敢犯!” “是!” “都听哥哥的就是!” 宋江此时,可不是来假的,今日之事,就是他的命,是他招安之事中最重要的一步,若是不能打败几番朝廷官军,让朝廷束手无策,招安就成了笑话。 而今,班底不差,花荣为首,四大军汉辅佐,练兵之事,已然有了托付。 宋江点着头,心中也有澎湃,如今真到了这一步了,该他起势头了,便是左右再看,又有言语:“当练得五千精锐,五千辅兵,以此数目为准,山寨里人数还差一些,不得几日,定能补齐。” 说着,宋江也看看晁盖,看看吴用,晁盖吴用,只管点头。 宋江再说:“也当还立两千水军,李俊兄弟!” 混江龙李俊上前:“在!” “李俊兄弟,并阮氏三兄弟,还有童威童猛兄弟,立起水寨水军,打造船只兵器。”宋江这些安排,自然合理。 混江龙李俊,阮氏三雄,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六人上前,自是得令。 只待这一番话语说完,宋江欣慰不已,捋着胡须,频频点头,只管一声去:“众兄弟今日吃罢酒宴,明日大操大练,请!” 说着,便是举杯,众人同饮。 梁山上下,似也是热火朝天! 却是那晁盖心中,多少有些想法,别的不说,却说这水军之事,何以让外来的李俊为主?反倒让本地人阮家兄弟为辅? 只是这话,当面又说不出来,正是上下一心之时,何以能不顾大局呢? 山寨里,而今倒也来了新人,便是从高唐州救回来的小旋风柴进,也在首席几座。 倒是这柴进并不十分开心,他本是好好的日子,是后周留下的皇族,有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亲赐的丹书铁券,如此,依旧还是被人坑害。 不过,被坑害的时候,只要拿到丹书铁券去说,兴许还有后路可走,哪里知道,那李逵一板斧就把朝廷官员劈死了,已然就是谋逆之贼,谋逆,则不赦也,丹书铁券也没有用了。 而今便也只能先上山来再说,带的也是巨富的身家来,乃至也带了一彪江湖大贼来。 好在,宋公明倒是与他私下说了,求个招安,定得完全。 如今,宋公明也待他不差,让他管了这梁山的钱粮之事,倒也是有事做,也忙碌。 梁山此番,发大财,热火朝天要崛起。 此时东京里,正也得了高唐州被贼人打破之事。 朝堂上,不免也有几番口水争端。 有人说童贯童枢密剿贼不力,让山东之贼越发势大,还让山东之贼劫了高唐州城池。 也有人说,早早几番预警,让河北东路备贼备战,不想那高唐州的知府高廉,备贼不力,还出城迎敌,导致大败。 如此,也就说到了殿前司太尉高俅身上,那高廉何许人也?正是高俅的同族兄弟。 童枢密在朝堂之上,倒是一语不发,只管让众人来说,便也是知道,有人要把脸面找回来,有人要在天子面前争个功劳。 倒也不必多想,河北官场,蔡京蔡太师之所在也,那殿前司太尉高俅的同族兄弟,能在河北为官,其中不必多言…… 高廉被如此诟病,高俅又岂能不争个脸面,乃至私仇也要去报。 童枢密既然任人诟病攻讦,岂不就是蔡太师与高太尉登场来演了? 一场朝会,倒也不复杂。 高俅得了差事,回那殿前司,只管立马调兵遣将,京畿周遭,他岂能没有信任之骁勇? 只管招那京畿河南汝宁州双鞭呼延灼来,呼延灼,将门之后也,乃是开国功臣呼延赞嫡系子孙。 高俅此番难得有正儿八经的差事来办,正是天子面前出彩之时,更也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乃至为兄弟报仇,出手当真大方舍得。 河南京畿各地,禁军之数,二三十万之多,马匹拢共没有多少,此番高俅誓要功成,大手一拨,战马就拨去三千匹给呼延灼,精锐大军一万之数,辅兵还有许多。 连京畿禁军的甲胄,也给了许多,其他军械,那更不必说。 不仅如此,为了此番大大露脸,高俅还带着呼延灼去见了天子赵佶一面,天子自是勉励一番,还赏赐了呼延灼一匹绝世宝马,名为“踏雪乌骓”。 如此,以示恩宠,更是期待呼延灼此番剿贼凯旋,天子之心,倒是纯真,待人也好。 呼延灼,便是带着这么大的荣誉,开始出征山东,剿灭梁山。 苏武在东平府,自也收到这些消息,其中门道,程万里也说得清清楚楚,即便程万里不说,苏武如今也能心知肚明。 呼延灼,真是个倒霉催的,他只管一心效用,又哪里知道朝堂上的那些门门道道? 苏武倒也心中复杂,这事吧,是作壁上观?还是参与一二? 按照童贯与程万里的思路来,那就是作壁上观,坐看蔡京高俅之辈丢人现眼,只待他们都没办法了,把眼都现完了,再出来收拾残局。 但苏武所想,自有不同,毕竟……三千匹京畿禁军之健马,他冒死跨海走一遭,也不过只得三千匹马。大宋上下一百二十多万禁厢之数,全拢在一起,又有几个三千匹马? 更别说京畿禁军的那些好甲胄…… 总不能最后都成了梁山的战利品吧? (兄弟们,这一章,其实想分几章来写的,把朝堂众人都写一写,让他们都有一个正式的出场,但一想,为兄弟们,万万不敢水的……唉……) 第124章 呸!什么东西! 卢俊义回来了,先到了东平府,带来了一千匹马,这是当初苏武与金人的交易尾款,当然,苏武也再把铁给女真人补齐。 还带回来了大量的毛皮,珍珠,人参,具体值多少钱,还不好估价,简略估了一下,大概在十五到二十万贯左右。 朱武也终于把这一趟抢劫梁山的财货都做了一个统计,其中大量的东西,也等卢俊义回来之后,再来估价。 其中,金银加上钱,大概就有九十万贯左右,再加上的物品,粗略一估,大概也值个五六十万贯,还待卢俊义去一一发卖。 粮食就不计此列了。 苏武坐班在衙,看着诸般账册,也听着朱武慢慢汇报。 此番收获巨大,苏武自是很高兴,却也并不减轻多少心中压力,一百五六十万贯的财货,放在几个月前,苏武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但放在而今,苏武还是要精打细算,练兵养兵是其一,置办军械是其二,真正还有一个大头,那就是造船。 光造船这一项,苏武就头大,还有一点,这造船之事,海船与河船,苏武也没闹明白其中的差别。 若是河船也可以出海,那倒是好说,往后还都用得上。 若河船出不得海,那往后就只能当商船用了,毕竟来日打的是辽国。 那就成了一锤子买卖,投入巨大,回本巨慢,但又不得不造,不造就破不得梁山。 卢俊义在一旁,已然喜笑颜开:“兄弟,这金国之商路,真不错,往后还要去,去一趟便是十几万贯的利益,也无甚危险,此般,捡钱都没有这么快。” 苏武也答:“可惜,走不得太久。” 利益是大,但在苏武心中,其实也没有那么大,一趟就算赚二十万贯,一年最多也就走得五六趟,因为也还要准备物资,还要陆路运送,出海,再回来,快不到哪里去。 如此,一年也就是一百来万贯的事。 如今苏武心大了,也是时间不等人,就好比童贯与辽开战,下手就是四百万贯,卢俊义这么跑,得跑四年才赚得到童贯一挥手。 心大的苏武,头疼不已,起初还想着靠什么正店挣钱,后来也想着靠叆叇挣钱,这些东西,不是不挣钱,挣的也不是小钱。 但与苏武如今的局势一比,这些钱,着实不够用,杯水车薪,当然,多赚一点是一点。 想来想去,苏武心中知道,还是他妈抢钱来得快! 杀鸡取卵的抢法,最快,却又做不得。 也想大宋朝,整个朝廷,如今一年度支不过七八千万贯,其实不算少,却更知道,如今大宋朝,一年的军费支出,就占了朝廷度支的大半,大概在五千万贯往上。 这朝廷…… 怎么哪哪都透出一种……不合理? 苏武一时也想不明白这些,也难得去仔细分析,便也想到了梁山,梁山这一回,虽然损失过半,但也应当得了一百几十万贯的财货。 换句话说,梁山在高唐州速抢一通,大概就是三百万贯出头的收获。 梁山肯定也要造船,也要练兵与打造军械,要做的事情与苏武其实是一样的。 但他们的情况,肯定比苏武差了几个级别,因为苏武是官军,上有制置使,下有大名府首富…… 所以,苏武得到一切的直接成本与隐性成本,都要远低于宋江。 兵员素质,梁山也远远比不得苏武,但兵员数量,梁山又大大超过了苏武。 此时梁山之上,定然已是一万人不止了。 苏武招兵,虽然也招得不少,新兵却也只招来了三千来号,正在加紧操练。 军队扩编,自然也有许多老兵开始加官进爵。 苏武此时麾下,才五千出头,辅兵不算。离与童贯约定的一万强军还差得远,苏武还想真养出两万满额,那更差得远。 真是头疼,养兵的钱暂时是不缺了,缺人! 这大宋朝…… 不是苏武没想过要到别的地方去招兵,但这件事是不能做的,朝廷有朝廷的规制,人家可以来,你不能正经去招,除非有朝廷的旨意,苏武才能越界做事。 其实人家来也来不了,这又涉及到户籍制度,虽然从真宗时代开始,户籍制度就慢慢松了许多。 但古代王朝,户籍制度就是社会安定的基石,是永远不会真正放开的。 当然,户籍制度框不住所谓江湖好汉,也框不住有点钱的人,更框不住读书阶层,但就是能框着底层百姓,底层百姓也没有那个能力远走他乡。 苏武又陷入了一种新的焦头烂额之中。 怎么能在大宋朝做到让一个地方的百姓,家家户户真的踊跃参军? 这个命题,苏武暂时有些无解。 但也有一些缓解之法,还是发文到京东两路各个州府,每个州府也派一小队人去,到处去竖起招兵,也带一些钱…… 却也只要良家子。 有些州府兴许不配合,也没办法,有些地方还是会配合,至少莱州赵明诚不会不配合…… 多招一个是一个,这是一项长期的工作,要一直做下去。 这也是苏武每日坐衙处理的事,什么人带队,带多少钱,拿着官府文书,去哪个州府…… 苏武案前,诸般公文,已经放满了,便是一个一个来看。 卢俊义在一旁,也是摇头:“兄弟这案牍,苦也!” 苏武点着头,也还来说:“哥哥当帮我多寻一些人才来才是,我这衙门里,人手太缺。” 卢俊义点头:“好说,大名府里多是寻差事的人,若是有人愿意到此处来做个刀笔吏,我只管给个路费与书信,让他来……” “好!”苏武点着头,却又说:“也当多寻那大才之辈。” 卢俊义想得一想,又说道:“倒是也有这么一个人,叫做许贯忠,此人与我倒是有过交际,昔日里与小乙也是交好,那皇甫端也识得此人,此人大才也,通晓许多语言,连契丹语也不在话下,喜欢走遍各地山川,见识广博,胸有沟壑,只是此人过于散漫,倒是也不知他愿不愿意谋份差事……” 苏武一耳听来,只觉得耳熟,立马转头:“哥哥,定帮我请来此人,且不论他愿不愿谋差事,且请到东平府来看看,他不是喜欢走遍各地山川吗?便请他到东平府来玩玩也可……” “嗯,好,我回去便差人去打听一下,先请他到大名府耍弄一二,再邀约他来东平府看看……” 卢俊义点着头,便是把此事放在了心上,也知道自己这位兄弟之事,都不是小事,既然识得这么个人,便当去想想办法。 苏武如今其实挺尴尬,正儿八经有功名有官身的,他是弄不来的,乃至军中正经有地位的,也不会到他门下走动。 那就只能托付着卢俊义在江湖交友广泛,找一找在野遗贤。 乃至还有许多人,苏武心中略略知晓,但太远了的,又伸手够不去,大宋虽然不大,但着实也不小,一去几千里,寻一个人,寻就是难事。 还要说服人家来,那更是难上加难,谁没有个故乡,若是正经有份差事,不是走投无路,谁又愿意背井离乡? 如今又还不是真正乱世天下,真的天下一团乱麻。 要说什么诚意去打动人心,你怎么去展示诚意?钱?得多大的诚意去让一个有正经生活的人背井离乡几千里来东平府投军? 若是真的靠钱,他放弃一切故土生活与亲朋,真来了,这又还能是历史上那个赤胆忠心之人吗? 许多事,无奈,苏武却又岂能不知西北有那泼韩五?婺州有那王禀…… 乃至近在河北几百里,去寻一个人都不易,寻到了,他若日子不差,不是走投无路,凭什么背井离乡来投军? 所以,卢俊义说许贯忠,苏武便不说什么让他来投军,先托着关系请他来玩玩,先让他来,看看苏武这支军伍,看看这般的军伍,看看这一伙军汉,能不能让他感点兴趣,如此,且再看他愿不愿意留。 人与人,先要发生交集,再来谈论交情,再说那些理想理念信念,乃至利益钱财,才能走到一起。 也是苏武如今,大名还不够,若真有一日,名满天下了,许多人都不用去招,他自己说不定就会找来。 所以,许多事,急不得。 得先让自己真正强大起来,慢慢的,许多事就能迎刃而解。 “兄弟,那我先回大名府了,帮着兄弟先把财货发卖,也寻着人去……”卢俊义起身拱手告辞。 苏武点着头,也起身,往外相送。 却是卢俊义走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那个完颜乌珠,你那女真兄弟,又给你送了六十个人,一并带回来了,说你送给他的甲,救了他好些兄弟的命,所以他再送你六十个,说是凑够一百之数,也说他自己也缺人,不好送多,让你见谅。” 苏武闻言倒是意外,心中却也有热,复杂之下,又有苦笑:“你再去啊,再带二十套甲胄去给他。” 卢俊义却笑:“兄弟,他如今,不太缺铁甲了……” “怎么说?”苏武问。 “他如今,麾下铁甲,四五百号之多。”卢俊义答着。 真快,太快了。 苏武点着头:“那就不送甲胄了,给他送点粮食吧……” “粮食倒是挺好,辽东之地农耕不多,产量不多,城池里也存粮不多,他倒是缺粮,我自是替兄弟安排好就是。” 卢俊义再拱手。 苏武又去送,送出营门,卢俊义上马就去。 苏武回头,便是喊:“二郎!” 武松从远处校场而来:“哥哥……” 如今武松也忙。 “又得生熟女真六十,你去寻寻在哪里,带回营去。”苏武说着。 武松高兴不已:“好好好,这般女真太好用,陷阵骁勇,越多越好。” 武松说着,便立马到处去找,财货之物,马匹,粮草,人员,军营里挤得满满当当…… 这城中军营,其实慢慢不够用了,当在城外再建一座大军营,也要立马着手动工。 武松近来很忙,陷阵一营,正在扩充,五百之数,这倒是不难,便是军汉们都知道,陷阵就是先锋。 先锋就是功勋,就是赚钱,许多人都想进陷阵一营,还待武松一个一个来挑,有些人,连小队头都不愿意当,就想进陷阵营。 将军的钱,那是真给! 如今,便是一百生熟女真,加四百东平府军汉,陷阵一营就算齐备了,铁甲自不用说。 苏武又去坐班,屁股都要坐疼了。 宗泽已经出发去济州了,便得赶紧装钱给宗泽运去,越快越好,南方的大木,会从运河而来,来得也会很慢。 还得给宗泽配一班保镖随在身边行走,不能让宗泽这个老头让贼人拿走了。 乃至,宗泽若是磕了碰了摔了,苏武都不愿意。 保镖得多,一个都曲铁甲,四五百匹马,也帮着宗泽提高一下来去信息的效率,便也是宗泽办事的效率。 宗爷爷,就得供起来。 军中操练,呼和来去,热火朝天。 苏武埋头,只管公文在写,军汉出门,公文先行,印鉴要齐。 却是门口李成来报:“禀报将军,京畿禁军先锋已至,让我等准备粮草,也要派人出城区迎!” 苏武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妈的,京畿禁军就是脸面大,走到哪里吃到哪里,还得好生伺候。 当然,理论上,吃的是州府,不是吃苏武,但实际上,如今吃州府,就是吃苏武! 行吧,不说别人,呼延灼来了,岂能不去见一见。 “备马!”苏武大手一挥。 一彪快马出营去,直接出城,京爷,那是大爷。 京爷来帮你苏武剿贼,那能怠慢了吗? 出得城外七八里,勒马等着吧,就看那旌旗招展,健马如云,甲胄也多,当真是威武不凡,不知绵延多少里去。 头前大纛,上书两字:呼延! 上去迎吧,苏武打马上前去,倒也不堵路,先让一边,让大军往前,只等看看哪个是呼延灼。 也有苏武之语:“不知哪位是汝宁府呼延将军?” 其实好认,一匹天子钦赐,踏雪乌骓马,通体青黑,四蹄有白,高头大马,健壮非常,明显比左右之马高出一头去。 真是好马! 那马上坐的人,也是仪表不凡,高大壮硕,面相硬朗,左右腰间,两柄铜鞭,也就是两个大铜“棍子”,他正目光如炬,也看苏武。 呼延灼倒是骄傲,侧脸来看,眼神在苏武身上扫了一扫,就问:“当面何人?” 岂能不骄傲?殿前司高太尉亲点之第一猛将,开国将门嫡系之后,天子亲自召见之人,恩宠有加。 到得地方上遇到军将,他不骄傲,谁骄傲? 苏武拱手一礼:“在下苏武,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 呼延灼闻言,倒是收了几分骄傲,但依旧骄傲:“哦,幸会,倒是听说你剿过几贼,有些功勋。” 这话说得…… 那苏武能说什么呢?只管来答:“些许小贼而已。” 呼延灼马匹出了队列,往苏武身前来,左右跟了两员大将,身后还跟一些亲兵。 倒是马匹也不停,依旧往前走,苏武自也就只能跟着呼延灼身旁去行。 呼延灼开口:“杀了贼就是杀了贼,但这大贼啊,你们剿不得,自是本将来剿,你放心,本将此番大军前来,定然帮你们剿灭梁山贼寇。” 苏武只管点头:“那就拜托呼延将军了。” “府衙里粮草可备了?京中早早嘱咐,可不能出差池,影响剿贼大计。”呼延灼又问,倒也是他的职责。 苏武只管又点头:“备了该有的数目。” “不错不错!各路州府都备得妥,剿贼之事方才马到功成。”呼延灼好似大领导,那也没办法。 别看苏武官职品级已然不低,但与呼延灼一比,其实还真比不了,人家连天子都能见。 苏武倒是也问得一语去:“失礼一问,将军勿怪,不知呼延将军此番如何剿贼?” 呼延灼嘴角一弯:“苏将军你也看到了,此番本将麾下,何等精锐?大军一到,贼人怕是望风而逃,本将也知那梁山环绕在八百里水泊之后,也无妨,只管往那后山去打,一战破之就是。” 倒也自信,再看呼延灼身后两人,想来一个是百胜将韩滔,一个是天目将彭玘。 三人,按理说,都是梁山一百单八将里,有座位的,座次还不低。 苏武答得一语:“那梁山后山,虽然与陆地相连,但相连之处,险要非常,地势难走,关隘险要,怕是难攻。” 苏武也代入了一下宋江,若他是宋江,如今梁山之上,钱粮不缺,也操练了许久的兵马,朝廷京畿禁军万数来攻,出战兴许也会出战,但主要的战略战术,一定是稳守山寨。 呼延灼只答:“强攻就是!” 苏武倒也不取笑呼延灼,只待呼延灼真到了梁山后山去看,自然就会后悔,如果那后山真的这么好攻,苏武又何必造船呢? 便是那里,连大量的兵马都摆不开,又还要面对山岗陡峭,关隘高耸,看着就让人望而兴叹。 宋江把落草之地选在梁山,又岂能不是深思熟虑? 呼延灼见苏武不说话,便来问:“怎么?苏将军,本将所言,有何不妥?” 苏武来答:“呼延将军且先去看看那后山之势,兴许不那么简单。” 却听呼延灼身后天目将彭玘开口:“你们打不进去,自就说难,我们精锐而来,城池州府也不在话下,贼人不过乌合之众,有何难之?” 更听那百胜将韩滔也开口:“便是此理,你们剿贼不得,就来与我们说其中艰难,些许心思,少来多言!” 苏武看了看彭玘与韩韬,心中并不生气,只是一叹,唉…… 这两人在故事里,上阵,一个被扈三娘擒住,一个被刘唐杜迁擒住。 被擒住之后,点头就降。 此时在苏武面前,却又牛逼哄哄…… 这叫什么?骄兵必败? 京畿禁军,莫不真以为自己是精锐中的精锐?莫不真以为贼寇皆是乌合之众? 是的,他们真是这么认为的! 苏武又能说什么呢?只管说:“那自是不一样,诸位一来,如此大军,梁山之贼,自是不在话下。” 行吧,你们先去干。 呼延灼闻言,倒也脸上带笑,又把话往回说:“苏将军不知,我这两个副先锋,武艺高强,最是悍勇,武夫性直,苏将军见谅。” 苏将军怎么能不原谅呢?只管拱手:“咱们武夫之辈,自是性格直爽,无妨无妨……” 小弟吹牛逼,大哥也把牛逼接住,却还说什么见谅之语。 这套东西,苏武岂能看不懂。 便是呼延灼此时,显然也很是自大,不过,呼延灼还真有一身万夫莫当之勇,他那两个副先锋就差太远了。 呼延灼也笑:“苏将军也是爽快人,苏将军只管看着,此番我等上阵,定杀得贼寇片甲不留。” “预祝呼延将军得胜凯旋!”苏武倒是没有那么多阴暗心理,犯不上。 便是眼前三人,在苏武眼中,压根就不是竞争对手。 反而那梁山上的宋江吴用,而今已然算是个对手了。 宋江吴用之流,还真不是呼延灼可比。 迎着呼延灼万数精锐大军与几千辅兵到得东平府外,也早已选好地方让他们安营扎寨。 府衙里自然会送粮草出来,便也是东平府的辅兵来运送。 再把呼延灼带到府衙里去,见一见程相公,见程相公,韩韬也好,彭玘也罢,自是不装逼了。 那是有礼有节,躬身有笑。 程相公也是笑着勉励几句,祝福几语,夸奖一番。 孟娘正店再吃一顿,程相公便是来都不来,并不来作陪,呼延灼自是没有什么不快,本属正常。 什么身份地位,岂还要大宋栋梁程相公来作陪吃酒? 自也就是苏武来陪,只管吃饱喝足,送出城外去。 只待陪完了,人也送出城了,苏武身旁有李成,终于是忍不住了:“将军,这京畿禁军,这般无礼吗?” 苏武笑着答:“哈哈……不必在意。” 李成自是在意:“我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且看他们扎营,扎营都扎不利索……” 谁说不是呢。 苏武只管又说:“京畿禁军,自不同咱们小地方……” “将军,你怎么能不生气呢?他们一个个趾高气昂的……他们打过仗吗?”李成是真生气,但他没资格去发作。 “没打过仗,也不妨碍他们趾高气昂,不必计较了,随他们去吧……”苏武还得安抚一下李成。 这就是头前,苏武为什么不让麾下军将一起来作陪的原因,不说别人,就二郎那性子,今日酒席之中,只怕当场就要发作。 着实没有必要,受点委屈的事情,就让苏武一个人扛着就是,大哥就得干这活,倒是苏武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 倒是把李成委屈坏了,又说:“将军,且看他们,看他们会不会打仗,上阵了是不是也如今日这般趾高气昂,我还就不信了,我看着呢,别看他们光鲜亮丽,队列都不齐整,那么多马,许多人马都骑不好……哼!” 苏武真点头:“嗯,到时候,带你一起去看。” “将军,真的吗?”李成问着。 “当真,一起去看看就是。”苏武点头。 “那再好不过,我非得去看看,看看他们上阵到底打个什么样!”李成憋着一股劲,三个不服,八个不忿。 便是东京的京爷,凭什么高人一等? 凭什么看不起自家将军? 第二日大早,李成还有意打马出城去看,看那些东京的京爷收拾营帐,整队再走。 看着看着,李成在马背之上,就是一个动作:“呸!什么东西!” 如此,李成又打马而回,进了军中,来到苏武面前:“将军,我去看了,比咱们可差得远呢……” 苏武苦笑一语:“你还去看作甚呢?” 李成来答:“我非要去看,我就看看,那么多人,我还没见过呢……” 李成着实心气难消。 武松此时进来,听得一半,便是问:“非要看什么呢?” 李成欲说。 苏武摆摆手:“那就都随着去看看吧,二郎,点陷阵营五百,咱们跟着京畿大军学一学打仗!” 李成满脸郁闷:“将军,与他们学什么?” 苏武不说,只管往外去,也是大喊:“杜兴,杜兴!” “卑职在呢!” “点五百辅兵,备一营十五日粮草,出征了!”苏武大喊。 杜兴连忙拱手:“得令!” 武松飞奔先去,就听营中鼓声隆隆。 五千之军,各处来聚,出征命令来得突然,却是军中一切有条不紊,领马匹,领甲胄,装粮草,备营帐…… 左右军将也聚在一处,只可惜个个失望。 五百人去,就陷阵营,谁也不带。 几千军汉,也是一脸失落,各自散去,垂头丧气,赚钱的机会,又没落在自己身上。 苏武自己也先去与程相公报备一下,只说随着去看看京畿禁军剿贼。 然后回来命鲁达朱武暂代府中军事。 如此,当真说走就走了,倒也不远走,一百多里路的事。 只待苏武这边都出城了,城外一万大军,还在收拾。 只看苏武带着五百军,一千多匹马也出城来,苏武还上前去见呼延灼,倒是没带人去,一人就去见。 呼延灼倒是看得新奇,只问苏武:“苏将军麾下,倒是也有一彪精锐啊?何以苏将军有这么多铁甲马匹?” 苏武只管敷衍:“军中之事,呼延将军岂能不懂,难得养得这些,千难万难,这些马啊,多靠马贩从辽国走私,更是程相公舍得花钱治军。” 呼延灼点着头,倒是会意到了,不外乎虚报名额,将养精锐。 呼延灼也夸得一语:“未想程相公当真舍得公帑治军啊,难得难得,如此上官,少见。” 苏武打了个哈哈,只管说:“此番随在军后,便是学一学呼延将军打仗之法。” 呼延灼自信非常,只管点头:“好说。” 那彭玘在后,更来一语:“那苏将军是该学学,苏将军不知,呼延将军一身武艺,那当真是万夫莫当!见识见识也好。” 韩韬来讲:“嗯,你们就跟在后面吧,跟在那些辅兵之后,且看看我们是如何剿贼的。” 苏武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带着五百人,往一万多人之后去走。 路上,倒也惬意,苏武还能哼出小曲来,上一次在青州听的那《雨霖铃》的词牌之曲。 武松倒是会意过来了:“哥哥,咱们不上阵啊?” 李成气呼呼先说:“二哥,哪里要咱们上阵?这不有京畿禁军吗?” 武松便问:“那咱们来作甚?” 李成气呼呼又说:“将军不是说了吗,咱们来学打仗呢……” “啊?学打仗?”武松一脸纳闷,这东西还要学吗?不是有手就会吗?都打多少次了。 李成憋不住了,开口直白:“二哥你不知,真是受气呢……你听我与你说……” 李成是一通说,苏武倒也不拦着了。 武松听得是毛都炸起来了:“哥哥却受这般鸟气,直娘贼,且让我去寻他们,看看他们手底下有几番本事。” “二郎,罢了罢了,都要上阵了,不必如此去乱军心。”苏武如此一语。 武松自也省得,却还是愤愤不平:“那就去看看,去学学,学学人家怎么打仗。” 武松倒是也学会了阴阳怪气。 苏武笑了笑:“不打仗,倒也轻省些。” 一万大军,自是直往那梁山后山而去。 梁山之上,岂能不知消息?便是老早就知道呼延灼大军将至,备战多时了。 此时呼延灼大军已近,大战将起。 聚义堂上,早已济济一堂。 晁大哥有开场白:“兄弟们,此番大战当前,诸位兄弟当同心协力,一战得胜。” 兄弟们连连点头。 只等公明哥哥说话:“此番当胜,如此,朝廷才知晓我等之厉害,兄弟们才有得好日子。诸位兄弟,只听吴学究军令,万万不得有误。” “遵命!”众兄弟拱手来答。 吴用点着头,开始下令:“此番官军无船,只从陆路而来,虽然看起来人多势众,但只要紧守山寨关隘,官军必是万万不可破也!” 众人也都点头,也是心中有数。 吴用再说:“但……此番也是极好的机会,咱们山寨而今,虽然钱粮不缺,兵刃也多,但甲胄着实置办得慢,已然侦知,这伙官军从京畿来,甲胄良多,咱们当想想办法,缴获一些才是……” 宋江点头:“正是此理,诸位兄弟不知,这伙官军,不仅甲胄多,马匹更多,咱们正缺良马,若是能再得一些好马,那真是来去如风,州府之间,大可去得。” 两番话一说,只看在座,一个个都是两眼放光。 其中,出身官军军将的花荣更是开口:“那此番一定要把握时机,出城战一场,如此方可缴获,只要得了甲胄与良马,咱们操练一彪马军出来,与那苏武争锋,便是不在话下。” 吴用点头:“正是此意,山寨之军,已然操练了一些日子,当选其中最精锐聚在一处,花荣将军与朱仝雷横两位兄弟领兵,等待时机,出寨一战。” “得令!”花荣、朱仝、雷横,三人拱手。 “俺也要去!”李逵上前来争。 吴用笑了笑,看向宋江,宋江也是苦笑,便是宋江开口:“你这黑厮,此番就允你一回。” 李逵高兴不已:“嘿嘿,还是公明哥哥待俺好!” 吴用再开口:“其他兄弟,只管随着公明哥哥把守山寨关隘。” 却听堂外有那喽啰来报:“报,山寨外传回消息,说是东平府苏武此番也来了。” 晁盖面色一惊,只看左右宋江吴用,宋江也是面色一惊,去看吴用。 吴用连忙来问:“他带了多少人来?” “五百之数!” 吴用此时才看宋江,宋江也是心中一松,摆摆手:“五百人马,不在话下,必也不是主力,不必多管,只管寻得那呼延灼之破绽,一战得胜,敌人自溃,那苏武便是再来,凭他手上五百人,奈何不得咱们!” 花荣也来说:“哥哥们自是放心,便是此番苏武凭着五百人来了,山寨里悍勇之人无数,兴许正好也能拿得苏武。” 宋江便是开口:“好,此番军心可用,兄弟们上下一心,正是奋死一战,此战过后,我山寨强军,便是再也不惧任何人来。诸位兄弟,在此一礼,万望尽力!” 说着,宋江躬身一礼左右。 众人连忙回礼去拜。 吴用开口一喊:“诸位兄弟各自去也,各司其职!莫有纰漏,否则,军法从事!” “得令!” 便是山寨之中,当真一个个摩拳擦掌,着实是几番憋屈几番仇怨,已然也有了几分哀兵之态,如今不比以往,心中一股愤懑,正要发泄! 梁山上下,备战多日,此时也是有条不紊。 两日之后,呼延灼大军,正式开到梁山之下,营寨先立。 呼延灼带着众人前去观瞧梁山关隘,他倒也不是真不会打仗,只是以往真没打过,只是做过一些追缉擒拿作奸犯科之辈的事,此番算是初次上阵。 只待一看梁山后山这地势关隘,呼延灼便也皱眉。 显然苏武所言不差,这里地势,当真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感,关隘依照山势而建,左右两边都是高耸峭壁…… 关隘还不是一个,层层叠叠四个一路而去,山虽然不高,但这地形着实险要。 路也不好走,真要上山,只有小道,大军显然排不开。 这比攻打那城池的城墙可难太多了。 呼延灼叹得一口气去。 却是身后彭玘已然开口:“将军,明日只管邀战,且看那贼人敢不敢出来应战,若是不敢,便是先灭一番他们的士气。” 呼延灼点着头:“唯有先如此了。若是如此不成,当在附近州府招揽工匠,打造登高器械……” 韩韬却说:“这般,倒是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去……我想那山寨之中,不过都是一些贼寇之辈,当是有勇无谋,必能使计策引诱他们出战,如此,可得大胜。” 呼延灼点着头:“一步一步来,明日先邀战再说,若是贼人胆怯不出,再想办法引诱。” 却是说着,呼延灼忽然一问:“那苏武呢?” 彭玘也问:“将军寻他作甚?” “他是本地人,自也要问问他,这山寨可有什么小路可上?”呼延灼如此一语。 彭玘就答:“便是有,他怕是也不会告诉咱们。” “为何?”呼延灼少了这几分弯弯绕。 “将军,他们剿贼不力,朝廷岂能不怪罪?若是咱们一战而胜,岂不更显他们无能?他岂会真心帮衬咱们?” 彭玘答着。 “正是此理,他说来学咱们打仗,兴许就是来看咱们笑话的。”韩韬也说。 呼延灼皱眉不止,只说:“那就派人去问问本地百姓,此山不高,可有小路能上。” “嗯,我这就派人去问。” 只待问来问去,本就不是什么高山大川,却是哪里有什么小路? 无奈之下,只看第二日大早。 呼延灼大军早起,开始在山脚下排兵布阵,当真是旌旗招展,健马如云,甲胄熠熠,威势不凡。 苏武一营人马,穿甲上马,倒也不近前去,只管远远看着,连大纛都不立,只看远处呼延之旗帜高耸。 武松有语:“真是白费功夫,这贼人会出来吗?只管打造长梯就是……” 武松倒是经验十足。 苏武却说:“二郎,贼人还真不一定不出来……” “啊?哥哥,快快教我……”武松立马起了兴致。 苏武真教:“练兵不用,练来作甚?练兵之法,岂能不是要上一阵?若不真正上阵,练得再久,又有何用?” 武松闻言,想得一想,立马点头:“哥哥是说贼人会出来打一仗,如此练兵?就像咱们昔日一样?” 苏武点头,又说:“这么多好马好甲好军械,岂能不动心?贼人岂有不知这支禁军与他们一样,也不过是初次上阵?” 武松自是明白,也有兴奋:“哥哥高明,若我是那贼人首领,我也当打一仗,怕什么?都是初次上阵,谁比谁厉害?只管一方气势一起,另外一方自是一泻千里。真是这个道理,我又学会了。” 苏武顺了顺缰绳,笑着:“等着吧……” (兄弟们,今日不知说啥,有点累,就记录一下,第二十七天的万字了。) 第125章 要出事了…… 等着吧…… 只看天目将彭玘往那山口关隘去叫阵,一身甲胄,大喇喇打马而去,一柄三尖两刃刀在手。 开口大呼:“梁山贼寇听着,某乃朝廷副先锋彭玘,我等奉天子之命,前来剿贼,尔等若是不想身首异处,还不快快下山投降!” 关隘之上有那宋江,他一听来话语,立马回话:“将军辛苦,我等本也皆是良民,被赃官污吏逼迫才上山来聚,并不曾做那些欺压百姓之事,此番打破高唐州,皆因柴大官人蒙冤落难方才前去营救,我等皆是忠义之辈,并不想与官军为敌,将军有知,当速速退兵而去。” 彭玘闻言,愣了愣,还下意识往后看了看,便是再来开口:“贼厮,休要巧言,速速投降就是,不然,待得朝廷大军杀入山寨,管教你们个个身首异处!” 自又有宋江言语:“本不欲与将军相争,将军若是如此逼迫,我等虽然皆是忠义之辈,但也不得不为自保,与将军刀兵相向,将军恕罪!” “好,那你们只管派人出来与本将一战!”彭玘大声去喊。 那关隘之上,又无人应答了。 彭玘连连去喊,依旧无人应答,喊得口干舌燥之后,唯有转身而回。 见得呼延灼,彭玘也有些泄气:“将军,只怕这些贼寇如何也不会出来迎战了,只会龟缩等咱们去攻。” 呼延灼出言安慰:“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无妨,只当往各地州府城池去招揽工匠,打造军械。” 一旁百胜将韩滔问来:“那是鸣金收兵回营?” 呼延灼点了点头:“收兵吧……今日兴许大军太盛,贼人不出,明日,用小股人马邀战,看看贼人会不会出来一战……” 彭玘点头:“嗯,明日末将再去,日日都去,今日兴许客气了些,明日选那嗓门大的军汉,去骂那污秽之语试试……” 就听得鸣金之声已出,大早起来站了许久的军阵,立马就开始散…… 苏武远远看得,便是眉头一皱。 武松更是开口:“怎么是这般散军阵去?” 怎么散的? 当真鸣金之声一起,全军皆散,好似全军忽然都回了头,然后开始往后涌。 按理说,这般军阵,应该怎么散? 应该最前排先散,往左右而回,如此,后排再散,这么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如此,即便敌人忽然袭来,有条不紊来,也可有条不紊再回去…… 这种细节,看似不起眼,但又极其重要,若是没有真正临过战阵的人细心指点,哪怕是苏武初上阵,也不一定注意得到。 这就是真正经验的差别。 苏武已然开口:“似要出事了……” 苏武并不么笃定,因为他觉得宋江吴用之辈应该能抓住这个时机,但其实苏武还没真正见过宋江吴用之辈真正指挥作战,这是第一次。 即便苏武知道两人很不凡,但没有过经验,所以不那么笃定。 那军营门口,并不宽敞,只管所有人转头而回,一时间拥挤非常。 若是苏武在山寨里指挥,那此时此刻,定然派人出击,敌阵不战而溃,岂能不是一番好掩杀? 就听武松忽然大喊:“哥哥,贼人当真出击了。” 只看那山口关隘,陡然开了门,冲出来一溜马军,轰轰隆隆在奔。 片刻之后,仔细数去,倒也不多,五六百号而已,想来是前番高唐州所获,其中许多马匹也并不精壮,颇为矮小无力,奔得也不快。 便就是这一溜马军,奔出来如泄闸之水,直奔呼延灼大军而去。 呼延灼岂能没有反应,便是大喊:“随我迎敌,随我迎敌!” 只看呼延灼自己一马当先就去,左右百十号亲卫相随,韩韬彭玘二人也在其中。 如此一幕,倒也不能说呼延灼不悍勇。 只待奔出几十步,呼延灼回头去看,便又大喊:“迎敌迎敌,击鼓,吩咐击鼓。” 又有那亲卫令兵回头去,吩咐击鼓。 却是贼人来得极快,呼延灼只管去迎,他倒也知道,自己是万万不能退的。 鼓声倒也来得不慢,万数大军,本是后队已然不少入了营寨,前队还在往后营寨去涌。 此时听得鼓声,许多人一脸不解,也有人转头去看,看得自家将军好似冲了出去,最后面对人,本是刚才战阵前队,也有不少人转了头。 人群之中,有人明白过来,便是大喊:“转身迎敌……” 有人懵懵懂懂,左顾右盼…… 最后面,有人转身已然往前去奔,便是真要迎敌,更有人畏畏缩缩左右去看,只看同袍如何…… 苏武在侧面远处看着,叹息一语:“当真糜烂不堪……” 武松也好奇来问:“哥哥,何以这些京畿禁军之精锐,是这般模样……” 何以? 苏武认真来答:“京畿之地,本就难活,一个月一贯五的钱,他们平常里更是难以营生,常日里做工干活,本也没打过仗,还能哪般?再说,那呼延灼何曾又指挥过这么多人?” 自是两方面原因,一来,说是精锐,哪里是什么精锐?京畿禁军哪里还有精锐?更别说打过仗了。 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大宋朝制度问题,别看呼延灼连天子都见了,其实与苏武一样,本就是个“团长”,远超一个团的兵力,他以往哪里指挥过? 只看那呼延灼一马当先就去,左右那一二百号人,倒也不差,当真跟着自家将军有个奋勇。 双方马步一碰,竟也厮杀起来。 与呼延灼厮杀起来的,正是花荣,而今花荣就是梁山顶梁柱,出击之事,自也是花荣来做。 说巧不巧,花荣与呼延灼撞个正着,两人马匹一遇,一个双鞭在挥,一个铁枪来刺。 过得一招,便也就是一番金铁交击,两人错马而去。 却是花荣也惊,呼延灼也惊,各自心中,皆知对面那人武艺不凡。 骑兵对冲,往往就是如此,马匹有自己的灵性,并不会当真对撞,而是会闪避头前障碍。 只看花荣铁枪再起,就是第二个敌人,便是一枪戳人落马。 呼延灼也是悍勇非常,双鞭一砸,就是一个人骨骼碎裂落马而去。 苏武观战,倒也感觉打得精彩。 只看双方骑兵一个交错,呼延灼在远方勒马转向,再看呼延灼左右,一二百号人,瞬间就少了三分之一。 却看那花荣,马步丝毫不减,只管往那还未重新排兵布阵的军阵中去。 若是两股骑兵对战,一冲之后,打马拢兵,便是转头再冲,呼延灼自是如此,但花荣显然目标不在这里,而是在那呼呼啦啦的人群之中。 呼延灼转头而来,便是大急,只管喊:“快快,拢起来,快追回去。” 不得片刻,只看花荣已然冲到了官军人群当面。 有那官军当真去迎,一枪戳倒当场…… 有那官军转头就奔,拼命去挤,前方也在回头,后方又是去挤,那营寨门口,更是水泄不通。 苏武有评语:“当真学了一番,此乃进退失据也,当引以为鉴!” 武松却是不屑来答:“哥哥,咱们可不会做这种傻事呢……” 苏武笑着来说:“亲眼见一回,往后便更记得住。” 武松点着头,却问:“哥哥,那呼延灼不会就要兵败一泻千里了吧?” 苏武摇着头:“当是不会,此人啊,有几分本事的……想来长进也快。” “他三千匹马呢,闹成这般,唉……”武松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他有三千匹马,没有三千骑士啊……”苏武答着,并不是有了马,就真有了骑兵。 “那这三千匹马,与他不是白费了吗?”武松也有羡慕嫉妒恨,自家弄点马,还得乘船过海,人家倒好,朝廷直接就给。 “倒也不白费,既然骑士不精,那呼延灼自也要想办法。”苏武说着。 “嗯?什么办法?” “嘿嘿,可听闻曹操铁索连环?”苏武倒是想到了许多事来。 “哦,他把骑士与马匹都绑起来?”武松问。 苏武点头:“下一战,大概就是如此了。” 武松便是多想,也问:“那这般好是不好?” “自也有好处,好处呢,即便骑士不精,马军队列也可保持不散,若是正面对敌,敌人难以抵挡。坏处呢,便是失了机动,笨重非常,难以灵活。且看与何人作战,若是与有大批精锐骑兵的敌人作战,这一招并不好用,反而失了主动。若是与这些贼人作战,贼人还真无办法,不敢出来当面再迎……” 苏武仔细分析起来。 武松听得更是认真,也频频点头,却也说:“且看还有没有第二战吧……” 因为此时,万数官军,在营门之处,已然大乱,鼓声还在隆隆大作。 有人又往营里进,有人却转头要迎敌,前面在挤,后面也在挤,乃至也有人往两边去跑。 只有一些军将,喊得是撕心裂肺…… 那花荣一彪人马,已然不知打杀多少,倒也并不往人群里深入,也是侧面转向,打马狂奔,不断掩杀遇到的官军…… 想来也是要快速脱离接触,那呼延灼在后也来…… 这一战,当真是士气之战,就看花荣这般杀得来去,那梁山关隘高墙之上,那是喝彩连连…… 那关隘上的牛皮大鼓,更是敲得震天响。 只看那花荣一彪人马,不知掩杀了多少慌乱之中的禁军精锐,侧面扬长而去,绕场在奔。 呼延灼回来了,看了看远处绕场在奔的花荣,又看了看满眼慌乱的士卒,急得是面红耳赤,倒也不去追花荣了,只管拿着马鞭去抽。 边抽边骂:“不要瞎奔,出来列队,出来列队。” 却看那绕场狂奔的花荣,转个大弯,又要回来了。 呼延灼大急,又抽两下遇到的慌乱士卒,只管打马转身再又去迎,身边依旧是那一百多号亲卫骑兵。 两军再是对冲,呼延灼只管双鞭来去打砸,当真悍勇,一砸便是一个贼人落马,显然贼人也算不得什么精锐骑兵。 倒是视线之中,也能看到花荣依是如此,一柄铁枪,一戳一个,急得呼延灼双眼都在冒火,只管双鞭奋力在砸,只想比花荣动作更快几分。 两股骑兵再次错开,倒是不知多少人落马。 不用想,呼延灼自是连忙呼喊去拢骑兵再回。 那花荣,又往那慌乱的万数官军去了。 苏武看得是连连点头,竟是开口:“二郎,你看,还真能学点东西。” 武松此时也点头了:“哥哥,骑兵打步卒,还真是好打呢……” 苏武又来说:“倒也不一定,且看步卒军阵如何,若是铁甲步卒加军阵严谨,也不一定好打,但花荣此法甚好,并不凿阵,只管掩杀外围,绕场狂奔,步卒便是只有挨打的份,无以还击,若是轻骑,配上硬弓,如此去,二三十步外,只管来去一通巡射,必也奏效。” 苏武所言,就是蒙古人骑射之法。 今日观战,还真不白来。 武松便说:“哥哥,还真不能小看这梁山贼寇,不说别的,这个出击而来的军将就不错,这些随他出来的贼军,倒也精良,拢着来去,也不散乱,杀人更是下得手去。” 良家子,第一次杀人往往有些下不去手。 但这些贼寇,许多本就杀人无数,杀人还真是把好手。 只看花荣又是一通外围掩杀,侧向打马狂奔去绕…… 再看呼延灼左右,兴许就剩百来号人了,呼延灼此时知道了,再也不喊出来列阵了,只管大呼:“来人去传,鸣金鸣金,先都回营,快回营寨里去。” 此时此刻,结束这场稀里糊涂的乱战才是主要,先回营寨,那贼人五六百骑,便是万万不敢冲进万数人的营寨里。 却是远处苏武也有话语:“那宋江吴用,还是心中忐忑,颇为保守。” 武松点头也答:“对对,想来也是初上阵,心中不定,此时,那山寨当全军出击才是,所有人都冲出来,只管往那呼延灼营寨里去。” 都是在互相成长的过程,与苏武昔日一样,也是一场菜鸡互啄的战争。 只待得几番,宋江吴用当也进化出来了,今日还差了许多,却比呼延灼又优秀不少。 只待那官军又鸣金,呼呼啦啦的军汉往营寨里挤。 那花荣再在左右掩杀几番,倒也当真不敢冲进营寨,骑兵若是一旦失陷,失去了速度,便是大难临头。 只待得掩杀几番,官军大多进了营寨,花荣便是打马逡巡在外,还真是耀武扬威。 便是花荣左右军汉,也是爆发喝彩连连,一番大胜,激动不已。 只看那营寨之内的官军,关了营寨大门,一个个皆是惊慌未定,满寨子都是军官呼喊叫骂之声…… 营寨里也是乱成一锅粥,有人站在高高栅栏之后浑身颤抖,面色惨白,有人慌里慌张去搬运箭矢,有人到处在奔,寻不到自家部曲与主官…… 花荣一番耀武耀威之后,更是不走,甚至有人开始下马,满地好东西,兵刃也好,甲胄也罢,乃至还有无主的马匹…… 是扒是捡是牵,从容非常,那营寨之中,哪里还有一个人敢出来…… 却是远方,苏武忽然一语:“走!” 苏武一马当先就走,武松连马打马跟随,五百骑,一千多马,从战场侧面轰轰隆隆而来。 花荣转头去看,他知道那远处是谁,连忙先看左右之人,再回头去看山寨。 果然,山寨里鸣金之声大起,花荣连忙大喊:“走走走,不要去捡了,快回快回!” 花荣立刻打马转向,赶紧走。 不为其他,便是他亲眼见过苏武麾下军汉那前赴后继爬墙的场景,后来更也知晓,当日,那苏武本人便是先登。 苏武来了,那五百铁甲骑,便是看一眼去,也知不敌。 满场无数宝贝,花荣心中难受不已,却也不得不走了。 几百骑飞奔就退,呼延灼麾下,更也无人去追。 只待苏武来到战场,左边看看,是那呼延灼的军营,高高栅栏之后,倒是有了不少弓弩在手惊魂未定的军汉。 右边看看,那花荣已然引着人马入了山寨。 再看满地狼藉,还有许多官军哀嚎…… 苏武开口一语:“让他们出来救人!” 便有李成去那营门口大喊:“出来救人啊……快点,同袍也不救呢?” 倒是也有人畏畏缩缩往营外来…… 苏武又是开口:“去把散落的那些马拢起来……地上的兵刃捡一捡,甲胄……就算了,尸首先让他们抬回去。” 当面去扒友军的尸体,着实有些难看,不急。 苏武打马往那梁山关隘近前去,倒也不是要干什么其他事,只因为他也是第一次亲自到得这梁山后山。 得好好看看,近前实地考擦一番,领兵打仗的基本工作。 看得清楚了,苏武也是微微摇头,真是好地方,若是他苏武要落草,这梁山也当是首选之地,没有任何地方比得上这里。 心血来潮,苏武呼喊一语:“宋押司。” 山口关隘垛口之上,当真出现了一个黑脸微胖之人,那人脸上带笑,还有躬身拱手一礼:“见过苏将军。” 两人其实是第一次真正如此面对面,以往见过,但兵荒马乱,谁也不识得谁…… 今日再见,倒是见个正脸。 苏武也并没想说什么,只来了一句:“这一仗打得不错,只怕下一仗就麻烦了……” “多谢苏将军!”宋江嘿嘿笑着,看起来还挺真诚。 苏武没有太多话语,打马转身就去了。 却是那城头之上,李逵咋咋呼呼就有话语:“哥哥,刚才洒家杀得可痛快,缘何那苏武一来,就鸣金收兵了?” 其实,就是李逵心中不快。 宋江刚才还是笑脸,只待苏武转身那一刻,他就换了个铁青脸色,此时李逵又来聒噪,便是立马一语呵斥:“休要多言。” 李逵低头只管委屈。 花荣在一旁来安慰:“铁牛兄弟,你着实不曾遇过那苏武,那苏武麾下一彪人马,不可以常理计之,悍勇非常,不可轻敌。” 李逵闷闷呼呼来说:“嗯,俺知道了,俺都说了无数次了,你们怕他,俺铁牛不怕,反正俺铁牛不怕,只待看着,俺铁牛说不怕就不怕。” 宋江在一旁,也不多言,只是皱眉,却也叹气,便与吴用来说:“那苏武一彪人马,总是祸患……” 吴用也点头:“是啊,若只是那呼延灼来,今日一看,不过尔尔,那苏武一直在旁虎视,着实教人无奈,适才,便也想着趁着花荣将军大胜,全军就出,说不定一战就定……只是远远看得那苏武,不免教人忐忑几分。” 苏武哪里知道,他刚才还想着是宋江与吴用初上阵,过于保守,不敢轻易梭哈。却原来是因为他苏武在旁虎视,所以导致吴用保守。 宋江也点头:“我便也是如此担忧,若是全军冲出,山道狭窄,不得列阵,那苏武骑兵冲来,只怕我军也是乱战,便不是稳妥之策。” 说完,宋江与吴用两人对视,便都是皱眉,心中显然也是压力山大。 苏武自是好整以暇,但对于宋江吴用而言,此番岂能不是生死存亡? 心态着实大不同。 却看那官军营寨之前,苏武麾下开始收拾战场,营中也出来不少人救治伤员,乃至收尸。 粗略看去,呼延灼这一战,整体而言,损失不大,战死大概二三百号,伤员也不过四五百号。 对于呼延灼来说,其实不算多。 但苏武也知,排兵布阵在前,多是精锐一些的军汉,便是这些人死伤惨重,兴许打击也不小。 却见那呼延灼不得多久,也打马出了营寨,便是来见苏武。 “呼延将军。”苏武拱手。 呼延灼此时此刻,姿态也不一样了,当真也是认真拱手:“苏将军!” 只见呼延灼左右去看,眉宇狞在一处,还有满脸心疼,看来这回真是打疼了。 只待马匹到得苏武身边,呼延灼才再开口:“多谢苏将军出手来援。” 这话倒是中听了,如此看来,呼延灼倒也不真是那种目中无人之辈,只是身上荣光太多,下意识里,多了几分高高在上。 苏武便答:“倒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来了一趟,贼人就走而已,贼人经得几战,也是力竭,难以再战,非我之功也!” “将军敢往这战场而来,便是不凡。”呼延灼实事求是,这话不假,本不是苏武的差事,他真打马领兵来了,就超越了不知多少州府军将。 “客气,一战小败,算不得什么,呼延将军整军再战就是。”苏武还安慰起了人。 “此番大意,下一战,定要扳回脸面!”呼延灼话语说得咬牙切齿,便也是心中气得不轻。 也恨自己为何这么大意? 又看了看身边苏武,反省来去,便是知道,头前在苏武面前频频自吹自擂,苏武又来观战,也导致他心中过于自大,过于想表现一二…… 唉…… 呼延灼又说:“苏将军见笑,下一战,我必得大胜。” 呼延灼似乎调整了一下心态。 苏武点着头:“只等呼延将军大破贼人!” 呼延灼点着头,便也看得苏武麾下士卒到处拢马,捡拾兵刃,倒也不好多言了,又一拱手:“军中慌乱,只待我去安抚弹压,就不请苏将军入营议事了。” “将军自请!”苏武回了一礼,也左右看去,见差不多了,呼和一声:“回了……” 众人上马,打马往北边远处而去,那里有苏武的小营寨。 却是呼延灼回到军中,安抚弹压一番,众军慢慢安定,便是中军大帐议事。 呼延灼第一句话就是厉声来说:“当真教人笑话,教人笑话!” 众将一个个垂头丧气。 呼延灼再厉声开口:“一都一营,都换乱成什么样了?贼人有那么可怕吗?本将以少迎多,战得几番,杀伤无数,贼人有那三头六臂吗?” 众将哪里有一句话来?只管再是低头。 呼延灼连连再说:“平常里,个个都说自己了得,麾下精锐,都是好汉,一上阵,屁滚尿流,见得贼人,惊慌失措……” 只管让将军骂就是……也是众人心中也惊,不上阵,自是觉得自己了不得,真上阵,才知道自己与麾下,竟会是如此表现。 骂得差不多了,呼延灼又说一语:“真是教那苏武看了咱们如此一个笑话,若是不扳回脸面,教人传到京中去,尔等与我,前程都保不住……” 却是彭玘接了一语:“将军,那苏武不会是与贼人有勾结吧?何以那贼人与咱们便是死战,见得苏武来了,立马退走?” 这一语来,众多军将,个个抬头。 韩韬便也来一语:“是啊,头前还未想呢,彭将军如此一说,还真是!那贼人凶悍了得,怎么见那苏武一来,立马转头就走?” 也有人接:“我还看得那苏武,适才还往那贼寨而去,似与贼人说了几句什么……” 左右说来说去,把呼延灼说得眉头一皱,却是也抬手一压:“莫要胡言乱语,岂可如此构陷他人?” 虽然呼延灼话语这么来说,却是眉头皱得死死,一点不松。 然后呼延灼又来说:“你们也不是未曾听过,那苏武剿贼也频频立功……拿贼杀贼,也是不少……当是不会!” 众人倒也不多言,那彭玘与韩韬还有对视一眼,也便不言。 中军大帐,沉默片刻,还是呼延灼开口:“既然贼人敢来出击,此番只怪咱们军阵不严,便不是一时半刻能变之事,当想办法,把军阵严起来,明日早去邀战,不能全军皆出,乱成一锅粥,就出三千人,三千马。其余人等,把守营寨。定要胜得一阵,否则,军心不稳,士气一去不回。” “将军吩咐就是!”彭玘拱手一语。 呼延灼咬牙来说:“明日,把所有马匹与马匹上的人,都用绳索连起来,如此,便不乱也!”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呼延灼此时此刻,反省无数,便是也冷静了,知道自己麾下这万数精锐,那是一点都不精锐。 更也知道,虽然殿前司拨了三千匹马来,麾下也没有三千骑士可用。 无奈之下,还能如何? 只管这般,胜利最重要,只管都绑在一起,看谁还乱。 彭玘立马有笑,答道:“将军高明,好计策,着实好计策!” 韩韬慢了半拍,换个说辞:“将军如此安排,明日必是无敌!” “散了去,各自去准备,更要督导安抚军心,今夜加餐食!”呼延灼大手一挥,便也是心中积郁,也一样是压力山大。 梁山众人,那是生死之战。 呼延灼,便是前程之战,胜了,自然是前程不必多说,败了,即便不在军中死,回去不免也是身陷囹圄。 苏武此时,也回了营寨,安排了一通明暗岗哨,轮班换岗与口令之事,也在中军落座。 不免也说:“这梁山,还真不是那么好破的……” 武松答道:“哥哥,有了船就好破了。” “水军也不好练……”苏武知道接下来的工作,繁复非常,造船是其一,还要操练水军。 哪里有人才来操练水军? 谁合适? 看了一眼武松,苏武摇摇头…… 便是再想…… 想来想去…… 老宗泽? 这老头看起来不合适,但其实应该很合适,这老头懂得多会得多,其实操练兵马也不在话下,这次又负责造船,他自己造的船,怎么来用最好,怎么打仗合适。 他应该心中慢慢会有一个章程。 那何不直接让宗泽接着负责操练水军? 宗泽这老头,本就是敢战之辈,一条老命,从来敢拼,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而已,别人也不知道而已…… 也不是让他由文转武,就是让他帮着操练指挥水军,有何不可? 他本就对军伍感兴趣,再是这么一通工作做下来,应该也感兴趣。 想到这里,苏武心中一喜,真是灵光一闪,解决了个大困难。 “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此番呼延灼必然破不得梁山?”武松从苏武只言片语里听出来了意思。 苏武笑着来说:“他若此番能破,我还造什么船。” 武松也点头:“嗯,我也觉得他破不得梁山,那咱们明日回去吧,只管让他自己在这里打就是了,他打不下去了,自然就走了。” 回去? 苏武摇头:“不能回……” “哥哥是想看他如何大败?”武松问。 “我是不想那梁山大胜之后,得了无数马匹甲胄军械。”苏武直白一语。 武松恍然大悟:“哦,是极,难怪刚才哥哥要带着我们冲过去呢,便是不能让那梁山之贼拢去了马匹军械……唉,这京畿禁军之精锐,真是不助人,反助贼!还自大非常,还教哥哥如此烦忧……” 说着说着,武松不免来气,却也更知哥哥无奈,这当官,原来是这么麻烦…… 其实苏武自己倒是不觉得麻烦,只管大手一挥:“早吃早睡,明日再去观战。” 翌日大早。 那鼓声号角又起,今日官军只出三千人。 远远的,苏武又来观战。 武松看得几番,便是说道:“哥哥料事如神,他们当真把人与马绑连在一起呢……” 苏武笑着说:“这回,梁山倒是麻烦了。” “他们不是有五六百骑吗?绕着打啊!”武松也在出谋划策。 苏武又答:“那呼延灼也不是易于之辈,他必也不全是连环马,自还有一彪随他自己机动,若是梁山五六百骑绕着去打,他岂能不去迎?梁山花荣,想败呼延灼,难得紧呢,便是错开之后再去冲阵,只要连环马阵脚不乱,花荣得不到好处,一个不慎,那梁山之马军,反会被前后堵个正着……” 武松听得连连点头,显然又学了一些,又说:“那看来,今日无战事。” 苏武笑道:“二郎你当真学得快。” “哥哥,这又不是什么复杂之事。”武松如此答着,心中并不自喜。 “倒也不一定,看着吧,兴许昨日梁山之人打出了几分自信,今日也敢出来……”苏武如此来说,便也是对未发生的事,并不那么笃定。之所以刚才来去说,便是为了启发一下武松。 苏武也看了看武松,便是知道,不得多久,武松在战阵上,兴许当真也能独当一面。 不论什么事,只要多干多想,干着干着就会了,想着想着就精通了。 今日大概真无战事,宋江吴用,只管把关隘之门紧闭不出,呼延灼就白白摆这阵势了。 倒也不知宋江吴用,能不能想到破敌之策。 便是还想,呼延灼久攻不下,京城里的高太尉只怕更是着急,便也会更想着帮呼延灼取胜。 有那么一个人,就是这个时候来的,此人名叫轰天雷凌振,是东京甲仗库里的副使,专门研究火药之事。 北宋朝火药兵器倒是早有,什么火箭,火球,烟球,铁嘴火鹞。 其实威力都不大,火箭大概就是“窜天猴”,铁嘴火鹞,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火枪的雏形,但也还差得远,至于火球烟球这种东西,便只有一个花里胡哨的意义。 倒是还有一些奇怪东西,比如毒烟球,这玩意倒也没有多毒,但还真有点意义,类似催泪瓦斯,但又没有催泪瓦斯那么强效…… 也还有简易的火炮,乃至竹炮,威力都不大,不仅宋有,辽国其实也有,乃至后来的金国,也有…… 但这位轰天雷凌振倒是个人才,极为熟悉火药之事,不得多久,他就会来,还会带来许多花里胡哨的“新武器”,帮着呼延灼进攻梁山。 只是故事里,凌振这倒霉催的,上来就被梁山抓去了,成了梁山好汉了。 想到这件事,苏武心中自然就要动了,这么个人才,虽然研究路线上有些花里胡哨,但他依旧是一个极为熟悉火药的人才。 苏武自然看上了,苏武有许多知识与理念,这位有专业水平以及动手能力,说不定还真能碰撞出一些东西来。 只是苏武暂时也没有那么指望,许多事,从来没有那么简单。 化学这门事,涉及许多,并不是一个配方就能轻易解决问题的,而且那个信口能说出来的配方,本也粗糙,并不是精确的最佳。 乃至还涉及原材料的提纯等事,木炭的纯度,硝石的纯度,硫磺的纯度,这些工艺上的事情,都很麻烦。 但,既然有这么个凌振,自然也就要往这个方向去走一走,迟早要走,迟不如早。 苏武带着武松等人,此时在远处观战了许久,梁山之人,当真闭门不出。 苏武此时也意识到了什么,兴许如今的宋江吴用真多了几分保守谨慎,是否是因为自己呢? 倒也不多想,苏武更想起一人来,那人名叫金钱豹子汤隆,铁匠出身,此时就在梁山,是随着李逵上的山。 故事里,他本在梁山之中没什么地位,也不显名声,此番之战,他才真正脱颖而出。 不为其他,就是他想出了破呼延灼这连环马的方法,也是他出计策让那时迁去把徐宁弄上了山,就有了钩镰枪大破连环马。 其实,这连环马之策,也不是呼延灼发明的,这般人马相连的战法,早就出现在历史各种战场之上。 怎么破,知道的人自是明白,马被连在一起,只要把马多弄倒一些,便是连锁反应,整排的马都进退不得,反成累赘。 那钩镰枪说起来玄乎,其实也没什么玄乎,带钩的利刃去勾马腿的战法,也没什么机密可言,这本也是汤隆的计策。 想到这些,苏武也知,那梁山山寨里,只待汤隆一提出来,虽然弄不来什么徐宁,他们自己研究几番,操练几番,也不是什么大事,十有八九,过一些时日,就要再战了。 哪怕操练得不那么得当,呼延灼这连环马,也不是什么正经连环马,菜鸡对菜鸡,有得一打。 “回吧……”苏武抬手一挥,众人回营,不必多陪着看了,回营去养精蓄锐。 只待先来一个凌振,想想办法弄到手来。 再看一场汤隆钩镰枪大破连环马,这场戏就结束了。 其实,苏武还有些于心不忍,奈何朝堂有朝堂的纷争,苏武也有苏武的念想…… 这大宋朝,是睡死醒不过来了! 只有无奈! 唯有自强! (兄弟们,从别人那里学来一计,有没有兄弟认识做抖音小说推广的?能成极好,不成也罢,随口一问……) 第126章 入阵!苏将军入阵! 钦差来了,换个更准确的词,天使,天子使者。 也是那殿前司太尉高俅时时都在关注战况,对呼延灼寄予厚望。 还有呼延灼也主动请高俅帮忙…… 天使来了,带来了天子的问候与高太尉的嘱咐,还带来了轰天雷凌振,还有天子赏赐的美酒。 那军营里,自是一番热闹,喝了天子的美酒,似乎连士气都能起来一些。 只可惜这天子的美酒,苏武并没有尝到。 只待凌振一来,呼延灼要再次开始进攻了,当真要进攻山寨。 进攻之法倒也想得极好,凌振带着他那些花里花哨的东西,只管上船入水,从侧面往那山寨里打进去。 是用石砲去扔,或者用简易的火炮竹炮去打。 船只倒是也有,八百里水泊,渔民也不少,拢了小船许多,大船也有一艘,大船也没有多大,但能架起来石砲,就是类似于投石机之类的军械。 为何要如此?因为凌振这些砲与炮,着实射程太近,那后山虽然不高,但也难以轻易打上去。 梁山之地,本就好似水泊里的一个小小半岛,既然正面打不上去,上船之后,其实就是到了梁山侧面,侧面地势和缓许多,如此就好打进山寨里去。 呼延灼正面去打,两相配合,试试能不能打破山寨。 苏武自又观战,看着呼延灼开始排兵布阵,也有许多简易的长梯之类。 凌振也开始带着人装东西上船。 梁山也有应对,芦苇荡里,混江龙李俊带着阮氏三兄弟等人,这些人在水里,那当真是蛟龙一般的能耐,一口气闭去,几分钟十来分钟不在话下。 是凿船也好,是上船帮也罢,手段都了得非常。 苏武看着,倒也不出手,更也知道,凌振这一遭,才一出手就要栽。 呼延灼哪里又真知道梁山这些人的本事?凌振何尝又真的打过仗,便是当真以为自己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一发出去,就能把梁山之人吓得抱头鼠窜…… 而今这大宋朝,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子天真之感,这个也厉害,那个也厉害,这个觉得自己能行,那个也觉得自己能行。 到得最后,还真觉得有那天外仙人撒豆成兵也能行。 呼延灼这边已经准备妥当了,阵势也列好了,只等凌振那边诸般花里胡哨的火器一开,只等那山寨里一个个吓得惊慌失措,便是一鼓作气而上,定破山寨。 却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也不见山寨火起,更不见山寨里惊慌。 呼延灼立马呼喊:“来人,速速去水边看看,那凌振怎么这么慢?” 自有那快马去看,也有那快马就回:“将军,打起来了打起来了,那水里船里打起来了!” “什么情况?”呼延灼急忙又问。 “有贼人冲上船去了,还有许多舢板都翻覆了……反正就是打起来了。” 呼延灼无奈,连忙自己打马去看。 好家伙,那贼人当真冲上了凌振的船上,倒也不知是从哪里冲上去的,三四十个贼人而已,便是把船上那些东京军汉杀得人仰马翻,好似全无抵抗之力。 船只其实离岸边不过百十步,呼延灼看着只能干着急。 甚至亲眼看着那凌振都被梁山贼寇抓走了去,那船只也往那梁山侧边的水寨行去。 呼延灼心中有一惊,好生悍勇的贼人。 呼延灼下意识转头去看了看远方那一彪观战的马军,也看那领头之人苏武。 呼延灼没有说话,但心中却想,这伙贼人,何以这般难打?何以这般凶悍善战? 此番差事,何以这么难。 苏武看得清清楚楚,便是也懒得多看,大手一挥:“回了,今日无战事。” 便是又回营寨里去。 还有武松开口说道:“我还以为东京来的人,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物什呢,正要亲眼瞧瞧,却是被三四十个贼人杀得个人仰马翻……东西都还没使出来呢!看来那随着天使来的人,也是个草包货色。” 苏武却答:“那人叫凌振,倒是个人才,只是他们轻敌而已,也并无上阵的经验,此人,我倒是想要他。” “哥哥,他都被贼人抓去了!” 苏武笑着说道:“无妨无妨,我自看上他了,那宋江吴用,该与我送来才是!” 武松想了想,点头:“嗯,倒也不难,寻个时候,随便抓个贼人与他们换就是,抓贼人这事,不在话下。” 武松如今也学会了,这当然也是苏武所想,没有救命之恩,人家好好的东京甲仗库副使,凭什么跟他苏武干活? 武松又说:“这么打下去,倒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得打到哪月哪天去?那呼延灼这么多人在这里,只管吃咱们的喝咱们的……也不干活啊!” 苏武便又来说:“这几日,大概就真要开战了。” “啊?哥哥,何以见得?”武松立马来问。 苏武一直都教:“这几日,派了许多人贴近山寨去查探,那山寨里啊,都是操练之声,这般操练,为何?” “哥哥,临阵操练,有什么用?为何呢?” “自是操练破敌之法,你看那呼延灼的连环马,说难打,那自然难打,虽然士卒不精,但连起来之后,自是阵型不乱。但说好打呢,也无甚机巧,只管让那人仰马翻,那连环马便都成累赘……” “哦,哥哥是说,山寨里的人,正在操练什么人仰马翻之法。”武松脑子在动。 苏武笑着也等:“你想想……” 武松当真能想通透:“莫不是用那长兵刃去坏马腿?” “正是。”苏武点头,便是欣慰,武松,真能行,假以时日,真能独当一面。 “是啊,我都想得明白?莫不那呼延灼想不明白?”武松更有疑惑。 “他啊,兴许也想得明白。” “那他怎么想得明白,还要这般?”武松还问。 “他兴许还明白一件事,就是真的知道自己麾下万数的京畿禁军并不堪用,他是已然知道了这一点,只有无奈。” 苏武兴许当真猜中了呼延灼的心思。 “哦……”武松点头,再说:“定是如此,他本以为麾下军汉精锐非常,一战之后,便知道麾下军汉不堪一用,便是真让他列好战阵,就他麾下那些兵马,只怕贼人一冲就散。所以,他不得不如此紧密军阵对敌,不是他不明白,是他无计可施,唯有此法。” “呼延灼这个将军啊,当得憋屈,除了他亲卫那一彪还算有用,其他的,当真不堪一击。”苏武摇着头,倒也不是真为呼延灼可惜,而是为整个大宋可惜。 就是这样的兵马,起二十万,去打辽国,辽国起初还吓得六神无主,甚至还有求和之意,实在无奈,唯有起几千残兵败将之哀兵,本是想着去拼了算了,没想到一战轻松打崩。 这是连辽人都没想到的事,宋人更没想到,女真人也更想不到。 就是这么当着全天下的面,现个大眼。 更别说后面还有三五万女真人,就能围着百万人口与二十万兵的汴京城一通猛打,打个国破家亡。 苏武知道这些故事,此时再看眼前这些京畿禁军之精锐,倒是真的“理论”与实际结合起来了。 这种不堪到了极致的表现,赤裸裸出现在苏武面前。 吃饭,睡觉。 每日去那战场看几眼,今日无战事,便是在营,等着。 直到四天之后,苏武又带兵马去观战一二。 还没赶到地方,就有游骑飞奔而回:“将军,贼人出来了,贼人当真出来了。” 苏武听得一愣,随后倒是一喜,只管说:“走走走,加快马步,快去看看!” 只待苏武赶到观战之处,梁山那边呼呼啦啦不知出来多少人,只怕六七千不止,前面的已然列好队,后面的还在整队,正是忙碌非常。 呼延灼这边,那更是忙碌非常,马队不断出营,绳索不断去绑,看起来动作极快,却又看起来纷乱。 这是两军就要对垒的姿态,倒是梁山之人也谨慎,并不趁着官军未稳马队冲阵。 呼延灼更也谨慎了,只管一匹马一匹马去连,便是没这连环马准备妥当,他便心中一点底气都没有。 武松也看得新奇,只问:“哥哥,何以……” 一时间,武松不知说什么,反正就觉得不对劲,没说上不对劲在哪。 苏武来说:“你是不想说……何以梁山出击,那呼延灼不紧守营寨,还出来对垒?” “对对,那呼延灼本就心虚,既然敌人出击,何必对垒?”武松找出了不对劲之处。 “他是官军,奉旨来剿贼,贼人不出,他本就无可奈何,他也知道那梁山之上粮草充裕,久困便也无解,到时候不免也是退兵而去。此时敌人好不容易出来了,他岂能不决一死战?便是怎么也要打一打,若是贼人出来了,他都不打,回头如何与那殿前司的高太尉交代?” 苏武解释的是人心,也是政治。 战争,本就是政治的延续,连天使都来了,呼延灼怎能龟缩不打? 便是龟缩,又有什么意义?此时反倒是个机会,说不定,说不定呢……一战赢了呢? 不打,那就一定输,输了,呼延灼将门虎子,岂能不是个牢狱之灾? 都是无奈。 武松明白过来,便也点头:“这是打的什么仗……” 苏武却起了精神,呼喊一语:“弟兄们,今日要战,准备了!” 令兵左右去,便是甲胄要穿好,马匹要安抚,队列要整齐起来,不得松散,精神也要进入状态。 那战场两边,倒也是慢慢有了一些区别,就看梁山那边,呼喊大作,便是嘶吼不止,兵器连连高举。 官军这边,倒是噤若寒蝉,只管连好连环马,一个个没有话语。 甚至苏武不在当面,也能想象到那些禁军精锐那煞白的脸色,乃至那出汗的手掌与颤抖的双腿…… 为何有这些区别,便是心理状态的不同,一方是个工作,是来上班的。 另外一方,那真就是生死存亡。 一方绝大多数人以往从未见过杀人场景,另外一方,还真有许多作奸犯科之辈,杀人夺財的强人。 鼓声起,两边鼓声都在起,轰轰隆隆。 连环马,倒也不能如何去奔跑,便是往前走去,马背上的骑士,倒也不知是一种什么心态,便也只看得那些骑士都在左顾右盼,乃至频频回头去看。 人之常情,人家本也多是泥瓦匠、裱糊匠、石匠、灯笼匠……当兵只是个“副业”,谁能想到,在京畿当兵,还真要打仗?祖上三代都没打过仗了。 再看对面,梁山大贼,只待鼓声一起,呼喊震天,冲杀而来,脚步飞奔,奔起来倒也谈不上什么队形了,只管往前去奔。 倒是前有盾牌,中有钩枪,后有弓弩…… 弓弩先起,倒是官军这边,三千连环马,大多有好甲,只管是个叮当作响。 官军这边,弓弩也回,还真就把梁山那边射得不少人倒地。 两军还有机动骑兵,此时都不动,骑兵之法,如此对垒之时,便是等着,等着寻得敌阵之破绽,再来一头扎去。 苏武眼前场景,就是连环马大战梁山贼。 两军一接,马背上的骑士,长枪只管往前乱捅乱刺…… 那梁山贼,一边捅刺马背上的人,一边去勾那马腿,要的就是马匹倒地,一排连环马,三四十匹,只待真倒得七八匹去,这一排也就难以动弹了。 再横去几排,便是连着几排若都难以动弹,整个连环马,其实就都动弹不得了。 远方观战之武松,也有评价:“这些贼人,还真算悍勇。” “总有一些悍勇之辈打头阵,若是再加丰厚赏赐,重赏之下,岂无勇夫?”苏武如此说着。 “哥哥你看,还有人从山寨里出来呢?”武松抬手远远去指。 当真那山寨里又出来二三千人,个个手持长枪,如此,这山寨几乎能打的都出来了。 苏武稍稍皱眉,说道:“那是防备咱们的……” “那宋江吴用之辈,还真有些谋略呢……”武松第一次对宋江与吴用有了一些认可。 苏武笑道:“那宋江,你倒也认识呢……” 武松点着头:“认识,他还给过我一些盘缠,说起来,这人还真有好名声好做派,我心中对他也有几分敬佩,奈何如今他是大贼,我是官军,倒也无奈,若是真的刀枪之间碰上了,我自留他一命。” 以往,苏武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此番来问,武松也答得直白。 苏武点着头:“嗯,如此也算好汉,若是真教你碰上了宋江,你饶他命去一回,我自也不怪你。” 武松便笑:“我就知,哥哥最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与哥哥说话,便不需藏着掖着。” 就看那刚出寨的二三千长枪,直往侧阵而去,便是东边,也是苏武这个方向。 苏武又说:“倒也不全是防咱们,也防呼延灼往北面去冲。你看,那花荣领着五六百骑,却在西边,如此,便是护住了两翼,只等呼延灼连环马一溃,那梁山就是大胜。” 武松便来问:“哥哥,那咱们怎么办?” 苏武摆着手:“不急,打得还不乱,让他们先打。咱若是去早了,即便胜了,那呼延灼与麾下军将便只以为咱们是去抢功劳的,更觉得是他们自己奋勇作战得胜,让咱们捡了便宜,营中还有天使,那天使只管听他们的,不会听咱们的……” “哥哥当真想得多想得远呢……若真是这般,到时候咱们辛辛苦苦的,还得了罪过。只待他们打不过了,溃败了,咱们再去!” 武松点着头,也来气,许多事,真麻烦,也不公平。 直往那战场远远看去,连环马倒了一匹又一匹,那马背上的官军骑士,也是倒地许多。 那贼人似乎并无有什么大损失,反倒越打越是士气大涨。 只待那连环马的第一排走不动了,便是整个连环马皆是一止,本来骑兵机动,前面倒地,后马自动会必然阻碍往前再冲。 奈何都连在一起,前排一止,后排便也动弹不得。 岂能不就是曹操赤壁被火烧连营? 任何战法,有其优点,定然也有其缺点。 若是连环马上的骑士当真善战,也不至于轻易落入这般境地,手中的长枪那也不该是烧火棍一般无用。 这连环马,当真是说破就破,虽然还没大破,却依然成了个笨重累赘放在那里。 呼延灼岂能不急,那心中的急切,比那身后的鼓声还急。 就看呼延灼打马就起,这回他身后马队可多了不少,便也是军中矮子里拔出来的高个子,五百来骑,轰鸣而动。 往西急奔,便是要突袭贼军侧阵,只要突袭得当,贼人前后不接慌乱而起,也还能得胜。 这般,呼延灼起,那边花荣自也在动。 两股骑兵一碰,又不知多少人落马,却是换了角色,此番,那呼延灼不再勒马转向了,直奔梁山侧阵去绕。 花荣却在勒马转向,他倒是不去冲那连环马,更不去冲连环马身后的步卒,只回头去追那呼延灼的尾巴。 如此,乱战就起,呼延灼一头扎进贼人侧阵,前面入阵了,后面却被花荣追着掩杀。 呼延灼哪里去管身后,只有那双鞭四处去砸,马背高大,铜鞭势大力沉,路过之人,只管一个一个脑浆迸裂。 有武松评价:“哥哥,那呼延灼也算悍勇呢。” 苏武皱眉点头,心中也知,呼延灼真是倒霉催的,此战若败,还真不是呼延灼败了,是大宋朝败了。 就看那一匹一匹的连环马,连连在倒,马背上的骑士,落地之后,哪里还敢往贼人去冲? 再看…… 那还没倒地的连环马,也见得那马背上的骑士自己解绳想机动而起,乃至有些人,直接就下马回头了…… 就看那梁山之贼,不断往连环马队里去,那连环马是动也不动,只停在那里。 也还看那呼延灼亲自冲阵而去,大杀四方,杀得那贼阵之中,个个去避,当真冲阵骁勇,高俅其实没看错人。 却是那阵中,呼延灼回头去看,身边身后之人,那是越来越少。 他还能如何?只管咬牙去撑,拼命打马,只求凿阵而出。 这阵又如何好凿?若是先破绽,兴许事半功倍,奈何那连环马丝毫不显威势,他提前启动,硬来凿阵,便是千难万难。 即便他两柄铜鞭砸得无人敢挡,他身后之人,却是落马无数,若不心腹,谁能愿意这么随他来凿? 却是心腹,着实又真是第一次上阵。 苏武看得当真是于心不忍,其实这一彪都是好军汉,乃至那些好马匹,一匹一匹倒地,不知废了多少。 只待凿阵片刻,呼延灼再去回头,先喊一语:“彭玘!” 哪里还有回音? 再喊:“韩韬!” 却也无人来答,身后还有花荣随之掩杀,五百骑,粗略一看,剩不下一二百人了。 那彭玘韩韬,早已不知淹没在何处,兴许是被小贼长枪挑落,兴许是被大贼困得不得动弹,兴许是被花荣从后追来拿住。 不知道,呼延灼是完全不知道,却也不敢停马,只管再咬牙打马向前。 他本是将门之后,并不真的愚笨,他心中已然知道,要败了。 着实也是他武艺高强,胆魄不凡,只管埋头凿阵,杀得不知多少贼人,再一抬头,眼前一空,他凿出来了。 马匹不停,转头去看,身后竟只有一人相随! 呼延灼心中剧痛,马匹依旧不停,飞奔往北,便是要回本阵,只待他绕场打马回得半途,那连环马上,哪里还有一个人端坐? 那营寨门口,更是喊杀震天,漫山遍野,都是奔逃的官军。 这般场景,看得呼延灼心中一堵,两眼发黑,险些连马鞍都坐不稳了。 这般大败大溃,岂是他大军开拔之时能预料到的? 人生之难,已然无以复加。 只待发黑的两眼稍稍缓过来,呼延灼从马镫上站起,四处去看,天塌了,天真的塌了。 却是隐隐之间,呼延灼看得远处那一队观战马军,呼延灼下意识呼喊一语:“快,快去请苏武将军来救!” 那是一根稻草,呼延灼下意识呼喊而出,却是也知,那根稻草不过五百人马,在这双方近两万人的战场里,好似也不能奏效。 但还能如何? 身旁最后一人,便是来答:“遵命!” 话音落下,那一骑飞奔往苏武而去。 呼延灼马步也不停,只管绕场狂奔,看得漫山遍野的溃败,心中急得不行,便是绕场狂奔,更是热锅上的蚂蚁。 远方,武松看得清清楚楚,贼军已然起势,官军正在溃败,最头前的贼军,竟是连官军步阵都冲散许多,离那营寨门口都不远了…… 那官军步阵,倒也不是被贼军冲散的,只待那连环马上的骑士下马往后奔逃的时候,步阵就已经开始乱了…… 一场大战,败起来,着实太容易。 也好比故事里的梁山,在高唐州一战之后,但凡宋江吴用出手,与官军作战几番,乃至攻陷州府,从来没有哪一场战事打得如何艰难,好似每一战都赢得这么轻松。 亦如今日一般。 武松在问:“哥哥,咱们还不动吗?京畿禁军已然在溃败了……” 苏武没说话,只是紧盯战场。 也看一骑远远而来,苏武似乎也有意在等他。 等他有什么意义吗?其实意义不大,就是名正言顺而已。 苏武主要是在等那连环马彻底无主,乃至那连环马彻底落入贼人控制之下。 也免得来日,谁还有脸面开口找他苏武来要。 更等梁山之人真的觉得自己胜利了,当真一战胜得京畿万数禁军精锐,等他们真的信心大作。 然后,一战而去,让他们信心再落谷底! 都是人心! 那一骑浑身浴血,奔到苏武头前,声音嘶哑,双眼通红,拱手开口:“苏将军,我家将军请将军快快入阵!” 苏武点点头:“好!正欲相救,只等军令,军令既来,岂能坐视?” “好好好,苏将军,快!”那军汉喊得急切不已。 苏武抬手一挥,打马就走:“随我来!” 五百铁甲骑,轰轰隆隆就起。 只看这一幕,南方远处,梁山后山关隘之上,不知多少人面色一紧,心中更紧。 宋江抬手去指:“那苏武入阵了!” 吴用连忙也说:“哥哥勿忧,他只五百骑,已然备有两千七百号长枪去堵。” 宋江却还是面色发紧:“我岂能不忧?学究不知那苏武之悍勇啊……” 吴用倒是栽了几番,都但栽在手段上,而不是战场上,心中担忧的是苏武的手段,此番苏武并非主将,吴用倒是心安许多。 但宋江真的见过苏武麾下悍勇之兵,那爬墙前赴后继,一番就能上得清风山的寨墙,那真是毫无还手之力的绝望。 而今战场再遇,岂能说勿忧就不忧了? 一旁还有晁盖,此时见得宋江如此模样,便是来说:“贤弟何必如此失了稳重?那苏武虽然强,而今我梁山有万兵之数,他不过五百,能奈我何?” 说着,晁盖便是左右去看,也让众人看他沉稳自若的模样。 那宋江,却还是一脸担忧:“且看且看,堵得住最好,兄弟们个个奋勇,当是能挡苏武!” 晁盖立马再说:“那苏武三头六臂不成?万兵在手,正是大胜,他区区五百人能如何?” 吴用也说:“哥哥且看着,那苏武讨不好处,自就退去了。” 吴用倒是也知,那苏武一人三马,来去如风,拿是拿不住的,只能等那苏武自己讨不到好处退去就是。 却是也还有念想,此番一战,当也让苏武尝尝苦头,知道知道梁山如今不同以往,往后也知道个忌惮。 便是如此,也是心中爽快。 卧薪尝胆也好,厉兵秣马也罢,不就是为了这一点心中爽快吗? 只看那苏武打马往那战场而去,竟是并不着急入阵接战,竟是正在绕场狂奔。 宋江立马反应过来:“不好不好,那苏武怕是想甩脱长枪堵截。” 吴用也在皱眉,却是还说:“不怕不怕,即便摆脱了堵截,万数大军,那苏武从哪里入阵都难!” 晁盖老神在在,镇定自若,只来一语:“我军阵不乱,官军已然大溃,他苏武如之奈何?他还能把溃兵拢得住?” 他苏武如之奈何? 倒也让宋江看出来了,苏武自就是要摆脱那堵截之长枪,倒也不是怕,是不必去冲,那侧翼之军不是重点。 苏武要入阵,就从刚才呼延灼冲出来的地方再冲进去,那里还有花荣麾下三四百骑。 先打崩花荣,再入阵去搅。 那官军营寨里有乱战,虽然官军到处在逃,但那营寨里也还有二三千军与数千辅兵,一时半刻,贼人在那营寨里,只会乱战。 营寨进出之口不多,也不大,只管众人都堵在一处,便是一只兔子急了也会咬人,那些堵在营寨里的禁军与数千辅兵,已然要死了,终也要作几番困兽之斗。 只待真斗起来,不论打不过得多,只要梁山后阵不能源源不断冲进营寨,那刚才冲进去的贼人,便不算多,最多一二千号。 在一个狭小的地域里,近万人与一二千人,直接的对比之下,不说如何大胜,总也有个僵持对峙。 所以,苏武得截住往那官军营寨里冲的贼人。 那两三千贼人长枪又怎么跟得上苏武马步之力? 稍稍一绕,即便就近处跟来一些,苏武眼前,只管长枪去捅,麾下精锐铁甲,更是连连在捅,这些军汉训练良久,上阵几番,打马捅人,早已熟练,哪里有一合之敌? 入阵! 苏将军入阵! 迎面去,就是花荣之骑正在侧面阵外拢队,见得苏武已至,岂能不迎? 两军当面,马速如飞。 刹那之间便是相接,苏武不知练了多少次打马捅刺,出手的时机已然刻在了苏武肌肉筋骨之中。 稳准狠一下,看似简单非常,当面一骑,瞬间落马。 身后便有那铁蹄踩踏铁甲骨骼之声,又是刺耳,又是清脆。 长枪再收腋下,马速带着身形,身形带着长枪,再是一下,又是一人落马。 苏武出枪杀人,好似并不比拿筷子夹菜难多少去。 再看身侧就是武松,他只管高举硕大朴刀,甚至身形就在急速飞奔的马镫上半蹲半站,那长枪来刺他,他用手臂护臂一砸就偏。 只看他硕大的朴刀从天而降,便是当面一骑,甲胄碎裂迸溅,人还端坐,却是半边肩膀已落。 硕大朴刀顺势再下,两马高速之下,已然正在交错,那贼人之马好似还在奔着,却是一颗马头落在自己正在飞奔的脚下,只待四蹄都还迈得一步,马身才轰然往前栽倒。 只道是苏武每天练打马杀敌? 武松何尝也不是每日在练打马杀敌?他这辈子,最喜欢做的就是练身体,弄兵刃,马更是男儿心中的激情,武松已然不知练了多久,就为这一刻。 真男儿,当如是也! 那朴刀再回,再举,再是从天而降,有词来说:人马俱碎。 轰轰隆隆五百铁甲骑,入阵看来,只如一柄尖刀,骑士们不知练得多少,长枪捅刺起来,如臂指使,却又哪里是那刚刚学得打马上阵可比? 贼人便是强如花荣,铁枪来去一番,便是心中大惊,便是觉得当面之骑长枪出手一瞬,他若不挡那一下,也强行出枪,定是个两败俱伤。 他又如何舍得与一个小兵换命? 便是这些小兵,何以又敢来上阵换命? 花荣不解,第二次不解,不解何以苏武麾下之兵,从来如此悍勇? 却就是瞬间一错,再遇第二骑,花荣正要去捅,却看左右连来三枪,他格挡也快,却是心中一懵,怎么回事? 余光左右,花荣陡然惊觉,一个照面,他左右之骑四五个,个个落马,也就是说他自己身边,竟是没人了…… 所以,才有这三枪来捅他一人。 只待三马再错去,花荣连忙打马偏了偏,有意去让头前铁甲再来,便是转头去喊:“欧鹏,薛永,铁牛,聚起来聚起来……” 无人答他话语,倒也不是都落了马,而是这般高速对垒之中,哪个眼前都是长枪如林,哪里有那空闲去答他话语? 唯有那李逵嗷嗷在喊:“直娘贼,俺劈死你们!” 为何如此大喊? 只因他心中郁闷不已,他拿两柄板斧,刚才与呼延灼对垒,左劈右砍,不知砍杀几人,此时面对长枪如林,他竟是手也短了,板斧更短。 眼前这一彪骑士,好似天生就会保持距离,也知道怎么出枪,这些细节并不易察觉,只让李逵感受到一种憋屈,他板斧够不到人,人却能够到他。 这不易察觉的细节,便是来自每日操练演练,唯有真的好多番的打马对冲的演练,才能让人下意识里知道如何把控这些细节。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从来不是假话。 便是李逵憋屈不已,真说起来,这些军汉,没有一人捉单打得过他李逵,却是电石火花之间的快马相错,都逼得他李逵只有防守的余地。 两股骑兵,很快交错而去,一边苏武,正式入阵,一边花荣,已然冲到空地旷野。 花荣连忙勒马,不断大喊:“聚过来,拢起来!” 再看左右,一阵呼延灼,五百骑成四百骑,一阵苏武,四百骑再来一看,许是不到二百骑了。 花荣看着眼前失去主人乱走的马匹,面色煞白。 再往头前看,苏武已然入阵去,身后轰轰隆隆,那五百骑似乎不见少,仔细去寻,才能寻到几个落马官军,还有个落马的官军竟是从地上爬起来再上马去。 为何差别这么大,花荣实在不解,唯有心中大惊。 再看那入阵苏武,那步阵之中,只如针入细绵,已似毫无阻碍。 那大小喽啰,在铁蹄之下,个个在倒,人人在嚎。 这可如何是好? 花荣一时有些懵在当场,还是李逵一语:“气煞俺也,花荣兄弟,赶紧下令再冲啊!俺还没寻到那个苏武是谁!” 花荣心中有些空,口中说道:“冲,冲冲,再冲!” 打马再起,去追入阵苏武之后军。 却是那苏武入阵,却依旧马蹄飞快,好似丝毫没有阻碍一般,花荣马蹄再起,加速,却看那苏武后军越来越远,只待马速加起来了,才勉强没有拉开距离。 快追快追! 花荣却也看不到,那锋矢之处,苏武一杆长枪,便是一会儿在左边,一挥在右边。 苏武脑中,什么都不想,苏武眼前,只有一个一个即将靠近的贼人,马速飞驰之下,左边去捅,右边去扎。 一捅一个窟窿,一扎一个血人。 那武松已然不再半蹲半站,只是安坐马鞍,双手持刀,身形一会儿左边去倾,一会儿右边去斜。 只管是贼人举兵刃来挡也好,有无甲胄也罢,反正一刀,定是一团血腥骇人。 那心肝脾肺肾,那大肠小肠……四肢也好,头颅也罢…… 满地都是,便是看这一幕,不知吓坏多少贼胆。 竟是口中还有话语:“这般杀敌才是痛快!” 刚才呼延灼一冲,虽然不散,却也生乱,此时苏武一冲,便是这贼阵之中,已然开始乱作一团。 更看苏武,并不是那般直来直去,还在阵中稍稍专向,画个弧形,便是不愿出阵太快,就是要在阵中乱搅。 那高处山寨关隘之上,视线之中看得一清二楚。 宋江抬手指出去,却是手指都在颤抖:“这这……这苏武……” 晁盖再也不能镇定自若,脸上不止皱眉,也有白色,他开口来问:“学究,这般快快应对!” 应对? 吴用已然满脸焦急,怎么能不应对呢?他得想出法子来应对才是…… 想法子…… 对对对,拒马,当打造大量拒马,拒马为何物,就是几个大木头拼出来的三脚架,一排一排摆在一起,可挡马蹄狂奔。 拒马……吴用一拍脑袋:“当打造无数拒马带入阵中摆放才是……如此,那苏武冲阵之时,定然难以这般横冲直撞。” 晁盖来言:“此时再说,岂不晚矣?” “晚了晚了……”宋江口中嘟嘟囔囔,便是又来一语:“当鸣金收兵……” 吴用连忙来拦:“不能鸣金,此番还可战也,只念兄弟们悍勇去战,正是犬牙交错乱战之时,前军已然冲进了官军营寨,此时一旦鸣金,大溃也,必是损失惨重,那官军定然卷土重来。” “那当如何是好啊?”宋江再问,便是再不应对,那苏武当真来去凿阵几番,岂能不也是大溃? 吴用实在想不到办法,便是一语:“快,寨子里还有一两千人,快都派出去,往阵中去堵那苏武!带着那些桌椅板凳去,每个人都去搬,橱柜之物也搬去。” 吴用已然是尽心尽力绞尽脑汁了。 宋江立马点头,左右一看,何人可用,便是来喊:“戴宗兄弟,你去你去,你奔得快,你速去。” “得令!”戴宗,本并不擅长搏杀,却是此时无奈,只管来用。 却是还有一人正在打马绕场狂奔,正是呼延灼,也正看得苏武入阵,大杀四方,看得是目瞪口呆,口中下意识喊了一声“好”! 却是心中立马五味杂陈,但却又抽打马尻,看着苏武那凿阵要出的方向,便是想赶紧去迎。 (兄弟们,今日写得累,写完,灵魂已出窍,精气全空,半死不活……) 第127章 那我就收下了! 那边,苏武已然凿出阵来,便是第一时间回头去看,只见身后铁甲一丛一丛安在。 苏武奔远几番,打马转向,只待军汉再拢,便是一声高呼:“兄弟们好生了得!” 有武松来答:“哥哥更是了得!” 便是左右皆喊:“将军威武!” 还有手中兵刃都举得高高,振臂高呼:“将军威武!” “走,兄弟们随某再去!”苏武从马镫站起,左右一看,手中长枪一举,再次高喊! 一声呼:“愿随将军效死!” 众声皆呼:“愿随将军效死!” 马蹄轰轰隆隆,再起! 一丛钢铁再去,一头再扎入阵。 有那单独一骑堪堪赶至,就看眼前场景,莫名只觉得心中热血沸腾,胯下之马,不自觉便从旁跟上同去,正是呼延灼。 东平府,好军好将! 东平府,何以有这般好军好将? 只见头前有贼阵之中有人大呼:“又回来了又回来了,快躲快躲……” “快快,别挤别挤,别挤在一处,哪里人多他们便冲哪里,散开去,快散开去!” “快跑快跑……” 一匹健马,背高一米四上下,一个骑士安坐其上,再高一米,一身铁甲,再加一杆长枪,如同钢铁怪物一般的模样。 当面冲来,哪里有人还站得住脚跟? 若是眼前一片,皆是如此,人心之中,何等压迫之势?岂是人力能敌? 刚才贼人虽然奔逃躲避,但还多少有些抵抗,此时苏武再回,倒是麻烦了,还得寻着人多的方向去奔…… 当真如利刃切豆腐,那利刃在贼阵之中何处去,便是那豆腐就会从哪里一分为二。 再次入阵,已然不比刚才,虽然依旧是长枪一捅一个,但着实还杀不到多少人去了,只管好似驱赶羊群一般。 那贼阵中心之人,更是如潮汐涨退,一张一翕。 倒也正是骑兵之用,贼阵大乱,四处皆乱。 这一次凿出阵去,轻松无比,苏武再一次在远方勒马转向,振臂高呼:“兄弟们威武!” 回答之语更是同频:“将军威武!” 那呼延灼也举起双鞭,却是口中呼不出声来。 就看那山寨里又奔出千多号人,远远看去,个个身上抱着东西,便是桌椅板凳橱柜衣柜之类…… 武松抬手去指:“哥哥快看!” 苏武一笑:“倒是真还想着亡羊补牢,兄弟们,随我再冲一阵!” 众军汉只答:“再效死!” 马蹄轰鸣再起,赶着那一张一翕的潮水而去,马蹄只管撒野去奔,长枪只管放肆去捅。 却是不知何时,苏武猛一转头,看到身边不远一人,便是一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定睛一看。 便听苏武大喊:“呼延将军,何以随在此处,随某作甚?快,回那营中去拢兵马!” 呼延灼也不知是有意慢慢紧到苏武身边,还是无意之间就紧了过来,当真被苏武看到了,他又脸上燥热。 他岂能不知自己头前,在苏武面前骄傲姿态过甚? 更也知道自己以往,打心里就没有看得起这个东平府的军将。 此时只看人家冲阵,如此来去,悍勇无当,似那探囊取物一般简单,岂能不尴尬头前自己那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姿态? 却又听得苏武一喊,他下意识点头来答:“出阵就回营去。” 苏武脑袋疼,便是觉得呼延灼跟来做什么? 此时他若在营中,那就是定心丸,他若在营中大展神威,那更是军心所在,那军营狭窄逼仄之处,正堵满了军汉,有个主心骨岂能不爆发出威力? 唉…… 本欲再多搅几番的苏武,看得方向,先直奔而出,便是要带呼延灼出阵,让他赶紧回营去拢兵,去当那个主心骨。 便是众人一出阵去,众骑再拢,苏武转头一看,呼延灼就在身旁不远,又是开口:“呼延将军快快回营!” 呼延灼拱手一礼,打马就要出。 却听苏武来言:“李成,你带百骑随呼延将军同去!” 这个时候,那军营里,正需要呼延灼大展神威,便是怕呼延灼一人大展神威不足,带着百多铁甲汉同去,定是士气大不同,便是入营贼人其实也不多,最多一二千号罢了。 呼延灼心中大喜,拱手一礼:“拜谢苏将军!” 苏将军拿着长枪挥了挥:“速去速去!” 呼延灼一马当先去,李成带着百十骑随后跟着奔。 这一刻,倒是有些拖沓了,苏武再站起举枪:“兄弟们,入阵去!” 众枪皆举:“将军威武!” 众骑再起,又赶潮头而去。 那梁山之上,宋江面色一直是白,又看苏武分兵,便是来问:“学究,怎的那苏武分兵去了?” 吴用立马就答:“我军前后脱节不接,那前锋之处的兄弟正在敌营苦战,那苏武定是派人去拢那敌营兵马去了。” 宋江只问:“这又如何是好啊?” 晁盖只看宋江心慌,他又装个镇定:“不怕,百十人怕什么……” 吴用却也满心担忧,来答:“那百十人若是在敌营之中打起了气势,敌营里禁军虽然不多,但辅兵甚多,直有数千人,怕是……” 又看眼前苏武入阵而去,只看那苏武,哪里有那“潮头”,便是往哪里去扎去凿。 只看阵中皆在奔逃,更是有人漫山遍野而去。 那刚刚出去的一二千人,抱着各种阻碍马蹄之物,却又往何处去放? 全都没有了阵型,又能在哪里构筑防线? 吴用一时心急,只管大喊:“派人去与戴宗说,就在山脚下二百步处摆放拒马!” 宋江闻言,就看吴用,吴用也去看他,轻轻摇了一下头。 要败了? 要败了! 一片散乱之局,便是十万人来,也是要败…… 拢不住人,拢不住阵脚,便是神仙来了也无用了。 宋江再看去,看得摇头不止,万数大军之中,只看那苏武,想奔哪里就奔哪里,想搅哪里就搅哪里…… 左边进去,右边出来,右边进去,左边出来…… 当真就是狼群赶着羊一般,别无二致,一模一样。 晁盖却不看眼前了,远远去眺望那官军营寨。 那官军营寨里,没有冲进去一百骑,实在是里面拥挤太甚,随着呼延灼去的百骑,直接下了马,排了步卒之阵,一入军营,便是砍杀连连…… 那入营的贼人转身来挡,百十铁甲,只管向前。 也有呼延灼大喊:“往侧边走,往侧边走!” 呼延灼此时脑袋也清明非常,此时入营,不在杀贼,而是要汇合麾下之人。 有了这百十号主心骨在前,只要聚得人来,不论是禁军也好,还是辅兵也罢,便真就是人多势众,士气还可再起。 便是往营寨侧边去,那高耸的营寨栅墙,不知多少官军在攀登,争先恐后要逃出营去。 那栅墙之下,更是不知多少人争先恐后在挤,只为挤到栅墙头前去攀。 呼延灼只管大喊:“不要跑,随某再战,援军已至,正要得胜,跑什么?跟在某身后就是。” 众人自也认得自家呼延将军,再看呼延将军满身浴血,又看呼延将军身旁精锐,当真脚步都顿了顿,却是脸上都是懵懂。 呼延灼也是无奈,唯有再喊:“跟在某身后,某护着你们,某带你们出营去。” 这一句话,倒是还真有点效果了,当真有人转身来。 呼延灼拔腿再起,有那贼人冲来,便是当头去迎,左右百十精锐,更是一刻不等。 只待当头斩杀十几贼人去,这一幕,立马让呼延灼身后跟随之人多了起来。 呼延灼在头前砍杀,口中呼喊不断:“拿好兵刃,都拿好兵刃,随某身后来走,某带你们出营去……” 陡然间,呼延灼身后跟着的人,便是越来越多。 呼延灼也只管绕着寨墙来奔,遇贼杀贼,遇人就喊。 不得片刻,已然拢得七八百人在后,又不得多久,更是拢得一二千人…… 呼延灼此时才心中一定,拢住了拢住了,那漫山遍野奔逃的禁军精锐拢不住,这军营里的辅兵却终究慢慢拢住了。 只要拢住人,便也好说,营中贼人本也不多,本也是一鼓作气而来,此时也成了四处乱战,只待呼延灼慢慢去迎。 倒也不求速胜,只要真能维持僵持之局,已然就是了不得。 那梁山山寨之上,许多眼睛眺望,一个人两个人自是远远看不清,但一伙人一群人,便是看得清局势。 吴用口中已然嘟囔:“不好……” 宋江咬牙一声:“唉……功亏一篑啊!苏武啊苏武……” 晁盖,远看无言,近看无语。 还是吴用开口:“鸣金吧,将士们损失不大,能回来多少便是多少,其他的只管四处去逃,只待慢慢再回……” 宋江又抬头看去,那大阵之中,连“潮头”也看不到了,只有到处奔逃的人,还有那到处驱赶的苏武…… “鸣金吧……”宋江说出此言,浑身力气好似一空,双眼隐隐看到了一片黑色,身形摇摆几番。 还是吴用来扶:“公明哥哥勿忧勿急……” 勿忧…… 怎么不忧? 招安大计,已然准备到这般境地了,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兵有兵,正是一片光明,此时一场大败,这都已然不是忧了,是人生都灰暗了。 鸣金之声已起。 倒也不需要什么鸣金,大阵早已散乱,不知多少人四处奔逃,更不知多少人直接转身在跑,直往山寨而回。 只是山寨大门紧闭,不敢轻易打开,只待那戴宗把山脚下拒马的防线完成,才好再开寨门。 苏武已然好似在打马游荡了,这里追上几个,一通捅刺,那里追上几个,再去一通捅刺。 却是听得鸣金之声,苏武微微抬头去看了一眼那梁山高寨,又转头看了看战场之中到处洒落的马匹与甲胄兵器…… 一时心中无奈,其实也悲,那甲胄就是人命。又来欣慰,那甲胄马匹,苏武浑身解数使尽,也弄不来多少,此番,满地都是…… 也有人听得鸣金,正在呼喊:“走走走,快撤快撤,回寨去。” 正是左右还有二百来骑的花荣,也是花荣舍不得,只与苏武一阵损失二百来人,再也不去迎击了。 却又有人不愿回,只管大喊:“那苏武便是没碰上,碰上一板斧他必然就死,你们要回你们回,俺去寻那苏武,只要杀了他,此战就胜,哥哥心中便再也无有惧怕之事了。” “铁牛,岂能不听将令!”花荣大呼。 李逵头都不转,当真打马就走。 花荣连忙打马追得几步:“铁牛,你当真以为自己杀得那苏武?” 李逵转头来说:“只要让俺寻到他当面,俺自能杀得他去!俺这板斧杀人从来利落,便是报答哥哥恩情!” 李逵打马更是加快,花荣在后直追,只能去喊:“你这夯货,如此大军行事,岂能是江湖打杀?你快回来!” 李逵哪里听他的,便是一心要寻得苏武当面,一板斧去,便是解决了所有问题,更是报答公明哥哥恩情。 这般念想在心中,又无人真正能拦,李逵只管打马奔去。 便是也觉得,刚才那么多长枪,都扎不得他,再去怕什么? 只要遇到了苏武,不要命去,与苏武换了就是。 本是大胜,如今成了大败,反正都是那苏武! 只要杀了苏武,便是一了百了。 李逵打马,瞬间出去一二百步,花荣在追,连连也喊,却是追去太多,听得那鸣金叮叮叮,回头也看。 “唉……这黑厮!”花荣马步一止,赶紧回头,山寨里本就没多少马军,如今已然只剩下二百来号,不知哪日才能再攒出五六百骑来…… 事分轻重,花荣转头就去,那黑厮李逵,实在管不得,管不了,就不该让他上阵来。 这厮以往就是如此,杀起人来,杀得兴起,不管男女老幼,就是一板斧,还杀得兴奋不已、哈哈大笑…… 苏武那边,正是勒马在歇,冲杀来去不知多好番,马力也竭,人力也疲…… 就看一骑贼人,正打马而近。 苏武还愣了愣,心中一想,说道:“怕是那宋江有话带来了……” 武松点着头:“想来宋江想与哥哥说些好话,只奈何他是大贼,咱们是官军,他若是离了贼去,寻个躲避之地藏了身,倒也好了……” 武松想的是怎么回宋江话语,毕竟两人有过交情,就是想劝宋江不要当大贼了,寻个地方躲着,好好活着,也挺好…… 这是武松想对宋江说的话语。 便是苏武与武松两人都以为是宋江派来的信使奔来了。 却见那黑厮近前来,二三十步外,勒马就止,就看这面相造型,也不像是信使。 果然,黑厮板斧一指,便是开口:“爷爷乃是黑旋风李逵,尔等何人是苏武?” 苏武闻言,当真一愣,左右看了看,这是干啥? 武松便是眉头一皱,马匹往前去了几步,硕大的朴刀横在马侧,正是横刀立马。 就听李逵再问:“你就是苏武!” 就这两句话,满场骑士,脸上个个是怒,众人皆看苏武,只等将军一句话语。 武松答了话:“想来你一人到此是要捉单,倒是好胆色,哼哼!就凭你这两句话语,不留你命!” “苏武,拿命来!”李逵哪里还等,只以为认出苏武来,正是用命时,马匹也起,板斧也举,口中咬牙大喊:“啊!!!” 苏武倒是不看当场,而是抬头去看那山寨高处,他闹不明白这是哪一出,宋江派人来说好话,他是可以理解的。 宋江派个李逵来寻他捉单,宋江也不该是这般天真幼稚之人! 这一出,到底意义在哪里? 宋江是什么算盘?耀武耀威?还是来告诉苏武,他宋江麾下,也多是敢死之辈? 那行吧…… 苏武回头看去那一双双带着怒火的眼睛,点了点头,准备开口。 却是武松有语:“哥哥,我一人来!这厮倒是有胆气,让我给他个体面。” 苏武点点头,口中的话收住了。 只看当场武松,刚才是打马而去,两人交了一力,此时打马而回,武松在马背上高高站起,巨大的朴刀如泰山压顶。 一声金铁巨响,那李逵两柄板斧在头,一挡之下,还真挡住了,却是身形一矮,马蹄都是一个踉跄。 武松勒马再转,便是又去。 那李逵也连忙打马再冲,口中有语:“苏武,你这厮好大力气。” 武松答了一语:“爷爷武松是也!” 硕大的朴刀再起,李逵举斧再挡,不是他攻不出手,而是那板斧够不到人。 李逵只感觉又是双手巨震,身形也矮,座下马蹄更是踉跄。 马匹错去,李逵已然就在当面勒马,满脸狰狞口中大呼:“原来他不是苏武,你们哪个是苏武!” 苏武直觉得这厮当真无脑,便是看也能看出谁是苏武了,就看众人目光中心在何处就是了…… 苏武马蹄往前一步:“某就是苏武,你这厮啊,生得个懵懵懂懂,活得个浑浑噩噩,杀人从不手软,吃人也当乐趣,今日如此来寻某,某自也收了你。” 这厮,本该死在宋江手上,死在宋江骗他喝去的那一口毒酒,既然发了癫狂,要来换个死法,也无甚不可。 “寻的就是你这个直娘贼!”李逵马蹄早起,板斧高高,直冲苏武而来。 苏武马腹一夹,健马跃出,稍稍一偏,便是下意识控制一下距离,铁枪不刺,只管抡圆了去砸。 那李逵板斧挥去,见苏武马匹稍偏,便是知道又是够不到,连忙侧身悬空去够。 将将就要够到,只可惜来得太慢了,苏武腰身稍稍一偏,铁枪巨力砸下。 噹的一声闷响,铁枪便砸在侧身悬空的李逵臂膀。 就看李逵应声落马,苏武马匹错去,回头一看,那李逵落马了,却还能立马翻身站起,一条手臂吊着,显然骨骼在肌肉里碎裂,一柄板斧自也落了,另外一只手还拿着一柄板斧。 其实可惜,这份不知生不知死的秉性,着实用不对地方。 也不可惜,滥杀无辜取乐,就是怎么都该死。 苏武勒马转头,身旁已是武松开口笑道:“哥哥,这黑厮不善马战。” 那李逵站定当场,摇了摇昏懵的头颅,一柄大板斧举起来,浑然不怕,便也来说:“有种与俺下马步战!” 一条手臂了,还是这么凶恶。 苏武又转头去看那梁山高寨,也知道,那高寨之处,定也有人看来。 那宋江就正在看,心焦不已,手拍垛口:“何以这般不听人言呐,何以生得这般浑噩啊!” 花荣已然入寨,只得来说来劝:“他说要去报答哥哥恩情……” “哎呀!”宋江连连顿足,看着漫山遍野逃散的人,看着那官军营寨奔逃而出的人,又看那一队威武骑士面前找死的李逵。 宋江一时无语,只管连连顿足。 吴用也是满脸有悲:“他只以为自己杀人无数,从来简单,他只以为此去杀得苏武便是万事大吉,唉……” 连连顿足的宋江,忽然又左右来问:“如何救他!如何救得这丧心黑厮!” 众人皆是不语…… 就看有一骑,下了马,一柄大朴刀在手,慢慢往李逵走去。 花荣连忙来说一语:“当真步战捉单,步战捉单,李逵兄弟不一定输,说不定赢了之后,那苏武见他勇武,放他回来了……” 花荣尽量安慰宋江,便也是当真如此期盼。 宋江已然落泪了,却也立马趴在那垛口去看。 只见那拿硕大朴刀的大汉,当真与李逵捉单而战。 却是众人听不到武松之语,武松当面正说:“步战,你这黑厮,与你爷爷差得甚远!更何况你不过一只手了,爷爷我这是许你一个体面!” “一斧便要你命去!”李逵嘶吼来答,便是与人争斗无数,更是杀人无数,步战捉单,他当真以为自己能胜,一只手也能胜。 从来都是一板斧去,便是一条人命,杀人不过砍瓜切菜。 李逵脚步连奔,当真把板斧抡起,看准武松头颅,只管教这人脑浆迸裂。 没了马匹距离拉扯,李逵当真稳准狠快,且出手不留余地余力,只管一把搏杀,便是李逵杀人,从来如此,招式不繁,简单奏效,巨力压人。 武松大朴刀便是一横,一声交击,当真板斧也有巨力大震。 却是武松身形丝毫不顿,一挡就是抬脚,立马就中李逵胸口正中。 若是旁人,这一脚去,只管七八步外倒地憋气。 却是这黑厮,挨了武松一脚,只是身形一顿,稍有踉跄,并不倒翻。 但李逵心中却是大惊,怎的杀人无数之法,今日在这个什么武松身上,竟不奏效? 却又由不得李逵多想,因为武松一脚而来,朴刀又至。 那踉跄黑厮李逵,连忙抬斧去挡。 噹的一声巨响,只看黑厮浑身再矮,好似身形都完全顿在原处了。 又是一脚来,又是踢在李逵胸口。 李逵终于是轰然后倒,双眼之中起了几分惊骇之色,却是倒地而去,李逵也还要做奋力一搏,手中板斧还要下意识往前去挥。 挥自是挥不到,却是把一条手臂伸得长长。 只管那朴刀又来,血红一涌,砍个正着,一条手臂不知飞出多远去了。 才听得李逵一声哀嚎:“啊!” 左手骨骼碎裂,右手已然半截,那倒地李逵哀嚎出声,下意识里只想爬起,只是没有双手来撑,爬起的动作,倒成了满地翻滚。 武松提刀往前,也不出手,便是来言:“你这步战,也不怎么样嘛!” “苏武,苏武,俺杀了你!”李逵大喊,却不是叫嚣,而是此时他满心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武松回头来看:“哥哥,怎么弄这黑厮?” 苏武抬头再看那梁山高寨,说得一语:“摁压住,绑了双腿,随某拖来。” 说着,便是众人上前,七手八脚绑了双腿,拖在马后,便是众多健马随着狂奔而去。 奔哪里去? 奔那梁山山寨里去,那边,一排“拒马”之物之后,寨门开了许久,不知退回去多少贼人。 此时只看苏武打马而来,自又是寨门紧闭。 苏武打马,从拒马边缘缺口之处绕了过去,直去梁山寨下。 不知被马拖得多久,那李逵早已没了声响,那手臂缺口之处,撒得不知多少鲜血在地,那浑身上下,自也不会再有一块好肉。 近前就听那垛口之上,宋江哭嚎之语:“李逵兄弟,我李逵兄弟啊!” 苏武在下面也来开口:“宋押司,别嚎了,快快把那凌振送出来,再嚎几语,这黑厮血都流干了。” 四肢大动脉,不去止血,还来这般马拖,不得片刻,这人如何也活不成了。 那城头之上,宋江已然答话:“苏将军,好说好说,凌振呢,快把凌振寻来,换我李逵兄弟啊……” 自是有人飞奔而去,哪里又知道苏武是要凌振,若早知如此,早早拉来等着就是了。 还有宋江话语:“苏将军,我这李逵兄弟,最是纯真,得罪之处,万望见谅啊,还请苏将军派人堵住他那手臂流血之处。” “速速把凌振放下来就是,这人呐,活得下去,便是他的造化,活不下去,宋押司选个好地埋了吧。” 苏武如此答着,连头都不抬了。 “凌振呢凌振呢?”宋江转头大呼。 便是花荣来答:“来了来了……” 就看片刻之后,一个大篮子里装着凌振放下了寨墙。 苏武自是抬手一挥,便是有人把那早已没了动静的李逵搬到那篮子上。 宋江连连答话:“快拉快拉……” 苏武看了一眼依旧还是惊慌失措的凌振,看他懵懵乎乎的模样,摇了摇头:“扶上马,走了。” 东京是好,只是东京人与战场,当真不匹配。 苏武打马就走,也不去听那寨墙上的宋江哭天喊地叫人救命。 这命,自也是救不回了,李逵便是再强壮,又有大动脉里又有多少血来流,那被马拖得二三里地去,满身伤口,又从哪里救起? 只有那宋江围着李逵,是哭是喊,寨墙之上,便是一个个满脸是悲。 寨外战场,慢慢也就消停了,厮杀渐止,那漫山遍野,那山林之中,不知跑出去多少京畿禁军。 也不知跑去多少梁山贼人。 倒也不知他们在野外遇到,会不会再打起来,或者是哪个先逃走? 或者是听到人声,各自惊慌失措再奔…… 苏武往那呼延灼的营寨而去,呼延灼站在营门之处,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躬身大气粗喘。 身后身旁,围着不知多少辅兵,禁军之人,却是看不到几个。 李成等人,皆是坐在地上,也是大气粗喘,已然力竭。 苏武来了,呼延灼站直身形,只看苏武一直打马到得他当面,他便是躬身拱手一礼:“拜谢苏将军!” 苏武翻身下马,长枪左边一送,自有人来接去。 便也去扶那躬身的呼延灼:“将军客气了。” 呼延灼看得周边一片狼藉,双眼已然是泪,摇头叹气来说:“若不是苏将军危难之时伸手搭救,这一战去,却也不知溃去了哪里,更不知是生是死了……” “天使呢?”苏武抬头看向营寨之内。 呼延灼满脸是悲,好似生无可恋一般,摇头来说:“营中没有寻到……” “有尸首?”苏武又问。 “倒也没寻到尸首。”呼延灼一脸悲凉,答话的语气都少了生气,便是心若死灰一般。 “那是逃去了,倒也无妨。”苏武说着,这天使虽然官职不高,地位也不高,在京城里不过就是个跑腿的,但作用极大,可不能死了。 “唉……”呼延灼只管摇头去叹,这仗打成这样,回京还谈什么前程? 这呼延一族,开国将门,多少代人的荣光…… 却听苏武来问:“将军可还要拢了兵马再打贼寨?” 呼延灼闻言,又抬头左右去看,低头来叹:“如此败兵漫山遍野,拢起来,又哪里还谈再战?” 苏武点了点头,又问:“那将军准备何处去?” 这个问题,一时间把呼延灼给问住了,何处去? 回京去? 那大概就要往牢里去坐了,回自家汝宁府去,那也一样,还是要被逮到京城去治罪。 不回京不回家? 那往哪里去?举目四望,还是一片灰暗。 按理说,这一场大败之后,呼延灼只身而去,漫无目的之下,便是去了青州,到青州知府慕容彦达手下去投靠了。 苏武倒也不开口去说一些事,只也看着满场狼藉,开口一语:“呼延将军,还请派麾下辅兵收拢一些同袍尸首,救助一下伤员,乃至那些马匹甲胄兵刃军械,能收回来的,都该收回来,以免让贼人取了去,反倒助长了贼势。” 呼延灼点头,左右便是吩咐几语,又说:“都按照苏将军说的办。” 众多辅兵开始忙碌起来。 苏武还问:“呼延将军麾下这些人手,又当如何?” 呼延灼答道:“自是让他们都回京去,他们无罪也,罪在我身,倒也不知我那两个副将身陷何处去了。” 苏武倒是也有猜想,若是不死,大概就是被梁山之贼逮住带回山寨去了。 只管宋江几语,那彭玘韩韬,自是纳头便拜,一起期待一个来日招安,再成朝廷军将。 这事,不重要。 苏武开口:“既是撤兵,当也要个撤兵的章程,如此一番,便是回去的盘缠与粮草……还有沿路过州府,也当有个公文在身……将军不同去,一路之上,众人皆知兵败之事,怕也是要有一番欺辱欺凌……” 苏武说的都是现实,可以想象预见的现实。 呼延灼满脸悲愤,苏武这般说来,他便是痛彻心扉,但他知道,自己万万不能此时归京,一旦归京,那就再也没有重起之日了。 若还想把家族荣光找回来,他就不能身陷囹圄,就得寻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故事里,他该去青州寻慕容彦达,何以慕容彦达敢留他?因为慕容彦达乃贵妃之兄长,是能直接与天子说上私话的人。 便是求情也好,隐藏着来日再立功也罢,那天子本也不是心胸狭窄之辈,更不是手段狠辣之人,只要呼延灼能立功去抵,慕容彦达就有办法让呼延灼再起。 倒是呼延灼也会选人,大概京东两路,也唯有慕容彦达能收留他了。 此时,只看眼前,呼延灼看的是苏武,心中有一语,却是说不出口来,便是觉得苏武没有遮掩他的能力。 又想这满营的辅兵,呼延灼如此一语:“苏将军若是能再照拂一下这些辅兵,我……我自感激不尽!” 呼延灼说着,便又是躬身一礼。 苏武立马来说:“将军放心,这些辅兵,经此一番,其中不少倒是有了几分战阵勇气,其中多也是苦命人,若是他们愿意,我从你身后这些人中挑选一二,便让他们留在东平府做个差事,如何?” “好好好!”呼延灼连连点头,转身去看,又说:“将军,适才当真有不少人随我身后杀贼,定有好兵。” “便带他们先回东平府,再来一一挑选,即便挑选不上,我自也送一些盘缠与他们,再开路条,让他们各自归去,不必成群而走,倒也可以避一些欺辱之事。” 苏武答着,便也在扶呼延灼起身。 如此一来,兴许又能挑出一些合适的人来,一万之数,又近不少。 这些人,经历此番之后,若是身强体壮,再入营中严格操练,随着老兵上阵,当是堪用。 就看你情我愿之中,能挑出多少来了,反正苏武这边,一个月基本月俸就是两贯,比东京的工资高多了,生活成本还低了许多。 “再拜将军!”呼延灼又要行礼。 苏武扶了又扶,只问:“倒是那些溃败奔散的禁军呢?” 呼延灼摇头来答:“他们若是寻得回东平府,便请将军照拂,若是寻不回,那便由得他们了。” “唉……”苏武叹了一口气,又说:“那将军……便也随我往东平府去稍加安顿一二?” 呼延灼又是一礼:“劳烦苏将军了。” “请!”苏武抬手作请。 呼延灼又是一礼,左右看了看,垂头丧气之间,便是行尸走肉一般。 “只待收拾了战场,就回了……”苏武抬手一挥,就要翻身上马去。 却见呼延灼忽然转头来了,牵着一匹马来,开口:“苏将军,此乃天子御赐宝马,名为踏雪乌骓,天子恩宠如斯,我却配不上了,便送与将军吧,便是将军才配得上此马。” 苏武看去,当真一匹好马,背高只怕有一米五一米六,高大壮硕,四肢发达,浑身线条更是说不出的漂亮。 却听呼延灼又来说:“将军万万莫要推辞,此马当真能奔,速度极快,便是在阵中我能奔到头前将军身边,便也是靠着它脚力不凡,也说它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将军若辞,那我……实在是无颜面对将军当面了,便是区区小礼,又哪里抵得上将军今日恩情!” 呼延灼这人,其实当真不错。 苏武便是点头:“多谢呼延将军,那我就收下了。” 呼延灼脸上起了几分喜色,再又要躬身。 苏武还得去扶:“不必如此多礼客气,此战,不是你败了,而是京畿禁军之败,如此糜烂之军,换得谁来,岂能不是一场大败?” 呼延灼闻言,满脸都是感激,苏武这句话,着实说到呼延灼心坎上了,却是也答:“只怪我操练不勤,更怪我不曾激励出士气来。” “回吧……”苏武点着头,翻身上了马,上了那踏雪乌骓马,却是正拢缰绳。 呼延灼一把拿过缰绳,竟是头前亲自去牵,也无什么话语。 苏武一番苦笑,倒也不曾说什么话语去阻止。 也知道呼延灼心中兴许有许多念想,倒也不全是想要人帮他遮掩什么,还有对苏武麾下那般强军的几分亲近与羡慕。 呼延灼牵着马,苏武坐在马背之上,几千辅兵收拾营寨车架,拢了马匹甲胄兵器尸首伤员,便是往苏武那远方小营寨去,也还当有一番收拾。 梁山山寨之上,许多人也在远远来看,多是一脸惊讶模样,官军胜了这么一战,怎么还说撤就撤了? (兄弟们,来晚了,抱歉,再爱你们八次!) 第128章 将军!一定要杀光他们! 山寨之上,晁盖有些懵,只问:“咱们胜了?” 吴用立马就答:“自是咱们胜了,官军退了,就是大胜!” 晁盖陡然满脸是笑,左右看去:“弟兄们,官军着实不堪一击,一战就溃!从今往后,弟兄们只管大碗吃酒,大口吃肉,只管逍遥快活!” 刚才这寨墙之上,还多是悲色,此时一看官军已然拔寨在走,便是个个满脸是喜。 与官军一战,本就是生死存亡之战,如今,那岂能不是大难不死的劫后余生? 寨墙之上,已然喝彩连连,叫好无数。 宋江脸上是悲,却也悲喜交加,官军一战之后撤退了,不论怎么样,传出去,传到江湖上,岂能不就是梁山大败京畿禁军精锐? 这是何等的名头? 天下英雄,岂能不争相来聚? 便是传到朝堂上,将门之后呼延灼带万数京畿禁军之精锐,带着殿前司太尉拨付的大量马匹甲胄军械,不过是铩羽而归。 朝廷之上,岂不也知梁山大贼之威?天子岂不也知梁山大贼之威? 一场大败,莫名其妙,好似除了损失了不少人手马匹,目的就都达到了。 宋江只以为此败之后,那官军拢回人马,便是还要再战,毕竟是官军胜了一战,是梁山输了一战。 宋江还有些不敢置信,来问吴用:“学究,何以官军就撤了?” 吴用想得一想,来答:“许是那呼延灼失了战意吧……兴许也是他知道麾下兵马士气已去,兴许也还知道,咱们这后山关隘寨墙陡险,无有那悍勇之卒前赴后继攀爬,必不可破……” 吴用说得都对,呼延灼终究是一败涂地了,败得心气全无。 宋江听来话语,一想那“悍勇之卒前赴后继攀爬”之语,便是心中一紧,因为他着实见过这个场面。 想到那个场面,便是心中发紧,坐立难安,却是也能自我排解,说得一语:“京畿禁军,着实糜烂!” 吴用点着头:“是啊,头前从未想到京畿禁军,竟是糜烂至此,反倒是那苏武麾下几百军汉,悍勇得紧,此后,山寨里只管严加操练士卒,此番大胜,正是士气可用,只管再操练起来,来日才能与那苏武争锋,也好在苏武麾下,兵马不多……” 宋江听来,心中又松几分,兵马终究是养出来的,也是操练出来的。 凭什么他苏武操练得来悍勇之卒,梁山就操练不出来呢? 不必过多惊惧,只管操练,只待操练到位,定与苏武一争高下。 宋江开口:“兄弟们,今日救了伤员,拢了人马,便是庆功大宴,抚恤死伤,奖赏功勋……” 满场岂能不叫好? 死的死了,活的自就还要逍遥。 也都知山寨里钱多粮多,公明哥哥最是那及时雨仁义无双,只管看公明哥哥手笔,定然不亏待。 苏武那边,走到回程的路上,沿路也收拢一下溃兵,收拢溃兵自是呼延灼在忙。 也听呼延灼呵斥去问:“你们的甲胄兵刃呢?” 那溃兵支支吾吾来答:“将军,跑的时候……跑的时候脱了……扔了……” “去给我寻回来,去!”呼延灼厉声呵斥,手中的马鞭也是抬起就抽。 “这……将军……当时乱奔,此地也不熟悉,倒也不知扔在何处了……”溃兵挨着马鞭,拱手连连来求。 呼延灼更是大发雷霆:“某不管,你若把甲胄兵刃寻回来了,便到东平府来相聚,若是寻不回来,你只管上山去投贼罢了,京畿你是回不去了……” 呼延灼心中之气怒,溢于言表,苏武倒是也能理解。 却是苏武来说:“呼延将军,这般吧……我便派人往邻近州县去传,只要带着甲胄而回,赏十五贯,我也派人往邻近州县城池去等,只管把溃兵都收拢起来。” 这些京畿禁军之兵,苏武是看不上的,也不会要,但许多人身上的甲胄,苏武是要的。 十五贯钱买套甲胄,是笔非常合算的买卖,哪怕是苏武自己买铁,自己雇佣匠人来造,一套的成本价也在四五十贯,这十五贯钱,着实出得起。 这般,总比那漫山遍野丢的甲胄真让梁山之人捡去了要好得多。 苏武还加一语:“若是百姓捡了甲胄,送到城池处去,整套的也赏十五贯,零散的,看重量付钱。” 呼延灼听得苏武之言,便还是喝骂:“还不快去找回来领赏钱?” 那几个溃兵连忙回头去奔…… 呼延灼转头看向马背上的苏武,便也说:“将军之意,我也懂得,我便也是此念,既然这些好甲胄好兵刃,他们用不上,他们也没有资格用,只管寻回来,都归了将军就是,那些马匹也是如此,将军只管收去……我也用不上,也无人可用……” “多谢呼延将军美意。”苏武拱手来说。 呼延灼牵着马摆着手:“事已至此,好东西,自该给有资格用它的人。” 说着,呼延灼又是垂 头丧气叹息着…… 苏武此时才开口说那句话:“将军可有想定去处?” 呼延灼稍稍回头来,摇着头:“哪里还有去处……只当到处打听一二,倒也不知周近之处,哪里可以藏身……” 显然呼延灼一时还不知青州有一个贵妃兄长,只待他漫无目的去行,行着行着才知道六百里外有个贵妃兄长当知府。 故事里,那青州慕容彦达与呼延灼,倒是一拍即合,只因为故事里,慕容彦达失了秦明与黄信,还被贼人三山贼人吓得惶恐不安,座下正无人可用,呼延灼一去,那真是雪中送炭。 而今,秦明与黄信好端端在秦州待着,慕容彦达也并无三山之患了,即便呼延灼去了,兴许慕容彦达也不一定愿意再冒险去为呼延灼遮掩。 如此想来,呼延灼还真就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了。 苏武再试探一语:“只听得呼延将军乃殿前司高太尉心腹爱将……” 呼延灼闻言,便又摇头:“唉……将军,说不来什么心腹爱将之语,那高太尉啊,他要在官家面前立功,我呢,正是有那几分悍勇之名,如此才来选用。那高太尉本是市井之辈,阿谀奉承而起,却又哪里会在朝堂与官家面前维护于我?只怕所有罪责,早已推在我一身了。” 苏武点着头来说:“武夫,难也!” 呼延灼便也附和一语:“何其难也!” “那呼延将军……若是真无处可去,不若就在东平府暂且安身几日?”苏武试探几番之后,问出来了此语。 却看那呼延灼闻言脚步一停,转头看向苏武,便是一脸惊讶。 苏武笑着再说:“只见呼延将军几番上阵,悍勇不凡,如此良将,岂能就此流落江湖,成那孤魂野鬼?只待来日再有机会,呼延将军上阵立功,定还有再起之日。” 呼延灼满脸感激:“将军这话,深得我心,我也正是此念,只是此番我身上罪责重大,万万不是将军所能遮掩,也万万不敢连累将军,若是京东之地无处去,我便远去西北就是……” “西北几千里之遥,沿路城池关卡无数,将军一个不慎,岂不也是牢狱之灾?还教小人欺辱……不若就留在东平府吧。” 苏武又说。 呼延灼只管躬身大礼,再答:“将军之心,铭感五内,将军治得如此将军,我心中看得就喜,岂能不愿留在此处?着实是万万不敢连累将军,只得寻远地去也。” 苏武直白一语:“无妨,将军此般忠勇之辈,我若不能遮掩庇护,心中何以能安?将军若真是离开军伍而去,当真落在小人之手欺辱,我便更是悔之晚矣,更是我大宋之悲。我有一地,将军且去看看再说,若是觉得妥当,便在那里暂时小住,那里也有昔日殿前司的一员猛将躲避,将军去了便知,只待来日,再立功勋,再起开国将门之荣光!” 呼延灼只问一语:“将军所言当真?” 苏武认真点头:“我左右兄弟皆在,将军看看,他们哪个觉得有假?” 武松已然开口:“假不了,我家哥哥,最是喜欢忠勇之辈,便是只要秉性相投,我家哥哥从来仁义无双!” 只看苏武左右之人,一个个面色郑重。 呼延灼哪里还能不知,躬身大礼:“拜谢苏将军再造之恩。” 苏武只管摆摆手:“继续走吧,倒也无甚再造之恩,只是遮掩一二,求个来日,若真来日再造荣光,将军再拜不迟。” 呼延灼起身来,脸上已是泪水在涌。 人生最低谷,甚至不是人生最低谷,是整个门第,带着祖宗八代人的最低谷,当真遇到这么一个人…… 人生无常,起起落落,绝处到了,却又逢了生路…… 呼延灼擦着泪水,只管把那缰绳再拿,头前去走。 “将军不必如此,你我本都是武夫军汉,只要意气相投,一场兄弟不在话下,当真不必这牵马坠蹬之举……” 苏武劝了一语,便也只能来劝,若是真下马争执什么,便是难看。 呼延灼却说:“将军不必心中多想,我……唉……便也是我心中有愧,那日初见,随后几面,我对将军,从来不曾看在眼中,只觉得自己如何了不得,今日牵马坠蹬,便是为头前骄傲自负……如此,我心才稍安。” “好汉也!”苏武叹息着,这么一句。 武松便是面色也动,点着头:“呼延将军当真好汉!” 苏武转头去看那梁山方向,其实已然看不到了…… 只看西边,残阳如血,云卷云舒,一片云波通红,映去山林狂野,披洒如金…… 那微风吹来,透过衣袖,带来几分萧瑟…… “走吧……”苏武不再多言,只管让呼延灼牵着自己的马,踏雪乌骓马。 入那东平府,已然是第三日,围观的百姓没有上次多了,兴许是许多人慢慢习惯了,但看热闹的依旧不少。 其实已然得知了消息,败了,东京禁军败了,自家苏将军以五百铁骑入阵,力挽狂澜,又胜了, 但还是撤军了。 自家苏将军进城,那些京畿来的禁军并不入城,只在城外安营扎寨。 “苏将军辛苦!” “苏将军……唉……” “将军威武呢!” “将军莫要沉闷,将军好样的……” 苏武没有笑脸,甚至也不左右去看,此番伤亡四五十,其中战死十六,轻重伤员三十七八号…… 其实,损失重大,对于苏武而言,损失惨重,心中并不畅快,这些兵,他是每日陪着练陪着吃…… 这些都是精锐悍卒,损失一个他都难受,何况这一回四五十个之多? 只管给钱! 百姓们看到的,先是最头前那些尸首与伤员,苏武故意如此,让战死之人与伤员在最前头。 便是奠定一个基调,让百姓们知道,胜利固然值得喜悦与庆祝,但死伤更是悲壮。 死伤才是真英雄…… “将军,来日一定剿灭所有贼寇,杀光他们才是!” “杀光他们,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将军!一定要杀光他们!” 苏武面无表情,一路过去。 程万里再次在府衙门口等候,只看那死伤之人慢慢过去,往那边军营去走,便也是一口气在叹…… 如此,才看到苏武近前,翻身下马,拱手与程万里还有众多官吏一礼,却并无多言。 程万里上前,拍着苏武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苏武有话说,便抬手作请,让程万里先往里进。 程万里点着头,先入府衙,再问:“不论什么事,只管说来就是……” 苏武便开口:“我想选个山清水秀之地,建一个忠烈祠,把战死的兄弟都埋在其中,每个人都有清楚的墓碑与牌位,派那些伤重残疾军汉与老军汉看着守着,每日都有香火供奉,平常里,我也多带麾下军汉前去吊唁……” “好,军中之事,一应是你,你只管去做。”程万里点着头。 苏武继续说:“都是本府子弟,远的不过百十里,近的不过几里地,其中多是独龙岗籍贯,便选在独龙岗周近,忠烈祠要花点钱,养得那些残疾军汉老军汉,也当花点钱,还有每日香火,想来也要花点钱。” “军中之事,你只管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如此爱兵,将士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自当感激。” 程万里边走边说,便也是他第一次看得这般死伤惨重,那京畿禁军死伤也多,他也略微知道一些,却是哪里管得? “能在相公麾下为官,当真是我的福气。”这句话,不是苏武在吹捧,由衷而言。 这程万里,怎么看怎么好,越看越好,便是苏武心中,也多了许多真情实感。 “唉……只要你顺心顺意,都是小事,你与军汉说忠义,我自与你说人情。”程万里摆着手,头前进,又是那小书房。 苏武心情好上不少,左右看了看,看到那格子柜上的旗盒棋盘,问得一语:“相公,下一局棋如何?” 程万里下意识要拒绝,却又看了看苏武,点了点头:“那就下一局。” 却听门口有人说话:“父亲,我来奉茶。” 程万里听得一愣,以往哪里需要她来奉茶?但今日她在门口这般说了,程万里看了看苏武,点了头:“也好……” 那乖女走了进来,先看了一眼苏武,苏武也抬头看她,两人只是对视,苏武起身去取棋盘旗盒,那乖女自是在一旁落座调弄茶膏。 苏武弄好棋盘旗盒在那小几之上,抬手作请:“相公请!” 程万里点着头:“你来!” 苏武执棋就去,那茶膏在调弄,自是东京来的春香膏,繁复非常,有得忙碌,却也有眼神时不时看几眼下棋之人。 三四十手去,程万里越下越是叹息,倒也没有什么满头大汗,只有话语来说:“我自真是下不过你啊……” “相公长不在此。”苏武答着。 “吃茶……”茶水来了,放在棋盘左右,却是乖女不走,说得一句:“苏将军,我帮父亲几手,当是无妨……” 苏武笑道:“无妨无妨……” 没想到程万里直接起身了:“那就你来……再开一局就是。” 乖女狡黠一笑,还问父亲:“那父亲这局呢?” 程万里尴尬不多,似也不那么在意胜负,还有脸上几分慈祥,轻笑一语:“算子卿赢了就是。” “那行,父亲输了,女儿来,女儿赢回来就是……”程小娘落座,先收棋子。 苏武浅浅笑着,抬手:“霁月姑娘先请!” 却是这一语,程万里眉头一皱,抬头看这两人,大概心中在想,何以闺名已然托付去了? 这是哪日的事?怎么已然这般了? 程万里倒也无话,只管坐到长案之后,抬笔,先往那东京去封信。 棋盘局势慢慢在展,苏武倒是已然有些皱眉,下棋这 种事,水平技巧是其一,每日训练是其二。 就是经常钻研其中,时时来去几手,哪怕每日打打棋谱,竞技水平就会保持住。 如苏武这般,偶尔一局,竞技水平其实不高。 换句话说,程小娘只怕最近真的时时在弄,自是能下得苏武皱眉不止。 看得苏武皱眉,程小娘便是开口说话:“将军,上次那些书,你读了吗?” 苏武点头:“读了不少……” “哦,与司马相公《资治通鉴》对照起来,可有收获?”程小娘随口闲谈。 “收获良多……”苏武也随口来说。 “愿请教一二?”程小娘落了一子,抬头来看,带着微笑,微笑里是小姑娘的纯真。 苏武先没说话,而是看了看棋盘,叹了一口气,再落一子,先说:“中盘起不得势了,收官还要亏两处,输了……” “还没下完,不等下完再来数一数,何以知晓……” “本是数了,其实也不用数,势已如此,胜负自知。”苏武放了棋子入盒,躬身:“霁月姑娘了得,在下佩服。” 程小娘便是笑起,当真有那少女自得之意,却并不过分,只说:“将军只是治军繁忙,生疏罢了。” 苏武摆摆手,却来说:“要说司马相公,当真一家之言,他立史书,起心动念,便是为了写给天子去看。只看那《资治通鉴》里,但凡涉及君臣奏对,司马相公便是大书特书,甚至还有添加删改,只为写出那臣子直谏与天子纳谏之事,就好比那唐之魏征,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里,他本算不得主要,本也不是一个完美之人,但在司马相公笔下,风头无两……司马相公之念,亦如昔日变法党争……” 程小娘闻言两眼立马出了神采,只道:“怎得昔日我读来之时,也不曾注意这些,父亲,当真如此吗?” 程万里点头来笑:“确是如此啊,司马相公那文章里,多有他郁郁不得志之心思。” “将军当真会读书,读得好!”程小娘看着苏将军,两眼都放了光去。 显然,苏武真读了,读得认真。 苏武起了身,躬身一礼:“相公,下官当回了,营中还有事去……” 程万里点着头:“自去就是。” 苏武转身去了。 程万里也一封信写罢,俯身在吹。 “父亲,那我也下去了……” “等下,你先别走,那什么霁月姑娘,还有书,是怎么回事啊?”程万里黑着脸来问。 “啊?” “莫要敷衍,好好说来……” “没有什么事呢……” “哼!”程万里已然起身,老虎不发威,只当是病猫? “是上次,上次父亲酒醉而归,那苏将军送父亲回来,我与他浅谈了几语,送了一摞书与他……” 程万里再落了坐,点着头:“哦,原是这般,你啊,莫要过于胆大,你终究是个女子,若是过于胆大,岂不教人心中笑话去?” “没有呢……” “好了,去吧……”程万里挥了挥手,乖女自也逃去。 程万里俯身再看自己写的书信,转脸就笑,又在末尾加了一语:再拜恩相安康。 那后衙里,也有人在等程小娘归来,正是扈三娘。 只待等到了,扈三娘立马上前去问:“可看到了?” 程小娘点着头:“看到了,我还与他对弈一局,我还赢了。” 扈三娘带着笑容点头:“与他可说了什么?” “说得看书,说的是《唐书》与《资治通鉴》,苏将军当真会看书,一看就能看到其中深意。” 程小娘自顾自说着,哪里有知道扈三娘脸上是笑,心中有苦。 看书…… 什么《唐书》、《新唐书》、《旧唐书》,什么《资治通鉴》…… 扈三娘再看自己腰间两柄日月长刀,好说是要去营中耍弄,这回他又回来了……还去吗? 却听程小娘脸上满是笑:“我也当去把苏将军说的魏征之事,对照来看看,看看司马相公是不是写出了自己的郁郁之念……” 程小娘自顾自去忙着看书,看着也是满脸有那笑容。 扈三娘却在犹豫,犹豫还要不要趁着他回来了,真去军中耍弄一下…… 他,苏武,苏将军,正在军中忙碌,召集众人,先说那建立“忠烈祠”的事情,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工程,谁去盯着干,到时候哪些人去守忠烈祠也要安排。 便是又去军中各营走走,忠烈尸首,众人都看到了,军中其实有些悲伤的气氛。 这气氛其实也可用,要说许多话语,到处去说,说作战如何英勇,也说死得如何惨烈,更要说那贼寇何等可恨…… 也说抚恤之事,忠烈祠里日夜香火不断的供奉之事。 这也是人心,也是战斗力。 只待一个营一个营都转完了,已然天都黑尽。 此 番,没有庆功宴,但军中允了一事,今日可以饮酒。 军功封赏之事,苏武从来动作最快,早已完成,但此番并不大张旗鼓宣传,今日同悲,便是军心一体,袍泽之情,也当竖立。 孟娘正店拖来许多酒,平价来卖,军汉愿买自买。 城外军营,自是一片沉闷悲戚,时不时也有那逃散之人自己回来了,带着甲胄回来的,呼延灼便是勉励几语,扔了甲胄的,呼延灼自然大发雷霆…… 当然,也让吃顿饱饭,带些干粮,让他们出去把自己的甲胄寻回来,也告知甲胄带回来有赏钱十五贯。 当然,有甲胄之人,也是少数,大部分人,本身并没有铁甲。 其实路上已然点过,带回来的马,还有两千五六百匹堪用,甲胄也有一千六七百套。 这份大礼,自是该给苏武,本也是他夺来的。 还有许多熟皮甲,乃至皮铁甲,兵刃弓弩,没有仔细记数,还待朱武慢慢去清点。 军中苏武,也在挠头,如今,六千匹马在手,最早就有五百来匹,海上一趟,三千匹都到了,又加两千五六百匹京畿之马。 这么多马,着实将养不开,倒也不是嚼喂不起了,而是不能让这些健马好马都拢在圈里,养这些马,急需要一个巨大的场地,能跑得开的场地。 其中交配繁殖,防疫治病,小马保养…… 好在有皇甫端与郁保四,人手与专业上,倒是不急。 急的是这处巨大的场地要围。 少不得要让程万里做一些狠厉之事了,官府强买强卖,对象是周遭的大户,当然,钱是舍得给的,不能真成了明抢。 不仅是养马,旁边就得建军营,城中军营早已不够用,要在城外建军营,还得建好,住宿条件一定不能差,卫生条件也要好,又是大工程。 只管花钱如流水! 周遭百姓,也能多赚一个劳力钱。 一百多万贯,这么花下去,只怕又顶不住太久。 苏武已然不去想什么做生意做买卖的门路了,不是不来钱,而是来得慢,慢钱救不了急火。 想来想去,还是得靠着打仗赚钱,不论去哪里打仗,只要打仗,就有钱,谁给都一样。 如今梁山这般大贼,只管他们去打哪里,苏武就去赚哪里的。 昔日在青州,那慕容彦达出手抠抠索索,昔日是苏武不懂,而今懂了,那三万贯两万贯的,不要! 什么? 府衙没钱? 那行吧,只待贼人打破城池,那些城中大户,就都有钱了,地窖里的都给挖出来,高唐州就是前车之鉴。 就看那知府相公们怎么与那些大户去说了,只问是让贼寇来抢?还是主动给钱官兵来保。 想到这些,苏武思路彻底通了,当然,也只是手段,有钱人,从来不经吓,他苏武只要个保护费,贼寇可是真要他身家性命。 谁说五代与宋留下来的畸形惯例不好?谁说给钱才出兵这件事不好? 对于此时此刻的苏武来说,极好,再好不过,只恨他自己懂晚了一些。 要是早早懂得,青州也当刮一笔巨款回来,赵明诚与李清照都得摊派交钱,谁让你们家是青州大户? 已然乱世就要来,有钱人不养兵,难道等着女真人来奸淫掳掠? 思路一通,苏武心情好不少,起身再去看看各营宿夜情况,检查一下工作,再出营去,脚步都轻快许多。 今日来得晚,敲着门,却也还是开得快。 苏武直往后院去,只看那厅中还有烛火,进屋,孟玉楼还真就等着,连忙起身来迎。 苏武只管说道:“往后啊,就不要等得这么晚了。” “便是知道苏郎回来了,也不知苏郎今夜来不来,想着苏郎若是来了,当也还要沐浴,或者用些吃食……” 孟玉楼用一个小小刷子,慢慢刷着苏武的周身,便是军营里,尘土大,每日总是一身灰土。 “那我要是不来呢?你这不是白等了?”苏武张开手臂,让孟玉楼慢慢来刷。 “苏郎若是不来,倒也无甚呢……”孟玉楼在答。 “往后啊,到了差不多的时辰,你自睡去就是。”苏武说着,也主动转身,让孟玉楼刷另外背后。 孟玉楼低头不答这话,只说:“苏郎,奴家给你置了几身新衣,本是选了蜀锦,但回头想了想,苏郎兴许不喜,不愿穿得过于扎眼,旁人看了许也以为苏郎豪富,所以,选的还是普通织锦,如此,既有不失身份,又不至于扎眼,但样式上奴家花了心思,苏郎要不要试试?” 苏武听得就笑,这孟娘子,想得还真周到,苏武心中自也这么想,不必要穿得过于花里花哨了,以免与军汉们显得有距离隔阂。 “取来与我试试……”苏武抬手一招。 “嗯,这就来……”孟玉楼连忙转身去取。 取来,先一一展示:“这件呢,平常里穿着,操练打马,不心疼。这件… …见人的时候穿,便是显得正式,也不落身份。这件,是大氅,头前将军也披过大氅,那大氅不好,这件好,里面衬了貂皮,但不显在外,冬日里穿来,这两边一系,暖和,在军中打马,解了左右,便是威风……” “好,我一件一件来试……”说着,苏武当真脱衣来试,也说:“我还有官袍,也有官帽官靴,朝廷赐的,本一直就扔在衙门里,明日你派人去取回来,洗一洗,用炭斗熨一熨,弄个周正,来日说不定哪天要入京去,便好穿得。” “嗯,苏郎放心。” 就看苏武慢慢试衣,孟玉楼满脸轻笑,说不出的一种感觉,苏武试得也不嫌烦,便是真觉得此时此刻,极好。 只待苏武试完,只管说:“好,极好,每一件都满意,又合身又好看又得体,玉楼,你真是会做事。” 孟玉楼只听一夸,就低头,心中是那甜蜜,脸上却又羞涩,只来问:“一直备了热汤,苏郎沐浴……明日穿新衣,再把面修一修,戴个新冠,自是风流模样。” “好!”苏武点头,他一个军汉浑汉匹夫,若是没有孟玉楼来操持,还真就有那几分不修边幅。 只管是照着孟玉楼这般一番弄,沐浴之后,新衣新冠穿戴整齐,还真就是个大宋风流男儿。 美丰姿,不在话下。 直看得孟玉楼脸上娇羞不已,那娇羞最是风情,苏武又哪里还等。 只管让那拔步床再受苦,要不得多久,就该请个木匠来修一修,乃至加固一二。 大早上再起,直往军中去,今日事多,还要往城外呼延灼军中去挑人手。 每日早间操练,苏武是一定不会落的,只管一入营中。 当面走来武松,他早已也起大早随苏武加练,却是一眼看来,武松呆了呆,只管来说:“原来哥哥啊,我说呢,哪里来的这么一位风流俊朗大官人,教人看得一愣,差点不敢认。” “你这厮!”苏武笑着往前走。 只道武松来说呢,那边,林冲也说:“嘿呦,京城里的朝廷大相公不过如此。” 武松还说:“哥哥,什么时候,我也如此置办一身。” “你啊,不是置办的事呢,你家中缺个娘子。”苏武如此说。 “家中娘子?”武松想了想,又道:“麻烦得紧,还要每日顾着她,我只管自己逍遥,军中皆是乐趣,麻烦得紧!” 苏武摇头来笑:“你莫不是有断袖之癖?” “啊?”武松愣头愣脑左右一看,只看众人皆看他笑,他又点了头:“那还是弄个娘子吧……哥哥帮我弄……” “我上哪去帮你弄?还是让你家兄长在阳谷县去瞧瞧吧……愿嫁你的人,阳谷县里多了去了。”苏武哈哈大笑。 “操练操练,各自操练,日升出营,今日挑人,都一起去挑,挑个你情我愿。”苏武大手一挥。 众人各自去练,天气本冷,武松脱个坦胸露乳,只管那百斤不止的石锁,左手一抛,高高而去,右手一接,毫不费力。 不知看得多少人目瞪口呆,显然武松有意如此,抛得几番,又换个更大的石锁,一抛一接,一接一抛。 只看他满身上下,没有一块筋骨肌肉不是鼓鼓囊囊轮廓分明。 不得几番,再看武松,浑身冒着热气,好似那蒸笼刚刚掀起锅盖。 还有话语:“太轻太轻,当让那杜兴寻石匠再做个大的来……” 只待练罢,众人一齐打马出城,直往城外军营去,呼延灼也入城来迎接。 马匹并不在城中狂奔,慢慢走来,碰上的百姓,便也都与苏武见礼打个招呼。 苏武也问呼延灼:“呼延将军,你说,你此番之后,朝廷当再如何?” 呼延灼点头来应:“自是还要派兵来打,兴许不会太快,且看朝堂上相公们如何分说。” 苏武便又问朱武:“朱武兄弟,那梁山之人,又当如何?” 朱武想了一想:“他们自也知道朝廷还要来打,如今他们人多势众,想来更要操练人马,多取钱粮,定也还会出山劫掠。” 苏武再问呼延灼:“那殿前司此番……嗯,那高太尉怕是坐不住了?” 呼延灼说道:“将军只管说的直白,不必顾及我的脸面,败就是败了,还有何脸面可言?此番殿前司自然是在官家面前无了光彩,那高太尉兴许真会亲自领兵而来,就看童枢密如何作想,皆是相公们的事,我也轻易难知其中……但官军再来是肯定的。” 苏武点着头,他问这话,自有缘由,心中也想着,那就当劝一下童贯,让他还忍一番,让高俅再来一回就是,最后再来收拾局面,兴许,童贯此时也当是这么想的。 也让苏武再发一回这“不义之财”。 那就看最近,梁山什么动作了,梁山近来,定还要有大动作。 那宋江与苏武,其实情况很像,苏武备的是大金女真,宋江备的是朝廷大军。 都是时不我待,只有向前,没有退路。 宋江定还要选个地方再打,原因也简单,一来是梁山之上,人越来越多,此番又得击溃京畿精锐禁军之名,那人更会来得快,三五万人之数,很快就会有。 一百来万贯钱粮,看似很多,其实真往三五万人去分,一人分不得多少,更何况还要备那些兵器甲胄战船…… 所以,宋江很快也会捉襟见肘,还要再弄钱粮,度支压力,甚至比苏武只大不小。 二来,便是练兵,此番过后,宋江更要练兵,练强军,那就不是练出来的,那就得打出来,不出门去打,宋江何以与苏武争锋?只要苏武还挡在面前,招安大计,永远不得妥当。 三来,也还伴随梁山上的权力斗争,不必赘述,便是晁盖也急需要证明自己一回。 苏武分析来去,也是心中有数,马匹不自觉加快了几分,宋江有一项极大的优势是苏武没有的,那就是人手。 这大宋朝,招贼,几千上万轻松就有,三五万也说来就来。 招兵,苏武一万之数,都招得费尽心思还招不满。 这也不知是个什么道理。 只怕战事,又在眼前,苏武心中其实很急。 (兄弟们,每天万字,一日不歇,万事皆抛,一心码字,超越了起点百分之八九十的作者了,总是说我少,有些书友还要养书,吓得我两股战战,我真哭死啊!) 第129章 今夜莫求饶! 城外军营里,气氛沉闷不已,即便起了鼓声,众人聚集也是拖拖拉拉…… 呼延灼昨日就在军营里说了京东两路招兵之事,两贯的月俸,便看哪些人家中牵挂不多,愿意背井离乡。 苏武再来,便也派人四处去说,也是宣传,军中吃住都好,将军也好,指挥使也好,诸如此类。 禁军,那是一个也不要,主要在辅兵里寻。 之所以这么想,不仅是因为此番禁军打得一溃千里没有士气。 还因为京畿的禁军牵挂多,日子也不算差,大多数领着工资做着杂活,一般而言,都是有家有口。 那些辅兵,许多本就是灾民之类,一来日子本就难过,二来许多人牵挂也少,三来,便是这一番大战,这些辅兵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最后还真坚持住了,至少心态最后绷住了。 所以,苏武只从辅兵里挑,宁愿挑得少,也不愿挑得烂。 这也是一件繁复之事,朱武、杜兴在那边,已然讲得是口干舌燥,便是这个也来问,那个也来问,便是一遍一遍去重复回答。 苏武在不远处,慢慢等候着,兴许这个工作还要持续好几天,几天之后,这些人就该遣散回去了,呼延灼也就该躲起来了。 倒是也还有一些呼延灼昔日的心腹,只要他们自己也愿意,苏武倒是愿意照单全收,所剩已然不多,拢共只剩下几十号人。 呼延灼在一旁坐着,有些失神,悲伤自不用说,乃至时不时还有眼泪漫出眼眶来…… 苏武也安慰:“呼延将军,来日定还有再起之时。” 呼延灼点头来答:“便是我再起了,我那昔日养得一彪心腹,如今……唉……” 话没说完,岂不也是项羽不肯过江东?把人家带出来了,却带不回去…… 也不知那汝宁府里,多少人家会听得噩耗,也不知多少人家要起缟素…… 其实苏武能感同身受,此番他麾下阵亡十几人,到时候来领人领钱,苏武又岂能不见? 见了,又能说什么呢? 若真是五百人马带去,只带回来几十个,苏武还敢不敢回这东平府? 话语不多,唯有叹息。 军中正在操练,近来操练越来越严格,五百铁甲骑兵,最近在试着给马也披甲,便是马多,可选。 选六千匹马里最高大健硕的,试着人马俱装,也试试这般的人马皆披甲的重骑,该如何上阵,一阵能冲多久多远,又该如何机动…… 要配几个辅兵来辅助…… 没有经验,都要慢慢来试。 还有一千轻骑,以皮铁甲为主,长枪,骑弓,都要上手。 还要有一千重甲步兵,长刀,骨朵,连枷锤,乃至盾牌,都要来回操练试验,用来当做大阵前排,以及陷阵。 两千五百号半甲步兵,长枪,长刀,盾牌,弓弩,也可配骨朵小锤。 如此,差不多就是苏武军中五千编制的情况了。 再从呼延灼麾下辅兵里,预计招个两千人左右,多多益善,也兴许招不到这么多。 如此,大概就是七千编制了。 如此,辅兵兴许也要有缺口了,一直是两千来人的旧军当辅兵用,辅兵也要多来一些,若是呼延灼麾下,有那不太堪用,但又愿意留下来的,便留下来当辅兵也无甚不可。 辅兵,皮甲刀枪只管给,有多余的弓弩,也只管给。 至于其他兵刃器具,也看许多士卒自己,他们喜欢什么,只管自己去弄。 比如有些人力大,也想用加长大朴刀,无妨,反正马匹多有辅兵与车架,只要愿意用,自是带着就是。 有些奇怪东西,比如还有鹤嘴锤,就是个大凿子,更方便破甲,愿意用也无妨,什么流星锤,什么大铁棍,都行…… 军中不作严格的规定,军中规定之外,愿意再用什么,喜欢再用什么,都可以,只管是铁皮人砸铁皮人。 匠人这件事,苏武越发看重,总有一日要攻坚,攻坚不仅靠士兵,更靠匠人。 其实东京甲仗库里,这种人才很多,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什都不在话下。 如今苏武得了一个凌振,只算一方面的专家,再多来一些更好。 梁山之事一罢,以后打仗,肯定都得带着匠人一起去。 在北京大名府招揽匠人这件事,也很重要。 工作太多,只等苏武一一来指挥安排。 军营里操练得热火朝天,城外也有一处大工地,还待程万里与城中大户去谈,把城外的土地多弄一点来。 营门口走来一个高大女子,她时不时往里看去。 那岗哨之处的军汉也认识她,只管开口:“三娘,进来吗?是不是寻你家兄长?” “嗯,不进去了,烦请你去叫他。”扈三娘点着头。 那军汉交代了一下左右同僚,便往军营里奔去。 片刻之后,扈成就来了:“进来?” 扈三娘摆着 手:“我不进去了,你出来……” 扈成出门来,与妹妹站在营门处,便也问:“三娘,有什么事吗?” “兄长……你近来可好?” “好,都好,只是操练得急,将军似乎也急,催促得紧,正催着我麾下人马学拉弓呢……”扈成随口答着。 “那你吃得可好?” “好,有什么不好,昨夜还喝酒呢。” “那你睡得可好?” “妹子,你这问的是什么呢?我这不都挺好的吗?”扈成笑着说。 “哦,你家将军呢?” “将军啊,他出城了,今日说是去招兵,城外很多京畿的兵。”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说不定呢,那些都是京畿周近之人,兴许要费些口舌,将军事事上心,若是城里无事,他定是盯在那里看的,大概晚上才回,若是城里有事,说回就回了……” “他还说让我到军中耍弄,好几个月了,人都看不到……” “那你自来耍弄就是啊,又不是不让进,你耍弄你的……”扈成如此来说。 “你……兄长,你……这军中有什么好耍弄的。”扈三娘似乎有点莫名其妙的来气。 “你不是最喜欢舞弄刀枪吗?军中好马也有,我就有一匹好马,让你骑,你只管耍弄……” 扈三娘转头朝军营里看了一眼:“到处人山人海的,哪里还有空地,还怎么耍弄,不去了……” “那你去那议事堂里耍弄……”哥哥其实还是关心妹妹的,想方设法让妹妹耍弄。 妹妹又答:“那里有什么好耍弄的……都是坐班的人,忙着呢……” “那你……是那知府衙门里无趣吗?”扈成接着问。 “没有,不是……” “哦,想家了?想父亲了?” “没有……想家又不远,我一溜马就回去了……” “那你是怎么了?”哥哥显然发现了妹妹有些不对劲,与以往有些不同。 扈三娘没有答话,左右又看了看,又往那营中看了看,才来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反正就是无趣,在家里也无趣,到得府衙来也无趣,出门来也无趣……怎么都无趣……” “那你想什么有趣?” “没什么有趣的……” “那……”扈成也难,挠着头,也左右看了看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便说:“许的你没有好友,无处走动,有人走动就有趣了……你看我在军中,军中都是英雄好汉,与谁在一起都有趣……” 扈成顿了一下,又说:“你要寻女子一起说说话,走动走动,那孙都头家的娘子,顾大嫂,她也是一番好武艺,为人也爽辣,你寻她走动,便是每日无事的时候有个去处,走,我带你去正店,还有孟娘子,我都识得,你无事就寻他们……” 说着,扈成头前去走,便是要带妹妹到正店里去交几个能走动的朋友。 “我不去……”却是扈三娘不动。 扈成转头来:“你看你,走走走,跟我走……” 说着扈成拉起妹妹的手,就往正店去。 那正店里,不是吃饭的时辰,并无什么客人,多是在前后准备之中。 那顾大嫂坐在柜台里,也正无聊,见得扈成来了,便是有笑:“扈家大郎,怎的你在军中不忙啊?我家汉子可是每日忙得人都见不着呢……” 扈成也笑:“顾大嫂,这是我家亲妹子,近来在府衙里办差,她在城中不识得人,近来无趣得紧,我带她来寻着你们,便是想着她往后出门来,有个去处……” 顾大嫂早早就注意到了扈成身后的高挑姑娘,便正打量,已然也走出了柜台,口中有语:“好生高大修长的一个小娘子,诶呀,还挎着两柄长刀,好好好,定是武艺不凡,人还长得俊秀,极好极好,来来来,妹子坐。” 顾大嫂何等人物,三言两语,便是相熟。 “见过姐姐。”扈三娘礼节一下。 顾大嫂只管伸手一拉:“好,坐,来人,沏茶沏茶……” 便是顾大嫂又说:“你家的事,我倒是也听人说过,东平府里有名,你唤作一丈青是不是?我知道,还听人说以往你还与将军说要当兵呢,将军不允……” “嗯,有这事。”扈三娘点着头,却也有笑,着实是这顾大嫂,热情且不说,身强体壮,一看就是江湖人物。 顾大嫂也笑:“嘿嘿,若是将军收了你,我便也要去,可惜了,将军不收你,便也不收我……我这一身好武艺,可不比那些男人差,便是十几二十个壮汉一并来,我自一个一个都撂倒了去……” “姐姐好武艺!”扈三娘当真眉宇一展,刚才的不对劲去了大半,脸上起了兴致。 “也听说你好武艺呢,什么时候咱们试一试,好武艺的男子多了去了,好武艺的女子可少见。”顾大嫂健谈非常。 “嗯,寻个机会,与姐姐切磋一二。” 扈成只看得妹妹眉 开眼笑了,便是拱手一礼:“顾大嫂,那我就回营中去了,你照拂着我家妹子,来日请你吃酒。” “你去,你自去,莫要让将军回来,寻不到你的人,那可吃罪。”顾大嫂连连挥手。 就看那扈成转头出门去,正见有车架停门口,车架两边还有几个壮汉,车架里下来一个人。 扈成见得人,便是躬身一礼:“见过孟娘子。” 孟娘子便也福了一礼:“扈指挥使,有礼。” “嘿嘿,我走了,我是副指挥使……孟娘子客气……”扈成当真急着走,操训之事实在忙,若不是妹妹如此情况,他又哪里会偷闲? 扈成匆匆去,孟玉楼入了正店,自也见到扈三娘与顾大嫂同坐。 顾大嫂自是会来事:“孟娘子,快快快,这位妹妹可不简单,妹子,快见过孟娘子。” 孟娘子自是不同,谁人不知道她家男人是何等人物? 扈三娘起身来福,孟娘子直接去扶,满脸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只管来说:“虽然以往不曾见过,但一眼就能认得出来,独龙岗扈家庄的一丈青,是不是?” “是呢是呢,孟娘子一起坐。”顾大嫂先答,便是处处照顾着小妹子。 扈三娘见了礼,便是忍不住打量着孟玉楼,孟玉楼着实经得起打量,怎么打量怎么好,身段模样,做派气质…… 三个女人一台戏,台柱子自是顾大嫂,顾大嫂左右来说:“妹子在府衙里办差,办的什么差?” “知府相公怕有贼人,便请了我去,相公有个闺女,如此方便行走。”扈三娘答着。 “哦,这我知道,也听说那知府相公的闺女着实不凡,识文断字,模样周正,听人说得以往那董平,便是缠着知府相公求亲事……” 顾大嫂迎来送往久了,当真是东平府百事通,啥事都听过几耳朵。 便又说来:“那董平也是,知府相公,那是书香门第,怎么会把女儿嫁给武夫呢,不嫁女儿给他,他便还要通贼,这不落得个凄惨下场……” 这事,东平府里,当真无人不知了。 扈三娘听来,便又看了看孟玉楼,她心中知道一些事,众人都不知,却也不能拿来说,只管又看孟娘子…… 孟娘子便也笑问:“妹子,你可看我许久了呢……” “姐姐好看……”扈三娘如此来答。 “你这小娘啊……你也好看呢,你年纪轻轻,正是风华正茂,出落得水灵灵的,哪个男子看得不喜?” 孟玉楼说着,女子闲话,便也多是这么来说。 “许多人当是嫌我长得太高。”扈三娘对于这些事,兴许也心知肚明。 “胡说,嫌弃你高,那是他自己长得矮,便是不许娘子长得高。自是那英雄好汉,便不会嫌你长得高,生得个儿子,那更是高大壮硕威武,岂能不好?”顾大嫂话语直白。 扈三娘闻言,当真就笑。 “是呢……”孟玉楼也在点头。 却是扈三娘又说:“还是孟娘子这般好,身段匀称着……” 孟玉楼来了一句玩笑:“那我跟你换,我就长你这么高……看男人都低头看,多好……” 顾大嫂也来玩笑:“那看将军,还是不必低头的,将军也高大呢……” 话语到这里,扈三娘听得似乎并无多少苦楚,只觉得正在说她自己,便也看顾大嫂笑,又看孟娘子咯咯笑…… 扈三娘便也真有几分开怀。 孟玉楼便也操持:“妹子可别急着走,稍后一起吃饭。” “那衙门里还有差事……”扈三娘下意识拒绝。 顾大嫂来说:“急什么差事,而今,城内城外到处都是军汉,那梁山大贼也被将军打杀得一番惨重,城里闹不出贼来,大白天更不必担忧,衙门里的军汉也不少呢,晚间再回去就是,留着吃饭。” “嗯,那就多谢孟姐姐与顾姐姐……”扈三娘好似真不经劝,兴许也是有意想吃这顿饭。 “没事啊,多来走动,白日里只管来走动,晚间防备一二就是,无趣无事,你就来。你若两天不来,那我再见你可就不依了,可没好脸色!便是你看不起看不上我们……” 顾大嫂当真热情,也会热情,热情其实是门技巧。 “嗯,一定多来,怎会看不起姐姐呢……”扈三娘当真立马点着头,好有几分心急。 孟娘子在旁笑着说:“妹子,你可别听顾姐姐的话语,她啊,逗弄你,她最是会逗弄人,忙得有差事,自是先忙差事,无事的时候,那一定要来就是了。” “哦,好,我知晓的……”扈三娘与这两人比起来,还真多了几分纯真,这与结交江湖好汉还不同。 江湖好汉,只管拱手一礼,一碗酒去,三言两语,说得投机便是兄弟,说不投机,大不了腰刀一拔。 那当真不是日常人家的状态,今日这场合,才是日常人家的状态。 孟娘子便是起身:“我去看看,寻个厢间,上了菜来,咱们也与 男人一般,聚着便是吃酒。” “吃酒吃酒……”顾大嫂点着头,也起身,便是吩咐小厮准备干净碗筷。 将军此时回了营,便是头疼一些事,又多不少人,这军营是实在没地方挤了,但还是要挤一挤,自是要看怎么来安排。 城外早已开始建军营,请得许多匠人与帮工,城里城外能帮工的百姓,基本都出动了,因为将军舍得给钱。 但再怎么快,至少也还要一两个月去,建造费时,平整场地其实也费时。 还要加紧再建一个大马场,土地之事,自是拜托了程万里。 只待黄昏,将军还要亲自在讲台上发赏发钱,勉励一番,各自散去,一天就算完了。 但议事堂里还要继续,诸多军将汇报训练进展,苏武这里制定了明确的训练计划,打马的,拉弓的,长枪阵型,刀盾配合……诸如此类…… 只待众人汇报完毕,苏武便是再催几语,再往各营去转转,如此,今日才算事毕,明天上午的事也安排了,先去看招兵,再去工地转转,再催催…… 夜里,苏武正有地方要回。 营门来了个人,只说知府相公来召。 便是夜里,还往知府衙门去,相公不在小书房,在前衙班房等候。 苏武进去,相公备了一些小菜,有一壶好酒,只管招手:“不必多礼,来坐来坐。” 礼节还是要的,再坐:“相公,夜半何事?” “先吃一杯,吃一杯……”程万里拿酒壶来倒。 苏武自然接过,他来倒,倒好,抬杯一敬,便是一饮而尽。 “吃菜,吃……”程万里抬手。 苏武点着头,也等程万里先动筷子。 “近来听闻一些捕风捉影之事,便寻你来问问……”程万里开了口。 苏武倒是也去想,肯定是关于自己事,那自己有什么可以捕风捉影的?有些不解,只答:“相公说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就是听得人说啊,说你与那孟娘正店的那个孟娘子……对,就是这事呢……”程万里好似说得随意。 “这事啊,相公怎么现在才听说呢?”苏武有些诧异,便是这么一问。 这事不是人尽皆知吗? 没什么事的时候,就已经人尽皆知了,都以为自己知道有什么事,而今苏武更是没有过避讳,怎么程相公后知后觉的? 便是转念一想,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在衙门里见相公的场合中,相公不问,众人想来也不会多言,乃至也没必要多言,或者也想不起这事来言…… 所以,程相公后知后觉,好似也正常。 乃至再想……定是程相公有意找人问了一嘴,才有人说来这事。 却听程相公来答:“这个不与我说,那个也不与我说,我何以能知道?” 语气稍稍有些不好,苏武便笑:“许是他们都以为相公知道,一些小事罢了。” 程万里点着头:“嗯,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未曾婚配,就养了外室,着实……不太好听,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倒也无甚,只是将来你要说那婚嫁之事,那大户人家里,听来难免不喜……毕竟你如今,身份不同以往……” 苏武听来,其实感动,只觉得程万里是真在操心自己的事,便是来答:“多谢相公提点,我自出身低微,也不曾想得太多,只想着万事以情义为重,那孟娘子帮我甚多,待我也好,无情无义之事,却又做不来……所以,就是这般了……” 苏武是实话实说,本也真是这么想的。 程万里闻言,微微皱眉点头:“吃酒吃酒……” 苏武自是去斟酒,两人一饮,又吃小菜。 “情义之人,做情义之事啊……子卿你啊,就是靠着情义到得如今,那些汉子何以随你效死?世间之事啊,不得两全……” 程万里自顾自说着,他自己心中,其实无甚,这时代,这男人,都一样,他也一样…… 只是这事涉及到自家女儿,那多少就不一样了,却也不知自家乖女如何作想。 “相公提点得是,下官本也无甚身份,而今也不过是个武夫,高门大族倒也不想,来日看缘分……” 苏武如此说着,便又斟酒,也是打自内心里把程万里当做一个长辈,关心关爱自己的长辈。 又是吃酒,程万里再来说,却是笑:“你倒也不怕来日婚嫁之事来谈,人家逼着你先赶走外室?” 看似玩笑…… 苏武答得认真:“相公也说,我是靠着情义走到今日,若真是背信弃义了于一人,便是身边兄弟如何看我……唉……若真遇到相公说的这般事来,便是缘分不到,无可奈何。” “哈哈……呵呵……”程万里笑了两般不同的笑声,抬手一比:“吃菜吃菜……” 只管吃菜吃酒,程万里又开口:“说正事了。” “相公吩咐……” “倒也不是什么吩咐,京中来了消 息,那高太尉与童枢密,有些事啊,上得台面去了,便是童枢密来问,问我真话实话,问那梁山大贼,战力几何,还能不能顶得住朝廷大军再来打?这话,我自也来问你……” 程万里这话里,深意很多。 苏武听得明白,只管来答:“相公,只管让他高太尉再上台就是。” 程万里点着头:“如此,我便这么回童枢密去。京城里,倒也怪,岂不知童枢密能有今日,那是昔日里在西北军中当真打马上了阵的,用命搏来的……一个跳梁小丑,也想争锋……” 苏武一闻言,便是来说:“相公,说不定,那跳梁小丑也知道如何去搏。” “嗯?你说是他还亲自会来?”程万里皱眉来问。 “若是想争,岂能不学着童枢密之法?那高太尉不能真是踢个球就成了枢相吧?即便天子能允,朝臣亦能允乎?天下人岂不都看个大笑话?” “子卿啊,你当真越来越是不凡了,有理有理,是极是极,那我就这般说给童枢密去听,那高太尉要亲自来,那正好不过,不外乎是个自取其辱……如此,童枢密岂不在京中更是被衬托得一枝独秀?极好极好……” 程万里想得满脸是笑,抬杯,又说:“哎呀,子卿啊,你说你……怎么说呢……无法说啊……” 苏武听得愣了又愣,这几句,是个什么话语?是个什么深意? 见得苏武一脸懵,程万里又说:“唉……子卿,好,当真是好!吃酒!” 到底这是说了个啥?吃醉了说胡话呢? 吃酒吧…… 程万里酒再吃罢,又说:“衙门里省出一些钱来,不多,三万多贯,你随时要呢,随时来支取。” 又说得清楚话了?苏武拱手:“多谢相公,这笔钱,只管在宗相公手上支用就是,造船费钱。” “嗯,那我就这么与宗老相公说……”程万里点着头。 “相公当真是一心为公,毫不为己,一心为国啊!”苏武这是马屁,但也不假。 程万里摆摆手,许是真吃多了几盏,忽然一语来问:“你说……若是我连连立功,有朝一日,我说有朝一日,那枢相之位……嗯……就是随便想想,胡乱说说,来,你也说说……” 苏武懂得,这是酒意之中,畅想未来了,兴许也是程万里如今这么行事的动力。 苏武只管来答:“相公年岁不算大,万事皆有可能。” 程万里闻言就笑:“哈哈……好好好……吃酒吃酒,今日这顿酒,吃得美。我若为枢相啊……子卿,这话呢,是咱们的私话,平常里我可万万不会说,只与你,才说着打趣,我若为枢相,你自也了不得,定在京中枢密院里有那副使之位。” 苏武也笑了起来,这酒啊,是个好玩意,便是拱手:“皆仰赖相公提携就是。” “诶……”程万里手带着醉意摆了摆:“是你自己争气,你争气,嗯……咱们上下一心,一起争气……” “自当效死。”苏武立马就答,不皆是奉承,有几分真心,程相公如此待他,他自也当有回报。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要动不动就效死效死的,咱们这里不是军中,不必生生死死的,活着比什么都好,死了,万事皆空,你啊,也不比以往了,即便再出征,当也是稳坐中军,坐镇指挥,咱们一起争气就是……” 程万里说得来去,脸上有一种美好,满脸酒红,说不出的一场畅快,许也是在东京里过于压抑。 苏武看来,也有感动,这老头……这中年老头,还真与他没有藏着掖着,没有遮遮掩掩,越发交心……越发没有隔阂…… “相公,吃酒!”苏武抬杯。 “吃,今日兴起,吃醉就是……”程万里一饮而尽,比苏武还快,口中嘟嘟囔囔:“哎呀,吃醉了……天子啊天子,官家啊官家……天子好啊,可惜难得一见啊……见得天子,我就要……” 程万里微微闭眼,手在半空漂浮挥洒,再来说:“嗯,我就要躬身大礼,拜见陛下,陛下圣安,陛下那挥毫绝技,当真是柳叶随风,陛下才华冠绝天下,陛下啊……” 苏武看着,静静看着…… 看的是一个儒生,对于天子的执念!便是那一句圣人教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执念,天子,何其重要?那是信仰,那就是信仰中的神。 又看着程万里慢慢睁开醉眼,又说:“陛下啊,臣当日日殚精极虑,鞠躬尽瘁,如此以报圣恩!陛下……子卿啊,你也说两句,官家当面,你说什么?” 苏武笑了笑,知道程万里吃醉了,但也不扫兴,只答:“那我就说……陛下,臣百死!” “又说死,不死不死……都不死……”程万里摆着手,起了身。 苏武去扶,程万里还有话语:“好,你送我,就到小书房,就到小书房……” “遵命就是。”苏武点头笑着,忽然笑颜一止,恍然大悟…… 莫不? 不会吧? 那程小娘当真看上我了? 今日…… 不是苏武反应慢,是这些日子忙忙碌碌,哪里会有心思往这些方面去想? 今日相公召来吃酒,随口问问,不也说的正事吗? 是不是想多了? “小书房小书房……” “相公,到了到了……” “嗯,就送到这里。”程万里落了座,点着头,左右看,也说:“你回吧……” 苏武躬身一礼,回了。 只出门去,就看那程小娘往小书房走来,两人当面就遇,苏武莫名有点紧张了,拱手一礼。 那程小娘矮身一福:“劳烦苏将军。” “无妨无妨……”苏武答着,脚步却没有动,便是第一次真真正正把这程小娘拿来仔细打量一番…… 乃至都看到了皎洁月光下的那眉眼睫毛在颤抖,许也是苏武酒也不少,胆子也大。 却看那程小娘低头去避,心中乱跳,脸上红热,又是一福:“多谢将军。” “嗯,相公在里面,你自去。”苏武说着,脚步动了。 却是苏武走去,那程小娘却又转头来看,看得背影过了圆门往前衙,就听得书房里来喊:“乖女,乖女啊……” “来了呢……”程小娘脚步也起,脸还在后,乱跳的心却止不住。 “吃醉了吃醉了,要吃茶……” “来了来了呢……”程小娘进了屋,却见父亲盯着来看,便问:“父亲看什么呢?” “看什么?看你命是苦呢,还是乐……” “父亲尽是乱说……” “乱说……你不懂啊……但你聪明,对,你聪明,你打小就聪明,当是不必担忧,定是乐多苦少……” “父亲,吃茶呢……” 一口茶吃去,程万里起身:“与你说件事,你自思量着……走,送为父回屋,回屋与你说……” “什么事?” “不是什么好事……” “苏将军的事吗?” “你啊,又聪明了一回……回屋说回屋说……你自思量着,一切还来得及思量呢……” 夜深,苏武出得前衙,前衙几个贴身军汉等着,并在身后跟着走。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这家狗叫,那家猫语,老鼠在房檐,月光在头顶…… 苏武心中也烦乱,也有麻烦事,刚才所猜,十有八九是要当真了。 若娶程家女,孟娘子当如何? 以往哪里会去想这种问题?那程万里岂能看得上武夫人家? 着实没想到,也想不到。 不娶程家女,程万里这么一个好上司好领导好长辈,唉…… 苏武也自嘲笑,他竟也会有这种麻烦…… 这比军中事还麻烦,军中事情虽然麻烦,但只要按照计划,按部就班,都是可以一一解决的。 而今这件事,着实是一头雾水,若真成了麻烦,连解决办法都想不来。 便是自问一语,程家女好不好? 着实是好,怎么看怎么好,哪哪都好,娶回家也无甚不好,着实愿意,发自内心的愿意…… 还自问,程家女喜欢不喜欢? 也说得上喜欢,有胆魄,有义气,知书达理,聪慧可人,模样也绝顶的好,既不是那一般人家的闺中痴呆怨妇,又不是那高门大户里的任性自傲咄咄逼人…… 到了,到得也快,进了门,那后院小厅里还有灯火。 进门去,只管说:“怎么又等呢?下次可别等这么晚了……” “苏郎,没等呢……奴家刚才还在看账册……” 着实温柔似水。 “这么多账册要看啊?岂能不多请几个账房先生?”苏武来问。 “请了呢,账房先生的账,便也还是要看看的……” 那小刷子又来了,前面刷刷,后面刷刷。 刷着刷着,便是一声惊呼:“哎呀……苏郎要人命呢……” 苏郎看着怀中被凌空横抱起来的人,带着几分酒意:“今夜莫求饶!” “苏郎……” “喊破天也没用!”苏郎要上拔步床。 拔步床里一人忙,还有一人正慌张。 拔剑出鞘哐啷啷…… 香,真香!哪哪都香! 早间起,又修面,神清气又爽,只管往军中去。 武松已然袒胸露乳近前来,刚到身边,只说:“香,哥哥身上真的香!” “玩你是石锁去……”苏武笑着抬腿去踢。 鲁达便是来说:“二郎,洒家与你比比……” “来就来!”武松面色一正。 “洒家可不让你!”鲁达脚步也去,肚子一晃一晃。 “哼!鲁达哥哥说大话,今日就看谁厉害!”武松铆足了劲,今日死也要死石锁前。 苏武看着笑,也不走远,就在近处,来去几趟枪先热热身,就看那边二百斤石锁,一人一个,左 手扔起右手接,右手扔起左手接。 许久,终是要分胜负,鲁达一个不慎,没接住,便是一语:“洒家还未吃早饭,腹中饥饿。” “鲁达哥哥输了不认。”武松石锁还在抛。 “认了就是,算你厉害,洒家不惯久战,便是寻得更大更重的来,只比气力大小,不比气力长短,自能胜你。” “那等几日,再来比过。”武松放了石锁,昂头挺胸,就那一句算你厉害,他今日必然头颅高昂,不会放下了。 军营门口,燕青从外而来,打马进营,直奔苏武身边。 “叔父,梁山昨日就有了动向。”燕青附耳来说。 “这么快?”苏武着实没想到宋江这么快就会有动作。 “嗯,零零散散派了许多骑出门去,我也派人跟了去,还不知去处,便是定有大事要发生,提前来报叔父知晓。” “盯着,且看目的在何处?”苏武点着头,又要打仗了,也是又有钱赚了,这回,必然要弄笔大钱回来。 “叔父放心,我这就去,便是亲自跟去。”燕青拱手,转身就走。 (兄弟们,不要说我节奏慢,其实节奏极快,梁山的剧情,已经极快了,还有许多剧情在后面等着一一展开,梁山这一步,只是起步,只是个垫脚石而已。) 第130章 皆是自家子弟,人命金贵! 燕青自又去忙,苏武出城去视察一下工地,再催一催工地的进度。 然后又到处跑了跑,定了新的演兵计划,就是军演。 必须要开始做军事演习了,苏武算是有些指挥天赋的,乃至鲁达本就是军官,指挥能力都不差。 但指挥一二百人兴许对他们而言不难,指挥几百人,试过几次之后,倒也慢慢上手了。 但这些都还属于基层指挥,就是这种局面,身旁多几个令兵,来去奔走传话,可以做到一定程度上的实时指挥。 但一旦人数破千了,乃至几千人,在这个时代就已经不存在实时指挥这种事了。 一定是军事计划先行,提前做好各种军事计划,乃至提前备好各种后备计划,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乃至出了一些差错或者问题,基层指挥者也要有主观能动性,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知道自己该干嘛。 苏武如今麾下,很快就会有七千人,乃至八千人。 亦如呼延灼一个“团长”第一次带上万人上阵,其实就指挥得一塌糊涂,这种事,不能全凭想象,就得不断实际操作。 这就是大宋一直以来的弊端,真正指挥过作战的人,都是团长,少量旅长,三五千人就已经是指挥能力的极限了。 小战经常打得不错,大规模战役永远拉胯。 哪怕是西北的种家折家,名气极大,好似军头一样,其实也只是旅长水平,换句话说,就是他们麾下,其实也就五七千人的常备兵员。 乃至再以前,仁宗朝大宋战神狄青麾下出击,也常常就是几千人,乃至就是三五千人,再大的战役也几乎不破万,常胜,常常胜! 大战,就是京城去的人,比如韩琦,比如范仲淹,然后就是好水川之类的事,常败,一败再败。 苏武深刻知道这种事,不能真的凭借想象去办,这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系统性工程,工程量极大。 便是不得不做演习,来慢慢熟悉大规模兵团作战的指挥方式,虽然是七八千人,那已经是满坑满谷的多了,放出去,那就是漫山遍野。 一旦真的上阵打起来,再有什么命令,其实都是传不到基层的,进与退之间,极其容易造成混乱,这个时代的战争,只要一混乱,必然就是大败。 哪怕一方几百人,一方几万人,几百人若是保持不乱,几万人若是乱了,几百人击败几万人也不是什么不可置信的事。 几千人击败十万二十万人,更也不是什么少见之事。 人多,有时候不一定就是优势,而是指挥上的巨大压力,但如果能克服这个指挥的压力,人多,才能成为优势。 军演! 五千人出城,开始排兵布阵,步卒永远是战阵的核心,铁甲步卒在头前,后面有半甲步卒,有弓弩阵型。 最简单的,就是攒射,齐射。 然后步卒大阵向前冲击…… 便是这最简单的,就看苏武打马漫山遍野去跑,到处去骂。 “不必跑得太快,阵型紧密起来,与同袍互相照应在一起,跑慢点也无事,慢点跑,留着力!” “齐射,不要急,听都头口令,看都头,不要看‘敌人’,不要看前方,看自己队头都头!” “不要傻站着,敌人骑兵来了,长枪立起来,拿紧!” “盾牌退一些,退一些,看后面的人,不要只看前方,看后面同袍!” “你们跟上去,跟上去啊!” 苏武在马背上喊得急,心中更急,但急也没用,终归是要一步一步来。 只待骑兵再来,苏武更是急火攻心,当真开骂。 “你们是游骑轻骑,怕什么,横着来,又不必入阵,近前去,近前,二十步,十步都行,近前攒射,近前去射,贴着脸去射。” “蠢货,蠢货啊!拉马转向,保持平行,平行懂不懂?十几步去射,一射一个准,贴着射,一边打马一边贴着射,远远射去有什么用?浪费箭矢。” “奔,不要停,一直奔,绕着奔,一直射,敌人来,你们就退,敌人不来,就贴上去,一直射!” “不要事事让我来说,没有军令来,就一直进进退退,一直绕着奔,一直贴着射,不必总是来看我,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啊?我好看啊……奔起来,绕着奔!” 一番军演,苏武好似老了好几年,满脸愁容。 军中气氛有些低沉,便是今日将军到处大发雷霆,大家却也都知道,将军只是心急。 夜里宿营,诸多军将都在各自军中也开会。 这个来说:“将军以往说,一定要听军令,这回怎么又说不必等军令了?” 那个也说:“是啊,军令不来,我们又怎么知道怎么奔?” 都头孙立来说:“将军之意,是让咱们要自己知道该做什么,若是几千军几万军,人人都等军令,将军哪里下得这么多军令来……” 便又有人说:“我倒是慢慢明白一些了,咱们就负责不断游骑攒射,就是乱敌人阵脚,咱们不必冲阵……” “对对对,冲阵是那重装骑士做的,咱们就是到处游走,到处去射?对不对?” “那咱们到底冲不冲阵?” “不冲!不必想冲阵的事。” 孙立又说:“倒也不一定,看情况,若是敌人真的乱了散了,岂能不冲?” “对,是这个道理,都头说得对,看情况。” …… 第二日,接着演,还是演昨日一样的,步兵配合,骑兵骑射,五百具装甲骑也开始轰鸣左右。 便又是听苏武打马到处去喊:“自己人都冲进去了,不要乱射,拔刀准备近战了,拔刀。” “此时就要加快脚步,你们还不加快脚步,敌人都去围冲阵的同袍……同袍冲阵,你们便更要往前快冲!” “往后去往后去,游骑往后去,去截,昨日说得清清楚楚,要各方都给敌阵施加压力,就是都要做事,不要彷徨,不要等候……” “真是蠢货!” “蠢呐!二郎,你就是个蠢货!” 便是一个个又是垂头丧气,也听将军又说:“这般上阵,我带你们去,怎么把你们带回来?” 不是苏武非要骂人,便是军汉秉性如此,更是苏武担忧,总想着带出去的人,便要带回来,能少伤亡一个,便少伤亡一个。 军汉从来不是数字,已然是兄弟,是子弟,那父母亲儿兄弟姐妹的哭,苏武看得太难受。 夜里,又是诸般总结大会,先在中军大帐总结,再到各营总结,再到都曲总结。 第三日,苏武的马匹,就奔得少了,来来去去,好像是那么回事了,各个步骤,各个环节,有点流畅了…… 第四日,苏武已经稳坐高台,不骂人了,开始夸人。 “不错不错,今日不错,今日都长脑子了。” 朱武在旁也说:“将军,兄弟们都不曾懈怠,头几日,只是不熟悉而已……将军不必着急。” “我不急,我从来不着急,便是兄弟们都聪慧,几番来去,就会了。”苏武点着头,眼神只看那漫山遍野。 人一满万,无边无际,眼前只有五千,散出去后,当真也是满坑满谷,前两日,那真是满山放羊一样…… 今日,看起来舒服多了,顺眼了。 打仗,绝大多数时候,与个人勇武的关系并不那么大,全军勇武便是军心,全军勇武如何体现? 就体现在此时眼前的进退有度,而不是满山放羊。 朱武便是来笑:“将军不急就好……” 苏武点着头:“兄弟们个个都是好样的,不必着急。” 只待午后,再来新科目,演练步卒大阵如何面对骑兵滋扰与冲阵。 这回,当真有骑兵来了,轻骑贴连来攒射,重骑当真要入阵,当然,也不真射,也并不真的入阵去撞,就是两边都演练一个程序与步骤。 稳坐高台的苏武,刚坐一会儿,又打马去了。 便听来骂:“二郎,你真是个蠢货啊你,骑兵都来,你麾下还磨磨蹭蹭,竖枪竖枪啊……” “哥哥……我……唉……我想着……” “你别想,昨夜怎么说的?怎 么安排的?你想什么想,你竖枪就是了,越快越好。” “哥哥……” 苏武已然打马去了对面,便是又喊:“怎么挑的地方?这边阵型紧密,怎么往这里来了?那边,你看那边,那边已显出一些散乱,你们不快去,机会稍纵即逝,只待他们又紧密起来,你们还冲什么阵?有几条命去冲?” 栾廷玉林冲两人对视,便是低头…… 然后,再去刚才说的散乱之处,便是大骂:“多久了?阵型还会出乱?军中练了多久了?奔起来就乱,此时一乱,那边重骑说来就来,冲进来,你们有几条命?” 曹正低头不语。 苏武还要再骂:“曹正你行不行?不行就换个人来。” “将军……” 将军已然打马就走,那边游骑一个个面色惨白,心惊胆战,就看着将军来了,先低头。 将军开骂:“不要勒马勒早了,上午还好好的,如今当真有敌阵了,怎么就变了呢?二十步十步,马又不傻,它自己知道不会去撞,二十步转向,与敌阵平行去奔,十步攒射,十步去射!射完这一列,从那边,看到没有,那边绕着再奔回来,接着射!” “是是是,遵命,明白明白!”祝彪扈成是连连点头。 将军再打马回到高处去看,等得众人先再退回原位,鼓声再起,重新演过。 朱武又劝:“将军不必着急……” “不急不急,我不急……”苏武连连点头。 “将军治军,已然不知超过多少人去,那梁山贼寇,本也不在话下,便是天下军将,想来也无将军这般手段,更无将军这般用心……” 朱武不是夸苏武,而是真在劝苏武不要急。 苏武眼神只在那演练场上,口中答道:“贼寇?贼寇算得什么东西?我自不急……” 却是话语刚落,将军起身,扶额摇头:“鸣金鸣金,把军将都聚过来……许也是……身在阵中不知全貌,且在此处一一指给他们看!” “正是,当让大家都来这高处先看看……”朱武点着头,其实他也在学习,他又何尝真见过这般场面? 众多军汉上来,只看苏武一人在前,这里指来,那里指去,众人多也听得连连点头。 只待再演! 朱武在旁来说:“将军何以如此擅长领兵之法?” 朱武是真有好奇,难道真的有人天赋如此?从来不懂的,说会就会? 苏武听得一愣,答道:“我也不会,这不也是在学吗?便是一个宗旨,配合得当,进退有度,不能乱,只要不乱,便是对的。” 朱武也愣,这还不会呢?这不头头是道,都清清楚楚吗? 朱武也答:“想来以后练兵,便是这般演兵,常常要做。” 苏武闻言转头来看:“对,往后啊,常常要如此演兵。此番演罢,一人发三百钱去。” “好,我这就去安排……”朱武转身就去,便是知道,将军发钱,从来不等不拖,事罢,就会给。 便是先要去寻孟娘子,再派人随孟娘子去点数搬运回营,来去账目也要对清楚签字画押。 这般,其实不符合规制,只是知府相公不问,旁人自也过问不得。 一番演兵,七八日去,最后一天,便也请了程相公来看一看,程相公只管笑着说好,这也好那也好。 也把诸多军将一番勉励。 苏武心中慢慢松了一口气去,大军才再回城中。 军汉们其实很劳累,便是甲胄兵刃在身,一天到晚,就是个奔来又奔去,奔去又奔来…… 对于他们而言,其实有一种折磨人的既视感。 军中自是发钱,军将便是在孟娘正店吃酒。 席间,苏武第一件事,便是躬身一礼:“兄弟们,辛苦了!” 众人连忙起身也回礼。 “哥哥哪里说得这话来,便是哥哥来教我来学,我都学会了!”武松第一个说话。 鲁达也是开口:“哥哥当真大才,更是良将,便是在西北小种相公麾下,也鲜少见得如此场面,此番演兵之后,咱们这 一彪人马,什么阵势也去得了。” 杨天也来开口:“将军治军之才,旁处且不说,便是东京二三十万禁军,无一人比得上将军……” 呼延灼也在,他本在景阳寨里与杨志一起,此番军演,特意带了他,便也来说:“若是当初,我也如将军这般操演几番,上阵当也不至于那般难看……” 杨志自也来了,也是来说:“我本就是禁军之人,今日才算开了眼界,以往东京里也有操练,热闹非常,如杂耍一般,诸般本事都能演出花来,却是中看不中用,今日才知如何演兵……” 众人皆看苏武,个个有那几句要说。 苏武再拱手,提杯而起:“心急之时,难免有那谩骂之语,此杯我饮,兄弟们海涵则个……” “我与哥哥同饮,哥哥如此用心,带着兄弟们奔前程,打也打得,骂更骂得!”出言便是武松,就他挨骂最多。 只因为武松,过于个人英雄主义,他领陷阵营,好也是好,坏也坏在个人英雄主义,只管天上地下,无人是他敌手了,他一个人能打一万个…… 岂能不挨骂? 如今,算是扭转了一些。 苏武一饮,众人便也争相来饮。 苏武饮尽,再来说:“往后啊,要常常如此操演,演的不是兵,而是大小军将,是治军之法,也是领兵之法,演着演着就都会了,若是都靠上阵去学,不知要多少人命去,咱们军中,皆是自家子弟,人命金贵,兄弟们,人命金贵!” 武松只管来说:“哥哥,咱兄弟的命,自是金贵,此番,我都学会了,往后啊,我自带他们去演,哥哥安坐在家就是,我都会了!” 武松倒也不是说假,其实他最聪明,他真学得快,啥都学得快。 苏武笑着,左右作请:“吃酒吃酒。” 众人也笑,朱武在旁看着,便也满脸是笑,笑着笑着,却又有了几分感动,却也有一语:“当真没来错地方啊……” 苏武听到这一句声音不大的话语,转头去看,与那朱武稍稍点头致意。 几盏酒来去,苏武又说工作:“这几日,京畿的人已然返了去,招得两千七百来号,还分去各营,好生操练,也好生待人,本就是背井离乡,更要多几番照拂,以安人心。还有一千来号辅兵,也要待人好,一视同仁。” 武松嘿嘿来笑:“哥哥,近来各县也招几百,如此,咱军中岂不是超过八千号人了?加上辅兵,哥哥麾下,一万多人,哈哈……这岂不就是领兵大将?” 鲁达笑着来答:“小种相公麾下,还不到这个数呢……” 众人皆是在笑,人越来越多,便是前程越来越大,不说别的,就眼前,八千号人,就是十六个营,营指挥使,副指挥使,都虞侯,都头副都头,大队头…… 这是多少官职? 这是多少前程? 乃至苏武也在想,既然人数多了起来,就要把“军”这个编制也建立起来,一军五营,两千五百人,待得一万人,其实就是四个军,差不多也接近大宋朝一个厢的编制。 这种编制,在辽国,叫做“面”,一面军,后来也有“方面军”这种叫法,流传很久。 倒是各人的官职还有许多麻烦,就是在朝廷备案里的官职,比如武松,他定然会是一个军的指挥使,苏武就准备给他弄一个青州兵马副总管。 鲁达,自也会是一个军的指挥使,那就弄个济州兵马副总管…… 总归不能真的是苏武私相授受,都得有一个正儿八经的朝廷官职。 程万里是京东两路制置使,苏武是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苏武麾下的编制,其实也来自各地,就只能这么办,如此才能合理。 那就也该有了品级,六品从六品。有散官,振威校尉,昭武校尉,有印鉴,有官袍…… 就看童贯怎么给,乃至当真大胜一回,苏武还可以请童贯给苏武这支部队赐个名,当然,更是天子赐的名。 苏武自己也在想,自己这支人马,会叫个什么名? 捷胜军?童贯好像喜欢这个词。 叫捷胜军其实也不错,苏武也喜欢 这个名,就请程万里去信童贯,看看这个名行不行。 一支有了自己名字的军队,其实也是凝聚力。 那时候,这支军队就有了自己的编制,属于捷胜军的编制,武松也不比是青州兵马副总管了…… 还得争一个“捷胜军”的军名来。 这种属于独立编制,极其有用,乃至会为这么一支军队,设立一个行政区域,类似于州府,这个“州府”就叫做“捷胜军”,是军队的驻扎之地,也就是就粮之地。 “就粮”是个专属名词,就是用一块区域的赋税专门来养这支军队,大宋朝的行政编制里,很多这种军州,只是大多都糜烂了。 当然,军州的主官也并非军汉,依旧是文官。 这是一个目标,是苏武眼下的目标,即便不单独设立一个军州,就让苏武这支军队在东平府“就粮”,那也足够。 苏武计划显然严谨,一步一步来。 军队一番操练,倒是要休息几天,新兵也来,更要操练新兵。 苏武继续忙碌自己的事,城内城外,军中与衙门,还有府衙,到处来去。 倒是也有一个小插曲,莱州那边,赵明诚差人送了一本书来,刊印的书,词集,京东东路一些才子合并刊印的词集,其中赵明诚是主要编撰人,也有他写的序。 其中,苏武送去的,一共有六首。其实就是个新编歌词本的意思…… 文人要出名,就要一个平台,“歌曲翻唱市场”就是平台之一,当真流行起来了,那就是名满天下,比如柳永。 苏武看了看,倒是也没在意,自觉得应该流行不起来,赵明诚在这方面,其实没什么建树,至少从历史来看,没什么建树,比不上李清照的半只手。 但赵明诚倒也算是努力了,人与人,着实比不得。 但这份交情,苏武是认的,便也回信给赵明诚,其实也有正事,着重提醒一下赵明诚备贼。 梁山如今被苏武逼得有些惨了,故事里,梁山出击许多次,便是打州府城池,大多都是往西边的城池打。 因为西边,也就是河北之地或者靠近河北之地,富庶,一抢就是盆满钵满,而且也好打,一打就成。 除了青州,青州在京东东路,青州就是京东东路里最富庶的。 其他的东边山东半岛的州府,故事里的梁山,那是看都没去看一眼,无他,不富庶。 但如今不一样了,梁山往西,总有一个东平府就在眼前,有苏武一支强军在当面,上次打高唐州,回来的时候,就吃了苏武的毒打。 说不得,梁山当真会想着往东边半岛去,虽然也危险,但无奈之中的无奈,人逼急了要吃饭,登州莱州密州潍州,蚊子再小也是肉了。 所以,苏武提醒赵明诚在莱州备贼,是很认真严肃的,乃至也有出谋划策,让赵明诚整备州府军事,每日都要派游骑在外巡探。 若是真的贼人来了,一定不要冲动,紧守城池等候援军。 苏武也说,自己只要得到消息,一定会赶来相救。 也是苏武知道,历史上,赵明诚真是个绝顶大怂货,便是一小股贼人,也能把赵明诚吓得抛弃州府,抛弃麾下,翻墙就跑…… 这也是李清照历史上要写诗骂赵明诚的原因所在。 所以,苏武是千叮咛万嘱咐,让赵明诚一定要稳住,哪怕八百里,苏武也会快骑赶到。 真是怕赵明诚遇贼,真就如历史上那般,翻墙就逃。 也是苏武改变了整个格局,苏武甚至也把自己代入宋江的角色,有一支强军在侧,该如何弄钱粮。 手上两万三万的人手,怎么弄? 便是一想来,苏武心中就有了计策,东边半岛上的州府,都不强,乃至不是百十年不战,而是几百年不遇战事了。 许多地方都是这样的,战争在外地打完了,那些地方就自动有了归属,几百年不发生战争是常态。 莱州登州之地,就属于这种地方,偏僻的犄角旮旯,他们的命运,会自动归属给胜利者。 这种地方,其实不难打,与其……一个一个去打 ,真有两三万人,不如就一次性分兵去,同时都打个遍。 如此,即便有一支强军来救,救也不好救,哪怕有一处失败了,也无妨,其他地方成功了也是大丰收。 想到这里,苏武心中一惊,那宋江若是想到此节,定然也会这么办,还有那个吴用…… 赶紧,给赵明诚的回信里,还要多说,还要叮嘱,贼人可能真要来,一定一定,不要惊慌失措,更不能翻墙弃城而走。 却是一通写完,苏武又尴尬起来,觉得自己这书信语气不对,这信若去了,不免还把人得罪了,毕竟人家是相公,苏武是武夫。 又得重新来写,换个口气与态度,和缓有礼的口气,又说不出那紧急与紧要…… 苏武只觉得自己这官,当得是真难! 重新再写,尽量措辞,又要态度口气上合适,又要说出紧急紧要。 赶紧把信发出去,心中只念,赵明诚,你可别做傻事啊!不然,你老婆都会看不起你!历史上遗臭万年啊…… 发出信去,苏武心中念着燕青怎么还不回来禀报? 其实苏武也在犹豫之中,便是在预计梁山再动手的目标,不外乎两个,一个是曾头市,曾头市在北,在齐州之北。 另外一个自然就是刚才说的,东边半岛,多路出击。 至于大名府之类,万万不可能了。青州兴许也是一个目标,但青州宋江大败过一次,苏武六百里紧急去救的那一次。 那秦明其实也勇,那次之后,青州那慕容彦达最近也在加强军备,乃至对秦明也越来越好,秦明频频来信与苏武说过这些,这些情况,不难打探。 所以,青州对于梁山而言,还真不是一个好目标,但也不得不防,有秦明,苏武倒是放心不少,去信再叮嘱几番就是,与秦明信件,就不必在乎态度与口气了,只管严加去说备贼之事。 那就只有曾头市与东边几个州府了,曾头市,也是极好的目标,“市”这种地名,来自集市,就是百姓赶集交易之地。 慢慢发展起来之后,就会有人聚居,有人占据,曾头市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它既不是州府城池,也不是军事堡寨,更像是一个民间自发的聚居点,若是再发展下去,倒是有可能发展成州府城池,曾头市,就是一个城池城市的初级形态。 所以,曾头市没有官方军事组织驻守,更多是自发的保卫组织,便是那曾家,乃至曾家五虎与史文恭。 那里墙不高,守卫不严,有钱有粮,又不是正经城池,民兵组织与独龙岗类似,其实松散,如今梁山人手众多,这曾头市正是劫掠的好目标。 苏武等的消息就是,梁山到底会往哪边去,是往曾头市去,还是往东边犄角旮旯去。 燕青消息迟迟不来,许是这一回,很麻烦。 那宋江吴用,也不是易于之辈,他们又岂能不知苏武打的什么主意? 燕青说梁山的游骑,出来许多,到处去走,岂能不就是烟雾弹,就是为了不让苏武轻易察觉? 苏武第一次感觉自己好像遇到对手了。 宋江吴用,已然谨小慎微,对付苏武,他们必然使尽浑身解数。 这次……燕青时迁,莫不是要栽? 苏武坐在衙门里,脑袋是一刻不停在想。 也把心中所想说与朱武来听,便是商议。 朱武也是皱眉:“贼人着实也有高人,此番消息久久不至,定是燕指挥使那边遇到麻烦了,将军倒也不必过于担忧,终归是人马要出,只看那贼众人马往何处去就是……” “若是往曾头市去,倒也还好,若是往东边去,咱们还得去追,此其一也,那东边州府,久未见过战阵,如今贼人势大,更怕他们撑不到咱们去……” 如今这京东两路的州府,苏武是万万不能让梁山之人再打破了。 对于苏武而言,梁山只需要撑到再跟高俅一战就行了,与高俅一战之后再饿肚子,那是正好,轮到苏武上手来,那梁山自是越饿越好。 朱武闻言,慢慢来说:“唉……本想着将军还可以提前出兵,但转头一想,若是提前出 兵,贼人换了方向,岂不南辕北辙来去奔走,到时候更是难救……不若咱们分兵先备之?” 苏武却摇头:“分兵?拢共八千兵,其中三千连基本操训也才刚刚开始,也就是只有五千兵可用,其中又只有两千真正上过阵,若是再分兵,不免敌众我寡,而今贼人已然不同昔日,也多有敢战之辈……若是那宋江吴用心出奸计,当真聚兵一处,以两三万人击我分兵之两三千人,那更是不敢想象,即便能胜……我这兵马,也损失不得。” 虽然自私,也是无奈,苏武这点人马,来得太不容易,更还只是火种阶段,这火种可万万不能灭了…… 怎么都损失不得,就得打胜仗,打大胜仗,打那种损失最小的大胜仗。 朱武已然点头:“卑职明白……那就唯有再等,等他们大军先出,咱们再去跟随……如此,若是他们分兵,咱们只管一路去救,还可请青州秦总管也出兵去救。” “嗯,对,秦明倒也可当一处援军来用。”苏武刚才想漏了一节,还是有个人商议好,朱武提醒得对,秦明也可当一处援军。 苏武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被动,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大宋朝,真的征不到兵。 这不是苏武的问题,完全是这大宋朝拖了苏武的后腿,竟是一个国家里,连兵都征不到,这是个什么国家? 若是苏武早早就征来一两万人马,这事就不至于这么被动了。 朱武却是忽然说得一语:“将军,个别城池……嗯……” 朱武在顿,苏武来说:“你说……何必藏着掖着……” “个别城池,破了也就破了,大不了,半路再劫回来就是?”朱武如此一言,说完心中一紧,连忙去看苏武。 “此法不妥……”苏武摇着头,他顾虑也多,不全是钱粮的事,还有程万里的前程,也有童贯的脸面。 童贯倒是其次,童贯已然根深势大了,他自是稳坐钓鱼台。 程万里不同,他本来就是小弟做大哥的事,本就没有什么根基,只靠童贯一人,靠在童贯这个阵营里,那自然对头不少,那些不是对头但看他不爽的人也多。 一旦出事,朝堂上必然有一伙人会对程万里群起而攻之,除了童贯,还没什么人会帮程万里说话。 到时候,童贯兴许心想,反正最后要靠他来剿贼,那让程万里暂时委屈一下也无妨,削个官职什么的,来日再给就是。 这么想也没错,但对于程万里个人而言,那就大不一样了,失去了一个大台阶,本来是好好的一步一个台阶,已经上了一个台阶,剿贼事成,自还有升迁与封赏,再上一个台阶。 若是程万里辖下真出事了,程万里很可能就要先下个台阶,再来就会变成戴罪立功,立功了再上去,这不就成原地踏步了吗?这不亏麻了吗? 终究这官场上,团体有团体的利益,个人还有个人的利益,虽然绑定,但又有不同,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悲哀。 这京东城池,不能破,不能让程万里有下台阶的可能,程万里下台阶的可能,必然也是苏武下台阶的可能。 程万里与苏武,是绑定极深的,暂时而言,完全一体。 这个台阶是万万不能下,不能有什么戴罪立功之事。 朱武许是想不到苏武这些深入之事,便只能来答:“那是卑职乱想唐突了,便只能等着燕指挥使的消息回来,也等梁山的动向了,将军勿忧,将军麾下有六千匹马,赶起路来,定是不慢的……” 苏武起了身,长叹一口气,世间之事,都难。 要想成大事,更难。 世间之人,当真一个都不能小看…… 今日苏武,似又到了危机之时,到了关卡之处。 (兄弟们,今夜无话,只有爱!大爱你们!哦……今夜不到万字,九千四,见谅……兄弟们别打人,特别是不要打我的帅脸。) 第131章 这不是打发要饭的吗? “禀告将军,燕指挥使差小人先来回报,此番梁山之骑,四处在奔,跟了几路,往东往北皆有,往南也有,一时着实辨别不清……” 时迁拱手站在议事堂前,最后还有话语:“燕指挥使说,还请将军……治罪。” 苏武叹了口气,只说:“宋江吴用之辈,长进得快啊……” 可不长进得快?前几个月,还都是新手出村,菜鸡上阵,而今,已然不比寻常了。 燕青这回,真栽了。 苏武还问得一语:“朱贵那边如何说?” 时迁脸上有苦:“他……也不知其中详细,正也告罪连连,让人带了话,只说他使尽浑身解数,不得其中详细,请将军一定莫要怪罪。” 事以密成,显然宋江吴用,真的察觉到了梁山之中有奸细内应,即便不笃定,也真的开始防备内应之事了。 “你去传信燕青,让他们都回来吧,人手都留在梁山周近就是,且看梁山贼军之动向。”苏武摆摆手,又说:“速去就是。” 时迁拱手一礼,转身快去。 苏武起身,先看了看校场上来去操练的士卒,便往府衙中去。 要打仗了,便也要知会一番程万里,把当前局势说与他听,这种沟通,苏武一直都有保持,只为不生嫌隙。 也让程万里充分知情,程万里一直说自己知兵事,便也要让他真正成为一个知兵事的人,不说如何深知如何高明,但至少要让程万里对于兵事真有一个基本的素养。 所以,苏武得给程万里不断培训,有时候禀报分析战事,就是在培训领导。 苏武也把自己所想,充分与程万里说得明白。 程万里便是唏嘘一语:“子卿啊,真没想到,你竟是为我考虑到了这般地步,小人物难当啊,你我不过都是棋子,何日真能出将入相……” “所以,下官担忧京东城破之事……”苏武也说担忧,未发生的事,从来不能打包票,此来一说,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问问程万里可还有一些对策没有? 毕竟,官场,政治,程万里比苏武更多经验。 程万里皱眉想了想,慢慢点了点头:“你既然已想到这般地步了,那我就再点你一点,本也不是什么机密要诀,有些事,其实一点就通。” 苏武心中一喜,看来程万里还真有对策,便是来问:“还请相公指点。” 程万里眉宇一拧,面色中起了几分凶恶,只答:“哪处城破,便是哪位相公……” 程万里又顿,眼神看向苏武。 “如何?”苏武心中一紧。 程万里语气发冷:“便是哪位相公之罪也,你自去罗织,我来禀奏,罗织要清晰清楚,那位相公更要……罪大恶极,你可懂得?” 这一点拨,苏武岂能不懂? 找人背锅,还得背大锅,如果锅小,就得把锅往大里做,如果锅大,就得把锅往死里做,这就是罗织…… 苏武不是不懂,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官场赤裸裸的倾轧之凶狠,头前苏武未想到,只因为他屁股还低,脑袋也就不高,这跟聪明与否没有关系,就是没有经验没有见识的原因。 谁来罗织? 自是苏武来罗织,谁家城破,自就让苏武去罗织,问一问当地军汉,问一问当地百姓,问一问当地官吏…… 就要有一个罪大恶极的背锅侠,一切都好,所有人都好,只因为他一人,全部因为他一人,所以城破。 这还真是个极好的对策,如此一甩,便是京东两路制置使程万里,那也没什么问题了,连失察之职都算不上了…… 苏武点着头:“下官明白了……” “所以啊,你别急,别忧,万事皆有解法,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做 就行。”程万里当真还有几分沉着镇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遵命。”苏武拱手一礼,学会了…… 只是这一手,苏武有些忐忑不安,心中有几分犹豫。 比如,若是宗泽这般人在一地为官,贼势太大,官军羸弱,无奈城破,也要这么罗织罪名给宗泽? 先不想这些,苏武告辞去,回到营中,便是要直接开始准备了,车架,辅兵,粮草,箭矢物资…… 军中五千兵,此番至少带走四千,留一千人,操练新兵是其一,主要还是要防守东平府,梁山如今贼势太大,贼人太多,不得不防。 如今,苏武对梁山之贼也有些没耐心了,若不是因为还要等高俅再来一遭,苏武此时必然就要主动起来了。 军中里正在准备,过得两日,东平府里有人来了。 卢俊义,亲自带来了许多刀笔吏,更重要的是带来了一个客人,此人名叫许贯忠,直接就到军中来见。 苏武立马到得军营门口来迎,看着门口三四十人,多是读书人模样,心中自是大喜,卢俊义这个兄弟,真是交得对。 便是苏武还没上前去见礼,已然开口大喊:“杜兴,快去正店里订下厢间,全部都订下来。” 杜兴飞身快去,苏武上前拱手:“兄长来得真是时候,兄长快请,诸位快请。” 卢俊义哈哈笑着,先不动,而是转身与众人来说:“诸位,我没骗你们吧?我这兄弟,待人接物,有礼有节,且为人豪爽,忠义非常,最是没那些官员架子,与人相交,从来真诚,诸位同请!” 便是满场众人,本多有忐忑,卢俊义如此一语,个个皆笑。 众人一并入了军营,苏武还不断与众人介绍起军中诸般之事。 卢俊义也时时帮腔:“这一彪强军,天下少见,头前你们只听我说,而今,都是亲眼,都看看,从来不假,我这兄弟治军啊,那真真是一顶一的好。” 卢俊义说着话语,更也去看那许贯忠,苏武也顺着卢俊义的眼神去打量此人。 此人年岁不小,至少三十二三,这人面容周正,胡须打理得井井有条,身上衣冠却并不显得华贵。 身形不高,体格不壮,乃至胸口还解了两扣,一边领子耷拉下去,显得有些不正式不正经…… 却是看起来又不让人嫌弃厌恶,甚至还有一种出尘之感。 苏武只打量,并不攀谈,只等卢俊义觉得差不多的时候,自会正式介绍。 苏武又带着众人在军中四处去看,连军汉的住宿之处,也让他们看看,乃至各处伙房里中午的饭食,都去看看…… 苏武慢慢来说,卢俊义是不断帮着说:“如何?诸位?如何如何?我家这兄弟,待军汉都这么好,何况待旁人?这般待人,我兄弟麾下这彪人马,何以不强?” 众人皆是附和:“来的时候,还想着是卢员外的面子不好拂去,便来走走就是,不好自就回了北京,真到此处一看,苏将军果非常人也!” “是啊,这份月俸,已然动人,但我等虽然不得功名,但也是读书人,自有风骨,若是心中不喜,岂能委屈?当真此来一看,卢员外着实不打诳语,甚好甚好……” 卢俊义又来言:“你别看我兄弟长得高大壮硕,我兄弟也是读书人,你们啊……嘿嘿,莫要小瞧了人,岂不知,前几日,北京城里楼宇间,唱了新词,是那李大家的夫君赵相公所编撰,其中,好几曲呢,就出自我家兄弟之手。” “当真?” “还有这事呢?” “哎呦,苏将军竟是与李大家还有交情,失敬失敬……” 卢俊义一脸自得,捋着胡须笑着。 苏武倒也不尴尬,拱手左右:“无事之事, 玩闹而已……” 便是有人来说:“诶,将军这可不是玩闹了,赵相公可也不是一般人,与赵相公合编一集,那着实不是凡人。” 苏武一时还有些纳闷,也不知这话是奉承之语呢?还是真心如此? 赵明诚有这么大的名气吗?或者,倒也听说,赵明诚是金石大家,也就是一类铭文、石碑、篆刻的考古学家。 在这方面的造诣上,赵明诚堪称绝顶,是治学之大才,与之前的欧阳修并称“欧赵之学”。 只待苏武再看左右之人听到这件事后,都换了个表情,苏武陡然明白,自己似乎真蹭到流量了。 这词集已然在北京传唱了,看起来传唱规模还不小,这事,完全出乎意料,要说李清照的集子到处传唱,那倒是正常…… 只听卢俊义又笑:“只道我这兄弟是武夫?嘿嘿……尔等啊,小觑人也,与我这兄弟衙门里行走,算是你们的运道了……” 就看左右之人,此时皆是拱手来礼,一礼与苏武,一礼与卢俊义。 “多谢卢员外。” “将军海涵,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今日得见,失礼了。” 其实倒也没什么失礼,只是这些人兴许刚才心中有几分失礼而已。 苏武拱手也笑:“诸位愿远来相助,是苏某的福气。” 众人闻言,便都是笑脸。 也有人说得一语:“我还说呢,一个粗鄙武夫,岂能如此治军?” 这话,真不好听,但也就是这个时代之人的心中理念。 众人又往那议事堂里落座,奉茶来吃,众人各自闲话,便也说这里好那里好,这差事不错,又说东平府不远,回家也要不得多久。 也有人说,只管这边安定了,便把家眷接过来…… 苏武心中,其实喜悦,这一班人来,真是给苏武解决了一个巨大的问题,也是管理问题。 天下可以马上取,但从来不能马上治,不说其他,信息来去,数据整理,只能靠读书人,靠不了拿刀的人。 管理学,就是信息来去,就是数据整理。 拿刀的人,做不来这些事。 只待午间招待一番,又请众人去军衙,朱武张真领了去安排。 苏武回了军中议事堂,卢俊义来了,带着许贯忠一人而来。 在故事里,许贯忠何许人也?精通各种语言,走遍天下各地,天下山川地貌皆在其胸中,更是富有远见卓识,每每出言,从来一言贯穿过往,乃至好似看到未来。 田虎求过他,他不干。他倒是帮过宋江一二,随手一指,随口几语,就能解决宋江遇到的大困难,但宋江要留他,他也没干。 上午在军中来去,许贯忠是一言不发,刚才午间大宴,许贯忠也是没有什么多言。 此时卢俊义带着许贯忠与苏武独自会面,苏武自是有礼有节,起身去迎,抬手请坐。 许贯忠便也拱手来礼,寒暄之后,说得一语:“在下看将军治兵事,着实不凡,麾下军汉,精气神远远不同于别处。” “许先生自是见多识广。”苏武这是开场白,接下来,便是要想办法留住这个谁都留不住的大才。 “算不得什么见多识广,只是这双脚步,走过太多地方。卢员外百般请我来此,说是出游走走,我岂能不知员外之意?却是将军见谅,我本是逍遥之人,随遇而安,怕是难在一处久居……” 许贯忠已然拱手谢罪了,很抱歉。 卢俊义倒是脸上有尴尬,把许贯忠弄来,他也是下了功夫的,还真几番哄骗之语,好似也没骗到人,人家只是不戳穿罢了,却也配合,真来了。 苏武笑着摆手:“世间有奇人,便是见上一见也好,许先生喜欢四处游走 ?东平府岂能不来走一走?那八百里水泊,也算奇景,自也当走一走……” 许贯忠闻言,似也当真心中一松,便笑:“那在下就放心一些了,承蒙相邀,自当一游。” 这事有点难了,人家已然拒绝了,苏武倒也从未有过那种几言几语,人家就纳头便拜的想法。 刘备请诸葛,还得三顾茅庐。 苏武也知,这种人,要么不给你干,要是真给你干了,那一定给你往死里干。 想办法就是,苏武再开口:“像先生这般的人,想来便是见过天下事,想的也是要见识天下事,如此,便是心中所乐。” 许贯忠闻言倒是愣了愣,立马来答:“未想,将军知我也,便是见天下之奇观,见天下之熙攘,见天下事,见天下人。” “我说一词,先生听一听?”苏武笑着来说。 “请!” “体验感,体验之间诸般味道,是也不是?”苏武问。 许贯忠听得眉头一皱,重复一语:“体验感?这个词倒是新鲜,倒又不难理解,身体力行,一一验证,正是此理,将军当真知我也。” 说着,许贯忠眉头已松,脸上带笑。 苏武立马试探一步:“名山大川,先生已然体验过了,世间冷暖,先生大概也见识得多,有一事,兴许先生还不曾真正体验。” 许贯忠已然就笑:“将军莫不是说上阵打仗?” 苏武被戳穿,但不尴尬,哈哈大笑:“正有机会看一回。” 许贯忠看了看卢俊义,卢俊义只是苦笑在脸,抬手比了个请。 许贯忠便也来笑:“倒是愿意见识一二,将军啊,见识归见识,来日将军可万万不要强人所难。” “这是哪里话,交得一友,岂能不是互相尊重敬重?”苏武拱手一礼。 许贯忠连忙起身也是一礼:“将军这个好友,在下交了。” 苏武已然也起身,这就算是进了一大步。 卢俊义更是来笑:“好好好,二位若是成为至交,便是再好不过,也不枉费我这番心思。” 却见门外,时迁来了,飞快奔进来,却是左右一看,并不开口,只是等候。 苏武大手一挥:“只管说来……” 时迁点头,再看了看另外两人,又看了一眼苏武,见苏武再点头。 时迁才开口:“禀将军,梁山之人动了,皆从后山出寨,源源不断在出,却是分了好几路去,有四路往东,一路往北……” 苏武眉头一皱:“拢共有多少人手?各路人马多少?” 时迁立刻就答:“拢共怕是有三万余人,其中北去一万,东边四路,各有五六千左右。” 苏武立马就知,这是四处开打,便就是仗着人多势众,甚至已然超出了苏武头前的预料。 北去一万,这一支人数最多,当是直往曾头市去,因为曾头市本就不弱,还比莱州登州之地要强不少,乃至曾头市比起莱州登州,也要富庶。 那其他四路往东,十有八九,就是莱州登州,密州潍州,如此半岛四州。 何以梁山此番如此一把梭哈? 苏武一拍脑门,对啊,反正他苏武肯定要去坏事,苏武麾下人马不多,只管坏得一路也好,坏得两路也罢,与其慢慢来,何必一次性把能打的目标都打一遍? 何必还分什么前后,再分什么两次三次? 就是要让他苏武来个疲于奔命,四处难顾,便是乱中取胜,破得一个州府就赚,破得两个州府,那就多赚一个,破得三处,那就是大赚特赚。 至于死伤之事,宋江吴用已然如此豁出去了,还在乎几千人死伤? 梁山何曾缺人?缺的就是钱粮物资。 如此一番,若是还让苏武获罪被贬,岂不更是“曲线救国”之良策?这便是战场上不必打赢苏武,政治上把苏武打趴下,也是一样。 此时,苏武再想通几番,便是知道头前,自己还是少想了一些,宋江吴用之辈,竟还能超出预料之外。 就听时迁还来说:“将军,贼人此番大大不同,并不翻山越岭昼伏夜出,皆是直接在官道上狂奔不止。” 苏武心中镇定几番,已然开口:“快,速派快马,带信去青州秦总管,若是贼人来打青州,便让他们闭门不出,不必求战,若是贼人不打青州,便教他起兵速去潍州与莱州之地,定要全力去救。” 说着话语,苏武已然坐在案前,奋笔疾书,一封书信,言简意赅,交给时迁速速去办,也要先往程万里那里盖个大印。 此番定要靠秦明一会,旁人靠不住,秦明一定靠得住,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管是京东两路安抚招讨使之命,哪怕慕容彦达心中有什么想法,也拦不住秦明执意要出兵。 便是苏武又大呼:“李成,击鼓击鼓,开拔开拔!先就近往兖州、忻州、密州方向去。” 李成进门拱手,话语也无,转身就去办事。 随后,苏武又转了笑脸:“许先生,此番,说来就来,同去见识见识?” 许贯忠点了:“同去就是。” 苏武陡然又问:“许先生就不怕我此番出征,战阵是一败涂地,生死难料?” 许贯忠哈哈笑来:“若是如此,在下岂能还跟着去?将军这个好友,又能交?” 还别说,许贯忠还真有东西,就是在军营里逛逛,与苏武随意攀谈一二,便真的相信此去不会有安全问题。 苏武闻言就笑:“许先生当真见多识广,更有识人之明。” 卢俊义莫名也来一语:“兄弟,此番我也同去。” “兄长也要见识见识?”苏武笑问。 卢俊义嘿嘿一笑:“这不,我向来喜欢凑热闹,江湖热闹凑得太多了,倒是乏味,上阵打仗,岂能不也见识见识?放心,大名府那边我都交代清楚了,误不了兄弟的那些买卖事。” “走!”苏武抬手一挥,三人立马出门,只管马匹牵来,前军列队先走,物资之类,辅兵在后慢慢来运,已然准备多日,当真说走就走。 只待大军行起来了,卢俊义前后去看,便是一语惊叹:“兄弟竟是又多了这么多马来。” “六千之数。”苏武并不遮掩。 “真是难以想象啊,昔日里,初见兄弟,便是五百匹马都让兄弟为难不已,而今,短短时日,竟是有了六千之多,兄弟成事,着实非旁人可比。” 卢俊义惊叹着,不仅惊叹苏武的六千匹马,也惊叹苏武如今的家底深厚,那些物资,铁甲,兵器…… 若是不如此靡费治军,苏武岂能不也是首富人家,这份身家也来得太快了。 “其中,不也多有兄长之帮衬?”苏武说得认真。 “我那帮衬,与今日这般情景一比,算不得什么……”卢俊义摆着手,心中是那由衷的佩服。 便是卢俊义又问:“适才,兄弟让人去救潍州莱州,兄弟自己领兵,便是往兖州忻州密州方向去,皆是往东,那贼人往北还有一支上万大军,兄弟何以不救?” 苏武倒是不急着答,而是看向许贯忠,但也不开口。 倒是许贯忠看到苏武的眼神来,当真开了口:“员外啊,如今贼人所想,便是要让苏将军捉襟见肘,四处难救。那往北去是最强一部,十有八九是去那曾头市,曾头市不是州府城池,便也不那么重要,而那曾头市,本也名声在外,势力也大,当是能撑得住贼军围攻。反而是那东边州府,兵马废弛,久不见战阵,乃必救之地也,此权衡之下, 将军无奈之举。” 苏武笑得出声:“先生说我知你,先生便也知我!” 卢俊义点着头:“哈哈,你们两个聪明人之间,自是互相知晓,倒是我,只有一身武艺……” 许贯忠却来说:“员外只是以往不曾想过这些事来,员外岂能不是聪明人?不是聪明人,又岂能是大名府首富人家?” 卢俊义笑道:“首富人家,不过都是江湖上朋友的抬举,真说起来,那大名府不知多少人比我豪富,便是那点钱财,也是江湖兄弟脸面上赚来的,不值一提。” 卢俊义答完话语,却是又说:“兄弟,此番我既然来了,便也当让我上阵一番,如何?” 苏武只管点头:“好说,到时候,兄长随那轻骑来去就是,当真上阵,可万万要小心才是,到时候兄长至少也要穿个胸甲。” “那我就得令了!”卢俊义拱手一礼,好似也成了军中一员军将。 许贯忠此时却在频频回头去看,也有话语:“军中看的时候,看的都是日常,此时行军再看,这彪人马,四千之数吧?当真威武雄壮,再有将军舍得的本钱,甲胄军械兵刃,无一不是精良,在这般年月,如此不惜本钱治这般强军,将军心思里,想得远啊……” 苏武闻言,便是有意来问:“想得远?倒是未曾多想,只想着贼寇要剿,便要强军。不知许先生说想得远,是何事?” 许贯忠看了看苏武,笑道:“将军,我去过辽国,甚至也出过燕山,去过草原,去过辽东……” 苏武显出几分惊讶。 卢俊义便是来说:“兄弟,当真之事,许先生可是连契丹语都能说得,草原白达旦的话语,也能精通。昔日我走那私马,许先生还帮我联系过辽国那边的人。” 苏武慢慢点头:“哦……那许先生当是看得远的……兴许比我还看得远。” 许贯忠便是来笑:“所以,将军何必如此藏着掖着,莫不好友当面,不可信也?” 苏武点了头:“倒是多想了一些,许先生大才也,高明得紧,直看人心之事。” 苏武此时,真满意,对许贯忠满意到了极顶,此人,还真不是吹出来的,更不是浪得虚名,真是见识过全天下之人与事。 许贯忠便是来问:“将军多想了哪些?” 苏武看了一眼许贯忠,马匹微微近一些,只说一语:“许先生又以为我多想了哪些?” 许贯忠微微蹙眉,再看苏武,有直白:“莫不是宋辽要战?” 苏武坐正身形,微微点头:“许先生是世间少有的明白人,却还有更远,许先生既然连辽东之地都去过,那可有想过某些事来?” 许贯忠面色一惊,再看苏武,慢慢来说:“我是走了天下之地,所以猜过一些天下之事,将军竟是不出东平府,竟也猜得出天下之事?” 苏武只答:“不是难事,史书万代,历历在目,从来如此,一个循环套着另一个循环,走了匈奴会来突厥,走了突厥会来契丹,走了契丹,自会有人再来……” 许贯忠忽然拱手一礼:“将军才是绝顶之才也!” 苏武接了一语:“所以啊,求贤若渴,治兵也急……事事逼迫,夜夜难眠。” 许贯忠点了头,不说话,却皱眉,还起身往后去看,看那绵延不见尽头的出征大军…… 苏武也不说话,只在马背上摇头晃脑往前去。 卢俊义倒是不多言不好奇,也不凑过去偷听什么,只觉得这两个聪明人,说点私事,就让他们说去…… 良久之后,许贯忠说了一语唏嘘:“天下兴亡,从来是那兜兜转转,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朝天子一朝臣,将军何必如此未雨绸缪……如此杞人忧天?” 苏武点头直接来说:“嗯, 先生此语,极是!当个隐士,自是最好,寻个山清水秀之地,一居便是一世,一世过去,哪管他天下如麻洪水滔天。” 隐士说的是谁? 说的正是许贯忠,苏武笃定,许贯忠“看到了”许多未来事,他是人微言轻无奈也好,只求逍遥逃避也罢,这厮,最后真就躲在深山里做了隐士。 苏武就是故意如此来说,说的是人心。 那聪明绝顶的人心,真就这么心安理得?真就夜里梦来,梦不到山河破碎国破家亡?天子蒙难,百姓如猪羊? 如果真是这般,苏武再如何三顾茅庐,那也是白费力了,没有什么意义,往后也不必努力什么了,就让他去。 如果不是这般,这番话听来,只问许贯忠,难道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 苏武甚至知道,此时此刻的许贯忠,已经把隐居之地都找好了,甚至已经开始动手建设了,若不是早早知晓乱事将至,岂会如此去做避世的准备? 说完话语,苏武倒也不看许贯忠。 许贯忠脸上,已然是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 却有一语:“将军何必如此揶揄?” 苏武也有一语:“若是如那世人不知,浑浑噩噩,倒也无妨,若是已然心知,先生还要出门来走,要么呢,就是心有不甘,想看看这世人可还有得救,可还有人会去救,要么呢……不会是先生缺钱吧?那隐居一世,想来耗费也多,先生若是缺钱,一份厚礼,自当备下,先生带去,避去洪水滔天,便可一世无忧,也免得先生辗转多地,四处去筹。” 苏武显然是更说怪话。 攻守易型也,头前,是苏武求贤如渴,礼下于人。 此时,换了形式,苏武主动出击,且看许贯忠如何招架。 许贯忠如何招架? 他尴尬一笑:“将军说笑了……” “我不是说笑,你这好友,我认下了,话语说出,定不反悔,先生若缺钱,不必先生来说,先生走的时候,我自备下重金。先生且看我上一战阵,看看我还可救不可救,再来定夺去留之事!” 苏武完全主动了。 不必拖拉,一锤子买卖,许贯忠不外乎在出世与避世之间做抉择。 若是出世,就要让许贯忠看到某种希望,苏武展示给他看,让他自己决定。 不仅是展示战阵勇武,更是苏武已然展示了他于世事人心的手段。 苏武便是一直试探,陡然摸到了脉搏,立马下药方,出招稳准狠。 许贯忠此时答得一语来:“兴许不单单要看将军上一阵,而今贼势如此,京东两路,处处有难,一片乱局,一个不慎,朝廷怪罪下来,将军自身难保也,何谈将来?若是此局不稳,何谈天下如麻?” “好,那就当个赌约,且看这京东两路之乱局,我平不平得,如何?”苏武转眼去看,目光如刀。 许贯忠陡然答得爽快:“好,就看此局,与将军一赌。” 许贯忠话语说得激动,卢俊义听到一耳,转头来问:“怎么了?赌什么局?什么赌局?” 苏武哈哈一笑:“与许先生闲聊,行军无趣,随便说说。” 许贯忠也点头,却换了个话题:“员外,你说贼人为何放着最近的州府不劫,非要往远地去?” 卢俊义笑着来说:“还能为何?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人呐,除非饿急了,不然又何必吃窝边草?贼人也要人心,也不想周近日夜都是敌人,全民皆敌,还如何安睡?说不定,那贼人有余粮,还当救济一下周边百姓,如此,岂不多几双探子的眼睛?多几个遮掩的去处?” 许贯忠笑着看向苏武:“将军你看,卢员外能为大名府首富,那也不是易于之辈。” “都说了,我那 首富之名,乃是江湖虚名,当不得真。”卢俊义连连摆手。 落夜,宿营。 苏武亲自检查各处岗哨,问得巡逻细节,许贯忠当真时刻跟随身边,看着苏武到处忙碌。 也看军中扎营诸事…… 一夜无话,再起,再走,赌约已定,许贯忠自看他自己想看的,想了解的。 苏武不必多念,一心战事与局势,做好自己的事。 这一锤子买卖,成与不成,就看苏武发挥了。 那许贯忠出世还是避世,也看苏武发挥了。 这不是什么情义,更不是什么利益,其实,有那一股子美好与高尚,难得如此,苏武已然乐在其中。 那许贯忠,必然也乐在其中。 大军从官道,过得兖州,一路无事,过得忻州,一路也无事,眼前,就要到密州了。 密州其实很大,乃是京东两路最大的一州,能有大多呢?兴许是三个东平府那么大,不免就是个地广人稀。 但这里其实有名,昔日有那苏轼苏学士,他在这里,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也说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苏轼是被贬至此,呆了两年,这里,有时候,便是那官员放逐之地,也就说不上什么富庶了。 可惜了,如今这里,早已没有了千骑,乃至昔日苏轼在此说千骑,也不过是句夸大,百骑都难。 显然,头前有一伙大贼,四五千人,已然就在密州城下。 苏武来得极快,之所以先选此地来救,是因为此地最近,他要救几处,自是由近及远。 心中便也担忧,那赵明诚可千万不要弃城而逃,一定坚持到他苏武赶来。 贼人似也知道身后有官军赶来,到了密州城外,并不立马攻城,而是大建营寨,寨栅高耸,壕沟深挖。 似乎有要在这里与官军长久对峙的心思。 只待苏武赶到一看,倒也不必多想,想来那宋江与吴用的军令就是如此,哪里有官军,哪里便就地建寨对峙,拖住官军就是。 一处拖住,别处便能得手,乃至安然而回,料的就是苏武人手不多,孤木难支。 当真就是以自己的优势来打苏武的劣势,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着实是最高明的军事战略,牺牲一些人也不在话下。 苏武此番,甚至不知那贼寨里何人为主,便是只管打马往那城下去,只在城外不远也下寨,必须下寨。 也有事要做,要钱。 密州知府姓黄,大名黄皓,苏武立下军寨,进城去见,也带许贯忠。 城中之人,先见几千大贼,再看几千官军来救,看到苏武,岂能不是高兴得涕泪俱下? 那黄相公在衙门里见得苏武,不等苏武先拱手拜见,只管上前牵着苏武的手:“苏将军,你可来了,快快快,快快退贼!” 苏武倒也还是拱手:“相公放心,我此来,自是击贼而来。” 黄皓连连点头:“好好好,再好不过,我自亲上城楼,为将军擂鼓助威。” 苏武也不拖沓了,只管开口:“多谢相公,只是此来仓促,军中钱粮之事,多有欠缺,相公也知,而今军将难带,士卒也是难使,焦急远来,军中更是抱怨连连……” 就说到这,苏武看着黄皓。 黄皓也看着苏武,只等苏武再说。 唉…… 苏武心中只想,你这厮,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惯例,一二百年的惯例啊,给钱就出兵啊! 你这是当的什么官?这点人情世故也不懂?那慕容彦达都懂得。 苏武唯有再说:“还请相公支用一些,以赏士卒,如此安抚军心,便可堪用!” 非要把话说得 这么明白。 黄皓脸上,那是恍然大悟:“哦,这事啊,备了备了,府衙早早备下,正欲赏赐将士,一共三万贯,将军速速取去支用就是,还请将士们奋勇击贼,一定要把贼人击退远走,不可再来犯也!” 苏武眉头就皱。 这他妈又是三万贯,这不是打发要饭的吗? 四千大军,两千多辅兵,车架无数,马匹带了六千,骑的骑,拖的拖,拉的拉。 三万贯? 难怪这黄皓混到密州来当知府了,该! 苏武一脸为难再开口:“相公有知,三万贯,此来六千四百余人,一人五贯钱……还有六千匹马,还有人吃马嚼,兵器箭矢……唉……赏赐去,五贯钱,何以让将士们卖命啊……” 不是苏武非要当坏人,实在是黄皓这厮不上道。 就看黄皓,惊慌的脸上,更有为难:“苏将军,密州贫瘠之处也,府衙里……拿不出更多了……” 苏武真是无奈,只管开口:“还请相公去把城中大小富户都召集起来,我与他们见一见。” 若不是时间紧迫,苏武还真就出城去等着,让城里的人自己慢慢来,看看到底谁急。 奈何,时间不等人,黄皓实在不堪用,苏武只得自己上了,赶紧拿钱,赶紧了事,再去莱州。 赵明诚啊,你可千万不要弃城而走! (兄弟们,汇报一个大喜事,我成了二级作者,奔走相告!可喜可贺!) 第132章 莱州,城破了! 只管是城中大小富户一应聚来,就聚在府衙之中,这般紧急时刻,倒也无人拖沓。 知府黄皓便是看着苏武,轻轻叹了一声,三万贯,着实不少了,是黄皓能拿出来的极限。 便是他也知晓,大宋朝的兵,就是这样,不给够赏钱,那是万万不会动的,乃至列了阵,赏钱不至,也不会打,哪怕射了箭,赏钱不够,也不多射一支…… 所以黄皓也说不得什么出来,只看苏武在那开口:“诸位,此番贼势,想来诸位也知晓,成千上万之多,如此大贼,必是一场血战恶战,且胜负还是两说……” 说到这里,苏武一停,只看众人皆是愁容满面…… 再说:“诸位也知,卖命的活,无重赏,便也无勇夫,数千大军仓促而来,军中本就起了埋怨聒噪,若无重赏,怕是军汉们难以效死……密州本是贫瘠州府,府库里钱粮不多,便请诸位勠力同心,慷慨解囊,共御贼寇。” 众多愁容,便皆是去看黄皓。 苏武也看黄皓,自也当是黄皓说几句了。 黄皓无奈,便来开口:“贼寇肆虐,杀人掳掠,这伙贼寇不久之前就已劫掠高唐,唉……其中惨状,不必多言,而今正是保卫家乡之时,还请诸位万万不要推拒……” 便有人来答:“不知此番赏兵,具体需要多少?” 黄皓立马看向苏武。 苏武本也可以拖拖拉拉,只管是桌子底下来拉扯,钱不够就不动,但事情急迫,苏武还是直接开口:“不多,密州贫瘠,就给个二十万贯,军汉们一人领个十来贯的赏钱,当也效死!” 只道这话是勒索,其实不然,只想童贯与辽开战,二十万兵,四百万贯赏,那二十万兵还是个虚数,四百万贯赏,那可是实打实的。 这是惯例,也是常态,乃至更是军汉与朝廷之间的默契,这种默契,已然持续一二百年去。 只是山东地面,少闻战事。 就听二十万贯的数目,黄皓立马面色一变。 更有人来说:“苏将军,若是三五万贯,我等凑一凑,兴许就给你凑齐了,二十万贯?你不若纵兵入城来抢就是……” 一人如此说,立马有人接话:“是啊,你看把我们都卖了,值不值二十万贯……” “就是就是,贼寇当前,赏兵,我等倒也舍得,你们东平府的兵,来我密州救援,自当报效一二,但二十万贯,苏将军……这也太多了吧?” “苏将军,你也说了,我们密州是贫瘠州府,便是你去帮那青州打仗,想来那青州也赏不出二十万贯来……” 黄皓便也开口了:“苏将军,你看……是不是少一些?” 少一些? 苏武想到很多事,一想这些有钱人,坐拥土地豪宅店铺买卖,没钱吗?密州穷,但他们没钱吗? 二十万贯,真的多吗? 北宋到得而今,那梁山招贼为什么这么一呼百应?方腊席卷,为什么几十万众?还说田虎王庆,他们在最富庶的地方,旗帜一举,从者如云。 为什么?因为,有太多的人其实已经活不下去了,其深沉次的原因,说很复杂,其实也简单,不外乎一句话,土地兼并,生产资料被垄断。 在场六七十人,只当的大小富户,说更直白一点,就这六七十人,密州整个州府的财富,他们至少占据七八成以上。 这城池里,值钱的房舍店面,八九成在这六七十人手中,城外的土地,六七成以上也在这些人的手中。 他们还有的是办法避税,朝廷能在他们身上收来多少税? 这大宋朝,从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开始,说白了,就是赵家开公司,众多高门大户是股东。 这是赵大赶走孤儿寡母登基之后,与世家大族的妥协,也是这份妥协,得国不正的赵家,也能立马稳定全国局势,让天下所有政权都安稳过渡。 只是如此一来,赵家这个公司,根子里就畸形了,公司里的盈利,所有股东都能分到,但公司经营成本,全是赵家来出,乃至公司若是要亏损,也是赵家一家来扛。 直到赵家的公司真的破产了,股东们才知道自己的股份一文不值了,不仅一文不值,连以前的积攒,也会被人用刀枪劫掠一空,乃至性命都朝不保夕。 就好比那赵明诚家,在青州多大一户?祖上积攒不说,到得如今也是几个兄弟在当官,女真一来,赵明诚拖家带口就是跑,什么店铺宅子土地,有一样带得走? 所以,密州再贫瘠,二十万贯对这六七十人来说,算什么? 一人卖两处宅子?或者少一些土地? 不给?当真不给?留给别人来抢?梁山贼人抢?还是金人来抢? 苏武左右一看,直白一语:“诸位,诸位勿忧,这密州城池也算高大,城中也有不少军汉,诸位家中,那家丁家仆也多,佃农佃户也不少,只要大家万众一心,定能守城。此番莱州军情更是紧急,我当出城去与众多军汉商议一二,我本兵少,贼人兵多,且看先救莱州还是先救密州。” 说着,苏武起身就往外走去,实在是没有那份心思用那些和缓的手段慢慢拉扯。 你道苏武怕人告状吗? 他怕个毛,这事,他就不是罪,即便告到东京去,从天子到百官,士卒拿不到赏不肯出战,这是什么罪? 天子家的祖宗,若是不肯赏士卒,能登基吗? 西军若是不肯赏士卒,能打党项吗? 说是苏武要挟或者勒索,那是苏武吗?整个大宋的兵马,不给赏赐会动吗?哪一部是例外? 这要是罪,全大宋所有的军将,都得下狱治罪,全天下所有的士卒,全都得散了。 战前赏赐士卒,那是五代到大宋的“国本”!不赏赐,那才是动摇国本。 走了,说走就走,黄皓连忙来拉,来劝:“苏将军误会了,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在商量吗?不急不急……” 苏武只管拱手行礼,乃至躬身大礼:“相公,麾下士卒都等着我入城来取赏,我若久在城中不归,军中必然鼓噪,我得赶紧回去弹压一二,稳住军心,并非不愿久留啊……” 小种相公那么大名气的军头,世世代代的西军大帅,都能因为赏赐不继,众兵皆散而死,何况他苏武? 他苏武能弹压几个士卒鼓噪? 只管苏武是礼节也到位,满心是担忧。 黄皓也是无奈,只能看着苏武出城去。 黄皓回到府衙大堂,左右看了看,叹一口气去:“诸位啊,贼配军,多是如此!从来如此啊……” 有时候也是恶性循环,你越看不起军汉,平常军汉也没办法,穷困潦倒也要求生,要打仗了,你还不给钱,他凭什么给你打? 然后,你还就得紧要时刻靠他们,还真不得不给,给完,更看不起贼配军,更是要骂。 要不,就把整支军队解散了?乃至,谁愿当兵,换谁来当?有人愿意当兵吗? 那这大宋朝,天下皆贼,皇帝就得换人当了,换愿意赏兵的人当。 这赵家之大宋,成也军汉,败也军汉,这是历史必然,赵家倚仗之事,必遭反噬。 狄青岳飞等人的悲哀,根源也在此。 就看这府衙大堂之内,一个个唉声叹气。 还得黄皓再说:“以往啊,那都是听着说,史书里看,而今啊,真是见识到了,贼配军,当真都是见利忘义之辈也……诸位……诸位啊!” 众人抬头来看黄皓。 黄皓又是语重心长:“诸位也听到了,便也只有两策,要么,诸位回去,发动家中家丁奴仆,乃至家中壮丁,皆上城去守,咱们自己啊,与贼人拼了就是。要么……唉……” 黄皓无奈非常,你道他此时心中站在哪一边? 他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买卖中介,一方来买,一方在卖,他的利益,就在于促成这桩买卖。 如今是买家出不起价了,卖家要走了,中介是急的,也看看买家急不急? “相公,不是我们不愿意出钱,是二十万贯实在太多……” “是啊,咱们密州贫瘠啊,你看怎么密州的百姓,日子过得多难?那城中的百姓,哪个不是艰难度日?这价钱怎么也当少一些才是……” 黄皓一时也是沉默,这与密州百姓穷苦有什么关系? 贼人真进来了,还能去抢那些穷人家的破箩筐? 黄皓也不说话,就看着众人来去攀谈,这个也难,那个也难。 忽然,就听得哪里传来一片嘈杂,众人连忙出门去看,便也听说是城外军汉鼓噪而起,众人又立马坐车往城楼而去。 那营寨也不远,看去,便是军中有人在拆军帐,有人在把物资装车,有人牵马,有人来去奔走,更是到处喧哗无数…… 有那一骑高头大马,四处在奔,似真是在弹压左右。 黄皓一声叹息:“诸位,诸位……贼配军,就靠这上阵来赚钱了……人家赚的就是这份卖命钱,给你们卖命呢,护的是你们的身家性命……唉……” 一阵沉默之后,有那一个老员外开了口:“我出……三 千贯。” 黄皓大喜:“好好好,极好,刘员外大义!” “两千五百贯……” “我,认一千贯……” “我认一千五……” 只待来去一说,有那衙门的押司记录,只待记录完了。 黄皓苦着个脸:“诸位,诸位啊,还差七万贯呢……” 便是有人来问:“府衙里出多少?” 黄皓来答:“已经算了府衙里的了,府衙出三万贯,加在一起,还差七万贯……” “相公,平日里……” 黄皓立马转脸就去看那人,眼神微微一眯…… 那人连忙又说:“那我再出一千贯。” 黄皓眯去的眼神立马就变,换了个笑脸:“好好好,诸位诸位,这只是些小钱而已,与身家性命来比,九牛一毛罢了……” “我再出五百贯……” “唉……八百八百,这得收多少亩的田租去?” 黄皓也笑:“陈氏乃大族,良田不知多少,不必在乎这些小钱了……” “一千五……” “九百贯……” 黄皓左右拱手去笑:“诸位都乃我大宋之栋梁也,朝廷有难,诸位慷慨解囊,实为美谈。” 军中,鼓噪不止,苏武到处“弹压”几番,鼓噪慢慢小了一点。 如此,苏武进了中军,那许贯忠便是有语:“老话说,食肉者鄙,这话不错。” 苏武便问:“怎么?先生又多了几分失望?” 许贯忠点头:“将军前几日之言,都对,将军惯于人心呐,将军愿救,我也不是不愿出力,只是每每心中起壮志,不免又被世态炎凉去了大半……兴许,避世是对的……将军以为呢?” “避世对不对,我倒也不知,但做事嘛,先做了再说,不做,怎知结果?”苏武答了轻松随意。 “就怕做了,辛辛苦苦呕心沥血,不免一场空去……”许贯忠好似也是随意一语。 苏武听来这话,竟是点了头:“是啊,不免也是一场空啊……” 为何这么答?因为有一个人叫岳飞,他做了,辛辛苦苦呕心沥血去做了,岂能不是一场空? 许贯忠,真的预见到了……兴许也是他看透了这大宋朝,看得太透,避世还真不一定是个坏的选择。 却是苏武如此一语,许贯忠却又意外非常,他只以为苏武会继续说那种激人奋发的话语来说服他。 没想到,苏武真的认可他说的“一场空”之言。 许贯忠只问:“既然将军知道会是一场空,何必还要执着其中?” “人啊,有时候就是不能看得太透彻,一旦看透彻了,便也就无趣了,谁人不是一个死?少则三五十年,多则七八十年,乃至夭折者也众多,那既然不过都是一个死,何必还活着?不若生下来就死了算了……是不是此理?” 苏武笑着来说,也不抬头,只看案前公文。 许贯忠闻言也笑:“将军歪理……却也还真有几分见地……” “是吧?世事看得太透彻,并不是大智慧。看透不过一个生死之后,还愿意去好好活一世,此般,才是真正的大智慧。”苏武继续说着。 “受教,受教啊……将军,原来将军不是执念,只是还愿试一试,早死晚死,都是个死……其实啊,将军,我怕死呢,还怕痛。” “但你胆子可不小,走遍天下之胆魄……”苏武抬了头。 “之所以能走遍天下,便也是怕,趋利避害,趋吉避凶,遇事则逃……哈哈……” “行吧,钱当是要来了,随我到营门等一等去……”苏武已然起身。 “愿随同往……”许贯忠便也起身。 “许先生明知大战在即,此番却还同往,以先生趋利避害趋吉避凶之能,想来,此番战事,大吉。” 苏武打趣。 许贯忠便是点头:“自是大吉。” 钱真就来了,一车一车从城池运到军营,军中,立马号角就起。 一列一列的军汉开始出营整队。 苏武打马在前,只去看远方贼人营寨,贼人之营寨,当真选得好,一处大山岗旁的小山岗,山岗不高,却也居高临下,山岗之上,定也有泉水在涌。 山岗前后左右,皆是高高寨栅。 这选址,一看就是为了拖着久战而立,就是为了让苏武大军拖在此处。 见得苏武出兵了,密州城楼之上,便是一片欣喜,黄皓也换了笑脸:“这苏将军, 倒是说到做到,诸位辛苦了!” “保境安民,我等职责所在……” “是啊,只念那苏将军真的能击退贼人,这笔钱那倒也不白花了……” “贼人凶狠,这些军汉,倒也不知会不会真的拿钱卖命……” 这么一语来,满场众人,皆又是愁容,还能不知道这些紫贼军汉是什么人?要钱的本事很大,卖命就不一定了…… 若是今日若败,可当如何是好啊? 就看那官军列阵,旌旗不多,甲胄不少,马匹如云,看起来倒是很有一番威势。 阵前,苏武拢得各处军将来,只管来说:“已然定了计划,按部就班去做,一步一步,衔接一定要密,不可拖沓,不可出乱,否则,军法从事。” “遵命!”众多军将拱手。 苏武大手一挥:“各自归部,只等鼓声。” 众人各自归部曲。 功寨之事,没什么战术,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弄那些长久围困之策。 靠的就是前赴后继,靠的就是配合紧密。 怎么配合? 只等鼓声一起,盾牌先去,那山寨里贼人弓弩便也攒射,四五千贼,还真有了几分军队的模样,也有几分有条不紊。 盾牌之后,有官军弓弩攒射,便是互相压制,这寨栅不比城墙,便是内外对射,防守一方并不如何占地利之便。 再后,是车板,车上拆下来的车板,横在壕沟之处,贼人虽然挖了沟,但时间也不多,壕沟并不宽广,可阻马蹄,人过也要攀爬一二,但车板往上一放,便如平地。 第三步,长枪抵近,靠着寨栅,往里捅刺,便是驱赶贼人退后。 贼人倒是也冒着箭矢往前来捅。 只是两边区别太大,官军皆是铁甲,贼人却是甲胄不多,便是互相捅刺几番,贼人已然难以靠近寨栅。 这是什么优势?装备优势,也还是寨栅与城墙区别甚大。 便是苏武从来不觉得这一场攻坚有何难,就看那简易的长梯在搭上去,更看那陷阵武松从高高的寨栅上一跃就下。 好似打仗变得简单了许多,就看各部配合得当,衔接丝毫不送,前赴后继也好似平常。 那陷阵武松跳了进去,然后,那陷阵石秀也跳了进去,一个一个都接着跳了进去,也不必如何鼓舞,也不必什么催促。 好似都是平常之事。 连带那造那简易的长梯,苏武都不曾去操心。 这个团队,这支军队,好似运转起来了,运转得流畅无比,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那密州城楼之上,黄皓更是看得目瞪口呆:“那军汉当真就这么跳进去了?” 有身边之人来答:“相公,跳进去了呢,一个接着一个,都跳进去了。” 黄皓一脸不可置信,左右去看众人,都是出钱的金主,也都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神乎其技,怎的贼人这壕沟寨栅,好似无物一般? 竟是军汉一个个如履平地,说进去就进去了? 黄皓左右来说:“诸位,诸位看到了吧?拿了赏钱,就是不一样,这卖命钱,不亏吧?” 众人连连点头:“不亏不亏,当真卖命呢,东平府真有好军汉。” “是啊,那苏将军,还真不同一般……” “嘿……这这这……这贼人也不经打嘛!你们看你们看……” 看什么? 先陷阵先锋,入贼营,铁甲在身,长刀在手,杀人不过砍瓜切菜。 贼人凶也不凶?倒也有那凶的,当真敢来拼命,跳进来的人还不算多,便是往前去涌。 只管看那跳进寨子里的军汉,一柄硕大的朴刀,横去一挥,就是两人身首异处。 还有凶的贼人没有? 贼人们马上清醒起来了,冲上前的脚步也止住了。 再抬头看看,看那铁甲军汉,爬满寨栅,前赴后继而来,不断往寨子里面跳,有跳得快的,高高就跃,又跳得慢的,先顺着树干滑下一些,再跳。 就是没有个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有那大贼呼喊:“兄弟们,不要怕,冲上去,把官军赶出去!” “兄弟们,冲啊!” “兄弟们,临阵不前,立斩!” 兄弟们也冲,只看那进来的铁甲军汉,已然不少,开始列了军阵,紧密在一处。 兄弟们左右看了看自己身边之人,脚步往前而去。 却是脚步才慢慢起,对面铁甲, 有那军将一声呼喊:“向前!” 铁甲咔咔咔往前来,不快,却是脚步铿锵有力,声音听得便教人心中一寒。 却是众贼身后有压阵之人,也有督战之人,拿着长刀左右驱赶。 这便是战阵,压阵督战,是标配,不论宋辽,都是如此,如今梁山,也算学到了精髓。 无奈之下,众贼向前,瞬间与那铁甲接触上了,哪怕脚步畏缩,刀枪试探,却也真就冲上前去了。 铁甲人,迈着不快的步伐,紧密着不大的阵型,兵刃也挥得不快,只管一下一下,脚步往前一下,兵刃也往前一下。 霎时间,鲜血迸溅,哀嚎也起。 铁甲军汉,真如那镰刀收麦浪,敌人兵器来,不躲不避,只管兵刃一下一下去,不快不慢,势大力沉。 将台之上,苏武稳坐,慢慢点头,有了几分满意,起了身。 朱武来说:“将军就不必上前去了。” “我坐不住,就是去看看……”苏武答着,已然往将台而下,翻身上马。 朱武便也上马来跟,许贯忠也跟在左右,一彪亲卫自不用说。 朱武也还有笑语:“将军莫不是也想杀几贼?” 苏武笑答:“哈哈……我不入寨,只管带骑兵左右去巡,且看贼人逃是不逃……” 朱武便答:“贼人自是要逃的,将军还是忍不住要亲自去掩杀。” 这说得……苏武回头想了想,此言何意? 倒也是让朱武说着了,苏武就是手痒心痒,就是忍不住想带兵往前去…… 难道朱武之意,是说苏武不该如此?往后不能如此? 苏武回头看了看朱武,朱武便是脸上带笑,也不说明。 许贯忠在旁,也来说:“将军,朱虞侯之意,太直白不过了……” 苏武把马一勒,就问:“那秦王李世民上阵,不知多少次身先士卒而去,有何不可?” 许贯忠来答:“将军,无甚不可,但分场合,若是敌强我弱,生死一搏,秦王殿下便是从来身先士卒而去,亲自打马冲锋。但不到那生死一搏之时,秦王殿下也不会随意冒险,冒险之事,定要有的放矢,该冒险之时,定是不能怯懦,不必冒险之时……将军自当稳坐。” 苏武想得一想,有些沉默,是这许贯忠真说得有些道理。 却听许贯忠继续来说:“将军如今,不比头前了,将军如今是许多人的身家性命,是许多人的前程所在,若是一场战役,能危急到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与前程,那便是将军搏命之处,若不是这般,将军万万不能轻易犯险,此便也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 朱武看了看许贯忠,点了点头:“将军,正是此理,不是生死大关,将军万万不能有任何犯险之处,此为良帅,此便是对兄弟们负责。” 苏武左边看看是许贯忠,右边再看是朱武,便是头一点:“二位言之有理。” 苏武把马一转,只回那将台再去坐,也有话语:“着栾廷玉杨天二人领麾下骑兵去……” 自有令兵飞奔往不远处早已列阵多时的骑兵去。 苏武座后,那朱武与许贯忠二人对视了一眼,朱武笑着点了头,许贯忠也笑着点了头。 只看那贼寨,已然不知冲进去多少铁甲兵,寨门之处已然夺下,便是源源不断的军汉鱼贯而入。 那轻骑左右,一边五百,绕着小山岗在奔。 寨子里,早已是杀得人仰马翻,一片一片收割而去。 贼人之中,压阵也好,督战队也罢,一溃之下,如决堤之水,都往后寨去奔。 密州城头之上,不知多少人看。 黄皓嘿嘿在笑:“这支军马,当真威武。” 也有人答:“唉……贼人看似势大,人多势众的,不过尔尔,一击就溃。” “怎么?你还想着花钱不值呢?是这彪军汉有本事,花得也值当,就这么着了。今夜安心睡个好觉了……” “花得值花得值,我哪里说花得不值了。” “看似就要大胜了,这般杀贼,看着倒也教人舒爽,钱自是不能再给了,是不是……备些酒菜之类的劳劳军?” 黄皓来答:“我看行,备些酒菜吧,只待他们收兵回营,诸位一起,同去劳军。万一若是来日还有贼寇来犯,那苏将军座下的军汉,便也更愿来救。” “好好,诸位,便差人回去,各自多备一些酒菜,这倒是要不得几个钱去。” 众人已然开始吩咐,身边也多有随从,却是那打仗也还要看 ,看得还是很舒爽,贼人刚来的时候,倒是有过几番耀武扬威。 吓得众人那是瑟瑟发抖,而今再看,土鸡瓦狗尔,岂能不是舒爽? 就看那贼人已然出寨要逃,更看官军骑士来去如风,四处掩杀,远远看,倒是精彩得紧。 当然,也不能近前看,近前看只怕不知吓得多少人夜里噩梦。 便是远观只如看戏,近瞧全是血腥。 将台之上,苏武忽然问了一语:“这贼人是多杀为好?还是少杀为好?” 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便是座后两人,许贯忠与朱武又是对视,朱武比手作了个请,许贯忠也比手作了个请。 苏武见久不得言,转头看了看二人,笑道:“我随口问问,你们二人,随便谁来说说就是……” 朱武开口:“许先生新来,便让许先生来说。” 苏武便答:“好,许先生来说。” 许贯忠点了头:“那就随口一说,将军随便一听……那贼人啊,以名声招揽贼众,而今,贼人越来越多,他累于名声,也不好拒得,只管是来者不拒,所以,短短时间,招得如此之众。若是钱粮极多,贼众自是多多益善,若是钱粮不多,贼众自是越养越是累赘……” “许先生还没答问题呢……”苏武笑问。 “这就来答,且看将军是想帮着贼人精简人员呢,还是要让贼人多些累赘靡费。”许贯忠答完了,去看朱武。 朱武也点头,接了一语:“许先生答得好。” 苏武也笑:“答得太好,那就帮他们精简一下人员吧……如此,贼人还能撑得长久一些。” 五万大贼或者三万大贼、两万大贼,对于朝廷来说,其实是一样的,乃至对于高俅来说,也没多大区别。 但对于梁山自身来说,却是区别甚大,拢共那高唐州一番劫掠,已然就是坐吃山空,钱若只用来养人,那养多了就真是累赘,也并不能真的增长实力。 钱若不止用来养人,还用来置办兵器军械,那才是真正增长实力。 许贯忠明白了,却是心中也有惊骇,要让贼人撑得长久一些,这便是其中谋略和盘托出了。 许贯忠说得一语来:“将军大才也!” 苏武笑笑:“先生才是大才,一语便能猜出详情。” “将军,我倒是觉得,那个赌约,兴许将军胜率越来越大了。”许贯忠如此一语。 “何也?”苏武问。 “许是我真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一些未来……也是将军所言,人过于透彻并不是大智慧,此言有理。”许贯忠认真来答。 “有先生同路,人生幸事。”苏武也认真非常。 许贯忠叹了一口气:“兴许……要可惜一番了,可惜我那寻到的山清水秀之处,其实那里住着,当真教人心旷神怡。” “哈哈……不可惜,劳逸结合嘛,想住的时候,就去住住。”苏武心中大好,一锤子买卖,已然要成了。 兴许,已经成了! 许贯忠却苦笑:“怕是将军放不得人走呢……” “放,一定放,衙门里上值还有休沐呢,岂能没有空闲消遣?定然会有。”苏武拍着胸脯说。 许贯忠便也不答话了,只管苦笑,心中大概也想,苏将军的话可以信很多,但这句,存疑,不可深信。 苏武起身喊军令:“命辅兵出营,开始救治伤员,更是收拢尸首,把贼人尸首都堆在那密州城门一二百步之处,好教他们知道,二十万贯钱,他们花得不亏,这是个良心价,下次可没这个价了。” 令兵再去。 贼寨之中,战斗已是尾声,千骑掩杀,也是漫山遍野越来越远,鸣金之声,久久不来,自就是杀个三四千级才能罢休。 三四千具尸首,一辆一辆的车驾往那密州城门去堆。 那城楼之上,哪里还有人看?都是捂着眼口,转身下楼去。 连那知府黄皓,都是一脸便秘,转身而下。 却是还要劳军,还要过那城门……那一路鲜血在滴落,到处都是血腥升腾之气,着实令人作呕。 这位苏将军,这是干啥……都知道了,二十万贯,不亏不亏。 黄皓也还知道,自古战场大胜,筑京观之景便是常有,但毕竟那是史书里的东西,真就活生生让人见到了…… 只待鸣金声来,众多军汉各自归营,便是劳军去,坐车去,车窗紧闭,当真不愿多看一眼。 入军营里,到处是军汉在洗刷,洗刷的是自身与甲胄 兵刃上的血迹。 一个一个的军汉,爽朗在笑…… 酒也来,菜也来,有那一个丑陋军将唤作杜兴,带人来接收并去分发。 中军大帐,挤得满满登登,众人皆是笑脸,寒暄来去,拱手来去。 苏将军频频来回:“我辈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多谢诸位盛情。” “多谢多谢!” “将军这是哪里话,我们都在城头上看着呢,将军麾下军汉,当真悍勇,实属罕见!” 苏武只答:“有了赏钱,自然悍勇,岂敢相负?” “嘿嘿……”黄皓来笑,站在苏武身边,只管来说:“将军放心,我这里的奏报,必是一五一十,将军之功勋,定是详细清楚。” “多谢黄相公。”苏武再是一礼。 却是门口一骑飞奔而至,马蹄阵阵,那人翻身下马,冲进营帐,二话没有,便是呼道:“叔父,大事不妙!” 正是燕青,苏武眉头一锁,心中一紧。 只看左右之人,燕青收了本要脱口而出的话语。 苏武开口:“直接说!” 燕青满脸大急:“莱州,城破了!” “什么?”苏武只觉得两眼一黑。 这他妈是什么事? 赵明诚不会是没收到我的信吧?我说了啊,我会最快速度来救,紧守城池高墙就是,那城池高墙,岂能那么简单爬得上去? “怎么破的?”苏武再问,心中已然有猜测。 燕青有些支支吾吾:“是那……是那……赵相公……” “说啊!”苏武厉声来问。 “那赵相公,弃城而走了,满城的百姓,跟着也逃,军汉更是一片混乱,贼人一到,就入城而去,乃至四处去追……” 燕青终于说清楚了,也是一脸痛心,这叫什么事? 其实,这不算什么事,方腊而起,瞬间席卷州县数十,就是不知多少官员望风而逃,若是每个州县,都能紧守城池,方腊又何以瞬间席卷几十州县? 女真入寇,便也是这般,不知多少州县望风就破,那老宗泽便是其中异类,小小官职拼命抵抗。 苏武其实心中有侥幸,人嘛,惊慌失措可以理解,但只要稳住心思,当是能有一些勇气的。 对不对?是不是这个道理? 没想到,不对,不是这个道理,怎么鼓舞激励,赵明诚竟还是弃城而走。 这是为什么啊? 苏武不能理解,只因为苏武身边之人,都没有这样的,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人,哪怕是程万里,他虽然贪生怕死,他也还躲在东平府城中,而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就逃得远远…… 或是程万里得到一个机会不容易? 而赵明诚自小生在高门大族? 苏武想不明白,真是想不明白,完全不能理解。 只看在场众人,已是一个个面如死灰,城池一破,那当是何等惨状?若是这密州城破了,又该是何等惨状? 众人皆去看那黄皓,好在好在,自家知府,并没有弃城而走。 更也好在,苏将军来得真快! 就听苏将军一声大呼:“击鼓,聚兵,开拔!速去莱州。” 令兵立马出门,苏武却是又问一语:“秦总管呢?不是让他先去救援潍州莱州吗?” 燕青便答:“秦总管还在潍州……潍州也起了贼。” 潍州密州,莱州登州。 苏武一声叹息,拱手与黄皓一礼:“相公恕罪,战事紧急,着实招待不得了,诸位,自回,失礼失礼。” 黄皓也拱手点头:“战事为要,战事为要,将军速去就是!” 苏武一点头,出中军大帐,便是大呼:“来人拆军帐,快!” 苏武已然急得不行,急很多事,截住盆满钵满的贼寇,找到赵明诚与李清照,乃至这事可怎么收场? 程万里那背锅之计,赵明诚啊赵明诚! (兄弟们,昨天上了畅销精选,也来奔走相告,可喜可贺!) 第133章 他一个武夫,何以有资格代朝廷招安与我? 刚打完一仗,大军立马拔营急行,饭都来不及吃,好在马多,便多在马背上吃干粮。 游骑各处去放,便是一定要寻着梁山贼人归去的路,莱州已然就是半岛咽喉,能走的路不多,能走的方向也不多。 只管去堵去截,兴许要分兵了,若是贼人得许多钱粮物资,分几路而回,便也要分几路去堵。 苏武在马背上,眉头紧皱。 许贯忠与朱武对视几番,朱武开口:“将军勿忧,此番大破贼也,杀贼成千上万之多,本已就是大功一件,莱州城破,是那莱州知州赵相公之罪也,非将军之罪。” 却是哪里料到,苏武就这话题,左右看得两人,问道:“二位帮我思忖,若是要遮掩此事,可有良策?” 朱武闻言一愣,那许贯忠也是闻言一惊,不免也想,将军这是作何打算呢? 苏武自也还有解释:“说起来,那赵明诚其人,与我有交情,待人也和善,还做过那帮我扬名之事,虽然不是多大的情分,但既是情分,终归心中不忍,他本也算不得奸恶之辈,只是不该出现在这个官职之上,此番他弃城而走,着实出人意料,他夫妇二人,本也名声极大……怎么说呢……我心中也是繁复得紧……” 苏武心中,当真复杂,赵明诚算是个大学者,大学者就该做大学者的事,不该当这个官的…… 可是又当了这个官,偏偏又与苏武有了这番小小的情分…… 人,总有私念私心。 私心之中,苏武下意识里起了一些要为赵明诚遮掩一二的念头。 但遮掩……何其难也? 若是真能遮掩,也不仅是为了赵明诚遮掩,间接也算是为了自己与程相公遮掩,不论什么背锅之策,总是给人家话柄,没有话柄,总比有话柄要好。 苏武如此想着……终究也还是心中私念作祟。 就问两位军师,这事在苏武心中犹豫,问的是个笃定,是那一点的心理负担,心狠手辣面对熟人,终归有那几分犹豫。 毕竟不论怎么办,都得苏武来办,苏武甚至已然能预料到那赵明诚当面痛哭流涕的模样…… 许贯忠又与朱武对视,如此,便来相问:“将军,赵相公夫妇之名,我又岂能不知?只奈何……且看事大事小……” “事大如何?事小如何?”苏武再问。 “事大呢,死伤良多,冤情遍地,如何也遮掩不过,将军便是万万不能惹事上身。事小呢,莱州本就是偏远之地,也不出多少真正的高门大户,普通百姓通不出多少信息出去,只要安抚住那真正一两个可以通东京的高门,便也算不得什么事了……” 许贯忠当真出谋划策。 “具体呢?”苏武继续问。 许贯忠再来答:“赵相公弃城,那是贼人使出的奸计而已,贼人早早有内应在城中散播谣言,以乱军心,此其一也。那一二真正高门,想来损失不小,回了一些损失,便也好说话不少,至于……城破……便说……便就说是破贼之策,引君入瓮,只管将军杀得三五千人去,一条一条的尸首摆在城门,便是明证!百姓们若只是惊慌一番,倒也好说!” 苏武听得连连点头,却知道这件事,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事小”,还有后手,那就是给许多人挽回损失。 苏武也叹了一口气,这笔钱粮之数,虽然远远比不得高唐州那一次,那至少也是一百万贯左右。 “不知是事大事小啊……”苏武如此来说,便是也知道,有些事必然不可原谅。 只是苏武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身上从来都有江湖气,那种情义与忠义,人家一点情分,他都铭记在心,所以导致他此时心中起犹豫。 许贯忠却是来说:“当是事小,一来,那梁山之贼,如今不同以往,从高唐州那次就可见端倪,并不曾杀伤百姓。二来,此番紧迫,贼人岂能不知咱们大军跟随在后?劫掠之事,本也是繁复之事,一家一家一户一户,又要逼问,又要搬运,要寻骡马牛等牲畜,也要寻车架,乃至还要搬运……想来他们也有那快马与探子来去,必是也能快速知晓将军已然破了密州之贼开拔,如此急迫之时,贼人想来不敢多留,劫得一些浮财罢了……当是如此!” 许贯忠如此一说,苏武默默点头,有些人有些事,最后留给人的只有一念,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却是许贯忠又来一语:“将军,但遮掩之事,可一定要深思熟虑,虽然可做,但其中风险不小,一旦事情败落,难免……” 许贯忠是在提醒苏武,若是要这么来做这件事,其中风险可真不小。 没有事真是万无一失的,何况这般大的事? 苏武眉头一皱,心中那犹豫慢慢去了一些,只说一语:“先杀贼,杀个三五千贼再说!” 许贯忠点着头:“对,将军所言甚是,先杀贼再说,一场大胜,几千贼尸,便可先行平息莱州众怒,安稳莱州人心。” 游骑斥候不知派出多少,燕青时迁更是早已到处在奔。 消息 不断回来,苏武军令连连:“二郎,你带五百快马,往北去,有人引路,你速速去,此处有路,但遇贼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所有尸首财货,全部带到官道上去。” “遵命!”武松打马就去。 “杨天,你二人带五百快骑,往南去,也是一样,遇贼全部杀光,尸首财货,全部带到官道上。” “遵命!”林冲栾廷玉拱手就去。 苏武手中有舆图,这些舆图还是头前宗泽到了东平府之后,慢慢帮苏武收集的,便是舆图上一点:“此处,孙立,你速带五百步卒埋伏在此山口之处,贼人定来!全部杀光,尸首财货,皆上官道,只等后面辅兵慢慢来运。” “得令!”孙立上前来看舆图,又寻几个游骑斥候带路,带人就去。 孙立显然对这小小半岛熟悉非常,其实真正在半岛末端的,就两个州府,一个莱州一个登州。 贼人若是只赶路,那翻山越岭,只要吃得苦有体力,怎么都行。 贼人一旦带上财货,那必然要走路,不走官道,其实也没多少真正的路可走,这里可不比河北之地广袤四通八达,也不比东平府那边,道路众多。 “孙新,你与祝龙扈成曹正等人,并五百人,堵在此处,来看舆图。”苏武第一次点孙新做事,只因为孙新对这里也熟悉无比。 孙新激动上前,看了看舆图,只管答:“此处卑职知晓,此乃海边沿岸,这条路并不好走,但贼人兴许还真就走这里,若是真有贼人,卑职一定斩杀殆尽!” “嗯,速去,若是无贼,只管沿着去搜索,往莱州城下来聚。”苏武点头。 “得令!”孙新拱手一礼,还有几分兴奋在脸。 只是孙新又问:“如此,将军身边就只有两千人马了,若是贼人大部走官道……” 苏武摆摆手:“几千贼人,不在话下,你自速去,便是要万无一失。” 孙新点头一礼,打马转身去。 四路分去两千人,苏武又把舆图交给许贯忠再看看,许贯忠走遍天下,脑海里记的是天下地形地貌,只看还有没有遗漏之处。 许贯忠当真来看,看得几番,点了点头:“将军,此半岛,横来不过二百里地,只要贼人不弃财货,当是万无一失了。” 苏武闻言才放心点了点头。 朱武却是来说:“将军,我有一忧。” “说来……”苏武抬手。 “将军,此番贼人众多,密州贼人已破,想来那贼首定然也有快骑收到消息,此去,莱州登州两路也,莱州已破,已然有所得,那贼首若是弃了登州不劫,一心要归,两路人马一并,便是万数之多,这个数目之贼,兴许分得几路在回,但若贼人使诈,主要大军就走官道来战……” 朱武想得真是深远。 苏武听得也是皱眉,这般计策,那宋江吴用之辈,似也做得出来,此时都在狭小地域,他们若真想安然把财货带回去,岂能不想办法? 许贯忠也是恍然一惊,说道:“正是,此念不假,那贼人若是大军走官道,便是寻求一战,胜败且不说,那贼人要的就是围魏救赵之法,与将军大战,让将军不敢分兵,如此,小路财货,自是归去。” 不得不说,真是高明。 人命不重要了,就要财货,乃至也就是欺负苏武人手不足,本就要留人守家,还要四处来救…… 却见苏武往后看了看身后两千军汉,忽然牙关一咬:“若是此计,想来,这官道要来八千之数,那就杀他八千之人!” 苏武一直在避免的事,终于还是碰上了,就是他不愿麾下过多损失,一个一个的兵,来得不易,人命金贵。 也是苏武第一次遇到这般难事。 赵明诚啊赵明诚,但凡多守一两天城池,这件事也就会简单不少! 这般一想,苏武心中犹豫,却又去了不少…… 心中郁郁,便是苏武再说:“此番,杀他个人仰马翻!” 许贯忠与朱武对视一眼,各自点头,并不多言。 只等头前游骑! 待得一二时辰,燕青亲自回来了,上前来报:“叔父,那去登州的贼人走到半路就归了,登州莱州之贼,怕是要聚在一起了,万数之多。” “再探!”苏武皱眉不止,只有一句话。 燕青转马就去。 苏武从马镫上站起,转身喊得一语:“兄弟们,又到杀贼之时!” 只听身后,已然熟练非常的话语:“愿随将军效死!” 苏武点着头,莱州密州,也不远,舆图之上,苏武再看,看得几眼,苏武点了一处,给许贯忠再看。 许贯忠也点头:“此处甚好。” 苏武点头:“头前十五里,扎寨,就把营寨扎在官道上,不准一人来往通行。” 既然大战,那就堵在官道,还得自己选定战场,以逸待劳,乃至使一些奇兵之策,便是重骑从哪里进,从哪里出,都要选好。 贼人此 番主动非常,苏武也要有苏武的主动,那就是主动选择战场。 这小小半岛,可没地方能走了,宋江吴用不是要“围魏救赵”吗?苏武这个“魏”,不要人救,两千人打八千人,就这么打。 苏武从来不想太早与梁山之贼拼命,事已至此,财货是万万不能让梁山贼人带回去的,更还要杀贼,杀他个三五千去。 只待到了选定的战场,安营扎寨,倒也不怕贼人不来,贼人若是不来围魏,那财货怎么也出不得这小小半岛。 宋江吴用,比苏武急。 却是营寨一立,辅兵慢慢跟来,开始布置营帐。 苏武也问许贯忠:“许先生,不若再说个吉凶?” 许贯忠苦笑:“将军消遣我罢了,自又大吉,就怕将军心中,却并不觉得欢喜。” 苏武笑了笑:“若是贼人一击就溃,那自欢喜,若是有几分鏖战,便真不得欢喜了。先生再说一说,可有鏖战?” 许贯忠来答:“当有鏖战,乃至那宋江之辈,当真会亲自来此处督战,他也经营良久,麾下总有一些堪战敢死之辈。” 苏武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决绝一语:“不能鏖战!” 鏖战,那就真的会损失惨重了,麾下这支人马,已然慢慢当真堪用,损失不得。 许贯忠就问:“将军哪般计策?” 苏武却闭口不答了。 许贯忠心中微微起了担忧,看了看朱武,朱武也是一脸担忧,两人对视一眼,便知互相都想到一处去了。 却是此时,两人又并不出言说什么。 燕青的斥候,连连来报,诸般消息,快速非常,那贼人大军,当真从官道大摇大摆而来,那几路财货,也开始上路了,从小路在走。 贼人大军越来越近,八十里,六十里……五十里,四十里……入夜里……贼人也在扎营。 四十里,还有点远,战事,约莫就在明日午后了…… 那四十里外,贼寨之中,中军大帐,没有挤满了人,就是宋江吴用二人。 二人脸上也是眉头紧锁,显然,两人心中压力也是极大。 就听宋江来说:“学究,此番真正与那苏武第一次当面对垒,我心中担忧得紧,那苏武麾下军汉,着实悍勇,此番如此计策,已然是我二人想得许久,不知商议多少次,却还是被他轻易勘破其中,已然就是堵在官道,还选了战场之处,以逸待劳……若是不能鏖战两三阵,那苏武放出去的兵马,怕是不会回来救援……” 吴用点头:“本想着我大军一聚,那苏武人少,万万不会以两千人与我军对敌,未想这苏武如此悍勇,竟是当真以两千军敌我八千,自是要有两阵鏖战才可……公明哥哥是担忧我军撑不住?我人多势众,又有良将在前,也选有敢死之辈,何以当真惧怕他苏武两千人马?” 宋江有些沉默,八千对两千,良将也有花荣朱仝雷横等人,敢死之辈也选了几番,甲胄也有不少,已然是不比以往,何以心中还是没有底气? 念想几番,宋江只得来说:“学究,上次你也见过那苏武入阵,何等勇武?” 吴用自有来说:“他那次,是得了便宜,击我军半阵,我军本与呼延灼大战,他多马,寻了破绽,才得来去纵横……此番,对垒之阵也,他不过两千人而已,哥哥心中当有胜算!” 宋江不知说什么,反正心中担忧难去,换了话题:“倒也不知潍州那边如何了……” 吴用来答:“潍州那边,青州秦明已然赶去了,兴许也破不得了,只要此番莱州财货安然能归,便是大胜。” 终究是此时此刻,人命不重要,财货才重要,只要多了此番财货钱粮,梁山上下,必又多几分实力,死那几千人,梁山实力其实并不会被削弱。 “当让潍州那边退兵去了。”宋江说着。 吴用起身:“我这就派快骑去知会,连夜赶去,明日大早就退了。” 吴用出门片刻,安排好,转身再回,两人再谈。 谈得几番,宋江又问:“崂山那边,当真备好了船?” 吴用点头:“哥哥放心,装大批人马的船只寻不来,装百十人的船,自是好寻,早已备好。” 这说的显然是退路,大小喽啰,漫山遍野去退去跑是可以的,那苏武兵马不多,追不得多少去。 但宋江吴用等人,这些主要大贼,岂能不寻好退路?这退路就在崂山,崂山外就是海,百十里路的事。 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只要上了船,哪里都可以上岸,苏武便是如何也追不得了。 也可见宋江吴用两人,此番计划之缜密。 说到了这里,宋江叹了一口气去,由衷一语:“不怕学究笑话,便是当真一遇苏武,我心中如何也安定不得。” 吴用却说:“我也知晓哥哥心思,三番五次,那苏武威势一日胜过一日,哥哥心中担忧也好,惧怕也罢,人之常情也。只待来日,当真练得一彪精悍人马,真正大胜苏武一阵,哥哥心中才能安定。” “是啊……”宋江叹息站起,左右踱步,却是一语:“世间怎生得个苏武这般的人来?” 吴用苦笑,他虽然不说话,但不免也有此念,何以就在东平府生得个苏武? 若是梁山无有苏武在侧,此番,梁山该是何等之局面? 哪里用得着这般呕心沥血去算计这点钱粮之事? 只叹,时也命也! 再看帐外明月,已过头顶,当真皎洁,却是二人一点睡意也无,着实睡不着觉。 便是帐内,一个踱步,一个苦笑,两人对视。 宋江忽然问得一语:“学究,这招安之事,当是能成吧?” 吴用点着头:“哥哥放心,已然起势了,天南地北,不知多少好汉来聚,有梁山天险,只要活得下去,必定能成。” 活下去! 已然只求活下去了,活下去,招安就成。 吴用此时,陡然想起一事来,有一日夜黑风高,那苏武对他说,告诉宋押司,招安之时,可先想他苏武。 这话吴用其实没带到,此时再看宋江,也在犹豫,要不要把这话今日带到? 犹豫几番,吴用还是没有开口。 却是忽然,听得哪里传来轰轰隆隆的声音,好似耳熟,好似又不耳熟,耳熟是因为这就是马队奔起之声,不耳熟,是因为此时是声响,带着一种沉闷。 吴用陡然站起,那宋江更是已经往帐外去奔,口中大喊:“敌袭,敌袭!快快击鼓聚兵!” 当真敌袭,苏武来了,轻骑快马五百人,声音以极快的速度由远及近,箭矢已然在飞。 宋江连忙退入帐内,便是在问:“何以那么多游骑斥候在外,无人来报啊?” 吴用还是苦笑:“哥哥莫要惊慌,那苏武有快骑,一人三马四马在官道狂奔,比斥候奔得还快呢……只听声音,只怕马匹还裹了蹄子。苏武人不多,当是不会冲寨……” 这话倒是不假,苏武当真没想过冲寨,只看营寨之外,快马绕着在奔,箭矢乱飞。 营寨之中,鼓声也起,贼人各自起身,甲胄在穿,兵刃在拿,许多人竟也有列队集合。 却也是哀嚎无数,不知黑夜里,多少人倒霉被箭矢射中。 片刻之后,花荣已然穿甲带人入了中军,还拿着一个简易盾牌,直往宋江身边去,口中急问:“哥哥无事吧?” 宋江镇定几番:“无事无事……” 花荣便是一语:“哥哥,我带兵出去与他一战!” 宋江连忙来拦:“莫要冲动,他马多,来去也快,只管与他互射就是。只待明日,明日列阵靠近,与之正面对垒。” 吴用已然皱眉,身边也有几个盾牌在旁,他走出军帐去看,远远看得寨外,已然有人在引火了,引火点燃箭矢。 就看漫天箭雨再来,空中星星点点,都是火光。 吴用自是大喊:“防火防火,快去防火,一定不能烧起来了……” 营寨之中,不知多少人在忙碌,却还是有那营帐火起,便是布料畜皮,太容易点燃。 吴用知道,这般下去,便是那苏武越发有恃无恐,只管来去狂奔,回头入帐一语:“哥哥,当派人马出寨,驱赶苏武远去。” 宋江闻言,皱眉一想,也是无奈,只管拉着花荣的手来说:“花荣兄弟,可万万不要恋战,不要与之纠缠过甚,他马多,来去驰骋,你若真去纠缠,追又追不上,你若追去了,回头之时,他自又来掩杀,必是得不偿失,他人少,你箭矢驱赶就是,莫要纠缠。他若久久不得便宜,自当回营休息……” “得令!”花荣拱手,立马出帐。 宋江如今,当真长进得快,花荣先在营中列了阵,开了营寨之门,便是紧密起来,鱼贯而出,弓弩也多,便是与那游骑攒射。 果然,那苏武远去不少,却是苏武也有应对,绕寨去奔,绕去后寨,再是箭矢攒射,火箭其实麻烦,非要停马,再来一个个引火。 只看花荣绕着寨子追得慢,火箭再起一些,又引燃不少,只待花荣又来了,苏武打马又奔,直往前寨而去。 便是溜得花荣前后奔忙。 马,真是好东西,何以历史上宋军对外敌,胜则不得大胜,败则大败?就如今夜场景。 那无数健马,打不成就走,打得成就追,满营步卒,何以面对? 管你满营八千人,苏武五百人,就在寨外来去驰骋,毫不费力,虽然杀伤不见得几多,但对于士气的打击,不必多言。 苏武依旧在寨外纵横驰骋,花荣带着人,围着寨子到处去追去射。 一直到深夜,只待苏武感觉马力即将疲乏,才从容退去。 只道是杀伤多少人?或者是烧了多少营帐粮草?这些苏武并不在意…… 这八千人的营寨,天明之时,一个个两眼发黑,还有许多人,更是疲惫不堪。 埋锅造饭,各处也多是唉声叹气,困顿非常。 那中军帐中,宋江 与吴用,又是眉头紧锁,还多了个花荣,也是如此。 花荣来说:“哥哥,今日要不就不去对垒了?先让兄弟们睡一睡再说?” 吴用已然开口:“不可,当列阵去,不得拖沓。” 花荣大急:“麾下兄弟们着实疲累,何以还要列阵对垒?岂不白白让那苏武占了便宜?” 何以? 宋江来说:“花荣兄弟,今日不去,夜里苏武必然还来,明日便也不去,他苏武就是占了马匹之利,若是不去,夜夜都来,乃至白日也来,我军不动,他自会来!如此拖沓,那小路财货,必不能归啊……” 花荣无奈一叹:“唉……是这么个道理啊?那苏武,何以这般难对付?我真恨不得将他斩杀当场!” 吴用起身一语:“吃罢饭食就起号角,出营!” 宋江也在点头:“花荣兄弟,战阵之上,都靠你了!” “哥哥不必多言,自是对垒去!如此之局,有死无生!百死!”花荣拱手一礼,满心憋屈,但既然如此了,拼了就是! 苏武回去,只管闷头就睡,先睡一觉,贼人若不来,睡醒再去,贼人若来,睡醒上阵。 打仗,苏武就是“无师自通”了,他的牌很多,宋江吴用先出招,苏武后招也好用。 只待一觉醒来,苏武招军师两人来问:“贼人是何动向?” 朱武便答:“来了,还有十五里,还想着贼人十里之时,就唤将军醒来,未想将军自己就醒了……” “按照昨日部署,各部紧守营寨,且看他们攻是不攻!既然来了,便是教他们攻也难,不攻也难,退兵更难!” 苏武一语,面色严肃,自也起身,先洗把脸。 军中自是有条不紊都在准备,两千兵,两千辅兵,都在忙碌。 苏武打马左右去巡,督促各处战前准备之事,倒也没有一处真让他着急上火,甚至火头军埋锅造饭也都不慌不忙,便是安心回了中军。 吃过午饭,再过一个多时辰,贼军已至,大阵看去,真是一眼望不到边,八千之数,竟是这么多…… 却也是旌旗如云,铁甲熠熠,这梁山经营得着实不差。 苏武上了营寨之中立的高台,左右去看。 三百步外,贼军立止。 苏武也望敌人中军,那里也在造那简易的高处将台。 身旁朱武开口:“贼人疲兵远来,当寻机会一击之!” 苏武点头:“嗯,只看贼人如何动。” 苏武越发老辣,心中丝毫没有波澜,以往上阵,他还忍不住会紧张,而今,当真心若平湖。 那边简易高台也立,各部也慢慢站定阵型。 吴用先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哥哥,那苏武紧守营寨,如何是好?” 宋江想起了某一日的清风山,说得一语:“合围三路,猛攻,留一路,围三缺一!” 是正经兵法道理,自有令兵去。 吴用点着头,却说:“其实他有四千人啊……两千辅兵,怕也能用。” 宋江不说话,只皱眉。 吴用继续说:“只念此番死战,钱粮财货得归……实难也,不打不行,近前来,扎营便也不行,一旦散了军阵,那苏武必然来袭,唯有死战了!” 宋江终是一语:“学究啊,你我此番,看似高明,看似主动,看似把这苏武弄得团团转……而今再看,却还是又落下风……” 吴用说得一语:“哥哥,破了莱州,就是大胜,兴许此战之后,那苏武回去,当领朝廷大罪,失了权柄,如此,岂不也是美事?” “唯有这最后一念了……”宋江点头,便是二人此时心中皆知,兴许此战难以奏效了。 那各路财货,怕是……也难了,但也还可侥幸去想,各路哪怕回得一路也好。 许久,宋江坐在将台,紧皱眉头,便是一语:“击鼓,进兵!” 鼓声隆隆在响,八千大贼,三面合围,开始攻寨,也备了简易长梯不少。 贼兵蜂拥而上,倒是并不显得十分散乱,梁山操练之事,似乎也步入正轨了。 长枪在寨栅内外互相捅刺,箭矢如雨,更是互相攒射不止。 那花荣当真也是悍勇,第一个去爬寨栅,奈何栅栏里面,铁甲的军汉一步不退,长枪举起,一次一次把花荣逼下长梯…… 花荣焦急不已,不断左右大喊:“爬,快爬,一起爬上去!” 一时间,左右之人皆是冒着长枪与箭矢,皆是向前去架长梯,蚁附而上。 苏武在将台之上,倒是看得清楚,不免也是一句:“贼众真有敢死之辈,看来贼人主攻之处还是正面。” 只管是花荣大呼小叫,已然又是第一个爬高了去,岂能不知他是军将领头? 一个青面汉子当先就去,一柄硕大朴刀在手,只管抬头去看,目如虎豹,还有话语:“贼厮,你只管跳下来!” 那花荣当真牙关一咬,说跳就跳,也是他武艺着实高强 ,凌空之间,手中长枪也能打偏几个刺来的枪尖。 花荣当真稳稳落地,那青面汉子上前就迎,长枪就去,又快又急。 花荣落地,正想着击退击杀几人,好占个空地出来,让身后军汉接连跳入,却是哪里想到,眼前一个青面汉子,一枪而来,如此强横,只能连连去挡,脚步更是直接就退到了栅栏之处。 这青面汉子竟是这般了得,花荣大惊之下,已然有些后悔一人独自跳进来了。 却是又见一人来,花荣认得他,不是认得人,是认得那人手持的熟铜双鞭,这不是双鞭呼延灼吗? 何以朝廷大将呼延灼会在苏武军中? 还听呼延灼咆哮一般大喊:“杨志兄弟,贼厮头领让我来杀!” 呼延灼仇恨太深,情绪更大,如今在这军中,更是欠得情分太多,此时此刻,已然失了理智一般,连杨志都被他从身后挤了一个趔趄。 杨志苦笑,自是让到一边,只管看那呼延灼双鞭去,砸得当面贼厮手上的亮银枪是火星四溅。 杨志抬头去左右看,便是看看哪个还要跳进来。 自也还有人要跳进来,这回没人抢了,杨志只管去,却是这个贼人实在不经打,三两去,捅杀当场。 还看那边,呼延灼竟是双鞭连连,还没有拿下那人,杨志大呼一语:“呼延将军,贼厮武艺不凡,你莫要失了章法啊……” 还真是呼延灼失了章法,只管心中发泄情绪,便是猛攻猛打,并不能快速拿下花荣,甚至还被花荣仗着长兵器的优势,逼退了几番。 若不是呼延灼非要单打独斗,左右军汉只管长枪如林去捅,花荣便也招架不住。 杨志一提醒,呼延灼立马冷静几分,只管是花荣一枪来,呼延灼单鞭一挡,脚步一进,另外一鞭便是怒砸而去。 花荣大惊,连忙转枪尾来挡,便是一声巨响,这铜鞭着实沉重,打得花荣身形一退。 呼延灼更是欺身而上,又是单鞭来砸。 花荣当真也强,直接弃了长枪,飞速拔出腰刀,又是一迎。 便是那铜鞭也起了缺口,腰刀也卷了刃口。 只听有人在身后喊:“花荣将军,我等进不去啊,你快出来!” 旁人怎么可能轻易翻得进寨栅?那些翻进来的人,哪个不是被长枪捅杀当场? 那箭雨之下,后面无甲的贼寇,又哪里跟得上来? 花荣兄弟一人苦撑,又怎么可能还退得出去?便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动了…… 已然落入劣势,那铜鞭两个,左手一来,右手又来,花荣一口刀上,早已没有一处好刃。 寨外之人,那是救也救不得,寨栅之内,不知伸出多少枪尖…… 噹去一声,终是那腰刀失了手,更是那呼延灼势大力沉武艺高强,已然不知砸得多少下,终于砸在了花荣的铁兜鍪上。 这铁盔虽好,但被呼延灼这铜鞭一下砸中,花荣只感觉两眼一黑,立刻栽倒,全无一点知觉。 呼延灼哈哈大笑,只管往那寨外一看,如狼似虎的目光一扫,竟还能扫退不少脚步。 呼延灼上前,把那花荣的铁兜鍪一摘,血迹不少,竟也看得清楚样貌,说道:“竟是个俊俏颜面……” 便是一手抓住发髻,往后就拖,呼延灼还有话语:“此大贼我一人拿到。” 杨志来笑:“是你一人拿到,将军那里,正是大功!倒也不知死的活的……” 呼延灼闻言,抬手去探:“活的……拿了个活的!” “活的好,更是大功,哈哈,呼延将军威武!”杨志与呼延灼,在那景阳寨里已然相处几番,两人都出自殿前司下,已然交好非常。 更重要的是,两人都是将门之后,又都负了祖上威名,共鸣共感不知多少。 呼延灼也是大喜,这些日子,浑身上下,只有郁郁,唯有今日,郁闷一扫,皆是痛快畅快! 呼延灼拖着花荣的发髻,也不要人帮,自己寻绳索,亲自来绑缚。 只看那贼人无数,哪里入得寨来? 贼人身后,督战队更是频频驱赶,寨栅之下,便是向前来捅一下,快速又退几步,好似试探一般,却终究是再无人蚁附来爬。 着实是爬不进去。 箭矢对射不知多久,慢慢的箭袋也空,手臂也酸。 竟就是如此僵持,进退不得。 那将台高处,宋江站起来踮脚在问:“是不是我花荣兄弟失陷了?” 吴用连忙来答:“不是不是,那个当不是他。” 宋江心中一松,却是又问:“学究,这般进退不得,如何是好?一旦鸣金退兵,那苏武必然就来掩杀!” 吴用答不了,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他甚至在反省,是怎么到得这个地步的? 头前谋划,一切都好,各路出击,让苏武四处难顾,一路得手便是不亏,大军求战,财货小路而回…… 谋划得都挺好…… 到底哪里出了 差错? 哪里? 吴用想到了,战力,是战力上出了差错。那密州于山岗里寨,却是挡不住苏武一阵冲击。 此处,八千人打营寨,却是进退维谷。 是战力上出了差错,但凡密州多坚持两三日,此时早已归去。 但凡今日这里真能冲击营寨去……岂能是这般局面? 百般算计,百般的谋划,哪哪都好,终究还是差在了战力。 可见,运筹帷幄,本也要有实力做基础。 吴用反省得很深刻,忽然看向宋江,说得一语:“公明哥哥,那苏武曾经让我与你带个话……” “什么话?”宋江问。 “他说……若是宋押司来日想要招安,当先想着他去……”吴用终于把这句话带到了。 “嗯?什么?”宋江愣了愣。 “就是这么一句话而已。”吴用答着。 宋江便是一语:“他一个武夫,何以有资格代朝廷招安与我?你我读书人,岂能在他一个武夫麾下行走?” 宋江要当官,要当是文官,要听的是那一声相公。 吴用点了点头:“嗯,哥哥所言有理。” 宋江陡然一想,看了看吴用,似看出了吴用此时的某种心态变化,开口一语:“学究勿忧,哪怕此番都败了,晁大哥正也去打那曾头市,苏武可没兵再去救那曾头市了,晁大哥打下曾头市,钱粮便也无忧了,来日自还与苏武一番较量!” 吴用点头:“是极是极,便也是当初料定,苏武会救京东州府,不会救那曾头市。” 却是正说话语,忽然见得那官军寨门大开,一彪铁甲骑正奔涌而出。 宋江抬手一指,就问:“那苏武是要作甚?” “不好!”吴用猛然起身。 (兄弟们,看后面作者的话。我这末尾的话语,从来都不在收费之列,今日打得多,怕收费了,所以放在作者的话里。) 第134章 从今往后,天下何人不识你我? 吴用一声“不好”,宋江更是大惊,只看那一彪人与马皆披铁甲的骑兵,瞬间冲出营寨大门,一头扎进刚才还在进攻营寨的人群之中。 何以这个时候出来? 因为贼人都围在营寨之外,前面攻不进,后面督战队却也在驱赶,不仅前后不一致,连左右的队列早已没有。 这队骑兵并不多,拢共不过三百来号,如洪水而出,瞬间不知撞倒多少人,更是不知多少贼人大呼小叫在躲避。 八千人,三面合围,正面贼人,不过两三千号而已,全部铺开在营寨之外。 宋江已然从将台而起,看了一眼吴用,带着惊慌的眼神似在询问什么一般。 吴用直接来答:“走,哥哥快走!” 宋江二话不说,立马转身就往将台而下,一旁备了马,连忙翻身上马。 吴用也快,只待宋江翻身上马之后,吴用自也另外一匹马就上。 二人,头也不回,打马狂奔就走。 只因为那一彪铁甲骑,在那两三千人里,如入无人之境,突破得极快,两三千人横向铺开去,显然没有多少厚度。 那彪铁甲骑,也不纠缠,显然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宋江的中军将台。 寨外的贼军,许多人脸上还是懵的,就看这彪铁甲穿阵而去,乃至贼人们目光还跟随而去。 许多贼人好似在行注目礼一般。 也有那大贼反应过来,拼命大喊:“快,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怎么拦?用人拦?还是用马追? 众多贼人呆呆看着,就只能这么看着! 只待这话语喊得来去几声,那三百来骑已然冲出阵去,那中军将台之下,倒也还有几百人列阵在前,便是护卫。 只看那高头大马,只看那人马俱甲,轰轰隆隆就到,便是抬头去看,也教人望而生畏。 贼人长枪已然在竖,却是目光之中皆是惊慌,脚步更不自觉在退。 越来越近了,几百步的距离,好似瞬间就到。 那骑士带着铁兜鍪,那兜鍪不仅是头盔,更头铁甲遮住脸,只露出双眼细细一条缝,让人看不清骑士的模样。 便是看不清骑士的模样,更显得这些骑士好似不是人一般,更多几分威压之势。 不知谁回头看了一眼,看那将台之上空空无人。 便也不知谁先转头就跑,更不知多少人也看了一眼那空空将台,瞬间,不知多少人转头就奔。 头前还有长枪在竖,人与马,带着铁甲冲撞而来,防线犹如纸糊的一般应声而倒。 一切发生得极快,兴许就在眨眼间…… 原来战争还可以这么打,并不是真的就是一边进攻,另外一边就防守。 原来人数,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两千人照样能把八千人不放在眼中? 开战之前,头领们都说,官军只有两千人,咱八千人四个打一个,还能打不过? 许多人信了,也说,四个打一个,必胜。 现在就是四个打一个的时候了,却是手中的长枪都拿不稳,好在,逃跑大家都会,若不是擅长逃跑,怎么能一路从家乡安然跑到梁山入伙? 三百来骑,冲到空空的将台头前,那领头之人把铁兜鍪往上一掀,左右一看,只喊:“李成,帮他们鸣金。” 一个骑士下马,也掀起铁兜鍪,其实他的长相一点都不吓人,甚至脸上还有几分稚气未脱,看起来更不是那凶恶之辈。 他上了将台,左右一寻,在将台之后寻来铜锣,便是用刀把连连去敲。 那领头之人正是苏武,他勒马转向,快速整队,只待贼人往中军回的时候,自还要再冲一阵。 苏武喊得一声来:“兄弟们,杀贼了!” 众多铁甲骑,早已有了标准的回答:“愿随将军效死!” 鸣金之声不断在响,当面之贼,却是不知如何是好,中军都没了,公明哥哥与那吴学究也不知上哪去了,那官军铁甲骑就在身后,这还怎么回? 胜或者败,众贼心中已然没了概念,便只有一个念头,打不过,当真打不过。 甚至都生不起去打那三百骑的心思,那马太高,那人也要高大,那铁甲太厚,奔起来,着实无以抵挡。 有那大贼的呼喊:“撤,往两边山林去撤,走,快走!” 若是苏武当面,定然认得出呼喊之人名叫朱仝。 这边,苏武只等敲得一番铜锣的李成也上马,便是铁兜鍪一放,遮住面颊,马匹就起。 只看贼人往两边去跑,更看苏武往中间直去,又是片刻时光,苏武已然回到了自家营寨门口。 苏武这一出一回,当真好似闲庭信步一般,梁山这兵,还当真得再练,而今不过练得一个徒有其表,差得太远…… 苏武冲出来的时候,本还以为会有一场血战,会有那举步维艰的局面,只管是一番冲杀搏杀,冲入中军,如此贼人才会大乱。 没想到,一出一回 ,竟是如此简单。 便也是开战之前,苏武就有计划,只待贼人攻寨不顺,僵持不下,贼部散乱,就出击冲阵。 这是苏武心中想定的犯险之法,没想到,竟是没什么险。 苏武第一次对一支军队的优劣有了这么直观的感受,第一次认识到一支精兵与一支烂兵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每每说来听来,说那辽人几千人就追着二十万宋兵漫山遍野去杀,但从来难以想象到那到底是个什么场景,今日一见,苏武能想象到了。 大概就是这种场景。 营寨之内,鼓声震天在响,列队而出的重骑轻骑,还有步卒,都在苏武身后,满山遍野是没有一点阵型的贼人,轻骑已然开始在追,步卒更也在奔。 三面合围的贼兵,只待那鸣金之声一起,皆成了一团一团一伙一伙,乃至很多人还一脸的懵圈,甚至都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宋江吴用,战略层面上,还真已经上了一个台阶,战术层面上,却还是没有摆脱菜鸡的水平。 不说其他,就这场八千人的攻坚战,便不该这么来打。 虽然是有样学样,围三缺一。 但似乎指挥上,问题很大,乃至也没料到苏武一彪人马能轻松冲出来。 苏武也在总结,总结的不仅是自己的经验,还有宋江吴用的经验,若是他自己来指挥这场攻坚,又该如何? 第一,土工作业,必须土工作业,围困之战,一定要先限制敌人的反击能力,那就得挖,大挖特挖,围着营寨挖,挖壕沟,挖营垒,挖土墙,乃至放拒马。 第二,不该这么一次性把人都一窝蜂压上去,而是要有计划的各队轮换,前锋,后备,一次性围上去太多人没有意义。 第三,还得有匠人,匠人很重要,各种军械都要上。 苏武总结得差不多了,深刻认识到了一点,往后若是围攻敌人强军的营寨,乃至攻城,一定要先进行大量的土工作业,战争就是这么无趣,并不精彩,从来不是冲啊杀啊的那一瞬间。 苏武并未去追击贼人,只是站在营门口侧边,也取下了贴兜鍪夹在腋下。 许贯忠与朱武两人来到身边,朱武说的一语:“这贼人逃得是真快……” 许贯忠接了一语:“将军,此番,怕是杀不得三五千贼去了。” 朱武点头:“是啊,贼人漫山遍野去跑,咱们人少,怕是追不得多少去。” 许贯忠又说:“嗯,倒也不宜深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苏武听来,觉得怪怪的,倒也不是说话语有什么不对,就是两人这一唱一和的…… 苏武左右看了看两人,点了头:“一会儿就鸣金,杀得多少算多少,杀贼倒也没那么重要,四路截那财货,才是重中之重。” 许贯忠笑着点头:“正是此理。” 朱武便又说:“先去莱州为要!” 这一句话,苏武好似感觉到了什么,这两位军师,刚才必然私下里谈了什么事。 莫不是谈了赵明诚的事? 苏武叹了一口气,说道:“人呐……便是这般,那赵相公,昔日里,我着实看他不错,他夫妇二人,唉……奈何……总归人也要为自己犯的错负责,二位不必多忧虑,只去那莱州看看就是……” 许贯忠与朱武再又对视,便是互相点头,脸上起了微笑,但并不再言。 苏武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有点东西……有了某种默契,而且,还很有方式方法…… 其实挺好,人无完人,这句话说的是苏武自己,幕僚谋士,该是这般,就好比那曹阿瞒…… 当然,苏武也不是自比曹老板,而是知道自己该以一种什么方式与幕僚谋士们相处,曹操,就是学习的榜样,刘邦也是学习的榜样,乃至李世民也是学习的榜样。 成功者,其实都有共同点,这些共同点,就是苏武要效仿的。 苏武开口问:“是等二郎他们都回来了,还是咱们轻装先去莱州?” 许贯忠答了一语:“将军,我随将军先去莱州稳定局势,带五百轻骑即可,这边让朱虞侯就在寨中等候武指挥使他们……这般如何?” 苏武点头:“那就鸣金,咱们上马就走!” 五百轻骑,一千多匹马,奔在去往莱州的官道之上,拢共还有一百二三十里路,便是连夜不停。 路上,许贯忠忽然问得一语:“将军,适才何以不追那将台贼首?” 苏武却也问:“先生当真不知否?” 许贯忠便是来答:“我初来乍到,多是在猜测,问将军,便是想要一个笃定。” “先生可以笃定,先生猜的是对的……”苏武直白一语。 许贯忠点着头:“将军真有大志。” “倒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大志,其中更多是朝堂之事,朝堂倾轧,我自配合其中。”苏武答道。 便是也知,许贯忠虽然才华横溢,但并没有当过官,对于官场,多靠远远 的观察与想象,也如苏武昔日一样,并不了解朝廷真正的运作。 所以,苏武也要培训一下许贯忠,让许贯忠知道真正的朝廷是个什么样子,如此往后谋事,谋朝廷官场之事,许贯忠才能真正切中要害。 果然,许贯忠听得此语,便也在思索:“按理说,将军乃程相公麾下,程相公又是……那……高唐州高廉,是殿前司太尉之族弟……” “先生大才!”苏武夸得一语,许贯忠当真聪明,一点就透。 “多谢将军指教。”许贯忠还拱手一礼。 苏武看去,便是觉得许贯忠当真进入状态了,闲云野鹤,真已经进入谋士这个身份了。 这种感觉,也极好。 “许先生,我得你在身边帮衬,岂不就是汉高祖得萧何?”苏武这场面话得说。 许贯忠拱手一礼:“将军谬赞也,在下会的很多,不会的也极多,还请将军多多包涵。” “只要先生不嫌弃,我苏武这辈子,定对先生百般信任。”苏武这也是场面话,但更是真心话。 “在下信得将军此语,将军对那只有一面之缘的赵相公都有心中不忍,何况对旁人?一路来,行军也好,宿夜也罢,军中将士,哪个不说将军义薄云天?已然不假,将军定是可以托付之人。” 许贯忠说得认真。 苏武就笑:“这赌局是结束了吗?” “将军,在下这一局啊,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许贯忠再一拱手。 “这局势还未定呢?”苏武又问。 “刚才那一阵,就已经提前定了局,此局,将军已解。只要将军此去不在莱州犯险,此局必是妥妥当当。” 许贯忠忽然这么一语。 “你是说遮掩之事?”苏武微微皱眉。 许贯忠直接点头:“正是此事,我也知将军只是心中犹豫,心狠手辣之事,对熟人难下手,但我更知,将军大志在胸,自有定夺,万不会错。” “你啊,真是会说话,可正我衣冠,可明我得失!”苏武点着头,不多言。 “也是适才将军所言,人,总归要为自己犯的错负责。”许贯忠答着。 “天要亮了,莱州要到了。”苏武叹着气,便是心中郁郁,开心不起来。 “我来写奏,将军盖印即可。”许贯忠当真如苏武头前所想。 他这般人,要么不干,一旦真干了,那定是一心在此,别无二念。 “先见人!”苏武如此一语,却不自觉点了一下头,还催动了一下马匹,让快走的马匹稍稍跑起来。 莱州城,四门紧闭,城头上,倒是有了几个军汉。 想来是贼人走了,许多人又回来了。 自有人去叫门,待得门开,苏武直去州衙。 那赵明诚也回来了,面色煞白,眉锁不松,见得苏武,远远奔来相迎。 苏武一礼,赵明诚直接来扶,扶的动作极大,好似要相拥一般,口中有语:“苏将军,你可来了,你可来了啊……” 说着,便似就要流泪…… 苏武先叹息,就问:“赵相公,城中百姓如何?” 赵明诚来答:“城中百姓无碍,许多人都奔出去了,那贼人入城来,倒也没有滋扰百姓。” 苏武再问:“城中富户如何?” 赵明诚却是沉默了,低头,抬手作请一下:“苏将军且坐……” “富户是不是损失惨重?”苏武倒也不坐,直接再问。 “人也多是没事……”赵明诚如此来答。 “却还是有死伤之事?”苏武也问。 便是苏武也有猜测,贼人此番心急,知道苏武大军在后,想来宋江吴用也有那不断催促的命令下去,贼人心急之下,逼问钱财,岂能不动手段? 死伤之事,只怕……还不会很少。 赵明诚无力点了点头,便有抬头来看苏武:“将军,可截杀到了贼人?” 就看赵明诚的眼神,那慌乱还在,却也知道自己犯大错了,那害怕也有…… 苏武更从赵明诚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乞求,乞求帮助…… 上次在青州见他,他刚起复再用,正是意气风发,酒席之间,便是那主角人物,老宗泽是三百里去迎他这个上官…… 今日再见,苏武只有叹息…… “贼人截杀不少……”苏武点着头。 “这就好这就好……”赵明诚也连连点头。 “可是……”苏武这么一语,顿住了。 “什么事?苏将军只管来说,咱们二人一见如故,近来书信来去多次,已算知交,将军有话就说……”赵明诚又慌乱起来,想来心中一直忐忑。 “可是这事,如何是好啊?”苏武看着赵明诚。 赵明诚闻言,面色更白,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脚步稍稍一移,身形跟着一晃。 苏武抬手一扶,还是一句:“如何收场?” 赵明诚再看苏武,眼 神里皆是期盼:“将军可有良策,将军可有办法?” 苏武又叹气…… 却是身后许贯忠忽然说话:“将军,赵相公,坐下来说,坐下来吃杯茶,慢慢说!” 苏武看了一眼许贯忠,岂能不知许贯忠那打岔提醒之意? 苏武对着许贯忠摆摆手,便是告诉许贯忠放心就是,他心中犹豫几番,岂不就是为了笃定而来? 若是不提前去想去犹豫,那就是此时犹豫了…… 苏武知道,赵明诚会求自己,就像此时,就像眼前。 赵明诚更在作请:“坐坐坐,坐下说……” 苏武点头,落座。 赵明诚那期盼的眼神,又在苏武身上,口中连连来问:“这一战,是胜了,对不对?苏将军既然这么快到了莱州,那肯定是打胜了贼人!” “胜了。”苏武点头。 “将士可有死伤?莱州府衙里的钱都被贼人劫去了,但我……我青州家中也颇有资财……”赵明诚抓住了苏武的手臂。 “死伤不多……”苏武如此答着,拒绝了赵明诚的钱,便也真是没什么死伤,一场两千对八千人的大战,比苏武想象的要轻松许多。 也是苏武使尽浑身解数,开战之前,贼人体力士气已然大减。 更是苏武没想到,宋江吴用之辈,在他苏武面前,已然是那惊弓之鸟一般。 赵明诚当真好似要哭出来,只问:“苏将军,不是大胜了吗?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苏武看了一眼许贯忠,起了身,摇摇头:“赵相公,倒也无妨……咱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许多年来,都不曾严惩过官员,相公本就在青州隐居,此番致仕,倒也无甚……” 苏武说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大宋朝,对文官太好太好,自真宗仁宗而下,从来不杀文官,坐牢都少,苏轼坐过牢,也不过三个月而已,已然是极其少见之事。 一般犯错,贬谪就是,哪怕真犯大错,革职回家,再大错,不外乎发到琼州当官,没有更严重的了。 此番赵明诚之事,其实后果不算太严重,因为苏武把这个屁股擦得还算干净,赵明诚十有八九,革职回家去,再不续用。 苏武之语,是安慰赵明诚。 却是也没有安慰到,赵明诚两行泪水,还是落下来了,为何? 他自还要名声,如此一遭,名声尽丧,不论在哪,脊梁骨永远被人戳着,他乃名士,一朝扫地,往后再也见不了人了。 苏武拱手:“赵相公,我便回军中去了……” “苏将军……”赵明诚便也站起。 苏武回头看了看:“赵相公,我若还有词作,还寄给你……” 赵明诚站在那里,头往前微微倾着,驼着背,双腿微微弯曲,双手无力垂在左右…… 轻轻摆摆手…… 苏武转头回来,迈步去。 许贯忠飞快跟在身后,轻声说得一语来:“将军过于重情,其实……不好……有时候关心则乱,反误大事……” 苏武不说话,只管往前走。 许贯忠继续说:“去那城中军营处,我便来写,将军加印。” 苏武轻轻点点头,翻身上了马。 那衙门里,赵明诚瘫坐在座椅上,久久无神,便是也不知该去做什么…… 也不知他后悔不后悔,当时一时失措,竟当真转身就跑,人在恐惧之中,下意识如此去做,便是战胜不了恐惧…… 回头来,怎么会不后悔呢? 后衙里,妻子李清照还在,当时拉着她就上车跑,跑出城了,李清照才知道详细,便是从那一刻起,李清照就再也没有了一个笑脸…… 乃至话语里,也多是讥讽。 那后衙,赵明诚也不愿回了,回不去了,心中念想许多恩爱事。 想的是夫妻二人煮茶闲趣,两人猜书,说一句话来猜,猜这句话出自书架里哪本书的第几页…… 妻子从来都赢,偶尔输了,便是耍赖,茶水无意之中泼在水上,便也是茶香四溢…… 那时,多美好。 而今…… 却是今日,妻子李清照还写一首诗来,拢共四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这诗…… 这诗啊…… 赵明诚想着想着,忽然只觉得胸口一闷,上下不接气了,只待闷得几番,一口痰吐出,便是胸口衣衫,一片血红…… “来人……来人……”赵明诚看得这一片血红,又起惊慌。 自有人来,呼喊来去,快请郎中。 终是七手八脚抬到后衙,躺在床榻之上,郎中来了,开了药,去了。 赵明诚抬头去寻,寻那个倩影,她在,皱着眉头站在床边。 “我……”赵明诚开口来,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该去问,但你还是要去问,他虽然是武夫,但也圣贤书读了不少,却又岂能还看得上这 般的你?” 李清照,当真冷言冷语。 仿佛十来年恩爱,一夕全无。 “回青州,回青州……”赵明诚嘟嘟囔囔在嘴边。 “青州又如何回?父老乡亲又如何见?”李清照微微闭眼,也是无奈。 “……”赵明诚抬头来看,慢慢又把头放下,只说:“那你寻个去处吧……寻个没人认识你我的地方……” “从今往后,天下何人不识君?天下何人不识你我?何人不耻笑你我?” “我去死,我去死了罢……”兴许,所有人的耻笑,不及李清照一句冷语伤人。 “唉……”李清照脚步微动,坐在了床边,看着赵明诚,也是无言。 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 去哪里?她更不知道。 人生起落,对于她而言,更也残酷,夫妻一体,陡然间,便成了天下的笑话,成了士大夫的耻辱,再也没有抬头见人的那一抹自信了…… 苏武其实还想到了一点,若是天下如麻,四处纷乱,家国沦丧,倒也罢了,想来没有那么多人有心思还去耻笑谁,便是赵明诚这般士大夫之辈,多如牛毛…… 奈何,此时不同…… 苏武看着许贯忠写就的奏报,看了又看,写得极好,定是程相公要的那种。 许贯忠看苏武看得久了,便问一语:“将军?” 苏武叹了一句:“其实,怎么都遮掩不得,且不说城中那些大户,衙门里有推官判官,各县有知县相公,军中也有兵马总管……这么多人,哪里遮掩得过去?” “那为何头前将军要那般来问呢?”许贯忠也疑惑。 “为何?其实是想你告诉我遮掩不得……告诉我不必多想……”苏武答着,从怀中掏出了那个小小的印鉴,染上印泥,盖了上去。 “我却只说,其中风险极大……”许贯忠如此一答,便也点头,他懂了,摸到了苏老板的一些脉络了。 许贯忠接着说:“人若无情,便也不好,将军本就有分寸,想来将军只是不愿亲手来做这事罢了……” “其实啊,是我心中对那夫妻二人,有一份太久的挂念,此时再想,都是人而已,只是我知道得太多,千想万想,便是不愿那赵相公做下这般事来,他却还是这么做了,可惜了李大家……” 说着,苏武还是叹气,却把手中的奏报一扬:“着快骑速速发往东平府程相公亲手。” 许贯忠听得半懂不懂,只管拿了封皮,塞好奏报,上了火漆,再火漆盖印,出门喊人速速去送。 事情做完,许贯忠也感觉心中一松,再看将军,将军也是换了面容,少了那几分愁叹,站起身,话语铿锵:“此事就算过去了,吩咐兄弟们往城中去寻,宣讲大胜之事,安抚百姓归家……也叫那衙门里的官吏干活了,统计一下死伤之事,做个案卷存底,只待财货钱粮回来了,各家损失都补一些……” 许贯忠立马听懂,就问:“那……留多少在军中?” “留……二十万贯吧……”苏武对于这笔钱的处置,也有想过,京东两路,会是他的大本营与根据地。 民心得安,名声人设更得做,要的就是别人的一句夸,要的是人们说起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苏武,就会竖大拇指。 其实京东两路这个地方挺好,进可直去中原,退可偏安一隅,乃至海路畅通,还可直去燕云辽东等地,只待权柄真到手,好好经营,齐鲁怎么不是强权之地? 春秋也好,战国也罢,从来有他一强。 若是一朝真强横,苏武自是兼济天下而去,若是大局不如人意,苏武也当在此先自保自安,再徐徐图之。 总归,将来不定,难以预知,都要做两手准备。 军汉们开始上街了,到处安抚百姓。 莱州城内,也慢慢有了人气。 苏武得留两天,等着贼人尸首运到城外,堆放个京观之景,便更是安民心之举,百姓们看得两千多具贼人尸首,惊慌也就去了,乃至仇恨也就报了不少。 也是苏武立人设立名声的手段,便是让莱州所有人都知晓,苏将军百战不殆,苏将军一来,贼人不过土鸡瓦狗。 发钱…… 苏将军仁义正直,苏将军骁勇善战,苏将军爱民如子,苏将军品德高尚,苏将军……真的好!哪哪都好! 秦明也赶来了,苏武也无二话,分出五万贯给秦明。 秦明还推辞不受:“哥哥,我在潍州拿了一笔,你麾下人马比我多,你留着就是。” “潍州拿了多少?”苏武直接问。 “二十七万贯……”秦明来答。 “多少?”苏武愣了愣。 “哥哥做事,太仁义了些,要不……我分哥哥一些?”秦明只以为苏武没弄到多少钱。 苏武摆摆手,笑道:“不必不必……你自拿着前回青州强军,定要听我之言,甲胄兵刃也好,马匹也罢,只管多买多置,军汉月俸也多给一些,千万不要多留。 ” 秦明一拱手:“我自听哥哥的就是。” “嗯,有些事你不知,大战将起,你定要强军,来日,你我定还会同阵效用,你麾下兵马,便是身家性命与前程。” 苏武说得很认真,生怕秦明敷衍。 秦明当真也惊:“这般密事,哥哥告诉了我,我自不敢不听,回去之后,定然想尽一切办法强军。” “好,如此甚好,该回了,你回青州,我回东平府……”苏武军中,已然开始拔营。 秦明便也拱手告辞:“只再等哥哥军令来招。” “再会!”苏武也拱手。 苏将军拔营了,莱州百姓,成群结队,箪食壶浆来送,一送二三十里,皆不回返。 苏武下马站在路边高处,拱手左右:“回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再送多远,也还有辞别之时,诸位,回吧……” 有那少年,披麻戴孝从人群而出,显然奔了一路,气喘吁吁,往地上一跪:“拜谢将军为我父亲报仇!” “回吧回吧……”苏武点着头,却还是摆手。 “只愿将军前程似锦,长命百岁。”少年人依旧磕头在地。 苏武也只点头,这般话语,这一路他听得太多次了,这份名声,算是有了。 甚至还有人主动往军中送钱,苏武都一一拒绝了去。 却是一比莱州与密州,苏武又知道一个道理,人终究是真的吃苦受罪受难了,才知道寻常日子来之不易。 也好……也好…… 走了,苏武上马,留得几十人拦在官道,不准百姓再送,如此大军去了,那几十人打马再追。 许多事,是有意义的,比如今日二三十里来送的百姓,就是苏武要在这乱世挣扎的意义所在。 一路回去,便是也想,倒也不知曾头市那边战事如何? 也不知朝廷大军来了没有?那高俅高太尉是不是当真亲自带军出征? (兄弟们,今天八千六百字,着实写不动了,状态欠佳,抱歉。) 第135章 出去,有多远去多远! 回去的路上,宿夜。 中军大帐里提来一个人,众多军将皆在,认识这人的倒也不是一个两个。 这人头上包扎着,脸上还有血迹未完全擦拭,他绑缚了半身,就坐在地上,左右看了看满场之人,再看头前那中间端坐的苏武,便也打量来去。 苏武指着他,与众人笑着来说:“这厮名叫花荣,本是那青州清风寨的副知寨,有一手极好的射术,昔日清风山里剿贼,某先登之时身上中两矢,十有八九就是这厮射的……” 便是那杨志、周通等人,显然都认识他,杨志开口来说:“本是勇武军将,却从了贼去,长得个周正模样,非要从贼,花荣,朝廷哪里对你不住?” 花荣坐在地上,还真来回话:“贪官污吏横行,就是对我不住!” 苏武倒也奇怪,来问:“哦?倒也不曾听闻哪个贪官污吏欺辱了你啊?不是你不顾朝廷律法私藏逃犯被人拿到了吗?” 花荣闻言,便是头一偏,二话没有,只有一句:“既落你手,要杀要剐只管来就是。” 又是这一套? 苏武点头:“也好,既然你认,这军中自有军法,你本也是军将,叛国从贼之罪定也,来人,拉出去,砍了头,来日领个赏!” 自有军汉上前来拖,那花荣自是被拖得往外去,双腿忽然连连在蹬,陡然又起了反抗。 直到拖出大帐,那花荣忽然又喊:“苏武,你不讲道义!” 就看大帐之内,所有人忽然都哄堂大笑,那拖人的军汉也止住了脚步,又把那花荣往回拖进帐中。 满帐之人都笑。 便听苏武开口:“如何?” 武松开口:“自是哥哥胜了!” 呼延灼也说:“还是苏将军猜得准,这厮当真不是那决绝赴死的模样。” 杨志也说:“只当他是条好汉呢……” 花荣立马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屋子的人,刚才拿他作了赌注。 花荣心中来气,便又是一语:“要杀就杀,平白拿我耻笑,我花荣不是那贪生怕死之辈。” 还来这套? 苏武笑容一收,左右一看,众人笑容皆收,就看苏武微微一抬手:“咱不是那贼寇之辈,也不要什么江湖好汉,这般人本是朝廷要犯,留之无用,还得耗费粮食养着,还要派人看管,送到府衙里也不过是一刀,杀了吧……” 那拖人的军汉便是再来拖,动作快速许多,拉着人就往外去,花荣自是一副赴死模样。 倒也不走远,就在寨外十几步,一个马槽前,一众军汉各自准备,有人抽了刀,有人把花荣的脑袋摁在木马槽上,便又有人从另外一边去拽住花荣散乱的长发,如此固定好。 那持刀之人就上前来了,还有一语:“我刀快,不痛,你安心上路,记住,下辈子不要从贼。” 那刀已然举起来了,那大帐里再也没有了哄堂大笑,风声呼呼左右,有那马匹就在一旁,似也在看他花荣斩首。 花荣看着一旁马的长脸,长脸上的马眼,正映出此时此刻他被砍头的场景。 “好走!”持刀军汉最后一语,都已然要挥下来了。 花荣陡然大喊:“苏武,苏将军,你把我妹妹弄到哪里去了?” 那刀顿了一顿,等了瞬间,那大帐里来了一语:“再把他拉进来。” 左右军汉又把人一架,七八步去,又往那大帐里一扔。 苏武又笑起来了,只问一句:“花荣,你到底是想死还是不想死?” 花荣不答,只问:“我探听过,我那妹妹本留在清风寨里,却是被你提走了,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犯官家眷,自是发卖了,此时不是在大名府,大概就是在汴梁城,官卖,当不在哪户人家里,多半是在楼宇之中,告诉你了,如此,死得瞑目了吗?” 苏武也问。 花荣闻言,似要站起,双手被绑缚,便也难站起,身形左右转动挣扎几番,倒是坐起来了,便是一语大呼:“苏武,我与你势不两立!” 苏武叹息:“唉……还说这话有什么意义?自你从贼那一刻,便就是抛家舍业的路,要怪,就怪那宋江害你,你好好的军将,转眼就成了贼,何也?因为那宋江就是大贼,他交的那些朋友兄弟,也都是大贼,我不过执行的是朝廷律法,何错之有?再说,此时此刻,你如何与我势不两立?”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花荣咬牙切齿,着实凶 恶。 “没什么其他的事了吧?倒也是念你昔日是军将,才让你折腾两番,还有事一并说来,无事啊,你好好上路……” 苏武摆着手,不多看。 花荣坐在当场,左右再环看一周,大帐之中,各般军将,当真济济一堂,却是花荣忽然问道:“你自说我,何以……你帐下也有贼寇?” 他也能认出人来,杨志也好,周通也罢,昔日不是贼寇是什么? “这叫浪子回头,他们而今投了官军,用命搏了前程,为朝廷为百姓杀贼,也立了功勋。你那宋江哥哥,不也是一心要招安吗?你不也是听着你那宋江哥哥要招安,才如此卖命吗?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你半路死了,也当是心甘情愿,是吧?” 苏武再问。 只看花荣偏头去,又是无言,便也当真是被苏武说中了,那宋江求招安的事,自是与花荣早早有过商量。 许贯忠在旁一语:“将军,这厮是想活呢,不是想死,想死早死了……” 苏武笑道:“诶,先生岂能如此看轻人去?他与那宋江有莫逆之交,刎颈不可变也,此时此刻,岂能求活?先生不知,贼寇之中,也多是义气之辈,死有何惧?” 许贯忠恍然大悟:“哦……那自是我看轻了人,这厮当是不求活路了。” 苏武大手一挥:“拉下去吧……” 军汉又来,只管又拉出去,又是那一套流程,只是持刀之人多了几句话语:“你说你要死,你就安安心心死,来来去去拉拉扯扯,多活片刻作甚,不是劳烦我等?你若是不想死,你只管去求,我家将军说不定啊,还真留你一命……” “好了,上路吧……” 花荣再次看到那匹马的眼珠,火光之下,好似马匹也有表情,也在怜悯…… 忽然,花荣把脖子一抻,猛烈一喊:“苏将军,我也愿浪子回头,再投官军。” 空气陡然凝结,那举起来的刀,倒是没有立马落下。 大帐里有人说话,只是花荣听不清楚而已,却是花荣心脏莫名狂跳不止。 其实大帐里,是许贯忠在与苏武说话:“将军,你这拉扯之法,倒是把人心玩得透彻了,人啊,兴许一下赴死不那么难,难的是一会儿活来一会儿死,想得多了,赴死之心就慢慢不那么决绝了,求生之意,也就有了。” 苏武点着头:“是这么个意思……” 武松在旁,便是连连点头:“哥哥,我又学到了。” 苏武却说:“二郎,这般事啊,不一定都成,有些人,真就一心求死也未必。” “若是这花荣真一心求死呢?”武松问。 苏武答:“那……不就死了罢了……” “也是,死了就死了,那厮又不是什么神仙下凡,咱们又不是他爹。”武松如此来说,他才不在乎什么花荣不花荣的…… 便是满场听得武松之言,又是哄堂大笑,这笑声传出去,其实刺耳。 花荣听来,格外刺耳,便是双目一闭,五味杂陈。 “拉进来!”苏武的声音传出来了。 几个军汉叹了一口气去,只与花荣说:“你这厮真是折腾人,要死就死,要活就活,麻烦得紧。” 便是又把花荣往那大帐地上一扔,花荣又扭几番身躯,坐起,双腿再支,还真就站起来了。 大帐之中,倒是笑语去了,众人皆是严肃。 苏武先开口:“你倒是个好军将,家国大义与江湖义气,却是分不清楚,累在那小小义气上了,真说起来,你从贼倒也是无奈。但是你与那宋江,交情太深,不可信也!” “只求将军把我那小妹赎买回来,我自一心效死,愿为马前小卒上阵。”花荣如此说道。 “你从贼的时候,怎么记不起还有个小妹?”苏武问道。 “那时心急,已然就要送到青州牢狱,半路逃脱,已然从贼,只想回头打破清风寨去救,哪知世事无常……” 花荣认真来答。 “那就是说你还一直挂念着你那小妹?”苏武非要这么来问。 “唉……”花荣低头不语。 “我把你家小妹赎买回来了,你不会带着人就跑了吧?”苏武还问。 花荣还是不答…… 许贯忠一语来:“你这厮,又要求活,又还装个硬气,连那求人的话语都没有,教人如何信得过你?既然你本就求个招安,卖命在求,何以此时,招安了,你又还朝秦 暮楚,心思不定?” 花荣再抬头,又看满场众人,又看苏武,口中来答:“苏将军麾下好军伍,整个大宋怕是也没有多少这般的好军伍了,若是为军将,在这般军伍之中,那真是军将之幸事!但那公明哥哥,待我也是极好,这份情义,如何情义背之?若是情义背弃,岂不真是教人耻笑?” 苏武叹了一口气:“那宋江这般好?” “旁人且不说,待我自是极好。”花荣也是叹气。 “那你觉得他招安能成吗?”苏武再问。 花荣看了看苏武,一时无语,答不出来。 便是也想,若是无有苏武,招安之事,如今之局,当是必成。 但偏偏面前有个苏武,这件事,难成,怕是成不了,近来也听说苏武在济州造船,那梁山,何以挡得住苏武如此兵锋? 想着想着,花荣答了一语:“怕是不成了……” 苏武却接了一语:“那倒也不一定……” “什么?”花荣闻言猛然一惊,抬头去看苏武面色,见苏武面色带笑,忽然心中大喜,莫名大喜。 只因为刚刚想到招安之事,只在苏武一个阻碍,苏武陡然此语,岂不就是说…… “将军此言何意?”花荣连忙去问。 苏武摆着手:“没什么意思,招安嘛,成也可以,不成也可以,且看怎么成得了,也看怎么成不了……” 花荣忽然双膝一跪:“愿为将军效死!” 苏武摆着手:“我也不信你,今日啊,且与你去了绑缚,把你安置在武松陷阵营下为士卒,你要跑呢,你那小妹找不回来是其次,那招安之事,便是定然不成了。” 苏武这是恐吓,是威慑。 既然花荣对某些事这么挂心,那就有这种事来圈住他,人,总归能寻到软肋。 许贯忠配合一语:“将军高明,若是贼人都是反复之辈,那招安之事,也万万不可信,只管一力进剿,剿灭为止。” 花荣已然磕头:“将军,我万万不会反复!” “行了,下去吧……”苏武抬手一挥,这事就到这里了。 这花荣值得今夜这一番设计,但能用最好,用不了,那也不缺这么一人。 当然,花荣还是有些价值的,在宋江那里,花荣其实没用对地方,便也是如今梁山之上缺少勇猛之人,花荣只能是那敢死先锋。 若是在苏武麾下,花荣这一手射术,上了马,轻骑之中,游骑骑射之法,岂不天选之将? 花荣被去了绑缚,下去了,自有备了清水吃食。 真是要跑,倒也无妨,梁山多一个花荣敢死先锋,他也打不过谁去。 第二天大早,拔营再走,苏武还特意问了问武松:“二郎,那花荣呢?” 武松来答:“后面石秀身旁跟着呢……” 苏武微微一笑:“他们两人在一起,倒是合适。” “谁说不是呢?便是我想的办法,那石秀如今老老实实想得通了,他自就会劝人了。自还是咱们这里好,哥哥也好,军将也好,同僚士卒也好……” 武松有几分得意。 “你让石秀去劝他了?”苏武问。 “那倒也不是要如何去劝,咱们是官军,要做的是正义之事,那花荣本就是官军军将,在咱们这里留着,他心中自也舒畅……” “二郎啊,你当真长进不少。”苏武如此一夸,真心实意。 “这不都是跟着哥哥学的吗?”武松笑来。 许贯忠在一旁,说得一语:“武指挥使来日,当是可以独当一面之才。” “许先生,当真?”武松对许贯忠还真有几分尊重,只因为苏武当真尊重许贯忠,武松便知道许贯忠是了不得的人。 许贯忠笑而不答,只去看苏武。 苏武来答:“二郎,当真!” 武松激动不已。 苏武多加了一语:“但你啊,也要开始多看看书,看那世事变迁,看那人心之处,看那阴谋阳谋,看那博弈之道,也看那你方唱罢我登场……” “好,回去就看,说看就看!哥哥只管给我书,我只管去看。”武松认真点头,一个街边浪荡的少年,早已改变。 许贯忠在一旁,一直是笑脸,他有一种感觉,感觉这个团队,有一种勃勃生机之感,一切都好似欣欣向荣,在往正确的道路上发展。 只待回到东平府里,又是大胜,慢慢没有了昔日那般 的热闹,只是百姓们碰上了,便呼喊喝彩几语,当然也是欢喜。 再也没有了昔日的万人空巷,这倒不是不好,而是一种好。 胜利多了,凯旋多了,也就习惯了,习惯其实就是少了担忧,便是笃定,苏将军出征,定然得胜。 这种笃定与信任,便是好事。 苏武自然先见知府程万里,两人落座,程万里也没有多少兴奋,似也有了一种习惯。 “子卿啊,请功的奏疏也去了,那请罪的奏疏也去了,请功的,兴许压在枢密院里不会发,要等等……那请罪的,只怕已然在朝堂上了。” 程万里直接说正事。 “莱州赵相公,只怕……”苏武问。 程万里点着头:“咎由自取!” “相公,这贼寇啊,久拖不得,朝廷那边,可起了大军?”苏武问着,其实也稍稍有些急了。 急的是事,梁山这么点事,拖沓这么久,苏武忍不住要出手了。 程万里来说:“出发了,想来七八日,十来日,也就到了。” “高太尉亲自出征?”苏武问。 “嗯,他亲自出征!此番高太尉来势汹汹,不比以往,他还派人沿路收集船只,大概是准备水陆并进,一举破贼!” 苏武微微皱眉,这回梁山压力有点大了,不过再一想,高俅所带之兵,而今怕是远远比不上贼寇宋江麾下。 再怎么说,宋江麾下,那是真的见过几番大场面了。 高俅带来的人,只要当真一碰,必然就现出原形。 想来想去,苏武心中定了定,问:“童枢密又何吩咐?” 程万里眉头一挑:“恩相只有一语,高俅一旦落败,咱们就要立马进兵。” “那高俅万一胜了呢?”苏武想知道个全部。 程万里看了看苏武,目光里有几分无奈,慢慢来说:“恩相也吩咐,那高俅一定不能胜!” 这话说到苏武耳中,岂能不懂? 便是吩咐程万里与苏武,让他们两人不论想什么办法,用什么手段,高俅就是不能胜。 所以程万里有些无奈,兴许不一定愿意做,但又不得不做,也知道必须要做。 苏武倒也明白过来了,朝堂倾轧,其实……还真是没有底线的,底线这玩意,早就不知什么时候全丢光了。 友军剿贼,不仅不能救,还一定要拖后腿。 苏武只是想了解这一点,明白这一点,也知道,人家高俅,不需要谁拖他后腿,他本就不堪用。 “明白了!”苏武点头。 程万里还来安慰:“你也不必多想,那高俅何曾领过兵马打仗?只管坐山观虎斗,自有分晓。” 排长连长都没当过的人,领几万人马作战,这大宋朝总是做这种事,真把打仗当儿戏。 真不知道高俅上阵指挥,到底该怎么指挥使? 苏武这边慢慢再说,军营里,也有事发生。 那花荣入了军营,随在武松身后,武松把他领到一处小房舍旁,不远处就是头前关押石秀的地方。 只待有军汉上前来开了门,武松说道:“进去吧?” 花荣愣了愣,问:“武指挥使,莫不是将军还要把我关押在此?” “休要多言,进去就是!”武松这脾气,当真抬手一推。 花荣就被推了进去,这屋舍还不同头前关押石秀那间,石秀那间真就是小小一间,这间还有左右偏房,昔日里,这本就是住人的,是那董平在军中休息的住处,苏武本也可以住这里,但苏武有了住处…… 只待花荣进了门,左右一看,右边厢间里似乎有人。那人坐在一个台子前,背对着花荣。 花荣一眼看去,就要落泪。 那人也刚好回头,只以为又是送饭的时间到了,却是回头一看,也是呆愣当场,随即立马落泪。 片刻之后,那人站起,脚步就来,问得一语:“兄长,你也被抓来了?” 花荣连忙也是脚步往前去,一把抱住那人:“小妹,小妹……” 武松也不看,只管把门带一下,就走了。 花荣激动直接,也是落泪,连连在问:“小妹,你可还好?他们说……有人说……你被官卖了,说把你卖去大名府汴梁城里去了……” “我好呢,我一直就在这里,就是不得出门,每日有吃的送来,也有水送来……我知道这里是军中,我被关押在军中了 。兄长,你也要与我关在一处吗?” 小妹脸上,皆是焦急担忧,她知道自家兄长受了连累,成了贼寇,官军四处捉他。 花荣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是……我是又投了军了,那苏将军……唉……小妹,你没事就好,我是被人逗弄了,你没事就好……我还真以为你被官卖了,没有人来欺辱你,对不对?” 小妹摇着头:“没有呢……” “好好好,再好不过,往后……咱们过好日子,咱们过以往那般的日子。”花荣激动不已,便是上上下下,前后左右,把自家小妹打量个遍,当真哪哪都好好的。 “兄长,真的还能过以往那般的日子吗?”小妹抓住哥哥的手,哪里敢相信? “能!”花荣认真来点头,再说:“一定能,我好好在军中做事,凭借本事,定还能谋个前程,再给你寻个好夫家。” “兄长,他们说你叛了朝廷从贼去了,是真的吗?” 看着小妹无辜而又担忧的眼神,花荣闷头:“唉……如今不是了,如今不从贼了。” “好,好呢……那我能从这里出去了吗?” “能,一定能!那苏将军……他……他其实不错,他其实挺好的,是个好人,他这般待你,便也是这般待我,他兴许早就想过了……” 花荣边思索边来说,说得不清不楚。 小妹自是来问:“他想过什么?” “他……那苏将军,兴许早就想过有一日,我会再投军来,所以他如此待你,等着我来呢……”花荣当真想明白过来。 兴许也不一定真是如此,兴许就是苏武一时不知把这么一个姑娘如何是好。 这姑娘是无辜的,若是不带回来,在那清风寨也好,在青州也好,肯定悲惨无比。 带回来了,这姑娘也无罪,苏武从来也做不出真把人官卖了的事去。 关在牢里,那更不可,牢狱不是人待的地方,杀了,那也不可能。 无可奈何之下,苏武随手就这么安置起来了,倒也没想太多,只是忙来忙去,也就这样了。 小妹听得言语,似也明白过来,问:“兄长,你是说那苏将军一直惦念你再投军?” 花荣点着头:“定是如此了,不然他怎会如此待你?” “那是苏将军救了你吗?”小妹再问。 花荣一时语塞,想得一想,点头来说:“算是吧……” “那这般大恩,如何去报啊……”小妹如此一语,又说:“兄长,你往后可一定要报答他才是……” “唉……”花荣长长一口气叹去,说道:“小妹,你先在此稍待,我去寻那苏将军……” “嗯,好,我今日,可高兴!”说着,小妹便又是落泪。 花荣回头出门去,左右一看,一个人都没有,那武松早已去了。 花荣便在军中乱走,寻得人就问:“将军在何处?” 回答之人也是个军汉,只管一指:“寻将军,自是寻那议事堂去,若是不在啊,就在衙门里,轻易出不得营,你就到议事堂等着去吧……” “多谢兄弟!”花荣起身往那议事堂去。 等了许久,就看将军带着一彪亲卫,打马入营来,直奔议事堂。 花荣连忙起身,躬身在旁。 苏武来了,只管下马,放了马鞭,走到门口停住脚步:“在此何事?” “拜谢将军宽待我家小妹……拜谢将军为我家小妹遮掩……”花荣一礼,就要落跪。 苏武迈步进门,只管说道:“别跪了,更别跪在门口,进来说话。” 花荣连忙起身跟进去。 只看将军头前落座条案,低头去看公文,口中有语:“这一路回来,你倒是也没逃。” “万万不敢走,万万不会走……”花荣连连躬身。 “怕你家公明哥哥的招安大计不成了?”苏武随口问道。 花荣一时凝噎,想得一想,说道:“将军恩情,我自会报答!” “便是转头让你上阵去杀贼,算不算报答?”苏武头也不抬,眼前有件事就在案前,苏武也感兴趣。 那凌振在军中多时了,报了事来,说是采买火药之物,想为将军剿贼立功,也是为自己报仇。 苏武大笔一挥,买! 倒是也不多,花不得多少钱,先买点火药原料回来看看,看看凌振能弄些什么东西出来,反正那花里胡哨的玩意,着实不 堪用。 到时候,免不得苏武也要指教一二,至于效果如何,慢慢来就是。 大笔挥完,苏武抬头,去看花荣,花荣自是在沉默,苏武再说:“官是官,贼是贼,招安之事未成,官军剿贼,岂不天经地义?” “愿为将军效死!”花荣终于说了这么一语。 “嗯,你放心,不会要你去杀那宋江!”苏武低头,继续看公文,下一份,看得来气。 又要东平府备粮草,显然是府衙转过来的,要给高俅备粮草。 备吧,也行,转运司衙门处,户部里,府衙就可以抵扣,也就是少一些上交。 就是备得苏武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得大手一挥,备,从军营里往外搬。 高俅就是不一样,大军出征,可以沿路沿河征用船只,可以各个州府去要粮草。 权柄这东西,其实真的好用。 再抬头看一眼花荣,花荣拱手来说:“将军如此待我,我自万死来报。” “倒也不知你上阵真遇到你那公明哥哥,又当如何……”苏武问着。 “只要公明哥哥来日招安了,自是同僚。”花荣如此来答。 “倒是他有大难临头来,殿前司高太尉,亲自领兵而来,水陆并进,也不知宋江撑不撑得住。” 苏武随口说着,也用余光去看花荣面色,花荣果然面色一变,苏武心中倒也没什么不爽,只是觉得这花荣,大概要当许久的士卒了。 花荣加官进爵这事,得看宋江到底招个什么安,怎么来招安。 “你去吧……你那小妹啊,带出营去安顿,一个女子,总是在军中,着实麻烦。若是无处安顿,就先带她去孟娘正店处,寻那孟娘子,让她帮着安顿一二。” 苏武挥手赶人。 “拜谢将军!”花荣双膝在地,曾经,曾几何时,花荣也是一个心中有骄傲的人,世间之事磨人心。 “别跪,速去,我自还不信你,还并不把你当自家兄弟,你喜欢我这军伍,且看你来日所作所为……”苏武大手一挥。 花荣面色之中,皆是忧愁,慢慢退去。 苏武便是开口喊人:“来人,把杨天指挥使招来。” 自有人去奔走,片刻之后,林冲就到,拱手头前。 苏武抬手一比:“坐,此处无人,与你说一件密事。” 林冲点头落座:“将军吩咐。” “倒也不是什么吩咐,高俅,要来东平府了。” 林冲面目本就狰狞,此时双眼圆瞪而出,却是说得一语来:“将军放心,我定然不会私自乱来,定然不敢拖累将军与众位兄弟!” 苏武抬头看他,看了又看,再低头,继续看公文,又有一件事来,宗泽让再送钱去,再送二十万贯去济州。 唉……苏武大手一挥,给! 也回信去问,问一件事,海船与河船,区别在哪,能不能通用。 特别是渤海风浪相对而言小一些,较为平静,水也不深,南北并不广,是不是有通用的可能。 这是专业之事,便是这笔巨大的投资,将来也想有用处。 便是再问,可以不可以直接做成河海两用的船只,乃至来日是不是可以在工程上,把河船改成海船,反正各种可能,都问一问。 林冲见苏武不说话,便是更来一语:“将军放心,我心中虽然仇怨深厚,但此番,我定然……我定然不会误大事!” 苏武终于再抬头了,慢慢一语:“杀他,当杀,他出京不杀,回京了,便是永远不会有机会再杀他!” 林冲闻言,猛然站起,双眼皆是震惊,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再问一语:“将军所言……” 苏武平静地看着林冲,点点头:“此番机会,不杀他,何日再杀?” 林冲似乎有些急了:“将军,此乃我个人私仇,万万不敢拖累将军与众兄弟们为我犯险。” 苏武摆摆手:“若我不帮你,这辈子啊,你怕就是郁郁而终了,兴许活不得三四十岁去了。” “将军……” “勿要多言,自也不是做傻事,万事啊,谋定而后动,如今几番,你为我效死军前,我自也当帮你报仇雪恨!” 苏武认真来说,放了笔,坐直了身形。 “将军于我,有活命之恩,便该效死来报,此番之事……万万……” “你别说,我来说,若是他大军之中,我岂能杀他?若是他大 胜而归,我又怎么能杀得了他?只待他兵败之时,才可行此事也。你也不必多想,此獠,来日也是我之阻碍,死了比活着好,杀他也为我自己……” 苏武话语不假,一来是收买人心,二来,本就是派系对立,高俅与童贯相争,来日岂能不是苏武的阻碍? 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动机,那就是功勋。 童贯岂能不恨高俅?他定然也想过让高俅一命呜呼,若是真没有了高俅这个人,童贯在军中,那才真能一手遮天。 奈何童贯知道,这种事在大宋朝,万万不会有人敢做,便是连贼寇都不敢做,何况文武官员? 只是童贯没有料到,苏武敢做,还能做得天衣无缝。 这事倒是不必禀报与商量,只管是天衣无缝的结果出现在童贯面前即可。 这才是好下属,为上官能舍出命去,出了事自己背,天衣无缝事成了,那也不必多邀功。 高俅其实也难,为何?他本不是官员出身,既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当过太监,更不曾当过军将,只凭借天子信任,陡然高位,毫无根基可言。 而今,兴许搭上了蔡京的船,那也不过是利益之交。 想证明自己一回,反倒丢了大脸,他那兄弟高廉在高唐州丢脸一回,殿前司下人马又在梁山丢脸,无可奈何之下,唯有亲自带兵来,便是为了在天子面前挣回这个脸面。 换句话说,便是杀高俅这种毫无根基的人,风险极小。 但收获极大。 既然如此,别人不敢干,苏武岂能不敢? 当面林冲,见苏武不是说笑,已然跪地在磕:“将军,我林冲这条命,往后将军如何来用也毫无二话。” 苏武起身去扶:“你我是兄弟,万万不必如此。” 只待林冲抬头来,满脸都是泪:“若是此事得成,我如何死,也无憾也!” 苏武扶不起他来,慢慢说道:“此事过后,你当重新开始生活,轻易不谈生死,便是重生一般。” “哥哥,哥哥!再拜哥哥!”林冲连连再拜。 “好了好了,此事干系甚大,不要与旁人知晓,即便到时候去做,也不经旁人之手,到时候,只管你我与几个兄弟一起去就是,起来坐起来坐,你这般拜在此处,旁人看了,自也多猜什么……” 苏武使劲来扶,也就扶起来了,林冲闻言起身,不自觉转头去看大门之外,当真生怕有人瞧见什么。 “哥哥……” 苏武摆手打断话语:“不必多言,你自去就是,多则月余,少则十几二十天,你准备着,莫要多想。” “遵命!” “唉……此事若成,去我心中一个大石头啊……”苏武挥着手,示意林冲回去。 “哥哥,我林冲,生生世世,无以为报,便是来世,也当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来寻哥哥报恩。” “去吧去吧……”苏武点着头,回到案前去,工作繁多,还要处理。 却是不久之后,那花荣又来了。 苏武只管先问:“安置好了?” “将军……” “莫要再拜了,安置好了就是……”苏武直接摆手。 “将军,说那高太尉带着大军来了……” 苏武抬头打断:“怎么?你要回梁山去效死啊?那你自去。” “不是不是,将军误会,是……我怕教人认出了,拖累将军……” “有个去处,你去躲避一些时日就是……”苏武早已想到。 “多谢将军,我家小妹……” “唉,你当贼的时候,你家小妹都好好的,如今还交代什么?速速去寻杜兴,让他派人带你去阳谷县景阳寨!” 苏武着实忙得紧。 “不是,将军误会,我是说我家小妹……将军若是,就是……我家小妹人好……也读书学字,知书达理……” 苏武抬头来:“什么?” 花荣竟有一脸的紧张:“我是说,我家小妹能帮衬着孟娘子办差,算账盘账之类,她都不在话下,便也挣一份干净的营生,有个事做……” 苏武吓得一跳,只管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你速去速去。” “再拜将军!”花荣一礼,退去。 又来人了,亲卫都头李成,拱手拜见之后,站在一旁,就这么站着。 如今,李成也升官了,亲卫营指挥使。 苏武一时倒也没多问,只管 干活,许久之后,抬头,看那李成还傻乎乎站在一旁,便问:“你有什么事?” “哦,将军,我无事……” “有事就说,无事自去忙,我这里,还用得着你来站班啊?练兵之事,你多操心才是。那营中骑射,都上手了吗?” 苏武只管摆手,活脱脱就是个黑心老板。 “那个……哥哥,我是有事呢……”李成怯生生说着。 “怎么了?怎么越活越回去了?都当指挥使了,怎的说话还说不清楚了。”苏武案头已然堆满,还有人不断送来,真是头晕眼花。 “是这么个事……” “什么事,你直接说!” “那我就说了,哥哥,我想求娶……冬欢。” “谁?”苏武有些懵。 “冬欢……” “谁是冬欢?”苏武真懵了。 “啊?”李成也懵了。 “就是你家的冬欢,我与她两情相悦,我……哥哥,要多少彩礼?” “哦……我家……”苏武好像想起来了,他家还有一个冬欢呢,买来的小厨娘,便又说:“哦,我家的冬欢啊,那不成!” “啊?哥哥,我求你了!”李成也是说跪就跪,邦邦磕头。 “起来,怎么又来个磕头的,起来!”苏武笑着,也问:“你多大了?” “十七,不久就十八!”李成跪直了来答。 “冬欢呢?”苏武又问。 “刚刚十五……”李成愣愣答着 “一个十七,一个十五,不成不成……”苏武摆着手。 “哥哥,我可求你了,我喜爱她,她喜爱我,我若是不娶她,我便……我便……” “你便怎么?你便要死去了?”苏武没个好气,瞟去一眼,想了一想:“这样,娶,可以,生子之事你懂吗?” “啊?” “生子,怎么生子,懂不懂?” “懂得懂得,我会我会……”李成点头如捣蒜。 “十五太小,会难产,待到十七吧,至少十六吧,冬欢她自小没吃过饱饭,瘦成麻杆一样,养一养,养高大一些,养胖一些,养个好身板,再来生子,就这个事。” 苏武起了严肃,但也有笑,这事其实挺好。 “哦,这事我应了就是,哥哥放心,我都明白!哥哥,多少彩礼,我自去筹。”李成激动不已。 “别筹了,到时候啊,送你一间小院,在城里安个家,去吧,便寻孟娘子去,婚事让她安排操持。” 苏武如今,是什么事都往孟玉楼一推,他却也不知道,孟娘子每天也是辛苦非常。 “拜谢哥哥,我给哥哥磕头,磕一百个!”李成咚咚磕头。 “出去,有多远去多远!莫要来烦……”苏武呵斥一语,便是有笑。 李成爬起来,也满脸是笑,起身快跑,刚才来的时候,满心忧愁,只怕哥哥不允,冬欢还等着呢,赶紧把好消息带去给她才是! 第136章 老了好,老了就看不到了 有了李成这档子事,苏武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也是类似的事。 比如,花荣的妹妹与武二郎。 武二虽然是个直男,但不代表他不会疼人,花荣也说自家妹子读过书,知书达理的…… 当然,也只是暂时想一想,花荣其人,还当过段时间再说。 而今这些事,梁山之事,在苏武心中,其实从未真正过于在意,这只是个开胃菜,也只是苏武的一个阶梯而已。 未来,面对辽金,那才是家国大义之战,那才是真正需要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许多人要死在那里…… 乃至……苏武也想过,兴许自己也会死在那里吧? 想到辽金之事,眼前这梁山,又算得什么事呢? 高太尉在来的路上了,各处河道湖泊收拢船只。 梁山上正在加紧操练人手,兴许苏武真帮了他们一下,帮他们精简了不少人员。 东平府里也热闹,李成娶妻,孟玉楼办事真快,便是一接手这件事,就迅速开始操办。 购置了一座小宅,酒宴就在孟娘正店,把李成在山里的父母与嫂嫂侄儿侄女都接来…… 冬欢出嫁之处,就是孟玉楼的家,那些嫁衣嫁妆,孟玉楼也一一操持。 如今李成也是指挥使之职,待得枢密院正式的公文来了,李成便有齐州兵马副总管的职位,也有校尉的散官,更也会有一个纽扣大的官印挂在身上。 这般身份,孟玉楼自然要大操大办,为的不是其他,为的是苏武的人心。 正店里一场大宴,便是连差充京东两路安抚招讨制置使的程相公也备了一份礼来,虽然他人并不到场。 其他大小官吏,更不用说。 结婚,李成自己是懵的,只管媒人怎么指挥安排,他便怎么做。 那花荣的妹妹也在帮衬做事,倒是苏武与李成父母一起,上了高堂席座,接受了两个新人的跪拜。 婚礼结束,第二天,苏武自是还要受个跪拜之礼。 李成似也想把父母嫂嫂侄儿侄女都接到城里来,奈何父母不来,嫂嫂与侄子侄女来同住了,如今李成也能挣钱,有了小宅,也算有了家业。 所以,侄儿侄女读个书,也不在话下,这事倒是苏武做的主,侄儿要读书,侄女也要读书。 冬欢便也有了姓氏,苏,而今称呼起来,便是李苏氏,总归正式了些。 结婚之后,自还是在孟玉楼身边随着走动,便也慢慢开始学着管事了,就好比凌振买火药原料之事,便是她来经手,凌振来做,买卖的商行,是孟玉楼去联系。 只待忙完这一趟子事来,高俅大军,已然就到。 苏武打马来到城外十里处相迎,连程万里也一同而来,换句话说,是程万里带着苏武来的。 等候期间,两人闲谈。 苏武近来得了个新消息:“相公,听得那梁山上的首领晁盖,在曾头市受了重伤……” 程万里眉头一皱:“这还真不是一个好消息啊……” 为何?高俅来了,贼人的老大却重伤了,这能是好消息吗?这不老天帮着高俅吗? 程万里又问:“死了活了?” 苏武便说:“死倒是没死,安然回了山……” “没死就好……”程万里生怕此时此刻,梁山上起什么乱子,比如人心散乱,军心散乱之类的事。 苏武却是又说:“怕是不久就要死。” 程万里看了一眼苏武,没好气一语:“你能不能把话一次说完?高太尉大军将至,梁山上死了贼首?唉……” 程万里有点焦头烂额,明面上一看,高俅便是重大利好。 苏武却笑着来说:“相公莫忧,俗话说哀兵必胜,如今梁山若死了首领,岂不就是哀兵?” “那万一群龙无首呢?”程万里又问。 “相公,那晁盖不过是名义上的贼首,这梁山之所以陡然如此大势,只因为那宋江一呼百应,晁盖一死,其实利好宋江,如此,宋江岂不是名正言顺掌管了权柄?那晁盖不过是个村中保正,没什么见识之人,宋江不同,此人出身公门,算是读书人,他若掌权,岂是晁盖可比?” 苏武解释着。 程万里点着头:“这么说,那晁盖一死,反而贼人更强?” “是也。”苏武点头。 程万里又起担忧:“贼人强了……那往后可怎么办?” 弱了也不 行,强了也不行,这就是程万里心中的纠结。 苏武只管说:“相公放心,区区一个押司,算不得什么,如今咱们控制得极好,他们在钱粮之上,撑不得太久,高太尉这一战后,梁山上下必陷入艰难境地。” 程万里恍然大悟,看着苏武,一脸欣慰:“不错不错……你不错啊,贼事,你想得长远。” 正说着呢,就看头前高太尉大纛凌空,远远在来。 程万里连忙整理衣冠,浑身上下都整理了个遍,再把腰间的环佩一个一个理顺,还问苏武:“如何?可有失礼之处?” 苏武认真一瞧,说道:“挺好,无甚不妥。” 程万里闻言,还低头左右去看。苏武也看出来了,程万里有些紧张。 高俅,太尉,殿前司指挥使,正二品的高官大员,这般地位,几乎就是文官升到顶了,就是中央朝廷里最核心的人物之一。 一品,那只是传说,那是荣誉头衔。 程万里是在见国家领导人之一了,他一个东京“破落户”,岂能不紧张?以往他哪里有资格见这般人物? 便是他的座师童贯,程万里以往也多是见不到的,不是程万里在东平府干出一点成绩来了,别说见童贯的面,便是给童贯写信,都要三思而后行,生怕惹童贯烦闷。 如今自是不同了,程万里也算是终于走进了童贯的视线里,写信也不用三思了,见面只管上门就是,人有了成绩有了本事,一切就是变得这么快。 至于其他高官人物,那更不谈,说句真实话语,程万里这辈子,都没有在垂拱殿里列过班,他从没上过朝,除了中进士的那一刻,他从未见过天子第二面。 苏武其实能理解程万里的这种紧张,是从东京皇权中心带出来的这种紧张。 “来了来了……”程万里踮脚起来看,说的便是心中的紧张与焦急。 来了,头前打马的军汉过去,大纛过去,那车架,雕龙画凤,着实奢华,车架也大,想来里面是与家中房间一般的陈设。 程万里带着苏武,躬身拱手在路边,程万里开口:“下官程万里,拜见高太尉!” 车架慢慢停下,停在程万里身旁,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车架掀起了车窗帘。 里面露出一个人来,一身紫金袍服,头上一个黑纱幞头,脸面圆润,白里透着红,脸上沟壑不多,却起几分威武之势。 那人头并不凑出来,只是斜斜瞥一眼,漫不经心来问:“你就是程万里啊?” 程万里头也不抬,连忙来答:“回太尉话语,下官正是程万里。” “你啊,不错。”就这几个字传出来,窗帘一放,车架继续走。 此时,程万里才抬头,躬身拱手一直等着车架走过去,稍稍走远了好几步,他才直起腰来。 稍稍叹了一口气,叹去紧张,便问苏武:“长个什么样?” 程万里是真没看到长个什么样。 苏武倒是余光瞟了一眼,便答:“珠圆玉润的模样。” 其实苏武也意外,真是东京养人,一个街边泼皮,养久了,也珠圆玉润了。 程万里还认真点了头:“哦……” 就看后面车架也来,车架也是奢华宽大,车帘掀起,只看去,莺莺燕燕一大群,皆是美貌女子。 程万里看着皱眉,苏武看着摇头。 只待车架过去,程万里叹气说:“这般哪里是来打仗的……” 苏武却笑:“岂不也是劳军?” “如此劳军,莫不是要军心涣散?”程万里又说。 苏武还是笑:“高太尉自有高太尉的妙计。” 程万里看出了苏武笑容里的意思,却还是叹气:“你啊,我是急这朽木为官……你却还笑得出来?” “知相公是忧国忧民,这般朽木,长久不得……”苏武答着。 “走吧,跟着去招待好才是。”程万里往一边去,倒是没有车架等他,他如今也骑马了。 苏武打马跟着,马匹并不超过高俅的车驾。 待得到了东平府,却是高俅又不入城了,似不必程万里接待什么,只在城外安营。 苏武随着程万里也入军营,那中军大帐倒是大,非常大,里面坐满了人,歌舞也起,乐音也来,酒宴就摆。 程万里稍稍往头前去坐,苏武自然坐在末尾。 也打量着帐中的这些人,有高俅心腹之辈,比如牛帮喜,有高俅从东 京带出来的军将,党世英党世雄兄弟二人, 也有从南方建康府一路远来的水军统制刘梦龙,高俅此番带来的水军极多,不仅有建康府的水军,还有一路搜集而来的大小船只。 接下来便是十员战将,合称十节度,分别是王焕、荆忠、项元镇、韩存保、王文德、张开、徐京、杨温、李从吉、梅展。 高俅此番,倒也不全是胡来,他有心思,便是也信不过京畿禁军,所以招来这十节度,节度使在宋,其实就是个荣誉头衔,并不真是有实际权柄。 这十个人,昔日,其实都是绿林草寇出身,不外乎受了招安,都成了官军,这都是宋江的榜样人物。 高俅自己带了一万五千的京畿禁军,招来这十节度,便也是以贼制贼之法,既然贼人难打,那就招贼人来打贼人。 这个思路,显然是没什么大问题。 再加上建康的水军,还有其他州府调拨来的兵马,此番出征,高俅一共带了禁军、厢军、招安兵、辅兵、水军,共十三万之数。 便是前队已然在东平府城外宴请歌舞了,后队还在东平府的地界外慢慢来走,还有很大一部分直接往济州去了,水军其实也还没有到位,也还在河道里。 高俅如此大的阵仗,便是无论如何,也要一战而定,如此才好回京去。 当然,这个架势,别说打梁山了,打辽国都算多了。 也是权柄好用,高俅的权柄太好用,不论是人员还是物资,他真是怎么调就怎么调,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便看这个架势,不知此番靡费多少,苏武甚至也想,把这么一趟花的钱给他苏武,当真十个梁山也平下来了。 也可见高俅高太尉的面子何其重要。 程万里头前,便是连连去敬酒,躬身站在高俅身边,那着实是姿态低微非常。 几杯酒下去,高俅也说:“东平府备的粮草都可备好了?” 程万里只管来答:“都一一备好。” 高俅拿着酒杯,不喝,又说:“嗯,此番啊,剿贼事大,拢共出得十三万大军,头前让你备的粮草怕是不够,你当再多备一些,送到济州,此番大军以济州为本寨,后山去邀战猛攻,水军从济州等处全部进发,到时候,十三万大军同出,那梁山贼寇,便是覆灭在即。” 倒也不知高俅是不是故意要在程万里面前耀武扬威,程万里只管点头:“太尉只管说个数来,东平府能备得下的,一定按时送到济州去。” 无他,尽量不粘锅,别到时候败了,便说是东平府粮草不济,导致大败,这锅可太大了。 却听高俅又道:“倒也不是要为难与你,头前备的,本帅既然来了,便一应带去,你再备个两万石送到济州就是。” 程万里头都大了,却还是咬牙来答:“谨遵太尉之命。” 这个数目可真不小,还得往大名府去买才凑得够,好在,这粮食送到了军中了,便可在转运司衙门里抵扣,就是少交朝廷赋税。 但这高俅花起朝廷的赋税来,那也是没个数目,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这里多了,朝廷不久少了吗? 那天子当真这么好打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苏武在末尾看着,程万里也活得难啊…… 再看高俅,摆摆手:“好了,且到你这里来走一趟,便是专程来看看你,这战事啊,只能胜不能败,若是战事败了,你程万里也逃不出干系去,本帅若是有得万一,先让你程万里罪责难逃!” 程万里自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躬身大礼:“太尉必然凯旋!” 苏武也看明白了,高俅来这一趟东平府,来要粮食倒是其一,真正目的,是来亲自敲打程万里的。 高俅似乎也能猜到许多事去,他岂能不知程万里乃是童贯门生?便是专程来警告程万里,万万不要做那些拖后腿的事。 就看高俅把手中的酒抿了一口,摆摆手:“好了,你自下去吧……” 程万里又是一礼,赶紧下去一边落座。 只待军中酒宴散了,苏武跟着程万里回城。 路上,程万里也是咬牙切齿来说:“这厮……” 却是没说出口,没喝醉,不敢乱骂人。 苏武来说:“相公受苦了……” 苏武心中还真为程万里来气,乃至有怒,只是不表现出来。 程万里叹息一语:“人家是太尉,是殿前司指挥使,是天子身边走动的亲信臣子,我穿红袍, 那制置使都是差充,如何能比?罢了,算不得受苦……” 苏武点头:“相公能屈能伸,大丈夫也。” 程万里马背上摆着手:“说起来,我还真担忧,十三万大军,那是个什么场面?那梁山多不过三四万人,还都是乌合之众,怕是……” “相公放心,这高俅仗着十三万大军,好似已然胜券在握,军中大帐,竟也歌舞宴饮,丝毫没有那临阵的紧迫之意,如此,骄兵必败也。那梁山后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高俅似也想着倚仗水军之利,那梁山许多人,世世代代就生活在这水泊之边,水战又岂是易于之辈?乃至也未作长久打算,怕是要求个速胜,便是真以为大军一到,所向披靡,那惨重后果等着他呢……” 苏武倒也不是全在安慰程万里,还真作了认真分析。 高俅准备上,那还是足够的,心态上,却逃脱不得那以往的泼皮心思,战争已经开始了,他却丝毫不紧张,没有那领兵大帅的运筹帷幄,也没有那临阵之前的谨小慎微。 程万里听得苏武这一番话语,也是点头:“是啊,狮子搏兔,尚用全力,他高俅如此……哼哼!” 苏武陡然觉得程万里真是越发长进了,也好似经历了一种历练,怎么历练的? 就看别人怎么犯错,便知道什么事不能做,怎么是对的,怎么是错的。 这不免也是一种极好的学习方式。 却是程万里又苦涩一语:“唉……还要两万石,子卿啊……” 苏武点头:“我自派人去大名府买就是,我亲自给他送去。” “也好也好……”程万里点着头,也说:“也是为难辛苦了你。” “不辛苦,他高俅怎么吃进去,怕是也要怎么吐出来。”苏武答道,却也想起一个人来,问道:“相公,那济州知府张叔夜,相公可熟悉?” 程万里摇摇头:“倒是不太熟悉……怎么你忽然说起此人了?” 苏武只答:“无甚,此番送粮去济州,想来会见到,所以问问。” 为何要问? 因为张叔夜也不是寻常人等,这人在历史上,也有大名。 他不是正经科举出身,而是恩荫入仕,从来喜欢兵事,喜欢研究谈论,最早入仕,是在西北兰州当的录世参军,那是正儿八经在西北见过战阵的,虽是文员,但也亲自也跟随作战,且出谋划策之间,还立了功勋。 便也得升迁,兜兜转转为官,如今年岁也不小,也有五十多岁了。 这人也是正直非常,他家之人也是如此,他的从弟弹劾过蔡京,张叔夜也受牵连,受过贬谪,去西北养过马。 真按照历史来说,宋江这伙大贼,最后就是张叔夜领兵击败。 历史上,后来,张叔夜领兵与金人激战,那也不怂,带着两个儿子也不怂,敢打敢战,也一心主战,乃至还击杀过金人的军将,张叔夜最后也是受了伤,最后汴京城破,被俘。 自缢而亡。 这般的张叔夜,已然就是北宋难得的几根硬骨头。 此时此刻,就在济州当知府。 苏武此番要去济州,岂能不认识认识张叔夜? 只待第二天,高俅便开拔去了,便是先绕到梁山后山扎大寨,堵住梁山贼寇的退路,高俅自己,便会再回济州督水寨,以水军为主攻。 如此一路,好似巡游一般,便是要炫耀军力,让贼人先丧胆气。 这事,自是与苏武没有什么干系了,就等着看高俅的操作。 只一点,不论高俅怎么败,甲胄也好,军械也罢,必然损失无数,苏武到时候也不一定管得过来。 那就盯住一件事,济州备的那么多粮草,一定不能落在梁山手上。 好在此番,苏武提前知晓,高俅主要是输在水里,梁山也就得不到太多的东西。 只待高俅一番巡游,到得梁山后山陆地相连之处,战事已然就起。 反正众人要都表现一下,邀战的邀战,炫耀的炫耀,好不热闹。 梁山自是暂时稳守不出,也是而今苏武的原因,梁山实力并不太强,宋江吴用格外谨小慎微,生死当前,稳妥为要。 苏武也有猜测,便是猜到梁山上下,不会轻易出击了。 那宋江吴用,也等着水战决胜,便是陆战军将已然不多,水战之上,宋江麾下,可用之人无数,扬长避短就是。 这八百里水泊,也叫梁山泺(同泊),还叫大水陂,其实不是 一个简单的大湖泊,北方缺水,并没有真正的巨大湖泊。 八百里水泊,其实更像一个湿地沼泽湖泊的综合体,其中芦苇荡极多,乃至还有许多小岛屿,错综复杂,梁山上下,本地人不少,熟悉地形也是一大优势。 乃至宋辽时代,北方有很多这种综合体,比如辽国燕京城东边的延芳淀,那也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湿地沼泽的综合体,绵延三四百里之广,那里也是辽国皇室的狩猎场,历代辽国皇帝,经常在那里狩猎。 只是到得千百年后,梁山水泊也好,延芳淀也罢,都慢慢消失在历史长河里,北方也越来越干旱,再也不出这种广袤的“淀”与“水泊”的地形了。 乃至千百年后的燕京城,连吃水都困难了,还得南水北调,却是谁又能想得到,宋辽时代,燕京城东,会有一个横跨三四百里的巨大水淀?水鸟与鹿,多到望眼都是。 直到后世,一个小小白洋淀,便算是这种地形最后的余晖,便是连白洋淀,也越来越小。 此番水战,梁山占据几大优势,苏武都心知肚明,那么梁山对敌的策略,也就心知肚明。 梁山后山热闹非常,箭矢在射,石砲也打,已然也试着攻了一下山寨关隘,显然并不奏效。 那关隘,哪怕是苏武去了,也一定不会想着去强攻,不仅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更是士卒前赴后继,舍不得那些人命,便是舍得那些人命,也还不一定攻得上去。 想来高俅,陆路而攻的心思会越来越少。 苏武只管等着就是,他也在筹备粮草,东平府里一些,从大名府里买一些,七八天就弄好了,也不必聚在一处再运,两边直接往济州去,苏武自己,便也启程去济州。 带骑兵一千人,辅兵两千多,押运粮草。 粮草只管往那高俅的本寨一交。 苏武在济州有熟人,便去相会,直去济州的造船厂,宗泽盯在那里许久了。 苏武也去看看,见得宗泽,两人一个相拥,便看那造船厂。 造船厂其实不大,以往主要是给水泊百姓造渔船用的,也给运河上的商人造一些货船。 而今,便是到处在开大船坞,宗泽盯在这里,一切井井有条,到处都是忙碌的人来往往。 宗泽就在码头上,给苏武展示几种船只的图纸。 也说:“这般是艨艟船,这般是快船,这般是战船……” 苏武看来看去,倒也看懂了个大概,如今这水战,还是以撞击与跳帮为主,辅以一些火攻,射箭,抛石之类的手段。 又听宗泽拿出一张新图纸来说:“这是我近来设计的,上面放床弩,放大的抛石机,我称之为平船,就是甲板上平,如此利于远战。” 苏武只管点头:“极好极好,也问,上次来信,河船与海船之别,迟迟不得回信,老相公可是弄清楚了?” 宗泽摇头:“弄清楚了个大概,便是也未寻到真正造大海船的船工,所以迟迟未回信,只待我真正寻得那造海船的大工,真正弄清楚了,再来一一作答。” “那就说个大概。”苏武又问。 “那倒是好说,河道湖泊,一般风浪都小,且水不深,所以,平底即可,可防止搁浅,也好靠码头。但海浪大,就要重心低沉,海深,所以,以尖底船为多……”宗泽如此一答。 苏武恍然大悟:“那可能直接把河船改成海船?” “有待我再来钻研。”宗泽实事求是。 苏武又问:“那渤海风浪大多时候都不大,河船可能使用?” “可,我问了许多人,有人这么干过,只要不出渤海,也可用,但要挑季节挑时候,说是海上的风浪,也分季节与时候。”宗泽点着头。 “那就好!”苏武大喜,这笔巨大的投资,还能有大用。 苏武忽然附耳一语:“老相公,这船只,最后造成了,还当加一道工序。” “嗯?还要加什么工序?”宗泽来问,便是苏武陡然也懂得造船了? 苏武直接说:“船下,当加铁板,往后可以再拆,但此时一定要加。” “这是为何?”宗泽不解。 “因为,梁山水战之法,其中有一项绝技,那就是潜水凿船,凿破船底,管得船上多少军汉多少战力,皆喂了鱼虾。” 苏武太清楚这件事了。 宗泽点头:“哦……原来如此,那……那倒是有许多细微之处要重新设计一二,不然不好加装,来日要拆,拆 完也要还能用才是。” “对,就是这个道理,老相公多多费心。”苏武拱手一礼,便是拜托。 宗泽却是皱眉来说:“本也想问你,此番朝廷大军十三万之多,来征讨贼寇,便是问你,这造船是不是不用再继续了,看你此番几语,那就是还要继续造船,是否……” “老相公直白说……” “是否你以为,此番太尉亲自出征,也会大败?”宗泽其实担忧。 苏武只问:“你见到那高太尉了吗?” 宗泽摇头:“不曾见到,我一个小小判官,哪里有资格见到太尉之尊?” “你若见过他了,便知此番再战,胜少败多。”苏武如此来答。 “唉……你说兵事,总归不会错的……”宗泽心情立马低落。 便是也知,苏武一个小小武夫,更是人微言轻,太尉面前,十三万大军面前,苏武便是连个角色都算不上,乃至比他这个小小判官还不如。 这就不是一个末等老儒生与一个小匹夫能操上心的事了。 忧国忧民,那也是要资格的,地位低下,就没有这个资格忧国忧民。 心中叹息几番,宗泽再抬头看着船厂的忙碌,又起几分欣慰,换个心情,忽然说得一语:“我带你去见个人,这个人,你见了肯定欣喜,他见你,也肯定高兴。” “何人?”苏武问。 “嘿嘿,济州知府张相公。”宗泽笑道。 “嗯?老相公竟是这么些时日,已然就学会阿谀上官了?”苏武笑道。 “你这小匹夫,真是不会说话,懒得与你多说,你见到人了,便知晓那张相公何许人也!”宗泽倒也不来气,也笑,便知道苏武是打趣。 “那一定要见见,定要看看何人能让老相公你如此评价。”苏武其实也知道,宗泽与张叔夜忽然走到了一起,那是正常的事。 就如宗泽答了一语:“不免也是意气相投,一见如故,张相公,妙人也。” “走吧……”苏武抬手一挥。 “走!”宗泽收了诸般图纸夹在腋下,头前在走,心情当真好起来了。 济州,苏武来过,但只是去过郓城县,济州城,济州府衙,那真是第一次来。 宗泽带着苏武,直接就进得大门,也无人阻拦,进去之后,宗泽也不问人,也不等候,直接迈步就往一处班房里去,好似熟门熟路。 只一进那班房,一个红袍官员端坐其中,正伏案在写,这人看起来也是老迈,须发皆白,面颊内陷,看起来也瘦,但精神矍铄,便是坐姿都是笔直笔挺。 宗泽进门就笑:“张相公安好?” 那张叔夜抬头来,也不起身,只管笑:“宗老哥,快请快请,自坐就是。” 宗泽也不客气,只管旁边椅子一屁股坐去。 看两人这模样,显然熟悉非常,乃至关系极好,短短时日,如此交情,还真有些出人意料。 苏武进门一礼,不说话。 宗泽来说:“张相公,今日可你带了个妙人来。” 张叔夜立马打量起一旁苏武,上下一看,便道:“这位莫不是老哥常说的那苏武苏将军?” “正是,哈哈……”宗泽哈哈大笑,也招呼苏武:“你也坐啊,坐那边,坐近些,张相公最喜兵事,他昔日里可也上过阵呢!” 苏武再是一礼,才落座:“倒也听闻过张相公之事。” “嗯?你还知道我的事呢?”张叔夜有些意外。 “知道,相公恩荫入仕,在熙河兰煌为录世参军,献计献策立过功勋呢,后来调入内地州府,也曾得罪过蔡京,再后来,还去养过马,又后来,才回了京城……”苏武如数家珍,便是当真知道。 谁让这北宋末年最后的脊梁骨,也就那么几根呢?实在不多,少之又少。但凡关注过一二,便也绕不开自缢而亡的张叔夜。 “嘿,他还真知道。”张叔夜一指苏武,却是话语说给宗泽。 宗泽也笑:“我也不知道他知道你这些事来。” 张叔夜转头再看苏武:“你是不知,宗老哥啊,可把你夸得不轻,说你胸中有沟壑,说你为人也正直,说你允文允武,说你上阵悍勇,也说你做事有章法……哈哈……好多词呢……” 人啊,就是这样,一个群体一个群体,只要臭味相投而会,便是自然而然同路。 苏武知道,自己走进了这个群体中,就看眼前两个老头,其实有 一种感动。 苏武开口:“那都是宗老相公谬赞……” “诶,不必谦虚,你的事,我也有听闻呢,济州与东平府这么近,皆是面对贼寇之处,你四处剿贼,哪一件我不知?你麾下强军,我更是知晓,只可惜啊,我这济州没有这么一支强军。” 张叔夜真有叹息,他这辈子,就喜欢研究与谈论兵事,只可惜他来济州时日尚短。 他本来已经混到礼部侍郎了,就因为一件事,又被蔡京弄下来了,什么事呢? “空黄”之事,所谓空黄,就是懒政,就是中书门下开出了大量的空白公文,要做什么事,要升什么官职,那蔡京等人,不必经过正规程序,随时抬手就填,填出来就是朝廷命令。 张叔夜看不过眼,就要弹劾,然后就又被蔡京弄了。 弄人的方法很简单,贬谪就是,上个月让你去海州上任,等你刚走到地方,或者在半路快到了,这个月又让你去齐州上任,等你又走到地方,接着让你去济州上任…… 这就是大宋朝弄官员的手段,昔日苏轼,也挨过这种手段,如今张叔夜,亦然。 张叔夜此时,显然也是郁郁不得志。 苏武只答:“兴许过得一些时日,张相公在这济州多留,一支强军也不在话下。” 张叔夜却是摇摇头:“我倒是也着手在治军,只是也不知能在这济州留得多久。” 张叔夜如今,就是这个现状,他只管认真做,只待朝廷调令一来,说不定他又要走了。 这种事实在是太打击人的精神。 苏武明白,只道:“兴许,过些时日,朝廷里也是焦头烂额,便也顾不得相公了。” 苏武说的是蔡京,高俅一败,蔡京自是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来弄张叔夜? 小人物就是这般,人家大人物记得起来的时候,随手就能弄你,人家记不起来的时候,转身把你也就忘了去。 张叔夜,当是能在济州多留的…… 张叔夜叹了一口气:“尽人事,听天命。今日,也招待不得二位,那高太尉来了,我还要往军中去听用……你们多留几日,待我闲暇,再来痛饮。” 苏武一听就知道,想来也是粮草之事。 其实,程万里也好,张叔夜也罢,两人都少了一个程序,送礼。 惯例也好,人情世故也罢,其实都应该给高俅备一份厚礼,想来两人都没做。 张叔夜起身了,拱手。 宗泽与苏武便也起身拱手,张叔夜出门去。 苏武与宗泽对视一眼,苏武开口:“我请你吃饭。” “我请就是……”宗泽也说。 “我欠你一顿好酒呢……”苏武说着。 “也好……” 两人同路走在济州府的街道上,许久,两人无语。 还是苏武忽然一问:“老相公当有一日出将入相才是……” 宗泽摆摆手:“行将就木,时日无多,此梦虚幻,不可有也。” “那年少之时可有想过?”苏武又问。 “年少?说什么年少?哪个年少不是意气风发?”宗泽摆手笑了笑。 苏武直接说:“高俅之辈,也能出将入相,老相公何以不能?” “罢了罢了……”宗泽摇头。 苏武忽然一语:“这大宋……还有救吗?” 宗泽大惊,脚步一止:“你这是什么话?无君无父,枉读诗书,往后万万不能再说了,更不能说与我来听。” 宗泽真有几分生气。 苏武点头:“胡言,都是胡言啊……只为你与张相公一句不平,所以胡言。” “不得胡言!”宗泽严肃非常。 “是啊,你们老了……”苏武点头,老了好,若真有那一日……老了就看不到了,苏武心中,也能少一些纠结。 第137章 上马上马,先入本寨大营! 晚上吃酒,闲聊,也说一下近来战事,老宗泽喜欢听这些。 第二天午后,再见张叔夜,张叔夜满脸愁容,必然就是为粮草之事来愁,高俅十三万大军的本寨就在济州,张叔夜不仅要筹集粮草,还有许多后勤工作都归了他。 他又只是新来不久,自己都是一头雾水,但也只能拼了命去配合,他甚至还有组织民夫去疏通河道,桓沟水道,建康水师船大,不疏通还进不来。 张叔夜也有吐槽:“如此一伙贼寇,动得十三万兵,还要从建康府调集水师来……唉……” 话语没说完,不外乎是小题大做,靡费公帑之类的话语。 宗泽接了一语:“还赢不了……” 张叔夜心中一惊,看向宗泽:“何以还赢不了?宗老哥这话可不能乱说……” 若是这般还赢不了,张叔夜真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他可是在西北正儿八经的上过战场的人,这般大的局势,若是二十年前放在西北,十三万大军,都能给党项人打出屎来。 只可惜,西北用兵的成本太高,不可能有十三万大军同出的这种情况。 宗泽看了看苏武,便来说:“子卿之语也,子卿说兵事,定然不会差。” 张叔夜又看向苏武,便是等苏武来解释。 苏武也头疼这老宗,什么话都往外说,却也只能答道:“高俅,非能人也,泼皮之辈,从来不知兵事。想来张相公也知,其人上阵,还带三四十歌舞伎者,军中日日宴饮,这哪是能谋胜的人?” 张叔夜微微皱眉,却来说:“倒是有此事,但我见那高俅战前诸般安排,倒也算妥当,步卒堵那梁山后路,以水师并进,还真就是破贼之法……” 苏武继续来说:“张相公可仔细看过各军?” 张叔夜眉头更皱:“是有一些糜烂之处。” “张相公心中有侥幸啊,不是有一些,是处处糜烂,十三万军,就没有不糜烂的……”苏武如此来言。 张叔夜脸上有一种不可置信,他正经在西北待了多年,上过阵养过马,西北军中,糜烂的他也见过,善战的他也见过。 何以到得济州,高俅麾下十三万军,有糜烂之军倒也正常,难道十三万人,就没有一支精锐? 不该啊…… 张叔夜口中就说:“不会如此吧?不会十三万军,皆是糜烂之军吧?” 苏武看着张叔夜,并不说话。 张叔夜微微点头,他实在有些不能接受,因为他不敢相信这一点,因为他见过精兵,大宋朝怎么可能没有精兵呢? 张叔夜问得一语:“我在军中大帐里,见过一员老将,名曰……王焕,我见此人,说话之间,不是庸人。” 张叔夜找到了一个能安慰自己的点。 苏武点头:“嗯,那老将倒真不是庸人,但他一个绿林出身的招安之辈,昔日里可会受人看重?他麾下哪怕有几个精兵,又能养出多少来?再说……除此人之外呢?” 说是十节度,其实,就是十部不招人待见的厢军,招安也好,招刺流民也罢,其本质是一回事。 就是朝廷维护稳定的策略罢了,这十节度,能有什么好待遇?就好比故事里,宋江招安之后,又得到朝廷多少好待遇吗? 养着给口饭吃,给个名头,如此而已,然后,真有什么事来,上阵送死第一个。就好比故事里宋江招安之后,第一时间,也是做那送死的活去。 这对朝廷而言,就是双赢。又少了一股贼寇,死伤惨重之后,还不必如何多养,又能去打另外的朝廷敌对势力,不是双赢,是三赢,朝廷赢三次。 如今,高俅要打梁山,招来这十个所谓节度使,想的是以贼打贼,但贼与贼也不同,故事里宋江招安,那是立马就开始送死了,这十节度,已然不知“饿”了多久。 还能有多大用处? 苏武之语,乃至这些道理,张叔夜也不是听不懂,更不是想不明白。 张叔夜还问:“那水师呢?从建康府来的水师,哪怕再不堪用,船又大又坚……” 苏武直接来答:“南方之大水,湖面也广,江面也宽,要么一望无际,要么一览无余,与此处水泊之复杂,大不同也……” 张叔夜已然皱眉不松。 苏武再接一语:“打仗,终究是人去打,百十年不战之兵……那贼寇本也是乌合之众,但而今却也有大不同,其中许多人,已然算是见惯了好几番生死场面,其中还有一些大贼恶贼,那更是凶狠之辈……” 说到这里,苏武也就停了,看了看宗泽,宗泽是听得连连点头。 再看看张叔夜,张叔夜脸上,其实是一种痛苦。 三人有些沉默,沉默之后,张叔夜开口:“苏将军……子卿啊,你当真是深晓兵事,宗老哥头前夸赞之语,一句不假……” 苏武也未接话…… 便是张叔夜自己叹口气去,继续说:“如此靡费……如此靡费啊……” 宗泽接了一语:“这般靡 费,便是拿出十之一二与子卿,那梁山贼寇早已剿灭八回了。” 其实,两人显然都痛苦。 若是不忠,家国大事,与我何干? 若是叛逆,朝廷出丑,更是幸事。 奈何,两人偏偏忠心耿耿,如此家国,如此朝廷,岂能不是心中绞痛一般? 苏武还得安慰两位老同志:“兴许……说不定,高太尉有高招妙计,一举平了贼寇也未可知。” 张叔夜摆摆手,叹息来言:“还有什么未可知?我又不是没打过仗!” 张叔夜最后一点心中侥幸,被苏武几言几语,打击得一点不剩。 宗泽虽然喜欢研究兵事,但其实没真正打过仗,便也来说:“说不定呢……” 张叔夜一脸苦笑:“宗老哥啊……有时候胜败之事,其实开始就注定了。” 却见班房之外,走进来两个青年,二十出头,身形倒也壮硕,一眼看去,就看那面相,苏武也猜得到这两人与张叔夜关系不一般。 果然,一人开口:“父亲,有新客?” 张叔夜立马换了笑脸:“伯奋,仲熊,来来来,快来见过苏将军。” 二人面色一惊,张伯奋就问:“苏将军?哪里的苏将军?莫不是东平府的那位苏将军?” 另外人张仲熊,立马开口:“兄长,定是定是。” 张伯奋一脸激动,连忙拱手:“拜见苏将军当面,将军那些剿贼之事,我可听得多了。” 张仲熊立马也是拱手:“见过见过,是啊是啊,我兄弟二人可都知道,东平府有一支强军呢,剿贼几番,次次得胜,也听说苏将军其人,更是悍勇无当,从来身先士卒!” 苏武也愣了愣,这两人说话之间,眉目表情,这哪里像知府相公的儿子? 张叔夜家,那也是书香门第,他祖父曾是侍中,父辈也多当官,而今里,张叔夜兄弟之间也多当官。 那他们家的儿子,按理来说,应该是那种儒家书生,这两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像。 苏武起身拱手:“见过二位。” 张叔夜在旁笑道:“我这二子,平常里也喜欢军伍之事。” 张伯奋已然一屁股坐在苏武身边,便是来问:“苏将军,你平常善使什么兵器?我平常里善使金瓜锤。” 什么玩意? 苏武又看了看张叔夜,知府相公的儿子不拿笔,拿锤子锤人? 这与大宋朝,真的是格格不入,又想起张叔夜带着两个儿子与金人奋战,还能打杀金人军将…… 那张仲熊也来说:“我兄长使钝器,我爱使刀……” 苏武还去看张叔夜,惊讶就在脸上写着。 张叔夜便也有几分苦笑:“苏将军啊,说起读书来,其实从父辈开始,到得我啊……都没读好,进考几番,都不得中,最后恩荫入了仕,在兰州随军,才慢慢有了升迁。也是那时,他们出生,自小长在西北军中,后来呢……我又在西北养马,他们便也长在草场马厩之处,误了读书的年岁……” 张叔夜说来,其实有一种遗憾。 苏武倒也理解了,人的际遇,实在是没办法,张叔夜在兰州录事参军,兰州本是羌人之地,又能读到什么书呢? 后来好不容易调入内地了,张叔夜又被贬去养马,西北养马之处,方圆百十里,又能读到什么书呢? 从小身边都是军汉,不就一个弄了锤,一个舞了刀? 这两兄弟自小这么滚到半大年岁的时候,再让读书进考,那不是强人所难吗? 苏武笑着答了一语:“我使长枪……” 张伯奋立马来笑:“好,长枪好,我使金瓜,便只能穿铁甲为步将,我弟仲熊,使大刀,便能为骑将……苏将军定也是骑将。” 这兄弟俩,倒也有趣,也直爽,其实说的就是他们俩领兵上阵的梦想。 张叔夜在一旁苦笑:“我张家,到我这一支来,到我这两个儿子,读书的事,便算是断了……” “西北种家相公,不也是由文转了武吗?”苏武安慰。 张叔夜摆着手:“不一样不一样……且不说那转与不转,种家也多是读书人,只说我与那种家相公,又如何能比啊?我这麾下,哪里有什么兵马?我这两个儿子,上哪当什么步将骑将?” “有的,都会有的,相公这不已经在济州开始治军了吗?”苏武又说。 张伯奋也来言:“是啊,父亲,只管治,儿帮着你治,治得好军伍啊,儿帮着你领。” 苏武心中灵光一闪,说道:“不若……” “如何?”张叔夜立马就问。 显然,有些事,想到一处去了,苏武一笑,来说:“不若让二位到我那军中先去看看?随着走动一二?而今有那两路制置使衙门,济州有好兵,送到我那里去练练?济州与东平府,这么近,来去也方便,我这也是那两路兵马副总管的衙门,更是名正言顺,如此,必是事半功倍,多多交流,互相长进,如何?” 张叔夜哈哈大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 苏武明白了,自己是“中计”了,这张叔夜啊,还真会“练兵”,更会“治军”。 一旁张伯奋也笑:“我头前就说,苏将军如此大的名声,麾下兄弟,都能随之效死,定然是那豪气爽快之人!” 难怪今日有这事,这兄弟俩上来还这么热情,苏武彻底明白过来了,张叔夜,还真是好手段。 但苏武明显也乐见其成,只管笑着说:“中你父子三人计谋也!” “哈哈……见谅见谅。”张叔夜摆着手。 显然,张叔夜是真喜兵事,且真想治军,但也怕不得多久又要调任,便是他这两个儿子,已然许久之前就有入军伍之念,只是张叔夜一直兜兜转转,也无处让两个儿子去,当然,也是要选个好去处让两个儿子去。 昔日里,倒也不是没想过就让两个儿子去那京畿禁军之中,奈何……派系不对付,不是张叔夜有什么派系,是人家殿前司有派系。 这不,碰上苏武了,好去处就有了。显然一般军伍,这兄弟二人还真看不上,张叔夜必然更是看不上。 这对兄弟这么长大,没当个纨绔子弟,已然就是幸事,真舞弄了刀枪,张叔夜本也是喜欢兵事之人,倒也心中并不曾真有多大的失望,唯一担忧的,就是怕两个儿子没有用武之地。 安排两个儿子是其一,真想治一支强军是其二,若是真如苏武而言,近来真会久留济州,那是再好不过,练兵济州,顺带剿贼…… 苏武所想,其实更直白,既然认识了张叔夜其人,有这缘分,那就要绑定一二,把他两个儿子拉到自己军中来,那张叔夜岂不就与苏武彻底绑定住了? 这么一来,两人其实就谋到一处去了,两情相悦不过如此。 苏武拱手一礼:“本与张相公正是一见如故,又与二位意气相投,本也正是此意,那就让二位随我军中走动。” 张伯奋、张仲熊二人,也是起身一礼:“拜谢将军不弃。” “不过提前说好,猛将拔于卒伍,二位来了,可没有什么厚待……来的济州兵,也当打乱来编,但军汉也要有筛选,要良家子,要体格不差……” 苏武笑着来说,也是有几分担忧,虽然苏武知道二人应当不至于有什么纨绔之举。 但军中就是军中,而今苏武之军已然不是草创时代,一切都有了章程,不能来个人就给高位。 张伯奋便是一语:“去了,只管听将军安排就是,济州兵,我自一个一个去挑,只管按照将军的章程来挑,岂能不知将军麾下精锐难得?便是挑得二三百人也好,千八百人也罢,定不敢乱来胡来,若是乱来,岂不也是堕了我父子三人之名?” 张仲熊来言:“将军放心,凭借我兄弟二人的本事,只管上一阵,前程自就取来!” 这话就对了,苏武看了看张叔夜,张叔夜微微有笑,苏武便是点头:“好!如此,一言为定,入我军伍,便是兄弟,定然不负!” 兄弟二人一拱手,兄长张伯奋来说:“只管上了战阵,将军就知我二人不是孬人。” 张叔夜起身来,满脸笑:“好好好,此事甚好,妥妥当当,吃酒,我请吃酒,昨日怠慢,今日当来弥补,二位,请!” “请!”张伯奋兄弟也作请。 宗泽起身来:“便吃这顿酒去……” 苏武岂能不去? 五个男人去喝酒,梁山后山打几番了,那山寨关隘,便是箭矢去射,石砲去打,士卒去攀,皆不奏效。 好在今日,建康水军总管刘梦龙麾下的水军,终于是到了,大船不少,小船更多,拢共有一千多艘,倒也不是刘梦龙麾下就有这么多船,而是一路来,收拢了无数。 便是为了十三万兵马能多装一些上船。 连连打不进梁山,高俅倒是又招了一人来,此人名为闻焕章,也是高俅得人举荐,便差人把闻焕章招来军中参谋。 此人倒也不凡,正儿八经读书人,几番进考,皆名落孙山,在京畿附近居住,也当一些达官显贵家的教书匠,最爱兵法,多有钻研,出入场合之中,也多有展示,着实不差。 此时已然也到了军中,随着钦差一道而来,高俅打仗,自会来钦差,皇帝为了表示关心,又派两员将领来助阵,一个周昂,一个丘岳。 皇帝对高俅,那真是寄予厚望,且真的喜欢,似乎也怕高俅不能得胜。 却也来了圣旨,若是梁山之贼见天家兵马威势,愿意投降,也可招安,若是一心作乱,便是定了时限,让高俅速速剿灭。 天子的想法,其实挺好,只奈何到了高俅这里,高俅却不这般想,十三万大军,靡费无数而来,若是就这么招安了,那岂不是空走了一个过场?那还谈什么功勋? 必然要速速剿灭之! 一场大战就在眼前,弓弩箭矢也好,火油火药也罢,装船,人员也是,开始分配各自船只。 一千多艘大小船只,只待一入水泊去,那梁山 贼寇,哪里能挡? 只待上了岸,就是梁山山寨,如此大军,一人一口吐沫,梁山之贼,也都淹死去了。 张叔夜选的吃酒之地,也挺好,能看到那水边码头。 码头上,那是堵得水泄不通,岸上也堵,水上也堵,忙忙碌碌的人群,一个个火急火燎,这边在喊,那边在骂。 苏武也看得惊奇,他也从来没见过这般盛大的场景,人也堵,船也堵,放眼望去,望都望不到边。 这若真是一般人来看,吓都吓坏了,只是那宋江吴用,已然走到这步了,没有了退路,唯有一搏,搏过去了,兴许前程似锦,搏不过去,怎么都是个死。 张叔夜看得这般望不到边的忙碌,只叹气:“何须如此?何须如此啊……” 宗泽也说:“这般场面……竟是在剿一处三五千军都能击溃的贼人……便是伐辽也都够了。” 张仲熊说了愣话:“朝廷,有的是钱粮。” 张叔夜呵斥一语:“休要胡言!” 张仲熊立马低头。 苏武其实也憋屈难受,这场面,真的有些超乎想象了,他以为对十三万大军没太多概念,而今是真有了这个概念…… 那一千多艘大小船只,苏武也有了概念…… 太多太多…… 这种浪费可惜,苏武实在难受,但凡这些钱粮,用在该用的人手里,用在好用的人手里…… 但就是都这么去打了水漂…… “今日如此准备,明日,大概就真要开战了。”苏武说着。 张叔夜转头来:“这般若是败了,又当是一个什么场景?” 张叔夜其实是不敢想象的,十三万大军之败,想一想都恐怖。 宗泽立马来言:“明日,当关城门。” 千里迢迢来打仗,一旦溃败,就是全无组织了,这些人还怎么回家? 溃兵如匪,乱兵似贼,回不得家也好,无人管他们也罢,他们都要求自己的活路,还能做什么? 这一场大溃败,周边州府百姓,要受多大的冲击? 张叔夜只管再看苏武。 苏武知道这眼神之意,就好比昔日呼延灼兵败,呼延灼麾下人不多,还有苏武帮衬,算是慢慢把人重新组织起来了,所以没有多大的乱事。 但这十三万人之败,那高俅可是呼延灼?高俅都要陷入贼手,也不知多少军将葬身鱼虾之腹,这些全国各地来的人,还怎么组织? 张叔夜之意,是想着苏武来组织。 苏武多大能耐? 能去拢住十万人? 苏武只说:“我尽力……” “苏将军当速调麾下兵马来济州,到时候……”张叔夜不说明。 苏武也明白,还怕一事,溃兵冲击州城,要钱要粮要路条要回家…… 这种事,若是不能强力镇压,慢慢梳理,便是那军营里粮食够用,那也是有人抢去许多,有人忍饥挨饿。 更何况,军汉出门来,是赚钱的,成了溃兵乱兵,谁还给钱?不带钱回家,哪个军汉又愿意?动点歪心思再正常不过…… 只要安然回家了,朝廷又哪里一一追查得过来? 自古,溃兵乱兵,总是如此,不是有宋一朝才如此。 苏武头一点:“这事,我来办!” “好好好,皆拜托将军了。”张叔夜心中急迫不已。 苏武也不等了,酒也不多吃,只管打马往军中去奔,立马派人回东平府去,先调五千人来,好在,他麾下马多。 只看第二日,拥堵的码头,开始出征了,一艘一艘的船,往八百里水泊去。 然后慢慢在水泊之中排列起了阵型,阵型广大宽阔,倒是那芦苇遍布的水泊显得有些逼仄,不是八百里逼仄,而是这种水淀一般的地形,真正极为宽广的水面并不多。 张叔夜带着两个儿子也是早早来看,宗泽更是也来的早。 此番,苏武也在水边不远处伫立,带了兵,不多,百十号,也来看盛况空前。 众人汇合,张叔夜带来了一个消息:“高太尉亲自上船了,就在那艘大船上,亲自出征。” 苏武倒是不意外,但是宗泽很意外:“他为主帅,何以也上船了?” 张叔夜皱眉来答:“如此局势,岂不就是昔日曹操在赤壁?” 真这么一说,苏武陡然一想,昔日曹操战赤壁,大概也就这番场景了吧?曹操说是八十万,想来也不过一二十万,兴许曹操的船更大一些,但场面看起来,当就是眼前这般了,只是那长江,当真一片宽广…… 一想这里,苏武心中只叹一句,大宋朝,真尼玛有钱没处花啊…… 张叔夜接着还说:“如此盛况,剿小小之贼,天使也在,高太尉岂能不为天子身先士卒?高太尉岂能不是胜券在握?这功劳,岂不就是信手拈来?” 宗泽叹息一语:“但愿得胜吧……” 宗泽张叔夜,没有程万里那些派系倾轧 之事,还真就是一心期待一场大胜,哪怕再知道胜少败多,心中也是这么期盼。 他们,只想家国好,朝廷好,百姓也好。 出征了,其实看不到战场,苏武也没想过要去看那战场,但他知道,梁山也备了一千多条船,但大船几乎没有。 多是只能载几个人、十几个人的小船,小舢板。 都藏在那水泊的芦苇丛中,埋伏着只待高俅去。 “走吧……倒也看不到了。”苏武说着,便是那一千多艘大小船只,已然远去,慢慢去了那视野尽头。 张叔夜与宗泽,却是脚步动也不动,看不见也站在这里,远远眺望。 苏武可以理解,便也没动,陪着看着吧…… 那里有混江龙李俊,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 有自小生活在水泊之边的许多汉子…… 他们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三五分钟不出水来。 他们对水下深浅之处一清二楚,对其中各种芦苇荡里的水道如数家珍…… 大船进得芦苇荡,便是只听得船舱里传来一种沉闷的咚咚咚之声。 小船进得芦苇荡,只看前后左右皆是快桨划来,火油罐子扔过去,箭矢也射过去…… 贼人出来了,赶紧去追,追去,这里是泥地湿地,那里是草甸芦苇,兜兜转转,本阵都回不去了…… 高俅那大船,又高又大,他便也一身官袍,坐得高高,便也指挥来去:“快,杀贼,贼人就在那草甸芦苇之后。” 便也有人去追。 “这边,快,水下有人,快下水去杀!” 船上水兵不多,多是步卒,高俅这一船就载了两三百号铁甲兵,好弓好弩之类,那是一应俱全,却是这二三百号铁甲兵都在船帮处往下看。 “下水下水,水下有贼!”高俅大怒来喊。 倒也有人想要立功,正在脱那甲胄,只待甲胄一脱,拿着腰刀,就往水下去跳,连跳了数人。 高俅倒也满意,起身也往高台栏杆往下看。 不得片刻,血水就汩汩在冒,几个脱了甲胄的士卒尸首便就漂了起来。 高俅更是大喊:“下水,下水杀贼,快!” 高俅这船,又高又大,岂能不是最大的目标? 只以为船只又高大又,载人又多,贼人即便来水战,便也不敢轻易往这里来。 不管高俅怎么喊,便是再也无人往下跳了,刚才跳下去那几个,已然是仗着自己有水性。 高俅麾下之兵,除了那刘梦龙麾下二三千号人,皆是北方兵,就是河南河北兵,又有几个水性好? 乃至,许多人天生对水有一种恐惧。 这让人怎么跳? 不论高俅如何催促,乃至都给赏钱了,还是无人跳。 高俅唯有远远大呼:“刘梦龙,这边来,本帅这水下有贼。” 其实听不到,但刘梦龙还是驾那作战的战船往这边来,他又岂能不护着高太尉。 只待刘梦龙一近,建康水军的士卒倒还不差,只管往那水下不断去跳,下去之后,一通搜寻,众人又上来了。 这个也报,水下没贼,那个也说,贼人往芦苇荡里去了。 高俅气不打一处来,只管大喊:“追,去追,把这些水贼斩杀殆尽。” 一旁有那参谋闻焕章,便来开口:“太尉,这些贼不必多追,小患而已,赶走就是,只管往那梁山寨子里去上岸……” 高俅转头一看,到处都是水贼在滋扰船队,乃至有些船都起了大火,高俅便是呵斥:“此乃小患?杀贼务尽,若是不杀光这些水贼,那山寨即便破了,这些水贼一逃,捕寻不到,来日又是啸聚,杀,既然遇上了,便追杀殆尽。” 闻焕章大急,连忙再说:“太尉,只要登陆,贼事就平啊,大不了留一支兵马守那水寨就是,此时在此纠缠,实非良策也!” “你一个入仕不得的老书生,懂得什么?你是主帅我是主帅,只管听我的,杀贼务尽,你看身后,多少贼船?若是不打,岂不任由贼人来去,那当损失多少?只管一一绞杀……” 高太尉何等威势?便是面红耳赤一瞪眼,闻焕章立马不敢多言。 只能转头去看众多大小船只与无数小贼船来去缠斗。 闻焕章忽然又听得船只咚咚在响,大急:“太尉,船下又有贼来。” 高俅立马左右去看,也是大喊:“刘梦龙!” 刘梦龙受了命,正在芦苇之中追贼寇船只,此时岂还能来? 好在,不远处还有一艘战船,高俅便是大呼,也让一旁闻焕章与亲卫党家兄弟跟着喊,士卒们也跟着大喊。 还有那传令兵在不断挥旗。 那战船倒是又来了,船只航行,从来不能贴太近,都得拉开距离,防止自家船只互相冲撞,指挥起来,也多靠旗语。 这边挨打,那边来救,其实也是很麻烦的事 。 倒是以往有个老板有妙计,铁索连环,船只连成陆地一般…… 但那是不能随便学的错误示范。 只管是这艘也来救,一会儿那艘船也来救。 忽然,甲板之下,冲出来一个军汉,急声大呼:“不好了不好了,船漏了!” 闻焕章听得心中一紧:“漏一二处不怕,快堵快堵!” “漏了好多处,越漏越多……”那军汉抬头大呼。 闻焕章只觉得脑中一炸,再左右一看,四面八方,那芦苇之中,那草甸之后,不知冲出来多少小船,一船七八人十来人,摇桨极快,直往这艘大船而来。 “太尉,怕是中计也!”闻焕章连忙去看高俅。 高俅站在高台上,便是四处去看,也不断呼喊:“令兵,快挥旗,着人来救。” 令兵出自建康水军,只管不断挥旗,旗语漫长…… 救是要来救的,只是那水道之中,四处不知出来多少贼船,船都不大,却是堵得到处都是,这边也打,那边也打…… 官军只管站在船上射,贼军也射,也下水,乃至有那悍勇之贼,潜水百十步远不出水面,出来之时,便是如鱼出水,一跃而起,抓到船旁一人,便是拖拽而下,片刻之后,便是一片血水…… 只待此般场景多有几次,小船上的官军,便是连船帮都不敢多靠,大船上的官军,只管攒射不止。 便是箭矢射在水上,毫无力气,一进就出,立马漂浮。 只看得到处堵的是船,更看得那高太尉的“旗舰”越来越矮。 高太尉在那越来越矮的旗舰高台上,团团在转。 竟是还有许多贼人,就藏在芦苇草甸之中,此时皆是起身,拉弓架弩,不断攒射。 船上的官军,不知多少中箭哀嚎,只待再去反击,那芦苇里草甸中,哪里还有人影? 一时之间,官军好似只在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 这八百里水泊,只见茫茫荡荡,尽是芦苇蒹葭,密密遮定港汊水道,这一片水面,更是寻不得几处宽广…… 刘梦龙也是焦头烂额,这与南方水战,哪里是一回事?南方水战,只管大江大河大湖,冲撞也好,靠帮也罢,只管是打是战就是,这里完全不是如此。 刘梦龙又何尝真正打过仗?只看那钩锁勾在他战船船帮之上,瞬间爬上七八个恶贼,拿刀就砍,拿叉就捅,刘梦龙麾下之兵,当真人仰马翻,人多势众却也不敢上前。 再看那边高俅旗舰,已然越来越矮,高俅站的舵楼高台,已然就在近了水面。 此时高俅,哪里还有什么威势? 只管满脸是惊慌,开口左右喊:“快快来人救本殿帅!” 真有人答:“太尉,我来救你!” 高俅大喜,转头去看,只看此人满身湿漉,却是不认得此人。 那人忽然抬手,只把高俅官帽巾帻一揪,一手抓住高俅玉带,高俅只觉得天地一转,满口满鼻都是水…… “太尉,太尉!”闻焕章也在高台,奈何他手无缚鸡之力,抓也抓不急,只管去喊。 那水里,只看太尉被人抓住脖颈倒拖了去。 抬头再举目四望,官军大船,散乱各处,起火的起火,奔逃的奔逃,哪里还有向前之船? 反倒是那贼寇小船,连连在追。 更有许多官船之上,爬上了许多贼寇,正在砍杀官军。 各处芦苇蒹葭草甸之中,贼人露头无数,箭矢射个不停。 “唉!”闻焕章双手打在膝盖上,跺着脚,便是一声难以言说的叹息。 身旁有一小船停了过来,又那贼人说话:“看你年岁不小了,也不是军汉,想来是官,你是自己上船来?还是让我去揪你来?” 闻焕章答得一语:“我自己上船罢,你搭把手,莫使我落水了。” “嘿,你这老官,倒也知趣,来,我搭着你,你过来!”那贼汉还真伸手来答,满脸是笑,对于他而言,一场大胜已然就在眼前。 岸边,宗泽与张叔夜,那是望眼欲穿只看水泊。 苏武看久了,也不多看了,只吩咐武松去接自家兵马,点齐就来。 不知多久,已然下午半晌,宗泽忽然远远一指:“诶,有船有船,好似回来了。” 张叔夜也踮脚眺望,立马心中一惊:“怎的就回来了?” “许是胜得快呢?”宗泽如此来说,却也心中还有一语,许也是败得快。 张叔夜无话,只管踮脚去看,一艘两艘,三艘四艘……十几艘…… 不好不好,一大堆,数都数不过来,都拼命往岸边在行。 更有不好,这些船,并不都是往码头方向有序在行,好似只要是岸边,直直就去,丝毫不怕搁浅…… 张叔夜口中有语:“不好不好!” 宗泽也知不好,也是一声长叹:“唉……” 两人都看向苏武,苏武本是坐在草地上,此时已然站起 ,回头大喊:“李成,上马上马,先入本寨大营!” 说着,苏武已然也往自己的马匹奔去,张叔夜父子三人,宗泽,也都连忙上马去,跟着苏武快走。 那本寨大营一定先要控制住,那里粮草无数,控制住之后,才有拢兵的前提,十几万人,真是不可想象! 只看身后远方,又奔来一队快骑,正是武松带着东平府刚刚赶到的五千人马,苏武只管吩咐:“李成,你速去汇合二郎,让他带兵直入本寨大营!” (兄弟们,到六千均订了,我再爱你们十八次,一人亲上三口,猛亲!) 第138章 但凡近前,全部斩杀! 一彪快骑直冲高太尉本寨大营,大营门口,有那寨门,寨门倒是开的,但门口有拒马。 还有卫兵不少,也挡在拒马头前,显然,此时此刻,这里,还是殿前司太尉高俅的本寨,不是一般人等能随意进出之地。 有那拒马,苏武自然也不可能打马冲进去,便是到得营门口勒马。 苏武手提马鞭,抬鞭一指:“速速把拒马挪开。” 就听那卫兵领头之人呵斥:“你是何人?拿的哪里军令?” 苏武懒得多言,左右眼神一去,自有军汉下马,上前去挪阻门的拒马。 那卫兵头领连忙上前拦:“大胆!此乃高太尉本寨大营,岂敢乱闯?” 就看苏武马匹稍稍上前一步,心中也急,手中马鞭立马抽打而去,口中有语:“不想死就滚到一边去!” 那卫兵头领被马鞭抽得两眼一黑,往营内大喊:“来人来人,快来人,有人劫营了。” 门口其实还有不少卫兵,却是看的一众铁甲如狼似虎下马来搬拒马,往前凑了凑,却又并不真来阻拦,都回头往营内去看。 自是营内真有人闻声赶来,人还不少,呼呼啦啦一大堆,显然这本寨大营里的人还真不少。 守卫营寨的军队,多是高俅从东京带来的京畿禁军,大概有一万五千人左右,还有众多辅兵,也有两三万人。 冲出来的自就是京畿禁军,只待他们真的到得营门口,那几个拒马早已搬开,苏武第一个打马而入,立在大门之内。 就看四面八方而来的京畿禁军,苏武开口呵斥:“某乃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苏武,高太尉兵败,溃兵乱兵不知几何,此来守卫营寨,只为不出乱事,尔等听令,各自归营。” 众多京畿军汉围在门口,一时之间倒是真不知如何是好,主要是苏武带来的这个消息太过惊骇,惊得人是一愣一愣的…… 高太尉兵败? 上午才一千多条船出征,此时不过午后不久,怎么就兵败了? 怎么兵败了,这个京东两路的总管还先知了? “让开!”苏武马鞭左右一挥。 众人脚步倒是动了动,但显然不是让路,只是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却是禁军人群之中走出来一人,也是一身铁甲,这身铁甲当真耀眼,竟起金色,其中装饰无数,有一口护心镜显然是铜,泛起金色。 甲胄之上许多地方还有金箔其上,一看就是卖相不凡,威势也大。 那人从人群而出,开口:“某乃天子座下,左义卫亲军指挥使,护驾将军丘岳,你一个小小游击将军,岂敢在此妖言惑众,扰乱军心?” 难怪这甲胄如此骚气,原来是天子亲卫,随天子出入场合,自然要个好卖相。 苏武马步向前:“丘将军,不若你出营登高去看看,再得片刻,不知多少溃兵上岸寻不到官,你若还不快快应对,那些溃兵马上就要上岸乱起来了,就凭这点京畿禁军,你怕是拢不住人去,到时候,天大的乱事就在眼前,你可担待不起。” 丘岳闻言,心中一惊,口中只说:“还敢胡言!” 苏武懒得与他多言,马步再往前去,丘岳自是上前来拦,却听营门之外,轰轰隆隆之声震耳欲聋,他连忙抬眼看出去,铁甲与马,一眼望不到边,皆往营门冲来。 苏武还有话语:“你若再不让,到时候被马蹄踩成肉泥,便算你战死沙场了。” 苏武话音一落,马鞭抽打在马尻之上,踏雪乌骓奋蹄而起,一步就去,只管往人去撞,着实是此事不能拖沓了。 马匹一跃,惊得丘岳下意识往旁一躲,只待再反应过来,苏武大马已然过去,身后骑士跟随在奔,当真就往一众禁军人群去冲。 禁军人群之中,哪个还拦,大呼小叫只管让路去躲。 只看那营门之处,更是呼呼啦啦望不到边的骑士鱼贯而来,瞬间一条钢铁长龙直贯大寨而入。 京畿禁军们,都站两边行注目礼。 丘岳更是一脸懵,这都怎么回事?自家军将冲击自家营寨?还就这么轻松冲进去了? 一时之间,还无计可施,乃至……高太尉兵败了? 怎么回事? 苏武哪里管得他去,只管奔那高俅中军大帐,大帐里除了一些仆人,倒是没有其他人。 苏武进去,军汉只管把人都赶出去,就看苏武往前一坐,开始下令:“二郎,你带两千人,直去粮草军械之处,守着就是,只要没有某的官印,谁人也不准取出一粒米粮,但有敢冲击者,立斩!” “遵命!”武松拱手,转身就去。 苏武再来:“鲁指挥使,你带一千人去守住马匹,没有某的官印,一匹也不准让人牵走,敢乱来之辈,立斩!” “遵命,洒家这就去!”鲁达上前拱手,转身而出。 “其他人,就在大帐之外一百步内守卫。”苏武知道,会有大乱,乱了之后,才会慢慢平复,才会进入新的秩序。 一旁还有张叔夜父子与宗泽,皆是皱眉不止。 苏武再对张叔夜说:“张相公,此乃济州,高太尉若是安然归来,只管一切再交高太尉就是,若是高太尉不得归来,还请张相公主持大局。” 张叔夜点了点头,却也还是满心慌乱,但他也知道,高俅一旦真回不来,要说文官,还真就他张叔夜官职最高了,也只有以他的名义来行事。 十几万人,在济州境内,那是万万不能乱起来的……一旦有乱,济州只怕灾祸无数,实在难以接受。 却听帐外又起骚乱。 苏武出门就去,只看那丘岳一身金甲在最头前,与苏武麾下士卒对峙其中,丘岳身边,竟还有一个金甲。 那丘岳身后,也是军汉无数,正对着苏武麾下士卒大呼小叫。 苏武只管抬手一挥:“让那两个金甲军将进大帐来说话,就说济州张相公招他二人。” 令兵去传,那两个金甲倒是没多说什么,远远就随着令兵走了过来。 如此,张叔夜坐在正座中间,苏武坐在一旁。 便是两人来见,一个丘岳,另外一个叫做周昂,乃是右义卫亲军指挥使,车骑将军,武官品级可真不小。 这两人是随天使而来,是天子派来给高俅助阵的。 周昂才是领头,此时上前来问:“张相公,苏将军,这般是为何啊?” 张叔夜叹了一口气:“只等着吧,最多一刻,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啊,当速速出去,指挥麾下之人有序守卫营寨,配合本府行事就是。” 周昂又问:“高太尉当真兵败了?” 两人显然是在营寨之中,并没有去看那水泊态势,便是真看几眼,就当知道情况了。 张叔夜点了点头:“且看高太尉还能不能回吧……” 周昂与丘岳对视一眼,不信苏武胡言,还能不信济州相公之言? 两人也是大惊,周昂连忙来说:“那……那……” 那什么?不知那什么……这种事,谁遇到过?怎么办?若是真有几万上十万的溃兵,那当如何是好? 苏武一语:“自是去派人加强粮草与马匹的守卫。” 周昂点着头:“哦哦……这就去……” 两人连忙回头,飞快去奔,出门就是大呼:“莫要围观,速速整队,随某来……” 两人去也,张叔夜来问苏武:“何以不守营寨,只守粮草马匹?” 苏武答道:“若是不让溃兵回营,那溃兵怕是要到处去走,只管让溃兵回营,守住粮草马匹,便还能拢住众人。” 张叔夜点着头:“苏将军啊……你还真是临危不乱,心思缜密。” 宗泽一旁来说:“我的话语岂能有假,这般情况,便也只有子卿能如此安然应对,否则,不知要出多大的乱子。” 只待得片刻,已然有那丢盔弃甲之人冲进营寨里来,这些人好似惊慌非常,吓破了胆一般,但也不是无头苍蝇,目标清晰非常,先寻自己营帐,先拿私物,再去取粮,若是能弄匹马,便是更好不过,赶紧快跑。 为何快跑?因为贼人好生恐怖,太吓人了,杀人不眨眼,悍勇非常,只待贼人追来上了岸,不知还要杀多少人去。 千里迢迢到这济州来,钱没赚到,小命差点没了,上官也死了,赶紧走…… 那周昂与丘岳,终于是看到了溃兵,只管飞快往粮草之处去奔。 倒也遇到了武二,几番交谈,武二只管说:“叫你麾下之人左右去,你们两个,站我身后。” 两人还真就没有二话,直往武松身后去站,只因为营寨之外,漫山遍野看去,皆是丢盔弃甲的溃兵,呜呜泱泱,无穷无尽一般,当真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些人大多甲胄皆扔,许多人兵刃更不知扔去了何处,未从码头排队靠船上岸,便是从岸边滩涂泥地而来,大船并不能靠岸,许多人满身泥污湿漉,看起来与乞丐无异。 其实溃兵实际数目,只在三四万人左右,只是这么放眼去看,当真就是无穷无尽之景。 水泊之处阵亡的,大概也就五六千人,梁山后山,还有三四万人准备等着高太尉水军登陆,立马攻打关隘,他们还在那里等着呢…… 溃兵呼呼啦啦奔入营中,四处一片大乱,武松也看了看身边那些京畿禁军,早已一个个面色惨白,便也从来没见过这般景象。 连周昂与丘岳都看得有些发愣。 武松摇摇头,靠这些人打仗,那真是笑话。 只看那呼呼啦啦的溃兵就往这边来奔,武松一马当前站在头前,只管呵斥:“止步止步。” 哪里有人会止步? 自家军汉,哪里有贼人恐怖?那贼人可真在后面跟着呢,若还不快跑,贼人一上岸来,小命哪里还保得住? “止步止步!”武松继续大喊。 呼呼啦啦来的人,充耳不闻,甚至有人已然就冲到武松当面。 武松腰刀一拔:“再不止步,军法从事,可就要杀人了!” 头前一人,不过几步之外了,开口来答:“你还挡我,你自己也快跑吧,贼人杀过来了!” 却是这人脚步依旧不止,瞬间就到武松当面,武松话语可不是玩笑,腰刀一横,一个人头落地,有武松一语:“爷爷还怕贼寇,尔等再不止步,全部杀光!” 也不知是这个人头吓到了人,还是武松的话语吓到了人。 当面一群三四十个,还当真脚步一止。 却看后面,那更是呜呜泱泱不知多少,依旧在奔,很快近前。 武松不断大喊:“止步止步……” 也有人更喊:“快跑啊快跑啊,高太尉都落水了,高太尉死了,快跑快跑……” 还不止一个人这么喊,喊声此起彼伏:“快跑快跑,贼人追来了……” “快快快,分了粮食赶紧回家!” “钱,这里肯定有钱……” 这呼喊之声,连周昂丘岳身边的京畿禁军都已然起了骚动,这就是连锁反应。 周昂连忙回头喊道:“莫动莫动,莫要乱动。” 此时周昂也知那张相公与苏将军为何如此入营了,若不是有这一彪东平府军汉,只怕京畿禁军经不得几喊,必也成了溃兵乱兵。 头前武松,嗓子喊哑了,依旧止不住冲过来的人群,他叹了一口气去,着实无奈,只管回头大喊:“兄弟们,但凡近前,全部斩杀!” 武松也知,柔和之法,止不住眼前场面了,待得推推搡搡起来,自己麾下这些人,哪里挡得住成千上万的人? 那就只有杀人了! 杀得几番,这些溃兵才能冷静下来。 就看那呼呼啦啦看不到边的人群真正近前,众多铁甲军汉拔刀就起,有人冲击,当真上前就砍! 武松更是连连砍杀几人去,立马就是哀嚎而起,还有那铁甲军汉要追着砍人,便是更有求饶之声…… 瞬间,呼喊也止,奔跑也停,一个一个的泥人,愣在当面。 武松拎着带血的长刀,目光如狼似虎,只喊一语:“各自归营去!自有上官来定夺安置!” 一个个泥人当着转身就去。 武松松了一口气,后面还有人不断而来,只看得满场一排尸首,眼神都清澈了。 便是铁甲军汉们喊来喊去:“各自归营,各自归营!” 便是有人又转头去跑,往营寨大门之处去。 却是营寨大门那边,苏武已然站定当场,进了营就别想再出去。 只管有人回来,就放进去,放进去,就不准再出。 一连大半个时辰,便是这么哄哄闹闹。 苏武又派令兵去把那周昂丘岳两人喊来,只说是张相公再招。 两人飞快而来,只听苏武吩咐:“你二人速速带着麾下人马,各处去巡,不准任何人乱走,不准任何人大声喧哗,所有人只能待在自己营帐之内,两刻之后,路上看到任何人,立马缉拿斩首。” 乱时用重典,这营寨其实做不得监狱来用,那寨栅并不难攀,就怕到时候成群结队攀爬出去,不知多少百姓要遭殃。 必须要严管,要彻底待得人心定下来之后,才能稍有放松。 也唯有如此,才能重新各归编制,便是没有军官,也不至于无法管控。 周昂与丘岳,虽然没见到张叔夜,也拱手:“得令!” 两人速速去。 苏武其实也松了一口气去,他更又上马,打马直去水泊之边,身边只带二三百骑。 苏武也要看看,贼人是不是真要追上岸来。 水泊之边,滩涂之上,到处都是搁浅的船只,时不时还有零星溃兵,苏武也是遇到就喊,让他们归营去。 张叔夜也在忙碌,济州麾下,禁厢也好,衙差也罢,都派出去,到处去寻溃兵,让溃兵回营,乃至也通知百姓,只要遇到溃兵,立马报官,驱赶回营。 水泊之边一路巡去,不得多久,当真看到贼人船只也慢慢靠近岸边了,倒是大多船只在岸边几十步就停了船。 那船上的贼人,一个个兴奋不已,是笑是喊是喝彩,兵刃都高高举过头顶。 说起来,今日真是梁山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苏武看了一眼李成,李成当着拿弩就射,连连射倒几人,那船只立马远去一些,倒是也不多喊了。 却也不见贼人回击,想来是贼人箭矢用完…… 苏武就在此处岸边,打马逡巡左右,那贼船越来越多。 倒是还真没人上岸,苏武喊了一语:“某乃苏武,可有人上来答句话?” 苏武虽然这么问,但也知道宋江吴用之辈,必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却也没想到,真有人答话:“苏将军,我乃阮小二,何事啊?” 话语里,有几分气势。 倒也不是那日相见之时了,苏武绑缚着这阮家兄弟与吴用,等着晁盖带八万生辰纲来赎人,那一日,阮小二可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苏武再说:“阮小二,我记得你呢,你若要上岸,就早早来,若是不上岸,赶紧回去就是……” 这话去,水中,倒是沉默了片刻。 却有话再来:“苏将军,我也不是怕你,是有军令不得上岸,来日,你入水来,便也是今日之景!那高俅,就是你前车之鉴。” 真是足够自信,也是这么一场大胜,岂能不让人自信? 苏武只笑:“好,那你便在水泊之中等某就是!” “只怕你不敢来!”阮小二当真起了几分张狂。 李成忍不住抬手有要去射,苏武却是微微抬起马鞭,拦了一下。 这阮家兄弟,其实水中当真好本事,只奈何晁盖已死,他们又不是宋江嫡系亲信。 “尔等回吧,来日,我自入水泊里来。”苏武如此一语,苏武是来解决麻烦的。 他也有一些担忧,就怕贼人真的上岸来了,哪怕苏武他自己领兵击贼去,那军营里吓破胆的军汉们,怕还是立马要炸营,一旦再炸营,苏武又在与贼作战,回头再想收拢这数万之人就是天方夜谭了。 贼人的小船,还真就慢慢转头去,消失在芦苇之中。 苏武也打马转头,往那本寨大营而回,沿路,又碰上溃兵不少,只管往营寨里赶。 那滩涂之上,不知多少甲胄兵刃之物,也要派人来慢慢收拢。 回营之后,众人商议,自是当快快派人知会梁山后山那些官军,如今高俅没回来,他们若是不撤,怕是高俅会被当作人质与官军对峙,到时候又不知那些官军会是什么情况。 若是梁山之人带着高俅说出什么劝说之语,那些官军该如何应对? 乃至……若是梁山之人带着人质出击,那些官军又如何应对? 便是苏武知道,此时高俅,已然就在梁山之上了。只管让那边先撤回来,至少那边还是成建制有军官的军队,不至于乱起来。 只是没有了高俅的军令,那些人怕是轻易不敢撤,只能让周昂跑一趟去了。 接下来,当是招安的戏码,梁山与高俅,要商议招安之事,还会把高俅放出来,但会把那闻焕章当人质留着。 闻焕章也信不过高俅,自己也要求生,便是他也有自己的人脉,他与当朝另外一个太尉宿元景是同窗,闻焕章帮着带着梁山之人入京联系几番,宿元景是宽厚之辈,这件招安之事,才有后续。 但也是这宿元景,立马转头就让宋江带着梁山众人去战场送死。 苏武坐在大帐里,想来想去,几件事,杀高俅,怎么杀?在那里杀? 梁山招安,怎么招,能不能让宿元景就这么招了? 眼前还有一个巨大的烂摊子,又该怎么弄?这些天南地北来的军汉,若是不能安然回家,必是大乱。 苏武理一理头绪,接下来,最先要做的事,就是赶紧让程万里上书枢密院,上书朝廷,高俅大败,身陷贼巢。 还得多数几条高俅之败的原因,一条一条,要写得清清楚楚,便也是怕程万里写不清楚,所以程万里这奏疏,自是苏武要先来代笔。 反正,都是高俅各种乱来,导致大败,都是高俅的锅。 便是写好之后,招周昂丘岳二人来,也把许多回来的大小军将都招来,只看满场,一个个垂头丧气…… 苏武先把奏疏给周昂丘岳二人来看,不为其他,就为两人签署大名,也为了众人都签署大名。 两人一看奏疏,倒也并不惊骇,只是起了一些犹豫。 但苏武话语简单:“二位,我这奏疏之上,没有一条是假,军中可有高俅带的歌舞伎者?高俅可有战前认真统军?可有战前视察过各部?可知晓军中诸般事情?可有与众多军将仔细商定战法?是不是高俅一人执意轻敌冒进?是不是高俅临阵之时胡乱指挥?” 奏疏又在各军将手中传阅。 苏武继续说:“此番,那高俅只怕已然喂了鱼虾,许多军将士卒,亲眼得见,不是作假,此时若不如此来言,尔等,岂不皆是大罪?” 苏武话音一落,再看众人,众人皆是面色有变,只因为苏武说得太对,一个人背锅,总好过所有人背锅。 苏武知道高俅十有八九是被梁山那水贼俘虏了去,宋江和吴用可舍不得杀高俅。 但眼前之人,定是都不知,只以为高俅当真喂了鱼虾,这事,就得趁着信息差立马来做,一旦高俅真活着,真回来了,这里哪些人敢多说一言? 苏武如此来做,不为其他,就为了高俅当真身败名裂,众“锅”所归,死的时候天子便少几分愤怒或者怜悯。 要让高俅死这件事的后果,不那么大。 乃至,还可以制造出某种假象,比如高太尉畏罪潜逃之类的话语…… 只待奏疏传遍满场众人之后,再回到苏武手中,苏武提笔:“你们不签,我自来签,其中话语,没有一句是假,此番如此大败,尔等败得如此惨烈,岂能不在天子面前说几句真话?诸位之忠肝义胆,还往何处去用?” 说着,苏武抬笔就写下大名,一旁有张叔夜,张叔夜自也签名,因为苏武句句属实,并不捏造。 高俅之辈,罪责当诛! 再看众多军将,周昂上前来,叹息说道:“我自也署名其上,军中许多事,着实也看不过眼。” 这周昂,还真有几番不同,苏武看了看周昂,倒是记下了他。 周昂一签,丘岳也来,就看之后,排队而来,都在签名。 真要问,一个泼皮,何以成了殿帅? 眼前众人,皆是军将,哪个心中真觉得舒服? 高俅在殿前司那些事,没人去传,只道众人当真不知?一个小小教头之妻让高家衙内看上,便是家破人亡之局…… 这般事,多了去了…… 真当没有众怒? 更何况眼前利弊,高俅已死,罪责不在他身上,还能在谁身上? 待得众人签名完毕,苏武也不等候,速速派人直送东平府去。 苏武继续来说:“诸位勿忧,张相公也有话说。” 张叔夜起身来,左右看了看,先叹气,再开口:“高太尉一死,这战事便也打不下去了,好在,此番军中粮草皆还在,诸位军中也拢住了。但十三万大军在这济州之处,没有高太尉之权柄居中联系朝廷与各地州府,这粮草啊,怕是难以长久……” “那就让我们回家……”不知谁人一喊。 “是啊,让我们回家去就是了……” 张叔夜就等这句话,如今这些人在济州,那真是瘟神一般,一个不慎就是大祸临头。 张叔夜更也知道,还靠这些人剿贼,那真是弥天大梦。 所以,这些人,那就是鸡肋与烫手山芋,越早走越好,反正一场大败,祸在高俅,溃兵自去,朝廷也说不得什么来。 张叔夜立马开口:“回家,也当有一个回家的章程,怎么回,谁带队,分拨多少粮草,如何回去……诸位,你们各部,都当有个章程上来才是。” “给张路条,给我们回家的口粮,我们自己回去就是……” “对,拨了粮草,给了路条,我们自去!” 要问这些军将可还想剿贼?那真是笑话,都巴不得赶紧走,越快越好。 贼人,着实恐怖! 张叔夜连连点头:“嗯,且点了各部数目,有了领头之人,看路远近,各发粮草,各自回去,这便是章程,但点数之事,由不得你,本府自派人去点,你们聚了人就是……” “张相公,快些就是……” “嗯,现在就点,放我们赶紧走。” 张叔夜看了看苏武,点头:“好,现在就点!” 大营之中,又开始忙碌,张叔夜这么做,自然也符合苏武的想法,把这些人赶紧弄走,有组织的弄走。 只待梁山后山那边三四万人绕着八百里水泊回来了,再也弄走。 都弄走了,苏武才能真正知道自己……能收获一些什么,这是自私之念。 张叔夜若是不敢分不敢要,他苏武敢,不外乎要一道枢密院的命令就是,苏武接手钱粮甲胄马匹之物,更也接剿贼重任。 这道枢密院的命令,苏武知道,只待高俅兵败之事一到东京,童贯那边立马就会来命令。 甚至,苏武也知道,这边高俅兵败了,但高俅头前要的钱粮之物,各地州府还在源源不断往这里送,都在路上。 到时候,只管全盘接收,此番,人有多大胆,地就有多大产,只看苏武胆子有多大,收获就有多大。 这些东西,能给高俅浪费,怎么就不能给苏武强军? 所以,高俅更是不得不杀了,不杀,苏武拿这笔钱粮物资就拿不心安,苏武还上了这么一道奏疏,已然把高俅得罪死了,那就更不心安。 只因为那天子,着实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高俅回京去,只待再哄再骗几番,天子赵佶与高俅二十多年的感情,说不得,高俅还当再起。 军营之中,正在忙碌,钱是不发的,就发粮食,给个板车架子,一伙一伙,人拉人推,带着济州府衙开出的路条,各自回家去。 那滩涂之上,便是入夜,也有许多人在滩涂搜寻,甲胄也好,兵刃也罢,都拢在一处送入军营。 苏武还去看了看马,好马劣马,四千多匹…… 苏武如今眼界大了,心思也大了,四千匹马,真不算多。 其实有些可惜,那梁山后山三四万人,并未溃败,那里马更多,若是那里的马也都归了苏武,就真发财了。 可惜了…… 军中的粮草,那是算都算不过来,只待都发放一番之后,再来核算,乃至还有后续源源不断运来的。 钱,现钱,苏武也找到了,就在中军大帐不远之处,本有京畿禁军看管,如今自也换成苏武麾下人手看管了。 还有二百来万贯,也可惜了,高俅已然发过几次赏钱,剩下这么些。 便是许多溃兵为何非要回营?因为营帐里有他们的钱,显然这些回家的溃兵,并不是没有挣到钱,只是没有挣到大钱。 这钱,不能留在军营里,毕竟那高俅还要从梁山回来,只管先拉到济州府衙去,只等枢密院的命令来了,苏武便可名正言顺从济州府衙拉回东平府。 苏武到处转悠,其实有些激动,军中还有不少匠人,这个好说,出个高价,愿意去东平府的,只管都去。 还有一些建康府来的水军,苏武也派人去问,反正出钱,出高价,愿意留的,都可以留。 水军可以不善战,但擅长操船就是,这也是极其重要的技能,杀人的活,苏武麾下有人做。 苏武如今,出得起高价。 直到第二日,苏武还在忙碌,一夜未眠,直看到大寨一空,苏武连这些军帐之物都要,这些东西置办起来,也不便宜。 张叔夜回了府衙,他也忙碌非常,府衙里的管理路条开到手软,连盖印的印泥都不够用了,四处出去的军汉衙差,到处去寻溃兵归营,还要加紧巡逻,生怕溃兵犯案。 张伯奋与张仲熊兄弟俩一直随在苏武身边…… 那梁山之上,正是热闹非常,如此一场大胜,岂能不喜? 众人聚在聚义堂上,开怀不已,但倒是不饮酒,只因为山寨之后,还有大敌未去。 只管把高太尉请来,高太尉在众人簇拥之中走进聚义堂,这聚义堂,按理来说,不得多久要换成忠义堂。 聚义,便是兄弟聚义,江湖兄弟情义。忠义,那是忠君之义。 高太尉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便是知道,自己没死在水里,还活着,那就是有得谈。 一身官袍,自也被烤干了,穿起来虽然褶皱,但也还有几分太尉之威势。 那宋江上前拱手来迎,直把高太尉迎到主座。 只看宋江的姿态,众人看来,有人欢喜,有人不喜,倒是欢喜的人多,不喜的人少,欢喜的人自是一脸期盼去看,不喜的人,低头也没有多言。 宋江脸上也起了几分谄媚,还有话语:“死罪死罪,太尉海涵,宋江死罪也!” 高俅闻言,心中大定,便也起身一礼,却没说话,着实不知该说。 说完这句话语,宋江抬手一挥,聚义堂中,便有大戏码要让高俅看看! 先看出洞蛟童威押上一人来,正是十节度之一,徐京。徐京其实有些本事,奈何落水,轻易被捉。 又看混江龙李俊押上一人来,王文德。 再看阮小七押上一人来,李从吉。 …… 还有人头直接提上来好几个,叶春、王瑾…… 还有那闻焕章也押在一旁自不用说。 其他军将人头尸首,乃至还有一些士卒,当真摆出一大堆来…… 给高俅看大戏,宋江又岂能没有手段? 就看这场面,高俅心中狂跳,面色也白,他一个东京养尊处优之辈,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些人头来?还有不少就是他认识的人。 宋江一看高俅面色,又开口:“太尉有知,我本是小吏,哪里敢与朝廷作对,实在是无奈逼迫至此,而今只愿一心报效家国,报答天恩,万望太尉仁慈怜悯,救拔我等深陷之人,若得瞻天日,便是刻骨铭心之恩也,定当誓图死保太尉驾前!” 高俅只看满座大汉,又看那尸首头颅,立马来说:“宋公明,你等放心,若放得高某回朝,定然在天子面前重奏,请降天恩大赦,前来招安,保准诸位,重赏加官,以为良臣。” 显然,宋江与高俅,都是心知肚明,一个知晓那太尉不过是那泼皮秉性,必不是那以死保节之辈,不难交流。 一个也知宋江打的什么主意,也知道如何应对。 如此,只管上酒来,并不大宴,只是宋江随着高俅多饮,来去还说一些话语。 只听得有人来报:“报,后山官军正在拔营……” 高俅闻言一惊,没有他这大帅军令,大军岂敢轻易拔营? 莫不当真都以为他高俅死了? 宋江似也有预料,笑着来言:“太尉勿惊,想来只是军心散乱了,难以再战,自退去了。” 高俅叹了一口气,岂能不知宋江所言一语中的?这番大败,自己都成了俘虏,旁人岂能不走? 宋江又来一语:“太尉回去之后,不会食言了吧?” 高俅拿着酒杯,连连摆手:“万万不会,天子受奸人蒙蔽,所以不知尔等忠心,此番高某回去,天子便通了耳目,知晓尔等忠义之心,岂能不来招安。” 宋江与吴用对视,便是一语来问:“可是那东平府之奸人蒙蔽圣听?” 高俅一想,连连点头:“正是那东平府之人屡次攻讦,朝廷才如此兴师动众,若是天子知晓诸位忠义,定降大赦。” “想来也是如此,高太尉自更要帮助我等招安听用!”宋江笑着。 “那……”高俅左右一看。 “明日,明日就礼送太尉下山回朝。”宋江拱手一礼,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虽然不透彻,但依然有所察觉,这位高太尉与东平府之人,好似并不对付。 其中,似乎有文章可做。 招安之事,好似这高太尉,可多几分信任。 高俅似乎也在只言片语之中,察觉到了什么,这伙梁山大贼,似乎也童贯那门生仇怨深重。 那…… 高俅虽然思路还不算清晰,但陡然觉得这招安之事,好似可为。 嗯……要么……兵败之事,是不是也有东平府之人从中作梗?有或者没有?可以有吧? 高俅想到这里,立马看一眼宋江,忽然问道:“可是有那奸人战前……与你们……暗通款曲?好教你们这些忠义之辈与我朝廷大军厮杀不休?” 宋江一愣,看了看吴用,脑袋里转得飞快,然后点头:“倒是……有!” “怎么有?”高俅心中大喜。 吴用接了一语:“且看太尉……所问之事到底是哪般,反正……怎么都有!” 高俅更是大喜,刚才的心中慌乱尽扫,还主动抬杯来:“吃酒吃酒,如此密事,吃完酒再来详谈。” 东平府通贼,这事若是坐实,一场大败算不得什么了,自是安然回京去得,乃至朝堂上,天子前,还有一场大胜! (兄弟们,不知说啥,有点累了,兴许最近哪一日,要请一回假,先请见谅,也说不清楚,连续四五十天的日更过万,真的疲惫不堪。) 第139章 饶我一命,便是荣华富……(感谢暮夜清溪一叶舟的十万赏!) 遣军,王焕等人也开始回来了,绕了半个八百里水泊而回,济州张相公发了粮草,遣散而去,这些人倒是不需要路条,成建制归去就是。 同时,连京畿禁军也已经遣散回原籍之处,周昂等人已然带兵出发。 临近中午,一艘小船到了济州码头之上,高太尉回来了。 只看得大营在拆,军帐都正在装车,那水泊岸边满眼看去,不知多少滩涂搁浅的船只,也有人在挖在拖…… 这些船只可当真值钱,宗泽船厂那边,便是工期都停了,大小船匠皆来救船。 高俅直入济州府衙,张叔夜也是刚刚得到了消息,连忙来迎。 张叔夜躬身在侧,高太尉自是威势不凡,只管往府衙里入,到得正厅落座正中,只管让张叔夜一旁躬身候着。 待得坐正几番,高太尉端正了一下头上的官帽,才来问话:“军中钱财粮草,都在何处?” 张叔夜心中大急,却也只能答道:“钱粮之物,都运到济州城内安放。” “何人下令遣散大军?”高俅面色深沉看向张叔夜。 “是下官……溃兵无数,下官难以应付,又怕起得乱兵之事,唯有一一遣散……”张叔夜已然有些战战兢兢。 高俅一直看着张叔夜,又是一语:“你可知此番战败之缘由?” 张叔夜岂能不知缘由?却也只能摇头:“下官不知。” “有人私通贼寇,妄想养寇自重!”高俅话语铿锵,好似不容质疑。 张叔夜闻言,心中就惊,这是要找个人来……顶罪? 便是张叔夜太清楚前因后果,要说有人私通贼寇,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此番之战,私通贼寇能通什么呢? 这不是陆战之败,说直白点,这甩锅之事,这个锅也要落在实处才是。 此番水战,就是一败涂地,没打赢,总不能有人私通贼寇,出兵帮着贼寇打仗了吧? 张叔夜面色阴晴,问:“不知太尉所言是何人?” “还有何人能养寇自重啊?”高俅依旧看着张叔夜,他这么来说,自然有目的,便又是一语:“你当与本帅一同上书,当说贼寇提前埋伏在水泊之中,便是有人私自给贼寇走漏了消息,致使大败!” 张叔夜更是摸不着头脑,这般大战,一千多条大小船只,这般大的局面,出征之前的准备工作都繁琐非常,贼人随便派几个人盯着,就能知道的消息,何以还需要有人私通? 张叔夜便是试探一语:“太尉这般之言,怕是不妥吧?” “嗯?”高俅眉目一张,表情上起了几分大人物的愠色,便是再说:“若是无人私通贼寇,何以贼人埋伏得如此缜密?张叔夜,听闻你也在军中行走过,岂能不明白其中道理?” 兴许……高俅本以为张叔夜其人,很好打发,两人身份地位相差巨大,头前张叔夜在他面前,也一直是恭恭敬敬,谨小慎微,有求必应。 那么,此番来,便是三言两语,张叔夜自当听从安排就是,未想张叔夜有些油盐不进。 张叔夜还是来说:“太尉,这般之事,当有确凿之证,当真不能随口而言。” “确凿之证自然会有,本帅这里有那贼寇首领数人之秘信一封,便给你看一眼。”说着,高俅就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纸,上面签署名字不少。 内容倒也简单,先是表达对天子如何忠心,再说招安报国报君之心,再说……东平府如何与梁山勾结,又是打压,又是欺辱,又是栽赃陷害,只为自利自肥,梁山之所以如此起兵,全因为东平府等人欺压太甚,不愿与他们沆瀣一气。 反正东平府之人,便是欺上瞒下,不顾朝廷不顾天子,一心自私自利。 倒是说得头头是道,也说得逻辑极为严 密。 张叔夜看完之后,又看了看高俅,心中叹息,那东平府剿贼之事,在这京东两路地面,谁人不知? 那东平府杀的大贼不知多少,杀的小贼更是数以万计。 便是上次呼延灼剿贼,若不是东平府之人马力挽狂澜,后果哪堪设想? 如今,这大贼竟然出得如此证言…… 别的不问,就问京东两路,山东地面,哪里有强军?若是这支强军也没了,梁山之贼在这地面之上,岂不予取予求?何人还能挡得住? 唉…… 高太尉啊高太尉,这脱罪之手段,不得不说,当真高明! 可有想过,一旦东平府强军一失,这京东两路地面,可还有一点倚仗? 为了自己脱罪,置京东两路十八个州府于何地?又置百姓于何地? 张叔夜什么骨头?他站直了身躯,直接摇了头:“此事,贼人一面之词,不可信也!” “嗯?”高俅已然站起,便是大怒,又说:“头前看你卑躬屈膝,只以为你受了惩戒,知道该如何为官了,此番本想着回京之后,到蔡太师面前为你美言几句,好教你来日回京,有个前程,未想,你竟也是与东平府同流合污之辈,哼哼!要你签名,是给你一个机会,即便没有你签署名字其上,本帅回京,天子当面,自也能禀报得清清楚楚,且看到时候你又如何应对?”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越是这般威胁,张叔夜其人,就越是心知肚明,便是一语:“朗朗乾坤,自有清白,太尉在殿前司只手遮天,只管哪样腌臜之事都来行的,我张叔夜,读圣贤书,受圣人教诲,万万不与你这般泼皮同流合污!” 说完一语,张叔夜转身,去也。 “张叔夜,安敢如此!”高俅真是身居高位太久,听得太多的阿谀奉承,京城里,什么时候受过一点气?什么事不是他一勾手指就做成的? 张叔夜已然走到门口,脚步一止,回头来:“高俅,我张叔夜到得如今这般地步,马也养过好些年,四处流落也正在受,你一个腌臜泼皮,能奈我何?是教我致仕回乡?还是再流落远地?黄州惠州儋州?只管来就是!” 说着,张叔夜再也不回头来,只有一个背影留给高俅。 高俅正在跳脚大骂:“岂有此理,当真岂有此理,匹夫不知我的手段,便是要你命去!” 这一刻,高俅,已然真是昔日那个街边泼皮。 张叔夜哪里理会?只管加快脚步出得衙门,衙门里那尊大神,他伺候了许久了,再也不伺候了。 却是出门而去,张叔夜板正的面容,也起了悲色,这都是怎么了? 这天下,这大宋,这朝廷,这是怎么了? 那府衙正堂左右,也有许多官吏公差,显然都听到了之后两人撕破脸的对话,一个个躬身快走。 不得片刻,这事就传了出去,倒也不是乱传,而是直接先传到了正在军营之中的张家兄弟二人耳中。 苏武便也听到了,当然,也没有两人私自说话的细节,只是知道两人怒起之后互相喷的话语。 就看张仲熊气愤不已,只管来说:“我父何其难也,大不了这官不当了就是!” 却是张伯奋口气不同:“这厮,怎么不死在水泊之中?便是一活过来,就开始在我父面前耀武扬威!当真该死!” 苏武看了一眼张伯奋,又看了一眼张仲熊。 说得一语来:“唉……那高俅回京了,还不知如何整治张相公呢……” 张仲熊又是叹息又是摇头…… 却是那张伯奋手拿腰刀长柄,便是怒道:“我这就去杀了这厮,便是我一人之罪也!” 张仲熊连忙去拦兄长:“兄长啊,你啊你啊…… 你若真杀了他,何以还能是你一人之罪?此谋反大罪,全族何存?” 苏武立马也来拦:“伯奋兄弟莫要冲动!” 张伯奋被两人一拦,只管又说:“这官,还有什么可当的……” 苏武拦着人,心思也起,只看这两兄弟……倒是兄弟两人,各有不同。 使锤的与使刀的,性格着实不一样。 挺好! 只待张伯奋稍稍平息,落了座,苏武先出门去,晚一些,只待两兄弟分开之后,苏武便去寻了使锤的张伯奋。 高太尉在府衙里住了一夜,倒也无人伺候了,吃饭也无人问,喝茶也无人上。 好在,高太尉身边,还有同船放回来的十数个人,想来也是宋江吴用专门留给高太尉来支用的,便还饿不着渴不着。 高太尉也有话语:“你们好生伺候着,只待回京了,把你们都招到殿前司来听用。” 众人哪个不喜?皆是躬身行礼:“我等一定保着太尉安然回京,好生伺候。” 高太尉点头:“去府衙里寻一寻,牵十几匹马来,只管去牵,便是有人不允,只管去打,便说是殿前司太尉要用。” “得令!”众人去了七八个。 倒也真没人敢阻止殿前司太尉用马,府衙里的官吏,自是不比张叔夜。 太尉吃了饭,喝了茶,那是说走就走,恨不得一步就到京城去,入京之后,有张叔夜同来作证更好,那便事半功倍,没有张叔夜作证,不外乎多费事一些,随天子身边二十余载,岂能不知天子脉搏? 午后,十几匹马,快速出城而去,往南飞奔。 倒是高太尉养尊处优太久,马匹奔得不远,便觉两股两胯难受,抱怨一语:“当多寻个车架的……” 一语说完,高俅又道:“我那车架莫不是被张叔夜贪污了去?” “太尉忍上一忍,只待下个城池去,小人立马寻个车架来。” 高俅点着头,大义凛然一语:“此番为家国大事,才如此劳累来奔,自是能再忍忍,此乃为国为民为天子!” “太尉大义!” “太尉忠义无双!” 一程疾驰,马速便也慢了起来,马匹也要休息,只管慢慢再走,下个城池在广济军州,一个下午显然跑不到。 高太尉二十多年没受过苦了,年轻时候当泼皮,倒是风餐露宿算不得什么,只管路边起了篝火,躺在一张垫子之上。 高太尉也有话语:“本帅,出身寒微,起于微末,昔日里受尽穷苦,也受尽那达官显贵之欺辱,便是一个小小禁军教头,也能在街边把本帅打得数月下不得床来,本帅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而今,其中苦楚,何人知晓?” 莫名之间,高俅还真有几分忆苦思甜之情怀。 “太尉难也!如此微末而起,实乃我辈之榜样!” “正是正是,太尉此生,堪称传奇,市井之间听来,人人都对太尉敬仰有加!” “是啊,像我等低贱之人,也只有太尉高看一眼……” 众人随着太尉忆苦思甜,提供的便是情绪价值,岂能不让太尉心中爽快? 高俅捋着胡须,看着篝火,点着头:“他们还想看本帅的笑话,只当本帅回了京,见了天子,且看看到底是谁的笑话!哼!” 众人皆是点头。 却是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太尉岂能是笑话?” 众人转头四处去看,却见路边并不茂密的林子里,走出来六七个人,皆手持兵刃,黑影慢慢靠近而来。 高俅站起,倒也不慌,还有笑语:“何人啊?” 旁边立马有人说:“想来是回乡的禁军碰上了。” 高俅招着手:“近前来, 一路回京就是,本帅而今也算落了难了,尔等只要不离不弃,来日都少不得前程。” 那几人当真就近前来,倒是看清楚了,七个人,刀枪锤弓,都在手中。 七人慢慢走近,高俅再次坐在垫子上。 便听七人头前那个说道:“太尉能许多大一个前程?” 高俅抬头去:“只要你们忠心奔走,多大的前程都有。” “若是为太尉忠心奔走,能不能也混个太尉当当?”那已然只有七八步远的领头之人再问。 高俅眉头一皱,便是一语:“你这厮好生无礼,是哪部军中之人?” “高太尉不认识小人了?”那人已然就到了篝火之边三四步,篝火映照之下,当真还看得清人脸了。 高俅抬头去看,还别说,面熟,一想,没想起来,高俅抬手一指:“当是自何处见过你,你是哪里军将?” 那人一屁股也坐在篝火旁,长枪放在身侧,与高俅隔着篝火而坐,三四步的距离,嘿嘿来笑:“太尉贵人多忘事啊,东平府中,太尉,想起来了吗?就在东平府城外。” 高俅当真想起了:“哦……你是随在程万里身边的那个军将,你何以至此?” 说完这句话来,高俅起了几分警惕,左右看了看,对面七人,自己身边十三个…… “在下苏武,乃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从五品游骑将军,太尉,在下这官职也不小吧?怎能记不住呢?” 苏武伸手烤了烤火,笑着在说,身后六个军汉。 高俅面色一黑:“五品算得什么官?岂敢在本帅面前无礼?你此来作甚?若是想投效,只管跪地磕头就是,本帅念你心诚,来日少不得提拔你一二。若是程万里派你来说那些讥讽之语,那也不必,本帅回京,且看他程万里到底是何下场!” 高俅倒是明白过来了,因为来者,并不恭敬。 但他从未想过,在大宋境内,二品的朝廷核心大员,会有人敢杀。 却是那苏武摆着手,还是笑:“不不不,太尉误会了,此来,是叙旧。” “本帅与你一个小小的游骑将军,有何旧事能叙?”高俅脸上,阴晴不定,若是在京,只怕早已怒火升腾,要把权柄来行,却是此时,多多少少有些心虚。 苏武转身去,抬手一招,一个持枪的汉子便走到了篝火旁,苏武开口:“太尉,你可认得他?这可真是故旧之人,太尉定然不会忘记。” 高俅抬头一看,还受了一些惊吓,只因那人脸上,疤痕纵横,丑得有些吓人,便是抬手一挥:“本帅何以与这般腌臜之辈有旧?” 苏武不言,只与身后那人稍稍点头。 那疤脸汉子开了口:“高太尉当真不识得某了?” 高俅抬手只管挥:“说不识得就不识得,来人,把这伙无礼之辈赶走,赶紧赶走!” 高太尉起怒了。 左右十三人,便当真上前驱赶,更有那要在太尉面前表现之人,第一个往前去:“滚,几个军汉,安敢在太尉当面放肆,滚,快滚!” 边说着,边往前,还动手去推人,伸手连连推了几番,倒是当面有一个汉子,推也推不动。 “太尉让你们滚,听到没有?东平府的军汉,岂敢不听殿帅之命?”便是再推。 只待手在伸出去,忽然这月光之下,不知什么东西带光一闪,有些晃眼睛。 晃了一下眼睛,当真就晃了一下……便是一片漆黑。 就看一颗人头落了地,快得连动作都没有看清。 只待众人定睛一瞧,一个无头还站着的人,一个滚落在地的头颅…… “妈呀!” “杀人了杀人了!” “快拔刀快拔刀,护住太尉!” 那柄刚刚杀人的刀,带着一个大汉而起,刀再挥,再杀人,再挥,又杀人,几个小小一瞬,连杀三人。 再开左右,长枪也起,锤头也来,黑夜之间,篝火带着树影摇曳,也看那人影左右来去,兵刃寒光也起。 几个瞬间再去,地上已然躺倒一片,连哀嚎之声也无。 再看苏武当面坐着的高俅,立马站起,满脸惊恐,脚步连连在退,口中不断大呼:“放肆,尔等放肆!造反不成?当真造反不成?” 随在高俅身边,还有六七个汉子,便是脚步也快,比高俅退得还快,却还有人拉着高俅的胳膊:“太尉快走!” 苏武起了身,走?若是刚才见面就跑,兴许还有几分麻烦,此时再跑? 往哪里跑? 有那脚步飞快在追,有那箭矢嗖嗖在飞。 又是几瞬,高俅左右,只剩两人了,却是那两人,再也不拉高太尉的胳膊了,撒丫子转头就奔,但也还有话语:“太尉快跑!” 太尉惊慌失措之间,岂能不是转身快跑? 只奈何,珠圆玉润的太尉,早已不是昔日那个街边泼皮,连逃跑的脚步都慢了许多,哪里有头前两个正要去京城里奔大前程的军汉跑得快? 只是跑得再快,终究有那长刀追来,干净利落,一刀一个。 还有那苏武呼喊:“清点人数,每个人都再补致命几刀,把太尉再带回来叙叙旧。” 说着,苏武再次坐回篝火之旁。 不得片刻,太尉回来了,珠圆玉润的脸上,只有惨白与惊慌。 “太尉,再坐!”苏武比手作请,还有话语:“刚才叙旧怎么突然就不愿了呢?旧人还未相识呢,太尉再看看,看清楚,识得不识得?” 高俅还当真去看,仔细看,看那回来站在他身边的疤脸汉子,摇摇头:“当真不识得,若是寻仇,定是寻错人了。我乃殿前司太尉,日日随着天子走动,尔等若是求个前程,再好说不过,苏将军,是不是童枢密派你来的?他那人最不可信,只管教我回了京,立马把你调入京畿禁军,不……你就是捧日军指挥使,如何?” 高俅,回来了,昔日那个泼皮高俅,回来了,求生技能还在。 却是苏武笑了笑:“你若不识得我这兄弟,那咱们就谈不下去了。” 高俅又看,有些急了,只管一问:“他他……他到底是谁啊?我真不识得,苏将军,你所求何事,只管说来就是!” 苏武与那疤脸汉子稍稍点了点头。 那汉子立马满脸暴怒,一把揪住高俅的衣领,把高俅直接揪了起来,脸贴脸去,便是咬牙切齿开口:“老贼,你不识得我来,我却日日记得你,我乃林冲,你可还想得起来?” “林冲?”高俅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面,面色已然揪在一处,只管来说:“不可能不可能,你万万不可能是林冲!” “我,就是林冲,老贼,你可想过会有今日?”林冲依旧咬牙切齿,杀人不难,便是杀人之前,这般血海深仇,当真不知如何能报? 便是林冲鼻孔之间,喘气连连,牙根之处,咬得吱吱作响。 高俅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双手放在胸前连连在摆,言语已然颤抖:“林冲,林冲林冲,昔日之事,都是我那义子所为啊,与我何干,我也是受得他蒙蔽啊,你只管放我去,我把他交给你处置就是!” 却是一个拿锤头的汉子也上前来:“高俅,你倒也知道怕了?今日上午,你欺压我父,还以为你如何了不得,却也不过是个草包货色,你比我父,差得十万里去,却也敢端坐庙堂,呸!” 说话之人,张伯奋。 苏武从篝火旁站起,拢来几根不远处的柴火,加在火中,说道:“杀了吧!” “苏将军,苏将军,你乃至朝廷军将,岂能做下这般贼寇之事?万万不能造反谋逆啊,只待我回京了,苏将军,我回京一定重重提拔于你……” 高俅那双手对着苏武,连连在拱。 却是林冲揪着他衣领的手忽然一放,高俅竟然是直接就跪在当面。 苏武看去,便是心中觉得难受,有一种恶心,转身转头,便不多看,只稍稍挥手。 林冲拔出腰间短刀。 “饶命,饶命饶命!一个女子而已,林冲林冲,来日我给你寻十个八个,都比你那娘子漂亮十倍百倍!” 高俅急得连连在说。 “啊!” 林冲一刀扎去,扎在腰间。 “林冲,林冲,我乃殿前司太尉!” 高俅怒目而瞪,似还有殿前司白虎节堂的威势在发。 “啊!” 林冲一刀再扎,扎在腹中。 “林冲,天子……天子啊!我与天子形同一人啊……天子待我……” 高俅连忙去捂自己的小腹,口中惊慌在喊。 却是又来一刀,还是小腹。 “林冲……饶我一命,便是荣华富…………富……” 还来一刀,在小腹之处,连连进出,不知是多少刀。 “苏将军……苏将军!” 苏将军听不到,浑然未觉。 “……” 再也没有话语在喊了,只有林冲短刀不断进进出出。 苏武转头去,篝火之下,鲜血发黑,高俅胸腹之中,不知多少刀捅去,一片血肉模糊。 有那林冲一语:“呸!这般便死,便宜你了!” 说完这一语,就看林冲忽然凶恶之色尽去,双眼之间,泪如泉涌,双膝也往地上一跪,低头在地,嘤嘤有声…… 苏武也只叹气,不说什么……只站在篝火之旁,稍稍等候一二。 张伯奋上前去,用锤子杵了杵躺在地上的高俅,又探了探鼻息,看看血流如何,才说:“死得透透的了,这般,真教人畅快!还想回京,还想惩治我父,哼!” 倒是杀人好几个的武二郎来问:“哥哥,这般,如何处置?是埋了还是?” 苏武摇头:“不埋!” “不埋?”武松有些诧异。 “兵败如山倒,乱兵到处是,高俅领兵,如此大败,乱兵有怒,寻而杀之,岂不天下皆快?那东京城里,那禁军之中,不知多少人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快意非常!” 苏武想定如此,比高俅畏罪潜逃之类的办法,更好几分。 “只是也怕朝廷派人追查……到时候那些回乡的军汉,不免也……” “十三万军,怎么追查?查哪支?都是提前遣散,哪支还在此处?”苏武又道。 “那查咱们呢?”武松还问。 “咱们?咱们又不是溃兵,怎么会杀朝廷太尉?”苏武当真就要让许多人如林冲一样,快慰一番。 也是死了自在,死了就有了一个结果,查吧,查完也是个结果,总好过天子赵佶日日念着想着,找不到人还起几分重情重义的愧疚。 至少让高俅尸首回了京,也绝了那个宽仁天子的一个念想。 高俅自己领兵大败,被乱军杀死,那是罪有应得。这种事,自古,多了去了…… 武松倒是想来想去,又道:“哥哥,说不定也是贼寇杀的,是也不是,哈哈……” “都行!”苏武点点头,又道:“搜一搜,钱财之物都搜走。” 武松去搜高俅尸首,苏武起身往林冲去,拍了拍跪在地上微微有泣的林冲肩膀,说得一语:“从此啊,不要多想过去了,重新活过就是。” 林冲抬头 来,立马换了一个方向,对着苏武一个头磕下去,苏武便也矮身去扶:“不必如此了……” “将军!哥哥!我林冲此生……” 苏武打断话语:“好了,起来吧,我知我知,我都知……你我兄弟,此生不负!” 林冲咬牙一语:“此生不负!” 说着,林冲站了起来,拿起长枪,立在苏武身侧,篝火之下,林冲显得格外威武。 一旁张伯奋说得一语来:“林兄弟啊,你的故事我听过,你能得苏将军这般兄弟,真是大幸!苏将军竟是能为你做这般出事来,当真是义薄云天啊!” 苏武看向张伯奋:“今日一事,伯奋往后,岂不也是我之生死兄弟?定也不负!” 张伯奋闻言,似也有几分激动,一拱手来:“见过哥哥!” 苏武点着头,便与张伯奋一拥:“你也当真是好汉!” 却听武松转头来:“哥哥,你看这个!” 武松转头送来,苏武接过,一张大纸摊开,篝火下一看:“诶……好算计啊!” 张伯奋也来看,便是立马明白了:“难怪我父在府衙那般与高俅顶撞谩骂,定是因为此事。” “张相公,国之栋梁也!”苏武也明白过来了,张叔夜,真是大宋脊梁骨,果然是那能与国同亡之人。 “唉……这朝廷……”张伯奋如此一语,却又不多说。 众人皆是来看,一个个看得后脊背都发凉,着实侥幸,若是今夜不杀人,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好了,走了!”苏武招招手,众人聚来,左右一看。 武松,鲁达,林冲,燕青,李成,张伯奋。 马在远处,先寻个小溪流,洗一番周身,再寻山后之马,马匹之后绑上树枝,边走边扫去身后印记,在山路走得多时,再上官道,官道马蹄极多,一路再回。 回营之后,苏武还故意四处巡视一番。 倒也不睡了,只管早间武一通枪棒去,吃个早饭。 早早入济州城里,去见张叔夜,商量一下再多派些人手,去救那滩涂搁浅的船只。 再与张叔夜一起吃个便饭,只待午后,大事来了。 衙差禀报而来,张叔夜听得是面色大惊,奔跑着去到前堂,呼喊着官吏仵作之人速速出发。 张叔夜更是亲自而去,苏武既然碰上了,自也相随而去。 那现场,一片血腥。 仵作来去勘验,也来禀报:“相公,杀人者,不是寻常人,用起兵器来,极为擅长,要么是军中骁勇,要么就是那等习武大贼。” 张叔夜满头的包,头疼不已,问:“那到底是军中骁勇,还是习武大贼?” 有那孔目也来答:“当是……” “说!”张叔夜着急不已。 “当是军中骁勇!” “何以见得?”张叔夜再问。 “也不完全笃定,相公请看这三人,硬弩所杀也,箭无虚发,精准无比,一般贼人,鲜少有如此擅射之人,唯有军中骁勇,多此辈。” “这也作不得数,梁山之贼,不同旁处。”张叔夜如此一言,却是心中一想,立马也笃定不是大贼了,是军中骁勇。 因为他看过那密信,梁山之人,没有杀人的动机了。 便是张叔夜再说:“嗯……本府想了想,你说的对,当是军中骁勇。那是报复呢?还是乱兵谋财?” “太尉官衣在身,若是乱军,当是认得出来,许本是谋财,但一见是高太尉当面,便是失了退路,一不做二不休……嗯……成了如此局面。” 张叔夜不问了,怎么说都有道理,这个道理……再怎么说,到得东京去,其实都不能结案,唯有把所有可能都写上,只管让东 京定夺就是,且看天子怎么了,那就怎么了…… 当真是焦头烂额,这已然不是查探杀人案件的范畴了。 张叔夜便是一语:“所有场景,都要详细记录,所有东西,一个不漏都带回去。” “遵命!” 张叔夜打马转头,来的时候飞快,回的时候便慢慢来走,苏武同行,便也问苏武:“子卿,你说这事……” 苏武只点头:“那孔目之言,兴许有几分道理,只是这些道理,到得东京,难以作数,相公怎么查,也难以作数,只等东京来人就是。” 张叔夜便也点头:“是啊……” 却是点头之间,又看了看苏武,见苏武无甚表情,又看了看左右,忽然一问:“想来……你心中……当是舒爽。” 苏武当真不掩饰:“相公所言不差,若真是军中骁勇所为,高俅,罪该如此!若我在那溃兵之中,说不得,当也行此般事来!罪有应得!此般,想来世人皆喜,唯有天子不喜。” 张叔夜摆摆手,稍稍叹口气去,好似心中一松,也不多言。 苏武转头也问:“相公心中,当也是此念。” 张叔夜鼻孔有一音节:“哼!” 一个音节出来,张叔夜夹了一下马腹,马匹抽头而出,快了几步。 苏武跟在身后,也快了马步。 却是官道之上,运粮的车队还在来,便是头前已然兵败,运粮的人早早就出发了,消息也来得晚,便是路上得了消息,也当按照命令把粮草运到交差。 张叔夜看着长长的运输队,看着那民夫挥汗如雨,说得一语:“这些钱粮之物,都存在济州府处,到时候我做个账目,只待朝廷再起大军,一应交付去就是。” 说着,张叔夜又看苏武,再道:“最好啊,还是让你来剿贼。” “且看朝廷命令如何……”苏武随口答着。 “我当上书,让朝廷差你剿贼,只是我……人微言轻,奏疏到得中书门下,怕是也无人多看几眼。”张叔夜如此说着,不免心中也悲,中书门下,蔡京之地也。 “相公就不必再往那蔡太师身边凑了,只当让他忘了你就是,程相公定会请战的……”苏武还是闲聊。 张叔夜闻言,便是来夸:“程万里,昔日里,在京中,我还对他有几分看不上看不起,原来是我不识人心啊,他还真是个良才,想来也是无奈,与我一般,被逼无奈,他走这条路,也苦,备受讥讽,当真也是忍辱负重。” “什么时候,二位相公见一面?两个州府如此相近,见一面不难。”苏武笑着说。 “当见一面才是,程相公,不凡也!”张叔夜心中,显然真有愧疚,虽然他没做过什么对不起程万里的事,但昔日里,他也是背后骂过人家是阉宦走狗。 张叔夜又问苏武:“你若剿贼,如何来剿?” “当也是水陆并进。”苏武来答。 “要得多少人马?”张叔夜再问。 “一万战兵精锐,再来一两万厢军壮大声势,做个配合,如此即可。”苏武答着。 “你放心,那水泊边上的船只,我定帮你都弄出来。”张叔夜已然是那配合作战的心思了。 “多谢相公!”苏武把手拱去。 张叔夜直接伸手抓住苏武拱出来的手,说道:“诶,你我之间,就不说这些了,我看你啊,不是看那一般武夫,你啊,与他们大大不同!” “张相公也与一般文官,大大不同!”苏武也如此来说。 “哈哈……只可惜,我此生,不得那宣麻拜相之事。”张叔夜其实心中有很大的遗憾。 “兴许来日,也不一定呢……”苏武笑着。 “不想不想……”张叔夜连连摆手,当真 不想,却说:“你家程相公,在这世道,兴许还真不一定,他倒是有可能。” 苏武知道张叔夜说的什么意思,便也呵呵来笑。 张叔夜又叹息一语:“我啊,学不来他,却也真想学,奈何当真学不来啊……” “你与宗相公是一类人,世间少有之人,古之君子风范。”苏武由衷一语。 “是吗?”张叔夜哈哈笑着,其实听来高兴。 “我也想学,可惜,也学不来。”苏武还是由衷之语。 “你不学我们两个老家伙,你自有你的造化,你的造化大,才是利国利民之事。”张叔夜看着苏武,心中不少憧憬期盼。 “那……我此番就不入城了,回军中,便也就开拔了。”苏武拱手一礼,是辞别。 “盼你再来!”张叔夜竟也拱手。 苏武再礼:“定来!” (兄弟们,月底最后一两天了,还有双倍月票,兄弟们不要把月票浪费了,多谢!也感谢“暮夜清溪一叶舟”兄弟再次十万大赏,欠你一章,容后再补,拜谢!) 第140章 苏郎再来可要怜惜…… 大宋东京汴梁城。 广阔红墙高高,围得几座高台之上黛瓦一片。 垂拱殿上,今日并无朝会,但皇帝依旧焦急到此,大殿之上,还有三人。 一人梁师成,此乃天子身边最亲近之宦官,天子身边大小事,一应在他手。 一人王黼,刚得相位不久,乃超晋八级拜相,其中门道自不用说,最早由蔡京一力提拔,慢慢走到天子身边,又得天子宠信有加。 头前,天子慢慢有些不喜蔡京年老,也觉得蔡京多有弄权,让蔡京致仕回家养老去了。 却是蔡京虽然辞去了相位,但可不是权柄就落,蔡京这辈子,起起落落几番,这已然是他第三次掌权而去,历史上,他还有第四次掌权之时。 如此蔡京辞相,王黼得天子超晋八级,得了相位。 还有一人,自是童贯,今日事大急,只因殿前司高俅死在济州之处。 只看那天子赵佶,他十八岁登基,而今年还不到四十,生得一表人才,风姿绰约,脸白如玉,青丝在头盘得道人发髻,胡须根根皆是分明,身上也是一身道袍。 再看一眼去,那天子就好似那翩翩谪仙人一般模样,气质出尘,不似凡间人物。 却是仙人也急,左右来问:“何以如此大败啊?” 梁师成站在天子身后看着童贯,童贯不说话,只看宰相王黼。 王黼自是来言:“那京东两路制置使的奏疏,陛下想来也看了,其中官员军将署名无数,想来可信,那高太尉……为官坐衙,着实勤勉不差,却是这领兵之道,兴许还有欠缺……” 天子再问:“他到底是如何死的?如何从贼人手中回来了,又半途被人戕害?” 只看天子如仙人一般的面目,此时却也痛心疾首,自少年时候,那高俅就是他身边最好的玩伴,如此常伴左右,一算已然有了二十余年,这般少年玩伴,死了,岂不痛心疾首? 王黼便是再答:“陛下,那济州张叔夜来了公文,便是有两个结论,要么是那乱兵谋财害命,亦或是乱兵激愤寻仇,此二者也,其中侦办之案卷,倒也合情合理。” “哪里乱兵?可能寻到?”天子大怒。 这回,王黼去看童贯了。 童贯叹息来答:“禀奏陛下,一来是那十节度,他们本就是招安之兵,多有凶狠之辈,二来是那殿前司麾下禁军,三来是那建康府水军,四来,便是那各处招来的厢军辅兵,此十三万之众也,高太尉兵败,乱军连连在散,散去不知多少……” “定是要查探清楚!”天子果真震怒,岂能不为高太尉报仇? 王黼拱手:“那容得臣派人查探,陛下放心,定是查个水落石出。” “嗯……”天子稍稍顺意,只管又说:“高太尉尸首回京,一定厚葬。” “陛下,臣自是办得妥妥当当。”王黼再拱手。 却见进来一个小太监,躬身慢慢往前,走到那梁师成身侧,附耳轻言几语。 梁师成便是禀报:“官家,宿太尉求见。” 天子心情不美,只管稍稍挥手:“着他一并到此处来。” 梁师成点点头,那小太监躬身后退而去。 太尉宿元景便也入殿,自也是有事,闻焕章带人寻了他,带来的是梁山之人,说的是梁山上下拳拳报国之心,便是招安之事。 宿元景算是个忠良之辈,在朝中不争不抢,为人宽厚非常,得了此事,自然来禀奏,便是求见在殿中,一应说明梁山招安之意,众人皆听得清清楚楚。 天子叹了一口气去,问左右:“高俅当真不是那梁山贼所杀?” 王黼答了话:“按照济州张叔夜之言,未提及梁山贼杀高太尉之事。” “那 议一议吧,这诏安之事,如何?”天子心情依旧不美,着实是高俅一死,教他痛彻心扉。 王黼自又看童贯,童贯便来言:“陛下,贼人此番大胜,却求招安,何也?” 天子闻言,也问:“何也?” 童贯来说:“便是要权柄之法也,只当朝廷拿他不住,便是要勒索权柄在手。” 天子闻言眉头就皱,那刚刚禀奏一番的宿元景,立马也是低头。 童贯继续说:“此般大贼,本已是劫掠州府,祸乱百姓,朝廷连连剿得两番,十数万大军而去,依旧铩羽而归,若是朝廷败军之际,还容得招安,贼人得了官身,定是一发不可收拾,他们自以为朝廷拿他们没有办法,对朝廷予取予求,来日一个不允,岂不又反叛而去?那时势力只怕更大,再去进剿岂不难上加难?又来招安,如此往复,如何是好?” 天子闻言,一口凉气倒吸。 却是那宿元景也来开口,却又是那欲言又止模样:“陛下,嗯……” “你说……”天子抬手。 “陛下容禀,此番招安……倒也不是一定不可为,若是招安之后,把他们调离那水泊之处,想来也好拿捏,若是旁处有战事,只管调他们为国上阵,也不失为好计策。” 宿元景说话,用词用句,都有讲究。 天子却也皱眉又想,左边说得有道理,右边说得也有道理…… 童贯立马再追几言:“陛下,宿太尉之言,是为妙计也。但……万万不在此时,此时贼人大胜,正是心高气傲,若是朝廷如此容得,岂不天下皆效仿之?当再战,至少要灭了贼寇威风,再行宿太尉之法,那自无甚不可!” 童贯说了一个折中,说完,自去看那王黼与梁师成。 王黼也在点头:“陛下,童枢密此言,甚是,若是贼人以那骄横心思招安,定难管教。” “再战……”天子赵佶叹了一口气,问:“还能如何再战?还要多少钱粮再战?” 童贯立马接话:“臣掌枢密院,愿为陛下效劳!” “唉……你啊,此番十三万军,多少钱粮花去?最后落得个这般境地,那沿路州府,又还征得出多少钱粮来?你枢密院下,又要调多少兵马?也问……” 说着,天子去看王黼,再言:“三司府库里,可又能再许多少钱粮?” 童贯也不等王黼来答,只管说道:“陛下,此番再战,臣不调兵马,就用京东两路之兵,以京东两路安抚招讨制置使程万里麾下为用,着令程万里,克行剿贼大任,钱粮之物,让他接受高太尉军中散落为用,如此进剿。” 天子一脸的惊讶:“如此,岂能胜耶?” 童贯躬身一礼:“臣,亲自督战去!身先士卒上阵去战,若不能为陛下分忧,不能为朝廷分忧……” 童贯抬头看了看左右,咬了咬牙,便是一语:“何来脸面归京再见陛下?” 就看天子赵佶闻得此言,面上皆是感动感怀之色,又是叹息:“唉……竟是逼到如此境地了,你啊……朕心中实在不忍你说这些话语来,若是实在不成,先行招安也不是不可,来日再来徐徐图之……” 童贯只管双膝往地上去,磕头而下,开口:“陛下,臣此身本是残缺,得陛下隆恩浩荡,忝居高位,既无子嗣要管,也无家眷要念,只愿一心为陛下效死,如此才可报答陛下圣恩,臣此去,亦如以往监军西北,只管用命,报答陛下!” 赵佶听得是身形也起,迈步走下座来,伸手去拉跪地磕头的童贯,童贯直起腰来,却并不起身,只管是满脸老泪纵横去看天子。 天子心中岂能无感?便是再拉:“你啊,你这份心思,朕向来都知,已然有一个高俅……你再去,朕也怕你……” “陛下若是不允 此事,臣便长跪不起,臣年岁已然也是不小,今日一过,只怕再也无有为陛下分忧的时候了,再拜陛下圣恩,让臣再为陛下剿得一贼!” 童贯再去叩首。 天子自也拉不住,也不拉了,只叹息:“你去就是,定要多多保重,而今不比以往,你也再不是当初年岁,身先士卒之事,做不得了。成也好,不成也罢,朕都不怪你去……” 这岂能不是一番君贤臣忠的动人场景? 宿元景又还能说什么呢?王黼岂能不跟着动容一二?那梁师成不也还要抹一下感动的泪水? 童贯如此,才起身来:“陛下,臣这就去。” “慢些……”赵佶说得一语,再问:“你可有什么想求朕的吗?便自说来,一应允了你就是。” 童贯何等心思?只管拱手一语:“臣此番,出了宫城,立马动身就去,别无所求,只求陛下圣体安康,求剿贼大胜,求陛下心思舒畅!臣,去也!” 说着,童贯拱手躬身,只管退去。 童贯心中太清楚不过,这位陛下,最是念情,那就要用情来对待天子。 只看童贯说去就去了,天子赵佶,站在远处,竟也当真抹泪…… 也与左右来说:“童枢密啊,别人攻讦他时,他也无话来说,到得这般时候,却也唯有他,以残躯效死而去。” 王黼在旁,说道:“陛下放心,人尽皆知,童枢密向来骁勇知兵,他此番亲自而去,定有大胜的捷报而回。”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啊!”赵佶连连点头,也去拂泪,身边老人,不多了,高俅一死,再看童贯,当真格外动情。 天子转头去,连忙招手:“大伴,快,去书房里选几样朕的好丹青,速速给枢密送去。” “遵旨,奴这就去!”梁师成连忙往后快跑。 童贯当真是也不要人送,也不要什么仪式,回头去,在枢密院里交代一番,连家都不回,也不收拾什么行李,带着一队护卫也不过二三十人,只管打马而去,那是说走就走。 显然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与氛围…… 便是梁师成派人来送东西,都没有赶上,只待回去禀报,天子在那延福宫里,只看那呦呦鹿鸣,竟是心中愧疚不已,不免有几番长吁短叹。 一路上,童贯一程打马,马力不济才稍稍停歇,也是来说:“当真不比当年了,这一程马来,骨头架都散了一般。” 也可见童贯这权柄,维持起来也是相当不容易。 着实也难,一来他不是东华门外的进士及第,二来也不是二十多年前天子身边从龙,在大宋朝混到如今这般地步,童贯能稳固权柄的办法,唯有如此。 东平府那边,招兵一直在招,操练更是日日忙碌,济州兵来了七百余人,也编入部曲之中。 此番得甲胄又有三千多套,兵刃数都数不清。 城外军营其实还未完工,但许多军汉已然每日出城去练,大规模开始练射,弓也好,弩也罢,那是时不我待。 那梁山此番,获利也不算少,虽然不得多少钱粮,但在水中打捞了许多东西去,只因这梁山泊,着实不深,一般之处,多不过一二米,深一些的地方,也不过二三米,那种超越二三米的深处,当真不多。 那许多朝廷大船,就这么半在泥水之中,倒是不好拖更不好修。 宋江吴用之辈,在等朝廷招安的回复,却也得知了高俅身死的消息。 两人只是一个对视,皆说一语,苏武。 却是也惊骇不已,那苏武,何以敢刺杀殿前司太尉? 这种事情,便是宋江吴用两个大贼之人想来,也完全不敢置信。 或是再想,当是苏武身后的程万里,自也还是程万里身后的童贯。 如此,才稍稍少了几分惊骇,却是多了几分招安之忧,那宿元景宿太尉,在朝堂上又岂能比得上高太尉? 不免也想,还当再战,似乎苏武就是一道高山拦在路前,翻越不过去,这诏安之事,千难万难。 梁山大寨,上上下下,不免还要备战,还要奋力备战,只听得那苏武麾下,慢慢也有了好几千的人马,好似就要上万了。 近来,梁山上下,自也是一通忙碌。 忙来忙去,宋江吴用二人对坐,不为其他,就为钱粮之事来说,山寨钱粮,着实支撑不得太久了,此番又胜十三万朝廷大军,更让梁山名声如雷贯耳在传。 天下豪杰辈,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就看最近几日,那水泊边上船来投的人,当真是过江之鲫一般。 却是来投之人,也不能不要,更不能赶人家走,那钱粮之愁,越发急人。 宋江开口:“不若,再去打一回曾头市?上回晁大哥兵败中箭,此番再去,那便是名正言顺报仇雪恨,老弟兄们自是报仇心急,新来的兄弟,更是想着出力立功,人心军心,皆可用也!” 说得都对,只是吴用叹息一语:“那苏武……” 宋江也是眉头一皱,怎么都绕不开那苏武。 宋江开口来问:“学究,不若还是像上次一般,几路出击,各去州府,这回,几路往南往东去,引着苏武往南往东,再派精锐往北,直去曾头市,如何?” 吴用点着头:“计是好计,就怕那苏武不中计……” “怎由得他不中计?只管当真打那徐州、沂州、淮阳军,由不得他不中计。”宋江眉目之间,起了几分狠辣。 这般派几路人马去打东南州府,苏武一去,岂不又是死伤无数? 却是两人再一对视,便是心照不宣。 死伤无数,也不一定全是坏事。 梁山如今,慢慢也有了一种分别,有那一彪人,慢慢形成了一个精锐团体,虽也常有死伤,便是死伤之中,自也有一些人脱颖而出,这些人慢慢挑选筛选,聚在一军,便是精锐。 治军之法,宋江也慢慢有了自己的章程。 就看此番在水泊之中打那官军,表现出众者,那可真不是一个两个,这些人如今,便也起了几分自信。 只要这些精锐不失,旁的,死伤便死伤了,只说这每日上山来投之人,多如牛毛,补充也快,只损失不补充甚至也是好事。 正好,只把他们去当疑兵诱饵,引苏武兵马去打。 吴用想得一想,只来说:“那我亲自去分人……” 便是还要操弄一番,即便是新来的人里,也要分辨一下哪些是大贼,就是那种名声大的,亦或者是真的身背大案命案而来的。 不用多言,这般人,便多几分敢死的悍勇,这些人要仔细挑出来,充入精锐之中,精锐补充可当真不易。 其他人…… 两人对这事,都不必言语说破,只管去做。 东平府中,苏武本在军中忙碌,陡然也听得头疼之事。 有人来说,说……府衙相公家的小娘子,陡然去了孟娘正店坐了厢间。 苏武一听这事,便觉得有些头疼,要问具体头疼在哪里? 苏武又想不出来,便就是觉得这事不是什么好事,想着起身去看看吧?好似又没什么必要,不去看看吧?苏武心中又有几分忐忑。 还是不去,但来去练兵,苏武却又心不在焉,只管又派人回去看看…… 孟娘正店里,程小娘坐在厢间,特意问了几句孟娘子,孟娘子又岂能不来? 便是孟娘子亲自来招待,介绍着酒菜品类。 程小娘抬手:“孟娘子在东平府好名声呢 ,问得谁人,都说孟娘子贤良非常,大小事情,一应做得妥妥当当,待人也和善宽厚,不若,请孟娘子一道落座,咱们女子之间,说一些私语谈笑,如何?” 程小娘,那自是大家闺秀风范,说话做事,那都是有一套的,身份地位,也不同一般人。 孟娘子闻言也笑,还真落座:“三娘也是,程娘子从东京远来,每日在闺阁之中岂不无趣?三娘常来我这里,也不知把程娘子带出来走走……” 自是扈三娘也在一旁,闻言面上也不尴尬,只说:“孟姐姐,今日不是来了吗?不迟呢……” 但扈三娘其实心中尴尬,唯有她知道,程小娘今日为何而来,也唯有她知道,程小娘有那份心思,更也知道,有些事,兴许就真的板上钉钉了,出不得多少意外。 毕竟,知府相公可不是一般人物,知府相公家的小娘,且不说身份地位,就说这份聪明才智以及样貌,这件事就跑不脱了。 此来何事?便是不知程小娘在哪里听说了那苏将军与孟娘子之事,便是不信,也在家中问了扈三娘,扈三娘只管支支吾吾说自己不知。 如此,程小娘便出门来,说是要来亲自问问,便是为了笃定这件事的真假。 却是扈三娘心里也难,也想问一句,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菜色上齐,还上了酒。 孟娘子笑着抬手:“都尝尝,看看这些菜色,与东京正店一比,如何?” 程小娘当真来尝,尝得几番,只说:“好,当真是好,比东京不差,孟娘子当真会调教。” 显然也是,不论是酒店的厨子,还是高门大户家中的厨子,厨艺都是调教出来的。 “这般小事,算不得什么呢,我读书少,只做得来这般的事。”孟娘子如此答着。 却听程小娘忽然问道:“也听人说呢,孟娘子家大业大,帮着那苏将军做事,最是得力。” 孟娘子面色稍稍有变,但并不让人察觉,还是笑脸:“昔日将军还在阳谷,便对我与小叔子有恩情,也是将军繁忙,许多小事无人帮衬,吩咐来了,自是顾着人情,为他走动一二。” 程小娘其实也是笑脸,她也不是要来扬武耀威的,只是想笃定此事,便是父亲说的,她都不信…… 或者说……也不是不信,但就是想来见见,问一问,了解一下。 本也不想来不愿来不好来,好些时日过去,着实心中难安,也难受,不来看看,就真的难受。 父亲只管把事一说,就让她自己思量着,是愿是悔,皆随她心意。 这种事,无法说,初一听来,那真是心中绞痛一般,来看一看吧,看一看再说。 看是看到了,这孟娘子,当真是美人呢,模样也好,身段也好,待人接物也是大气,言语之间,更显老练。 程小娘便笑着来问:“那苏将军平常里都是一些什么大小事呢?” 孟娘子听到这里,心中岂还能不明?女人与女人之间,其实敏感,更何况这些方面,这程小娘并无多少道行。 孟娘子保持着笑容:“都是一些小事,大事我也做不来,便是一些货物采买,帮着账目核算来去,嗯……麾下军汉婚事,乃至一些小生意小买卖,将军自己忙不过来,就吩咐来帮衬,再就是这个小正店了,都靠军中袍泽兄弟照拂生意……旁人也知,其实这正店,也算是将军的买卖。” 孟娘子是实话实说,但又尽量低调来言,只说自己帮着一些小事而已,更不好炫耀居功。 程小娘面色稍稍有变,却也再撑一个笑脸来:“孟娘子是能者多劳……” “哪里哪里,这些事,换得谁来做都行的,便是三娘来做,许也比我还做得好。”孟玉楼便是让自己尽量谦虚谦卑。 孟玉楼是随口打个比方,说到扈三娘身上来,扈三娘听得一愣,却看两人好似皆不尴尬,唯有扈三娘自己,心中尴尬不已,脚指头就要抠破鞋底了。 听得自己的名字,扈三娘便是连连摆手:“我不行我不行,舞枪弄棒还可以,做买卖我可当真不行……” 孟玉楼却笑着来说:“怎么不行?最是你这般爽辣女子,做起买卖来,那才是合适得紧呢,你看顾大嫂?她岂不也是舞枪弄棒之人?做买卖可是一把好手呢,我都比不上她,来日啊,只管将军还有吩咐,就让顾大嫂去办就是,她也定是比我办得妥当。” 程小娘有一句话想问个彻底,却是又问不出口来,问了也是麻烦,不问吧…… 但看眼前孟玉楼,其实不问,已然也是笃定,却也知道,这位孟娘子当真不是什么坏人,秉性更是不差…… 若是坏人,若是那般秉性粗鄙之人,或是那般不知进退之辈……那倒也好了。 可惜,不是! “吃,吃酒……”程小娘不知再说什么去,也不愿真弄个尴尬,许多事还没开始,也知道不该做个什么主母大妇的模样,若真是那般,才是教人笑话去。 即便要开始,也当是体面开始,若是不开始,更当体体面面。 只当随意出门走走,认识个新朋友。 “请!”孟娘子一手抬杯,一手拿袖,来敬。 “请!”程小娘也举杯去对,还示意了一下扈三娘。 扈三娘也连忙也抬杯:“也请……” 只待杯盏来去几番,孟娘子起身一福:“告个罪,正是忙碌之时,当在店里照看一二。” “嗯,孟娘子自去,今日叨扰,也是罪过。”程小娘如此来说。 便又是一福,孟玉楼退出门外,人只一退出去,那脸上的笑容就换了几分伤感之色。 走到柜台处,顾大嫂来问:“怎么了?哪里不舒心?” 孟玉楼摇着头:“无甚呢,许是吃了几杯酒,腹中不适。” 顾大嫂立马着急:“那要不,你早早归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 “我……”孟玉楼又看了看那厢间,答道:“倒也好多了,一会儿若是还有不适,便自回去了……” “那我去与你备个热羹汤来。”顾大嫂已然起身去。 孟玉楼叹了一口气……心中自是在惆怅…… 那厢间之中,程小娘哪里还有笑容?岂能不也是一脸伤感之色? 口中嘟囔一语:“怕是当真了……” 扈三娘不说话,不好说话,只管在一旁吃喝就是,她本心中也有苦,此时莫名不觉得苦了,或者想不起来要苦了,只好似她一人夹在中间,只有尴尬。 “三娘,你说……咱女子,是个甚么物什呢?”程小娘又来问。 “啊?咱怎么能是个物什呢?咱是人啊……”扈三娘愣愣答着。 “那你说,他们好好的,岂不是我去拆散人家?”程小娘在扈三娘这个闺中好友面前,早已直白。 “不……不算吧,一个是外室,一个若成,那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扈三娘,江湖人,有一份义气在心,如今已是好友,程小娘待她也好,她自是义气在心。 “三娘,我这是妒忌,是也不是?”程小娘酒入愁肠了。 “不是不是,若是妒忌,那是泼妇,便是来撒泼,你可不是来撒泼的……”扈三娘还要当心理医生。 “那我这是什么?”程小娘自己想不明白,搞不懂了。 “就是……就是……来看看而已,看看有什么不可?既不撒泼,又不惹事,再说,你不也说吗?那事做是不做……不也还在你心中犹豫着吗?” 扈三娘其实也闹不懂,虽然 有那么一点感同身受,但并不能真正设身处地。 “我是犹豫着呢……我犹豫……当男人是真好,以往父亲说可惜我不生为男儿,我还不忿呢,如今才知,生为男儿真是好……” “嗯……” “三娘,你心中可有喜爱之人?”程小娘转头来看。 扈三娘下意识答:“没有……” 却是答完之后,又后悔了,扈三娘本是江湖爽辣人,便又来说:“倒也算有吧……” “当真是有?”程小娘问。 “有呢……”扈三娘点着头。 “那你怎不去寻他?你与我可不同,你是那江湖人,你只管去寻他就是,莫不是他心有旁人?” 程小娘也在讲义气,要为好友出谋划策,自己的事想不明白解决不了,好友之事,那也当义无反顾。 “啧啧……唉……怎的来说呢?”扈三娘也头疼,只管又说:“我与你一样……一模一样……” “啊?那人也有个外室?”程小娘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人物敢如此待三娘? 三娘一手好武艺,腰间两柄长刀可不是说笑,家中还有庄客数百,何人敢如此待她? “唉……我自说不清楚,今日便不说,也是不知如何说,来日再说……吃酒。”扈三娘只管抬杯来。 程小娘自也愿吃,一杯就下,来说:“男人呐,真是麻烦事……麻烦得紧。你啊,江湖人物,若是不快,那自然腰刀一拔,是好是坏,求个痛快。我却不同,思来想去,唉……” 扈三娘也不知多少酒下肚了,说道:“我倒是也想呢,腰刀一拔,求个痛快!” “那你去啊!”程小娘自己做不到爽快,便是想让扈三娘做个爽快,如此,她也爽快。 扈三娘陡然一起身来:“那我这就去。” 起身的扈三娘,手已然放在刀柄上了,却是立马又坐下了:“不成不成……” “怎的又不成了?可是那外室也凶悍?武艺也高强?”程小娘脸颊酡红来问。 “那也不是,反正就是比你这还麻烦……”扈三娘泄了气,无奈答着。 “你还能比我这般还麻烦?万万不能!”程小娘音调起了几分,怒其不争。 “定是比你这还麻烦呢,你不知其中,你不懂得……说不清说不清,不想不想……”扈三娘摆着手,又倒酒。 两人再喝,程小娘来说:“你怎能比我还麻烦呢?你不知道,童枢密已然在来的路上了,他来之后,我就要做个决断……” “童枢密是多大的官?”扈三娘问。 “你怎问的是这事?大官,很大很大的官,天子身边的重臣,你怎不问为何他来了,我就要做决断?” “我知道呢,你要做决断,那自是媒人来了,你若愿呢,他帮你说媒,你若不愿,那他自就不帮你说媒……是不是这般事?” “你还真猜得到,你说……三娘,我该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 “那你说……你觉得哪般好?” “我觉得啊……”扈三娘心中有一语,却是不能说,若真让她私心里觉得,那自然是不愿的好。 但她也知道,这是那苏将军的前程。 “我不知道……”扈三娘这么来答。 就看那程小娘拿着空酒杯在手,在眼前转来转去在看,口中慢慢来说:“其实我知道,我自己知道……只看那些达官显贵,哪个家中不是那开枝散叶之事?我所求,不多,求个恩爱,奈何……恩爱不恩爱,我不知也,所以,我心中慌乱……” 扈三娘无言。 程小娘看着那空酒杯,还有话语:“但却先让我看到了别人的恩爱……” 扈三娘安慰一 语:“我也见着多次了,我看着,也没看到什么恩爱啊?” 这安慰的话语,说得直愣愣的。 “你啊……你看不到,我看得到,只看那孟娘子虽然百般谦虚,却是一说起来,那笑容着实是真的……岂能不是恩爱?” “啊?”扈三娘理解不来。 “哎呀,你不懂……回家,回吧……今日愁完了,明日再愁吧,还有几日呢……”程小娘起了身,直往外走,显然那酒量其实不行。 扈三娘酒量不差,扶得一把去,两人出了厢间,那柜台里的孟玉楼连忙出来相送,直往店外车架去送,车架旁还有小厮,还有军汉。 便是府衙内外的安保工作,苏武越发重视。 到得车旁,那程小娘忽然转头拉住了孟玉楼的手,说得一语:“今日搅扰了……” “这里是正店,岂能是搅扰,正是来人越多越好呢,当要常来才是……”孟玉楼还是有笑。 程小娘上了车,孟玉楼站在车旁。 只当是迎来送往吧,那车走了,却是车帘又开,那车里程小娘的视线又看了出来,又多了几分打量。 孟玉楼笑着,稍稍挥手去,还说:“常来……” 夜里。 苏武从军中忙完,回了住处,进了后院,入了正厅,似也有几分心中忐忑。 想问,又不知如何去问,总不能当真笃定着人家那程小娘就是看上自己了,就是爱自己爱得死去活来,今日在正店,就是在与孟玉楼示威?或者是上门欺负孟玉楼? 苏武有一份感觉,但又不作准,作不得准,自就不知如何开口去问。 不问吧,苏武便又怕真是如此,人家上门把孟玉楼一顿欺负,那自己问都不问一句,那还是男人吗? 只待苏武坐在厅中,思来想去。 却是那孟玉楼带着茶盘而来,坐在苏武身边,一边摆弄着那春香膏,一边随口说道:“苏郎可知今日谁人来店里吃酒了吗?” “啊?不知……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苏武随口一答,心中却紧。 孟玉楼笑道:“知府相公家的小娘。” “哦,她啊,她还出门吃酒呢?看来相公家的家教也不严嘛。”苏武笑着。 “嗯,倒是拉着奴家闲谈了几语……” “说了什么?”苏武心中更紧。 “无甚呢,闲谈,就问问奴家买卖生意什么的,奴家自然谦恭与她来说……说着说着,便也就罢了……” “哦,想来深闺之中也是无趣,出来见见人,见见世面。”苏武随口答着,心中一松,好在,没什么示威或者欺辱之事。 却也有些暗暗失望……看来头前那不作准的感觉,还真不作准,人家几面之缘,凭什么把自己一个武夫就爱得死去活来? “还别说,那程小娘子,模样可当真俊俏得紧,便是奴家年轻十岁去,也比她不得。”话语随口在说,孟玉楼带着微笑,摆弄着茶盏来去。 “这是什么话,我看来,如今的你,也是可比。”苏武这话的会的。 “苏郎吃茶。”孟玉楼茶水摆弄好了。 苏郎接过,沁人心脾一口喝干,把茶盏一放。 孟玉楼娇嗔来说:“哪里有这般吃茶的?看来苏郎当真的口干舌燥了。” “那可不!”苏武站了起来,又道:“还要吃人呢。” 孟玉楼立马放了小勺茶盏之物,双手抱在胸口,心中已然有了预料。 果然,便只感觉自己凌空而起了,孟玉楼只管娇嗔:“苏郎又来吓奴家……” 拔步床心里在说:这般的苦,不知要受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却是那歇一刻的时候,两人拥在一处,苏武正是贤者,脑袋微微 放空,眼睛只看床顶。 却听得孟玉楼忽然来言:“苏郎,这两日,奴家回阳谷县去……” “什么事?”贤者苏郎,随口问着。 “嗯……有人想买铺面,出得好价钱,我回去看看,再……也看看布庄的作坊,查查账册……” “嗯,你自去就是,我派人送你去,如今可不太平,也让顾大嫂与你同去。”苏武说着,却是还不安心,又道:“正好,让二郎也同路去,他最是孝顺,也该回家看看兄长了,休沐几日也好,如此,我就安心了。” “嗯……” “怎么?” “也好……” “嗯,来来来,再来香……” “苏郎,我想在阳谷多留一些时日。” “多留几日就多留几日,反正什么事都处理好就是。便让顾大嫂与二郎也多留几日,二郎正好也办个差事,在阳谷招兵,咱毕竟都是阳谷人,家乡子弟,当是好招一些,只管让二郎多多去说……” “也好……” “来来来……” “苏郎再来可要怜惜……” “那……我教你个新手段?” “苏郎……” 第141章 末将这就去击鼓聚兵 童贯到了,无什么仪式,也没有什么远迎,甚至程万里都没收到消息,童贯就已经进了东平府,只待童贯到了府衙门口,程万里才知道童贯已经到了。 只看童贯手连连在摆,示意程万里不必弄那些虚的东西,连程万里行礼拜见,童贯也只管手一抬,自己先行落座在府衙左边最头前的一间班房之内。 班房不大,一张条案,左右几座,童贯抬手:“你也坐!” 程万里还是再行礼,方才落座,倒也是早知道童贯要来,只是不知道童贯具体到了哪,什么时候到,今日到了,倒也不是很大的意外。 童贯看起来显然很疲惫,便也只说:“终是年纪大了……” “恩相此来,当真辛苦。”程万里如此答着。 童贯要摆摆手,再来开口:“先来寻你,吃杯茶,就去军中看看,我想问你一件事来……” 程万里立马起身:“学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坐坐坐,同一处共事,你总是这般多礼,岂不麻烦……说起来啊,此番出京来,我心中其实不那么畅快,不比昔日监军西北,那时候,差事是我百般求来的,得了差事出京,便觉得是去奔个前程,那时心气也高,精力十足,此番出京啊,只觉得心中疲惫,人也是精疲力尽……” 是茶来了,童贯拿起来慢慢喝,慢慢闲话…… 程万里听来这番话语,也说:“其实,恩相是忧国忧民,若非如此,岂会如此奔波?” 茶水又吃一口,童贯再说:“是也不是……这一路来,我也在想,此生啊……还能求个什么,求的是什么呢?” “还请恩相指教。”程万里即便坐着,也是频频拱手去。 “不谈什么指教,就说我吧,如今执掌枢密,有太傅之头衔,有泾国公之爵位,已是到了人臣尽头,既无子嗣要顾,也无其他多念,真说起来,如今,六十五六,寿岁已然算高。还求什么权柄?又要什么圣宠?所谓何也?” 说着,童贯看向程万里,接着再说:“我门下,人可不少,但如你这般正经进士及第出身,着实不多,多是军中汉子,便是你们啊……你们要人照拂,我若一去,何人照拂你们……” 就看程万里又要起身大拜。 童贯抬手去拦:“让你不必多礼,你就不要如此了,你啊,是自己争气,以往你拜来时,我却也并不将你高看,你争气啊,既然你争气,我虽老迈,自也要扶你一程,程万里啊程万里,当有个鹏程万里啊……” 程万里听来,屁股动了动,便是还想起身,却是童贯手已然稍稍来摁了一下,没起来,只去拱手,脸上已然有泪:“恩相……” “罢罢罢……刚才说问你一件事,还没问来……现在问你,你如实来说……”童贯看向程万里,刚才目光多有慈祥,此时,便是锐利。 “恩相请言!”程万里拱出去的手就没收回来过。 “你说,说实话,这梁山剿贼之事,到底有几分把握?”童贯刚才说得那么多,兴许就是为了问出此语。 “学生万死,学生万死啊!”程万里话语有些激动。 童贯还是摆手:“不是要你万死,是问你,这剿贼之事,胜算几何?” 程万里本欲起个高调,却看恩相表情眼神,高调没起来,而是说道:“只看苏武,苏武乃奋勇无当之将也,上阵从来以命相搏,有死无生,有苏武在,剿贼之事,当是胜算良多。” “哈哈……你啊你啊,终究还是文人秉性啊,这苏武如今,也享了富贵吧?这苏武与你……” 童贯问到这里,话未说尽。 程万里连忙来答:“正也有一事要求恩相定夺。” “说来……”童贯甚至也比了个作请的手势。 程万里刚才一语,心态上有些激动,此时一想,却又把话收了收:“也看小女,小女与那苏子卿,许是有几分情愫,只是那苏武未有正婚,已然有了一个外室,小女若愿呢……还请恩相操持此事……” “是这事啊?好事好事,文与武相配,最好不过啊,东京那些人多是鼠目寸光之辈,不知将来大事,你呢,本也入不得那些鼠目寸光之人的眼中,所以来投了我这门下,想来也是受尽了世人冷眼嘲弄,文武相配好啊,极好,来日啊,前程远大,你啊,就这一点,比东京那些鼠目寸光之辈不知高明了多少……” 童贯慢慢来说,已然也就是答应了这件事来。 “拜谢恩相,只是……”程万里却还有担忧,显然,程万里并不是一个大男人的心态。 他求前程,但从不好高骛远,换句话说,也是从来不曾真正胸怀大志,只随际遇而变。 最早,他只求个门路,想着前途稍稍能有点起色,所以拜了童贯。 后来,他只求早早回京,再升迁一下,如此,虽然在东京算不得什么高官,但也当有几分脸面,摆脱以往那种境遇。 再来,他求个剿贼立功,得人看重,乃至多多少少能在天子面前露露脸,如此,回京之后,朝堂列个班,天子面前能走动一二。 而今,而今里,他也想把这封疆大吏的差事做成了,再回京去,虽然不至于大权在握,也至少进入权柄那个核心的圈子外围。 就这么一步一步走来,今日,此时此刻,恩相当面说什么了?说要扶一程,要鹏程万里。 这是何意?不言自明,那就不是圈子外围之事了,圈子里面的事,也可以想一想念一念。 只是,程万里依旧不是那个大男人的思维,此般紧要关头,却还挂念着女儿,挂念女儿愿意不愿意。 童贯倒也不批评什么,只说:“我大宋与辽,战事也近了,如何而起啊?凭何而起啊?就好比昔日,我去那西北监军,打的是西夏党项,如此回的京,昔日里我心气也高,一心求前程,咬着牙,也要打马上阵去看看,你啊,文人秉性,让你打马上阵去看,你做不来……你做不来呢,何以于那众多军汉之中有拥趸?苏武,苏子卿,他代你去,代你受那拥趸……是这么个道理。” “是是是,恩相所言极是,恩相教诲极深……”程万里连连点头。 “好了,这话就说到这里了,茶也吃完了,走吧,去看看……看一看之后,我心中才好有个定夺,有个章程!” 说着童贯起身。 程万里也连忙起身,躬身作请。 “还要我来说,不必如此,往后啊,兴许你也位极人臣,我一个阉宦之辈,你总是这般与我,教人看去教人说,那位极人臣的脸面也就不多了……” 童贯又是抬手,扶了一下程万里。 “恩相此言,虽是有理,但学生心中不以为意,人若不知恩情何在?岂为人耶?”程万里不听。 童贯笑了笑,起步去走:“心中知晓就是,官场就是官场,官场要的就是脸面,无有脸面之人,何以服众?” 程万里竟也说了一句了不得的话语:“脸面凭本事。” “这话倒是对。”童贯点头。 只待童贯再从府衙出来,衙差军汉之辈,前呼后拥无数,安全问题,程万里也极其看重。 一行人也不打马,直往那军营走去,路边百姓,皆是探头来望,个个在问,这是何人到了?如此大的场面? 便也有那府衙官吏之辈知晓,童枢密到东平府了。 苏武早早得了押司张真知会,等在军营门口,虽然不知童贯会不会来,但等着总不会错。 童枢密来了,苏武只管迎去,躬身一礼:“拜见枢相。” “带我走走,带我看看……”童贯抬着手,倒也没什么姿态。 “枢相请!”苏武一旁右边,慢半个身位,引路去,左边自然是程万里。 军中倒也不集结,只管该练什么练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便是不弄昔日程万里来校阅的那一套。 苏武带着童贯转着,童贯自有点评:“好军伍,好军伍啊!” 程万里还在一旁说着:“也是恩相来得突然,若是让子卿准备一二,当是打马着甲,列阵来去,那便多有几分气势。” 童贯来笑:“如此也不错,只看儿郎们的身板与气力,也知苏……子卿,是叫子卿吧?” “正是正是……”苏武在一旁答着。 “也知子卿平时治军,着实爱兵如子。再看儿郎们的精气神,子卿得人心啊……”童贯说着,又问:“当有一彪马军,数目不少,在何处?” “在城外……”程万里来答,苏武并不多言。 “去看看……”童贯停步转身。 苏武便是大喊:“备马备车。” “不必备车,备马即可。”童贯笑着来说。 苏武点头,再喊一次:“备马备马。” 马来了,童贯先上,也不用人扶,虽然老迈,动作迟缓许多,却也翻身上得去。 便是程万里上马的动作,还不如童贯娴熟,但也自己踩着马镫翻身而上。 苏武再上,身后军汉一丛,跟着上马。 马匹倒也不奔,慢慢来走,童贯坐在马上,忽然也问右边苏武一语:“子卿啊,剿贼之事,你心中如何作想?” 子卿来答:“程相公未雨绸缪,早早便命宗判官于济州造船,而今济州张相公也在收拢头前高太尉遗留的船只。末将麾下,战兵有九千四百余人,已然就是万数,辅兵不足,只有两三千人,便是以此万数战兵,再调数千厢军辅兵,再求枢相调拨两部人马来,那两部堵截梁山后路,末将上船,直奔梁山水寨,便是如此之谋划。” “又打水战?”童贯言简意赅,便是头前高俅水战大败,再问苏武,再水战,何以稳妥? 苏武来言:“高太尉是轻敌冒进,若末将再起水战,贼人所恃,一来不外乎仗着熟悉地势,二来不外乎有那水贼强人。末将有二法,第一法,水泊之边,有那渔民无数,其中多是良家之人,多请这些人来,让他们随着制作水泊舆图,也随着战船上阵,如此,贼人地利可解。 第二法,贼人有那水贼强人,在水里来无影去无踪,一会儿暴起杀人,一会儿潜水而去,乃至潜到船只之下,凿船而沉。末将先在船底加装铁皮,铁皮不需多厚,只管不让贼人短时间内轻易凿沉就是,再是不与纠缠,只管强弓硬弩护着船只人员,一路直去那贼人水寨,只要战兵上了岸,末将身先士卒,战则必胜!” 童贯听得一直点头,只说:“好,好啊!头前高俅水战而亡,你却心中无惧,详细算计,再来大战,有勇有谋,文兼武备,着实良将也。你要调哪两部?多少人?” “回枢相,青州秦明一部,大名府,索超一部。秦明一部,三五千人左右,索超一部,而今也是三五千人左右。” 苏武吃肉,自不能忘记兄弟。 童贯笑着问:“二人与你是?” “此二人与末将,有生死之义。只得他二人堵住梁山后路,末将便是无忧,可一心攻打水寨。”苏武并不遮掩。 “此二部倒也近,来去要耗费不得多少钱粮,你本是良将,所交好之人,定也不差,允你就是。” 童贯在马背上点着头,却又问:“听得那贼寇已然有三五万之多?” “具体不知详细,但三万人肯定是有了,五万人,兴许还没有……”苏武答着。 “那你这些人手,够吗?”童贯再问。 “末将便是想着此番……枢相也是不易,不敢多念,若是以末将心思,调拨人手之事,自也是多多益善。” 苏武一点也不矫情,便是知道,童贯其人,虽然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钉着,但放眼而今大宋朝堂,童贯已然就是矮子里面的最高个子了。 兵事在童贯面前,就要直白来说,给童贯省事,更是给苏武自己省事。 “再允你一部,周近之处,不可远调。”童贯也有自己的想法,此来求胜,便是在现有条件下,要做到最稳妥。 “那末将就再点一部,东昌府张清一部。”苏武点人了,便是这京东两路,能点的人实在不多。 “好,想来也是三五千之数,如此,三部一起,多多少少也有万数了,在那梁山后路扎寨而守,便多几分稳妥。” 童贯自己心中也有章程。 “拜谢枢相……”苏武拱手去,心中也更定几分。 童贯忽然起了笑脸,问得苏武一语:“子卿年岁几何啊?” “二十有三……”苏武来答。 “为将而言,好生年轻,却是如此老成,无有一点轻浮,不错不错,听闻你还未娶妻呢?二十有三无妻,那可晚得紧啊……”童贯再说。 “枢相容禀,着实是耽搁了,倒是有一外室……”苏武更不遮掩,军汉武夫也是要有人设的,不必把自己弄得个心思极多的形象。 “哦……外室啊?上阵效死杀敌之辈,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尸山血海来去,哪知明日生与死,军汉多是如此啊,及时行乐……哈哈……” 说着,童贯左右笑了笑,主要是笑给程万里听一下,说的是个道理,这道理也说给程万里听。 苏武也笑:“枢相知我辈也!” “知,岂能不知,此番啊,剿贼得胜,我与你寻一门亲事去,许是东京军户门第,许是西北高门好女,只待我去寻摸一二,倒也想与你寻个书香门第,却是你也知晓,我也知晓,那东京相公门第,怕是看不起我等军汉糙人,便也不必多念,你好生打仗,只待我去寻摸,定寻个良人,与你说个好亲!” 童贯话语轻快,自己说来自己也笑。 程万里心中直夸,恩相当真是人情世故一道,已是极致。 这番话一说,那真是哪哪都妥当,还把程万里与乖女抬了抬,抬出一份更大的情义来。 苏武闻言,便也只说:“拜谢枢相如此操持,末将此番上阵,岂能不用命报效?” “活着好啊,死了可不成,还有远大前程等着你呢……”童贯如此一语。 “只要此番剿贼事成,一死……” “诶,不说这话,不说这话……”童贯连连摆手,自也打断了苏武话语。 就看头前,城外军营也到,军营依旧还是一个大工地,但不影响马步操练。 那健马一匹一匹来去奔驰,马上的军汉,或是硬弓来去拉扯,或是打马披甲冲锋不止。 却是童贯看得双眼一睁,似也有惊,问:“倒是知晓你马匹不少,怎的如此多的铁甲?” 苏武立马说道:“枢相有知,程相公节衣缩食,打造不少,末将也冒险几番,上阵捡来许多破烂拼凑修缮……” “哈哈……”童贯大笑,只夸:“会过日子啊。” 也看程万里去,程万里也答:“恩相在上,学生不敢懈怠。” “有本事,有本事啊!”童贯夸去,左右去看,便是夸得二人,再说:“这彪马军,也治得好!竟是比西北之军都治得好!” “许是马匹甲胄看着唬人。”苏武谦虚一语,岂敢与西北诸位相公争高下? 童贯却来摆手:“在我面前,不必虚言。” “枢相有知,倒也不是虚言,西军强军,多与党项死战,末将这里,不过剿些小贼,不能作比。” 童贯忽然叹气,轻声小语:“西北那边,而今也不比当年了,党项也是一样,近些年来,也并不造次,一代人是一代人,强军之事,打仗就有强军,不打仗,都有懈怠。” 苏武闻言,不去置评,但也知道,童贯所言有理,其实西军,也有好些年不打仗了,不正儿八经打仗了,这个时代,不打仗的时候,战力是比较难以保持的…… 西军战力有下滑,也是正常。 但苏武还是说:“终究还是比不得,贼寇乌合之众也,不经打。” “这话好,就等你上阵立功了!”童贯点着头,打马转向:“回吧……” 众人往城内而回,一番酒宴,自是不在话下,孟娘正店上上下下,也如打仗一般,如遇大敌,便是众人哪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官来,连那小厮端盘子的手,都颤颤巍巍。 孟玉楼不在,去了阳谷多日,却迟迟不回。 苏武还派人去问过,孟玉楼只托辞家中之事并无处理妥当,还当再留。 这硕大一个正店,顾大嫂也不在,竟是让冬欢一人上下操持,苏武便是又在皱眉,这孟玉楼是怎么回事? 即便是要查布庄的账册,一二日去怎么也查清了,便是有人要买店铺,谈不拢回来就是,人家真心要买,到东平府也不远,来谈也无妨。 怎么去得多日,还不回来? 连武松都回来了,苏武无奈,只能让景阳冈杨志林卯带人入城去护卫着。 孟玉楼不回来,苏武便是心中不安定,总怕贼人会对孟玉楼下手,倒是孟玉楼也不出阳谷县城,稍稍安心。 但苏武还是有一个疑问,怎么就不回来了呢? 头疼不已,奈何眼前童贯亲至,苏武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想去问,只管再派人往阳谷县去催,催孟玉楼快快回来。 但苏武也有预感,孟玉楼此番有些奇怪,怕是再催也不会回来,便是也想,到底什么原因?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这是要避着什么?还是要分手啊? 唉,也容不得多想了,眼前陪着童枢密吃酒是正事。 酒桌之上,童贯也说正事:“早早派人把高俅那些东西,从济州运过来,要出征就要赏军,客军来了,也当先行赏赐,无钱粮在手可不行。” 程万里来答:“恩相一来,自是都好说,学生立马差人去办。” 童贯也叹:“十三万大军啊……高俅啊高俅,他一死到是轻快了,十三万大军如此一番来去,毁了多少事。” 这般话语,自是童贯可评。 其实这个问题很严重,全国上下,也不过一百二十万禁厢,这十三万大军,主要都来自河北河东京畿之地,便也就是中原之地。 这么一战一败涂地,军心涣散不知几何,来日童贯还要再拢这些人上阵打辽,这般军心…… 童贯岂能不忧?也是童贯头前想差此事,便是觉得这般大军上阵,高俅打不赢,打不破那梁山,只想着是那山寨攻不进去,但也万万不至于一败涂地。 没想到,高俅真就能拉这么一大坨出来,真就能一败涂地。 这般事的影响很远,这就是童贯头疼的地方。 但也看看当面,看看苏武与众多军将,童贯心思又定几分,好在还有眼前这一彪,若是再胜,军心当是可用,来日定要调拨在手,算是多有个倚仗。 “吃酒……”童贯抬手左右致意。 众人自是谨小慎微抬杯去迎,这酒宴,并不如何开怀,便是因为头前程相公也是谨小慎微模样。 倒是苏将军多了几分爽快,还答话语:“兄弟们,此杯,只敬枢相之信任,上阵杀贼,当是一往无前。” “一往无前!”众多军汉齐声一语,一饮而尽。 童贯看得哈哈就笑:“好好好,好军伍,再来一盏,我回敬尔等,愿尔等立功无数,前程远大。” 说着童贯便是先行一饮而尽,苏武起身,众人连忙跟着起身,也来一盏。 童贯还有话语:“闲言不说,我自老迈,六十五六了,若是放在二十年前,我当打马与你们一同上阵,却是而今啊,不中用了,只能在这城中等着你们凯旋,莫怪莫怪啊……” 苏武立马来答:“枢相一来,我等军心振奋,岂敢让枢相领兵上阵?那要我等还有何用?” 不论童贯是什么心思说了那番话,苏武都得场面话语来答。 “坐坐坐,都坐,你们不怪我就好啊……” 苏武看了一眼鲁达,鲁达便也说话:“末将本出自西北小种相公门下,昔日里枢相之威,早有耳闻,今日再见,足慰平生!” 只道鲁达是阿谀奉承? 还真不是,正是鲁达心中所想,那西北种相公,岂不就是昔日里随着童贯一起上阵的军将? 那时候的童贯,是真咬着牙犯过险,也不作假。 也因如此,历史上童贯在女真犯境的时候,童贯真能调来西北之人效死,种师中真能力战而亡。 童贯甚至还能在危急时刻,派人往西北再招兵,五千棒小伙,说来就来,便是捷胜军,后来再要两万,说招就招。 当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号召力不是作假。 只奈何,这些人,最后成了护着童贯逃跑的护卫,年轻童贯与年老童贯,当真是两个人。 便也不知,此时的童贯与年轻的童贯,是不是已经成了两个人呢? 人心难测。 一场酒宴吃罢,程万里直接把童贯迎到后衙去住,便是住的他自己的家。 苏武也知,大战将近。 这梁山,最后到底怎么弄呢? 反正,苏武心中,宋江必死! 其他人,死活不重要…… 倒是有那么一个小小派系,苏武动了一些小心思…… 也不多想,也没那么重要,就看到时候什么情况了。 军中再巡一番,回家去。 如今,那孟玉楼的宅子,苏武心中想的就是回家去。 只奈何,家中无有了女主人,便是这事,越琢磨越不对劲。 坐在孟玉楼常常摆弄茶具的桌前,苏武喊得一声:“宗铁?” 小子飞奔就来,拱手一礼,满脸是笑:“诶,我在呢。” “你嫂嫂……怎的去阳谷县这么久还不回来?”苏武问。 “啊?我不知……”小子当真不知。 “那她走的时候,可与你留了什么话语?”苏武再问。 “嗯……嫂嫂说,说她此去可能许久不回,让我好生读书,莫要闯祸,要听话,听将军的话……” “还说什么?”苏武就是觉得不对劲。 “嗯……又说,若是一直不回来,到时候会差人来接我……将军,是不是你们闹了脾气啊?” “你还知道闹脾气呢?”苏武苦笑,又说:“就是没闹什么脾气啊,若是闹了脾气,那不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吗?还来问你作甚?” “那……嫂嫂还回来吗?”这小子,其实精灵得紧。 “当然回来,怎么会不回来呢?”苏武点着头,却还是没闹明白,莫不……还是那日程小娘与她说了什么话语? 又想今日童贯马背上闲聊之语。 这些事,该不该联系在一起去想? “把你那些纸笔拿过来,我写信。”苏武吩咐杨宗铁去。 纸笔来了,杨宗铁磨着墨,苏武抬笔来写,内容不少。 讲得一个故事,说有一家人,大妇善妒,赶着妾室远走。 又说一个故事,说有一家人,大妇良善,妾室高明,妾室为了斗那大妇,无事自己就远走,只为主人回来与大妇争吵。 还说一个故事,也是一家人,大妇良善,妾室也良善,妾室怕大妇不喜,与主人争吵,便主动避让远走…… 三个故事,就问,到底是哪个故事? 其实,三个故事,是在告诉孟玉楼,如果真是这种故事,那这么做,其实不妥,会闹出很多误会,乃至家宅不宁…… 如果不是这种故事,那还能是什么故事呢?那就要孟玉楼给个交代了,到底是哪个故事? 苏武已然是绞尽脑汁了,家事怎的也这么麻烦?怎么也要这么绞尽脑汁去处理? 再写个故事吧,还是一家人,团结一心,各出其能,便是全家蒸蒸日上,日子越过越好…… 写完,苏武最后还有话语,又要出征,正是苏武用命之时,当归…… 卖个惨吧,话语深意,若是不归,一旦他苏武上阵有个三长两短,这般天人永隔,岂不遗憾终身? 家庭与事业,都麻烦,都要用心。 写完之后,只待墨迹干透,杨宗铁又寻来信封,出门去喊人来,这信就送出去了。 长夜漫漫……孤枕……算个什么事? 苏武闻着被褥香,起身来,出门去,回了军中,军中议事厅里,以往有一个床铺,只管往那一趟。 被二郎瞧见了,只管来笑:“哥哥,怎的……” “来,随我坐坐……”苏武起身来,武松坐在床边。 苏武再说:“二郎啊,如今,兄弟们算不算奔了个前程?” “怎么不算?我一个街边浪荡人,而今里,朝廷正儿八经的六品校尉,头前回家去,兄长拉着我祭奠父母,那是说得涕泪俱下,我自荣耀得紧呢,这般前程还有何言可说?只管跟着哥哥奔就是!” 武松也有几分激动,说起话来,眉飞色舞。 “不止你一个,这么多人呢……”苏武叹息一语。 武松激动立马就止,皱起了眉头:“哥哥莫不是心中难安?莫不是哥哥觉得累了?” 苏武摇着头:“倒也不是累,是担忧许多,这前程一奔,就停不下来了,就好比你们都跟着我,我若停下来了,你们又怎么办呢?我若万一死了,你们又怎么办呢?” “啊?”武松哪里想过这种问题,却是这问题一来,他又听得懂,只管来说:“哥哥怎么会死呢?便是我死头前,也不会让哥哥死。” “不是这话啊,前程自是越大越好,但是越大的前程,越多的无奈,越多的麻烦,兴许你不懂……” 苏武如此说着,便是慢慢预感到了许多事,以前不真切,只当是梦一般去想。 而今,真切了许多,是童贯带来的这份真切,便是压力更大,麻烦更大,这般大宋朝,该怎么去做呢? 与程家小娘成亲,此时苏武并无什么排斥,也慢慢知道程万里兴许为这件事用心良苦极多,更也照顾着各方脸面。 那童贯话语,说得更好,甚至也让苏武体面非常,也给他苏武留了空间,哪怕苏武不愿,也无甚大碍。 这般,苏武其实感动。 苏武有那“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人下”的心思,也笃定这大宋,救是救不回来的,是根子里的烂,唯有打破去重新来。 但就是这些事,才是最麻烦,前路不知几何…… 越真切了,越让苏武有些无所适从…… 士大夫的麻烦,那是横亘而来的一座大山。只道只有士大夫的麻烦? 武夫其实也麻烦,不说其他,就说西北那些人,乃至背后刻着“精忠报国”的岳飞,岳飞是武夫吗? 是,但从来不是,岳飞心中,有那最坚定的儒家士大夫之念,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岳飞才会那么死。 岳飞只是个代表。 有宋一朝,真是把人教化驯化到了极致,不是说不好,家国大义,怎么都好。 只是对如今要把日月换新天的苏武不好。 这般乱事将至,不知多少人死得毫无意义…… 乃至苏武要行什么事,又不知多少人要死在其中,这要一份大决绝,冷静理智到极致的冷血无情。 其实苏武知道,自己多少是个矫情人,得改,得大改! 其实,烦闷不已。 武松听得懂苏武的话语,但并不能懂得苏武内心这些,他只管来说:“哥哥何必自扰?只管奔着前程去,兄弟们跟着哥哥,那自是百死无悔,只管奔一步看一步。” “你这话啊,还真能安慰到人,哈哈……睡了睡了……”苏武摆着手。 “我想来,就是这么简单,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男儿提了刀,只顾就向前!杀人也好,被人杀也罢,便是怎么都不枉活一遭。” 武松竟是有一种大通透,话语听得苏武都愣了愣,只管夸一语:“说得好,睡,同睡在此。” 武松那自不矫情,脱了鞋袜外衣,只管一躺,躺下就睡着,鼾声不大,平稳非常。 似是这鼾声也好,能让人平静,苏武便也很快进入梦乡。 只待大早而起,兄弟二人,校场就去,武松打熬力气,也打马奔驰,步将早已也成了骑将。 苏武长枪来去,也练刀,自也打马来去。 天色渐明,燕青奔马而回,直来苏武身边:“叔父,梁山众贼又开始陆续出山了!” 苏武接过李成递来的布巾,擦了擦汗:“细说。” “陆续在出后山关隘,往南往东,不知几何,源源不断。”燕青言简意赅。 “往南往东……徐州,沂州,淮阳军……乃至海州……”不知多少舆图,早已刻在苏武脑子里。 便是再说:“你速速盯着再探!” 燕青不多等,转身打马又去,便是做上了这份辛苦活,还放不了手了。 苏武只管往那府衙去报。 不在班房,是那后衙小书房,童贯与程万里都在。 听得禀报,童贯就问:“子卿啊,你先来说说……” 苏武自就来答:“枢相,想来……那贼人也知道枢相已然到得东平府,此又是上次四处出击之法也,想来也是看能不能打破州府城池,便是想着让枢相脸上无光,在朝廷上受人攻讦,此其一也!” “其二呢?”童贯一边点头一边来问。 “其二,就是贼人钱粮难继,定还有一个真正目标,声东击西之法也,便是要解钱粮之困。”苏武再答。 童贯老神在在,自有点头:“可还有其三?” “其三,贼人也想借官军之手,消耗丁口,精简人员。”苏武已然答完。 童贯也说:“当是没有其四了,只问,如何应对?” 苏武闻言,却是又道:“枢相容禀,还有其四,其四,便是贼人也想掌握主动,不想让咱们再重新慢慢部署,想要让咱们疲于奔命,难以轻易达成谋划之事。” 童贯稍稍一愣,笑着来答:“不错不错,当真是面面俱到,事事精细,你自继续来说这应对之法。” 苏武看了看程万里,且看程万里说不说话,程万里稍稍抬了下巴,示意苏武继续说。 苏武便答:“回枢相,此番,万万不能被贼人牵着鼻子走了,枢相既来,那定是要一锤定音,与其分兵去救各路州府,不如先把阵势摆到梁山贼寇老巢去,便也是围魏救赵之法。” “岂不仓促?那梁山后山关隘险要,我虽然未亲眼看到,便是诸般军报都如此来说,那打关隘,便是损失惨重,不打,贼人又是有恃无恐。” 童贯当真知兵,这点不假。 “不打,只管着匠人围困关隘,不断打造器械,云梯车石砲架轒轀车,只管大兴大造,皆摆在关隘之前,让那些贼人都看看真正攻城大战之准备,贼人从未见过这般架势,便把这架势摆出来与他们看看,若是如此架势,贼人定不能再是那般有恃无恐了。” 苏武说得认真非常,只管看童贯不断点头。 便是再说:“想来贼人此去东与南,不过疑兵,便是他们知晓,但凡我军一动随去,定是破不得州府,那么贼人真正目标当不在东南州府,怕还是那曾头市。” “怎的笃定是曾头市?”童贯又问。 苏武便答:“曾头市是梁山贼寇之大仇,那头领晁盖就死在曾头市,有报仇之名是其一,曾头市寨墙低矮,贼人并没有太多真正的工匠可用,摆不出咱们这般攻城之势,所以当是会选曾头市这般好打之处,那曾头市钱粮极多,正是贼人所需。当派一直骁勇在曾头市痛击贼人主力精锐……即便不是曾头市,派一支人马往北去,总是有备无患。” “鹏远啊,子卿,可独当一面也!”童贯欣慰非常,笑着来说。 程万里便也来笑:“恩相心知,东平府能有今日之局,多仰赖的是子卿……” “哈哈……就依子卿之策,调拨大军,出征!至于那东南州府……”童贯眉宇一狞,再说:“谁城破,治谁重罪!我老是老了,却还顶得住事来,破一二城去,天子当也不会怪罪。” 这是苏武没说的话,就是东南州府,不管了,也管不过来了,真让贼人劫掠了哪个州府,有罪名,天塌不了,童贯亲来,还顶不住这点事? 此番,就是要先困住梁山,只待后续部署一一到来,便是也让贼人哪怕劫得粮草,也不能安然归来,这便是釜底抽薪之法。 宋江吴用,哪里知道,大势变了,官军苏武的思路,也完全变了,只当还是以往,苏武会焦头烂额去当那缝补匠?哪里漏水补哪里? 现在漏水,自有人补,不必苏武再当缝补匠了,苏武要命来也! 终究是县押司与村学究之辈…… 苏武拱手一礼:“末将这就去击鼓聚兵!” 只看苏武雷厉风行而去,童贯叹息一语:“鹏远啊,昨日之事可再问了问?此事,可容不得拖沓了,来日啊,你也当随我去那燕云之处,那一程,才是你真正扶摇之路啊……” 第142章 末将为先锋!(感谢盟主【暮流清溪一叶舟】兄弟再次十万赏。) 苏武出征,直往梁山后寨去! 行军,很慢,六千战兵,留了三千多守家,三千辅兵,近万的马,驮马拉车架,绵延去六七里地。 匠人六七百,学徒近千,工具就装了十几大车,匠人们也坐车,学徒在路走。 队列里,有那游骑来回不断巡视。 将军在前,有人凑出头去看,想看将军,车架如龙,人马万千,哪里看得到将军在何处? 听说苏将军有时候也会来去巡视,等了又等,不见将军来…… 学徒祝大郎,看了几眼车架后面坐着的师父,又看了看前面马背上的骑士,脚步快走几下,来到马后。 “你好啊……”祝大郎试探一语。 “作甚?”那骑士转头来看他。 祝大郎连忙堆出笑脸来:“兄长哪里人士?” “阳谷。”骑士好似有些冷漠。 “我是北京人,家就在北京城外七八里……” “嗯!” “小弟姓祝,家中行大,有个粗名,祝石头。” “我姓应,应天,大宗行八,小宗行三,唤个三郎就是。” “应三哥……” “嗯,你往马侧去站,莫要站在马后,马可尥蹶子,踢着你可不好。你是匠人,不必队列严整,站出去一点,想来无妨。” “哦哦,三哥……” “什么事?说。” “三哥,打仗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嗯……”三哥在想,便是有些不知如何描述,想来三哥也不善言辞,想来想去,说得一个词来:“就是杀人,跟着列队,紧密不散,杀敌就是。” “听说将军最是爱护士卒,给起钱来,从来大方……” “那是!我都攒下五十多贯了……帐下人头,三颗!当然,也有与同袍分来的……”应三哥说到这里,有些自得,带有几分骄傲。 “你这马真好,雄壮!”祝石头眼中有几分羡慕。 “那是,雄壮骑乘,劣马拉车。” “这马平日里可以骑着到处走吗?” “那不行,军中的马呢,军中将养,看管得严,但若是休沐回家,可以与上官去说,借用几天回去,倒也无妨,但若是死了伤了,可赔不起……宝贝着呢,我借了一次,都不敢多骑,便是牵着他走……” 应三哥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一脸自得,便是牵着马在路上走,那也是整条路上最靓的仔。 便问,百姓家中,谁人有马? “啊?这样啊?那打仗的时候呢?” “行军打仗自是无妨,便是在军中操训,死伤,将军皆不问,只管驰骋!” “哦……” “怎么?你也想入军伍啊?” “我……” “你好好当你的匠人吧……” “应三哥看不起人呢……” “哈哈……不是看不起你,你且看着吧,此番你先看一遭,上阵杀敌可不易,看得这一遭,你再说要不要入军伍,我家将军要招两万兵,可还差一万好几百呢,你这身板子还不错,看起来也是良家子,你若愿来,我家将军当是要你的……” “我有好胆气!”祝石头还是觉得自己被人轻看了。 “好好好,你且看着,看一遭!”应三哥笑着,其实和善。 却听头前都头忽然回头来喊得一语:“莫要聒噪!” 应三哥立马坐正身形,手在后面摆,口中轻轻有语:“回去回去……” 祝石头便也连忙低头,脚步慢几分,回到那车架之旁。 两三日走去,到了地方,木头在伐,营寨在扎,壕沟也在掘,便是不论战兵辅兵还是匠人,皆是忙碌不止。 匠人们更是忙碌,大匠指挥左右,小匠开始清点工具,学徒们更是搬来搬去…… 似是战争要开始了。 那游骑来去驰骋,甚至有那威武的军将带着百十人去,就敢到那贼人关隘之下张弓搭箭去射。 贼人自也回击,箭雨漫天,那军将竟是毫不畏惧,只管来回驰骋,四处飞奔,一边奔还一边哈哈大笑…… 祝石头一时看得有些呆愣,却是师父一句骂来:“还不快干活?” “哦哦……”祝石头点着头,手中有弹线的墨盒好几个,提着就走,却是眼神依旧在那远方关隘之处。 那军将好生了得,竟真看到他连射几人落了墙下。 只待来去几番,那军将回来了,直奔营寨而回,一身威武好铁甲,却是那铁兜鍪一掀起,那脸看起来着实不大…… 那百十人一列而过,左右军汉皆是笑来:“李指挥使,好本事啊!” “李指挥使这射术是越来越高超了!” “李指挥使,一会儿将军又要夸赞你了。” 那年少的李指挥使哈哈大笑:“便是将军让我去的,让我去给点颜色教贼人们看看……且看贼人敢不敢出来一战。” “李指挥使威武啊!” “嘿嘿……”李指挥使笑着左右点头。 李指挥使打马过去了,回那刚刚立起来的中军大帐而去。 不得片刻,他又回来了,左右来问,他说:“将军让我再去一番,哈哈……” “将军可真喜爱你!” “李指挥使,多射几个下来!” 李指挥使脸上有那略带无奈的笑:“就怕贼人不露头了,刚才就在躲,此番再去,只怕都躲在垛口之下。” “这些贼人好生胆小……” “我去也!”李指挥使马腹一夹,健马离弦而去。 一彪铁甲骑,不过百十号人,依旧轰轰隆隆…… 祝石头的视线,就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一彪铁甲骑与那位少年军将。 便是师父又来呵斥:“你能干就干,不想干了,你就投旁处去……” 祝石头嘿嘿笑着:“师父……” “唉……你父母把你送到我这里来,你却想投军,若是你投军去了,我如何与你父母去说呢?”师父叹息摇头,却并不真正严苛。 “师父,刚才那人是谁啊?他好生年轻,怎的就成了指挥使?”祝石头问着。 师父不答,只低头清点工具,锤凿锯尺斧刨…… “师父……” “唉……那人名唤李成,年不过十七,是阳谷县的猎户出身,昔日曾随将军一起猎虎,拜在将军麾下做了亲兵,一手极好的射术,随将军身边上阵,向来悍勇得紧,不知杀得多少人头,军功而迁,怎就当不得指挥使去?” 师父还是答了,却也抬头去看这个徒弟,看得徒弟脸上那向往之色,又是摇头叹息。 “师父,他当真只十七!” “十七十七,他的婚事都是将军操持的,娶的就是将军家中的那婢女冬欢,将军家中就这一个婢女,教他娶了,就是那孟娘正店的小东家……” 师父说着,徒弟想着…… “回神了……”师父喊一语,吩咐:“还差一把小刨,你去车架里再寻寻。” “哦哦……”祝石头点着头,往车架去,眼睛却在身后,看的是那小军将带着百十骑,在那关隘之下驻马大笑。 又听师父喊:“寻到没有啊?” “来了来了……”话是这么答,却是此时才去车里寻。 “快些快些!此番工事又多又急,似你这般磨蹭拖拉,我得带着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去讨饭了!” “来了来了……”这回是当真抱着一个小刨子回来了。 “唉……你啊,若是真想投军,且看一遭再说吧……军可没那么好投,不像咱们当匠人,干活就是,那从军啊,是当真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 师父好言。 “师父!”却见祝大郎面色严正。 “怎么?”师父没有好气。 “说书先生的戏文里说,男儿当如是也!我陡然想起这句来了,男儿当如是也!” 祝大郎,祝石头,好似当真魔怔了。 “哎呀!”祝石头忽然捂着自己的脑袋,疼得龇牙咧嘴。 师父在斥:“把那颗树搬过来,架在木马上,去了皮,锯得三尺等分!” “唉……”祝石头飞跑过去,把那辅兵运来的小树扛在肩头…… 却看那边,关隘之下,那小军将好生猖狂,一手在弓,一手拿箭,只问那隘口之上:“鼠辈,鼠辈尔!” 隘口之上,也有人说话,只是并不大声,只说与左右:“只叹我那花荣兄弟不在,我那花荣兄弟若在,岂容得他这般猖狂!” “贼首宋江,你听着,我家将军此来,便是要取你项上人头,你可把脖颈洗干净了,待我家将军来取!” 小军将,更猖狂。 便是话语喊完,小将打马而去,轰轰隆隆声音渐远,那隘口之上,才出现许多人影。 把宋江有言:“当造大弓弩,造那床子弩!好教这乳臭小儿有来无回……” 说着,便也是无奈,山寨里什么人才都有,只可惜能正经打造好军械的匠人没有…… 只看左右众人,皆是脸上无奈,刚才百十冠军来去驰骋,也对射几番,居高临下,却也着实吃亏。 吴用换了话题,来说:“哥哥勿忧,我看苏武,并不是真要攻寨,只是想激我等出寨迎战而已,只需高挂免战牌,不必理会。” 宋江点着头:“学究所言,自是有理。只是……若他长久围困在此,也不是个事……” 便是苏武长久围困,那出去的人,即便得手钱粮,如何又好回来? 吴用也眉头紧皱,却也出计:“哥哥放心,若真如此,八百里水泊,他苏武便也不可能处处顾得上,只管试着从水路而回……便是慢慢来,一车一车,一船一船偷偷来运……” “若真无奈,也唯有如此了。”宋江点头答着,却也是知,苏武那游骑可不是吃素,大批人马出现周近,必得侦知。 兴许真只有吴用所言之法,分得无数零散,一车一车一船一船,能运多少就是多少。 越想越是难,何其难也…… 这苏武,怎的这般难打发,着实是天杀之人转世,天杀的! 却是宋江恨恨来问一语:“怎的此番他不去救那东南州府?” “围魏救赵之法,哥哥,咱们不中计就是,就看到时候州府城池大破,且看他如何与朝廷交代!” 吴用笑着来说,便是这一笑,不仅宋江,连左右之人,都轻松不少。 …… 又说那阳谷县。 正是此时,景阳寨林卯与杨志,正在城池之中,坐在杨宗铁家的老宅之中,两人皆是紧皱眉头。 当面正中坐的是那孟娘子。 只听林卯说来:“嫂嫂,嫂嫂啊,将军来信不断催促,便问嫂嫂何时归也……唉,嫂嫂莫要为难我等……” 杨志也说:“是啊,正是大战之时,东平府里兵力不多,阳谷县处,我等也被调派来帮助守卫,嫂嫂此时此刻,留在阳谷,若出了差池,我等拿命难抵啊!” 孟玉楼满面有悲,低头轻言:“我又岂能不知?只是我真有苦衷,而今正是郎君前程紧要时刻,我若回了,定是要误郎君之前程。” 林卯急得不行,只管来说:“嫂嫂这是哪里话啊?” 杨志更是来问:“嫂嫂到底是何苦衷?说来好教我等知晓,也免得我二人……唉……” 孟玉楼却只侧着低头,不说话。 却听门口有人来报:“夫人,门口又来一个军将拜见!” 杨志起身:“定是呼延将军来了,嫂嫂快快传他进来。” 孟玉楼点点头:“快请!” 那呼延灼龙行虎步而来,却也焦急,进门来,稍稍有礼,只说:“苏将军来了新军令,只说教我入城来守,也说……” “说什么?”林卯急问。 “也说……孟娘子若是不愿回东平府,就在阳谷县中,教我等照拂着……”呼延灼如此一语。 孟玉楼微微抬头,却是心中愧疚不已,起身与众人一福:“诸位将军,非是我不知事不懂事,是将军前程为要,我……我真有苦衷难说,万万不敢坏了将军前程,在此给诸位将军请罪了!” “不敢不敢……”呼延灼连忙拱手,林卯杨志亦然。 便是三人无奈,左右对视,呼延灼拱手一礼:“那就不多叨扰了。” “三位将军慢走!”孟玉楼便又是一福。 只看三位将军退去,孟玉楼落座,吃杯茶去,正是春香膏,便是几滴清泪就落。 呼延灼三人出门去,更多留得许多汉子在宅子之外团团围紧。 呼延灼脑中起了念头,问林卯:“林兄弟,头前你派人护着此处,是哪些人?” 林卯抬手左右一招。 几个汉子上前来。 呼延灼便问:“前些日子,可有什么人进出此处?” “那倒是不多,除了布庄几个掌柜之外,倒是无有什么人了。” “还有一个,一个郎中。” “郎中?” “哪里郎中?何处郎中?”呼延灼便是再问。 “哪个……福生堂的郎中,姓张,我还盘问了他几句。” 呼延灼大手一挥:“走,去福生堂!你也随着去,你去认人,看看是哪个张郎中。” 众人快步就去,福生堂倒也不远,一众军汉如狼似虎而入,吓得那小厮学徒皆是躬身拱手,呆呆愣愣。 “哪个郎中姓张,出来!”呼延灼呼喊一语,只是急,只为快。 一个中年郎中出来,躬身大礼:“拜见诸位……将军。” “是他!”林卯身边汉子一指。 “里头去,问你一些话语。”呼延灼风风火火,先往里入,寻个无人房屋就进,身后军汉带着那张郎中就来。 那郎中并不惊恐,只是满脸愁容,却也好似知道为何。 呼延灼转身就问:“说,孟娘子怎么了?” 郎中愁容里带着无奈,只管躬身:“小人不敢有意欺瞒,奈何得了重金,许了承诺,不得乱言啊……” “你这厮讨打!”杨志当真挥拳来恐吓。 “诸位将军,便是不说要挨打,说了,我便恶了那孟娘子,孟娘子何许人也,我又怎能不知?我能如何呢?” 张郎中连连告罪,话语也说得直白非常。 呼延灼沉心一想,看向张郎中,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问得一语:“不是为难你,你看我……是不是?” 郎中无奈,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闭眼去。 呼延灼顿时心知肚明:“走,快快去信将军!孟娘子有了身孕。” 林卯与杨志顿时一惊,杨志话语最快:“何以有了身孕还要躲着呢?” 呼延灼便是一声斥责:“你这厮,懂得个甚?其中自有门道,便是不必多问多想,告诉将军即可 ,将军自有定夺。” “那是那是,是我多言,是我胡说。”杨志连连点头。 林卯只叹息一声去,虽然不懂,却也知道,此事重大。 众人出了福生堂,自是一队快马奔走去。 只待苏武在军中接到了书信,便是一看就明白了,再明白不过了。 “傻啊……傻啊……”苏武叹着气,却也无奈。 也彻底笃定一件事来,童贯与程万里,还有那程小娘…… 孟玉楼便是要躲着避着,生怕教人知道她一个外室有了身孕,毁了苏武这桩姻缘,毁了苏武这份好前程。 也是苏武自己不醒事,孟玉楼有了身孕,当是有许多反应的,或大或小总会有,但偏偏苏武却是丝毫不曾察觉。 该说什么呢? 真藏起来?骗得人家程小娘再说? 苏武摇摇头,一封信去,只说是……算了,先安慰几句,这事啊,终是苏武逃不开躲不过。 想来想去,只待此战结束,去见一见那程小娘。 终不能真就是个藏头露尾的苏武,自己的事,还当是自己来解决。 门外李成来报:“将军,秦将军就要到了。” 苏武起身去,出大帐,秦明正在下马,见苏武出来,下马就奔:“哥哥,想煞我也!” 苏武笑着,上前一拥:“来得真快。” “五六百里路,还当磨蹭到几时?便是哥哥军令一至,我那是家都不回,只管把诸般物什装了车就走,就怕哥哥久等!” 秦明说得激动。 苏武打眼去看那慢慢入营的青州兵,铁甲也多了,马匹也多了,便笑道:“那慕容知府近来倒是大方了。” 秦明笑着:“那是,那番之后,知府相公待我可不比以往,而今贼寇四起,知府相公更是生怕我麾下军汉不堪用呢……” “此番远来,辛苦了。”苏武拍着秦明的臂膀。 “哥哥这是哪里话?我岂能不知,随着哥哥上阵,定是功劳少不了,上一次救那潍州,我已然升到了游击将军,此番再随哥哥立功,怎么也得再上个台阶去,游骑将军,哈哈……哥哥到时候,那更是要高升去。” 秦明笑着来说,也打眼四处去看,又道:“哥哥,此番又是长见识了,我为军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得这般高耸的云梯车呢,这云梯车可制得真好。看来此番,贼寇必破啊!” 苏武也看去,说道:“你来了,我当走得十几二十日去,来,入大帐里说。” 二人入帐内,便是再招人来,苏武是真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许贯忠、武松、林冲等人皆在大帐。鲁达依旧守在东平府,随着鲁达守家的还有朱武。 便听苏武开口:“秦将军到了,如今人手便多了起来,营寨也建好了,攻城器械还当慢慢打造,诸位,贼人早前出了几支兵马,多是往南往东去,最后出了一支往北去了,东边南边不必多管,倒是这支往北去的贼人,精锐非常,甲胄兵刃都不同旁处,还有不少马匹,我当带林冲兄弟与史家大郎,并两千轻重骑兵,去北迎头痛击贼人,此处,便以许先生为主,二郎、秦将军与栾师父等人为辅,战略战法,我与许先生都有交代,尔等听命行事。” “得令!” 众将起身拱手。 苏武点头,左右环视一番,又说一语:“便是一事,不能山寨里的贼人出来,更不能让外面的贼人回去,尔等就堵在此处,让贼人内外不得相会。” 许贯忠点着头:“将军放心,有诸位将军帮衬,我自心中有了底气,只管按照将军谋划来办,万万不敢出得任何差池。” 秦明也来说:“哥哥,我自听军令行事。” 武松更是拍着胸脯来说:“哥哥放心,不管哪里来得贼人,我自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苏武点头,放心不少,终究是要做这般事的,如今摊子越来越大,麾下人马越来越多,要做的事也越来越麻烦,遇到的战场形势也越来越复杂。 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由他苏武一人首尾兼顾,事事躬亲。 该是给予麾下众人足够信任的时候了,也是该真正给众人独当一面的机会了。 更也是为了以后做铺垫,来日更会是这般,战场更大,战局更广,诸位军师军将,更是一一都要撒出去。 不该是苏武一人到处兼顾了。 苏武多话不言,起身:“我这就出发了……” 说着,苏武起身就去,众人随后来送。 两千轻重骑士,六千马匹,驮人驮甲驮粮,轰轰隆隆从后寨而走。 许贯忠在中军下了第一条军令:“再派游骑巡视各处,便是要让贼人营寨,内外不通消息,更不能让贼人轻易侦知将军去向。贼寨之外,壕沟到处要挖,拒马也要摆放,只留得几条进出之路即可,便是要把这山寨陆路,困得水泄不通!” 众人只管拱手一礼:“得令!” 那梁山寨墙之上,宋江远远在眺望,这几日来 ,每日越看越心惊。 就看那官军大寨,那高耸的云梯车,一架一架在起,似是比寨墙还高几尺。 那石砲车,也是高高大大,是一边在造,一边在试,头前只以为打不得多远多高,近一二日看来,竟是几十斤的石头,抛出去一二百步,轻轻松松。 周遭林木,那是越伐越少,似还有板车,远远拖着大木来,似也不知官军伐木伐到何处去了…… 今日又看一彪四五千人的大军从北而来,显然官军正在调兵遣将。 又看得许多骑士从后寨出去,倒也不知是何谋划。 宋江问着吴用:“学究,莫不官军当真有强攻这关隘之意?” 吴用也是皱眉,心中并不笃定,话语却说:“咱们这关隘险要……官军万万攻打不上来。” 宋江却说:“只看那云梯车越来越多,学究不知啊,那苏武麾下人马,爬起墙来,那也是前赴后继,悍勇得紧。” 吴用自是知道宋江又想起了那日清风山来,便说:“哥哥放心,此处关隘,可不是那清风山可比,清风山的寨墙既不十分险要,又还不高。咱们这可不一样……” 宋江皱眉叹着,也自我安慰:“云梯车倒也不算多……” “是啊,数来数去,七八具而已,这般云梯车难造得紧呢……”吴用答着。 “要不……”宋江有话。 “不急不急,围魏救赵之法尔,沉稳就是。”吴用来答。 宋江慢慢点着头,只问:“也不知各路大军如何了……” “哥哥放心,想来不日就有消息回来,他苏武封锁得住陆路,定也封锁不住水路。”吴用好似已然就成了宋江的心理医生。 “学究,此番再胜,官军一退,是否招安之事,已然无虞?”宋江问的是个忐忑之中的笃定。 “此番苏武再退,那招安定然无虞。”吴用笃定一语,又把宋江的忐忑再治疗了一番。 “听说济州那边船只也越来越多,只怕还有水战。”宋江接着说。 “水战最好不过,如今,咱们优势就在水战!定然再教官军有来无回。”吴用如此一语。 宋江终于心中大定,心理病暂时痊愈,却是明日又会复发,还需要吴用再治疗一番,便是每日都治,每日都发。 又得两日,只看官军营寨,又来四五千大军,正在列队入营。 寨墙之上,宋江看得是眉头紧促,病自又发,只问:“这又是哪里来的官军?” “那大纛有字,索,大名府急先锋索超。”吴用来答。 “唉……官军怕是越来越多了……”宋江轻声说着。 “哥哥,高俅十三万大军亦不过如此,眼前,一二万人罢了,算得什么?”吴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非常,还要脸上带笑。 宋江之辈,终是这般瞻前顾后之人…… “也是也是,兵不在多。”宋江又舒服多了。 便是这两人配合,宋江每每遇事,都起一些慌乱,问得吴用几语,便是心中再定,倒也配合得极好。 那索超进得军中,自也有熟人,栾廷玉最熟,便是栾廷玉来迎。 索超笑着就问:“我那哥哥呢?” 栾廷玉笑着:“前日将军出兵旁处去了,许还要十多日回来。” “哎呀,紧赶慢赶,怎的还是慢了,便是中书相公其实……不快,虽然有枢密院的令,但还是调拨物资多有拖拉……路上我可来得快呢,就怕哥哥久等,以为我是不爽利。” 索超解释着。 “无妨无妨,来得可正是时候,索将军快请,中军大帐里,众人皆等候你呢。”栾廷玉作请去。 索超加快了脚步,入得大帐,便听栾廷玉一一来介绍。 其中二郎最是欣喜,只管来说:“只听得哥哥与大名府急先锋拜了义气,那日我却不在,一直不曾见到,见过哥哥!” “武家二郎之威名,而今可是如雷贯耳,只说得陷阵之上,最是一往无前,有死无生,我看呐,我这急先锋之名,当属武家二郎才是,二郎,有礼了!” 索超哈哈笑着拱手。 “军中不得吃酒,不然当痛饮一番!”武松真有懊恼。 “无妨无妨,来日有的是吃酒的时候,今日初来,还请诸位与我说一说此番战事情况。”索超开始进入状态。 自有许贯忠慢慢来说。 却说苏武一去四天往北,半路官道,远远瞧得对面远处,也是旌旗大纛对向走来。 只看字,张字高耸,也有游骑回报:“将军,当面是那东昌府张清张总管之兵马,他也知是将军到了,只停步在官道让路呢,说是让咱们先走。” 苏武闻言就笑,这东昌府没羽箭张清倒是有礼,当然,张清名义上也是受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苏武节制,有礼也正常。 但就是这么一个动作,苏武对张清还真起了好感,这人平常里听过一些名头,只是未见其人。 没羽箭张清,那也 是有本事的人,一手飞石绝技,打谁谁落马,当真比人家箭矢都好用,还是远程钝器,管你有甲没甲,砸到就是非死即伤。 故事里,他曾用飞石,连打梁山十五员战将,管你是呼延灼还是杨志,是索超还是董平,都打得是抱头鼠窜,连鲁达都被他砸伤了。 着实了不得。 苏武打马往前去,张清大军四五千,都往路边去让。 苏武只管看那大纛,走到近前,张清已然先开口:“拜见苏将军。” 苏武循声打量去,那人不在马上,而是站在路边,正是拱手。 只看得是头巾掩映茜红缨,狼腰猿臂体彪形,行军未穿甲胄,却更显此人壮硕,那两臂鼓胀饱满,不知多大力气在其中。 苏武勒马在旁,便也下马:“张总管,有礼了。” “正得将军之令,带着麾下人马,赶往梁山之处,未想半路竟是碰上了将军,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只听得将军四处剿贼,千贼万贼,自也杀得片甲不留,已然在将军麾下,却往日不得拜见,恕罪恕罪!” 张清这话,倒也是场面话,却是他那眼眸之中,眉宇之上,真有几分欣喜。 苏武自是更喜此人,上前把臂一抓,笑道:“自也听得兄弟一手好绝技,着实了不得,就看这臂膀之力,传言不是假话,既是半路碰上了,梁山那边大寨倒也暂时安稳,兄弟把兵马一分作二,兄弟带着马军随我去走一遭,步卒与辅兵,先去梁山,如何?” 张清似也没料到苏武这般好相处,甚至还把臂与他这般一番夸赞,自然是欣喜不已:“正是一身好武艺,无处去用得,将军如此看重,岂敢不阵前效力立功?” 自是贵人要看重,那便把本事使一使,让贵人当真见一见,立功也好,擢拔也罢,机会来了,岂能不把握? 便是军中谁人不知?当面苏将军,那可是童枢密座下之爱,童枢密可就在东平府呢,正是要表现的时候了。 这般机会握不住,这辈子兴许可就再也没有第二次了。 “好,那就这般,兄弟只管去吩咐。”苏武定下军令来。 张清转头就喊:“丁得孙,你带步卒辅兵速去梁山大寨。龚旺,你速拢了马军,带上吃食,随到苏将军后阵去。” 正是张清麾下两个副将,一个花项虎龚旺,一个中箭虎丁得孙,在故事里本该也是梁山一百单八个之一。 只管两人去忙碌,苏武大军还在走,苏武倒也不急,只管在路边等着。 张清来问:“不知将军此去何地?可是击贼?” “曾头市,击贼!”苏武点头。 “好好好,击贼就好!”张清大喜,若不是去击贼,这一身本事,那只能是表演来用了,只以为是杂耍,如何教人当真记得住? 便是再来一语:“只管遇贼,末将为先锋!” 看着张清跃跃欲试的模样,苏武立马点头:“好说,到时候,便让张总管为先锋。” 张清更喜,便是感觉到了,苏将军当真不作假,真是看得上自己,更是看得重自己,拱手一礼:“拜谢将军!” 只看那边马军拢出来了,不多,五百来号,马也少,正也是五百来匹。 苏武大手一挥,翻身上马:“走了!” 张清连马往后招手与那龚旺,让龚旺跟去后队,他上马去,直往头前跟着苏将军身边。 苏武问得一语去:“此番,调了三部,许是你出发最晚啊……” 苏武看似随口在问,其实也是发现了,张清麾下,着实有些……寒酸。 张清立马解释:“将军容禀,着实是东昌府不知多少年不遇战事,也不曾有什么军令调拨,只去拢各县之人,便拢了许久,还待准备粮草之物,又起拖沓,钱也少粮也少,是末将之罪也。” 苏武也不苛责,张清说的是实话,秦明索超自是不同,其他州府现况,多是如此,以往的东平府更是如此,张清还真能拢得四五千人来,那已然不易。 苏武点点头,还是认真一语:“往后啊,治军之事,当不只是张总管一人练得绝技在身……” 苏武之所以这么来说,便就是要用人,麾下哪怕不是嫡系,也当有几分精锐,不能要用之人麾下,当真是乌合之众许多。 张清便也认真来答:“将军教诲,自当听从。” 苏武又把话往回说:“我也知你不易,钱粮也缺,人手也难,州府之间,军将多是不易。不妨你放心,此番胜得,便教你多得一些钱粮回去,如此也不让你是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张清听得一愣,这苏将军这般好的?还给钱给粮? 也难怪,到处也传苏将军义薄云天之名,竟是当真不假? “拜谢苏将军,若得钱粮,末将一分一厘不敢乱来,只管都用在治军之上,只管治得好军伍,再来将军座下效命!” 张清显然此时也有尴尬,便是露了怯,便是苏将军看不上他麾下人马,心中本也难受。 再看苏 将军麾下这彪人马,当真不可比,便是一比,张清心中更难受。 “好,就等你这一言,此番定教你也是盆满钵满而回。”苏武自不是说假,花花轿子众人抬。 得有人来抬。 只管是让所有军汉军将都知道,但凡随着苏将军做事,哪怕以往从来不识,哪怕初次见面,只要有本事,苏将军当真就是那义薄云天,从来不假。 只看这花花轿子,抬着抬着,抬的人越来越多,苏将军当也有个一呼百应。 苏将军更是待人热情,打马行军之间,也还左右介绍着麾下众人与张清结识。 张清左边拱手去见礼,右边拱手也去见礼。 心中其实更有难受,苏将军这里,真是好军伍啊! 难受之外,便也是憋着劲,自是麾下军汉不好看,上阵更要努把力,好教将军知晓咱也是好汉,不是庸人。 只待再行一二日去,头前游骑不断回报,只说那曾头市打得正凶,梁山贼寇六七千,轮番在攻。 那曾头市守得怕是岌岌可危,倒是那曾头市也有悍勇,倒也杀伤梁山不少人去,却也损失惨重。 倒是苏武也有预料,而今这梁山陆战可差了许多,轻易可打不下来曾头市。 若是那故事里的梁山来打,其实曾头市打得也并不辛苦,虽然曾头市里有史文恭、苏定之辈,但其实战事并不如何胶着。 也可见,曾头市的军力,其实也并不十分强横。 只问贼人领兵何人? 竟是朱仝雷横! 其实也不意外,只待再行一日去,梁山之人也就不攻了,只因为苏武来了,来得不算慢。 按照之前宋江吴用之计策,苏武是万万不该到曾头市来的,而是该焦头烂额去救那东边南边的州府。 所以朱仝雷横,此时当是有些懵,只管收兵入寨,想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只看苏武到得曾头市之外,看得战场,还真夸了一语:“贼人长进得是真快!” 为何? 曾头市堡寨之外,到处都是拒马之物,那壕沟更是挖得纵横之间到处都是,直把那曾头市堡寨困得死死,只留得几条进出之路方便进军。 这才是真正围城而攻的正确打开方式,土工作业。 此番,梁山贼军,还做得真的挺好。 苏武岂能不夸? 便是他自己,也学了一学,该是这般,想来此时梁山后寨之外,当也是如此场景。 苏武看得几番,只管下令:“扎寨!” 便是军队不论到哪里,扎寨是第一要务。 第143章 只看二位头领大展神威! 营寨在扎,苏武带着史进、张清等人便往曾头市去,林冲留守军中。 梁山贼人收缩营寨,苏武一路打马从那些壕沟与拒马之中的道路去得曾头市,官军来救,曾头市自然开门来迎。 只看得一个老头排前第一个拱手来迎:“老朽曾弄,拜谢苏将军领兵来援!” 曾弄,曾家老爹,膝下五个儿子,人称曾家五虎,再有正教师史文恭,副教师苏定。 众人皆是行礼来拜,苏武自也拱手回礼,说得几句场面话,众人便迎着苏武往那曾家大宅而去。 说曾家是金国人,这倒是实话,但此人来了大宋许久,他来的时候,还没有金这个国家,乃至连阿骨打都还没有雄起。 完颜阿骨打真正拢得三千人起兵反辽,才是六七年前的事,真正有大金国这个名头,也不过是五六年之久。 完颜阿骨打真正把辽东之地与人完全整合,更是最近两三年之事。 所以说,曾家五虎的老爹曾弄,何以是金国人? 分析起来,曾弄最多是辽东人士,来此地已然许多年,就听得曾弄与几个儿子说的话语口音,便是这个儿子也当是在大宋长大,乃至出生也在大宋。 许曾弄昔日里,就是辽国迁去辽东的汉人,又从辽东跑到了大宋来安家立业。 而今辽东那块地属于金国了,所以便说曾弄是金国人,也是如今金国之威名慢慢也传出来了。 要么呢,就是人们有意这么来说他曾弄,想给曾弄多添几分威名色彩。 要么呢,也是曾弄自己有意为之,外国人的身份,又是一个强国,曾弄这么贴上去,想要获得一些外交上的好处。 毕竟此时宋与金,可没有什么交恶,乃至利益上还是一致的。 坐在曾家大宅的厅堂里,苏武还笑着问:“听说曾老伯还是金国人呢?” 曾弄便是哈哈笑来:“哪里哪里,老朽生在辽东,二三十年前辗转到了大宋,只听得而今辽东之地皆属了金,所以,旁人便说老朽是金国人士。” 二三十年前,完颜阿骨打都还在林子里打猎呢,哪里来的完颜大金?曾弄还能是那时候山林里的完颜女真不成? 那时候的完颜女真,拢共加在一起,男女老少也不知有没有一两千人口。 苏武上下打量了一下曾弄,看着也不像,便也笑来:“金国人士,好啊……” 现在是挺好的,海上之盟一旦传扬出来,那曾弄这金国人士的身份就更好了,再到大宋与金国南北夹击伐辽,那曾弄的身份就更是香饽饽了。 官府也好,朝廷也罢,一听金国人士,那不得好生款待? 只待转过头来,宋与金开战了,倒也不知曾弄那时候尴尬不尴尬…… 还是说,曾弄那时候,真就要贴到金人屁股下去了? 这事吧,若是在故事里,倒也没什么,毕竟这曾头市会被梁山剿灭。 而今里,苏武面前,这就是个事了,曾头市还在呢,还真能活到女真大金完全崛起,建立真正的帝国。 此时此刻,金国的虎皮是好用,那时那刻,金国的虎皮可就成了众矢之的。 苏武知道这些,曾弄这个老头自然不知道。 苏武再看曾家五虎去,还真也是一个个五大三粗壮硕非常,再仔细打量一番那史文恭。 高大壮硕,一杆方天画戟在手,一看就是威武人物,便也是此人,故事里武艺高强得紧,旁人哪个都胜不得他,只有河北卢俊义能稍稍压他一头。 梁山晁盖,便是伤在史文恭之手,伤势久拖不愈,死了。 而今梁山之人再来打,江湖义气之下,报仇雪恨,那还真是奋勇非常。 只听得曾弄又来说:“将军见笑,老朽姓曾,本也是汉人,生在辽东,本可说是辽人,而今又属金人,来大宋这么多年了,创下这番基业,几个儿子也多在宋长大,早已都是宋人了……那些什么金人之类的话语,都是庄客瞎说瞎传,调笑而已。” 曾弄这么来说,便是怕当面苏将军心中不快,苏将军乃大宋军将,千里迢迢来此援救,若还说什么辽人金人,那苏将军岂能心中快意? 苏将军之威名,而今在京东两路,当真了不得,可不能真恶了去。 苏武听得这一番言语,不免也对曾弄这个老头有了一些想法。 投机之辈而已…… 不说曾弄,就说大宋朝廷要与金人联系,都得乘船出海,那曾弄怎么当的金人?金人在哪呢?他曾弄此时此刻还能联系上金人? 完颜阿骨打知道他在大宋有这么一彪人马吗? 若是知道,完颜阿骨打那么艰难而起,三千人都凑不拢的时候,还能不让曾弄赶紧带人去投效? 或者,三五年前,阿骨打连兵刃都整不齐,不得让曾弄粮啊铁啊,拼命去送? 还能让曾弄在这山东腹地这么当个富家翁?那莱州登州等地,不得都是曾家的大船? 人家阿骨打,显然不认识这么个曾 弄。 但这种投机客,不得不防!说不得来日,这厮还真要往金国的屁股下去贴。 可万万指望不了曾弄这老头会有什么家国情怀。 如此一想,苏武倒是觉得自己兴许来早了,合该让梁山之辈把这曾头市攻下再说。 转念再想,如今梁山陆战,差得太远,这曾头市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人有人,梁山十有八九怕是真的打不下来。 麻烦…… 这些日子,苏武一直谋梁山之事,多是谋利,得的都是好处。 此时此刻却知,竟是也会带来麻烦。 这曾头市就是个麻烦,曾家五个儿子兴许还好,毕竟生养都在大宋,自与宋人无异,只要不是那般真正走投无路,应该轻易不会往金人身上贴。 但这老头,苏武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来日,投机之下,只待金人大势真起,兴许当真要主动去投金。 却也想,历史上的那个时代,女真铁蹄之下,便是宋人,投金的也如过江之鲫…… 终究是实力决定了许多事。 人心,真是麻烦事。 先想到这,苏武抬头看了看,直接来说:“此来,三件事。” 曾弄笑着拱手:“将军如此赶来搭救,此等大恩,我等上下铭记在心,铭感五内,来日必报,如今,只听将军吩咐就是。” 这态度挺好。 苏武点着头:“第一件事,自是击贼退贼。第二件事,便是想着贼人退去了,正是朝廷大军剿灭梁山之战,更是用人之际,某要在曾头市里招良家子入军伍听用。” 苏武先说两件,看看曾弄的反应。 曾弄立马答道:“好说好说,梁山贼寇,头前无故来犯,自是想要劫掠我曾头市之钱粮,此番又犯,更是深仇大恨也,我曾头市与梁山已然不共戴天,如今谁人不知苏将军剿贼之威名?只要百姓庄客们愿意,不论谁人,将军只管招去。” 曾弄个人,与曾头市的百姓庄客,自不是一回事,曾头市的百姓与庄客,与独龙岗三庄无甚区别。 苏武再说:“那就说这第三件事来,某看老伯膝下五子,皆是武艺在身,个个不凡,这曾家的基业啊,总归来日是一人为主,一人守着基业,其他人奔个前程如何?我这军中,如今架势也不小,校尉也好,将军也罢,自都求得,只凭本事。” 苏武意思很简单,把曾家的五虎,弄几个到军中效力,也是与处理独龙岗三庄一样的办法。 好处不用说,更还有号召曾头市百姓庄客入军伍的作用,招兵这种事,都得是个你情我愿,花大钱给待遇是其一,号召力便是其二。 最重要的,还是暂时要把曾家人拿捏住,也期待这曾老头没那么长寿,一切都好说,若是曾老头当真长寿了,来日有二心要投机,也当有顾忌。 实在不行,那就得给这老头暗中使点手段去了。 反正,先拿捏住再说。 其实还有一想,也看曾家五虎,团不团结,曾家是真有基业要继承的,且看他们争不争,不争也无所谓,争起来也……挺好…… 苏武话语说完,去看那五虎之辈。 五个人,倒还真互相打量几番,也是眼神对视。 只听得老头曾弄来说:“将军这第三件事,不难不难,老朽膝下儿子多,若真派两三个去将军膝下求个前程,无甚不可,若真是军功在手,得个校尉将军之职,岂不更是好事?” 曾家这利益考量上,其实与独龙岗三庄没什么不同,而今苏武是差充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若是家中有儿子在军中有影响力有权柄,那自是好上加好。 所以,苏武的手段,用得老,但效果依旧显著。更何况危机就在眼前,贼人大军还在庄子外虎视眈眈…… 见得曾弄如此爽快来答,苏武也笑,那就再说一件事:“某听闻曾头市教师史文恭,武艺超绝,贼人就在眼前,此番正是用命之时,当借在军中来,奋勇杀贼去,如何?” 曾弄自是先去看那手持方天画戟的史文恭。 史文恭上前答话:“回将军,倒是听闻那晁盖中我一箭之后,回山寨去便死了,如此,我与那梁山已然仇恨再也不可解,愿在将军马前效死,只愿将军一力尽剿梁山之贼。” 史文恭对这件事倒是想得明白,他杀了晁盖,如此仇恨,只要梁山不灭,这辈子他便是再也没有安宁之日。 怕就怕这梁山真的不灭…… 而今苏将军一力剿贼,史文恭岂能不使劲? “极好,那就劳烦先点一彪人马出城与我大军汇合,曾家兄弟,也当出得两人一起,如此,咱们内外也好联络,军令也好来通,史教师,便先随我座下效力,一力剿灭水泊梁山再说。” 苏武已然起身,进这曾头市来,几件事都办得顺利。 那史文恭也借到了麾下,借来了,至于怎么留住,以后再说,办法多的是,最简单的手段,不过就是给立功的史文恭真的谋个正儿八经的军中官职。 到时候,且看史文恭是要这份正儿八经的前程呢?还是真的愿意再回土豪家里当个枪棒教师。 那时候,连曾家儿子都有两个三个在军中效用,想来史文恭十有八九舍不得这份官职与前程。 苏武想得清清楚楚,所以来得也快,说得也快,去得也快。 苏武起身去,众人连忙送,苏武倒也不急,自己先走,等着曾家慢慢商量,谁出城去…… 回到营寨,倒也不歇息,苏武带着林冲史进李成等百十人,便往那梁山营寨而去。 绕着营寨打马在奔,便是做个侦查,如此便是直观了解。 更也让朱仝雷横等人知道,他苏武,亲自来了。 这营寨倒是建得极好,不比头前了,那营寨外的壕沟,想来也挖了许久,又深又宽…… 营寨之内也是井井有条,且不说朱仝雷横两人战力如何,两人本是官军,如今这份长进,也是不凡。 这营寨,还真不好攻。 若是不能早早把梁山剿灭,还放任去,梁山这一伙大贼,要不得太久,兴许还真能成势了。 这世间之人,没有谁傻! 一圈溜完,苏武打马而回,倒也棘手,他带两千轻重骑来,就不是来攻坚的,攻坚战,不打了。 便是回头又去看看那曾头市…… 或者,弄点小计策去? 试一试?贼人不中计也罢,中计就是赚。 回去再细想……即便是小计策,那就要思索清楚,谋定而动。 梁山贼人寨子里,中军大帐之中。 此时朱仝雷横二人,也是头疼不已,大帐之中,还有一人,名叫萧让,诨号圣手书生。 如今也是矮子里面拔高个,萧让也成了军师人物,只因他真是读书之辈,一手书法之外,擅长的是案牍工作,梁山上下的案牍之事,都由他负责,也算见多识广,也读过史书兵书。 无人可用之下,宋江吴用,便也只能派得萧让来做谋士之事,此番同朱仝雷横一起出征来此,献计献策。 朱仝自是主心骨,他来说话:“唉……何以那苏武竟是亲自来了?公明哥哥与吴学究不是说那苏武万万不会来此吗?只教我等一心攻打曾头市就是……” 这是抱怨埋怨,也是心慌意乱,更是朱仝对苏武,也一样有几分心理阴影,那苏武,他打过交道,谋事做事,那真是高明得紧。 苏武真来了,朱仝要与之对上,心态中,就先发了慌乱。 雷横也见识过苏武谋事做事的手段,也是皱眉忧愁:“是啊,如今这般,可如何是好啊?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两人抱怨来去,自都去看萧让,两个武夫,自要看文人想办法,就好比梁山之上,那些什么计策之类,多出吴用之手。 萧让自是来言:“二位头领不必多担忧,此番讨伐曾头市之事,本就准备得极其充分,寨子里粮草算是充足,可久战也,只看那苏武带的兵马来,不过两千,还都是马军,而今咱们麾下这些人,都是山寨里精挑细选的精锐之辈,守好寨子,不在话下。” 朱仝只管来说:“唉……但也不是长久之计啊,这粮草暂时是充足的,但也比不上那曾头市里的钱粮富足……” 萧让再说:“勿忧勿忧,何以那苏武只带两千人来,只因咱几路大军在东在南,那苏武自是分兵去救了,若是一旦东南之州府出了问题,那苏武只怕立马就要回援,勿忧……曾头市可以久守,那苏武定然无法久留,紧守营寨就是,只等生变!” 朱仝闻言,倒是心下松了些,点头来说:“只念我梁山上下,过得此番,招安事成啊!” 雷横也点头:“是啊,这曾头市攻下,咱们回去紧守梁山水陆,招安才能成……” “二位头领,招安之事,定是能成!”萧让倒是认真严肃,招安这件事,对于三人来说,都太重要。 萧让何以上山来,就是为了招安,他一个读书之辈,求的就是赵官家的一官半职。 朱仝更不用说,他着实是无路了,才入了伙,求的就是光明正大活着去,一官半职都是其次了。 至于雷横,那也是奔着当官去的。 却听萧让忽然又是一语:“二位头领,咱们麾下,如今也多是精锐,那官军此时远道而来,人数也不多,此时正是安营扎寨之时,定是少了防备,不若……” 朱仝雷横听来一愣。 萧让继续来说:“不若,此时趁那苏武不备,袭击一番?若得大胜,岂不危机自解?若不得大胜,骚扰一番,也让那苏武知道我们的厉害,往后也多几分忌惮?如何?” 朱仝一听,下意识就是连连摆手:“不可不可,萧先生不知那苏武的厉害啊,他那彪马军,万军丛中也能驰骋来去,万万不可犯险。” 萧让闻言似有些失望,立马又转头去看雷横。 只看雷横也是连连摇头:“不可犯险不可犯险,萧先生,计是好计,但这计策,与苏武面前,万万使不得……” 萧让更是失望,却也无奈,便是这军中权柄,并不在他手,只能微微叹息:“也好也好,稳妥谨慎,自是无错……” 萧让显然多少有些不快,既然是好计,怎的不用呢?兵法兵书,便就是这般,敌人未稳,岂能不击? 只看眼前二位,多是少了胆气啊! 只想那吴学究在山寨里,军令哪般,自能行得…… 萧让起身,出大帐远眺去,此时南边不远处,就看那两千官军小寨慢慢扎起,萧让也是连连叹息,想来是一个极好的战机,错过了。 忽然,只看得那曾头市里出来一彪人马,马军四五百,步卒七八百,正在那壕沟拒马之间的小路里在走。 萧让连忙又回大帐,说道:“二位头领,快出来看……” 朱仝雷横两人自也出来看。 萧让再说:“二位头领,那曾头市的人都敢出来了,要不要领兵前去截击,一击必胜之,好教曾头市里的人再也不敢出门来,便是给官军送粮送钱,也不敢如此光明正大。” 朱仝与雷横一个对视,两人再去看那官军营寨。 朱仝又是摆手:“不可不可,此去击那曾头市之人,苏武必去救也,他一人三马,奔得极快,轻易出去,必是难回……” 雷横也接:“是啊是啊,我等麾下,虽都是精挑细选之精锐,但萧先生不知,那苏武麾下,更是世间难寻之骁勇,我等是知己知彼,所以稳妥谨慎,只管稳守营寨,只要不败,自还能胜……” 萧让又是叹息,兵书兵法,难道写错了? 当真让曾头市之人就这么大喇喇来来去去,当真让官军与曾头市就这么轻易媾和? 朱仝倒是心思细腻,明白过来,说得一语:“萧先生,万般计策,都对,但实力对比却有高低,计策之道,当也是要因地制宜……” 萧让不言,只看着那曾头市一队人马慢慢去了官军营寨。 苏武这边,自是中军大帐在座。 来的人,史文恭自是不必说,再看两人,一个曾魁,一个曾升,正是曾家五虎里,一个老四,一个老五。 几番再介绍熟悉,老四竟是文武双全,既练武艺,也还读书。 老五,史文恭亲自来夸,说武艺不凡,也看老五曾升的身板,着实不差,竟也有一米九往上,体格健硕非常,却又长得白白净净,有几分俊秀。 至于来的一千多人,苏武此番没带辅兵,自当辅兵来用。 苏武想定许多,直接开口:“我有一计,还请诸位配合……” 史文恭自是拱手:“只管听得将军命令就是。” “好……此计啊,成也罢,不成也罢,且先试试再说……”苏武说着,看向在座众人,林冲史进张清,都有。 苏武开始慢慢细说…… 只听得苏武说完,张清先是一脸大喜:“将军好计策也!” 林冲才来开口:“哥哥此番,竟也做绣花之事来。” 苏武倒也笑来:“小计小策,多是小道,平常里不用,便也是没有场合,此番来用,也不一定奏效,反正试一试,终究战阵之上,大开大合之法,才是稳妥。唯有无伤大雅之时,才能用些小计策试一试,万万不能以小道为大道。” 林冲自是来答:“哥哥教导,我自记下。” 张清也开口:“说来不怕将军笑话,此乃末将第一次正儿八经上阵,将军悉心教导,我当铭记在心。” “好!”苏武点头,看向一旁史文恭、曾魁、曾升三人。 史文恭却也苦笑:“依着将军之计,那我就得罪了,当真得罪诸位。” 史文恭起身来,便是拱手先赔罪。 林冲大笑:“出寨去,史兄弟但有本事,只管使来!” 说着,众人出得小寨,直接就到寨外空地。 一个史文恭,一个林冲,已然打马左右。 无他,比武而已。 就看两人打马对冲,一杆精钢枪,一杆方天戟,快马一错,叮噹几声,已然数招而去。 远处马匹一勒,转头,再来! 林冲远远有话语:“史兄弟武艺好生了得。” 那边对向飞快而来,也有史文恭话语:“杨指挥使更是不凡。” 苏武自是知道,史文恭马战真是天下少有,林冲马战,那更是难有敌手,两人打斗在一处,自是针尖对了麦芒。 各自使去浑身解数,那是打得不可开交。 苏武也看得认真,三招两式的,能学一些就学一些,平常里学的,永远不比这般真正比斗来得真切。 这边打得不可开交。 那边……不远贼寨,萧让、朱仝、雷横,正也在大帐之前,岂能看不到? “嘿,打起来了。”雷横最先看到。 朱仝自也去看,分辨一二:“一个是那曾头市的史文恭,另外一人是谁?看那模样穿着,当是官军将领。” 雷横仔细去看:“那个官军将领,倒也还真不识得… …” 只远远看得那官军寨前,两人斗得是难解难分,朱仝便是一语来叹:“唉……当真好武艺啊!” “好武艺啊!想来是在给咱们炫耀武艺呢!”雷横也说,便是敌人越是好武艺,心中越是紧得慌。 萧让也在看,他自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坏什么的,他不懂,他只问:“两人可是当真在斗?” 朱仝答道:“斗得真切。” 雷横也说:“两人皆是高绝之辈,斗得自是险象环生。” “诶……”萧让点了头,也跟着再看,也还问:“谁人会胜?” “看不出来!”雷横答着。 朱仝也说:“这般两人,没个百多回合,怕是看不出胜败来。怎的我梁山之上,没得这般悍将,他一个曾头市,竟也有如此高人。” 萧让看得来去,又问:“那史文恭当真一点都不留手?” 朱仝答道:“不曾留手,这般高绝之辈对战,岂还能留手?一个不慎,命就休矣。” “那史文恭,当真一点人情世故也不通啊……”萧让说着。 雷横来答:“军中,自是凭本事说话。” “非也非也……”萧让再说。 就看那斗得来去,精彩非常,不知吸引多少目光去。 当真百多回合之后,就看那两马对错,枪与戟连连在打,马匹已然错过去,那史文恭忽然变招,人不回头,长戟末尾向后一扫。 那官军将领一个不慎,回枪去挡,却也好似力有不逮,慢了半拍,已然被长戟末尾扫落马下。 朱仝吃惊一语:“竟是这般也让史文恭胜了!” “招式用老了,那史文恭却变一招,那军将久战力微……”雷横点评一语。 萧让便是开口:“那史文恭,当真不通人情啊……” 这话音一落,就看那败去的军将,起身连礼节也无,上马去,打马就走,一人入营而去,再看那满场观战之人,一个个愣在当场,左右去看…… 萧让立马再说:“你看你看,把人得罪了吧……本是那曾头市有求于人,何必把人得罪了去?” 朱仝与雷横倒也看得有些发愣,怎么回事? 再看那官军营寨门口空地,似乎还起了几分争执,互相抬手去指,虽然听不见说什么…… 却看是史文恭忽然也上了马,也是打马就走,直奔那曾头市回去了。 “嘿……哈哈……我说什么来着?”萧让便是笑起。 朱仝与雷横看得更是发愣,还有后续呢。 那远处,虽然看不得真切,但显然看得到曾头市的人与官军的区别,那曾头市有人连连拱手躬身,好似是在赔罪。 那官军之人又好似依旧不快,转头都在回营。 那曾头市之人,却也无奈,躬身拱手几番,见得官军回了营寨,放了一些钱粮之物,便也往曾头市而回,一千来人,都在回。 萧让开口再笑:“那史文恭仗着本事大,着实桀骜得紧!” 朱仝倒也看不明白了:“军中也好,江湖也罢,本事说话,胜了就是胜了,那苏武麾下的军将,倒是输不起。” “嗯,苏武麾下,多是骄兵悍将,输不起也正常。”雷横点头。 萧让立马来问:“二位头领,那苏武会不会因为此事,退军就走?” 朱仝摆着手:“不会不会,那苏武不是这般心胸狭窄之人。” 萧让有些失望,又问:“那此时再去击那曾头市回去的人,如何?” 朱仝还是摆手:“不可不可,那苏武定是还会来救……” “那苏武竟是这般心胸大度之辈?”萧让又是失望。 雷横答道:“那苏武,也是有义薄云天之名,他岂能不顾名声?即便心中不快,也不会轻易不管不顾的……” 萧让忽然面色大惊,往那官军营寨一指:“起鼓了起鼓了,怎么回事,官军营寨都还未完全扎定,怎么就起鼓聚兵来?” 朱仝面色大惊:“怕是要来打,快快快,也起鼓。” 朱仝之言不差,就看片刻之后,两千轻重骑奔出营来,朝着梁山营寨就去。 那重骑在外列阵,那轻骑绕着营寨狂奔,霎时间,营寨里,箭矢如雨在下,还有零星火箭而来。 便是那轻骑箭矢滋扰,重骑列阵待战。 朱仝大呼:“与他们对射,救火救火,莫要出营。” 便是对射几番,那轻骑来去纵横,营寨里时不时有人中箭哀嚎。 火势倒是也有,火势不大,扑灭不难。 只管任由官军轻骑来去攒射,营寨是万万不能出去的,只看那列阵重骑,出去必是受那迎头痛击。 雷横也来话语:“那苏武受了史文恭的气,回头便是拿咱们出气呢?” 朱仝苦着脸:“无妨无妨,只管让他们攒射就是,只要攻不进营寨里来,自是无妨。” 萧让满脸是无奈:“也就只能这么被动挨打了。” 只待官军撒完气去,人马归营,终于落个消停。 萧让倒是也有预料:“夜里怕是又要来啊……” 朱仝点着头:“备着就是。” 果不其然,当真被萧让料到了,夜里官军游骑又来,一番攒射,射得许久,又去也。 倒是无人知晓,半夜里,官军后寨,趁着游骑去贼营攒射,趁着夜色,有百十铁甲骑出寨而去。 第二日,只待官军睡罢吃饱,自是游骑再来,又是攒射。 午后,又来,反正就是个射。 又要入夜,萧让只说:“夜里怕是又要来。” 朱仝也答:“自是不出萧先生之预料。” 果然,夜里还来,只是无人知晓,又有百十骑趁着慌乱与夜色,从后寨出去了。 只待第三日,白天,游骑倒是先不来了。 来了一员小将,在寨外叫骂叫阵,叫骂几番,也有话语:“尔等贼寇,若是直接投降,我家将军保你们性命无忧,若是不降,来日打破营寨,只管教你们片甲不留!” 这话,喊来喊去,喊得几番,那小将无趣了,攒射几番,自又打马回去。 萧让在中军大帐里,便是来说:“那苏武啊,当是拿咱们没有办法了,他自是不愿强攻营寨的,便是知道咱们这营寨难打。” 雷横来得一语:“便也是他人少呢,两千人,何以强攻……” 朱仝却是皱眉:“按理说,那曾头市也该派人来帮才是……” 萧让摇头:“派人来如何帮?身先士卒攀爬寨墙?那曾头市有这份本事吗?你们说苏武麾下悍勇,我倒是也信,那曾头市能有几个如此悍勇庄客?” 朱仝点着头:“倒也有理,拖着就是……只待局势生变。” 官军游骑又来了,自是绕着奔来奔去,攒射一番,自又回去。 倒也有些习惯了,官军也就这点本事了。 下午还来,夜里还来…… 第四日大早,只看一队官军快马往那曾头市去,不得多久,那队快马又回来了。 不得多久,曾头市又出来一队快马,到得官军营寨里去,片刻又出来了,回那曾头市去。 便看两边快马,来来去去几番。 朱仝看得认真,便是来问:“萧先生,他们这般来来去去是作甚呢?” 萧让捋着胡须来笑:“自是谈事,若是来去一二回,那便是事情好谈,若是来来去去不止,怕是事情难谈啊……” 朱仝又问:“萧先生,你说他们这是谈什么事呢?” “难谈之事,那还有什么?一来不外乎钱粮,一边要得多,一边讨价还价不愿给。二来,不外乎战事,那苏武是万万不会让麾下精锐来填壕沟爬寨墙,自是就要曾头市出大军来填壕沟爬寨墙……那曾头市守着堡寨,似也不愿损失惨重,兴许多少也是信不过官军……哈哈……不外乎这些事了。” 萧让捋着胡须,老神在在。 雷横闻言大喜:“这般好这般好……” 朱仝却是皱眉不止:“这般来去联络,总不会是有什么奸计吧?” 萧让来答:“咱们守着营寨就是,管他什么奸计。” 只看到得午后,那两方快马,不知来去了多少回。 忽然,就看得官军正在拔营。 萧让看得目瞪口呆,只以为自己看错了,只问两人:“官军那是不是在拔营呢?” 朱仝认真看去,并不着急回答,想看个真切。 雷横已然开口:“是在拔营,正是在拔营。” 朱仝这才点头:“看似真在拔营。” 萧让大喜:“四日了,局势终于大变,局势生变了,那苏武怕是要弃了曾头市去援别处了,哈哈……曾头市,作茧自缚也!” 雷横连连点头:“当是如此,当是如此啊,这曾头市又不是朝廷州府,破了也不是官军罪责,州府一破,那苏武可就麻烦大了。这曾头市之人还要恶了官军去,钱粮也舍不得,庄客也舍不得,哈哈……作茧自缚啊!” 却是朱仝话语不同:“莫不是那苏武使诈?到时候去而复返?” 萧让大手一挥:“若真是这点小计策,勘破不难,只管派人远远随着官军去,且看他们到底是不是远远退去,只待官军当真远远退去了,咱们再攻曾头市就是。” 朱仝如此便才点头:“当是这般,才是稳妥,那苏武不是一般人,不可不防备。” “是曾头市自己作茧自缚呢!我便是苏武,我也懒得救他们了。”雷横一语来。 朱仝还是皱眉:“当笃定再动,不急不急,看看苏武是不是当真远退。” 只看官军拔营而去,朱仝连忙派人身后远远去跟。 便是曾头市那高墙之上,陡然也出现了许多人远远观瞧,还派了一队快骑出来,好似要去追官军脚步。 朱仝此时,那当真是雷厉风行,立马开口:“快快快,去截住那一队曾头市的快骑。” “我亲 自去!”雷横胆子可从来不小,立马就在大帐之旁翻身上马,打马就去。 就看得一队贼骑奔营而出,三四百号,那队从曾头市里出来的快马,立马转头就跑,往曾头市而回。 只待雷横回来,便是哈哈大笑:“曾头市之辈,惊弓之鸟尔,看得我去,跑得真快。” 萧让也在笑:“只待笃定官军远走了,曾头市,不过囊中之物尔。” 朱仝还是皱眉不展,他心思细腻,不得笃定官军远走,他是万万不会轻动。 只管等着,等着跟去之人回来禀报再说。 等得朱仝是焦急无比,一直等到第二天午后,才有人回来禀报。 “报诸位头领,官军连夜打马快走,此时已然走出一百几十里地去了。” 萧让与雷横已是大喜。 却是朱仝依旧来问:“可看得真切?可当真一直跟着去看?” 那人便答:“看得真切,虽然那官军有游骑远远殿后,不得真正靠近,但小人一路一直跟着,回来的时候,也还上得山顶高处远眺,官军几千匹马呢,都在往南去,不见回头人。” 朱仝还要再问:“可还留着人盯着?” “留了留了,留得七八人散着去,留了三十多匹马,此时,官军只怕走去二百里了,若是官军真有回头,那定是有快马回来报的,定比官军回来得更快!” 朱仝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稳妥了……” 萧让笑着来说:“下令吧!” “不急,还待一日,曾头市可跑不了,让那苏武更远些。”朱仝当真是谨小慎微。 萧让虽然有些失望,但并不来气:“那就再等一日。” 只待再等一日,再等人报一回,官军当真走得远了,无人回头。 朱仝如此,才放心下来,开口大呼:“击鼓,聚兵,再攻曾头市。” 朱仝喊得极为大声,便是喊出了一种情绪被压抑之后的释放与发泄。 萧让也喜,雷横也喜,雷横只管来说:“此番,曾头市已然是惊弓之鸟,我亲自去先登!此番定要一击而破。” 朱仝也说:“我便亲自去压阵。” 萧让左右拱手:“好好好,二位头领此番定然建功,我坐中军,只看二位头领大展神威!” 就看六七千号梁山精锐贼军,开始出营列阵,旌旗如云在展,队列当真也有严整之态。 便是一眼看去,当真威势不凡。 鼓声隆隆在响,那进军的脚步,也是咔咔整齐。 只待这么看去,还真是一彪不差的军伍。 第144章 当是……死了。 曾头市堡寨之外,那是壕沟纵横,拒马无数,梁山大军通过其中几条平坦的通道,再到曾头市堡寨城下列大阵。 而今攻坚,梁山贼军也不比以往了,看那阵仗,已然就是分了几个梯队,刀盾在前,弓弩在后,倒是也造了不少长梯之物,长梯带钩,可以稳固在城墙之上。 甚至还有那简易的冲撞车,准备去撞那堡寨之门。 堡寨之外,本也有壕沟,却是被填平了许多,这几日来,曾头市的人又出来挖开了一些,但依旧有许多处壕沟成了平地。 插翅虎雷横,今日当真在最头前,身后跟着一彪敢死,便是要去先登。 也听得雷横不断回头大喊:“兄弟们头前也看到了,那曾头市与官军交恶,而今官军退走,曾头市之人已然是惊弓之鸟,只待一冲就破,此番先登,只要你们随我上了城墙,一人重赏五百贯,更加官升三级!” 便是有人振臂高呼:“雷头领放心,我等皆不是孬种!” “雷头领,只管带着我们冲上去就是!” “一定紧随雷头领身后,冲进去,把这曾头市杀个干干净净,告慰晁天王在天之灵!” 雷横左右来看,正是军心可用,便是一语:“今日,必破曾头市,里面的女子,兄弟们看上哪个便要哪个!” 便是公明哥哥上山之后开始要名声了,说什么百姓秋毫无犯。 却是此时,关乎梁山之生死,不取曾头市之钱粮,梁山要不得多久必然大乱,已然到得如此紧要关头,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钱粮要上交,但这女子,岂能不赏勇士? 军心是也! “好!” “就等雷头领这句话了!” “雷头领威武!” 只听得鼓声在响,雷横面色一狞,多话没有:“兄弟们,稍后就随我上!” 显然,雷横不在第一梯队,只看得头前那贼军一千多号,往前去涌,弓弩在射,长梯在架。 堡寨墙上,那也是弓弩不断,更还有擂木滚石,乃至还有少数火油之物熊熊在燃。 一时间,哀嚎四起,那火烧着蛋白质的香味,弥漫而开,却还带着血腥与臭。 梁山之中,还真有悍勇之辈,几万人的江湖好汉,岂能没有几个拿命搏前程的人? 这支梁山贼军,还真有几分不同,至少,初一上阵,并不是那般瞻前顾后。 也难怪,即便宋江吴用明明知道曾头市也有不少悍勇,却还是一心来打。 说起来,其实打州府,应该比曾头市容易得多,且州府城池钱粮更多,何以宋江吴用还是选曾头市? 也是被逼无奈,曾头市不是州府,想着官军人少,自是更愿意救州府城池,而不是曾头市。 如今看来,虽然有些波折,但这谋划还是达成了,官军果然弃了曾头市去救援州府。 只待头前一番苦战之后,第一梯队已然力竭,上不去那城墙,第二通急鼓就起。 雷横回头就喊:“兄弟们,头前的兄弟已然消耗了许多敌人的箭矢滚石火药,此番,正是我等一击而破之时,兄弟们随我上!” 那雷横一马当先飞奔,只待到得那堡寨墙下,当真用头与肩扛着一个大盾,一马当先上了长梯。 堡寨之墙并不很高,上面依旧有重物倾泻而下,砸得雷横身形连连在顿,却是那大盾在上,只管侧着头用肩膀死扛。 墙上垛口之后,刚才火油已然泼过,此时正在熬煮,显然有些来不及了。 只因为这油、脂之物,若不熬煮高温,轻易不好点燃,唯有熬煮之后,那才是有一点就绵延燃去的效果。 便是墙上,连檑木滚石都有些少了,也是城墙之上的曾头市庄客们,也有经验不足,或者也是紧张。 头前贼军蚁附而上,只管是一通乱砸,不论有人没人,不论砸不砸得到,搬起重物就往下砸,好似吓唬一下贼军也能心安。 经过一番消耗,此时檑木滚石之物,显然有些跟不上了,头前虽然准备极多,但再怎么多,总也不能堆放得把垛口作战之处影响了。 此时不济,唯有城墙下一边往上运送,城墙上一边再慢慢来砸。 此时雷横扛着大盾快步往上,显然爬墙的压力远远不比刚才第一梯队。 雷横当真是膂力过人,身怀巨力,不高的墙,当真让他第一个爬了上去,只管是先把木盾往垛口甩手砸出,一手抓住口中咬着的长刀,一跃而上。 长刀左右劈砍,立马砍翻周遭三四个人。 如此,再看雷横,已然在城墙垛口里站定了身形,只管左右再去劈砍,哪里来得一合之敌? 瞬间,又有几个贼军爬墙而上,站在雷横左右。 雷横哈哈笑起:“兄弟们,快上快上!” 话语虽然在说,但雷横手上的刀可一刻不停,当真砍得是人仰马翻,不免也是好生了得。 只远远看得这一幕,压阵督战的朱仝便是心中大喜,左右呼喊:“兄弟们,上去了,快快快都往前去!” 左右军汉,当真为之一振,都看到了,那雷头领上去了。 便是后面中军,圣手书生萧让也是看得大喜,站在将台高处,连连手舞足蹈:“好本事好本事,好生了得,大事成矣!” 就看那城头之上,雷横已然连连劈砍不知几人,周遭守城之人,一时怯懦,竟是都顿住了,不敢往雷横身前去挡。 雷横稍稍一歇,顺了口气,更是大喜:“兄弟们,成了成了!快快随我再杀!” 却听有人来答话语:“成了什么?” 雷横循声看去,一个年轻大汉从敌人丛中挤了出来,雷横一眼看去,竟是觉得有些眼熟。 那大汉一杆长枪在手,雷横脱口而出去问:“你是何人?” 那大汉哈哈笑起,竟是笑出了几分爽朗,开口真答:“九纹龙史进是也!” “谁?”雷横哪里听过这人? 却是这声“谁”,那年轻大汉笑容一止,显然有些恼羞成怒:“贼厮拿命来,好教你去了地府也记得住爷爷是谁!” 话语只说得一半的时候,那杆长枪就来,长枪如龙而出,便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就这一枪来,雷横已然面色大惊,长刀往前去架,身形往后而去,这长枪,当真来得极快极准极狠。 便是雷横身后,一人持刀冲出来相助,便是去劈砍那九纹龙史进。 却是他的刀还未挥去,那长枪在史进身上以极快的速度画了一个圈就回,竟是画完一个圈,还比刀快。 就看那长枪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直接捅刺在那贼人咽喉之处。 便是这一进一出,也是极快,那咽喉鲜血喷涌起来,好似喷壶在洒。 史进长枪丝毫不顿,再取雷横。 雷横连连在挡,却是不知哪里来的这般悍勇小将,武艺强得有些离谱,这是哪里枪法这般狠辣? “兄弟们并肩子上!”雷横大喊一声。 左右贼人,当真并肩就去,刀枪剑戟,应有尽有。 便是管得刀枪还是剑戟,史进只管一杆长枪,一一扫落。 却是雷横陡然发觉,刚才不敢往前的曾头市庄客,此时忽然全部压了上来。 只等左右一个环视,竟是换了人了,便是连身上的铁甲都有不同。 官军? 雷横大惊,是官军! “史进,你是官军?”雷横脱口而问。 史进当真有话:“爷爷乃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苏将军座下,戊字营副指挥使是也!” 雷横下意识转身要走,那垛口就在身后不远。 “哪里走!正拿你这大贼人头换个指挥使当当!” 史进的长枪来得极快,直取雷横背后,也因为左右军汉着实凶悍,上前杀贼丝毫不慢,乱战刀枪无数,上了墙头的贼军,瞬间连倒七八个。 雷横手已经扒在了垛口之上,只管是一步去就能踩到长梯,却是这身后破空之声来得尖锐,不得不闪身去躲。 躲过之后再回头来看,那年轻史进,竟是笑呵呵在说:“进身之阶,可走脱不得。” 雷横牙关一咬,手中长刀只管往史进去劈,不杀史进,那可当真走不脱了,除非就从墙上一跃而下,这墙虽然不是很高,这么摔下去,侥幸不死也是半条命去了。 刀自劈砍而去,只看那长枪只是凌空一动,似拨似震,长刀就偏,那长枪枪头如跗骨之蛆,好似摇晃,好似狠辣,再往雷横面门去扎。 便是这史家大郎,当真好禀赋,又有名师王进悉心教导,自己平常,更是喜爱苦练,这手长枪,当真耍得已是极致。 雷横哪里能是对手?只管是脚步再退,身后就是垛墙,头颅去偏,偏去一下,那长枪又扎,好似非要扎他面门,并不扎他身上甲胄。 雷横偏是偏不过去了,只有矮身,便是连滚带爬,余光之中,不知多少官军铁甲围了上来。 那刀在砍,枪在扎,那骨朵在锤,鹤嘴锤在凿。 乒里乓啷…… 想说句什么来着? 史进不讲规矩,不讲道义,哪里这般对战的?怎么两人捉单,还有人来围攻? 却是说不得什么了,只感觉身上一片叮噹之声,也感觉两眼昏黑,倒是……不痛。 隐隐之间,听得那史进呼喊之语:“头割下来,回去找人认认,此人是不是个有名有姓的大贼?” 如此一语,雷横便是再也听不到什么…… 远处,压阵的朱仝忽然见得那墙头之上竟是没有了什么动静,只看得一个铁甲……军汉站在垛口之处,往下眺望,也不见下面的人再往上攀爬。 朱仝心中一紧,雷横呢?雷横不是刚刚上去了吗? 怎的没有动静了? 朱仝心知,不好不好…… 便是再左右呼喊:“快快快,压上去,再去爬墙。” 那史进站在墙头上,便是左右去看,只看哪里还有贼人上来,倒是……没有了! 史进竟是还有些失望,他手中提着个头颅,低头看了看:“这当是个大贼吧?” 问的是左右之人,便也有人来答:“副指挥使,这般悍勇,定是大贼无疑。” “咱就逮了这一个,若不是,那可亏大了。”史进又左右去看,还是没有贼人再爬上墙来。 “绝对是!”有军汉答得笃定。 史进提着头颅,往前眺望去,有话语:“将军让我上墙来,说会是一场血战,唉……将军也忒高看了这些贼寇,教我在此处来帮,拢共就逮住一人,早知道如此,我便随着将军多好?” 便是周遭还有十几个贼人横尸当场,在史进看来,好似都不算人了。 众多军汉也是有些失望,拢共杀得这一二十人,这值得多少钱?哪里够分? 只能期待自家副指挥使手中提着的,当真是个大贼,大贼就值钱了,值老鼻子钱。 却看史进远眺又说:“将军当是要来了!” 只待这话音刚落,视线尽头,一彪铁甲重骑就出现在视野之中,倒是还听不到那轰轰隆隆的马蹄。 只看到,那一彪铁甲骑,来得极快,数量不多,三四百号而已。 史进看到,便是立马转头,往墙内大呼:“来了来了,我家将军来了!” 只看墙内,也有一彪骑士,数量更多,至少七八百号,头前有一二百重装铁甲,领头之人名唤林冲,后面多是轻甲,便是曾头市自有的骑兵。 那最头前一个,名唤史文恭,他一直抬头看着墙上,只听得史进呼喊而来。 史文恭便是大喊:“擂急鼓,开寨门,开寨门!” 咚咚咚咚咚! 鼓声如雨点,不知响彻多少里去。 这便也是信号,告诉远处苏武,寨内之人已然知道他来了,立马就出。 苏武在何处? 他本在曾升选的一出山坳里,躲了快两日了,今日才带着三四百骑而出。 他怎么躲去的,每每夜半袭贼营,便趁乱出得百十骑,如此躲去了三四百骑,便是曾家人地形熟悉,选的地方,其实不近,有二十里之远,却是这二十里,对于一人三马来说,算不得什么…… 再问史进与那林冲带着的二三百人如何进的曾头市? 便是官军与曾头市来去拉扯谈判,一时来得几十骑,一时去得几十骑,还有送礼,送去了,官军也不要,便是甲胄藏在其中,便又带回了曾头市。 如此勾兑,如此谋划。 只为一事,苏武不攻坚,要打野战对垒,只为让梁山之人谨慎小心之后,当真出寨去攻曾头市的堡寨。 野战对垒,苏武铁甲重骑管他多少人的军阵,自也冲杀去得。 苏武来了! 只听得曾头市里急鼓在响,苏武勒马一止,只管呼喊:“换马,冲锋了!” 自是令行禁止,临阵之前,换下赶路的马,上那铁甲马。 片刻,众骑已然准备妥当,只看自家将军。 将军稍稍抬手:“走!” 三四百骑,轰轰隆隆,直插那梁山贼军后阵与中军。 只道梁山之人没有游骑斥候? 当然是有,那游骑十几里外就发现了官道之上忽然出现了官军马队,那也是轮番换马,打马飞奔回来报告。 只奈何,苏武已然出现在战场视野里了,那人也才刚刚奔到中军。 苏武正在换马,那人刚刚到得将台,当真是前后脚的事。 只看那将台之下,贼人游骑惊慌失措来喊:“萧头领,官军,官军马队来了。” “什么?”中军萧让,惊恐而起,只问:“在那里?还有多远?” “来了来了,就在小人身后不远!” 萧让连忙回头去看,当真一眼就看到了官军铁甲骑,先是一愣,当真是天塌下来了,却是再一看个真切,还好还好,天还未塌,三四百号而已。 萧让连忙镇定,呼喊:“来人,快去知会朱头领,只说后阵来了官军三四百骑,请他速速带兵去挡。” 自有令兵飞奔而去。 后边,远处,轰隆之声隐隐传来,萧让一时有些惊慌了,头前看看,转身看看,头前又看看,转身又看看…… 便是犹豫,是走还是不走? 朱仝回来了,也是一彪马军,四五百号,本是压阵的,是用来驱赶攻城梯队往前的督战队。 此时拢来拢去,倒也拢得快,当真回来了。 萧让心中一松,自我安慰,不急不急…… 片刻,朱仝打马到得将台之边,显然早也看到了远处三四百铁甲骑,额头早已皱在一处,路过将台,只管一语:“萧先生先行躲避一下。” 就这一语,朱仝已然打马而过。 萧让闻言,下意识当真就要下将台快走,却是心中镇定了好几番,有了冷静! 如此千军万马在阵,他坐镇中军,当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岂能让这高高将台陡然一空? 那若是让麾下千军万马看到,岂不军心大乱? 不能走,当是稳坐高台,以镇军心,正是挥斥方遒意气之时,今日镇定,便是让千军万马都知晓这书生何当意气? 只这一遭去,来日,岂不也是如吴学究一般,军令在手来行? 将台不下,萧让抬头去看,只看千军万马攻堡寨,回头再看,又看朱仝铁骑去冲杀。 这般中军稳坐,何等威势在身? 只看左右令兵,那当真也是目光里带着敬仰! 正该是这般! 再回头去看,看那身后远处,两波骑兵,就要对垒。 苏武当真来了! 倒也只算寻常,这般冲阵,已然不知多少次了,心下丝毫没有初次上阵的那种紧张,甚至沉着之间,还能想得其他事来。 便是想,若是许贯忠与朱武在身边,定是要来劝诫,不让他苏武亲自打马冲阵。 其实苏武知道,两位军师话语很有道理,但他而今就是忍不住,手痒,好似有瘾一般。 下次一定听军师之语,下次一定! 却是苏武左手,还有一人,没羽箭张清,他也换了一批披甲健马,却是身后并无亲军,只一人随着苏将军来冲阵。 满心憋着劲,手已然摸在腰间袋囊之中,袋囊之内,是一颗一颗掌心那么大的圆形硬石,五指一握,便是在手。 贼骑已近! 张清还下意识看了看苏将军,其实看不清什么,那铁兜鍪把苏将军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为何要去看,就怕苏将军注意不到自己出手的效果。 却听苏将军忽然一喊:“张总管,来一手!” 张清大喜,苏将军在看,手臂往后一甩,往前去送,手中硬石便是飞舞而出,快速非常。 张清口中还有话语:“着!” “嘭!” 当真说着就着,三十来步外,一个贼骑脑袋一顿,说倒就倒。 “好绝技!”苏将军当真来夸。 张清更是大喜,硬石又摸一块在手,再喊:“着!” 十几步外,又落一贼,苏将军还有简短一个字:“好!” 也是来不及说话了,已然接敌,苏将军亦是了得,只管那长枪在腋下而去,一进一退,便是一人捅落。 只看苏将军那腋下长枪,再进再退,又进又退…… 眼前,几个瞬间去,只管贼人一个一个出现,尽皆落马。 张清也是看得瞬间呆愣,却是手在袋囊里连连在摸,手臂不断挥舞,甚至都不需要如何瞄准,只管是飞石乱甩,便是打在甲胄之上,也是威力十足,甚至隐隐还能听得那肋骨断裂之清脆。 一阵而去,张清恍然之间,发觉自己好似丝毫没有感受到压力,前后左右铁甲,竟是一个个了得非常,不知多少贼马错去,张清自己另外一只手的长枪,竟是一次都没有捅出去过。 不是张清不会捅,是好似都用不着他来捅,只管让他飞石去砸,让他甚至有一种有条不紊之感,乃至还能让他在马镫上站起来砸。 张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般军伍,真是好! 几百贼骑错过而去,张清站在马镫上回头去看,贼骑四五百,便是一阵,大半马匹上,已然无人。 看得张清是咋舌不止,再回头来,不远已然看到一个将台。 众铁骑打马而过,张清看得一眼那将台,就看得那将台之上,一个儒生站在那里发愣,呆呆愣愣动也不动…… 就听身旁苏将军有令:“把那儒生砸下去。” 距离已然有些远了,张清哪里还等,人更站高,手中硬石已然甩去,甩去一个远远的抛物线。 “哎呀!”那呆愣书生,先有哀嚎一语,才捂着胸前应声而倒。 苏将军大喊:“兄弟们,随我扎进去。” “随将军效死!”呼喊整齐划一,也不知是第一次这么喊之后形成的惯例,还是有军将私下专门交代过要这么喊。 张清初次听来,那真是浑身上下,只觉得热血沸腾,脚底板的热血都往天灵盖去涌,便是立马连夹马腹,只怕冲慢半步。 就看那曾头市的寨门早已洞开,一二百铁甲骑冲杀而出,五六百曾头市骑兵随之在后,已然正面冲入墙下贼阵。 那骑兵冲出之后,曾头市里,步卒也出,呼呼啦啦喊声震天。 要扎进贼军大阵,还得通过几条壕沟拒马之间不宽的通道,苏武更是一马当先在前。 马匹稍显拥挤,无处可避,苏武座下踏雪乌骓宝马,只管迈开四蹄,哪怕头前有那贼军躲避不及挡住了去路,宝马也只管用披甲的胸膛去撞。 那贼人一撞之后,身形往前去飞,七八步外才落地,马蹄带铁,踩踏而下。 嘎啦嘎啦,不知多少骨骼碎裂。 只待众多马匹而过,那人全身凹陷,身体已然与那地面平在一处,便是有那硬骨,也陷入了泥土里。 身后不远,是那将台,朱仝已然打马而回,也不去追那官军铁甲,而是下马去看萧让。 那萧让捂着胸口,口中只有“呃呃”之声。 朱仝抱着他问:“萧先生,你可还好?” “呃呃……”萧让被张清飞石击中胸口,便是上下气早已不接,面如猪肝一般。 朱仝连忙去拍打他的后背,重重拍得几番,萧让才猛然吸进一口气去,口中发出声音:“呃啊啊啊……” 只待顺来这口气,萧让只觉得胸口剧痛难忍,口中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快走快走!带我逃命去也!” 朱仝叹了口气,这书生,刚才明明叫他去避一避,他怎么就是不听呢? 现在知道要逃命去了? 朱仝把萧让抱起,送上一匹无主之马,吩咐左右:“快把萧先生带到远处去避。” 便有人牵起缰绳,打马快走。 只待做完此事,朱仝再看头前战阵,前后铁骑在冲,那本是攻城的阵型,已然好似被切割一般,大乱而起。 朱仝不免又想起了头前,那苏武在梁山后寨,五百铁甲骑,来去驰骋,毫无阻碍,便是万人的大阵,也被他五百人搅得天翻地覆,一场大胜被搅成大败。 又看今日,好似又要如此了。 何以……这铁甲骑这般好用?何以苏武麾下,竟是有这般一彪无当的马军? 再看曾头市步卒也压了出来,呼呼啦啦源源不断,不知几何…… 朱仝又看身边左右,四五百骑,与那苏武铁甲一阵,竟是只剩下不到二百人。 这仗还怎么打? 野战对垒……就一定不能与苏武野战对垒,万万不能,以后,永远不能! 中计也! 多少有些后知后觉,只因为头前没有时间去想,此时才想起来,中计也! 苏武奸计,好骇人的奸计! 唉…… 败了!朱仝知道,败了。 梁山上下,几万人生死之事托付在手,公明哥哥抹泪相送,百般拜托,千般嘱咐,万般叮咛…… 到得此时此刻,皆付之东流…… 这还能如何是好呢? 那出征的时候,朱仝也答了那话语,不成就提头而回! 那就提头吧! 朱仝上马,大喊一声:“走,随我去杀敌!” 说着,朱仝一人打马,已然奋勇而去,左右之人,相随不少。 只是朱仝一回头去,那留在原地没动的,竟是更多,当真许多人是一阵杀破了胆,怯懦了。 朱仝不看了,只管闷头打马去,却是也知,左右之人,倒是又有不少勒马在停。 军心…… 没了! 朱仝不是狠厉人,当真不去过问,愿去就去,愿逃就逃吧…… 他自一人也去,不去又如何呢? 朱仝一边打马,一边想得极多,不去,梁山末路也不远,回梁山,来日不免也是被拿住,大贼受审,兴许少不得千刀万剐了去。 不回梁山,那义气在前,如何相背?一人去躲,这又能躲到哪里去呢?难道躲在那深山老林里当野人不成? 这么背义而去,怎么得活? 想来想去,更是笃定,那就提头吧! 只看那官军铁甲骑在阵中乱搅,朱仝背后去追,竟是一时追不上,也是有自家脱阵的乱兵时不时挡住去路。 勒马看了看方向地形,转头打马,便是正面去迎。 只看得苏武冲阵而出,去了不远一处空地再集结,朱仝打马便是去迎。 苏武显然也发现了……这一骑,当真只有一骑,不免也想起了那日浑人李逵。 苏武只看左右铁骑已然拢定,再要冲阵,便让这一骑淹没就是。 却是那一骑来得也快,当真就近了,苏武正欲抬手再冲,定睛一瞧,竟是朱仝。 苏武扬起来的手,没有挥下来,而是嘟囔一语:“义气好啊……” 暂且不挥手了,只看那一骑越来越近,苏武喊得一语:“张总管,砸他落马,留点手力。” “将军要活的!”张清点头,腰间一摸,其实飞石已然就要告罄,还有两个,摸出一个来,飞石就去。 那朱仝也没什么言语呼喊,只管闷头来,已然就是那种悲怆无念,便是马匹还在奔,他两眼一黑陡然就落了马。 张清是着实好用! 苏武说道:“只把他绑在此处。” 有家人下马去忙碌,手脚一绑,上马来:“上阵,今日,就要多杀!” 所谓梁山精锐,已然不必多留了,能杀多少就要杀多少! 多杀一个,那梁山山寨,就好打一分。 便也是怕这些人还会从水泊里偷渡回寨,那八百里水泊,水路是如何也不能封锁得住。 “随将军效死!”便是一语,张清又是浑身起热血,将军挥手了,只管打马去冲。 飞石已无,张清一杆长枪,也是好武艺,捅杀乱兵,毫不费力。 只待再有来去两番,马力将竭,便是回到此处歇马。 那朱仝自是还在原处,他倒是也醒了,手脚被绑缚了,正在挣扎。 苏武下了马,走到朱仝身边,先眺望了一下战阵,贼人已然四处在逃,曾头市出得四五千人来,正在追击掩杀。 苏武便是一屁股坐在地面,就坐在朱仝身旁,朱仝倒是也不挣扎了,心若死灰躺在一旁,铁盔里流出的鲜血遮盖了他一只眼眸。 苏武先接过李成递来的水壶,猛灌几口,才来说话:“朱都头啊,真是世事无常,昔日一见,你我还算是相熟,那日我看你,也觉得你当真不差,却也未想到,再见竟是这般。” 朱仝不说话语,只低头去,其实是心中惭愧,他何以愿当贼去? 苏武再开口:“来人,解了绑缚。” 自有军汉来几番摆弄,朱仝就坐在了苏武当面。 朱仝抹了抹左眼前的鲜血,还回头去看那战阵,只看得一眼,摇头而回。 苏武递过去一个水囊,说道:“倒也知你从贼无奈,乃至是受人陷害,但又知你与好些贼人,义气如磐石……你说……人活成这般,是不是心中极为拧巴?” 苏武边说着,边取那铁兜鍪放在身侧,还去顺了顺有些乱的发髻,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朱仝倒是答话了:“苏将军,只说……时也命也,命该如此,如之奈何,只拜谢将军最后给的这份体面。” “体面……哎呀……”苏武是换了一个坐姿,其实也是有些疲累,坐舒服了,再来开口:“朱都头,你说……我与你晁盖、吴用、阮家兄弟几人,昔日里算不算是有过大恩?” 朱仝自也想起了那日,八万贯钱,换得那些命去,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算吗?还是不算? “晁盖死了……”苏武叹息着。 朱仝接了一语:“雷横也没在阵中。” “雷横也死了吗?”苏武倒是有些意外,郓城县那些人,苏武那日都有过照面。 朱仝点点头,叹道:“当是……死了。” “战阵便是如此,刀枪也不长眼,既是雷横死了,那就是有人立了大功,要得大赏,还要升迁。” 苏武好似真在与朋友叙旧一般的语气。 朱仝也不是那贪生怕死的模样,也是心平气和:“我这头,当也值得一些赏赐与功勋去。” “不,我要放你回去!”苏武却是如此一语。 朱仝一愣,便是来问:“为何?” “放你回去,自是有事呢,你回去,与那吴用说,与那阮家兄弟说,天下也大,咱们呢,说起来,算得上是同乡,把那山寨里的水军拢一拢,我倒是喜欢,算得上是同乡的,都拢住了……” 苏武直白非常,梁山上下,而今苏武看不上什么了,就看得上那支水军,但水军里大多数喽啰苏武也看不上,就看得上那几个头领以及那些水泊边上的本地汉子。 朱仝却问:“苏将军此言何意?” 苏武不答这话,只问:“此番你们在曾头市折戟,那梁山上下,还能撑得住多久?即便我只围困不去打,一个月?两个月?分崩离析是哪日?” 朱仝便是低头不语。 “这是最后一条活路了,你的义气啊,我喜欢,这条活路啊,别人没有,就这么一些人有……你心中犹豫也好,纠结也罢,这话我说完了,放你走,你带回去也好,不带回去也罢,只看你定夺了。” 苏武起了身,拍了拍屁股。 为何选朱仝,因为梁山上上下下,哪个不欠朱仝的?欠得太多,还都还不清。 唯有朱仝,在梁山上,便是说什么话语,做什么事来,谁也拿他没办法。 也唯有朱仝,苏武真不是太愿意杀,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从贼,他只被义气所累。 但……真要杀,不得不杀,苏武也杀得下手。 苏武拍完屁股,只管大手一挥:“你的马,你骑走,去吧……” 朱仝终于把苏武递来的水囊打开了,喝得几口,便是对着苏武躬身一礼:“拜谢将军活命之恩。” “你这厮,倒是恩怨分明,走吧走吧……”苏武连连挥手。 朱仝躬身大拜之后,无有话语,只再看了看那四处逃命的战阵,翻身上马去,打马已然远走。 却也问心无愧了,头也提了,没有死,便是对得起任何人去。 朱仝也在想,为何自己没有死? 人,总有一个东西值得称道,朱仝知道,自己有这个东西,虽然也有作奸犯科,便是这份东西,做到极致了,那真会有人看得起。 那苏将军之言,听得人当真爽快,今日如此一番,不枉此生! 马已走远,朱仝回头看了看苏武,他知道,苏武在救自己,救自己脱离苦海,兴许脸上衙门的囚犯刺字,当是可以洗刷的…… 唉…… 重重一口气叹去,朱仝马步更快。 苏武也看着朱仝背影远走,心中其实有一份期盼,那梁山晁盖麾下一伙人,阮家兄弟为主,昔日水泊边东溪村许多村民与庄客也在其中。 这一伙人,如今正是好水军。 往后之战场,不在这小小地方,而在整个大宋,眼界开去,这伙人与那宋江其实不同路,也备受打压…… 可用! 期盼朱仝这一棋子下去,真能有些收获吧…… 想着想着,就看林冲带着一二百铁甲骑也过来了,显然马力也竭,过来汇合休息。 远远的,就看林冲呼喊:“哥哥,你看我抓到的这是谁人?” 那马背之上绑着一个,苏武看到了,也笑:“这个有趣。” 还能是谁人?不是那头前在将台上发愣的那个儒生吗?站在将台上发愣,能不有趣? 林冲更笑:“远远看得一个儒生打马在跑,我还说奇怪呢,追去擒来了,已然问过,这厮叫作……叫什么来着,萧让。” 说着,林冲把那儒生从马背上提起,往地上一扔,便是摔得萧让是哎呦哎呦在叫。 读书人就是好,若是一身甲胄之人,林冲只怕一枪就给戳死了,看到是个儒生,才活着擒回来。 岂不也是读书能保命? “萧让,圣手书生萧让。”苏武倒是随口就来。 第145章 妙妙妙,妙计也! 萧让目光惊恐直接左右去看,其实萧让这厮,就是济州人士,高不成低不就的一个儒生。 苏武再看了看他,问道:“你这厮,一手好绝技,不去挣钱,怎的也从贼了?” 萧让真有一手好绝技,能模仿各般书法大家的手笔,能以假乱真。 萧让支支吾吾答话:“我……我……” “想来你是想当官?这回倒好,成了谋逆之贼被擒,少不得一个千刀万剐了去。” 苏武笑着问,倒是这厮,不算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大概是被宋江一番忽悠之后,官迷心窍了。 只看萧让,连连来呼:“饶命饶命,我只是被那贼人裹挟了去,不是我真心要从贼啊……” 苏武倒也不多看,读书人,硬骨头不少,但软脚虾从来也不缺,多如牛毛。 苏武也懒得打趣,只管一抬手:“看管起来带回去就是……” “苏将军,苏将军饶命……”呼喊还在身后,倒是越来越远了。 苏武再去看那战场,贼人早已四散在逃,曾头市的人马,得了命令,只管去追。 倒是那些壕沟拒马,如今不是围困曾头市的工事,反而成了阻碍逃跑的累赘。 苏武好整以暇,坐在空地略高之处,慢慢看着,曾头市之人倒也真卖命,最卖命的就是那史文恭了,他领着一彪骑兵,那真是四处去杀。 军阵只要一乱,再强的兵,也会成为最弱的兵,史文恭杀起贼来,那真是手到擒来,从来不出第二招,便是兵刃一去一回,就是一条命。 苏武坐久了之后,又起身,转头去看,看麾下众多骑士,骑士们都很疲累,但脸上都挂着某种喜悦,却又不是那外放的欣喜…… 苏武到处走一走,也不说什么话语,只是让自己出现在每一个骑士面前,看看这个马,看看那个的甲…… 如此一圈转完,苏武再上马:“走,进那曾头市去。” 人也四处散去了,路也就通了,沿路去,满地死伤,其实……残忍。 一路进得曾头市,曾弄早早就来迎候,老头躬身大礼:“拜谢将军救我曾头市于水火之中,将军大恩,没齿难忘!” “好说……”苏武摆摆手,却看向一旁的史进,史进提着一个头颅,便抬手一招:“史家大郎……” “在!”史进连忙上前。 “给我看看……”苏武伸手去。 史进连忙把头颅递过来,也问:“将军,倒也不知是不是大贼。” 苏武把头颅抬起来一看,笑道:“是个大贼,诨号插翅虎,大名雷横,就是此番领兵的两个贼首之一,大郎此番立了大功啊,当擢升一级,同行立功之人,皆当有封赏。” 史进大喜,连连拱手:“拜谢将军。” 苏武自是把人头还给史进,便起身往那曾家大宅里去。 如今苏武当真是缺人,缺兵源,也缺人才,两万大军。 营指挥使就需要四十个,副指挥使更是若干,都头副都头,就要几百号,那些什么都虞侯,参军文书之类,那更算不过来。 军指挥使也要八个,军副指挥使,二三十个不等…… 其实,就是手下官职多,容得苏武大封大赏,实在不够,或是许多人兴许还不那么称职,还有待考教,苏武也学了一招,差充,暂代各种指挥使,只待再立功再来扶正,都是办法。 进得曾家大宅落座,苏武也是开门见山来说:“曾老伯,头前说好的事,当也还是作数的吧?” 曾弄连连点头:“作数作数,许了将军的事,万万不会食言,兵,将军只管来招。史教师也当随着将军听用,老朽那老四老五,也当随军效力去。” “好。”苏武点头,就是来确认一下,便是信不过曾弄,怕曾弄出尔反尔。 哪知曾弄却又说:“将军此番千里迢迢来救,大恩难报,唯有先支应一些钱粮之物与将军带去,十五万贯钱,三万石粮,只当是补一补此番将军出兵之军资。” 苏武闻言,便也笑着拱手,谁说投机之人不好?这不也挺好?人情世故至少不差。 “却之不恭,只要我在京东两路,便保曾头市一地之安宁。”苏武也有场面话,交钱自然保命。 “再谢将军。”曾弄点头答着。 “还有一事,我也见这曾头市好似马匹不少……”苏武开口。 “嗯……那就再送……”曾弄反应极快。 苏武 抬手打断:“不必,按市价来买,倒也不知你们能卖得多少。” 曾弄倒是大气一松,却还来客气:“那自不必,岂能让将军破费?” 苏武直接说道:“这是生意买卖,倒也不是买这一回,曾头市本就是市集所在,江湖各处马匹买卖,常也汇聚于此,这般,此番先买五百匹,往后啊,劳烦老伯多多留心,但凡好马健马,只管直接买下送到军中来,有多少要多少,自不亏待,如何?” “此等小事,岂不用心?将军放心,此时一定尽心尽力去办。”曾弄连忙应下,这事再好不过,又能挣钱,又能有情分。 “此番大战之战利,那些马匹甲胄兵刃,也不少,只待战罢,收集而来,某取四成,剩下的,甲胄马匹之物,你也只管算了价钱与我就是。” 苏武,其实全都要,但也不吝啬。 曾弄说道:“岂敢岂敢,此战若非将军与麾下将士悍勇,哪里能如此大胜?些许战利,那自都是将军所有。” 这曾头市,还真是豪富,手笔也大,眼界也宽。 苏武却还是摆摆手:“都有用命,那就五五来分,其余作价,不多言,就这么说定。某还有急事,此处事了,当赶回梁山之处围困尽剿贼寇,便不多留了。” 说着,苏武起身一礼,便是真要走,饭都不吃,而今局势,兵贵神速,那梁山不能再拖,再拖下去就真的要出大麻烦。 当快速剿灭,把这京东两路彻底安定,如此苏武便有了一个安安稳稳的大后方环境,发展也好,生产也罢,根据地慢慢要建立与经营起来。 也是要赶快拿军功去换个大前程,此番童贯亲自来,事成,那自是所有人都少不得一番封赏。 更是苏武也知,此时此刻,其实江南摩尼已经闹起来了。 只是许多人反应慢,有些人更是藏着掖着,所以朝廷还没有什么大反应,只待真的盖不住锅了,方腊已然肆虐州县数十,连杭州都落入他手。 那时候,天子与朝廷,还能有谁? 不还得是童贯? 那不还得有苏武一份? 时不我待,一切求快。 往后许多事,会越来越快,伐辽也好,女真也罢,短短时间,就要天下大变。 苏武心中,紧迫不已,出得曾头市,只管打马往回赶,便是史文恭与曾家两人也好,乃至曾弄允诺的钱粮物资也罢,只待他们安排好,再送到东平府就是。 苏武正在赶路,走得几日,却是此时,梁山后寨之处,也起了烽烟。 倒也不是什么大战,而是有往东往南去的许多贼寇,慢慢回返了,山寨陆路,被堵得是水泄不通。 官军营寨正堵在其中,四处更是壕沟纵横,拒马无数,还有许多能走人的地方,还设立了栅栏与关卡。 贼人自是回不得,又看那官军营寨人多势众,轻易也强攻不得,只管往无人之处,山林之间,先去藏着。 宋江吴用二人,更是愁眉不展。 吴用已然看清了局势:“那苏武,此番是想真灭我等了。” 宋江想着寨外那越来越多的高耸云梯车,越来越多的石砲车与诸般攻城的大军械,心中早已起了些许惊惧,急问:“学究,是不是赶紧派人把东边南边各路人马都招回来?” 吴用倒是未急着答这问题,而是皱眉沉思,慢慢说道:“此番,是咱们算错了那苏武,童贯一来,那苏武像是放开了手脚,丝毫不顾州府之危,只管一心谋胜即可,算差了算差了……” “学究,那就更要赶紧把各路人马都招回来啊……”宋江已然心急,他便是如此,每每遇事,都先着急,着急过后,才会慢慢冷静。 吴用却忽然眉宇一松,看向宋江:“哥哥勿忧,他有张良计,我等也当有过墙梯,不该让那苏武如此顺利达成谋划,诸路人马,回不得山寨,那当再有去处,已然这般境况,当是放手一搏之时,生死就在眼前,更当搏一把!” 宋江连忙来问:“那……学究之意是?” 吴用面色沉着,再来说道:“哥哥,既然那苏武如此围困我等,我等又岂能坐以待毙?之前想那调虎离山之计,却是不成,为何不成?” “为何?”宋江只管两眼盯着吴用看。 吴用便也是真有几分谋划的能力,只道:“那是因为打的地方不对,那东南之州府,苏武可以不管不顾,但有些地方,他万万不能不管不顾。” “学究所言,莫不是…… 东平府?”宋江问道。 吴用咬牙点头:“对,既然苏武困我等陆路,既然咱们本有兵马在外,那便直扑东平府就是,府城一座,县城五座,岂能不打?那童贯在何处?那程万里在何处?即便苏武不管不顾,那童贯与程万里,岂能不招他回援?” 宋江听得是大腿一拍:“妙妙妙,妙计也!” 吴用微微一笑,显然也是自得,局势如此,逼出的计策来,反正如今梁山是生死之局,反正人命也不值钱,那就拼了,总好过坐以待毙。 这梁山地利,好是真好,易守难攻,坏也坏在这里,战略上难有回旋的余地。 只要能把后山官军调走,一切就还有办法,若是真这么长久围困,那只能眼睁睁看着梁山缓慢进入死亡。 吴用只管来说:“哥哥当速速写下书信,派人渡水上岸,送到几路人马手中。” 宋江哪里还等?立马动手去写,刚才还是一片灰暗,此时似也是真看到了转机。 夜深,山寨里小船十几条,各自往那水泊去,一路四五人,皆是去送公明哥哥军令。 有已经回到附近山林藏着的贼军,便是要去找到,让他们昼伏夜出,开始往那东平府地面去集结。 有那还在东南围困州府的贼军,便是要把军令送去,军令严厉非常,便是要让他们不管不顾,立马回军,只管往那东平府去。 且不论能不能打下城池,便是聚得一两万人去,吓也把东平府的官吏吓出个好歹来,让那童贯与程万里,只管喊苏武回军救援。 军令趁着夜色,各处自去。 苏武还在回来的路上…… 便是第二天下午,东平府境内,已然就出现了小批的贼寇,几百人一伙来聚,已然聚起了三四千人,绕过水泊,从南往北而来,最先发现有贼人身影的,便是东平府南边阳谷县。 老知县听得禀报,连忙把县城各门紧闭,又招军将来议事。 此时在苏武麾下阳谷守将是祝龙,麾下厢军不过四五百之数,这还是从东平府淘汰了一些来补充的,实在算不得什么强军。 但祝龙身边跟了好几个人,一个名唤呼延灼,一个名唤杨志,还有一个名唤林卯。 便是头前苏武有令,景阳寨而来,来了一千四五百人。 再加上衙门里的衙役,税丁,拢共也有二三百号,合在一起,也有两千出头。 孟义倒也沉重,只问:“诸位,贼人此来,想来是那釜底抽薪之策,只要紧守城池,让那苏将军从容调度,自是无忧。” 孟义所想,自是安稳军心,似也当真不急不怕。 却是没想到,祝龙来说:“知县相公放心,我等保境安民,岂能不用命?便是末将死了,贼人也必然破不得城池!” 呼延灼更是起身一礼:“相公放心,贼人管他来的多少,来一个便杀一个,来一双便杀一双……” 还有那杨志之语:“相公,将军早早调我等入城来守,便是料到如此,这些贼寇乌合之众也,卑职与他们打过几番交道了,不经杀的,相公只待看着,卑职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那林卯更是来说:“将军待卑下恩重如山,卑下本也是阳谷县人,这里更是将军家乡所在,岂不效死?” 孟义听得四人之语,倒是愣了愣,他还担心军将们见贼寇人多势众而心中慌张,竟是军将们好似也担心他这个读书相公心中不安。 孟义笑了笑:“好好好,有得你们,本县自是无忧,你们只管在城头上奋勇作战,本县派遣衙差们去组织百姓,为你们烧火做饭,搬运器械!” 祝龙起身一语:“多谢相公!” 便是这一会面,各自去忙。 祝龙带着众人上那城头去,城外影影绰绰之间,贼人已然露脸,三五个七八个,想来都是斥候之类。 城外近处的百姓,也多迁进城里躲避。 城头上下来,祝龙也开始激励军心,倒也不说其他,他麾下的军汉,有很大一部分本就是阳谷县之人,定居在此,家眷都在这里,便是再如何怯懦,也知道该要用命了。 呼延灼便是憋着劲要立功,他此时也知道为何此番大战苏武不带他去,而是把他就近安排在阳谷了,既是这般用心良苦之举,呼延灼又岂能辜负信任? 杨志自是去与他麾下二龙山故旧说一些激励话语。 林卯,麾下主要骨干多是山林之民,其中猎户居多,自不用说,旁处招来的,那 只管许诺钱财。 军中在作动员。 城池里那也是热火朝天,那衙门都头董坚,那是到处去奔,大街小巷呼喊无数:“父老乡亲们,苏将军在前方剿贼,这些贼寇却到此处来,便是想让苏将军投鼠忌器,想要苏将军作战分心,咱们阳谷县人,岂是好欺负的?” 这街口之处,自也聚来邻里左右百十户人,那一个个是义愤填膺。 这个来说:“苏将军就是咱阳谷人,那贼人怕苏将军,咱还能怕了贼不成?不就是烧火做饭吗?不就是搬运器械吗?我自去得!” “我也去我也去!” “我去,是不是还要寻那些砸人的重物啊?我家盖房刚好还剩了不少青砖,我都搬到城墙上去就是……” 董坚倒是意外,苏将军在这地界,竟是如此深得人心? 董坚也是感动不已,左右连连拱手:“多谢乡亲们了,我给乡亲们作揖了,苏将军来日知晓乡亲们如此,定然心中也是感动不已。” “不说这话,我去搬砖。”说话汉子,依然撸起袖子就回头去了,还有话语:“好教贼人知晓,我阳谷县人,可不怕他们!” 董坚满脸是感动,却还来喊:“乡亲们,莫要乱,只管往衙门里登个姓名,到时候会分为各队,由衙差领头,如此才好行事。” “哦,那去那去,都去都去,只管先留个名。” 众人说走就要去,只管往衙门去…… 却是不远,来了一个车架,车架左右有那小厮,小厮前后,更是有好些个拿着兵刃的汉子。 众人都看去,董坚自也看到了,不用猜也知道是谁,董坚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孟娘子。” 孟娘子下了车,先左右看了看,先福一礼:“见过董都头。” 董坚便是来答:“不敢不敢……” “你是将军的兄弟,岂能与我这般客气。”孟娘子如此一语之后,便是转身点点头。 便看一众挎刀大汉搬来数个箱子,孟玉楼再开口:“这是钱,还请董都头带到衙门里去,但凡出力的乡亲,董都头且看着怎么赏赐就是……” 董坚下意识里要说回绝的话语,却是又看了看孟玉楼,心中一想,点头:“多谢孟娘子!” “我本也是阳谷县人,守城抗贼,岂能不出力去?我也本是富户,该出钱就要出钱,更不能吝啬!我还着人去买了粮肉,到时候,只管煮来送与乡亲们与将士们饱腹。” 说着,孟玉楼矮身再福。 乡亲们都看着呢,便是有人开口:“好!” “多谢孟娘子!” “孟娘子好啊!” “连孟娘子都如此,我等岂还能落后?都去都去……” 更不知哪个妇人喊得一语:“愿孟娘子与将军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孟娘子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再是一福:“董都头自还有别处要去,那就不多打搅了,只待粮肉买齐了,我自带人到那军营门口去架锅。” 便有人接:“我家还存了十几捆的柴火,我也挑去就是。” “多谢!”孟玉楼再福。 “我也出柴火!” “我挑水去。” “我去帮厨……”这便是妇人在喊。 孟玉楼回了车架内,董坚便是一礼,只看那车架回了,董坚开口再喊:“诸位,先去衙门登个名,我自还去南城那边……” 城内,已然是热火朝天。 那军营门口,不得多久,果真架起了一排大锅,来了许多街坊邻里的妇人。 却是谁也没想到,孟娘子竟是亲自干活,切菜也行,烧火也干。 一时间,来往之人无数,帮衬的帮衬,侧目的侧目。 做好了饭菜,自往那城头上送去。 那城头之上,正也是气氛紧张,城外的贼人,越来越多了,乌泱泱一大堆。 城头之上,祝龙呼延灼等人都在,祝龙倒也客气,问呼延灼:“还请呼延将军说几语,指点一二……” 呼延灼也不客气,只管来说:“我看这些贼人,如插标卖首尔,你看他们……队列没个队列,军纪更是不谈,一伙一伙,一丛一丛,哪里像支强军,凭这般贼众,也敢攻城?” 祝龙点着头:“是啊,若非稳妥起见,又想那……孟娘子还在城中,自当出城冲杀一番才是!” 呼延灼也笑:“不急,只待他们攻城受挫,再去冲杀不迟。” 而今呼延灼,当真不同以往了,沉稳非常,他从来都是一个称职的军将。 就看贼军之中,忽然出来十几骑,便是贴近了城墙,正也四处在走,便是打量侦查城池情况。 呼延灼就是一语:“林兄弟,你也擅使弓弩,岂不先灭一番贼人威风?” 林卯便是不等,立马取硬弩来拉,搭箭之后,倒也不急,只等那贼骑到达最佳位置。 要说什么武艺,或者近身搏杀,林卯并不十分擅长,更没学过什么章法,但要说这弓弩之道,他这般老猎户,自也不是庸手。 只看那队贼骑慢慢从东往西边过来,垛口之处,架上硬弩,林卯等候多时。 忽然弓弦一嗡,箭矢飞去。 百多步外,一贼骑应声而落。 城头之上,立马喝彩连连。 呼延灼更是大呼:“好弓弩!” 祝龙也是来笑:“林兄弟好本事啊!” 连左右守城的汉子,也是连连叫好。 只看那一队贼骑,立马远远遁走,哪里还敢近处来瞧,片刻之后,就看到贼人开始伐木了,自是要造梯攻城。 却见更远处,视野尽头,灰灰黄黄一大片,由南往北而来,人数不知多少,越看越多。 祝龙见得,却是稍稍有些担忧,只问:“这不知是又来了多少贼人。” 呼延灼也去观瞧,却见远处那些贼人,并不往阳谷城池而来,而是直接避开城池往北再走,行军极快。 呼延灼心中也起了担忧:“那些贼人怕不是来围阳谷,这是要去东平府!” 东平府有谁?差充两路安抚招讨制置使程相公,更有枢密相公童贯…… 祝龙也反应过来了,立马吩咐:“速派快马轮换,出北城去东平府再报军情!” 只待事情安排下去,祝龙与呼延灼对视一番,便是都知,事情可能真有点麻烦了。 第146章 尿了…… 东平府城池,早已四门紧闭,鲁达、朱武已然带兵上了城墙去看,城外已然看得到贼人游骑斥候的身影。 府衙之中,童贯与程万里坐在一处。 程万里是心中慌乱不已,却在童贯面前,不敢丝毫表现,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安之若素。 童贯却叹了一口气去:“唉……又是如此,这些贼人啊,还真有几分谋算之能。” 显然童贯还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程万里出言安慰:“恩相放心,贼人不过乌合之众,城池里有精兵近三千,子卿更是早有安排,自是安全无虞。” 童贯点着头:“嗯,安全无虞就好,人啊,岂能真不惧怕呢?那时节,我是咬着牙奔前程,而今里,不必那么咬着牙奔前程了,说起来,心中还真有几分慌张,但这东平府的军汉,倒是值得信赖,也罢,去看看吧……” 程万里闻言一愣:“恩相要去看什么?” “自是去看贼人。”童贯已然起了身。 程万里连忙来说:“恩相何必……恩相何等身份,金贵得紧,何必往那险处去看?万一……万一有那什么流矢之类,着实不可想象……” “鹏远啊,你啊……有时候也要学着我咬咬牙,去看一眼,无甚的,便是军汉们看到你我,还会多几分安心,道理你是懂的……走吧……” 程万里闻言,刚才保持得极好的表情,终于露出了几分慌乱,却是也无奈,脚步随着童贯往外去。 上了车架,登上了城楼。 那鲁达似也不意外,他少年时候就听过童贯的故事,好似就知道童贯会来,只管迎着往那城楼里去。 童贯站在城楼射孔之处,左右去看,也问:“鲁指挥使,军情如何?” 鲁达倒也不紧张,只管来说:“头前有阳谷县来报,说有极多的贼人往北来,派出去的游骑也回报,说是南边至少来了四五千人,马上就要到了,兴许后面还有,末将想得一想,许还有许多贼人在路上,不得一二日,也就要到了。” 童贯点着头:“子卿也说,梁山之贼,人数到不得五万,便是在三四万左右,北去的,子卿在打,那么南去的,当是都要来,想来人数在一万五以上吧……阳谷那边已然有贼在围,那往东平府来的,大致就在一万人……” “枢相高明!”鲁达只管夸。 童贯看了看程万里,便问:“鹏远,你来说说……” 程万里吞了吞口水,这能说啥,但必须要说,想得一想,开口来:“梁山之贼,精锐在北,还要留人守那山寨,想来到东平府的贼人,多是乌合之众。” 童贯欣慰来笑:“鹏远啊,甚好,你也长进得快……” 程万里只听这话,心中就是大喜,脸上也笑:“都是恩相教导有方。” “我倒是不曾真对你有什么教导……”童贯笑着摇头。 “恩相虽然不曾真正开口教导,但恩相言行举止,学生一一都知,便是看着恩相,学生就受益匪浅。” 程万里把话到了极致。 童贯摆着手:“你啊……罢了,子卿当是从北来?” 程万里眼神坚定:“定是,想来不日也到。” 程万里此时此刻,对苏武的信任,无以复加。 童贯来言:“没那么快……至少还要三日。” 程万里微微有些变色,便是鲁达立马来说:“二位相公放心,有末将在,有城中精锐在,万余贼寇,别说三日,便是十日百日,此城也不可破,贼人想要破城,那便是痴人说梦。” 童贯缓缓点头:“自是如此!” 鲁达又看童贯,再看程万里,心中还怕二位相公担忧,又说一语:“二位相公,可在此再等一个时辰,最多一个时辰……” “嗯?”童贯转头来。 “末将与那朱虞侯本有定计,城中兵马多精锐,只待贼众真到了,立足未稳,那朱虞侯在城中坐定指挥,末将出击,先扫贼寇一番士气。” 鲁达拱手来说,便是要表现给童贯与程万里看看,也好安心。 童贯只把鲁达上下一打量:“好!就看鲁指挥使杀贼。” 程万里却是面色大惊,开口来说:“嗯……不若还是以守城为要。” 童贯转头来笑:“鹏远啊……” “学生在!” “想来你还没真正见过战阵厮杀吧?”童贯猜到了。 “学生惭愧。” “见一回就是,就在这城楼之上看一回,亲眼见了一番就不一样了。”童贯收这个弟子许久了,第一回真正上这私教课。 却是童贯当真也不嫌弃程万里。 “也好也好……”学生程万里,只管点头。 童贯再问鲁达:“鲁指挥使带多少兵马去?” “三百!”鲁达话语铿锵。 “好,看鲁指挥使冲阵。”童贯好似真有期待。 程万里心中更急,只把那鲁达看了又看,生怕苏武麾下这个军将,只一心想要出彩,到时候鸡飞蛋打…… 三百人,出去与五千贼作战,这是…… 没想到恩相还真应了。 程万里说不得什么,只管是满心担忧,甚至也还想,本就有高墙之利,出城去,这是何必呢? “末将先去点兵整军准备!”鲁达拱手一礼,下城楼而去,只去点一百铁甲骑,两百轻骑。 主要是苏武留在城中的骑兵与马匹实在不多,就这么点数。 再把城中所有军汉,乃至辅兵,都调到城墙上去,城中精锐,虽然练了许久,其实新兵很多,鲁达这般,也还有其他目的,那就是振奋军心,特别是那些新兵。 非得来这么一下不可,这是他与朱武反复商议之后的决定,也获得了童贯的首肯。 只待鲁达这边忙忙碌碌,一个时辰说过就过。 贼人当真先来四五千号,乌泱泱,远远看去,当真好大一片,到得城外三四里,开始安营扎寨。 那领头一个,摩云金翅欧鹏,本就是军户之辈,而今在梁山里,已然是领兵的大头领之一。 他也知道苏武大军不在,苏武本人更是不在,城内兵马不多,已然是精锐尽出。 更知道这城池里有一个东京来的极大的官,能随在天子身边走动的大官。 其实也是机会,欧鹏引着百十骑到得城外近处,不为其他,正是耀武扬威之时,也好让那天子身边的大官好好认认他,这很重要。 欧鹏引马前来,一身甲胄着实威武,手持一柄大滚刀往那城楼一指,便是放声喝骂:“程万里,狗官,你欺压良善,鱼肉百姓,贪赃枉法,恶事做尽,我等忍无可忍,方才揭竿而起,此来,正是为报答天家,为民除害,你还不速速开城出来受死!” 城楼之上真有程万里,他听得一愣,这是哪里话啊?他来上任的时候,倒是想过要弄一笔钱财回京去,这不还没来得及弄吗? 至于其他……哪一条他也没做过啊。 程万里连忙拱手:“恩相万万不要听信贼人栽赃之语。” 童贯笑了笑:“你便回他两句!” 程万里点着头,走到城楼射孔之处,当真回话:“尔等听好,本府正是程万里,到此地上任也还不算太久,从来兢兢业业,不曾有一点对不住天子对不住百姓,便是问问东平府百姓,本府何曾有一点作奸犯科之事?尔等贼寇信口雌黄,不外乎蛊惑人心,谋逆之罪,十恶不赦,只待来日,当把尔等这些贼寇全部绞杀,以谢圣恩!” 话语说完,童贯来夸:“倒是说得好。” 程万里心中其实慌乱,也挤出一个笑脸来:“学生所言,发自肺腑,句句属实。” 却是城下那欧鹏也愣了愣,他似也没想到程万里当真在城楼上,管不得那么多了,只管开口再骂:“狗官,平日你装个人模狗样,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满心都是阴谋算计,做的全是那逼反良民之事,你这般狗官,若是不除,我大宋万万不会好,唯有我等忠义为君,替天行道,当杀尽天下贪官污吏!” 这一番话,程万里是气得脚跟都在踱,他若是真做了这些事来也就罢了,他这不没做吗? 程万里气上心头,指着外面欧鹏,与童贯着急来说:“恩相,这些贼寇,当真是信口雌黄,当真是……无法无天,当真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当杀当杀,该杀该杀!” 便是话语边说,指出去的手指都在颤抖。 童贯也笑,哈哈在笑,却说一语:“鹏远啊,你倒是心中只气不慌了,也不错,挨挨骂倒是有奇效。” “啊……”程万里愣了愣。 童贯再说:“你再回他两句。” 程万里好似有些明白了,恩相这是用心良苦,程万里咳了咳喉咙,便是再去骂:“尔等这些贼寇,不事生产,好逸恶劳,到处劫掠,便是百姓身上的蛀虫,烧杀抢掠,更是天理难容,此番本府,奉朝廷之命,一心剿贼,誓把尔等杀个干干净净,还我大宋朗朗乾坤。” 城下立马就回:“狗官,奸佞,若不是你们这些狗官鱼肉百姓蒙蔽圣听,我大宋岂不处处都是鱼米之乡?百姓岂不都过上好日子了,之所以百姓过得这么苦,皆因为你们这些狗官贪赃枉法,只待杀尽你们这些狗官,我大宋便是天上人间。” 程万里更是气得跳脚而起,抬手又去指,回头与童贯说:“恩相看到了吗?贼人好生奸猾,果然是蛊惑人心,难怪从贼之辈如此之众,当杀当杀,不然天下大乱也!” 童贯笑着摇头:“你啊,今夜里回去,当好生想一想词,不然啊,下次还遇贼寇,骂人都骂不过……” “恩相教诲得是,杀尽这些贼寇,方能解我心头之恨!”程万里真是气坏了,气得大气粗喘,便是这辈子没受过这般的诬陷。 却看那贼将还来再说:“今日引兵来打,与旁人无碍,只为官家肃清贪官污吏,尔军尔民,只要打开城门,放我等进去为民除害,定是秋毫无犯!” 却见这话音刚落,那城门当真正在打开…… 贼将摩云金翅欧鹏还面色大喜,果然是这一番话语有效?真有那忠义之辈也要为民除害? 也可见那程万里果然是那狗官奸佞,平日里不知做下多少天怒人怨之事,以至于东平府内早已民怨沸腾,军心涣散。 正在想着呢,就看那城门洞里忽然轰鸣而起,瞬间冲出一彪铁甲骑士。 欧鹏先是一愣,只看那彪骑士奔涌而出,直奔自己而来! 欧鹏连忙反应过来,这是来打自己的,那狗官恼羞成怒派兵出城来打了? 倒也不多,三百号左右,欧鹏只看一眼左右,虽然只有百十骑,但也不怕。 苏武不在,精锐皆空,这东平府里还能有何人? “兄弟们,随我杀!”欧鹏大滚刀一扬,打马就要去迎。 百十骑瞬间奔起,往那官军去战。 双方本也相近,片刻间就只有十几步远,官军头前一骑,壮硕高大,看起来架势不凡。 欧鹏盯的就是这人,正也是欧鹏自小出身军户,习练得满身的好武艺,只要拿下这个军将,定是官军胆气尽失,必然大败。 欧鹏手上的大滚刀就去,那马背上的壮硕军将,也是一柄硕大的朴刀而来。 那壮硕军将,过于壮硕了,看起来倒是气力惊人,但欧鹏知晓,这般看起来气力惊人之辈,多是武艺技巧不精,动作更是迟缓,兵刃来去,那是最好胜的。 且教这厮看看什么是武艺高强! 欧鹏早已想定,便是打马就要接敌了,还有心思往那城楼看一眼去,已然知晓那程万里就在城楼上,兴许那位东京来的天子身旁大官也在,此时正是表现之时。 来日当真招安,那位大官岂能记不住他欧鹏之勇?岂能不提拔? 只待那一眼看回了,当面那壮硕军汉大朴刀就高高举起,欧鹏立马滚刀也出,那朴刀高举而下,便是纵马侧身避过就是,自己手中滚刀横去,定就把那厮从腰间一刀两断。 马匹急奔,刀更是快。 刹那间已然就要错马,欧鹏偏头侧身,横刀而去。 那硕大朴刀力劈而下,倒是真让欧鹏躲开了去,那朴刀就在肩膀旁边劈下去,欧鹏还心中一喜,却是忽然感觉自己身心一顿,便是自己横出去的那一刀,刀呢…… 刚才发生什么了? 那壮硕军将好似挥舞臂膀打了一下,那小臂上的护臂砸在滚刀侧面……刀被打飞了? 欧鹏只感觉天旋地转一番,心中才知不好,竟是落马了。 马呢? 倒是看到马了,看到了半只马,看到了马的心肝脾肺,无数鲜血喷涌而出。 欧鹏连忙想再站起,忽然才觉,自己半边腰胯与一条右腿皆不见了。 “啊!!!!”欧鹏此时才出得惊呼哀嚎! 左右去看,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无数马蹄在踩,甚至直接从他的身躯踩过吗,更也看到不知多少人也在落马。 视线慢慢模糊起来,欧鹏还想左右看,还想再呼喊…… 却是世界变成了一片漆黑…… 那城楼之上,程万里目瞪口呆在看,只看那指挥使鲁达率队而出,接战之前,程万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接战之后,程万里脑袋里便成了一片空白。 只在眼中看到,那指挥使鲁达,健马之上巨大的长杆刀左右劈砍,便是人仰马翻,人也好马也罢,没有一样还是完整。 杀人不过是信手拈来,当真就在近前不远,满场残肢断臂翻飞,血腥四处在洒…… “当真好军将!”童贯夸出一语。 程万里才回过神来,也说得一语:“杀得好,当杀当杀,那饶舌之贼,最是当杀,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只看鲁达上阵,当真所向披靡,所遇之贼,全无一合之敌,更无一人还能稳坐马背错去。 那鲁达当真如杀人机器一般,只管一路去砍。 不得片刻,双方马匹错过去,贼人不知到底多少,只看那还在马背的,数不出来二三十个。 程万里激动不已:“大胜,大胜啊!” 童贯也是点头:“苏武治军,当真不凡,从战将到军汉,无一不是精锐!” 却是程万里忽然又愣了愣,抬手去指那鲁达:“他他……” 只因为鲁达一阵而去,马步丝毫不减,远处数千之贼,鲁达正在打马去冲。 童贯也稍稍一惊,只抬手来:“稍安稍安,看着就是。” “他竟是要往几千大贼去冲?”程万里似有些不敢置信。 童贯再来说:“狭路相逢勇者胜,这鲁达好生悍勇,座下军汉更是个个奋勇,虽只三百骑,这般冲阵,倒也并无不妥,那贼人立足未稳,阵型散乱,倒是真可以冲上一冲。” 程万里稍稍一想,问了一语:“莫不……昔日里苏武上阵,也多是这般?” 童贯点头:“有什么将,就有什么兵,你看那三百骑士,没有一个马步迟缓,想来不是一次两次了,昔日苏武,定也是常常如此冲阵而去,唯有如此,才带得出这般精锐军汉。” 程万里却是心中一紧,着实有些莫名难受,苏武极少与他说那些战阵细节,便是问他,他也多是随口说说就过去了,最多说一说怎么谋划,怎么指挥…… 以往不曾多想,此时亲眼得见,当真才知苏武上阵去,到底是怎么效死奋勇的…… 只看那鲁达与三百骑,不得片刻就已然冲杀进几千贼寇之中,已然有些远,看不真切,只看得那一彪人,在贼众人海头前,猛然就撞进去,打马飞奔不止。 童贯来了一语叹息:“不知多少年没有见过这般场景了……” 程万里没有了话语,只是眼神紧紧盯在那里,心已然跳到了嗓子眼,却还有一种难受的情绪弥漫在心中。 盯着看,看着那三百骑从北往南冲去,远远再看他们从南往北冲回来,当真如细针刺豆腐,一来一回,好似也没过多久时间去。 回来了…… 程万里好似一口气也回过来了,长长一吁……回头看了看恩相童贯,再又去看那三百骑急速再回。 城墙过道上,有人大呼:“开门开门,指挥使回来了!” 程万里再去看,那几千贼寇如羊群一般,刚才左右在开,此时中间去聚,却是也无人真来追击。 如此,程万里才开口:“回来了回来了,好勇士!” 却见近前,鲁达还停了马,畅快在笑,也抬手去指:“那个是大贼,带上。” 摩云金翅欧鹏,早已没有了人样,满身都是凹陷,一条腿在还连在半个腰胯间,被倒着拖入城池之内。 鲁达龙行虎步在上阶梯,踩得阶梯是闷闷作响。 再进城楼,鲁达拱手上前,朗朗出声:“二位相公,末将幸不辱命!” 童贯已然在夸:“好好好!” 程万里更是来说:“鲁指挥使当真勇士也!上阵杀敌悍勇无当,带兵冲杀胆气惊天!” 鲁达笑着摆手来说:“这算不得什么,末将只是一个来回,洒家那哥哥常做此事,那万军丛中,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去,直到马力竭尽为止!几番大胜,皆是如此!” 童贯哈哈大笑:“苏将军不易啊,带出一彪好人马,都是悍勇之将也,都是我大宋栋梁之才!” 程万里却笑不出来,只叹口气去。 “二位相公,末将去把那大贼尸首挂在城外去!”鲁达拱手。 童贯点点头:“好,你自去忙,我也回衙门去了。” 众人出得城楼,鲁达自去忙。 童贯带着程万里下城楼上车。 车架之内,童贯有言:“是个好女婿啊,如今这大宋,再寻不到这般人了,此事啊,你再不定下,此战结束,我便回京了……” 程万里立马来答:“恩相有知,学生此时此刻,心中自是一百个愿意,只是学生那乖女,自小……自小骄纵,倒也不知该如何去说……怕一个不好,还说成了坏事。” 程万里真是心烦不已,只恨自己以往过于骄纵,便是此时,也还有那心疼乖女的情绪。 “子卿婚事,我自说过了那般话语,你这里若是不成,我自往别处去寻,京中寻不到,那就往西北去寻,大小种家里,当也寻得出一个女子来,只待我当真好说,他们自是愿意的……” 童贯慢慢来说……也看着程万里,表情里带着几分笑容。 “唉……恩相放心,此事学生定去再问,把此事妥定下来,学生心中便也落了个大石头,容得学生两日!” 程万里拱手来拜,便是心中惭愧。 “随你去了……”童贯点点头,这事已然不是程万里一人之事了,来日还有大战连连,苏武其人,当上一辆车里绑定。 婚事,怎么都要弄成,这份恩情,怎么都要给到苏武。童贯深知,效死这种事,从来都难! 童贯又来问:“此番当真看得一番战阵,如何?” 程万里认真来答:“倒是教人心慌,一口气提去,便是上不来第二口气,却也……” “说就是……”童贯如同寻常,抬抬手。 “却也教人热血沸腾,看得人畅快非常,便是那饶舌之辈身死当场,当真教人心中快意!”程万里由衷之语。 不论他读了多少书,不论他是什么进士及第,男人,从来都有热血的一面,今日一番经历,怎能激不起几分热血来? “与你说件事……”童贯忽然这么接了一语。 “恩相吩咐就是!”程万里洗耳恭听。 “我初次上阵啊,本也不必我亲自去厮杀,更不必我打马冲阵,却是那时候我在马上,那是两股战战,汗出如浆,好似转头就想逃了去,哈哈……” 童贯自己哈哈大笑。 程万里看了看童贯,立马躬身大拜一礼:“拜谢恩相今日教诲。” 童贯只摆摆手:“刚才还有一语未说尽,再说你听……便是那时,我坐将台,只听得党项鼓声一起,马匹一奔,你道怎的?” “怎的?”程万里听得认真。 车内无有三人,童贯附耳轻言:“尿了……” 程万里听得是浑身一震,不敢置信。 “真事!”童贯坐正,自己也笑。 程万里不敢答话,只愣愣陪坐一旁。 (兄弟们,昨日少了点,早起补来一章,也是六千多,心中舒坦了,不曾懈怠……算半个加更吧……) 第147章 好戏就要上演了,定是教你大开眼界 东平府外,贼寇已然越来越多,早已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多,人数自是上万不止。 却是那欧鹏的尸首挂在城墙之上,让贼寇谨慎非常,只管是扎硬寨挖深沟…… 阳谷县那边,却已然打了起来。 四五千贼,抬着简易的长梯,架在县城城墙之上,倒也有人爬…… 只受得檑木滚石一通砸,箭矢一通射,爬得几番也就退去了。 祝龙呼延灼等人,甚至还没有动刀枪,只在垛口看了看,便是一脸鄙视。 呼延灼来说:“乌合之众,不值一哂!” 说完此语,呼延灼便下城去,往军营处回,自也见得那孟娘子又在军营门口烧火煮饭,当真是那来去忙碌的模样…… 呼延灼微微皱眉,旁人不知,他却知道,那孟娘子已有身孕。 呼延灼便上前去,拱手一礼之后,说道:“孟娘子……当回去歇歇才是……” 昨日就看到了,没好说,只当孟娘子做个姿态也就不会再来,没想到又来了…… 孟玉楼笑了笑,只答:“不妨事,并不累,将军只管忙那军事就是,我等妇孺之辈,做不得什么来,烧火做饭不在话下。” 呼延灼也是无奈,只得又是一语:“孟娘子身份贵重……” “将军说笑,哪里有得什么身份贵重……”孟玉楼如此来答。 呼延灼无奈,唯有再说:“嗯……孟娘子而今身体不同以往,当多考虑一二。” 孟玉楼听得此言,便是一顿,再看呼延灼面色,心中就惊,也知,这位呼延将军当是……知道了…… 孟玉楼低头难语,藏得这么深了,何以这位将军还是知晓了? 那福生堂的张郎中,向来也不是长舌之人,最是在乎名声,又怎会乱说? “呼延将军……”孟玉楼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呼延灼便是摆摆手:“回去吧,孟娘子,若是真出了什么差池,我等又如何好向苏将军交代?” 孟玉楼慢慢放下手中的长勺,看了看左右之人,解去身前围巾,轻声一语:“我这就回了……” 呼延灼拱手一礼,左右一招:“来啊,送孟娘子回家去。” 便是左右军汉十几个已然上前来。 孟娘子上了车,旁边妇人也说:“孟娘子你自安心回去歇着就是,我等自会把差事做好。” 孟娘子掀起车帘点点头,车架在走。 呼延灼如此才放心一些,进了那军营里去,刚进军营,只听得城头鼓声又起,呼延灼连忙打马又回。 上城一看,只看得那呼呼啦啦的贼人又扛着长梯来了。 呼延灼双鞭在手,走到城楼外垛口处去,便是骂人:“直娘贼,竟敢逗弄我来。” 一旁祝龙也在,也有笑语:“当是刚才贼人爬城不力,回去之后有那大贼斥责,驱赶贼众再来。” 呼延灼面色一黑:“倒也好,这般,祝指挥使,你在城头坐镇,我与杨兄弟挑了二百来号汉子,我等到城门等候,只待贼人爬墙不力再退,你便呼喊我等,我等出去冲杀一番!” 祝龙点头:“好!就依此计!” 呼延灼点头就往那城下去,二百来号汉子,多是景阳寨里的人,有二龙山故旧,有一些猎户山民,算不得什么精锐军汉,拢共二百来匹马,好甲胄不多,其余凑上一堆破甲胄。 自是呼延灼与杨志在最头前,呼延灼回头来喊:“兄弟们只需跟着我与杨兄弟就是,我等头前一通打杀,兄弟们随着捅刺就行,追赶几番去,自就回来了。” 要求不高,也不怎么冲阵,就是出去杀杀人,泄泄火气,也是吓唬一下贼人。 只待攻城大战而起,呼延灼老神在在等着,只等得片刻,祝龙就在城头上来喊:“退了退了……” 呼延灼闻言也愣:“这么快?” 杨志便是大喊:“开城门开城门!” 城门嘎吱在响,呼延灼与杨志二人一马当先就去,只打马出得门洞,呜呜泱泱都是背对自己的贼军。 呼延灼快马去追,手中铜鞭好似胡乱在抡,只管抡那头颅,一下一个脑浆迸裂。 杨志擅长使大刀,砍起人来,那更是杀人如麻。 也如程万里所言,从贼之辈,多是那些好逸恶劳之人,街边乡里厮混之辈,那真正凶恶大贼,哪里又有多少? 这般人有一个共性,恃强则凌弱,真遇到强人,却又恭顺谄 媚。 强人来了,那跑起来飞快,只是那马匹更快,追上去就是打。 贼众后面有那督战队也在驱赶,驱赶贼众转身迎敌,一时间就是拉拉扯扯,拥挤推搡。 打仗,打的什么仗? 呼延灼一鞭打散山盟海誓的江湖兄弟情,放眼望去,只有个抱头鼠窜。 双鞭再抽,抽打起来,犹如打地鼠一般的景象,哪个头颅近,就砸哪个。 倒是贼人也多,身后军汉并不精锐,呼延灼倒也不敢随意深陷贼众之中,只管左右来回去打。 城墙之上,那是喝彩连连,只看呼延将军与杨志杀贼,看起来实在是易如反掌,精彩非常。 嘿! 还有个凶恶之贼正在回头飞奔,怕是要来反击,众人看得心中一紧。 再看那人,近呼延将军面前,一跃而起,也是使刀,正是力劈华山! 就看呼延将军双鞭一挡一砸,顿时那反击之人凌空而落,身形好似对折了一般。 “好!” “好!” 城头之上,更是爆发出巨大的呼喊喝彩。 那呼延将军是一边左右打砸一边愤愤在骂,打一下便是骂一下:“直娘贼!直娘贼!直娘贼!这也是个直娘贼!又来一个直娘贼!” 许也不知是呼延灼此刻心中愤愤,还有以往兵败如山倒的郁郁之气,这一刻,发泄得淋漓尽致。 只待一通掩杀打砸之后,马匹转向,便是回头来,舒服了,身心舒畅了。 入城再回军营,军营外又看了看,还怕孟娘子再回来,好在没有回来。 回军营之后,城头再也不起鼓了。 饱睡一觉再起,第二天一整天,也不闻鼓声了。 效果倒是立竿见影。 却是那东平府外,贼人今日大早就开始列队,正儿八经还有些模样,刀盾也有,长枪也有,弓弩箭矢也列了队,那简易长梯更是不少。 朱武稳坐城楼之上,只管射孔里到处去看。 鲁达持刀,就在垛口之处,看得城外,左右来巡。 童贯又来了,程相公自也就到。 听朱武来禀报:“禀二位相公,贼军列阵,倒也有几分章法,只怕当真是要猛攻城池。” 童贯点点头:“朱虞侯只管指挥调度就是,我二人就是看看。” “得令!”朱武拱手一礼,认真非常,只管四处射孔与瞭望。 程万里也随着去瞭望,左看看右看看,想看出个所以然来。 贼人鼓声大起,贼军开始冲锋,便是这一瞬间,一眼望去呜呜泱泱,还真有一股迫人心魂的气势扑面而来,程万里下意识想后退去躲。 却是想得前日恩相车驾里私话所言,定了定心神,站得笔直,依旧去看。 城头上铁甲军汉不少,也有那队头都头呼喊之声此起彼伏。 “不要急,不要放箭,更不必扔重物,等着!” “放近了再射!” “推叉摆好,不要慌不要乱,只管贼人长梯架上来了就推。” “火油不要急,不要舀起来,放着煮,等着就是,待我命令行事。” “都躲在垛口后面,不要慌!” 只待片刻之后,呼喊又起。 “弓弩来射,快放,不必瞄准,只看大致方向即可,多射快射!” “不要怕,不要藏着掖着畏畏缩缩,身上甲胄自能保你命去,射!” “推叉准备好,拿起来,拿紧了。” “上前去推!快!” “檑木滚石之物,快快快!” “火油还不必,留着留着……” “好,推倒了,推叉放下,搬重物来砸。” 程万里只管左右去看,看的是城头上的军汉有条不紊,又去看城外的贼人,好似……也无甚可怕。 刚才那扑面而来的气势,遇得高墙,瞬间就无…… 那边朱武忽然在喊:“左右升蓝旗。” 自有令兵飞奔。 程万里还来问:“朱虞侯,这升蓝旗是何意?” 朱武还拱手来答:“便是让城下辅兵往城上搬运箭矢与重物。” “哦……”程万里点着头。 不得多久,朱武再喊:“贼人冲不上城头来,让鲁指挥使速速下城去准备了。” 程万里又问:“此般又是何意?” “相公有知,便是趁着贼人进退不得,出城冲阵,定有奇效。”朱武再答。 “是常理,还是因时制宜?”程万里问得深了。 “当是因时制宜,就好比此时,贼军不强,我军又有鲁指挥使这般骁勇之将,还有精锐之兵,所以适宜如此……若是一般守城,城门万万不能轻易打开,也不能随意出击,以防陷入困境,城门再也难以关上,乃至敌人顺势冲入城内……” 朱武也答得认真。 程万里只管点头,他真在学,不说要学得如何高明,也想学个真正略懂。 片刻之后,就看城门忽然洞开,又是那三百骑去。 程万里一时紧张,竟是把头凑进射孔里去看,只看三百骑轰鸣而出,冲入人群,却是左右来冲,并不往远处去打。 程万里回头看了看童贯,童贯老神在在,竟是坐在一张简易座椅之上,闭目养神。 程万里看得心中那是敬佩不已。 却是童贯忽然抬头一笑:“这是姿态,你也当学,学得这么个姿态,不论心中如何翻江倒海,身为上官,这姿态便要做足,如此,便是威势所在。” 程万里是听得豁然开朗,原来是这般…… 程万里深吸一口气去,看了看城外冲杀的那指挥使鲁达与三百骑,再深吸一口气,姿态……似乎也出来了一些。 却听朱武忽然一语:“相公,快看北边……” 程万里立马奔出几步,姿态又没了,连忙往射孔远眺:“子卿回来了,子卿当真回来了,那必然是子卿麾下之骑!” 程万里言语之中,皆是激动。 童贯倒也起了身,往北去看,星星点点皆是甲胄,慢慢成了一线,倒也不是很多,一两千号而已。 “还想着是至少还要三日才到,未想两日就到了。”童贯如此一语。 程万里立马来答:“子卿自是急的恩相……所以日夜兼程而来。” 程万里这话不假,苏武赶路能有多快,只待听得燕青来报,贼寇围城,便是一人三马,除了作战之物与口粮,其余之物,能扔皆扔,自会有人在后面慢慢来捡,行军之快,连贼人游骑斥候传信的速度都没有苏武跑得快。 不是苏武如何担心城破兵败之类的事,有朱武有鲁达,苏武并不如何担心这些。 便也是表现之时,就得快奔快回,你把领导放心中,领导来日也就把你放心中。 苏武心中不外乎一语:领导,你看我来得快不快? 童贯闻言却笑:“岂能是只急着我来?自也还急着你呢……” 程万里笑了笑:“嘿嘿……更急恩相,先急了恩相,然后也顺带急一急学生……” 童贯抬手指向战场:“你接着看,好戏就要上演了,定是教你大开眼界。” “学生这就去看!”程万里岂能不看? 便是北边看看,看看子卿之骑有没有开始去奔,西边去看,便是子卿之骑当往西城外过来去南。 来了来了…… 奔起来了,轰轰隆隆之声,好似响彻寰宇,在空中来回激荡,似大地也能传音,真是听来格外美妙。 西城那边了…… 到了到了…… 苏子卿入阵也,从北城而来,绕西城而过,入阵去也。 那甲胄映照日光,熠熠生辉,那健马奔腾起来,犹如泼水而出。 冲进贼阵,远远看去,那更是如镰刀割麦子一般,只看贼人一个接着一个在倒。 程万里岂能没有话语:“好啊!” 童贯早已起身,也在观瞧,看得是眯眼在笑:“不要只看那领头之人,更要看那身后军汉!” “看了看了,恩相,学生皆是在看,万军丛中,皆是一往无前,好得不能再好了!”程万里激动不已,莫名的激动,好似也有热血沸腾在身。 他甚至感觉自己在万军丛中,能寻到哪个是苏武,即便远远看去,人与马加在一起,也不过蚂蚁大小,但他就是能凭着直觉笃定哪个是苏武。 “好子卿,好子卿!”程万里好似在呼喊,又好似在嘟嘟囔囔,更是说个不停:“项籍昔日不过如此!霍嫖姚昔日,当也不过如此!薛仁贵也好,苏定方也罢……大概就是这般!” 书读了无数,故事里的事,并不直观,今日见苏武冲阵去,当真直观非常。 童贯听得是哈哈大笑,似也想起了自己初上阵得胜的那一刻,便是问道:“ 这场好戏如何?” “精彩非常!无以复加!”程万里答话之间,那是好生无礼,头都不回来看恩相一眼。 只看那苏武苏子卿,只一入阵,便把贼人分成了两半,短短时间,已然是出阵而去,东边不远,勒马再聚,又是冲阵而回。 两千骑士,如梳如篦,如镰如刀,贼人已然是天翻地覆,这场大戏,那真是演得好。 敌人不强,冲阵打杀,视觉效果已然到了极致。 兴许…… 苏武是有意要演这么一场大戏,演给童贯看,演给程万里看。 挑选了对手,挑选了地点,已然都是最完美的效果展现。 若不是有许多限制,苏武甚至想让整个城池的百姓也都上城来观看,如此,才真正值回票价。 不过,城池之上,也还真有不少百姓,搬运物资的,送水的,救治伤员的…… 刚才还都是弯腰躬身,生怕把自己的身躯暴露在垛口之外,此时个个直起腰来,甚至主动凑到垛口去看,生怕视野不佳。 城头之上,那喝彩之声更不用说,军汉们高举兵刃,是跳是跃,没有什么话语,皆只是喉咙里的呼喊。 城楼之内,更有朱武激动开口:“击鼓,击快鼓,为将军助威!” 城楼之处,牛皮大鼓十几架,咚咚咚咚的鼓声,犹如雨点打在天井石板上,几近连成一片。 击鼓的汉子,坦胸露乳赤裸上身,双臂肌肉鼓胀,手上的鼓槌只管拼命去打,便是把那牛皮打鼓打破了也在所不惜。 “换我来!”身后还有排队的汉子,只待前面那人累了,立马补上,万万不能让鼓声懈怠了去。 只看得苏将军冲阵再回,贼人已然是漫山遍野在跑! 朱武一直盯着,等的就是这个时刻:“贼阵乱了,快升红旗,快快快,快去!” 朱武喊得是撕心裂肺,令兵奔得是脚不沾地。 程万里已然不来问了,只看着,那左右红旗一挂,城楼上的队头都头已然大喊:“聚起来,随我下城,出城杀贼了!” 甲胄咔咔在响,无数军汉往那城头阶梯而去,有条不紊一队一队。 城门再开,无数甲士奔涌就出,不必再去叮嘱什么紧张不紧张,只管个个都是热血上了头,肾上腺素飙升,脚步只管奔,手中的兵刃只管去寻,贼在哪里? 哪里有贼? 苏将军又出阵了,再拢骑士,又去也! 两千骑士,已然开始分队,一队五百,四面去冲! 今天,不把这场戏演到极致去,那定是不能罢休! 程万里大气粗喘,竟是转头来说:“我当去击鼓!” 朱武一愣,连忙躬身:“相公不必如此……” “此乃擂鼓助阵,我去为子卿擂鼓助阵!”程万里哪里听劝,只管下楼去。 朱武一个尴尬笑脸,倒也无奈。 童贯抚了抚自己的大肚腩,欣慰有笑,从东京出来的时候,他还心中有几番忐忑,那军令状在天子面前立了去,也怕东平府的兵马并不那么堪用,更怕剿贼之事枝节无数,陷入苦战。 此时此刻,当是彻底放心了,这贼寇啊,已是那笼中之兽、瓮中之鳖,只看时日长短…… 如此,枢密院也好,殿前司也罢,天子当再无二人了。 倒也是老天开眼,上苍庇佑,我大宋,又出骁勇! 程万里啊程万里,也是你有这运道啊! 只待片刻,程万里又回来了,甩着手臂,只说一语:“擂鼓好生累人,却也是擂了一番,子卿当是听得见去。” 朱武自是来说:“相公放心,将军定然听得到相公擂鼓!” “战局如何?”程万里已然凑到射孔去看。 朱武来答:“贼人阵脚早已大乱,此时,追击掩杀即可。” “那要不得多久,子卿当回来了。”程万里期待着,也想着再见说什么话语? 却是朱武来说:“相公,将军怕是不会入城来。” “嗯?” 看着程相公意外且略显失望的表情,朱武再说:“相公有知,将军已然引军往南追得远了,想来是要追着贼军往那南边去,贼军跑不过将军那几千快马,杀贼是其一,想来更是要一力再往南去,去救那阳谷县之围。” “哦……”程万里点着头:“当是如此,贼军大溃,便是兵贵神速,不能让贼军收拢溃兵再站稳脚跟,只待 解了阳谷县之围,才当回来。” 朱武脸上又有尴尬,便道:“相公有知,此番是剿贼大战,将军解了阳谷之围,怕是也不会回来了,只管再往南去,去济州了。” “嗯?”程万里更显意外。 “呃……是济州乃水军之处,将军当要谋那水陆并进,讨伐水泊贼寨之事,也是……兵贵神速之意。”朱武是连连解释。 程万里便也点头:“也是也是……那……” “相公,快则十天半个月,慢则月余,大概如此。”朱武认认真真来说。 “哦,也罢也罢,不急于一时,毕其功于一役,自是皆大欢喜。”程万里似也真有那迫不及待要见苏武一面的念想。 战事慢慢落罢,贼寇已然不知赶杀去了多远之处,追杀的官军,慢慢也在回城,城门已然打开,辅兵们开始出城去打扫战场。 值钱的有用的,都剥下来,那死去的尸首,只管先往一处去堆放,倒也不是有意要造京观,堆放一处之后,明后日,再来板车拖去远处掩埋。 苏将军大戏演完,只管再去救那阳谷之围。 日头已然渐渐西去,程万里还在城楼之内,大胜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城池,百姓们皆是出门来走,个个喜上眉梢。 程万里终于是转了身,与恩相一礼,随着恩相下城楼去。 城楼之下,早已是那水泄不通的百姓,军汉衙差们推挤出道路来,让二位相公的车驾回府衙。 便是有人在喊:“相公,可否允得我等也上城墙去看看……” “是啊,相公,苏将军冲阵击贼大胜,我等听了许多,也想看一眼呢……” “相公……相公……” 程万里掀起车帘,带着笑容,点了点头:“来人呐,去传令,入夜之前,允许百姓上城墙!” “拜谢相公!” “相公威武,将军威武!” “去看喽去看喽……” 车帘放下,车架往城内去,街道之上,不知多少人往外涌,虽然有军汉衙差在前开路,却是车架依旧走得缓慢。 车架之内,童贯有话语来夸:“你这辖地吏治民政也是不错啊……” “学生岂能不是兢兢业业?那饶舌贼寇胡言乱语几番,岂能蛊惑人心。”程万里当真有了几分自得之意。 却也再说:“倒也是府衙里的同僚们办差得力,其中那判官宗泽,更是居首,最有才干。” “宗泽……倒是不曾听闻,想来也当真是员干才。”童贯知道,这人名字说出来,就不是简简单单随口一言。 “人品才能俱佳,且此人也喜兵事,便是子卿最早与他意气相投,再推荐来用,一用果真了得,虽然是个末等,但也是进士及第。”程万里不吝夸赞。 “好,知晓了。”童贯点着头。 程万里便不多言,这话就够了。 童贯却来再问:“那济州张叔夜如何啊?” 不熟,程万里不知如何来答,只管一语:“近来听闻,他有两个儿子,如今都在子卿军中效力。” “哈哈……还有这事?”童贯真在发笑,知府相公的儿子不去考科举,不去求恩荫,倒成了军汉,这事在大宋官场,倒也是奇闻了。 “千真万确。”程万里只管点头。 “这张叔夜啊,在你那弹劾高俅的奏疏也签了大名,昔日里本已升任礼部侍郎,却因空黄之事得罪了蔡太师,此人倒也有趣。” 童贯在车架里摇头晃脑慢慢闲谈。 “那……学生有暇,请他一叙?”程万里问,如今程万里是个暂代的封疆大吏,张叔夜理论上是他下属,这事不难。 “可以……”童贯点头,却又道:“请他叙一叙无妨,但这般人物,清流之辈也,不一定看得起你啊,只叙情即可,不必叙事。” “学生知晓。”程万里点头,懂得了。 童贯忽然转头来说:“就让那宗泽接任东平知府,如何?” 嗯?程万里心中一愣,这是…… 好事,已然在议升迁之事了,大好事! “恩相,如此再好不过!”程万里强掩心中激动,认真来答。 “那你呢?”童贯来问。 程万里立马就说:“学生自是如何都可,只管能做实事,能为恩相分忧。” 童贯点头,慢慢再说:“我知你心念之间,多是想回东京去,但而今里,我大宋与辽的战事 怕是不远,你在这京东两路,慢慢也得了人心,与辽作战,不外乎河东河北,与这京东两路,钱粮也好,军队也罢,皆仰赖此地,你在京东两路,便是来日之大助力也,你意下如何?” 意思很简单,便是要程万里继续坐镇河东两路,为来日大战做那后盾支援,河北之地,与那蔡太师更近,这京东之地,就更要有个心腹坐镇。 当然,差充也就没了,正儿八经京东两路安抚招讨制置使,这是实职,说不定还要加个“经略”二字,至于品级也好,散官也罢,馆阁贴职,一应都要来配,那是不在话下的。 这是一大步,苏武心心念念,就为了程万里能上这一大步,这一大步非比寻常。 若是如此,来日再归京去,那程万里就真能勉强算是一方大佬了,见一见天子,那也是常有之事。 程万里自己也想得明白,只来说:“恩相放心,学生自是没有二话,也知恩相用心良苦,只待此番拔擢品级,回京才有大用!” “嗯,如此,那就说定。”童贯点着头,他心中考虑的,自是大计,程万里如今,已然是大计里很重要的一环了。 “拜谢恩相!”程万里拱手来拜。 童贯摆摆手:“来日再回京啊,你我之间,那就真是同僚了,万万不要如此。” 程万里只当听不到,只管再躬身拱手:“恩相,那苏武呢?” “哈哈……你还真记着他呢,舍不得这般好贤婿?”童贯来打趣。 程万里尴尬来笑:“这不也是随口一问……” “不急,他的事比你的事好说许多呢……”童贯摆着手,便也是一时没个定念。 苏武是军汉,只管枢密院一纸公文的事。 但童贯心中有二念,要么,苏武就在京东两路,正儿八经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 但京东两路,其实又不在对辽的最前线,到时候客地用兵,少不得许多麻烦。 那就把苏武提前布置到对辽前线之处去?早早安排经营起来? 也怕苏武去了人家的地盘,无人照拂,不得任意施展,反而弱了势力…… 当真犹豫。 其中也是这大宋朝军制麻烦,哪里的兵,就得留在哪里,鲜少有那种调派客地戍边的事。 换句说,边境的兵,就得是边境的人当,不止是保家卫国保境安民的心态不同。 更是外地的兵去戍边,定然生乱,短暂去出征可以,长久不归家,军心自就要乱,这是无解的,也不可能几万兵马都拖家带口。 所以提前把苏武调到对辽前线,苏武能带一些人去,但不会太多,还得到那里去重新经营部曲人马。 若是真经营得起来,那自是大好事,也怕经营不起来,反而误了苏武。 童贯犹豫来去,未有想定,便容后再说,且看时局…… 想得这么些,眼前还有一事最重要,童贯还是来问:“你家的事……我就不多问了……” 这话听来,程万里难受不已,只管点头:“恩相放心,定是妥当。” 妥不妥当的?还得回家再谈一番。 夜深…… 程万里与童贯小酌了几杯,刚送童贯歇息去。 小书房里,招乖女来,乖女先弄那好茶春香膏。 短暂沉默之后,程万里借着酒意,直接来说:“恩相也说……你这里不成啊,他就去寻西北种家的女儿了,战事一罢,恩相也就回京了,此事便作罢了。” 听得这话,程小娘手中的勺子一顿…… 只听得父亲继续来说:“为父不愿说那些什么……朝廷啊,官场啊……为父就说心意,你心意如何……日子一天一天在过,总归有个明确,也免得好事变了坏事,子卿呢,战事紧急,每每奋勇,今日想来你也偷着上城墙去看了看,那尸山血海的……不多说,你若真无此心意了,为父便也好与恩相来说,不然恩相那边,每每来问,为父每每心中皆是无奈……” 到这里,程万里就说完了,只去看那摆弄茶膏茶具的乖女。 那乖女终于答了话:“我想见见他,我想知道他的心意,若……父亲,他若不喜,我便……反正就是他当也喜,我自也喜。” 程万里算是听明白了,自家乖女也非要一个答案,但那苏武,也不知哪日能归。 程万里叹了一口气:“也罢也罢,那就再等等……为父再与恩相拖沓一二,等子卿回来吧,总归是你情我愿了,那外 室之事,就当无有,可好?” “我知呢……”声若蚊蝇的话语,不免也还有几分无奈的委屈。 “那就好,那就好啊……女子不比男儿,女子生来就苦,那达官显贵宅子里,家家户户嫁去,哪个都是一样,若你生男儿,也就没有这些忧愁了……只管是你情我愿有个恩爱,那就再好不过,只要他待你好,为父心满意足。” 程万里唏嘘来去,是安慰,安慰女儿,安慰自己。 “父亲,吃茶。”乖女奉来一杯。 “吃,乖女的茶,最是好吃。”程万里脸上,皆是慈爱,对这个不同旁人的女儿,从小如此。 “父亲,女儿不是任性,我……” “为父知道……你聪明着呢,为父也知道,你所想是对的……” “嗯……”说着,便也落泪。 父亲抬手去擦,擦完,吃茶啧啧:“好茶啊!” 阳谷县,夜里也忙,汉子们守在城墙上一刻不得松懈,夜半腹中饥饿在所难免,军营门口的锅也不断在煮。 人们都说,孟娘子真好,与将军一般的好。 终究这阳谷是县,那东平是府,将军救了东平府,就会来阳谷县。 城头上的汉子们,虽然并不那么惧怕贼人,却也对将军望眼欲穿。 时不时有汉子起身往北望一望,只盼看到将军那骑士的身影…… 望着望着,东边起了鱼肚白,陡然有人惊呼:“听,是不是有马蹄声?” 众汉子当真在垛口后站起来听:“胡说,哪里有?” “有有有,真有,轰轰轰的,声音还小……” “我怎么没听到……” “有,你再听……” “嘿,真有,将军来了,定是将军来了!” “快去禀报,将军大军回来了!” “不急不急,还不真切,听个真切,是不是都听到了,是不是有马蹄轰鸣?” “听到了听到了,我也听到了。” “真有!” “去报去报!” 真来了,马蹄轰鸣不止,由远及近,看不到,但越来越真切。 仿佛沉睡一夜的大地都在苏醒! 只看城外贼营之中,忽然也是人声鼎沸,想来他们也没收到斥候的消息,也不知苏武说来就来。 就看那贼营瞬间就炸,四处都是呼喊,到处都是奔走。 祝指挥使与呼延将军等人,也连忙上得城楼来,等得一会儿,才终于在那还不明朗的光线中看到了黑乎乎的大队马军。 整个京东两路,再也没有一处有这么多马了,兴许整个大宋,也唯有这东平府置下了这般马匹之数。 来了来了,城头上呼喊大作,城外贼营,有那大贼呼喊,有那小贼已然有身影在逃。 再不得多久,那贼营当真炸起来了,寨栅之外,奔跑的身影不是一个两个。 只看那马军越发清晰,贼寨里,不论如何呼喊,人已然拢不住了,连营门都被打开了,无数人出寨就跑…… 只管听得那祝指挥使大喊:“击鼓聚兵,出城去追!” 管不得城中人手是否精锐,此时此刻,只管出去追就是。 咚咚咚的鼓声,打破了阳谷县寂静的清晨,作战的汉子们集结而起,百姓们更是都从睡梦中醒来,穿衣出门来看。 自也还有几分慌乱,不知发生什么情况,许也是贼人半夜攻城? 只待有人来喊:“是苏将军回来了,乡亲们勿要惊慌。” 只待话语来去,整座县城,哪里还有半分惊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 有那车架,从宅子门口出发,往那城楼而去。 停在城楼之下,就看那城门洞开,无数汉子奔涌而出。 车架里下来一人,站在城门边上,看着汉子们冲出城去,呼喊叫杀,瞬间冲出去一千多人。 那林卯并不出城,只在城上看着,忽然看得车架旁站着的人,开口去问:“可是孟娘子?” “是我……”孟玉楼抬头去答。 “可上城头来……”林卯再喊。 孟玉楼稍稍一愣,只答:“怕是有违军制……” “此时此刻,还担忧这些作甚,快上来,将军来了……上城来看得清楚,快!”林卯一边喊着,还快步下城楼去。 下城之后一礼,便是再请:“快快快,将军可近了,再不去看 ,怕是看不到将军大展神威。” 孟玉楼便也当真迈步去上那阶梯。 只上城一看,从北边来的健马骑士,已然就在近前,不知多少,奔得山呼海啸一般…… 朝阳初升,一片金光披洒大地,照得那铁甲骑士如同塑金一般,好似散发着无限的光芒…… 奔过去了,哪个是苏郎? 林卯来指:“那个那个,领头那个,持枪的,你看那一队簇拥最紧之处,那个呢……孟娘子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呢……”孟玉楼看到了,看到了就已落泪。 岂能不念呢? 日夜都念,念得紧,想得痛…… (兄弟们,再来一万,我真是虚脱了去,一滴都没有了!算是真加了一更了,感谢兄弟们!) 第148章 哼!竖子! 阳谷县外的战争,一点都不精彩,甚至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对垒。 贼人在逃,官军在追,如此而已。 苏武也就两千骑兵,击溃了东平府与阳谷县外一万五六千的贼人,毫不费力,甚至连真正的拼杀都没有。 仿佛就是一场戏,总导演是苏武。 东平府外杀伤贼人之数,大概在四五千人,阳谷县外杀伤贼人之数,约莫在两千左右,效果倒是显著。 乃至还抓了几百人…… 苏武与麾下的两千军汉,乃至六千匹马,着实累坏了,直接入城去,先吃一顿热乎饭菜,然后也不扎什么营寨,就在阳谷县小小的军营里挤得满满当当,倒地就呼呼大睡。 董坚倒也有差事,带着人,帮着苏武安顿喂养六千匹马,任务艰巨,好在城内的百姓发动得也多,苏将军也舍得给钱。 待得军汉们都休息去了,苏武撑着疲惫的身躯,往自己那买下来没住过几天的小院去,小院平常里也是有人打理,便是武大常常派人来打理。 入了屋,未想屋里竟是有人在。 还不是一个人,好几个人,热汤早已备好,也备了饭菜。 是孟玉楼早早就来这里等候了。 疲惫不堪的苏武,满身还有腥臭,脱了衣服就进了那冒着白烟的大木桶中,泡澡真的能消解疲乏。 孟玉楼自是在一旁慢慢伺候着,拿着葫芦瓢舀着水,慢慢倒在苏武的头上,取来皂角又给苏武搓洗头发…… 苏武闭着眼,慢慢来说:“我已然都知……” 孟玉楼此时已然不意外了,只点头:“嗯……” “你也不必多想,你愿在阳谷多住住也无妨,兵荒马乱,乱贼也多,多住些时日就是……”苏武说得认真。 “嗯……”孟玉楼只管忙碌,搓洗了头发,再去搓苏武的后背。 “若是真如你所想……真有那说亲之事,我自也把所有的事情说清道明,回头啊,我置个宅子,不论如何,也该把你正经的抬进门去,哪怕不进正门,也该把这件事办妥了。” 苏武不是说笑,虽然养外室这种事,在如今这大宋不少见,但外室终究是外室,人家说起来也不好听。 “苏郎,若是……奴家无妨的……”孟玉楼也认真来说。 苏武笃定一语:“就这么定了,我自去言明就是,你本也是懂事知事之人……” 孟玉楼早已又是落泪,昔日里,孟玉楼其实未想过这些,只当是苏郎好,她也不曾有过什么自卑之念。 换句话说,说直白些,在这大宋的社会里,一个武夫,一个有钱的富婆,本也没什么阶级或者身份地位上的大差距。 正室不可,但妾室绰绰有余。 哪里知道而今里会是如此…… 只听孟玉楼来说:“奴家不在乎这些……只愿苏郎前程似锦,便是有个一男半女,奴家也是心满意足,奴家也养得好的……” 此时社会风气里,私生子这种事,在北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事…… 从名士大儒到稍稍有点钱财的百姓,多了去了。 有些人,还特别喜欢去吹嘘自己是私生子的事情,就好比而今,那天子身边最亲近的大太监梁师成,他就最喜欢到处去吹嘘自己是苏轼的私生子。 按梁师成自己的话说,他母亲是昔日苏轼的姬妾,苏轼被贬的时候,把这个怀孕的姬妾送了人,如此生了他梁师成,那苏学士名满天下,却是一生蹉跎,也顾不上他……如此种种…… 至于具体是不是,倒也存疑,实在是难以证明。 换句话来说,那就是孟玉楼给苏武生个私生子,自己养着,在这大宋也无甚不可,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此时,苏武抹了抹脸,转头去看那孟玉楼,语气多了几分严肃:“你莫要多言,只管听我的就是,我如何安排,你便如何去听……” 苏武不愿多说,只管来硬的,他也着实不想这些事横生枝节,也觉得不是什么大麻烦。 也是着实疲惫不堪,这热汤也并不久泡,洗净之后,便也就起身了,只管倒头就睡。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起,枕边人早醒了,备了早餐,也备了修面之物。 苏武也早已习惯,吃东西,修一下脸,神清气爽便出发,倒也有话语:“今日往济州开拔,只待战事鼎定,再回东平府,我便路过来接你。” 也不等孟玉楼答话,苏武只管出门就去。 只看苏武背影去了,孟玉楼又是长吁短叹,说不喜,其实欣喜,乃至欣喜非常,心中甜蜜。 说欣喜,又满心的担忧,担忧太多…… 苏武暂时顾不上这些了,只管大军开拔,往济州去,灭贼之战,正式开始了。 武松等人此时正也带着三千精锐从梁山后山往济州来会,留得许贯忠与栾廷玉,并一千铁甲步卒在梁山后山之处。 后山之处,还有秦明、索超、张清三部人马,共一万四五千人,加栾廷玉一千,负责堵死 梁山后路。 苏武自是以五千东平府精锐,另有东平府与济州府的几千辅兵,准备水路进攻梁山。 只待济州一到,便是府衙开会。 张叔夜,宗泽,苏武,三人小会。 按理来说,张叔夜官大,该是他来主持,但这场小会,却是苏武来主持。 只听得苏武来问:“宗相公,船只准备得如何了?” 宗泽来答:“造得大船十三艘,小船一百多,船底皆蒙了薄铁皮,另把高太尉留下的船只拢了小船七百余艘,大船楼船救了十五艘,还来不及去蒙那薄铁皮……” 苏武想得一想:“够用了,水泊的舆图,制得怎么样了?” 宗泽面色里带着自信:“早已制妥,老夫亲自来制的,遍访水泊渔民,各处互相印证,老夫还亲自往那水泊去印证了一二,准确无误!” 苏武闻言一惊,便是来问:“你自己乘船入水泊了?” 宗泽点着头:“如此大事,岂能不亲自看看?” “你这老头,你当真是不怕死啊你?你……”苏武气不打一处来,这老头真是不要命! 挨了骂,宗泽也不怒,却笑:“诶,老夫又不傻,自是小心翼翼临时寻了个渔民,换了衣装,给钱上船,避人耳目而去,也不是到处乱跑,只去那一些重要的水汊印证,如此才能确保无误,大军行事,成千上万的性命在手,自不能出了纰漏。” “唉……怎不教你真被那贼人抓了去……”苏武还是来气,这老头苏武可看重得紧,他却亲自去做这种事,这事即便要做,也可以派人去做…… 回头想想,也是,这老头什么时候怕过死? 苏武又摆手:“罢了罢了,下次老相公可万万不能如此以身犯险才是。” “知晓知晓……”宗泽点着头,又道:“也是想亲自去看看,如此,等你到了,也好出谋划策几番,免得是个泛泛之谈,言之无物。” 苏武看着宗泽,其实心中感动不已,大宋朝有这般人,何以还会亡国? “有劳老相公说一说……”苏武拱手。 就看宗泽起身去,取了一物,便是那舆图,铺开来,把正向对着苏武,开始说道:“得绕路!” 苏武已然被舆图吸引,点头就问:“怎么绕?” “你看啊,高太尉从这一线进军,虽然近,可直取那梁山水寨,但此处可埋伏之地甚多,此大谬也。子卿你看这一条线,多是水面宽广之处,水也比刚才那里要深得多,可大大限制贼人水军潜行之能,便是只要船只开到水面宽广之处,那贼人即便再如何能憋气,总归要换气,宽广水面无处可藏,便可提前预知,好作应对! 且水面宽广之处,无那么多芦苇荡与小浮台小岛屿藏兵,贼人藏不住兵,便只能以船来对来挡,那就看谁更能打了!” 宗泽只管一通说。 只听得宗泽的声音,苏武莫名就觉得有一种安全感,这老头真卖命,真做事,且做得真是好! 苏武低头看着舆图,也指了指:“若是按照老相公之策,唯有此处,稍稍有险!” 宗泽点头:“对,就此处稍稍有险,芦苇荡里能藏人藏船,若是贼人真藏此处,只管快行过去,不与纠缠即可。老夫还有一计……” “老相公说来。”苏武已然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当把大军分个前后,第一队便是船底蒙了铁皮的,快速通过此处,直往那水泊飞速行去,敌人埋伏不奏效,看得第一队直扑水寨,自会立马回援去守那水寨,只待贼人船只从芦苇丛里出来了,第一队行便停船,到此处水面宽阔之地等着,第二队再出发,顺利通过此处汇合第一队,再去登陆!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宗泽想这些谋划,怕是不知想了多久。 苏武只管点头:“就依此策行事。” 着实是好,第一次,苏武当真不必如何动脑,就有人把饭菜都端上桌了,只管让苏武去吃就行。 这种感觉,真好!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次是真的切身感受到了。 一旁张叔夜也笑:“宗老非常人也!佩服佩服!” 苏武连忙也来说:“此战若胜,老相公可记头功!” 宗泽摆手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当勤勉!更何况是子卿之事托付,岂能得过且过?自是当绞尽脑汁,鞠躬尽瘁。” “拜谢老相公。”苏武拱手一礼,又说:“但,下次还是不能如此以身犯险,万万不可。” 宗泽嘿嘿笑着:“打赢战事就行,老夫这一把老骨头了,死在哪里不是死?死得其所有何不可。” 这话…… “别总是死不死的,长命百岁!”苏武来说。 宗泽却又收了笑容:“说正事说正事……” 苏武点头,又问张叔夜去:“张相公操船之人……” “也已备妥,你头前招揽了一些建康水军的残兵,我又派人往各地去招揽了一些渔夫船工,操船之人足够用 ,但是……我也想来,其实兴许不乏贼寇之奸细,这事,我也没想出什么对策来……” 张叔夜皱眉来说。 苏武想了想,只答:“无妨,些许奸细,影响不得大局,船上自有军汉看管做事,泄露一些消息什么的,也是无碍,泄露一些消息也好,如此,宗相公的计策更好实行。” 张叔夜眉头舒展不少,便也问苏武:“子卿,那陆路后寨之兵马,可堪用?” 这事,苏武自己也是稍稍有些担忧,但也来说:“秦明索超张清,三人皆是猛将,我留有一千精锐在其中,还有我麾下谋士许贯忠在那里,我也交代了许多对应之策,当是无碍。” “这就好!”张叔夜点头,也放心不少。 “倒是还有一事,要与两位相公商议。”苏武有私事了,这件私事,必须与二人通气,得说好,不然来日怕是大麻烦。 “你说……”张叔夜抬手。 “二位相公有知,此番定是要尽剿贼寇,但贼寇之中……有些人,怎么说呢,有些人当真有技艺在身,我想在其中留得一些人来听用,便是此事。” 苏武尽量把话语说得委婉,把事情说小一点。 张叔夜与宗泽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立马答话。 苏武再说:“就好比那贼寇里的一彪水军,上次大败高太尉,着实不是寻常,即便是而今再来应对,也是麻烦得紧,也要宗老相公绞尽脑汁去想应对之策,这些人水上技艺非凡,若是招来听用,来日有效力之处,那当真是再好不过。” 就看两人频频对视,苏武也有些许担忧,怕张叔夜过于刚正,不允此事,毕竟真说起来,也涉及徇私枉法…… 但若是苏武此时不说,来日被张叔夜自己发现了,那才麻烦,那就真成了徇私枉法。怕是到时候,这点交情都要没了。 君子有君子的好,君子也有君子的麻烦。 “二位相公……”苏武如此一语。 张叔夜叹一口气去,点点头:“我知你意,但国法不可不敬,罪大恶极之辈,岂能因为技艺脱罪而去?” 苏武心中已然有些失望了,只想着是不是另寻他法。 却听张叔夜又说:“若不是那罪大恶极之辈,不是那等奸淫掳掠杀人无数之徒,充军本就是重刑,便把这些人抓到济州府衙来,只管审了判了,判个东平府充军,也是办法……” 这话一听,苏武还能说什么呢?只管起身一礼:“拜谢张相公!” “罢罢罢,我这可不是徇私枉法!真是那奸淫掳掠杀人无数之辈,自不可饶。”张叔夜如此一语。 “那是那是!”苏武连连点头。 这君子,有时候也不是那么麻烦,好得不能再好了,不仅答应了事情,还给苏武出谋划策解决问题。 这么一来,许多人都见得光了,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只管都拉到济州府衙来判就是,都判个东平府充军,连那花荣都可以拉来判一回,判完还自在了。 真是给苏武开了个大思路,要不说人还是要有见识有经验呢? 有时候就不是聪明与否的问题,就是这份见识与经验解决问题。 至于呼延灼,其实还简单许多,没有了高俅,枢密院童相公一纸公文,稍稍打个板子,比如降级处理,就降到苏武麾下来,也光明正大了,只待军功再升,岂能不是前程? 林冲也好说,如今真论罪责,他没什么了,他就是个逃犯而已,短暂从过贼,还杀过贼首王伦,后来脱离了贼寇,“逮”起来,也判个刺配东平府充军。 刺配之军,也是能升迁能当军官的,比如以往大宋战神狄青,他就是配军而起,功勋卓著之下,枢密院副使也当得。 真是思路一打开,一切都豁然开朗。 家有二老,如有二宝,眼前这两个老头,真宝贝。 苏武起身来拱手:“我请二位相公小酌几杯,如何?” 张叔夜摆着手:“不酌了……我倒是想私下里问你一件事……” 说着,张叔夜去看宗泽,宗泽便也起身:“那老夫到你这衙门里去走动走动……” 宗泽竟是真就起身而去,出门了。 苏武愣了愣,这是要问什么事?却也来答:“张相公只管说就是。” 张叔夜慢慢皱起眉头来,一时竟未开口。 苏武心中一紧,莫名觉得不太妙,却也不开口,只等着。 张叔夜沉默许久,期间一直长吁短叹,许久之后才慢慢开口:“我问这件事,你实话与我说……” “张相公之问,我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苏武答着,心中知道,真不妙了。 张叔夜再叹气:“唉……你说那高太尉,明明与梁山已然媾和勾结到了一处,那贼人自不会杀他,乱兵,其实早已不乱,战前就发了赏钱,战后一部一部都归拢了,发了粮食,便是一部一部送走了去,最后走的,也不是败兵,丝毫不乱……高太尉就这么被人杀了……” 苏武闻言,心中有些气馁,这 事吧,苏武想过,谁都瞒得过,唯有有可能瞒不过的,就是眼前这位了…… 但苏武也知道,张叔夜没有真凭实据,全是逻辑分析。 张叔夜眼神看来,苏武一脸无辜:“张相公莫不是查到真凶了?” 张叔夜摇摇头:“敢做这般事的人,岂能留下蛛丝马迹去查?” “朝廷来了公文训斥相公了?”苏武只管顾左右言他。 “倒也没有,子卿啊……” “嗯?” “你当真与我说,这事,与你有没有关系?”张叔夜问得严肃。 “什么事?高太尉死的这件事?那怎么会与我有关系呢?”苏武还装个大惊。 张叔夜还是叹息:“是不是与我那大儿子也有关系?” “相公说的是伯奋兄弟?万万不可能,知府相公之子,岂可做这般事来?”苏武连连摇头。 “我自己的儿子什么样,我知道,伯奋啊,当我面就说要去杀人,当时你也在,只道他是一时激愤胡言,说过就罢,却是不能回头细想。” 张叔夜语气平静,又看苏武:“你呢,许是自己起意,许是有人指使。罢了罢了……本也无什么凭据,都是瞎猜,但怎么也少不得尔等啊,那高俅身边十几个军汉相随,杀得这么干净利落,这是要本事的……” 苏武不答话了,装起来也没意义了,张叔夜话里话外,其实笃定非常。 也是,按照张叔夜这套逻辑,对得不能再对了,杀人讲动机,杀得干净利落讲本事。 张叔夜是唯一一个先行知道高俅与梁山贼人达成了某种媾和的人,那媾和的内容更是要置苏武于死地。 那么……除了他苏武,还能有谁? 张叔夜自顾自来说:“许你也是受人指使吧,罢了罢了……我一个小小知府,便是当真去查,如此大事,又容得我查得出什么来呢?” 苏武无奈,无言,只听。 张叔夜皱眉不止:“好似陡然间,天下之事,变了……子卿,你察觉出来这些变化没有?” “嗯,倒是有些不同,许是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苏武终于答话了。 “对,就是这般感觉,不真切,但真能感受到,连人都开始变了,以往哪里会有刺杀朝廷大员之事?多少年不曾听闻这般事了,而今却真有了。这贼寇啊,也是大起……” 张叔夜有一种无力感,其实与苏武没有关系,只是他眼看着这大好的江山社稷出了问题,绝对出了问题,具体什么问题也说不透彻…… 就是这种感受,让张叔夜难受不已。 又听张叔夜说:“伯奋那夜,当是去了的,他那般性子,岂能不去?仲熊许是没去,仲熊奸猾许多……” 好似自言自语一般,说自己两个儿子。 苏武无言,也叹气:“唉……” 张叔夜喋喋不休:“倒也不知听谁说的,一时想不起了,说是你说过一句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是也不是?” “想来是宗老与相公所言。”苏武只与宗泽说过这句话语。 “对对对,一时恍惚了,就是宗老与我说的,你这话说得好啊,你当是利国利民之辈,栋梁之才!罢了,今日私言,就说到这里了,你也别往心里去,本也不关你的事,皆是我心中胡乱想个不停,与你说一说之后,往后也就停下来了……你自也还要忙着战事,不多留了……” 张叔夜起身拱手。 苏武自也拱手,便自去了,寻那宗泽就走,不多留。 张叔夜出得班房,慢慢往后衙而回,一时间脚步都起了几分虚浮,也不知为何,反正就是有一种身心疲惫之感,乃至也有一股子郁气出不来,反正就是浑身上下不痛快。 夜半,一人独自来酌,便是心中也骂,两个儿子自从入了苏武麾下之军伍,到了济州,也不知道回来看看老父,着实不孝。 又想那大儿伯奋,竟是当真敢刺杀高俅,又想那高俅,当真该死! 想来想去,只管酒意上头来,一觉睡了去。 自也是军中在忙,还有许多事,比如先让军汉们都上船感受一番,乃至在船上操练起来。 倒也不是要如何学会游泳,但至少要遇水不怕,在船上轻易不惊。 细节之处做好,胜算便更多几分,也能少损失一些人手,所以,细节之处,都要认真。 张叔夜两个儿子在军中,又哪里走得开?岂能不也是忙碌非常? 夜半…… 苏武与宗泽中军大帐对坐。 宗泽开口来:“此番,老夫也当随着上阵。” 苏武只管摆手:“这倒不必,老相公不必犯险,打仗是我等武夫之事。” 宗泽再说:“你可当真进过水泊?没有吧?老夫进出好几番,老夫不去,你看着舆图,不免也可能走错了水道,唯有老夫亲自上船带路,才能安心,老夫麾下也还有几个亲近船工可信任,到时候老夫在前带路,安排他们在第二队再来,如 此,万无一失!” 苏武看着宗泽,这老头当真精神矍铄,双眼之间,都是坚定,这老头好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力量。 “行吧……”苏武点了头。 “你放心,老夫可不怕死!”宗泽拍着胸脯。 “这也不是怕死不怕死的事,老相公不怕死,我岂能不信?也好也好,终是……”苏武话语说到这里,停住了。 “终是什么?”宗泽还要来问。 “许是……来日,说不定呢,宗老也是那领兵将帅,哈哈……”苏武笑着来说。 “那倒也好,那老夫当多与你学才是!”宗泽真好像被提醒了一番,当真领兵马去打仗?好像也无甚不可,正合心意,只怕做不好,得多学。 只是,哪里有兵马让他去领呢? 战事要起,宋辽之战,宗泽倒是已经提前知道了。 哪里弄兵马去? “好了好了,睡去罢,只待熟悉几日水与船,大战就起,到时候在战阵当面,莫要给你这个末等老儒生吓尿裤子了……”苏武自是打趣。 “你这浑厮,安敢轻看老夫!此番上阵,便教你看看末等老儒生之勇!”宗泽气得是吹胡子瞪眼。 “我看着就是……”苏武知道自己要被打脸,但就是愿意挨这一番,到时候,自是给这老头再来赔罪。 那时,宗老头当是趾高气昂,心中骄傲无比,成就感爆棚。 “哼!竖子!”宗泽大袖一挥,负气去也。 (兄弟们,这一章到这里刚好结尾,下一章解决主要问题。) 第149章 愿纳投名状! 夜里,梁山,聚义堂旁边的偏房之中。 宋江吴用两人对坐,皆是愁眉不展,各处水路回来了一些人,三五个,十几个…… 一万多大军,却也只回来了七八百人,只待夜里不断派船去接,在那水泊边的芦苇丛里到处去等…… 宋江吴用也知道,只怕再怎么接,也接不回来太多人了,在外之人,军心已然散了去,怕是有许多人已经开始外逃了,从哪里来的,又往哪里去。 也好……不回来了,也少一副碗筷。 但朱仝回来了,四处出击之策,依然大败亏输。 两人沉默了许久,还是吴用先来说:“哥哥,这两日,那苏武在济州演兵,把那军汉都装在船上下水来来回回……想来又是个水陆并进了,后山打造的那些硕大器械也越来越多,怕是生死在此一番!” 宋江只有疑问:“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财?哪里来的这么多人手?” 实在是不能理解,苏武本是一个县都头,说他会钻营,升了官,也不过是个东平府下兵马总管,至于那什么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那不过是个虚职。 那么多甲胄,那么多好马,又是造船,又是打造攻城器械,他哪里来这么大的人力物力? 吴用慢慢来答:“只听得人说,那苏武最会攫取钱财,生财有道……” 宋江摇着头,心急,他早已急过了,此时冷静非常,只道:“水军,那苏武既是要水战,便是再胜他一回,胜完这回,要想办法见一见那个……童贯。” “哥哥是想以童贯来招安?”吴用问。 “那高太尉身死,那宿太尉又并不能说动天子,也就唯有……近在眼前的童贯了,只要此番水战再胜,见到童贯,便是豁然开朗……” 吴用却有担忧:“哥哥,你当真觉得此番水战必胜?” “怎么?”宋江已然一惊。 “哥哥……那苏武不是高俅,且还有高俅败战在前,那苏武何以还敢从水路而来?咱们与那苏武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了,那苏武从来不是一个鲁莽武夫之辈,岂能不是心中有万全之准备?” 吴用没想事,想的是人。 宋江听得心中一紧,却是大手一挥:“他苏武再如何,也不可能有一支比我梁山还强的水军!” 吴用点头:“倒是这个道理啊,只是许多事,有前车之鉴,必有应对之法,那苏武已然对咱们水军的手段清清楚楚……” “吴学究,今日你是怎么了?怎的灭自己人威风?那苏武还能飞过水泊不成?学究向来都是智计百出,不论遇到什么难事,只管镇定自若出谋划策,怎的今日……嗯?” 宋江起了一些情绪。 吴用沉默片刻,再来开口:“哥哥,不是我今日不镇定,而是局势到了这般紧迫之时,生死已然就在此番……咱们打了许多次仗了,不知与多少人交过手,便是十三万大军也应对过,如何,又是苏武,与苏武打交道,当真从未讨过便宜……从未……” “吴学究,你到底想说什么?”宋江严肃来看。 “想说什么……其实也是以往说过的话语,那苏武曾经让我与哥哥带过话,这话口有了,是不是可以与那苏武对谈一二?哥哥……” 吴用其实显得很恭敬,语气也多是试探。 “与他对谈?与他求和求饶不成?”宋江来问。 “倒也不是求饶求和,我等本欲想方设法招安,此番枢密院使童贯就在东平府里,我们若想见他,何其难也?那苏武要见他,容易非常。头前,咱们能高太尉谈妥一些事,而今里,说不定也能与苏武谈妥一些事呢?只看苏武要咱们做什么……若是真需要咱们做点什么,岂不当真是个话口?” 宋江皱眉一想,却是摆手:“只有再胜一战,才好招安,到时候,只管直接去见那童贯……如此,才可招安!” “哥哥,为何非要如此?”吴用有些不解。 宋江严肃来说:“那苏武,一介武夫之辈,他岂有资格招安何人?若是通过苏武去招安,那我等岂不这辈子都要被那苏武压上一头,到时候说不定还在苏武麾下,乃至就是做个小小军将,此非我所求也!” “哥哥所求是……” “学究,你我都是读书人……”宋江如此一语。 吴用只管点头:“那是那是……” 读书,也是真读了一辈子书,一个做了县衙的押司,一个做了村里的教师。 何也? 考不上…… 若是考得上,何必如此? 如今这般,求的就是与考得上的人同朝为官…… 宋江再来一语:“不求什么高官厚禄,但怎么也当教人称你我一声相公,哪怕……哪怕……是郓城知县也好,学究……” 吴用再点头:“那是那是……” 却是吴用又说:“哥哥,当真招安,只怕也只能任由朝廷来用,岂又是我等可以随意去选……” “学究啊,说的是这么个意思……” “哥哥,若是万一,此战败了呢?”吴用忽然这么问了一语。 “败了……”宋江直接起身,左右踱得几步,微微咬牙,说道:“那就是我等时运不济,那就走出这水泊,往别处去,兄弟们即便是散去各处了,来日再选一地,只管往南去,这里有苏武,南方可没有苏武,去江淮,乃至去江南,近来也听得江湖消息,说南方好似也有人要闹起来了……说不得,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两人密谈,从来交心,说的都是大计。 吴用听来,又是点头,只管先认同,再来说:“若是一败,就怕出不去了……” “学究,且莫说这些,此番,水战怎能不胜!”宋江气势陡然而起,话语铿锵有力。 吴用点头,一时也说不得什么来…… 两人再坐一会儿,散了去,各自休息。 却是吴用入了自己的屋,刚要脱衣去睡,却是有人敲门。 打开门看,正是风尘仆仆今日刚回的朱仝,迎进屋内落座。 只看得朱仝满脸的凝重,吴用便也问:“何以朱仝兄弟这般夜里还来寻我有事?” 凝重的朱仝,却又一时说不得话来,只管叹息一声,坐着沉默。 吴用脑瓜子转得快,似乎想起了什么,想起了自己的几番遭遇,便问:“朱兄弟是不是……回来之前,见过那苏武?” “学究何以知晓?”朱仝愣了愣。 吴用还是叹息:“昔日里,我又何尝不是也见了他呢?” 朱仝心中一定,立马就问:“这我倒是知晓,那学究与苏武相见,说过一些什么?” 吴用看了看朱仝的模样,便是直接一语:“招安……” 朱仝心中更定:“他也与我说的是类似之事。” “我知晓……”吴用点着头,已然猜出了个大概。 “那……” “你先说说,那苏武怎么与你说的?”吴用稍稍用了点心眼。 “他说……他看上了咱们寨子里的水军,说可留一命,说……他只看得上这些人。”朱仝也就和盘托出。 “他已然开口要了……”吴用听来,只觉得是苏武开价了。 “那学究如何作想?”朱仝立马又问。 吴用却是摇摇头:“我又能如何作想?我作不得多想……” “可……可是公明哥哥不愿?”朱仝直白来问,对于从来不愿从贼的朱仝而言,兴许苏武真是最好的选择。 吴用不答这话,只道:“朱仝兄弟,此番大战,你一定莫要冲杀在前,不论胜败,保住性命就是……” 这不是暗示,已然是明示。 朱仝只管点头:“省得省得……” 吴用还要来说:“水战若能挡,那还有回旋余地,水战若是不利,这山寨啊,也就挡不住那苏武的兵锋了……” “学究,那苏武……” “好了,不说了……你此番归来不易,早早回去歇着吧。”吴用送客。 朱仝起身拱手,也不好多留。 战事,说起就起。 苏武已然上船动身了,那水泊里埋伏的人,也等了两三日去,今日已然就要决战。 宋江站在梁山高处,俯视整个水泊,便是再如何极目去望,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山水尽头,茫茫一片。 只待眺望几番,那后寨里陡然也起了鼓声。 宋江连忙又往后寨去看,果然也是击鼓聚兵,前军是那秦明,中军是一千铁甲,左右两翼,一个张清,一个索超。 那高耸的云梯车,一排数去,三四十架,其实,这小小关隘,近前摆满了,也摆不下这么多云梯车。 那石砲车也是一样,关隘头前的空地之上,摆得是满满当当,甚至许多已经摆到了射程之外。 后面还有各种车,冲撞车,轒轀车,如是都一窝蜂往前去,便是连去关隘的路都要堵得水泄不通。 苏武为何还要这么造呢?因为以往不知多少年,谁都没真正造过了,此番闲着也是闲着,只管让大匠也好,小匠也罢,乃至学徒之人,都真正把这些手艺学好学会。 这是匠人们的一次大演习大操练,来日当真有那攻城之战,这些匠人再造这些东西,必是手到擒来事半功倍。 石砲已然开始在打,巨大的投石机,嘎吱一响,一颗几十斤重的石头,便被抛向高空,一去二三百步不止。 砸在关隘之上,爆出巨响。 宋江连忙下关隘去躲,只因为那石砲车刚才只是试射,如今,已然是二三十具,开始同时在发。 好在那小小关隘的高墙,加固了好几番,被那巨石砸来砸去,依旧坚挺。 宋江却还是心急,生怕这加固了几番的高墙真的会轰然倒塌,便是来说:“学究,当是要派人出战,与那官军力战一番。” 说着,宋江就去看身旁不远的病大虫薛永,而今梁山上下,真正陆战打仗,就薛永还算堪用了,只因为薛永家里就出自 西北老种经略相公门下。 却是薛永闻言,面色一沉。 好在吴用立马来劝:“哥哥,此时此刻,紧守高墙为要,这高墙定是轻易破不得,若是出战,而今不比以往,寨外那三个军将,虽是客军,但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那中军还有苏武麾下精锐铁甲步卒,更是轻易难胜。” 薛永闻言大气一松,与吴用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宋江一时心急过后,又回了冷静,点头:“嗯,倒也不急,只等他们上前来送死!” 倒也没人上前来送死,只管是石砲一直在砸,乃至又看得有人往前推出一些东西来,竟是那床子弩,倒也不多,十几具,也开始发射起来。 关隘城头之上,哪里还站得住人去? 也好在,官军此时也不会爬墙来,只待石砲床弩不发射了,再上人去也不迟。 却是这石砲与床子弩,一直不停,甚至还有一些往前在推,推到一百五十步之处,再来发射。 竟是把巨石与弩箭直接抛到了山寨之中去,山寨里的人,只管是到处去躲,只管庆幸,好在不多,好在关隘近处逼仄,摆不得太多。 此时此刻,水泊之中。 十几大船,一二百小船,载着两三千号铁甲兵,开始进入水泊深处。 那混江龙李俊早已在水泊深处埋伏了许久,此时终于看到官船了,也有几分激动,只管左右来喊:“兄弟们,来了来了,上回怎么胜的,这回自也是再胜就是!” 左右之人许多,似也都信心满满。 却是看着看着,官船竟是不往东来,而是调头往北去了。 左右之人立马就问:“李头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不是来攻寨子的?” “无妨无妨,快都上船,小水道多的是,跟着去,他们兴许是想绕路,只待他们去绕就是,北边那里也有可埋伏之处,那边也有阮氏兄弟,咱们直去支援就是。” 李俊倒也真是临危不乱,冷静非常。 众人只管上那小船,不断摇橹,在水汊小道里跟着往北,只待一个多时辰之后,只看官船终于往东了,开始进那水泊的狭窄之处,也是那芦苇浮台岛屿掩映之处。 李俊自是大喜:“兄弟们不必留手,只管本事都使出来,此番大胜回去,公明哥哥自有大赏赐。” “得令!” 身旁众人拱手,摇船的摇船,下水的下水,上岛的上岛,倒也从容,也是官军船只,其实行的不快,更是这个时代的内河船只,都行得不快。 那高大楼船之上,苏武就站在高处,开始四处张望,显然也有紧张,虽然他自己也操练演习了几番,但毕竟是第一次水战,不同以往。 一旁还有宗泽,他倒是更显镇定,开口来说:“子卿,按照头前定计,当放火箭了。” 苏武点头,开口大呼:“放火箭,只管看得芦苇蒹葭之物就点了。” 火箭准备了不少,引火也麻烦,但一切都有条不紊,只管火箭到处去放。 一望无际的芦苇之中,慢慢起了火光,风去一吹,火势开始蔓延。 不知哪里忽然射来箭矢,不必苏武下令,只看箭矢来处,众多军汉早已也演习操练了几番,只管放箭回击。 苏武还在大喊:“加快加快,冲出这里去!” 楼船下面,摇桨之人,那是袒胸露乳,拼命去摇,只因为一筐一筐黄澄澄的铜钱就摆在头前,所有人都看得到,将军说了,只管快摇,摇完就赏,赏完再摇,摇完再赏。 也有军汉左右来巡,只管催促:“快!将军下令了,快些!” 船上的风帆也是鼓荡不止,船工们当真卖力气,那要赏赐下来的钱财还未落袋,岂能不卖力气。 便是真想不卖力气,那来去巡的军汉手中的长鞭可当真来打,前两日,可有不少人挨了打,但那将军也好,好吃好喝,乃至当真也赏。 船只快速行去。 却是陡然间,火光之处,冒出来不少人,当真不躲了,箭矢不断再射。 船只之上,自也不断回击,丝毫不慌乱,只射得是哀嚎不断。 各处水汊里,忽然来了不知多少小船,正是要来堵住去路,好让水下之贼从容来凿。 楼船高处的苏武,也有应对的军令:“放箭放箭,冲过去!” 就是这么简单的军令,就是不纠缠,小船堵路,便让他堵,大船何等惯性?总能冲出去。 迟滞一些速度也无妨…… 要凿船底,只管来砸。 就看船头已然在撞,船速慢慢在减,船只下层的军汉,更是大呼小叫在催:“使劲,冲出去,便是大赏,快使劲!” “嘿呦嘿呦!”船工喊着号子,拼命去摇。 当真有那悍勇之贼,驾小船靠帮,一跃而起,便是要杀人去。 船边长枪林立,好似早已准备,只管看得人影,便去捅刺,那贼跳到半空,就看无数枪头捅来,只管落水而去。 官军大船之后, 还有小船,船帮低矮,水贼换了目标去打,上次,就是这么打官军的,只管上了船,长刀劈砍去,官军一个个吓得不敢相迎。 此番再去,一个水贼从自己的船上跳进官船,却是人还未站稳,官军竟是不慌,无数人提枪就来打。 只看枪尖无数,一瞬间,这水贼就做下了决定,转头跳入水中去。 这贼也是好本事,却是心中大急,在水中失去了踪影,远处才再冒头,左右一看,又换一条官军小船再潜水而去。 再一跃上船,无数枪头立马就来,唯有再跃入水中。 不同不同,真是与上次大大不同,按理说,只要上了船去,官军就会惊慌失措…… 此番怎会是如此? 这水贼不再去寻官船,只在水下不断潜游,偶尔起身换气,就听得四处大呼小叫:“快快快,射那个,那个露头了。” 一口气刚换,听得呼喊,这水贼连忙又潜下去,往那最高的楼船去潜,因为那边,正在凿船,只要把那楼船凿沉,在这逼仄的水道里,那就直接堵住了一大排,官军自会乱了阵脚。 却是那楼船依旧不断在行,虽然不快,却是一直在走,显然头前并没有完全堵住。 这到处潜游的水贼,名唤阮小二,便更是使劲,往那楼船船底去游。 只待近前一看,阮小二心中就知,不好不好…… 那船底黑黑一片是什么?不是铁还能是什么?甚至许多处已然开始有了些许锈迹。 铁生锈极快,便是这么放在船底,不得多久去,就要锈成一片…… 可是,此时并未太多锈蚀,阮小二急忙来问:“小七小七,如何了?” 又那刚刚出来换气的贼人立马来答:“一时半刻,怕是凿不动啊!” “快使劲快使劲,这铁皮绝对不厚,再凿再凿……”阮小二已然急了,这若是再往前开去,不得多久,可就要进广阔之处了…… 阮小二自己也潜入船底去,接过旁人的工具,只管也砸,铁皮完全不比木头,当真是又湿又滑,水中还不好使力,这些都是其次…… 主要是这船只不停,还得不断踩水去追,更费力气。 船上之人,自也发现了船下有人,便听大呼:“搬大石来,只管看哪里有人露头换气,只管大石去砸!” 咚咚咚的大石砸水之声,激起水花几丈之高。 这是苏武的定计,箭矢再如何大力,也难以入水,这巨石虽然入水之后也没有多大威力,但毕竟重量在那里,总有效果,乃至激起波浪,也能让水下之人来去不稳。 楼船船头,已然有人取来长长的木杆,左右去拨开堵路的船只,船只上也还有大火,想着用火来烧官军楼船,自是撑开去就是。 船头前箭矢也在不断去放,楼船当面,已然没有贼人敢轻易暴露身形。 楼船继续在走,一直在走。 阮小二技艺着实了得,终于在水下凿卷一块铁皮,已然看到木头了,却是陡然发现,头顶船只忽然快了几分,连忙奋力踩水去追,便是要追到刚才之处。 却是船只越来越快,阮小二心中立马泄气,便知头顶大船驶出了水汊,要去宽阔之处了。 阮小二连忙去拉头前的阮小七,用手势比了比,走,得走了! 如今已然气力使去了大半,若是真跟着到了宽阔之处,只怕再想藏身而逃就难了,到时候不免就要换气露面,官军小船左右散开来,岂能看不到?得走了。 哪里知道,阮小七还不愿,指了指自己头顶,已然也是凿破了铁皮,看到了木头,舍不得就此退去。 却是阮小二伸手就去拽,一把拽住阮小七,便是身形一顿,那船底已然远去好几步,再顿一顿,船底又去好几步。 只待船底远远行去,两人才敢稍稍露出水面换气,已然也是憋气憋到极限了。 那阮小七还来一问:“哥哥,我已然就要凿开了,你怎不等等再拉我?” 阮小二无奈来答:“你自是本事大,但凿开一处有何用?” 阮小七微微一想,便也是,兄弟们都不曾凿开,他一人凿开一处,没有意义,船内之人,说堵就堵住了。 唯有到处漏水,才能沉船,一处小漏,不是大碍。 阮小七转头问:“哥哥,这可怎么办?官军船只已然全力往水寨去了。” “还能怎么办?赶紧寻船去,往山寨去援你五哥!”阮小二如此说着,立马潜下,当去寻船快归了,阮小五守在水寨。 水寨,便是梁山岸滩靠近水边的大寨,官军登陆之后,水寨首当其冲。 破得水寨,官军便可直冲入山寨,再也无有阻挡。 宋江倒也不是没想过要把整个梁山都用高墙围起来,便是岸滩这边,也都建起高墙。 只奈何……工程量太大,无异于建造一座不小的城池,实在难以做到。 不仅需要无数的建材,也需要大量的人手,这些都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时间,若是再等得 两三年,兴许这件事还真能做成。 回过来想,若真是岸滩已然被占去,即便建了这么一座城池,意义也不大了,梁山高处之上,连水源都没有了,困在孤山之上,要不得几日,死期也就到了。 所以,守山,就要守水寨。 阮小二阮小七,此时挡不住官军去路,那就只有一心回去守那水寨了。 混江龙李俊,自还在后,不知头前发生了什么,只看得官军之船都往那宽阔处驶去,便是又急又骂:“阮家兄弟这是干什么吃的?怎的放了官船出得水汊?” “李头领,怎么办?”身旁问话的,是出洞蛟童威。 怎么办? 李俊往前去看,只看那官船越行越快,还能怎么办?便是大喊:“快,回水寨去守。” 水寨有两座,梁山下岸滩边,左右各一座,互成犄角之势,左边是阮氏兄弟,右边自就是李俊与童威童猛。 官兵已然过了水汊去,李俊更是亲自去摇橹,摇得飞快,便是怕那官军船只先到,怕那童猛一个人守不住右边水寨。 只待李俊奋力摇橹,靠水寨而去,就看那官军船只,忽然慢慢都在停了,就停在岸滩一二里之外。 山后,宋江只听得官船就要登陆,连忙惊慌而来,当真看到了官船在远处,入得李俊右寨而来,便是喝问:“何以未把官船堵住?” 李俊委屈不已,只答:“哥哥,官船未走我这边,走的是北边,我自连忙去追去帮,哪里知道,阮家兄弟忽然就放官船过去了。” 一旁吴用听来,便是面色一黑,连忙解释:“哥哥,阮家兄弟必不会轻易放官船过来。” 宋江大怒,抬手指向水面:“那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吴用一时无言,其实也没想明白。 却见宋江脚步就起,往那左寨而去,恨恨在说:“便是当真吃里扒外,当场擒拿斩杀。” 吴用立马跟随而去,在后面说:“其中定有曲折,哥哥一定问个清楚,万万不能临阵斩将……” 宋江只管上马去,打马快走,吴用飞快也跟。 那左寨一入,不等宋江呼喊,阮家兄弟已然近前拱手。 “来人呐,把这三人绑了!”宋江大呼,显然已是怒上心头来。 三人连忙跪地就拜,阮小二开口就说:“公明哥哥容禀,那官军之船,都在船底装了铁皮之物,着实凿不开啊,且那官船行得极快,没那么多时间去砸,着实又挡不住,非我等不尽力!” 吴用连忙也来拉:“哥哥哥哥,定是不假,定是如此!那苏武何许人也,岂能当真无备而来?岂能当真又走那高俅的老路?是我算计不深啊!我之罪也,请哥哥饶恕了他们兄弟吧……” 宋江此时,才略有冷静,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那水面远处,两手一摊,只问:“学究,而今,如何是好?” 宋江话语说完,似已然有些无力了。 后寨正在打得激烈,官军那石砲已然把墙头上的垛口都砸平了。 前寨,官军已然就要登陆…… “事已至此,放手一搏就是,哥哥,咱兄弟们个个不怕死,咱拼了就是……大不了……定还有再起之日啊!” 吴用连连在说,也往宋江的心坎去说,再起之日,便是宋江头前之语。 宋江更有了几分冷静,看去水面,问得一语:“学究,怎的官军又停船了?” 吴用此时才松口气去,先与阮家兄弟摆摆手,示意三人退一些去,再定了定心神,想得一想,再说:“官军大概是在等援军到来。” 宋江左右踱步,皱眉不止:“当有个应对之法才是!” 是当有个应对之法,吴用努力去想,又是紧张不已,左右去看,前后也看,如何应对? “决死岸滩就是!”吴用这么来应对。 宋江微微抬头仰面,看了看天,再闭眼,一口气叹去……叹得长长…… 那阮小二来说:“我兄弟自是驾船再去,与那官军决死在水中!” 吴用立马大急,连连摆手:“官船高大,难以攀登,与其如此,不如紧守水寨,让官军来打,可占地利也!” 宋江张开眼睛,仰面摆正,看得左右,只淡淡一语:“学究,你就在前寨坐镇,后寨也是紧急,我往后寨去安军心,你我同心,共渡此番劫难!” 说着,宋江起步也走,阮家兄弟又如何真能杀得?即便要杀,也不是此时此刻了…… 发泄了一番怒气,宋江彻底冷静。 吴用看着宋江背影而去,微微有些愣神,山东呼保义也好,郓城及时雨也罢,孝义黑三郎又如何? 许是…… 宋江打马去也! 吴用愣神也恢复了,只管左右来说:“紧闭寨门,准备官军来打!” 阮家兄弟拱手一礼:“得令!” 看着汉子们开始忙碌,吴用往高处去站,看着汉子们脸上那略显惊慌失措的表情。 吴用转身去看那梁 山,也深深一口气叹去…… 许久之后,遥望水面远方,大船小船无数,正在汇合…… 官船开始再动,不论大小,皆往岸滩驶来,大船百十步再停,小船开始直接登岸,再又小船又回,去接那大船之人。 也看着官军如此忙忙碌碌…… 按理说,官军登陆,合该上前去击,趁着立足未稳,兴许能把官军再赶下水去…… 吴用却是没有下令,只看那最初上岸的官军,看那铁甲汉子手中拿着的硕大的朴刀,吴用没有下令…… 便是也知,就凭水寨里的这些人打杀出去,自当是有一番血战,又能如何? 胜不了的! 双方多死几个人罢了。 却见另外一边的水寨,当真冲出一队人去,直有一二千号,往那岸滩去奔。 岸滩上的官军,才上来四五百个,竟是也不整什么队列,就往那边去迎。 吴用微微闭眼,不看了…… 大势已去了! 一会儿…… 那苏武苏将军,上得岸来,应当又会来喊一喊吧? 喊着,吴学究在不在,见一面如何? 或者来喊,学究,好久不见,故人来了,岂能不出来一会? 吴用想着想着,转头去看那梁山,还有无数慌乱的老弱妇孺之辈也在山寨之中,想来苏将军不是那滥杀无辜之辈…… 看一眼去,就看那边水寨与官军对垒大战,其实已然早有预料,苏武军中许多消息早已打探了好几番,那官军领头一个,定是东平府下陷阵营武二郎,那武二郎就使大朴刀。 那大朴刀抡起来,哪里会有一合之敌? 那一千两人,何以能是苏武座下陷阵营的对手? 哪一次,山寨里的大军,打得过苏武麾下的军汉? 人多也好,人少也罢,哪一次遇到那苏武,不是落花流水死伤无数? 今日,亦然。 身边阮小二还来问:“学究,要不要出兵去助?” 吴用不答话。 阮小二着急不已:“学究,官军登陆还少,正当出击一战啊!” 吴用还是不答这话,而是转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阮小二,问了一句突兀之语:“二郎啊,你会不会怪我昔日带你去劫那生辰纲?” “学究这……”阮小二愣了愣,便是再说:“学究这是哪里话?” “那生辰纲劫来了,兄弟们也没过上多好的日子……我怕你们兄弟三人怪我呢……”吴用如此说着。 昔日劫生辰纲的领头人,说是晁盖,其实是吴用。 “不怪不怪,岂能怪学究,便是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劫得那奸佞蔡太师的钱财,我心中便也舒爽!”阮小二答道。 “不怪我就好啊……”吴用点着头。 “学究这是怎么了?”阮小二再问。 “我兴许还将带着你们做一件事,你们当也不会怪我,是吗?”吴用问着。 “学究,便是生死之时了,生也不怪,死自也不怪,咱们兄弟,生死自在一处就是!”阮小二莫名也起了几分悲愤。 “好好好……”吴用连说三个好,再看那岸滩大战,那武二郎已然就冲到了右边水寨之外了,一路杀的人,头脚相连,枕去一地。 不知多少人在抱头鼠窜。 那武二郎把脚步停在水寨之外,正是耀武扬威,好生了得。 只看身后,那大船的人也开始乘小船上得岸来,还有许多物资在搬运。 那苏武当是上岸了,岸上丝毫不断,几千人开始在整队,那武二郎也带着陷阵营在回。 吴用心中在猜,猜苏武是先去打那右边水寨呢?还是会先来左边水寨。 吴用猜定了,左边,自己这边。 果然,那苏武大军未动,带着百十人就往左边而来。 吴用就在寨墙高处,远远去看。 那苏武来了,百十步之外,开口放声:“右边李俊童威童猛,左边阮家兄弟,未想,学究竟然就在水寨之中,幸会!” 吴用拱手一礼:“吴用拜见苏将军!” “好说!”那苏武点着头,果真来问一语:“吴学究,出来一会?” “也好!”吴用并不错愕,立马就答。 却是左右,阮氏三兄弟一脸错愕,就看吴用转身,兄弟三人立马去拦。 阮小二开口:“学究,何以中他奸计啊?” 阮小五接着说:“学究,此去,他定拿你性命威胁我等!” “是啊是啊,学究,你这一出去,岂还有命在?”阮小七更是拦得最前。 吴用左右看着,并不急着走,而是说道:“我已见他两番了,你们也不是不知,我心中有数,这不过是第三番而已。” “学究,以往不同,此番正是决生死……”阮小二再来说。 “是啊,决生死,所以,我才更要去见他……”吴用叹息着。 “这是为何啊?”阮小二更来问。 吴用笑了笑:“昔日带你们兄弟三人去劫生辰纲,你们信了我,今日,我带你们生死之间,寻条生路,你们也当听我的……” “啊?”阮小二愣在当场。 “什么生路?”阮小七更是听都听不懂。 却看阮小二忽然让开了路去,只道:“学究,当真可行吗?” “我若心中无底,自不敢如此,放心。”吴用郑重点头。 阮小二让到一旁,左右来说:“让学究去吧……” 阮小五已然让开,阮小七愣了愣神,直到阮小二轻轻来推,才把道路让去。 吴用立马快步而下,水寨门开了个缝隙,吴用就出。 外面也就是苏武那百十号人,苏武等在远处,倒也不急,看着吴用快步走来,脸上微微在笑。 因为看得那吴用快步极快,但身形却躬,那双手拱在头前,就这个姿态,苏武岂能不笑?笑得爽朗。 与聪明人打交道,真是省心。 “拜见苏将军!” 近前,吴用已是躬身大礼。 苏武抬手去扶:“学究,你我已然老早相识,神交已久,岂需多礼?” “将军神武不凡,一介村夫,岂敢无礼。”吴用虽然被苏武扶起,但话语之中,不敢随意。 “好了好了,来……学究随我转头去看,那边还有一座水寨,当如何是好啊?”苏武问着。 “回将军,那三人依托水路,贩卖私盐出身,多是悍勇之辈,那童威童猛算是……老实人……” “嗯?私盐贩子里还有老实人?” “将军容禀,那李俊是义气之辈,昔日乃揭阳一霸,与那催命判官李立最是交好非常,李立却早已亡于将军之手,他又最是拜服宋押司,将军想要好水军,但此人怕是难以驯服,那童威童猛,虽然也重义气,但多多少少,还有驯服的余地……” “你去劝说?”苏武问。 “在下愿去劝说童威童猛,但不是现在……”吴用躬身答着。 “那是何时?”苏武再问。 “还请将军……攻破那水寨!”吴用躬身一礼。 苏武点点头:“怎么打?” “在下愿纳投名状!”吴用一语。 “这个时候……”苏武犹豫一番,再说:“这个时候纳投名状,倒是还来得及,算是最后的机会了,吴学究善于心计啊!吴学究,请!” (兄弟们,爱你们!) 第150章 我要见童枢密! 苏武看着吴用返回那水寨里去,便也往岸滩边而回,苏武显然知道,这场战事,在他安然登陆的那一刻,胜败已然注定。 胜利之外,苏武还有一个念想,他要水军,必须要一支水军,不论是来日去打方腊,还是辽国金国,必须要一支水军。 一支好水军,其实也是一支大船队,不仅是为了打仗,更还为了物流,这个时代的物流成本太高,其中最便宜最有效率的物流方式,就是水运。 一支武装水军船队,在乱世里,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几乎就是整个后勤的最基本保障。 苏武已然没有时间再去慢慢组建操办了,他知道,方腊之战,其实就在眼前,此时看似朝廷平静,那方腊却已然正在起势,起势之快,会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也着实是那天子赵佶,与麾下朱勔之辈,把那江南之地弄得太惨。 所以,此时苏武愿意等这一等,且还愿意容那吴用一番,得到一支上手就能用的水军。 且苏武也还知道,吴用其人,此时不免也有打压异己之心,他岂能没有谋划? 哪怕是改换门庭了,吴用也要在新团体里有自己的身份定位,也要有自己能倚仗的东西,显然就是这支苏武急需的水军。 没有了混江龙李俊,这支水军,自就是阮氏兄弟为主,阮氏兄弟与吴用之间,那自不必说了,如此,吴用投名状一纳,在新团体里,自然身份地位定位清晰。 人,就要有用! 这梁山上下,其实不复杂,若是故事里,不外乎四股势力,第一就属宋江一系,第二是二龙山一系,第三是晁盖一系,晁盖这一系,其实就是吴用这一系,第四可以忽略不计,就是老梁山那几个边角人物。 但这其中呢,还有一些复杂,又还有另外一股力量,就是官军将领一系,所以,招安之事,哪怕二龙山与林冲,乃至李逵之辈,都不太乐意,故事里招安却还能成,为何?因为官军将领这一系,就是招安最大的拥趸。 但此时此刻的梁山,那就更简单了,不外乎宋江一系,与昔日晁盖一系,两者力量对比很悬殊。 晁盖这一系,就是昔日劫生辰纲的那些人,如今就是这一个小小水寨里,也就是吴用与阮氏兄弟,四人麾下主要骨干力量,就是以往东溪村与西溪村之人,还有晁盖昔日的庄客。 再换句话说,就是本地人。 而宋江麾下,主要骨干几乎都是外地人,天南地北而来。 晁盖本还是名义上的大哥,晁盖一死,名义一落,这梁山寨子里的本地人,已然就边缘了,成了这么一座小小的水寨。 苏武显然想得很明白,那日放朱仝走,就是看上这群边缘本地人了,苏武其实也是本地人,乃至那吴用,苏武早早就留了话口,埋了伏笔。 朱仝的身份很有意义,梁山上下,谁都欠他的……晁盖宋江欠得最多,还都还不过的多。 来日,朱仝的角色就更有趣了,他会是苏武水军的指挥使。 为何如此安排? 不外乎三点,第一点,朱仝这人真念情分,苏武给了,他会报答。第二点,朱仝这人,不会有二心,这人打心眼里,骨子里,就不愿做什么贼寇,他很珍视自己的生活,且朱仝也不是孤家寡人,他也是本地人,有家族,有家眷都在本地,此也是拿捏之处。 最重要的一点,朱仝的身份,能压住很多事,晁盖的死,与史文恭有关,这个深仇大恨,往后容易出问题,谁都不好压,但朱仝压得住。 讲道理是其一,史文恭与晁盖本无冤无仇,是晁盖去打曾头市,没打过,怨不得人。 道理讲不通也无所谓,朱仝就有这个脸面,谁都欠他无数,晁盖也好,吴用与阮氏兄弟也罢,都欠他的,在这件事上就得听他的…… 如此即可。 至于吴用,其实苏武看得上此人,能力上看得上,只要吴用明里暗里,都不造次,这么个谋士角色,苏武可以留。 但凡吴用造次了哪怕一点点,在苏武麾下,要名正言顺弄死此人,不是难事。 在苏武心中,吴用显然没有水军重要,但此时此刻,吴用却代表了水军。 只待苏武把这水军经营一番,吴用代表不了水军了,那便是圆的也好,扁的也罢,只看苏武如何揉捏。 便又说回去了,朱仝其实才是苏武经营水军的关键人物。 苏武列阵在外,就只看吴用表演了。 吴用入得水寨之后,许久,再出来,带着阮家兄弟,从阵前行过去,苏武也不管,只看那四人往对面水寨 而去。 吴用到得对面水寨之下,便是开口呼喊:“李俊兄弟,放个吊篮,把我四人拉上去,我有话语要对你说。” 那李俊就在寨头之上,哪里还会有好语气:“吴学究,刚才你与那官军说话,远远我就看见了,你们早已与官军勾结,如今自是坐实,我不放箭射你已然不错,你还想说什么?” 吴用也不生气,似乎早有预料,便是语重心长来喊:“有些事啊,你不知,此乃公明哥哥临走之前交代之事,时间紧迫,已然生死当前,你若再是拖沓,公明哥哥大计误也!” 李俊闻言便是皱眉,更问:“既是有什么大计,适才公明哥哥怎的不与我说?” “刚才事急,着实料不定,便是临时起意,本就是招安大计,而今里,最后的机会了,公明哥哥定计之下,立马回了后山,你可知为何?”吴用再言。 “为何?”李俊厉声来问。 “你啊你啊……”吴用做出扶额焦急不已的姿态,便是又回头去看了看远处的官军,再道:“你啊,当深思其中,公明哥哥若是被擒了,还谈什么招安?公明哥哥唯有与大军在一处,才有招安的本钱,所以公明哥哥才立马回了后寨。” “学究,兄弟我不是不信你,便是也要防备一手,你莫不是来骗我开寨门?”李俊依旧警觉。 “都让你放吊篮了,开什么寨门?我哪里不知你本就不喜我等?我四人不带一个兵丁,连兵刃都未带,如此而来,便只是当面与你详谈细说,时不我待,一会儿官军当真往寨子里去打了,那时候可就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吴用说得急切不已。 那李俊稍稍展眉,说到公明哥哥要招安,这一点上,李俊已然信了不少,此时再看那官军列阵,当真是急,只道:“我放吊篮就是……” 说着,吊篮就放了下去,吴用却先不上,而是让阮小二先上去。 便是这李俊,怎么也想不到吴用所行,利用的是此时此刻紧急情况之下的信息差。 就看吊篮放了几次,吴用终于是上去了,上得寨墙,吴用环看一番,阮家兄弟都靠着边缘站定,那李俊远在几步之外,左右汉子不少。 吴用才一站定,立马说第一句话:“李俊兄弟,你适才误会了,那官军船下装了铁皮,着实凿不破,你却怪我阮家兄弟,说他们故意放官军来,唉……此岂能是兄弟之义?谁不愿意大胜之后再谈招安?谁愿订这城下之盟?” 李俊闻言,倒是还有些愧疚,与阮家兄弟拱手一番。 吴用再言:“此番,却也就到了订这城下之盟的时候了,公明哥哥与我,又如之奈何?难道真都把弟兄们拼光了去不成?公明哥哥带着兄弟们在此聚义,为的是个前程,若是真让兄弟们都死在此处,公明哥哥于心何安?” 李俊点了点头:“只道是那苏武不给咱们活路,想着拼了就是,不负公明哥哥之义也,若是公明哥哥还有招安之法,自随公明哥哥就是。” “是啊……而今也是无奈,那苏武与我一番言语,倒也说得诚恳,他也不愿麾下心腹多有死伤,所以,这城下之盟,这招安之事,还有余地,公明哥哥也有计策交代……” 吴用说到这里,停了停。 李俊便问:“怎么交代?” 吴用左右看了看,便说:“近一些,我附耳与你,此番你我配合得当,公明哥哥在后寨稳住局势,这最后招安之策,十有八九能成功。” 李俊当真上前几步,走到吴用身前,侧耳去:“你说……我自听公明哥哥的就是,是诈降也好,是拖沓时辰也罢,只管用命去做。” 吴用当真附耳轻声去说:“公明哥哥说,先要借你人头一用。” “什么?”李俊大惊,却一时之间还当真去想,是怎么借?借去当真有用?还是…… 却是李俊忽然感觉腰间一麻,低头去看,一柄很短的小刀插在了自己腰间,持刀之人,正是活阎罗阮小七! 李俊先问一语:“这是为何啊?公明哥哥借我脑袋去,如何用?” 吴用竟是还说:“就是诈降之用,最后翻盘之机会也!” “我……” 把短刀拔出,活阎罗又是一扎,直扎胸腹。 “我我……”李俊心中自是五味杂陈,奈何已然全身乏力,已然站定不得。 只看李俊身后众多汉子就要上前,吴用连忙大喊:“此公明哥哥之计也,此李俊兄弟心甘情愿,诸位勿惊。” 那李俊已然倒下,眼睛睁得大大,活阎罗竟是丝毫不等,就在割头。 吴用更是来喊:“诸位,听我指挥行事,公明哥哥大计便拜托诸位,如此,诸位都有一条活路。” 许多汉子当真就不动了,却是那童威童猛已然上前,一把推开正在割头的阮小七,便是涕泪就下。 童威在喊:“公明哥哥这是用的什么计?我等何必如此求生?” 童猛也说:“便是拼了去就是,怎的……唉……” 吴用连忙再言:“二位头领,此苦肉计也,亦如昔日周瑜打黄盖,千万莫要误了公明哥哥之大计,更不要让李俊兄弟白白枉死啊,诸位兄弟,一定都要好好活下去才是。” 吴用之谋,从来毒辣,此番亦然,投名状,自是要交得彻彻底底。 吴用更也知道,那公明哥哥到底是什么人。 为了招安,为了官位,为了一个所谓相公之称,公明哥哥也做得出这些事来…… 兴许别人不知,但真要说吴用,相处这么久,两人不知多少交心密谈,他岂能没有一点点感受? 还有苏武,苏武更知道,那故事里,宋江最后对自家兄弟,何曾不是一个毒辣狠厉? 此时吴用,生死之时,总要有路去走…… 就看童威童猛抱着李俊尸首,吴用倒也不急了,示意阮小七可以等一等…… 等得片刻,吴用才说:“二位头领,不能再拖沓了,李俊兄弟,当死得其所,且看公明哥哥稳住局势,还有来日!” 阮小七便在上前,阮小二阮小五也上前去,把那童威童猛左右拦一拦,那人头再割,几下就割落。 吴用大喊,开寨门,我等先出,尔等再出,若我等先出无事,尔等便做个恭顺模样。 说完,吴用往阶梯去下。 左右汉子,哪个不悲? 便是下去,吴用再喊:“开门!” 那寨门当真就开,众人皆已无了主心骨,只看那吴用去。 吴用出门,走在最头前,官军未动,便是有汉子慢慢也出门跟去。 吴用并不回头,只管往苏武面前去走。 苏武就等在那里,看着吴用身后的阮小二提着的人头,也看着吴用躬身一礼。 苏武也叹:“可是李俊?其实……可惜了……” 吴用知道苏武说什么,便答:“将军,唯有此法,能快速拢住水军,我等来日,便也都管得住这些水军……否则留得这些人,说不得哪日行船远走,他们便操船逃了去也!” 其实,吴用说得有道理,水军不比陆军,一旦放出去,那真是说走就走了……总也不可能真的永远派人盯着看着。 吴用话语里还有一层意思,便是暗示苏武,外地水军不可信,唯有本地人才好拿捏。 苏武哪里不懂吴用之意?只道吴用还想着以水军为自己身份地位的倚仗,做梦呢…… 哪怕不弄吴用,最多,吴用也就是个老实本分的谋士。 但苏武此时只道:“不论你怎么说的,投名状既然纳来了,我自信任于你,你自把两拨水军聚到一处,把兵刃都交上来,快去做,某可不等你太久。” “得令!”吴用躬身一礼,连忙起身去招呼阮家兄弟与那童威童猛。 只看片刻之后,两边水寨,所有人都在出来,兵刃都一处扔去,扔得如小山一般。 苏武看了一眼,只留百十号人在此看管,苏武抬手就是命令:“往后寨去!那些老弱妇孺之辈,不必滋扰。” 苏武军令一下,一营一营,开始迈步,铁甲咔咔在走。 苏武自己倒是不往前去了,先让各营在前,他稍稍等候,却又把那吴用一招。 吴用躬身快来:“还请将军吩咐。” “你不随某去见见那宋押司?”苏武问着。 吴用叹气:“还请将军恕罪,在下就不去了……” “你倒是有你的义气……”苏武如此一语。 “在下昔日里,临时起意,拢得七个人劫那生辰纲,事情败露而从贼,却也从未想过会一路走到如今,晁大哥已然去了,剩下几个人,昔日里都是听了在下之语劫那生辰纲,就说那阮氏兄弟,在下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旁人兴许顾不得了,他们,在下总是要顾一顾的……” 吴用向来毒辣,却是此时此刻,在苏武面前,也掏了几句心窝子,此取信于人之法也。 苏武听得点头,便也说几句能与吴用说的实话来:“天下很大,某有大志,此时此刻,不靠父老子弟,还能靠何人呢?” 吴用躬身一拜:“定当为将军效死!” “最 好不过!”苏武虽然如此说,但也知道,吴用这话不可深信,除非……苏武来日,当真势力越来越大,权柄越来越多,否则,吴用此语,就是放屁。 吴用这个人呐,复杂得紧,但有一条苏武知道,这人心思虽多,但一定最会审时度势。 苏武左右看了看,轮到他本部向前了,便是迈步而去。 吴用忽然在后一语:“将军,那宋押司可能有心要逃。” 苏武闻言,面色玩味回头看了一眼! 好似吴用也怕宋江逃了…… 有趣有趣…… 便也在猜,那吴用刚才怎么忽悠李俊的? 想来用的是宋押司的名头,什么都往宋押司身上去推?只要这话语最后不露馅,那童威童猛之辈,那李俊麾下的好汉,最后也无奈何。 好似也拿捏住了吴用的一些东西来,往后若是真要杀吴用,似乎还有个简单手段,轻轻松松借刀杀人,且看吴用自己找死不找死了。 苏武安慰吴用一语:“学究,放心就是,逃不去的……” 吴用当真放心点了点头…… 大军在走,沿路去,都是房舍,依山势错落有致,老弱妇孺许多,其中有一些是头领的家眷,也不乏那些本地汉子的家眷。 其实这梁山之地,挺好,可以当做一个极好的基地来用,防备的是来日金人南下,第一缕兵锋当真过于强横,当真势不可挡,这里易守难攻,可以当做苏武最后的倚仗。 藏钱藏粮藏军藏人,乃至藏下许多生产作坊,都不在话下。 女真那兵锋,其实好对付,女真人少是其一,糜烂得极其快,这是其二,即便最初不敌,只要保存了实力,稍稍一拖时间,要不得几年,也就好敌了。 当然,这是苏武对未知未来的一个保险谋划,最好,还是用不上这里,不必真的走到这一步,这是最后没办法的办法。 但即便不这么来用,这里也要好好经营,这里通南北水路,做个后勤基地也不是不可。 苏武慢慢想着,头前厮杀已起,先锋陷阵武松,早已遇敌,砍杀无数。 那宋江也不知还有什么手段能逃走,苏武也猜,要么一条小船从偏僻处下水去跑,没了水军来做掩护,那宋江一两条小船下水去,怎么能难逃脱这八百里水泊。 苏武所带,官军大小船只上千,周遭已然密不透风…… 要么呢,突围,能为宋江当真卖命的人其实还不少,怎么突围? 自不是回头与苏武决战突围,而是打开后寨,往那秦明索超张清的大军里去突围,便是这京东两路之兵,除了苏武麾下,其他之处,宋江自是知道都不算精锐。 后寨突围,显然是最有可能的逃脱之法。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头前来报,说那后寨关隘开了,贼人都往那关隘之外涌去。 苏武自也下令:“快追就是。” 宋江啊宋江,想法是极好,此番,是战之罪也,是实力的碾压,并不是什么智计百出的碾压。 苏武如今,就是实力比宋江高出太多,此败,就只有这一个道理。 寨子里东平府官军精锐杀来,后寨里,山寨好汉奔涌而出! 有那许贯忠似也早已知晓会有这般情况,便是军令连连在下:“按战前之议,前军出击,左右两翼合围!” 令兵在跑,鼓声在响。 前军秦明,一马当先就去,左右,索超张清,更是上前去围,自是要个水泄不通,还有沟壑拒马形成防线。 中军栾廷玉与一千铁甲步卒,倒是未动,只看哪里去补充围堵,就往哪里去。 水战一败,梁山大势已去,堵住此番,大事就定。 却见那后寨里,涌出了万余人来,一时间,这梁山后方,拥挤得满坑满谷都是人,一眼望去,四处都是人头攒动。 只待有那官军铁甲也追出后山关隘,更是再也看不到空闲之处。 那苏武却并不追,他自带着亲卫上了关隘高处去看,他要看看,宋江还要怎么逃出生天。 却是到处都是人头攒动,寻也寻不到宋江在何处! 只看得有一股人,忽然奋勇无比,开始冲击侧边张清之军,一时间还真把张清人马杀得连连在退,颇有一种一鼓作气之势。 苏武立马看去,便是知道,那里,宋江定然就在那里,宋江也学会了观阵,极短时间之内,便看出张清麾下,当是弱点之处。 倒也是真看得准。 苏武自是找不到到底哪个是宋江,却能找到远处 张清的身影,那张清倒是了得,飞石绝技又在表演。 只是麾下人马并不精良,大阵不断在退,好似真要挡不住一般,好似真要被宋江突围而去。 其实现在,苏武也指挥不了什么了,只远远看着,看的是头前制定的军事计划,会不会完美执行,就看麾下之人的执行力。 只看更远将台,那一千号铁甲中军,已然有人在动,五百铁甲开始往张清去援。 这是苏武第一次打这么大的仗,麾下两万多人,事前作战计划做了许多,苏武高处观战之意,就是为了检验自己指挥水平高低。 只看那五百铁甲拥到张清身后,先把大阵在退的情况稳住,怎么稳? 自是提着刀枪驱赶阻拦,便是拥挤在原地,也不能让大阵后退。 再有铁甲,从两侧往前去绕,栾廷玉一马当先,只待栾廷玉绕到头前来,铁甲不过二三百,颓势立马就止。 甚至开始反扑。 苏武看得连连点头,却也看出了问题所在,不该只留一千步卒,当至少也留三五百骑兵…… 围困之战,乱战而起,哪个人不想活命?便是四处贼人都在冲击,却也都是一团一伙,已然也没有了指挥调度。 苏武再一次明白,大战一旦短兵相接打起来了,那就一定没有了临阵的细微指挥,就如此时,苏武想命令已经冲入敌群的武松往左边去打宋江所在之处。 却是知道,这军令可下不去了,即便派出令兵在人群中去挤,令兵哪怕在高处看到武松在哪里,他真走入人群去挤,十有八九也寻不到武松了。 哪怕挤得几刻去,幸运再幸运,真寻到了武松,武松也难以把这个命令执行下去。 就只能放任这场大战这么打下去,所有人,本来在哪里,就在哪里打,真去指挥,反而生乱。 看着就是,苏武还明白一点,不能信任之军,万万不能放在前头,比如张清之军,此时此刻着实不可用也,若非张清与麾下花项虎龚旺、中箭虎丁得孙,还有一些亲信之人还可战,只怕防线早已大破。 许是宋江观阵多日,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如此再想,那宋江突围之策,还真不是胡乱心思,也是谋定后动。 苏武也在长进,宋江也在长进。 苏武甚至还在反思自己刚才心中嘲笑宋江的心态,着实是近来胜得太多,有些飘了…… 好在,苏武头前就心中略有不安,留了那栾廷玉一千铁甲与许贯忠。 再看! 那宋江突围不力,被反扑一回,竟是稍稍退回了人群,好似再重新组织。 苏武一时还真起了几分担忧,便是下了关隘高墙,看了看身后百十号亲卫,只管长枪在手:“随我走!” 与其下令去让武松往宋江那里去,不如自己去,至少苏武此时是清楚知道情况,也知道往哪里去,也不曾陷在阵中难以动弹。 身后李成,第一个拔出腰刀,先走几步,走到苏武面前去。 苏武也未说什么,只管冲出关隘,定了定方向,绕着外围脚步飞奔。 奔得差不多了,苏武抬头去看,左右去看,其实是在定位,看看关隘之处在哪边,看看附近地貌,又往旁边再绕一二百步。 再停下来定位几番,差不多了,苏武长枪一举:“往这里入阵!” 苏武只管去挤,先挤的是自家铁甲军汉,一边往里挤,苏武还一边大喊:“兄弟们,某来也,快快让路,只管随在某身后!” 喊声传不出多远,但周遭军汉,都听得到,有人转头去看。 便是左右有人大喊:“将军入阵了,兄弟们快跟上!” 便更有人喊:“将军入阵,快让路,快让将军往头前去!” “跟上跟上,兄弟们跟上将军去!” 苏武铁甲里不断挤去,挤得许久,抬头一看,眼前依然是贼,长枪就捅,口中大喊:“兄弟们,随我杀!” “随将军效死!”这一片人,都在呼喊,倒也不多,三五百号。 远处之人,也看来,知道将军入阵的人自是越来越多,都往那呼喊的方向去杀。 李成更是频频挡在苏武身前,更有军汉争先恐后往苏武前面去杀。 贼人一眼望不到边,只管奋力砍杀去,苏武长枪不断捅刺,也看不到什么了,即便踮起脚来,看去的都是人头。 苏武只管时不时回头看一看关隘在哪里,看一看前面那些早已不抛巨石的石砲摆放的模样,便也是定位。 “这边这边!”苏武高举长枪指着大致方向 ,频频在喊。 所能指挥的,也就身边这些人,但将军所去之处,便是周遭众人跟随而来。 地面上的躺着的贼人,已然不知多少。 苏武也喊:“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众人跟着喊:“投降不杀!” 但没有一人手中的刀枪是慢的,只管众人紧密在一起,长枪一下一下去捅,贼人一排一排去倒。 哀嚎之声充斥在耳,苏武忽然脚步稍稍一个趔趄,低头去看,不知谁人的肠子拌在了苏武的脚下,犹如一根长长的绳索,也不知尽头在何处,更不知是哪个尸体出来的…… 苏武稍稍抬腿,继续往前。 其实,泾渭分明,贼是贼,兵是兵,军汉们极为紧密,贼人们越来越挤。 苏武频频迈步往前,自有军汉更往苏武头前去,争先恐后,却又不乱。 苏武不断前后左右去看,看远处,看高处,不断定位。 当是差不多了,是这里…… 苏武忽然大喊:“宋押司,某来寻你了!” 无人应答! 苏武继续往前迈步,左右军汉,更是奋勇在前。 “宋押司!”苏武再喊。 眼前,已然真有许多贼人开始跪地举手,那苍白的面色,便是苏武这辈子见过人类脸上最惊恐的表情。 苏武当真开口:“弃兵投降之人,不必多管,只管向前!” 又往前不少,便是苏武再喊一语:“宋押司!” 苏武想尽快解决这场大战乱战,苏武虽然看不到,但也知道,旁处兴许投降者已然无数,偏偏这里,投降之人还真不多。 宋江定在此处。 果然,真有一个话语来答:“可是苏将军当面?” 声音就在不远,这般乱战,稍稍远一点,声音就听不真切。 “正是本将,宋押司,罢了吧?”苏武又喊。 “苏将军,我若罢了,可放我身旁这些兄弟一条生路?”宋江再答。 即便已然近在咫尺了,人群之中,却还是看不到身影。 “你出来就是!”苏武再喊。 “苏将军,你应了我这一言,我等自就罢了。”宋江话语又来。 还要讲条件? 苏武不答话了,只管大喊:“杀,杀光为止!” 左右军汉,更是奋力,人头就是赏钱,虞侯文书皆在阵中,必然记录准确。 苏武也不吝啬,即便杀去一万多人,赏钱也不过二十万贯的事,自是杀得起! 此处之贼,已然最是核心之人,便是也有贼寇要搏,一语喊来:“与你们这些狗贼拼了!” 真有人冲来,长枪不知多少,正在捅,话音也就戛然而止。 只要军阵紧密不乱,一人两人要拼命这种事,何其难也! 只待军汉们慢慢再往前,捅杀起来顺手无比,那宋押司陡然又喊:“苏将军,罢了罢了!” 苏武只答:“你出人群来,让本将看到你!” 说着,苏武也左右挤得几番,挤到军汉第一线,面前只有李成一人,当面三四步外,就是贼寇。 苏武要看到宋江! 那人头攒动之间,还真有一袭青衫出现在苏武面前,苏武打量去,应该还真是他! 山东呼保义,郓城及时雨,孝义黑三郎。 那人也在三四个人后,拱手一礼:“见过苏将军。” “宋押司,劳烦你多行几步,走出来……”苏武再言。 那宋江当真往外来走,却是左右都在拦,那宋江拱手左右:“兄弟们,事已至此,唯我一人之罪也,是我对不住兄弟们,只管往我去就是。” 左右当真皆是不愿,一个个立马挡得严严实实,话语一大堆,这个来说那个来说,也听不清楚,只管是一片吵杂。 苏武直接大手一挥:“往前!” 李成持枪就迈步往前去捅,左右之人皆是动作快速。 宋江立马大喊:“苏将军,罢了罢了!” 说着,已然就要被淹没的宋江,忽然又看得到了,当真往前走来,左右之人,个个掩面有泪。 这些年来,宋江还真不知给多少人有过恩情,不仅仅是那江湖救急,更还有身家性命的恩,其中不乏作奸犯科之辈,也不乏一些底层良善之民,宋江在江湖上的名声,从来不假。 以至于此时,宋江要从人群而出,当真就是这般许多人掩面而泣的景象…… 要问宋江怎么如此豪富?他 家本就是郓城县大地主,他如此家世,本也该是读书进学,考取功名,也不知多少人期待着,真以为宋江会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只可惜,越是期待,越是失望,宋江做梦都想当官! 宋江当真出来了,此处,军汉也不动了,贼人也不动了。 苏武也从李成的身后出来了,上下把宋江一打量,一时竟是也有唏嘘。 “宋押司,过来吧……”苏武抬手一招,其实就是三四步外。 那宋江先是回头,躬身一礼,只看那哭泣之声,此起彼伏。 再转头来,又对苏武,也是一礼,如此,才是迈步,面色之中,竟还真有了那几分慷慨。 只道此时,苏武在想什么? 只看宋江迈得这三四步,到得苏武身边,再拱手一礼:“苏将军,在下本也并非贼寇之辈,从贼皆是无奈,在心自小,一心只求报国,奈何无门,只看这世间,殿陛之上禽兽食禄,庙堂之中朽木为官,到处都是赃官污吏,唉……苏将军也是正直之人,定也知我所言何事……” 苏武笑了笑,不多言,只说:“既然如此了,事到如今,宋押司,此番那就当真罢了吧。” 宋江点了点头,又回头去说:“兄弟们,是我宋江对不住你们,就此罢了吧!” 苏武铿锵来说:“宋押司高义!” 就看当面,大概还有三五百贼,兵刃在落,叮当作响。 苏武再开口:“都不要乱走,只往那边水边去,先聚在那里,也好一个个登记造册。” 众贼都看着宋江,宋江点了点头,众贼便也动起了脚步,往那水边去走。 等得片刻,只待众贼都放了兵刃去了那水边之处。 苏武叹一口气去,再说:“宋押司,请!” 苏武还有一个作请的手势,宋江一看苏武比出来的作请,迈步再走,往官军人群里去。 心中也稍稍一定,倒是头前也与猜测,这苏武如此悍勇,性子定是刚直,刚直之辈,最通情义,定也是那江湖好汉做派,兴许还可再谈一二…… 正在想着呢,就听得苏武忽然在后大喊:“这一处之贼,全部杀光!” 宋江闻言大惊,连忙转身,隔着几个军汉,宋江伸手似要去拦,口中大呼:“苏将军,万万不可啊,他们都是良善之辈,心中皆怀忠义,万万不可如此屠戮啊!” 苏武哪里管他,只看看着眼前军汉往前。 左右有军汉阻拦,宋江上不得头来,只得再来呼喊:“将军,皆忠义之辈也,若到将军麾下,必是悍勇效死之军,将军何以如此不留情面错杀好人啊!” 苏武回头来,只看宋江已是泣血在喊,脸上青筋暴跳,便答一语:“宋押司,我麾下才个个都是忠义悍勇之辈!” “苏将军,苏将军,你可杀我,万万不可杀他们!”宋江已然就看到了那屠杀之景。 苏武不答,只管转头去:“杀光!” 只道刚才苏武看着贼人个个红眼流泪的场景,是作何想?若不见刚才宋江那一番场景,兴许还真没这一遭屠杀! 却听宋江一语喊来:“我要见童枢密,我要见童枢密!” (兄弟们,又是一万字,明日接着来!顺便求一两张票……爱你们!) 第151章 老天着实不公! 苏武闻言转头去看,看的就是那青筋暴跳的宋江,要见童枢密? 苏武也不看那屠杀场景了,只说得一声:“把这贼首宋江押到营寨中军大帐里去!” “得令!”李成已然去做。 苏武自是懒得纠缠,回头去,慢慢挤出人群,再上那关隘高墙,只为了俯瞰整个战场。 战事已然结束,一眼望去,四处跪地之人数不胜数,粗略估计,怕是也还有万人之数,这些人留下来,倒也还有意义…… 苏武还要把这梁山山寨修建一番,到时候自也要人手做苦力,苏武近来已然开始关注京东两路境内之铁矿,就在沂州就有一个比较容易开采的铁矿。 如今苏武不再是那军头的思维,而是经营思维,铁矿是重中之重,其次还有铜矿,济州出铜,也要大力开采。 此战之后,苏武也有想定,程万里必然真成那封疆大吏,不仅权柄在手,连威望也足了,有童贯在京,这京东两路,只要好生经营,必是根据地所在。 那么矿场开发,就是大事了,苏武岂能不去想? 甚至,还有煤矿开采之事,兖州就有,这东西很有意义,民间其实也有人用,只是并不广泛,也有那种无知之念,比如煤矿有毒之类的事。 这些事,其实很好解决,一个炉子一个烟囱的事,只要把这个炉子给推广开来,煤也就不在话下了。 比起铁矿铜矿,兴许煤矿还更重要,它是一切工业生产的开端,是真的可以改变整个时代格局之物,且较为容易获得,推广对于苏武而言,显然也不难。 乃至煤当真开采推广,连炼铁炼铜都会效率倍增不止,一旦炼金属的效率大涨,且煤在冶炼行业一出现,还能大大增加金属生产的品质。 苏武来日甚至可以低价对外倾销铁铜,把全国上下的金属行业打个落花流水。 金属可不仅是工具,金属其实就是钱,此时此刻的冶炼行业,甚至可以算是金融行业。 当然,名义上不是苏武倾销,是京东两路倾销,是官府倾销。 苏武心中有这些经营谋划,这些贼人,岂不是最好的免费苦力? 根据地要真正有了,苏武心思里当真投入非常,他也并不怕会被人摘了果子,短时间来说,只要童贯不倒,程万里不倒,就不可能有人能摘到他苏武的果子。 长时间来说,来日天下如麻,谁能护得住这根据地,这根据地就会在谁手中。 苏武的心思里,只管干,根据地从此谁也拿不走。 乃至,这京东两路之官员,也慢慢要从上到下换个遍,只看如何操作,短时间的操作方式,自是以童贯与程万里为主,童贯门下没太多文官,但程万里以往,总是有不少交好之人,或是同窗,或是老乡,或是好友…… 而今,局势大不同,操作得起来了。 长时间里去想,苏武甚至也可以自己去谋,看上谁就谋谁,反正身后有一棵大树挂着名。 最好,能一次性弄来一个家族的人,虽然此时大宋,远没有了唐与唐之前的那种真正的世家,但大宋依旧还有那种一家老小当官无数的家族家庭。 比如赵明诚家、李清照家,都是这种家庭。 一次把一家子都寻来,放在根据地里各处为官,自也有其好处,那就是绑住了这家人,一个大家族,老小都在此,那就是一个家族的利益乃至身家性命都在此。 当然,也有其坏处,没有什么事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只看如何选择,如何拿捏。 何以苏武忽然如此来想? 因为看史书看的,汉也好,唐也罢,世家的形成有其重大的弊端,但世家的形成,也有其极为有用之处。 就好比东汉刘秀如何再起? 那自是世家大族在后鼎力支持,三国也是如此,袁氏也好,曹氏也罢,都有各地世家之力在后支撑。 李唐之家,亦然。 苏武是要抄作业,他在这大宋,本是一介武夫,如今没有世家了,他想再造一两个地域性世家出来,把这一两家人深深绑在自己身后。 没有文人,绝对不可能成事,但这大宋天下,文人却有大不同,苏武想破了脑袋,怎么打破这种格局? 造两个地域性世家出来,兴许就是办法之一,只看苏武来选,造哪两个? 只要造出来了,那这个地域性的世家,就与其他文人的利益不一致了,乃至也可以与天子的利益不一致。 只与“军头”苏武的利益一致,那苏武才真的可以是曹老板。 那这大宋的文人与天子深度绑定的格局,就真的被苏武敲出了一个缺口。 兴许这种想法是历史的倒退,但苏武不得不试一试,不然真没有办法来做。 苏武想来想去,在程小娘送给他的史书里,暂时只找到这个破局之法。 若是一切真成了,大事完全鼎定了,苏武真的可以用天下之文人了,再来把这个自己亲手造出来的世家给瓦解,当也不是难事…… 远处太多想不了,只看眼前事,先试着破一破局面。 那绑缚之绳索,把一个一个跪地的贼人串绑起来。 梁山山寨里,也要再次去仔细搜查一番。 辅兵们开始打扫战场,大多军汉也开始慢慢回营。 苏武走在回营的路上,有人牵马来了,他也不骑,只是脑海之中不断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造世家! 得选了,选人,赵明诚这厮不行,但赵家人其实不差,且赵家人被蔡京打压了许久,才刚刚得到平反,都是小官,乃至还有许多人以吏员糊口。 苏武若是借着程万里与童贯,把大批赵家人弄到山东来当官,乃至全部都弄来,当官当吏,似乎这条路就开始了…… 赵家人本也就是山东本地人,且还是宰相之家,经营政务的能力不必质疑。 李清照家族也大,家族里当官的人也极多,但也都是不大的官,道理也是一样…… 当谋此事,此事一旦谋成,天子赵家的威势与人心再落一落…… 苏武慢慢走慢慢想,也就慢慢走到了梁山后寨的中军大帐。 大帐里不少人,武松、林冲、秦明、索超、张清、许贯忠…… 大帐中间,有一个人,宋江,倒也未绑缚,就让他站在那里,便是泪流满面…… 苏武走进来,众人起身行礼,个个喜笑颜开,如今一番功勋之大,已不用说。 拜见之声此起彼伏。 苏武走到头前正中落座,大喇喇一坐,再左右压压手臂,示意众人不必多礼,也落座。 便是多谢之声又是此起彼伏。 苏武左右一看,点了点头,再看宋江,开口:“宋押司!” 宋江连忙躬身:“在!” 苏武直白一语:“宋押司当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宋江面色一白,不知苏武话语之意。 一个人,是不是贪生怕死呢?这种事,很复杂,就说宋江,是也不是,说他是,为了求生,什么事也干得出来,逃跑,装疯卖傻,吃排泄物…… 说他不是,那也不是,造反就是掉脑袋的事,他也做了。 就听宋江来言:“在下愚钝,不知将军所言何意?” 苏武皱眉打量宋江,此时此刻,当不会又装疯卖傻吧? 苏武开口来说:“你想见童枢密,此去,见他可有什么话语要说?” 宋江闻言,面色又红润不少,躬身来答:“自是诉说我等为国为民之忠义,更说在下对天子之忠心。” “那你凭什么为国为民为天子?”苏武问得一语去。 宋江把手往南一拱:“在下有拳拳报国之心。” “报国之心?你身为吏员,不顾律法,私通贼寇,作奸犯科无数。你为地主富户,大撒钱粮,邀买人心。你为囚徒,便是起兵为贼,肆虐州府,劫掠百姓。如此,可忠义乎?可报国乎?” 苏武言语起了几分严肃。 宋江面色又白,却也还有话语:“贪官污吏横行,逼人无奈,忠义之士报国无门,唯有如此!” “哦……既是如此,且说说你受得那些贪官污吏的迫害,说说你到底有几分冤屈要伸?”苏武再问。 要说林冲说此言,那不假。 宋江凭什么说这话?他受过谁人压迫了?他又有哪些冤屈? 宋江却还有大义凛然一语:“在下不为自己,为天下人也!” “那你纵兵劫掠之时,可有无辜之人受害?那无辜之人,是不是天下人?你吃的饭里,花的钱中,可有冤屈血泪在其中?”苏武再问。 “为天下人,替天行道,岂能事事清白?”宋江真与苏武辩论起来了。 苏武听得这一言,左右看了看,再说:“那此番,某也为你手下那冤屈之人冤屈之鬼,报仇雪恨,我也是为了天下人,此番也是为他们替天行道,宋押司是否心服?” 宋江闻言一愣,立马来说:“在下有报国之大志,升斗小民,一日只求三餐,他们不知天下之苦,只看眼前之利,浑浑噩噩 度日,我读圣贤书,明大道理,谋天下人之利也,他们与我,岂能相比?” 苏武听出来了,便是他杀人可以,人杀他不行,因为屁民之命,岂能比得上有远大抱负的宋押司之命? 精英主义,精致利己主义,这般人,若真得势…… 苏武不是审罪,是审人审心,审给在座所有人看,在座之人,兴许有不少还对宋江抱有一种同情。 这种同情,许是来自昔日的交际,或者宋江那及时雨的江湖名声。 比如秦明麾下之黄信,比如林冲……乃至武松,武松对宋江,其实一直抱有那种江湖上的好感。 苏武要杀宋江,不难,但得有这么一番对话,说给大家一起听听。 只待这番话语听罢,苏武先去看武松。 武松此时面色已然有变,他就是那不曾读过圣贤书的升斗小民之辈,靠着兄长做个小买卖温饱长大。 苏武再去看林冲。 林冲便也低头,林冲最是那内心柔软之辈,哪怕宋江此时为自己杀过无辜之人而忏悔一二,林冲便也不会低头去,心中还能对宋江保留几分同情。 苏武还有话语:“宋押司,今日我当杀你,但也听你还说一言,这一言要是说得动我来,我留你命,说不动我,今日你这人头,就值个大功勋。” 苏武说完,身形往座位后面一躺,只看宋江最后发挥。 宋江开口来言:“苏将军乃身先士卒悍勇之将,自最是正直好汉之人。在下宋江,在江湖上颇有好名,得江湖好汉拥戴,从来一呼百应,只要苏将军留我一命,我自为将军尽心奔走,将军若是缺兵,在下可再招数万众来效命麾下,将军若是缺那悍勇好汉,在下也可拢得旧识再来效死,只愿将军留在下一命,为将军奔走,为朝廷效力!” 话里话外,宋江显然不想死,他自是有用之人,有用之处就在话语里了。 苏武其实,就是等宋江说出这番话来。 这番求饶之语,虽然不是卑躬屈膝,但只要宋江说出这番话语来,宋江在这大帐之中,感观必然大减。 为何? 按理说,江湖上的传言里,宋江何等伟岸?何等英雄?何等大义? 此时,他麾下那些与他托付身家性命的心腹兄弟,已然死伤殆尽,他应该是大义凛然赴死而去,不失为好汉模样! 他求生的倚仗,却还是那些为他名头效力的江湖好汉。 苏武头前一语,说宋江是邀买人心,此时,岂不应验? 什么山东呼保义?什么郓城及时雨? 苏武不多等不多说了,起身:“来人,拉出去,砍了!” 门外甲士进来,拖人就去,满场众人,没有一个多出一言,只静静看着。 甲士架着宋江胳膊在拖,宋江立马呼喊:“苏将军,我宋江之言,句句属实,我知苏将军正是缺兵少将之时,正是用人之际,岂能不信我之言语?” 苏武微微笑了笑,左右一语:“腌臜之辈也!” 今日大帐之言,众人皆听,来日,也当传遍京东之地,苏武所求,就是一个人设崩塌。 宋江已然被拖了出去,却还大喊:“苏将军,你若是有何事要托付在我身上,只管明言!” 这宋江当真不比一般人,求饶之法,也不是那什么饶命之语。 却是谁人又听不出来宋江是在求饶? 宋江话语还有:“苏将军,我本读书人也,并不是上阵武夫,你何以如此忌惮与我啊?” 宋江只当苏武是忌惮他,便是他这一番话,说得哪个军将去能不动心?这番话,哪怕说到枢密院童贯那里去,童贯怕是也要动心一二…… 大帐之内,苏武落座不言,只看左右之人,众人也皆是不言。 只有武松一人开口:“哥哥,我以往,教这厮那惺惺作态给骗了!着实不是好汉!” 苏武点了点头:“诸位兄弟,此番剿贼大胜,人人有功,我自会往童枢密当面禀奏清楚!” 众人自是笑脸,前程又进了一步。 唯有那张清,心中有些尴尬,拱手来说:“苏将军……此番末将惭愧。” 苏武摆摆手:“不必多念,你不也是在阵前效死?自是有功。” 张清起来躬身拱手:“拜谢苏将军!” 帐外,远远的,还听那宋江大喊:“苏将军,我宋江岂能是无用之辈?岂能如此斩杀了去?我……” 却是宋江忽然言语一顿,不是刽子手砍刀落下了,而是宋江忽然看到了一人,那人他 再熟悉不过,是他最好最亲信的兄弟,名唤花荣。 苏武出征之前,没把花荣留在景阳寨,而是特意把花荣招到军中来,刚才……花荣不在大帐之中,却就在大帐之外。 苏武与宋江那番话语,更是说与花荣在听。 却是宋江一眼看到花荣,顿过之后,急忙说道:“花荣兄弟,花荣兄弟。” 宋江已然被押在一个马槽旁边,花荣此时当真走近了去,手中提着一坛酒。 花荣近前来,宋江立马又说:“花荣兄弟,当真是你啊,你竟还活着,而今你可是在那苏将军帐下谋了差事?” 花荣点了点头,面色有些悲伤,说道:“嗯,苏将军容了我之罪,让我在军中走动。” 宋江闻言大喜:“花荣兄弟,你速去与那苏将军说一说,他许是不信我刚才之言,不信我在江湖上一呼百应,我当真能帮苏将军招来兵将,正可解他燃眉之急啊……” 花荣点着头:“公明哥哥,贼是贼,兵是兵,那苏将军从来都招良家子……不要贼寇……” “这话怎么来说呢?那武二郎不也是江湖人吗?你不也是从了贼吗?”宋江不解,不是宋江不聪明,而是苏武与这个时代的人与事格格不入。 是苏武的问题,不是宋江的问题,但凡换个人来,换个军将是苏武今日的角色地位,是秦明也好,是张清也罢,兴许宋江今日,能活。 花荣面色依旧是悲,只道:“公明哥哥,我本无脸面来见你,却是你我情义一番,我不来送你,哥哥岂不孤单寂冷?” “花荣兄弟,你这话何意?”宋江愣愣看着花荣。 “哥哥,没有活路了……”花荣如此叹息一语。 “花荣兄弟,你怎的也不搭救与我?”宋江着实想不通,也是微微低头,也看得花荣在往碗里倒酒。 花荣当真还有摇头落泪:“哥哥,不是我不搭救你,是已然搭救不得了,那苏将军不同旁人,不是你我之辈,哥哥刚才之言,不该那么来说……” 花荣与苏武,相处并不多,但他与林卯、呼延灼、杨志,相处许久,这些人口中的苏武,当真不同。 那苏将军,悍勇敢死,身先士卒,对待麾下军将士卒,从来慷慨非常,掏心掏肺。 那苏将军,待人和善,不论什么出身,从来一视同仁,看事透彻,义薄云天,便是天大的事,那苏将军也敢替人遮掩。 那苏将军,在百姓口中,即便微末之时,也敢与强人强权对抗,只为正义。 “当怎么说?”宋江就问。 花荣酒已倒满了一碗,答道:“哥哥要说读书之辈,当有名士风骨。哥哥要说昔日之名,只当说那怜悯之心。哥哥要说朝廷,就当细数朝廷之弊端,说那真正革除弊端之大策。哥哥要说那百姓,当自罪己身。哥哥要说兄弟,自当痛哭流涕,哥哥何以能去那般求饶呢?” “我何曾求饶?”宋江便答一语。 “唉……”花荣叹气。 宋江又是一言:“我便如你这般说了,苏将军就能放我一命?” “也不一定……”花荣答着。 “花荣兄弟,你既已在苏将军座下谋了差事,你当去为我说说才是……”宋江又道,面色上,皆是期待。 便是眼前花荣兄弟与他宋江情义最是深厚,怎么可能不帮他去说情? 真就这么死了? 偌大的抱负,百般的求索,求个官职而已,求个效命天子的机会而已,何以老天这么无眼? 偌大的名声,偌大的山寨,多少人纳头便拜,多少人身前效死? 天子的面都还没有见到,怎得就这么死了? 花荣摇着头:“再去说也无益了,哥哥,此来送你一程,请饮此杯!路上还有许多兄弟作伴,那时哥哥当也不孤单,哥哥所求,我心知肚明,许都是一场空吧……” 花荣双手奉上一碗酒去。 宋江下意识接过酒,有些失神,忽然问得一语:“那苏武到底哪般好?竟是让兄弟你短短时日,对他如此忠心?” 花荣闻言一愣,看着宋江,却答:“哥哥,忠心从何说起?一时半刻里,苏将军又岂能信得过我这个从贼之辈。真要问那苏将军哪里好?也说不清,便真是一个教人敬佩之人。” 宋江闻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一时竟也恍惚,真……真要死了? 身后,还有甲士来催:“快些快些,你本大贼头领,本当也是条汉子,吃了酒好上路,不吃酒你就放下,一会儿将军派人来催促,只道是我在同情你这作恶多端 之贼!” 宋江闻言,忽然站直,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花荣…… 花荣躬身一礼:“哥哥,就此别过,实在不忍当面再看……” 说着,花荣转身去,他最重情义,即便如今,这份情义在心中贬值了许多,但他依旧不忍在此多看。 就看花荣当真转身去了,宋江下意识还有一语:“花荣兄弟……” “好了好了,不吃就泼了去!”身后甲士已然来摁。 宋江双手一碗酒,被这一摁,当真泼洒一地,那碗也跌落碎去。 身后有人摁,头前有人来揪宋江发髻,只把宋江的头固定在马槽之上。 那长刀举起! 宋江眼神侧面去看,还能看到那座山寨关隘,宋江已然恍惚懵懂,口中嘟嘟囔囔还有话语:“老天不公,何以容得旁人进士及第,却容不得我,何以容得旁人招安封官,却还容不得我……” 长刀下来了,眼前是血色,然后是灰色,然后是黑色…… 甚至还听得到身后甲士言语:“提去与将军看看!” 老天着实不公! 人头到得大帐,苏武看得一眼:“来人,快马送到东平府去!” “得令!”门外来人,取了人头就走。 苏武左右一看:“当派人来驻守此处山寨,以免教旁人再占去落草。” 许贯忠点头来答:“将军言之有理,此处当真是好,弃之可惜,倒也不知将军要派何人来驻扎在此?” 苏武想得一想,只道:“栾师父,如何?” 栾廷玉,年纪慢慢大了,上阵冲杀更适合年轻人,这里对苏武而言很重要,便需要栾廷玉这种老成持重之辈来坐镇,这里还有许多建造与经营之事,让武松等人来,着实不合适。 栾廷玉上前拱手:“得令!” 苏武点着头:“贼寇之中,当仔细甄别,大贼一个都不能错漏。” 许贯忠拱手来答:“此事由我来做,定保万无一失。” 苏武很放心,只管点头:“好,许先生辛苦一番,那山寨里的老弱妇孺,皆发回原籍,有些太远的,就安排到……独龙岗去,这些事,许先生一并操持着。” 其实老弱妇孺不少,总要活下去,放在别的地方怕生乱,放在独龙岗,也算看管着,还多多少少给独龙岗带去一些劳力佃农,算是补充一下人口。 许贯忠只管点头应下。 苏武继续来说:“大营里备了钱财,今日都归了营之后,立马论功行赏,那贼人的甲胄兵刃等物,此番我不取,分作三份,秦明兄弟,索超兄弟,张清兄弟,一人一份取了去。” 秦明不客气,只管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索超也笑:“又是赏钱,又是甲胄兵刃,还有功勋,我就知道,只管随着哥哥,自不会亏待。” 索超也是不客气,倒是张清起身来说:“此番末将实在惭愧……” 苏武转头看去,只有话语:“你若认我这个兄弟,就只管取去,也等朝廷功勋来赏,你若不认我这个兄弟,自也罢了。” 这是苏武的老套路了,并不多么高明,但好用。 张清果然面色一红,立马激动,跪地就拜:“能与苏将军结兄弟之义,是我张清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拜见哥哥!” 曾经何时,苏武也能有这种纳头便拜的待遇了。 苏武起身去扶:“既是自家兄弟,那就不必客气了。” “拜谢哥哥不弃,此番抬举,小弟自是铭感五内,不敢忘怀。”张清又有言语。 “不说这话,既是兄弟之义,你当与秦总管、索总管学学,他们可不会如此与我客气。”苏武笑着说,便也是打趣。 秦明笑着来说:“张清兄弟,你许是还不知哥哥秉性,往后就是了,坦坦荡荡就好。” “是啊,坦荡便是!”索超也笑着来说。 张清立马左右去拱手,与众人都拱手,便都是重新拜见一次,众人也起身回礼,大帐之中,好一番热闹。 只看门外有人来报:“启禀将军,那个水寨里的吴用,说是有急事要见将军。” “把他带过来……”苏武说着,与众人拱手:“诸位自去忙碌,明日早间班师,当有条不紊,莫要生乱……” “得令!”众人拱手,各自退去。 只待一会儿,吴用就到,进门拱手拜见,左右看了看,帐内无人,只有苏武。 吴用心中就定,这是私谈,正合心意。 “学究,坐。”苏武抬手 。 吴用却是稍稍有些犹豫,座位倒是很多,但坐哪里,却不知怎么选。 苏武抬手一指:“学究,往后军帐,你就坐在那里,哪个坐。” 哪个是坐?不是军将之坐,而是在苏武侧边,那是谋士之坐,刚才坐的是许贯忠,来日再添一个就是,让吴用坐在许贯忠身旁。 “谢将军赐座!”吴用上前去坐,心中更定。 “贼首宋江,已然授首。”苏武如此一语。 吴用刚坐下,立马起身一礼:“多谢将军成全。” 两人之间,有些事,还真是心照不宣。 “学究心中不悲?”苏武问道。 吴用叹了一口气去:“其实,心中有悲,若不是到得这般境况,又何以会如此求生?能护着一个便是一个,旁人护不得,阮家兄弟如何也要护得,还有那数百同乡……这些事说来也是多言,其实将军早已看透在下心思……” 苏武听来这番言语,感观其实不差,吴用之言,与刚才宋江之言,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苏武点头:“学究往后,这座位当安安心心坐着才是……” 不免也是敲打。 吴用立马起身拱手:“定当安安心心坐在此座之上,万万不敢有丝毫心思。” “朱仝在何处?”苏武忽然如此一问。 “朱仝兄弟本在寨子里躲避,并不曾去突围,此时当是被搜捕的军汉捕到了,他自不会反抗,许也是他自己出来被捕,他也聪明,当会直接提将军之名,一会儿当有人来禀报将军。” 吴用展现起自己的智商。 苏武看来,其实展现得挺好,便是再言:“吴学究,你说……以朱仝为水军头领,如何?” 吴用闻言,面色如常,立马答道:“那当是再好不过之事也!” “怎么好?”苏武还要问。 吴用立马也答:“朱仝兄弟自能服众,且朱仝兄弟从来不愿从贼,实属无奈才到山寨之中,他心中有忠义,定不会起杂念。” 苏武满意了,吴用,于人心之上,当真不差,深知进退之道,暂时看起来有点老实。 “我欲把学究等人送到济州府衙受审,发配东平府充军,学究还当受苦一番啊……”苏武说着。 吴用闻言心中一惊,这手段…… “将军高明,我等自是听从安排就是。”吴用拱手。 “还有一事要托付学究,这大小贼里,有些是水泊之民,有些是外地而来,有些人兴许还堪用,有些人兴许不堪用,有些大恶之贼,有些不过是泼皮之徒,当也要仔细甄别,如此形成了卷宗,到时候济州府衙也好审理,朝廷里也好交代……” 苏武就说到这里,就看吴用。这事,其实更是给张叔夜一个交代,张叔夜才是苏武真正要交代的对象。 吴用起身拱手:“此事,在下定办得妥妥当当。” “学究当不会徇私吧?”苏武又问。 吴用闻言,立马起身拜道:“万万不敢,已然在将军座下,自是成了公人,岂能做那徇私枉法之事?定是大小恶贼,罪责如何,清清楚楚!” “信学究就是了!”苏武点头,心中却是不信,到时候也当让燕青抽查几番,虽然知道吴用应该暂时不敢徇私,但苏武还是信不过,要备一手。 “拜谢将军!”吴用拜下,不坐了。 “再坐……”苏武又抬手,再说:“想来学究还当要去与那童威童猛之人解释一番,倒也不知是何说辞?” 苏武显然不知详细,但也试探一语,就是要给吴用一点颜色瞧瞧,让他真正心生一些敬意与惧意。 吴用自是心中大骇,连忙来答:“未想将军如此高明,竟能猜到如此地步,在下回头,只管与那童威童猛去说,便说宋头领招安不成,前番计策败也。” “那李俊不是白死了?如何分说?”苏武又问。 “那自是李俊心甘情愿,也是宋头领无力回天。”吴用话语在说,却是微微低头,眼神不动。 “好啊好啊……”苏武点着头,这吴用啊,真是人心之中最毒辣。 说他不好吧,若是真得用来,也算苏武这团队里的一个补充,便是无人有他这般毒辣,说不定有时候还真起奇效。 说他好吧,这般毒辣这人,不论怎么样,哪怕吴用当真一心效命,当真无有二意,苏武还是觉得任何时候,都要防备他一手。 就问苏武,敢不敢用,如何来用? 苏武心中想去,是那曹老板,史书看多了,总会想到曹老 板,曹老板活得累。 苏武如今,慢慢也感受到了这种累,却又乐在其中……莫名有些乐趣在其中。 苏武心中,已然也决定了如何对待吴用,只有一法,当时时让吴用保持此时这种战战兢兢的状态,让他也活得累,活得谨小慎微。 (兄弟们,此番处理,我绞尽脑汁了,爱你们!) 第152章 展我天朝上国之威势! 苏武先回济州,大军往另外一个方向绕着水泊先回东平府,苏武要带着许多人犯到济州去见一见张叔夜。 张叔夜亲自在城门口迎接苏武,这是苏武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只看苏武人还没下马,那张叔夜虽然不躬身,却依然拱手了,满脸是笑:“苏将军辛苦了!” 苏武自然是连忙下马,上前拱手回礼:“相公当真不必如此出城来啊。” “这是哪里话?你为国效死,全功而回,便是家国柱石栋梁,岂能怠慢?”张叔夜哈哈笑着,便是心中当真高兴。 “此番能晋全功,也是相公居功至伟。”苏武作请,请张叔夜头前走,两人一起入城去。 张叔夜摆着手:“我啊,没帮上什么大忙,皆是子卿之功也!头前我就写了奏疏往东京,其中之事,清清楚楚,功绩也是分明,皆子卿之大功也!” 这位张相公着实不错。 苏武却答:“那我当也写奏疏去东京,把相公之功劳一一写得清清楚楚才是……” “不必不必,我已老了,要这些功劳没多大用处,东京里的人,自也不喜我,你前途无量,咱们不必争论,事实如此,本也皆是你的功劳。” “反正我自有我的奏报,张相公不必多言,倒是此来,寻相公也是有事劳烦。”苏武错开话题。 “自说来就是……” “府衙里去详谈……” 进得府衙班房坐定,苏武带了一个名单,很长的名单。 张叔夜接过名单在看,认真翻了许久,问得一语:“这些人你都要?” 苏武点头:“此主要是水军也,还多就是水泊周遭之籍贯。” “太多了……”张叔夜叹着气。 “相公放心,不曾徇私枉法,此番罪大恶极之贼寇更多,罪大恶极之辈,一个都不曾放过,只怕到时候济州府审都审不过来!” 听得此语,张叔夜倒也松了一口气:“这般……倒也说不得什么了。” “也还要与相公说一件事来。” “你说。” “济州以五丈河通汴京,也就通了汴水,汴水通南京应天府,通江淮往江南,此番要在济州设立水军衙门,以高俅昔日之船,并宗老相公近来造的船,再加此番贼寨缴获,大船算起来有四十七艘,不大不小的有二百来艘,小船一千来艘,如此组建京东两路之水军。” 苏武这件事,还是要拜托张叔夜,衙门的选址与建设,码头的选址与建设,都要济州府衙来配合。 张叔夜倒也点头:“这些都是好说,却是你这么多船,需多少水军人手?你有这么多员额吗?” 这倒是问到点子上了,苏武尴尬一笑:“没有……” 张叔夜也笑:“没有,你就大张旗鼓做起来了?” “这不有童枢密在吗?童枢密向来有办法……”苏武很有信心,如今可不一样了,是真正大权在握,苏武也学会了,这两路兵马之禁厢编制,是增是减,苏武门清。 员额,挤一挤,总是有的,十八个州府,都挤一挤,就不少了。 张叔夜之点头:“好啊好啊……能做实事就好,那你准备多少禁厢在此?” 苏武一想,来说:“这么多船,总不能有船没人,约莫弄个一万之数吧……” “好大一笔钱粮啊……”张叔夜并不惊讶,只是替苏武担忧,这么多人,苏武得怎么养活? 朝廷自然还是给钱的,但朝廷那点钱,养不了精锐,只能养那些混吃等死的,苏武显然是要养精锐,那就得自己弄钱出来。 “张相公兴许还不知,南方,江南之地,大乱就要起啊……”苏武要给张叔夜这个老实人说点未来之事了。 “嗯?怎么说?”张叔夜当真震惊。 “真说起来,张相公不免又要痛心疾首。”苏武先让张叔夜有点防备,如张叔夜这般忧国忧民之人,怕是真要气吐血。 “也不曾听得江南有什么乱子啊!”张叔夜还有些不信。 苏武再来慢慢说:“江南有摩尼,便是一个教派,那教派之主,名叫方腊,传教已然多时了,而今里带着教众揭竿而起了,亦如昔日汉末之黄巾,从者如云,怕是就要肆虐州府。” 苏武话语还是收着说,便是他自己也没有确切消息,不知是将要肆虐州府,还是已经肆虐州府了。 苏武只知道,方腊只要振臂一呼,极短时间之内,裹挟人马过十万,肆虐十几个州府,五六十个县城,便是两三个月内,就攻占了杭州。 张叔夜 依旧是震惊,却是来问:“怎一点消息都不曾听闻?” 苏武叹声来答:“何人在江南?” “朱勔?”张叔夜自是知道是朱勔在江南。 朱勔何许人也? 这就不得不说天子赵佶有一个爱好,爱好奇珍异石,便特地在苏州设置了应奉局衙门,这衙门只一件事,就是给天子收罗各种奇怪好玩的的东西。 其中以太湖石为最,每年收罗无数,大的小的,小的百十斤,大的如小山一般,把这东西运到汴京去,要动用之人力物力不可胜数。 要造巨船,要拓宽河道,要数千纤夫沿途接力,要花费几个月时间才能运送一物。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花石纲,杨志就是因为押运花石纲的时候,运送的船只沉没而获罪。 这般差事,也还不是一次两次,是连年累月十五六年之久,持续在做。 那江南应奉局衙门,权柄之大,已然如一方朝廷,指挥调派当地各个衙门做事,如同圣旨。 朱勔就是应奉局衙门的主官,换句话说,就是天子赵佶在江南的代理人,这么多年经营下来,江南各地州府官员,多出朱勔门下。 朱勔那衙门里,养的护卫随从,就有好几千人之多,什么巧取豪夺,什么欺压百姓,横征暴敛,征调民夫,诸如此类,已是罄竹难书。 朱勔,十五六年来,已然在江南是一手遮天。 如此江南,岂能不反?没有方腊,也有张腊、李腊,只待一把火点起来,十万之众,又有何难? 张叔夜说出朱勔之名,便是心中大骇,又问一语:“难道你是说……那朱勔蒙蔽圣听?” 苏武点头:“那摩尼方腊,揭竿而起的口号就是‘诛杀朱勔’,朱勔又岂能不蒙蔽圣听?他自以为,些许小贼,各地州府转眼就能扑灭,想来此时正在忙着灭火呢……” 张叔夜就问:“你又如何知晓此事?” 苏武只答:“此江湖消息,就是那些贼人之间传的消息,江南真说起来,从唐而下到如今,几百年不见真正之烽烟,那朱勔又如何捂得住这般乱事?” 张叔夜听到这里,只说得一语:“朱勔之贼,祸国殃民也!” 话语说完,张叔夜立马就是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 苏武连忙上前去拍张叔夜的后背,不说话,只想,这真的是朱勔祸国殃民吗? 兴许是,朱勔也是罪大恶极,但他也是恰好得了这个差事,换个人来,难道就不一样了吗? 与其说朱勔祸国殃民,真正祸国殃民的,兴许是朝堂最高处坐的那一位。 要不是如此,张叔夜也曾在京中为高官,何以明明知道朱勔做得不对,他又阻止不了呢? 张叔夜这般的读书人,有骨头,但也是那种打心眼里不觉得天子有罪的人,天子之罪,在于臣子,是臣子不贤,是臣子不谏,所以致使天子犯错…… 这般读书人,怎么说呢…… 只待张叔夜这口气顺回来,已然面如猪肝,他真是气坏了,抬头来看苏武:“难怪你要这般建立水军衙门,便是知道大乱要起,着手准备剿贼了,子卿啊,你真是国之栋梁也!这般未雨绸缪,为国尽忠至此,当受我一礼!” “不敢不敢,一介武夫,万万不敢受相公之礼。”苏武只管把张叔夜扶住。 张叔夜却还是稍稍拱手,又道:“你这水军之事,我自帮着你快速定妥,乃至钱粮之缺,我也会想想办法,能帮你多少算多少……此番江南大贼之事,真要用你之时,你定要如此番剿贼一样,当用命去!” 张叔夜叮嘱连连。 “相公放心,一旦江南贼势真是大起,我自请战,童枢密定是会用,我便沿着水路而下,直去江南,定也用命!” 苏武话语朗朗。 张叔夜看着苏武,那真是满脸的动容:“好啊好啊,子卿,咱这大宋啊……” 说到这里,张叔夜停了停话语,兴许是也在犹豫,不知当说不当说。 苏武摆摆手:“相公不必多言,我心中自都知晓。” 没想到苏武说不必多言,张叔夜却非要说了:“你不知晓,你岂能知晓?你是武夫,不见朝堂,你不知晓啊,咱这大宋啊,还当真是奸佞之辈当道,以那蔡京为最,诸般奸佞围绕天子,天子不是昏庸,而是奸人蒙蔽与他,子卿,你来日,万万不可与奸佞同流合污,当以中正为念,不负天地良心!” “受相公教诲,自当铭记于心!”苏武点着头。 却看张叔夜忽然面色激动,泪在眼眶,仰天在说 :“我恨!我恨呐!” 苏武看着,心中也有动容,张叔夜,并不可笑,只是可惜可叹。 赵佶啊赵佶,该死! 张叔夜陡然转头又看苏武,说道:“子卿,你当去东华门外唱名!” 苏武听得一愣,连连摆手:“才疏学浅,不敢多想。” “不,我近来也知,你读过不少书,也颇有诗词之才,定是胸中有墨,你聪慧非常,年纪也小,认真学一番,苦读几年,唱名不难,你若唱名,吾道不孤也!” 张叔夜好似认真在说。 苏武听来,竟是一时之间说不出那拒绝之语,这是多大的期待期望? 但苏武也知道,自己万万不可能考得上进士,也没有那个时间真去苦读几年,这大宋朝也没那几年了。 苏武只有叹息…… “子卿,你定要听我的……”张叔夜已然拉住了苏武的手,还颤抖几番。 苏武面色坚定:“相公之语,我是铭记在心。” 当然,也是敷衍,这个敷衍也无妨,未来也不会有机会让张叔夜再来怪罪了。 被敷衍了的张叔夜,只管点头:“好好好,再好不过,你若唱名,以你之才能,兴许还可有一番大建树,来日若是出将入相,说不得还能肃清吏治,还朗朗乾坤。” 张叔夜当真想得远,若真都按照张叔夜这个路数来,哪怕苏武做到了,那也不知是几十年后的事了。 计之深远啊! 却是张叔夜说完这一语之后,面色好似立马变好了许多,仿佛眼中有了光彩。 好像张叔夜真的认为黑暗只是眼前的,只要吾辈努力,光明就在不远的前方。 苏武其实有些受不了这种期待希冀,在这个氛围里多留,浑身难受,便是起身拱手:“相公,我当归去了,童枢密还在东平府等候……” “你去,你自去,我送送你……”张叔夜也起身。 苏武下意识想拒绝,却是没有说出口来,只让张叔夜相送而去。 一送,四五里地还在打马在旁。 苏武几番辞别,张叔夜才往济州府衙而回。 陡然之间,张叔夜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期待在他苏武身上? 苏武有些想不通…… 便也不去多想,只管往东平府回。 路过阳谷县,一个车架停在路边等候,车架之旁,是呼延灼、杨志、林卯等人。 更还有老知县孟义,他竟是也出城来迎了。 苏武连忙下马上前,孟义嘿嘿笑着,他倒是没有什么官话来说,只先开口:“诶呀,嘿嘿……行,你小子,如今可真行!” 说着,还往拱手在前的苏武肩膀上拍了拍。 “相公谬赞。”苏武笑着来说。 “还客套起来了,也罢也罢,自是不亲近了。”孟义自是打趣。 “相公哪里话?” “不与你打趣了,此番凯旋,童枢密当面,当是要直上青云了,世道在变,你聪慧得紧,我心也安啊!” 知县孟义之语,看似前后不搭,苏武却都听得懂。 苏武只答:“相公何不把家眷亲族都迁到京东来?” “正有此念。”孟义点着头。 “要不要派些人手帮衬一二?”苏武又问。 孟义摇头:“那倒不必,我也算家大业大,雇些人手就是。” “相公怕是也要升迁。”苏武笑着一语。 孟义两眼微微一眯,笑道:“未想我当了一辈子的知县,还能靠个武夫升迁呢,哈哈……” “但相公可就要劳累一番了,可没有以往那般舒坦了……”苏武也笑。 孟义点着头:“莫不是你想让我去补那赵明诚的缺?” “试一试,兴许能行,正是大胜之时,童枢密喜悦之下,许多事兴许好说。”苏武答着。 孟义拱了一下手,有叹息:“当真是世道变了,朝廷也变了,文不是文,武不是武。” 孟义显然也在说阴阳话,阴阳的是朝廷,不是苏武。 接着孟义又说:“也好也好,反正我落了好处,我落了好处就是好,自去莱州就是,只等苏将军为我升迁。” “相公打趣我呢……”苏武笑着来答。 “不打趣了,许也就是这京东之地,住着教人安心,你去吧……见童枢密为要,我就是出城来见见你。”孟义摆着手。 苏武也不多言,拱手之后,转身去,与呼延灼等人说得几番,带着一个车架,便再往东 ,算是小小绕了一下路。 车架里是孟玉楼。 路过独龙岗宿夜,倒也不必住那军帐,也有好吃好喝。 夜半,有私语。 苏武认真去了几番。 孟玉楼终于把心事说明:“只怕那程相公得知苏郎早有一个外室,还有了身孕,就不愿再把女儿嫁给苏郎了,毕竟苏郎是武夫,那程相公乃是东京来的相公,是书香门第,只念着苏郎能得这桩喜事,本是高攀,是前程所在,所以奴家才想着避开了去,只当是奴家与苏郎从此无有了瓜葛,那程相公自就不会怪罪了……” 苏武听来就笑:“你啊,你不懂,却又乱想。” “奴家想错了不成?当是这般……” 孟玉楼自是没想错,按理说,该是这个道理,苏武高攀一门亲事,便是前程远大,此时此刻,孟玉楼合该避开去,不给苏武拖后腿。 却是苏武来说:“人呐,都凭自己的本事,我自是有本事,才能高攀得去,我若没本事,一介武夫,岂可入相公之眼?岂不知那董平为何身死?而今之事,已然不是你想的那般了,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可做不来那始乱终弃之事,便凭本事就是。” “嗯……”孟玉楼轻声细语。 苏武便是又说:“事啊,不在程相公,也不在童枢密,事在那程家小娘,我自见她一番,成与不成,皆是你情我愿……” “苏郎……奴家从来不愿分离,只怕耽搁苏郎前程大事,奴家若是侍奉主母,定尽本份。”孟玉楼忽然如此一言。 苏武听得一愣,点点头:“好了好了,睡吧睡吧,回城之后,你办一件事去,置个大宅。” “嗯!” 孟玉楼脸颊在苏武怀中,苏武低头看去,说不尽的怜惜在心。 其实怪不得孟玉楼。 若是换做旁人,兴许真是孟玉楼所想了,但苏武怎么可能如此? 天明再出发,待得苏武回了东平府,大军早已先回,城外军营已是满满当当,城内军营亦然。 府衙之中,先见童枢密与程万里。 程万里在府衙门口等候,只把苏武等来,拉着苏武的手就往里进,一边进一边说:“子卿,你可不知,捷报来时,我这双脚都跳起来了,哈哈……” 苏武只答:“也是让相公担忧了。” “担忧有什么?捷报一来,那是满城轰动,恩相也是激动不已,你道恩相第一句说来什么?”程万里转头来问,当真眉飞色舞。 苏武配合摇头:“着实不知。” “你定是想不到,恩相第一句话便是说,好苏武,来日定在枢密院里有一席!” 程万里激动不已,这话听来,意义重大,已然是一家子了,连苏武来日都会在枢密院里有一席,那程万里的前程当如何去想? 来日在东京,这程家一门,当是何等威势? 苏武笑着:“恭喜相公!” “同喜同喜!”程万里连连点头。 当真到得正堂,程万里转头又说:“快进快进,恩相等候多时了。” 苏武进门,躬身一礼,还未开口,童贯先说:“不必多礼,近前来坐。” 苏武也不矫情,只管步伐铿锵,近前落座。 程万里坐左,苏武竟是坐了右。 童贯左右一看,便是来言:“喜事不多言,只管是加官进爵,但还有急事要忙碌。” “枢相吩咐就是!”苏武答着。 童贯脸上都是高兴,语气也是铿锵:“当选大贼恶贼越多越好,并那宋江头颅,进京献俘!官家最喜这般事来,此乃天子仁义之德,百姓沐浴天恩之福,只当做得气派隆重,教官家在那大庆门上,展我天朝上国之威势!” 苏武又愣了愣,还有这么一遭呢? 只管点头:“那末将这就去办。” “嗯,当办得好,筹备几日也无妨,就是要筹备得妥妥当当,还有威武之师同去,让官家校阅当场,此乃天朝上国之兵威,震慑四方,届时也会有各国使节在场,使万国咸服。” 苏武明白了,童枢相深得帝心,那自是有一番好手段。 只问:“不知当选多少人马?” 童贯开口一语:“两千吧,如此,沿路去,粮草之物不多麻烦。” 苏武点头:“得令。” 却是童贯忽然又改主意了:“不……届时想来,辽国使节也当在场,五千甲士!” 这么多? 苏武也懂得,这是给辽人炫耀兵威,两国开战 在即,童贯要借此机会,先恐吓一下辽人。 便是京畿之军,早已没有了真正威势,此番东平府之军,正有威势,可堪一用。 苏武只管得令,说道:“枢相有知,五千人马,开拔入京怕是还要准备一二。” “不急不急,五日时限,当是足够。此番入京,你二人之功赏,便也就在京中了,且还要面见天子,不可失礼啊,子卿,到时候啊,让鹏远好好交代你一番,见天子万万不要紧张失措……”童贯其实急,急不可待。 说见天子不要紧张,童贯左右去看,程万里闻言,反而脸上起了几分紧张之色,苏武反倒平常一般。 童贯便是又说:“鹏远啊,你也不必多想,官家向来纯善,待人和煦,到时候你见了便知。” “学生明白。”程万里是心中激动不已,却也真是紧张不已,面见圣颜,得功受赏,这辈子大概是人生巅峰已到。 “末将自也明白!”苏武随后也说,他倒是也有期待,且看看这天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嗯,朝堂之路,不易啊,人臣其实难当。鹏远啊,子卿啊,你们如今,也算是真正走上了朝堂,当戒骄戒躁,当勤勉,当缜密……于人于事,更要谨小慎微。” 童贯这话,语重心长。 “学生拜谢恩相教诲。”程万里心中越发激动,便是忍了又忍。 苏武也来答:“皆是枢相之恩。” 童贯摆摆手:“你们争气,自己争气,此番我回京去,也是露脸,也得功赏,还要来谢你们才是。” “恩相折煞学生。”程万里拱手答着,苏武不答话也拱手。 “去吧,去把事情忙碌一二。”童贯对苏武说道。 “那末将这就回去准备!”苏武起身行礼,出门去。 留得童贯与程万里,童贯问了一语:“你那事情如何了?” “恩相容禀,小女说要先与子卿见一面。”程万里当真顶得住压力,便是真疼爱闺女。 “唉……着实麻烦,那就见吧,只是这男未婚女未嫁,孤男寡女如何好见?若是不成,旁人知去,来日再又如何嫁人去?” 童贯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程万里连忙来说:“此事学生立马就办,就在衙门里,避人耳目来见。” “何时啊?”童贯其实是在催促。 “就在……今天,就今天……”程万里答得非快。 “也好……”童贯点点头,看着程万里,说道:“有时候啊,觉得你着实不错,有时候又觉得你好似妇人,唉……” 这大概是敲打,或者是施压了。 只道童贯官场混得这么多年,当真只有笑脸与和善?当真没有威势在身? 程万里刚才的激动喜悦,哪里还有?只管战战兢兢拱手:“恩相恕罪。” “罢了……谁让你我而今已是师徒情深,我不容着你,教我还能如何?”童贯又把话往回说,当真是手段人心,收放自如。 “恩相恕罪。”程万里早已起来躬身。 童贯点着头,也是起身,出门去也。 程万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也有反省,也知道自己最近,兴许有那几分恃宠而骄了,主要就是乖女之事,自己惹的祸啊,却是这乖女,如何又能不心疼呢? “来人!”程万里站直身形,也在学着威严威势。 “在!” “过两个时辰,去军中招苏将军,只说府衙有事相商。”程万里说完话语,大袖一拂,转身也去。 “遵命!” 苏武回了军中,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放假,放得不多,轮换两批来放,一批两天,要回家的赶紧回家去看看,把赏钱都送回去。 又要开拔了,这个时代的军汉,天南地北一走,通讯渠道又少又慢,军汉思乡这件事,从来都是重中之重,最坏军心。 这一走,苏武知道,怕是一时半刻难回来了,十有八九入了京,就要直接下江南,家在周遭的,且都让军汉们先回家一番。 忙完这件事,苏武又开始挑选入京献俘的大贼恶贼,这事,可以去信拜托济州张叔夜,得赶紧去信,不能让那些大贼恶贼让张叔夜先给砍了。 得留到东京再砍,要砍给东京的百姓看,让东京的百姓去念天子圣明,大宋威武。 忙得一番之后,还得派人给秦明、索超、张清等人送笔钱去。 苏武已然又要捉襟见肘,这江南之行,还当快一些为好,而今之江南,那真是富庶非常,有的是钱与粮,那里才真能发大 财。 此去,更当积累一笔真正丰厚的资产,回来之后就得投资了,铁矿铜矿煤矿,前期投资皆是巨大。 方腊之战,只待朝廷反应过来,方腊已然号称百万之师,那是朝野震动,东京里都人心惶惶,天子都睡不着觉。 童贯更是大骇,一时间真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西军八百里加急连忙去调,西北刘延庆一部飞马赶来效死,韩世忠正在麾下。 苏武此番心知,自己定然会在调拨名单之中,便是要与韩世忠当场一会了,还有婺州王禀,此皆北宋末年军中那极少数真正悍勇之辈。 正当是风云际会一番! 也当是苏武自己真正登上舞台的一刻,这一战,要打出威势,他有念想,自己当有那“纳头便拜”的光环在身了,许多事,得去争取。 苏武理着思路,慢慢起身。 便听得有人来请:“苏将军,知府相公招将军去见。” 苏武自是要去。 倒也无人迎候,只管入衙,只说是后衙小书房,苏武一路就去。 书房里并无人,倒是茶水备了,只当是程万里还有事情没忙完,吃茶等候片刻。 就见得那程小娘入得屋来,她见得苏武在,也是愣了愣,开口一语:“父亲差我来取书,未想将军也在,失礼失礼。” 苏武立马也起身,左右看了看:“自取就是,我在此等候公务。” 两人都说了个借口,却好似都已心知肚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只看那程小娘去书架里翻找,便又随口来言:“将军这一遭可有凶险?” “倒是没什么凶险,只管坐镇中军指挥就是……”苏武随口来说,以前也是这么与程万里忽悠的。 “怕是不然,只听得父亲与我说,说将军上阵,每每都奋勇冲杀在前,头前将军救援府城之大战,也听人说了,说将军领兵两千,万贼丛中只管厮杀……我还上城头去看了看那战罢场景,当真尸山血海……” 程小娘话语越说越有几分担忧的情绪在其中,手在书架上来回去翻,却也没选出一本来。 苏武只答:“府城这一遭,事出紧急而已……” “将军当真好威势呢,城里所有人都说,将军是那百战百胜之勇将,说将军是百年不出千年不出之神勇……” “啊?都这么说吗?”苏武如此来接。 “嗯,都这么说,大军回来的时候,万人空巷去看呢,却是将军不在大军之中……” 说着说着,程小娘拿出一本书来,便不再翻找了,只往苏武旁边的座椅去坐。 却是程小娘抬头去看,看得身后一处,那窗户合页缝隙之处,果然有一双眼睛…… 以往是程小娘在那里偷听偷看,今日却是程相公也做一样的事来。 苏武见程霁月落座,也更是明白,只问一语:“你也去看大军凯旋了吗?” 程小娘点头:“去看了……” “我去济州见那张相公有事,所以未与大军一道凯旋……”苏武随口答着,他有话语,不知怎么去开口。 只又道:“你上次送给我的那些史书,我读了许多,读出了许多滋味来,受益良多,多谢!” “将军不必客气,听说将军有一门外室……”还是程小娘入了主题,想来也是父亲逼迫得紧。 苏武点头:“有呢,正是那孟娘正店的东家,名唤孟玉楼。” 程小娘点着头:“我知道,我见过她,她极好,与将军一道起于微末,为将军奔走,为将军做了许多许多的事……” “是啊……近来,她刚刚有了身孕。”苏武直白一语,便是这一语说出,忽然心中莫名起了一种患得患失,便也转头去看。 去看那程小娘,盯着看,程小娘并不高大,甚至还有几分娇小玲珑,那发髻在头,却又不起妇人的高耸云鬓,还有两缕青丝从肩膀左右而下,直到胸前。 头上只有一个发簪,并不华贵,白皙的面庞之上,还留有少女的几分青涩,只看那眼眸,眼眸如水,转动起来透着几分智慧,定在一处,却好似带着一些愁容。 鼻头微微翘起,鼻翼随着呼吸张合,微微泛红。 却是苏武这一语来,程小娘微微一惊,也慢慢转头来看,看的正是苏武的眼眸,两人目光一对,稍稍沉默。 沉默之后,程小娘开口:“难怪近来她不在店里了,便是想着躲避一二……” “是啊,她多想许多,只当是躲避了去,我便是孑然一身了……”苏武如此来答。 却也把话语说明了,挑出来了。 程小娘摇着头:“她自不知,事不在她身上……” 那事情在谁身上? 苏武知道了,事情在自己身上,这程小娘本就不是一般姑娘,若是一般姑娘,只管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还会有今日一见? 若是一般姑娘,高门大户里,怕是结婚当日还不知丈夫长个什么模样。 苏武点着头:“我已然知晓你心中所想,我有一语。” “你说……”程小娘点着头。 “你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我自是愿的,不仅愿意,更求之不得,此事无关程相公,也无关前程之事,此番又要远行,临走之前,这话语再留着不说,怕是来日没有机会了。我本也与世人皆不同,我若娶妻,不喜那毫无主见之人,也不喜那闺房不出的无知之妇,我就喜欢你这般的女子!” 苏武直白来说,也是苏武没那么多手段了,这个时代,奢求不了那种恋爱过程,他自说心事,一直以来,好感不少。 恋爱的过程,可以是婚后之事。 这桩婚事,苏武也知道,不能拖了,一拖下去,兴许就没了。 苏武的婚事已然到了童贯手上,这里不成,那到时候真就是个盲婚盲嫁盲娶,那真是结婚之前,连老婆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不谈什么好感与恋爱了。 苏武已然想定,他就要这个程小娘。 苏武话语说完,只看那程小娘去。 程小娘早已听得是目瞪口呆,世间哪里会有这般人来?如此直白? 见得程小娘呆愣当场,苏武还开口来问:“你……你如何作想?” 就看那呆呆愣愣的程小娘,瞬间弹了起来,掩面就跑,飞似的出门而去。 苏武也愣了愣,下意识起身去追了一步,但自也不能真去追,心中只想,难道是自己唐突?还是自己误会了?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难道此番见面,不就是谈这事吗?难道一切都是幻觉? 就看程万里此时从门口走进来:“怎么回事?叫她拿本书,久久取不来……怎么就飞奔跑了呢?子卿啊,正寻你有事,你落座。” 苏武懵呼呼落座,看了看程万里,愣愣问道:“相公何事?” “哦,就是……此番报功之事,你那边军中,可拟定了?”程万里问着。 “哦,还在衙门几位虞侯押司再核查……”苏武点头答着。 “也好也好,催促一下,早早定妥,好报到枢密院去。”程万里答着,又道:“那你就先去,明日大早到衙门里去坐班,督促一二,此事宜早不宜迟,也是军心所在。” 苏武拱手一礼就去。 只看程万里立马也是起身往后衙里去,直去乖女闺房。 只看乖女,坐在桌边,手肘在桌,下巴在手掌上撑着,也是愣愣出神,时而脸上发红,时而微微一笑。 程万里便是来问:“乖女啊,见也见了,那军汉着实心思直白,你多担待,只看你如何作想了……” “嗯?”乖女转头来。 “为父在你问你呢,那军汉心直口快的,也是军中忙碌,五日之后又要开拔,你如何作想?” 程万里有耐心,但更着急。 “哦……那……我无甚想的……”乖女依旧有些愣神。 “那到底是怎么样啊?子卿已然猜到了其中,你这边若是还不决定,到时候我又如何收场?”程万里是急不可待。 “我……父亲……羞人呢,我……应了就是。”话音如蚊蝇在说,说着,程小娘又弹起身来,入了厢房,还把门关上了。 “诶!”程万里大喜,双掌一击:“好好好!好事好事!乖女乖女,当真好乖女!乖女你先歇着,为父这就去把此事为你忙好……” 说着,程万里转身快走,脚步如飞,快去禀报恩相,好事成也! 快办快办,只管是这五日,结婚之事还早,定亲之事从急,还当要恩相来居中操持。 (兄弟们,一二地域世家,山东一地而已,又不是天下皆世家,有那么重要吗?已经极为成熟的科举制度,这么不堪一击吗?再说,来日要解决这一二个世家的问题,是苏武的麻烦吗?那不是整个天下科举系统文人的公敌吗?有些兄弟,真没有当天子的心思与手段啊……) 第153章 拜谢陛下圣恩! 童贯居中,定亲之事在忙。 苏武已然没有父母长辈在世,自是一切皆由程万里与童贯来操持。 也如程万里昔日心中所想,苏武这般女婿,便是再好不过,无牵无挂,孑然一身,事情一定,反而是苏武自就成了程家之人。 定亲其实也复杂,又要过书,又要送聘…… 倒是苏武自己没有忙碌这些,自是程万里一人操持了两边。 苏武忙着从济州弄来贼寇,从各处去筹粮草,粮草得多筹,东京粮贵,多带一点,便是多省一点,不论钱从哪里来,省下来的都是钱。 也还催促济州那边第一时间把一些人审了判了,比如吴用、朱仝、阮氏兄弟等人。 吴用等人,脸上刺完字,自是直接让人送到东平府来,半送半押。 然后苏武便见了这五人,吴用自然留在东平府,留在苏武身边,多多少少有押为人质的意思。 再把朱仝与阮氏兄弟入了厢军之籍,派回济州去接手船只,如此,水军立马就有了雏形,水军以朱仝为主,如此定妥。 临走之前,苏武还特地私下招朱仝来再见一番。 苏武坐衙,朱仝来了,苏武看着朱仝脸上的刺字,其实不新,他与吴用等人不一样,他以往就已然是囚徒的身份,脸上的刺字早就有了。 只看朱仝拱手大拜:“拜谢将军大恩大德,将军之恩,犹如再造,卑下感念不尽,自当效死,不敢懈怠。” 苏武招他来,自就是为了听这番话,有时候,话语很重要。 苏武点着头,说道:“我知你从来不愿从贼,那李逵已然惨死,你心中自也平顺,此番你说是再造,自也不假,如今虽然黥了面,但兜兜转转,又得官身,当珍惜珍视,来之不易!” 朱仝又是一礼大拜,苏武并不去扶,只是端坐安然接受。 只听朱仝再语:“卑下深知将军之大恩,万万不敢再行作奸犯科之事,定当恪尽职守,以报将军此番之恩情!” “好了,话语到此了,你心中知晓就是,以往你我也打过交道,此番信你一次,此去济州筹建掌管水军,莫使辜负!” 苏武已然不多言,只管如此一番话语,不算什么敲打,只是两人互相有个真正的交流,朱仝这人,对于情义之事,从来看重,其实苏武心中,很是信任。 朱仝只管再拜:“万万不敢辜负将军再造之恩,这水军之事,在下便是死,也当为将军为朝廷,办得妥妥当当!” “去吧……”苏武摆着手,就看朱仝躬身慢慢后退出门,这份姿态,自不用说。 水军此时很重要,人员马匹粮草物资,从北到南,没有什么比水路更方便快捷省事省钱省力,江南水网纵横,打仗之时,更要倚仗。 到时候,只管命令一到,水军必然要南下。 真在江南有了巨大的收获,也当是船只来运往东平府,亦或者说来日,与金之大战,但有水军船队在,江南永远都可以是苏武的大后方。 那时候便是家国大义,朱仝自更不会有什么二心了。 处理完水军之事,只待第二天大早,大军已然就开拔,入京 童贯此番,不再骑马,而是坐车,六十多岁的老头,着实经不住马背上的颠簸,程万里与童贯同行坐车。 车架往西南,苏武在最头前。 五千人,其中骑兵两千,步卒三千,但皆骑马,还有车架无数,其中还有串绑的贼人一千有余,许多人都是各地官府海捕公文里有名有姓之人。 队列在官道上绵延而去,一眼哪里看得到尽头? 苏武打马在前,那吴用就在身侧,转头去,还能看到吴用脸上那新鲜未脱血痂的刺字。 苏武心中有念,这刺字在吴用脸上,倒是……挺合适,他就该有这个东西在脸上。 吴用自己,好似也并不遮掩,想来是与贼寇在一起久了,许多人脸上都有,便是宋押司脸上都有,他兴许也有那么一点习惯了。 倒是吴用现在,也混成了吴押司,在都虞侯朱武手下听用。 “吴押司,你去过东京吗?”苏武忽然如此一问。 吴用摇摇头,挤出一点笑来:“回将军,说来惭愧,卑下还真不曾去过东京之地。” “此番去东京,吴押司倒也是初次见世面,当高兴一些才是……”苏武闲聊。 吴用自是更多挤出几分笑容来答:“幸事幸事,自是多谢将军之恩,还容得卑下一个罪人此生还能去一次东京。” 苏武忽然语气一变:“吴押司, 你说某这一走,留得那阮氏兄弟在水军里,不会出什么事吧?” 吴用闻言,立马面色一白,连忙说道:“万万不会,将军此番如此大恩,阮家兄弟三人,向来皆是忠义之辈,自是铭感五内,一心效死。” “当真?”苏武非要问。 “卑下之语,句句当真,发自肺腑。”吴用连连点头。 “哦……那万一要是出得什么事来呢?毕竟朱仝是个实诚人,没有那么多心思,也怕朱仝在水军里教人欺负蒙骗了。” 苏武显然是故意之语。 吴用还能说什么?立马就道:“将军放心,卑下用性命担保,若是阮氏兄弟生出事端来,备下自是人头落地。” 苏武听得这一言,却又笑着摆手:“诶,这是哪里话,那阮家兄弟是阮家兄弟,吴押司是吴押司,他们若是生出事端来,自是与吴押司无碍,岂能让吴押司以项上人头来担保,大可不必……” 此番话语一听,吴用自是更加尴尬,他岂能不明白苏武之意? 又要他吴用担保不出事端,又要他吴用自己莫要惹事,莫要把手伸出去。 就是要他吴用老老实实的。 吴用只管来答:“一切皆听将军吩咐,既是军中效力,卑下自当一心为公,做好分内之事,为将军出谋划策,以报将军之恩!” “好,听闻吴押司有智多星之名,某自也期待来日吴押司智计百出,为国效力。”苏武把头回过去了,只看前方道路。 吴用终于松了一口气去,还答:“万万不敢懈怠藏私。” 头前苏武,只点点头。 吴用抹了抹额头,左边去看看,是那许贯忠,他一脸笑容点头致意。 右边去看看,是那朱武,朱武也是脸上有笑,微微点头,看起来客气非常。 吴用自也挤出笑脸左右拱手,头前马背,一个硕大身形,左右两边,两个智计之辈,便是这一瞬间,吴用只感觉压力山大,心中发紧。 大军在行,苏武只看这道路往南,越往南,便是绿色越多,仿佛南边的林草树木都比北边的更显几分郁郁葱葱。 官道两边,皆是良田,一眼望去,千顷万顷,良田里劳作的农夫,星星点点,此时此刻,正都拄着锄头,远远来望官道上的这彪雄壮军马。 什么是江山?什么社稷? 其实就都在这道路两旁了。 便是那一日来,铁蹄从这么好的良田之上践踏而去,便是国破家亡。 东京不远,五百里路。 苏武走过一次,又走一次,不远。 那高耸雄伟的城墙,能有多广?围去一圈,是六七十里的长度,从北到南贯穿整个城池,要走近二十里路,便是城墙之外,也还有无数聚居之地。 还有内城宫城,更不必说。 一百多万人口,没有高楼,全部以一两层楼的房屋平铺在此,还有那南来的北往的不知几何。 天子赵佶所能见,便是这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巨大繁华,所以,他以为他的江山,就是这般,就是这眼前巨大的繁华…… 所以,那如小山一般的太湖石运一运算得什么?那天下各处寻来的珍奇异兽、奇花异石,又算得什么? 不过是天子小小的雅趣,这点雅趣,与眼前天下巨大的繁华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眼前,又有一场巨大的喜事,便是事情还没来,宫城大庆门处,已然隆重非常,要洗净整条大街与广场上的尘埃,四处都要布置布置,尽显天朝上国之风范。 人们忙忙碌碌,犹如蚂蚁一般。 大军入城来,带着那不知天恩、不知好歹的贼人,如此天下,不去勤俭劳作,却做贼寇劫掠,岂能不受天子之威? 街道俨然,万人空巷,天子在城楼之高,左右百官列齐,鸿胪寺更是把各国使节皆请来。 辽国自不必说,大理国也有,乃至高丽使节,倭国使节……都有常驻之人在京。 童枢密早早上了城楼,与天子站在一处,便是一声令下。 大军献俘,慢慢往大庆门下走来。 旌旗大纛,鲜艳非常,马匹军汉,更是雄壮威武,甲胄再披,熠熠生辉,皆是洗了又洗,擦了又擦。 天子冕旒在头,猛龙在身,身形姿态,那是动都不动,便是天子之威严。 却是天子脸上有笑,问着身旁童贯:“童枢密,这彪人马,当真雄壮!” 童枢密在旁躬身:“皆是官家之恩德也,本是大败在前,军心低糜,只待臣一到,把圣恩 一言,众多军将无不军心大振,个个都说,要报天子恩典,上阵也呼报答天子之语,那是如狼似虎,奋勇非常,犹以那军将苏武为最,更是身先士卒,当时啊,臣在当场,看得几欲落泪!” 天子微微点头,冕旒稍稍摆动,慢慢抬起手来致意一二,也有话语:“童枢密费心劳力,军将皆是忠勇,朕心甚慰。” “官家若是心中宽慰,便是我等做臣子的幸事。”童贯脸上微微有笑。 “你啊,已然老迈,却还如此为国奔走,不易。”天子当真心中感动,不是那场面话语。 “臣蒙圣恩,不知几多,便是残躯来报,也不及万一。” 天子点了点头,问:“那个头前打马之威武军将,就是苏武?” 童贯一直在侧面关注着天子,并未看城下,此时看去一眼,才答:“回禀官家,正是苏武。” “好一员军将!”天子点头。 “猛将拔于卒伍,古言向来不假。”童贯这么来接。 “如何赏赐?”天子问。 “皆听圣意。”童贯躬身。 “见一见他再说。”天子点着头。 “官家召见,当真是那苏武无上的福分。” 一旁远处,还有程万里,时不时看一眼中间那天子与童贯,看得是心中羡慕不已,却也在想,自己何时能与天子站得这么近? 只看铁甲大军慢慢行来,头前串绑贼寇千余,一个个压跪当场,给天子磕头认错认罪。 那苏武更是下马躬身大拜,拜天子隆恩浩荡,拜天子圣体安康,拜社稷万年长久。 其实苏武与天子,隔得远,苏武之语,天子也听不到,天子只管端正姿态,抬手一语:“平身就是。” 苏武也听不到天子说什么,只管把台词一次说尽,站定当场,再把那俘虏压跪上前,献给天子。 然后就听得城楼上有人拉开一个卷轴在念,也听不真切什么,只是那话语之长,让苏武站得许久。 想来,不外乎也是先说祖辈之荣光,说天地乾坤之鉴,说江山社稷之绵长,说天子之威严恩德,说军将之奋勇效死,再展天朝上国之威势,又斥贼寇之罪大恶极。 许久许久,终于说完了,鼓也响,号也鸣。 天子退去,军令也来,着大军入军营暂居,着贼寇入开封府关押,只待行刑。 苏武个人,等在左掖门外,等那天子相召。 又等许久,来了几个宦官,带着苏武往那皇城里进。 宫墙也高,夹着宫道,犹如峡谷一般,左右去看,天似一线。 过左掖门,过日华门,过宣佑门,从拱辰门外往西走,是那龙亭,有水有溪有湖,有怪石,有奇木,有那锦鲤在游,有奇花异草左右。 奇木之下,有一片草坪,草坪之上,有几个人,都是落座,雕花小椅,漆木小台,台上有琴。 一人在抚琴,当面几人都在听。 一时间,苏武竟是分不出哪个是天子…… 自也是无人穿戴那冕旒与龙袍,苏武往前去,头前带路之人也不出声,苏武自也不出声,只管近前,苏武还穿得一身甲胄,兵刃被左掖门处的护卫留下了,就这么站在一旁。 一时间,苏武只觉得,此情此景,当真雅致,只是不像那君臣议事之景,反倒像是几个好友聚那雅会。 那琴音也着实清新淡雅,仿佛能安人神魂,苏武在猜,到底哪个是天子?刚才在那大庆门下,其实没看到天子长什么样子。 童贯与程万里,苏武认识,头前抚琴的……应该也不是,哪里有天子别人抚琴的? 那再看还有两人,一个人年岁不小,却无胡须,当是宦官,当也不是…… 再看一人,长相…… 猜着猜着,忽然琴音一止,那童枢密开口说话了:“官家此曲,当真天上才有,一曲听罢,便洗净了臣这一身从沙场归来的杀伐血气,只教人神魂皆净,好似灵魂飞升。” 这一言听来,苏武便是一愣,原来抚琴的才是天子赵佶! 苏武稍稍看去,这人一身道袍宽大,气质也显出尘,丝毫无有天子威严。 转念一想,这不就是赵佶吗?不是他还能是谁?刚才怎能猜错呢? 却看天子轻轻点头:“雅乐与知音。” “拜谢官家赏下此曲。”童贯起身一礼。 天子转头来看,自是看一身甲胄雄壮非常的苏武。 苏武自是拱手拜见,话语未说,就听天子先言:“苏武苏子卿,好军将啊,此番你剿贼 奋勇,已晋全功,也听闻你自小也读书,能行一手不差的诗词,此情此景,岂不填上一曲?” 苏武明白,童贯与程万里是想尽办法抬举自己,也是投天子所好。 苏武看了一眼童贯与程万里去,两人皆是点头。 苏武立马搜肠刮肚,但也先说谦虚:“回禀陛下,末将武夫之辈,只怕贻笑大方。” 天子和善在笑:“无妨……” “那末将献丑……”苏武答着,便是开口:“今日庆功献俘,愿为童枢相与程相公填一曲。” 童贯闻言有些意外,立马有笑:“官家,子卿自是感念臣下之恩情,他以武夫自居,倒是谦恭,便听一听武夫填词……” “好,只管说来。”天子当真起了兴趣。 苏武哪里会怯场?直接开口:“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苏武知道,童贯其人,配不上此曲,程万里也是不够。 但苏武所想,既然投天子所好,又得两人这般尽力抬举,那就有来有往。 苏武更知,而今里,若真得天子看重青睐,那一切事情,都会事半功倍,已是时不我待之局,唯有使劲浑身解数,方有那力挽狂澜的一点点机会。 若是真能力挽狂澜,那是辛弃疾之所念已然达成,来日辛弃疾,也就不必再作此郁郁之词了。 那时的辛弃疾,当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辛弃疾。 就听得苏武简短几句《破阵子》一出,童贯霎时间,好似老泪就在盈眶,那程万里更是抬头来看苏武,看得是目瞪口呆。 一旁还有那个被苏武差点猜成天子的人,竟是俯身转头来看。 天子惊讶之下,却是两手一击,开口说话:“好好好,此曲,诉说生平之奋战,也有老骥伏枥千里之志,说那忠心为国之情怀,更说年迈老去之无奈,此曲,大开大合,有苏门学士之风,好啊!” 童贯随后来说:“官家,子卿知我也!” 天子便又来接:“子卿与你一般,乃沙场出来之人,岂能不知你?年纪轻轻,却是感怀深重,大才,着实大才!” 苏武显然把这一局稳稳接下了,且接得极好,只管躬身叉手一礼:“陛下谬赞。” 天子已然起身,抬手一招:“备茶食来!着乐班来唱《破阵子》。” 自有宦官宫女忙碌。 天子竟是走向苏武,拍了拍高大壮硕的苏武肩膀,又是一夸:“好军将,文武兼备,皆造诣不凡,来日必是不可限量。” 苏武只管客套:“陛下谬赞,末将小臣,愧不敢当。” 天子笑着摆手:“不必拘礼,不必客套,且坐去吃茶。” 这天子啊,人真不错,但凡不当天子,那真是一个好人。 苏武点头去坐,童贯却又起身来,也走向苏武,先说一言:“你这一曲,真入我心也,直教人几欲潸然泪下,子卿啊,来日你定是不可限量。” “更是此番枢相不易,历历在目,方有感怀。”苏武深切知道今日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为的就是权柄在手,更为名望要起。 “来来来……”童贯直接拉起苏武的手往一边行去,也是给苏武介绍:“这位是当朝王相公。” 原来是宰相王黼,苏武刚才差点以为他是天子。 苏武自然是一礼:“见过王相公!” 王黼点着头,场面话语来说:“好好好,儒将也!” 童贯拉着苏武的手再走:“这位是梁太尉。” 大太监梁师成。 苏武便也叉手拱去:“拜见梁太尉。” 这位就是到处说自己是苏轼私生子的梁师成,苏武还知道一件事,说起来不可置信,从小就当了太监的梁师成,竟是进士及第,还是甲科。 只问为何?他能自己把自己的名字加在进士名单里,天子还默许这件事,天子之宠信如斯,放眼上下五千年,也是极为炸裂的操作。 要不说赵佶是个“好人”呢?好得有点过分! 却看梁师成满脸是笑:“你竟也姓苏,许你我五百年前还是同宗,你也好词文,不愧苏门姓氏。” 苏武听来,只觉得这都哪跟哪呢? 童贯便是拉回苏武去坐,那茶食早已来了,乐班此时也到。 只管去唱苏武刚才那曲《破阵子》,曲在唱,那童贯当真听得认真,听得那是潸然泪下。 那天 子却也在共情,共情得抬手拂眼,共情得深入非常。 程万里更是在一旁,激动不已。 苏武看来看去,心中只有一念:这都什么朝廷? 其实苏武懂得,这朝廷,少了严肃,国之大事,从来严肃。 却非要多几分温情,严肃之事,岂能如此?温情岂能治国? 当真有一种错乱之感。 只待曲罢,天子红着眼眶,看着童贯:“不易啊……” 这天子感情,当真不作假。 童贯拱手:“官家之恩,如何也报答不了。” 天子看向苏武,只道:“议一议吧……” 童贯开口:“臣之所念,子卿昔日为差充京东两路兵马副总管,从五品游骑将军,此番大功,当擢升为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定远将军!” 天子闻言,稍稍皱眉:“你啊,真是苛刻。这般,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就不变了,从四品宣威将军,再领枢密院都承旨,入京可在枢密院行走,可列班上朝。” 苏武心中已然就喜,今日这一局,接得实在是好,成了,大成。 这天子,真会以喜好封官,换句话来说,就是感性,会以情绪感情来处理政务。 说完,天子往程万里看去,又道:“程卿……” 程万里立马激动起身,身形都在微微颤抖,只管来答:“臣在!” 天子慢慢来言:“也听说苏将军乃是你的女婿,是你从县都头一路提拔擢升,你慧眼识珠,有不拘一格降人才之功,此番剿贼之战,又有你坐镇指挥调度之功,朕欲……” 说到这里,天子顿了顿,便是在想。 程万里已然激动不已,面色不显,却是身心越发颤抖。 天子看了看童贯,再说:“朕欲抬举你为京东两路安抚招讨经略制置使,加正奉大夫,龙图阁待制。” 程万里躬身而下,话语颤抖:“拜谢陛下圣恩,臣当鞠躬尽瘁,以报君恩。” 苏武也躬身叉手,说武夫之语:“陛下隆恩浩荡,臣来日再上阵,自当死战来报!” 程万里当真激动,身形颤抖不止,今日此番,哪哪都意外,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却还加了“经略”两个字,便是回到东平府去再开府,那就是“经略府”,军政一把抓,俨然是京东两路,任何事情,所有事情,尽皆在手,此其一也。 其二,正奉大夫,虽然是个名头,但这是正四品,程万里这一步迈去极大,已然就是权力核心的外围了,若是再迈一步去,那就是朝廷真正大员,便是御史中丞,或者知开封府,也不过从三品而已。 其三,龙图阁待制,这荣誉头衔,再迈一步,那就是学士,学士之尊,在这大宋,那就是最顶级的荣誉,是对一个文臣最大的褒奖。 程万里哪哪都只差一步了,真是已然抬手就要摸到了天花板。 却听天子还问:“王卿,如此可好?” 天子已然如此说了,宰相王黼,只管点头:“陛下圣明,如此,甚好!” “好,备宴入席!”天子起身在走,今日当真开怀,竟是还让宫中备宴同吃。 童贯今日收获巨大,一边与天子说着话语,一边频频来看苏武,那赞赏的眼神丝毫不收敛。 倒是那王黼与梁师成稍稍对视了几眼…… (这章写得慢,字也略少,今夜熬一熬,当再补一个大章,一并把欠盟主“暮流清溪一叶舟”兄弟的欠章补了。) 第154章 下官愿全领此事 从宫中吃罢一顿饭食,出宫而去,其实没吃饱。 童贯有安排,去他家坐坐,童贯府邸,着实不小,其实冷清,没有儿孙绕膝,没有妻妾成群,空有偌大府邸…… 落座厅堂,有好茶,又来吃食,便是吃个饱。 童贯开口在说:“枢密院都承旨,官家隆恩浩荡啊!” 程万里立马接话:“许子卿还不知这官职呢,真说起来,枢密院里,除了知枢密院事,同知枢密院事,签书枢密院事,下来,就是枢密院都承旨了。” 苏武听得一愣,他是真没太懂,现在懂了,这枢密院衙门也是奇怪,大领导是正二品从二品的,下来,就直接到了从五品枢密院都承旨了,中间就没官了? 苏武也明白过来,这个官职,看似品级不那么高,其实官职极大。 又听童贯开口:“明日啊,你去枢密院里坐坐,到处瞧瞧,也让枢密院里的人都认认你的脸,怎么说都该是枢密院里的熟人,同僚之间,都打打交情。” “得令。”苏武点头。 童贯转头来看苏武,话语慈祥:“不必如此拘束了,我啊,活了大半辈子了,行将就木,难得让你说中了心怀,今日是抬举鹏远与你,你啊,今日真的不错,出乎我的预料,便是鹏远也跟着你得了大好处……” 程万里闻言也笑,与苏武那加官进爵比起来,他才是今日最大的受益者,只管笑着来说:“子卿好贤婿!” 童贯也笑:“你们这一家子啊,有造化。” 程万里拱手去要答话,却是话语还未出,就看童贯先转头来问:“今日,鹏远可学到什么了?” 程万里微微一愣,立马来答:“倒是有所感悟,却并不那么真切。” 童贯又看向苏武,问:“你呢?” 苏武听得未来老丈人都说不真切了,他能真切吗?只管摇头说:“下官也不真切。” 童贯摇头就笑:“鹏远不真切,倒是说真,子卿不真切,必是言假。” 苏武闻言,立马尴尬,也是这童贯真是人精。 程万里倒也不难受,便是开口:“嗯?恩相所言必然有理,那子卿,你便来说说就是……” 苏武唯有答道:“枢相兴许在说伴君之道……” “然也!”童贯欣慰点头,再问:“再说说详细……” 苏武便再点头:“伴君之道,投其所好,当今天子重情,便当以情义之道伴君!” 童贯闻言,与程万里来说:“你看看,你这好贤婿……” “哦……学生明白了,刚才还说不真切,只是有那么一点感受说不出来,子卿一言,便是真切了,多谢恩相教诲,此伴君之道,学生当铭记于心。”程万里还真是恍然大悟。 童贯点着头:“好啊……也算后继有人。” 程万里听来这话,岂能心中不感动?只管一语:“恩相待我,当真如同父母。” 童贯忽然面色认真起来,立马摆手:“莫说此言了,你往后定是不可再说这些话语,人后不能说,人前更不能说。” 程万里立马起身,自是还要表达点什么…… 童贯忽然抬手:“去吧,回去吧,记住我的话语就是,去吧去吧……” 程万里便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得躬身一礼,苏武自也起身,两人出门而去。 上车,回家! 虽只是定亲,但已然有翁婿之名,程万里岂能不带苏武回家看看?乃至,苏武也当就住在程家。 车架一直在走,那程家府邸,起身其实寒酸,便是这东京城里,房价高得离谱。 苏轼昔日当京官,都当到三品了,还只能租房子住。 程万里的家,自不必说,车架一直往南,街面人来人往,时不时还要堵车,走得快一个时辰了,才到。 门房低矮,门口也显不出什么富贵来,这屋子放在东平府,那更显寒酸。 倒是有门当,有石鼓,显出这家人是当官的,只是这东京里,当官的多如牛毛,昔日里的程万里,又算得哪根葱? 下车来,程万里抬头看了一眼门当,竟是忽然叹了一口气去,只道:“待得有暇,这门当得换一换了?” 岂能不换,而今程万里何等风光,正奉大夫,龙图阁待制,那是说笑? 昔日包拯打坐开封府,那也不过就是龙图阁待制,后来才升的直学士,便是如此,包拯才被人称之为包龙图。 如今里,只待程万里出门去,谁人敢不拱手称一声程龙图? 倒是还有寒酸, 程龙图的宅子,门外连个小厮都没有,为何?一来,穷。二来,昔日里,大概也是门可罗雀,用不着这种架势。 只管去敲门,有个老仆听得声音,只管来开门就是。 老仆缺了牙,花了眼,是程万里从家乡里带着一起入京进考的老仆人,这一算去,那年到现在也有二十年之久了。 “谁呀?”老仆在问。 程万里笑着直往里进,还有话语:“你啊,真是老了。” 老仆听了声再辨了人,才惊呼:“竟是主人回来了!” 程万里过院去,院子也小,十几步就走完了,入正厅,便是问:“那逆子呢?” 老仆心中一紧,只答:“早间出门去了……” 显然,老仆也好,逆子也罢,都并不知道程万里今日回来,也定是程万里没有先行通知。 但按理说,今日那献俘之大事,当是京城里皆知的事,京东两路来献俘,那个什么逆子怎能不知是自家父亲回来了? 程万里大怒,便是来问:“今日不在家中候着,怎的还出门去了?” 老仆脸上有无奈,只得再说:“早间来了一伙学子,邀约去了,说是大喜事什么的,庆祝去了……” “唉……”程万里叹了一口气,转头又是笑脸对着苏武:“你别站着啊,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只管随便落座……” 苏武笑着点头,也就直接落座。 程万里又说:“差个人去把他寻回来!” 苏武有点愣,进门来没看到第二个人啊,还有仆人小厮吗? 其实是有的,还有一个小厮,也是程万里儿子的书童,虽然那儿子读书不行,但配置还是有的。 另还有一个丫鬟,此时带着去了东平府。 一家三口,一人一个,程万里的旧妻,去世六七年了,三十四五岁就没了,倒也不算……短命。 至于姬妾,昔日里的程万里,没多想这些事,其实还是穷,这大宋朝,并非当官就有豪富,但工资俸禄还是不低的,至少这宅子,是花钱置办下的,不是租的。 程相公让那老仆派人去寻,还能派谁? 却是老仆答道:“那老奴这就出门去寻。” 程万里闻言,也明白了,书童随着逆子一起去了,没人能派了,便是摆摆手:“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苏武在一旁听着,其实有趣。 想得一想,家中似乎连个烧火做饭的仆妇都没有,想来都是这老仆干这些活。 在东平府里想这程相公,只觉得他是东京高门,是大户人家,真到东京了,才知道,这哪里又称得上什么高门大户呢? 当然,经过程万里这么一番奋斗之后,如今倒是称得上高门了! 就听得门口有人在喊:“程兄在家吗?” 程万里从厅堂直接就能望到大门口,中间也没什么影壁遮挡,程万里看得一眼只管站起:“在家呢,林兄,快请!” 那人便是进屋,一身红色官袍,官品显然也不小,左右跟着小厮两个,双手皆是提得满满。 那林兄进屋,远远就是拱手:“哎呀,果真教我遇到了,程兄,一别许久,你可回来了,恭喜恭喜……” 程万里出厅堂去拱手:“请请请!” 苏武跟着也站起来…… 却看那林兄见得程万里拱手,还连忙躬身下去:“诶,岂敢让程兄来迎,折煞我也!” 程万里闻言还愣了愣,随即便也明白过来,身形当真正了正,便是问道:“不知此来何事啊?” “这不刚刚听闻程兄回家吗?岂能不来看看?些许薄礼,不成敬意!”那林兄是连连拱手,便是进了厅堂,也抬手作请,请程万里先往前去。 程万里倒也不客气了,先落座,再请人坐。 苏武在一旁,心中只念,这京城里的消息,那是传得真快。 就看那些许薄礼,连连往门边去放,那老仆上前招呼。 程万里却也来笑:“你我之间,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哪里哪里……只念昔日与程兄在户部坐班,日子过得真快啊,那时节,程兄最是勤恳,还对我多有照拂,咱们时而下值吃杯酒,或是邀约听听曲,一晃许多年过去了,如今再想来,教人唏嘘……” 程万里微微点头:“那时节案牍也累,乐趣也多……” 却是才说两句,又听门外在喊:“程龙图可在府中?” 程万里抬头去看,这回不起身了,一时还没认出,多看几眼,才转了笑:“ 郑兄!” 苏武倒是见机,程万里不起身,他自起身到厅堂门口去迎,又是一个红袍,身后小厮四五个,肩挑手抬而来。 郑兄近前,苏武在迎,他自先看一眼苏武,便是故作震惊,问道:“这位莫不是新晋枢密院都承旨苏将军。” 苏武也愣了愣,拱手:“正是,郑相公,有礼。” 郑兄摆摆手:“诶,岂可多礼啊,程兄当真好福气,觅此文武之良婿,羡煞人也!” 说着,郑兄把苏武手臂一拉,进厅堂去,便又是一番客套。 才客套不久,门口又喊程龙图。 苏武倒是明白了,程万里似也习惯了,女婿迎客,岳父端坐,当真端端正正坐着。 两人头前,显然都没有料到回家之后,会是这般场景。 那老仆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又是接礼,又是奉茶,头前还花眼勾背,此时却是健步如飞,动作敏捷非常,便是再如何不知,也看出事情来了,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主人,如今是飞黄腾达了。 就看那门口一个接着一个来,寒暄客套无数,又一个接着一个走,也是这程家宅子着实不大,坐不得多少人,不然人家还不一定会走。 苏武脸都笑得发僵,便是落了夜,依旧有人还在来,进门就说恕罪恕罪,公事繁忙,来晚了…… 直到夜更深了一些,才算安静下来。 看着屋里院外,堆得满满当当,便是也有人并不亲来,只派人送了一份贺礼,贺程万里高升。 程万里坐在厅内,嘿嘿笑着,只来说:“曾几何时,哪能想到会有今日啊……” 这话自然说给苏武在听。 苏武也笑:“不枉相公往东平府如此犯险去一遭。” “子卿啊……是我有运道啊,遇着你,你我一心,才有今日……”程万里当真唏嘘一语。 苏武坐在一旁,问了一语:“相公,这些东西可怎么办?” “无妨,明日着那逆子寻人来,都发卖了去,换了现钱,再添一些,可以寻个牙人,看看宅子,换处大宅……”程万里依旧有笑,笑出了一种甜蜜之感。 这日子,越过越好,比蜜还甜,再看一旁苏武,程万里心中越发舒畅。 却是门外又有人敲,还有那带着酒意的话语:“福伯,福伯……” 程万里笑容一止,便是与苏武往外指了指:“逆子回来了,子卿啊,你可莫要与他学,更不要与他去厮混。” 苏武就笑,并不说话,便想这大舅哥,到底是个什么人才? 老仆福伯去开门,醉醺醺的一个小哥进门来,倒是长得不差,有几分俊秀,人也高大,只是有些瘦。 醉醺醺的脚步,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厮搀扶之下,进了院子,便是开口:“家里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东西堆在这里?莫不是都知我父正要高升?” “逆子!”厅堂里程万里震怒一呼。 那“逆子”身形一正,看进堂内,脚步飞快就来,往前那地上一跪:“父亲!父亲怎的今日回来了?” 程万里已然起身,左右去寻什么,没寻到,双手插腰:“你这逆子,能不能长点心?” “我实在不知父亲今日回来了!那些同窗来邀约,都说父亲此番要高升,说是要庆贺一番,我又岂能扫了他们脸面?父亲恕罪啊。” 就看这大舅哥,满脸红透,却又一脸委屈。 程万里站定扶额摇头:“唉……” 程万里便是又看苏武,说道:“子卿,你看这厮,你看你看……” 苏武能看什么?便是说道:“程兄不在官场,消息不便,也属正常。” 程万里闻言,便是一语:“起来说话。” 大舅哥当真起身,往前两步,问:“父亲,莫不是今日,那大庆门献俘,父亲也在?” “滚出去,莫要在此丢人现眼!”程万里抬手一挥。 “哦……”大舅哥当真滚出去了。 程万里便又看苏武,无奈摇头:“这厮,比不得你万一。” 苏武听得这话,一脸尴尬,这话要是让大舅哥听去了,不会暗中生恨吧? 苏武只问:“倒也还不知……” 程万里一拍额头:“嗨……名唤程浩,浩大之浩,小字子盛,盛大之盛。本取个先大儒之谐音,寄予厚望,哪里知晓,如此不堪。” 苏武点头:“我自记下了。” “不必管他,今日早早歇息,我这几日怕是有得忙碌,你只管明日早间去枢密院坐坐班,熟悉一下同 僚,来日归得东平府,往枢密院有差事也好有人托付,另……你看着这屋里的礼数,你先选一些留下,明日认了人,那同僚家中,一家一家上门去拜见一二,如此,便也礼数周到了,便是不能有那恃宠而骄姿态,以免同僚不喜。” 程万里当真也在教。 苏武只管点头:“知晓。” 程万里忽然想说什么,稍稍愣住了,便是这般好女婿到家中来,自要住好屋,家中拢共没几间屋子,其实,就三间好厢房。 便是起身一想,也罢也罢,与苏武来说:“你随我来。” 便是程万里亲自给苏武安排住处,住的竟是程小娘昔日的闺房,只管到了门口,程万里一推门:“你就住这。” 苏武进去之后,只管左右看,心中也知,这是程小娘的闺房,便也不说什么,免得都尴尬,只管点头:“相公,那我便睡下了。” 程万里也假装无甚,转头就去:“嗯,早睡,近几日,你我怕是都忙碌。” 关上门,屋里,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房中床榻被褥都有,还有那书架也堆得满满当当,那梳妆的台子,那铜镜…… 苏武也不多看,只管往床上一躺,说睡就睡。 早间起来,倒是洗漱之物有那老仆备来。 今日就不去军中操练了,军营去一趟就得一个时辰,甲胄脱在屋外车架里,长枪与腰刀也都在车架内,出门取了长枪,便在院子里呼和几番,总归活动一下筋骨。 却是刚一呼和,一个厢房之门就打开了,那大舅哥程浩出门来看,愣愣在问:“诶……这是我家吧?敢问兄台……兄台何人也?” 苏武停了长枪,答了一语:“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宣威将军,枢密院都承旨,苏武是也。” 苏武显然故意如此来说,只看话音一落,那大舅哥身形一矮,脚步踉跄,便出得门来,抬头再看,懵圈了一般,左右又看看。 支支吾吾开口再说:“苏……将军,失敬失敬,我想起来了,你昨夜好似就在我家,苏将军好生威武,好生年轻,苏将军……呃,苏将军……苏将军,你只管耍弄,你耍弄……” 就看正房的门也打开了,出来的正是程万里:“逆子,今日我有事忙,子卿也有事忙,他不熟悉汴京,你跟着他,只管听他吩咐,给他带路。” “诶诶诶,好好好,父亲放心,我自是东京哪里都知晓,父亲您老去忙,这位苏将军,交给我就是……”程浩连连点头。 苏武点头也笑:“相公自去忙碌。” 程万里黑着脸,出门去,上车就走。 苏武看了看程浩…… 程浩也看着苏武,上下打量,慢慢来说:“苏将军好生高大壮硕,将军今日要去何处?” “先去天武军的军营,取几匹马来,再招几个人随身听用,再去枢密院。”苏武自也有规划。 “好勒,我自头前带路,将军请随我来!”程浩当真往头前去,却还转头来作请。 苏武笑着点头,与程浩出门而去。 出门去,没有车架了,这穷人家也是难,唯有步行,街边买几个饼子就啃,程浩在旁,不断给苏武介绍着东京城。 苏武自也认真在记,便是知道,记着总有用处。 苏武其实看出来了一些事情,这大舅哥,其实没那么不堪,看起来很擅长交际,且人也热情,乃至还有一些纯真。 熟悉起来之后,当真就有一种邻家大男孩的感觉。 为何是逆子?想来,就是考不上吧,不是考不上进士,是举人都考不上,在程万里看来,自就是逆子了。 只待走到天武军营,苏武自有公文递去,带着大舅哥进了军营。 程浩陡然一惊,说道:“哦,我知道了,你就是昨日大庆门献俘的那个将军!” “昨日你去看了?”苏武问。 “岂能不去?只是没占到好地方,远远看不到什么。” “那你怎的不知程相公回来了?”苏武随口问着,寻自家部曲,还有一段路要走,这天武、捧日二军,便是禁军里所谓精锐之中的精锐,拱卫京师所在,军营着实不小。 程浩苦个脸,叹了一口气:“我是真不知道啊,我如何又能知道呢?” 苏武点着头,忽然觉得,兴许是程万里这个父亲,其实做得并不好,不称职,只管是儿子考不上,便是哪哪都看不顺眼了。 这大舅哥,活得也难。 这科举哪是那么好考的?宗泽不也就考个末等吗?张叔夜不也没考上吗?还只是恩荫入仕在 西北当个小小的录事参军。 不免也想起一件事来,恩荫。 苏武便开口问:“兴许不久,程兄可得恩荫,可想过去哪个衙门?” “嗯?”程浩闻言就愣。 苏武也知道,程浩兴许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父亲如今升了个什么官,以往程浩想恩荫,那得排在长队最末尾,怕是一辈子都等不到那一天。 而今里,程浩再想恩荫,自就可以排在最前头了,说入仕就入仕了。 “去枢密院衙门如何?”苏武直接又问。 “真的可以吗?”程浩不敢置信。 “有何不可?便是程相公忙碌不上心,我帮你去问问……”苏武如今口气也不一样了,这点小事,对他而言,着实不难,只要枢密院要他就是,一个手续的问题。 当然,也没什么官职可言,最多最多,在枢密院里当个编修,已然算是个官职了,领一份俸禄。 但苏武也想得长远,这大舅哥兴许没什么其他本事,但交际方面着实不差。 有一种人,天生就有一种能力,就是让人不讨厌,让人莫名不去防备他,其实就是亲和力,程浩身上就有。 程浩,其实不差,乃至苏武也想,将来程浩,会有其用武之地,游说之能,或者使节之能…… 前提是程浩得真入衙门里开始办正事,真有了见识。 岳父不待见,苏武来待见。 许是这程浩也还不知道自己是当面这位的大舅哥,竟是来说:“拜谢将军美意,只是这事还是不好私自来做,若真是如此,怕是要惹得家父不快,怪罪将军你去……” 苏武笑而不答,人真不差,想来这孩子,真被父亲打压坏了…… 只管寻到部曲,苏武见得武松林冲等人,打马几匹,再出军营。 程浩便也上了马,却是第一次骑马,小心翼翼非常,东京城里,倒也奔不起来,慢慢走也能骑。 先去枢密院,苏武忙忙碌碌四处见人,众人对他倒也客气非常,场面事,苏武自是手到擒来,记人记脸,更是不难。 记了人,这几日自也要一一拜访。 苏武在枢密院里,倒也有了班房,只是这班房怕是要长久空缺,他有外职,自是不会真来坐班。 午后半晌,童贯来了,心急火燎而来,只一入衙,立马就招苏武。 苏武飞快去得童贯班房,就看童贯满脸是黑,也看童贯一身紫袍与官帽端正,这一看就是从朝会而回。 见得苏武进来,童贯便是开口:“子卿,你速速来看!” 童贯递出一张绢帛,上面都是字,还有大印其上。 苏武接过就看,虽然早有预料,但着实也惊,来得太快了,当真就是方腊之事,已是十万之众,正在攻打杭州城池。 “枢相,此……”苏武还要装个震惊。 童贯竟是破口大骂:“傻屌直娘贼,又与我惹出这般大事来!” 真是人才回京,屁股都没坐热,六十多岁了,又得出征,童贯岂能不骂人? 苏武立马就说:“枢相放心,下官定当效死。” 苏武赶紧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童贯看得一眼苏武,点点头:“此番大不同也,江南之事,比之那梁山更甚,从者已是十万之众,肆虐十几州府,打破城池无数,江南富庶之地,不知获得多少钱粮物资,想来贼军已是兵多将广,甲胄军械精良非常……唉……” 童贯其实心中慌乱了,连苏武都看得出来,童贯真有慌乱。 为何慌乱? 这般事,一个不好,那真是塌天之祸,乾坤倒悬,天地变色。 一如汉之黄巾,又如唐之黄巢。 童贯岂能不懂其中之危? 苏武能说什么?只得来答:“枢相勿忧,只管调兵遣将弹压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上阵杀敌,我辈义不容辞,只管效死,贼众再多,自也不在话下!” “子卿啊……”童贯叹息连连,双手撑着膝盖,低了头去,片刻之后,便是再出话语:“说起来,我真不想打仗了,我就愿在这东京城里,颐养天年,已是行将就木之年了,何以还要如此教我奔走!” 六十五六的年岁,在这个时代,已然高寿非常…… 苏武知道童贯这话语是叹息,却还是答了一语:“不若,枢相就在东京坐镇?” “我能不去吗?当真能不去?”童贯真问苏武。 苏武也真来答:“有何不可?枢相若是信得过,下官愿全领此事,不晋全功,提头来 见。” 童贯看着苏武,想得一想,却又摇头:“不是我不信任子卿之才,此般塌天之祸,朝野震动,官家心中起乱,我若不去,官家心中难安……” 苏武闻言再道:“那枢相只管乘船南下,但不去江南战地,在江北即可,下官只管往江南冲杀,定当扫灭贼寇!” 苏武自是有私心,揽事,更是揽权。 童贯闻言,脸上似也感动,点头说道:“此般,倒也不是不可,只是你这一部,面对十万大贼,怕是不妥,再一想去,只怕待你到了江南,那方腊之贼,怕更是裹挟数十万不止……此番啊,大战也,百十年不遇之大战也……当多多调拨精锐助你来平!” 苏武心中大喜,这权柄算是揽到了,只管点头:“自是越多越好……” 童贯好似瞬间真又老了几岁,精气神去了不少,双手撑在条案之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思索着…… 便道:“子卿,你来磨墨……” 苏武上前干活。 童贯坐直身形,提笔亲自来写,要人效死,岂能不是言辞恳切? 这大宋的军伍,就是个烂摊子,哪里有多少强军?又哪里真有几人能真正效死? 那高俅不知深浅,调拨十三万大军剿贼,剿了个什么?把命都剿丢了,十三万大军有何用? 如今面对十万之贼,乃至数十万之贼,童贯岂能不是捉襟见肘? 手中恳切在写,童贯口中嘟囔:“怎的就让我这命中,碰到如此之劫难……” 苏武此时此刻,想起了许多人,那些缝补匠,每每王朝末年,那些缝补匠当真也难…… 大势之下,破屋子破窗户四处漏风,人力又岂能回天? 书信写完,喊人来送,八百里加急,一刻不得拖沓,直去西北。 童贯又抬头看了看苏武,只看眼前苏武,越发教人喜欢,打自心眼里的喜欢与亲近,乃至,看着苏武,心中慌乱好似就能少了许多…… (兄弟们,昨夜熬不住休息了一下,八千字来了,写了近五个小时,便算是把欠章还完了,心下一松,再次感谢兄弟们的支持,拜谢!我再去睡了,夜里再来……) 第155章 你准备如何诛杀? 出得枢密院,苏武并不有什么激动或者紧张,大概是因为早就有了预料。 门口程浩竟是一直在枢密院外等着,正与武松林冲闲聊。 只一看苏武出门来,程浩立马上前,又把苏武好一番打量,口中说道:“你可瞒我好苦!” “何事?”苏武笑着问,其实也明白了,肯定是武松与林冲把定亲之事说出来了。 自也是武松等人与程浩聊天的时候,知道了程浩是谁。 程浩倒是有几分激动:“你竟是我妹夫!哈哈……我那妹妹,可不是寻常人,你娶她为妻,可有你受的呢,你怕是镇不住她!” 苏武也笑起来:“竟是这般,那我这辈子岂不是毁了?” 程浩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到时候啊,我教你几招,这些年对付她,我倒是颇有心得,你我二人对她一人,自当不在话下。” 苏武还拱手:“那就多谢程兄了!” 程浩大手一挥:“自是一家人,还能被一个小娘子给拿捏了?” 这大舅哥,人越发不错。 苏武也说:“程兄,我也与你说一事……” “什么事?”程浩好奇来问。 “你那恩荫之事,我出来前随口提了一句,枢相便也随便点了头,就直接把这件事派于了我,让我自己开个枢密院的公文,去审官院走一趟,再顺便送个公文去吏部压档,公文我都开出来了,你这就随我去审官院,说不定,明日就上值了,枢密院编修。” 苏武还真就把这件事给办了,这世间之人事,能办的事,就从来不会真有太多麻烦,办不了的事,怎么麻烦也徒劳。 只看程浩一时呆呆愣愣,只问:“这般私自做下了,回去之后,父亲总不会……怪罪你我吧?” 苏武如今也是自信,摆摆手说道:“有我在,怪不到你身上。” 程浩却又是一脸惊惧:“苏将军……苏,子卿啊,妹夫,你兴许可把我害死了!” “无妨无妨,公文都开出来了,走吧……”苏武把大舅哥肩膀一搂,往前去上马。 便是知道,这岳父平常里怕是真的凶,这大舅哥,自也是在高压父权之下长大,还真就是畏惧如虎。 程浩跟着呆呆愣愣上马,跟着马匹往前去,倒是不要他引路了,头前有个杨指挥使,似乎对汴京也熟悉非常。 只管带着公文,先去审官院,来去过了公文,盖了印鉴,再去吏部递送了公文,再出个格式化的诰身文书,事情也就算成了。 倒是这枢密院衙门,而今里威势不小,乃至苏武这个枢密院都承旨,好似也有些脸面,再一个,八九品的事,都算不上一件小事,这两个衙门,一天不知要办多少这种事来。 再上马,便是回家路上,苏武说:“程兄,这不就成了吗?” 程浩拿着自己的诰身文书,还是懵的:“这就当真成了?” “明日去枢密院上值!一个月二十贯,再有五石禄米,逢年过节的,也给你发些绸缎木炭柴火之类。”苏武点着头。 这大宋当官也是有趣,不仅发钱粮发布匹,还给你发柴火发木炭。 程浩有些激动,把诰身文书是看了又看,不像是假的,慢慢折叠好,放入怀中,却是陡然来问:“妹夫,你这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是要我为你走动什么私下里的差事吗?” 苏武听得立马发笑:“上值赚钱,娶妻生子,这个差事怎么样?” “真没有什么阴谋?”程浩将信将疑,却是哪里知道他父亲如今是何等高位? 也是没人告诉他,连武松与林冲其实也不知道,这还是昨日的天子亲口之事,真要彻底办下来,其实也还有一段时间,苏武的也一样,什么官服、印鉴。诰身,也一应没有。 “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苏武也不笑了,认真一语。 程浩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一下那份文书的厚度,幸福来得太突然…… 只待往家去,时候已然不早,武松林冲还是要回军营里住,只待两人到得家门口。 程浩又是一脸担忧,还与苏武来说:“妹夫啊,一会儿父亲大发雷霆,你就说……” “说什么?”苏武问。 程浩牙关一咬:“你就说……就说是我逼着你干的,反正从小到大,我也习惯了,只管教他来打,大不了啊,我发了俸禄之后,出去租个小间住去。” 苏武听来摇头,只管往家门里进,程万里倒是已经回来了,坐在正堂,这家中院子与厅堂里,又多少了不少礼物礼品。 便是程万里一眼看出来,就是训斥:“不是让你今天忙完了事,寻人来把家中东西发卖了去吗?” 程浩才进院中,脚步一止,愣了愣,看着苏武,轻声一语:“父亲与我说了此事吗?” 苏武也有点恍惚了,摇摇头:“没说吧……” “是啊,没说吧?”程浩脚步再起,大声去答:“父亲没有交代此事啊……” 程万里闻言,更是怒来一语:“你长这么大有什么用?这点事还要交代?你能不能像个男儿?家中的事,上上心?” 苏武听来,当真皱眉,这父亲也太吓人,程浩这命,也太苦了些。 便是苏武进屋来言:“相公,今天程兄一直随着我东奔西走,着实没有得空闲去做其他。” 程万里倒是当真面色和善不少,说道:“嗯,明日,明日记得就是。” 程浩又愣了愣,看了看苏武,心中有一种奇怪之感,但不真切,不知到底是哪里奇怪。 程万里抬手:“子卿啊,坐。” 苏武落座,却又看了看程浩,程浩还得站着,这是亲儿子吗? “子卿啊,今日都忙了一些什么?”程万里随口来问。 “今日先去了枢密院,想来江南起大贼之事相公已然知晓了,怕是不日童枢密又要出征,也要调兵遣将,我当也去。” 苏武先说大事。 程万里已然也皱眉:“唉……这都是怎么了,那梁山三四万之贼才灭,又起十万之贼,你此去啊,定要小心,毕竟是在江南之地,人生地不熟,你兵也不多,万事不要逞强冲动,此番当是各路人马都至,也不必你出头。” 这是长辈对晚辈的叮嘱。 苏武自然不这么想,不去出头,如何盆满钵满?如何得利得名?如何再多握权柄? 但苏武却言:“那是自然,各地而来骄兵悍将,怕是轮不到我出头。” “你懂得就好,先让别人试一试贼人强弱,再来思索对策。”程万里再叮嘱。 一旁程浩呆呆站着,站如喽啰。 苏武看了他一眼,转了个话题:“相公,今日倒是还办了另外一件事。” “何事?”程万里眉头一挑。 程浩更是身形一紧,看着父亲,已然紧张起来。 苏武笑着来说:“便是随口提了一语,枢相便让我只管去办了,枢密院编修,审官院与吏部都走好了,明日就上值去。” “谁啊?”程万里抬头一看:“他啊?这逆子入仕了?” 苏武点头:“嗯,以往求恩荫自是难求,而今求恩荫,倒也简单。” 就看程万里盯着儿子,脸上阴晴不定,便是一语:“这厮当真去那枢密院,要不得三日五日,定是闹出大笑话了,丢人现眼……” 程浩连忙低头,不敢多言,更不敢多看。 苏武却答:“相公此番怕是说得不准了,我看程兄,不是那般愚钝之人。” 程万里听来就是摇头:“唉……子卿啊,你有所不知,这厮最是愚钝不堪,我当年,一本论语,十来日便能背个滚瓜烂熟,他小时候,半年去了,还背不齐整,这还不愚钝?” 苏武笑了笑:“相公,程兄与人事交际,极有天赋。” “嗯?”程万里把程浩上下一打量,哪里敢置信,只问苏武:“你当真说的是他?” “然也,相公许是多年不曾真与程兄有过交心……”苏武继续说着。 “我还需要与他交心?”程万里立马瞪眼。 苏武接着说:“还是要的,不交心,何以知其所想,不知其所想,何以知晓其之才?我看程兄,这差事定然办得好。” 程万里听完话语,还真思索了一番,再问苏武:“你当真如此看他?他当真有你说的交际之才?” 苏武认真点着头:“有,远胜寻常人去!” 程万里看了看苏武,又看了看儿子,只说一语:“子卿啊,事是你办的,便是你作保,他惹出祸端来了,你是枢密院的官,便是你去枢密院善后,我可不管……” 苏武只管点头:“好说好说……” “便也罢了,终归有个正经事做。”程万里偃旗息鼓了,面色缓和不少。 一旁程浩抬头来,一脸震惊看着苏武,只感觉哪哪都不对劲,这个家,不对劲了! 只看程万里一脸狐疑看着儿子,便说:“此去枢密院上值,你当谨小慎微,恪尽职守,懂得变通,人情世故更要顾好,莫要招人耻笑。” 程浩连连点头:“是是是,谨记 父亲教诲。” 苏武在一旁笑着说:“说不定来日还能加官进爵!” “那倒是祖坟冒青烟了。”程万里是阴阳怪气。 苏武对着程浩笑了笑,程浩也与苏武一笑,却是苦笑带着尴尬。 “在那个房做事啊?”程万里又问。 程浩来答:“知杂房……” 知杂房,其实极好,听起来像是打杂的,实在不然,倒也打杂,但这般大衙门里的差事杂事,哪项都是肥差,也是最要交际之处,乃至也负责上官的应差。 类似办公室、后勤部、秘书处的结合体,程浩就是办公室文员,后勤部干事,秘书处小秘书。 苏武补了一语:“枢相也随口说,届时考教一二,若是堪用,便把程兄带在身边随差听用……” 如今程家,那信任程度不比一般,童贯随口的话语也不是玩笑。 程万里眉头一皱,又看了看程浩,也看了看苏武,深吸一口气去。 苏武倒是想到了什么,说道:“相公放心,此番南下剿贼,枢相只留江北,不去前线。” 若程浩真的在童贯身边随差听用,那真是儿子女婿都要去打仗了。 但听苏武这么一说,程万里倒是松了一口气,说道:“倒是让这厮见见战阵也无妨,他便也知你我是哪般求来的前程。” 程浩此时才听明白,自己好像要上阵打仗了,心中一紧,却是听父亲之言,他又心中憋闷,只管一语:“父亲,儿自去枢密院当了差,那便是水里也去得,火里去得!” 程浩在努力,努力向父亲证明一点什么。 程万里却是一语:“到时候尿了裤子,记得寻个没人的地方赶紧换了去……” 苏武便立马来说:“相公不必如此,若真随差听用了,到时候我自会照拂。” “哎呀……罢了罢了,吃饭吃饭,到外面点桌酒菜回来。”程万里摆着手。 程浩立马转头飞奔亲自去叫外卖。 只待程浩一走,程万里又是叹息:“只念你照拂着他,他真有点长进吧……” 苏武看着程万里,其实心中无奈,太标准的中国式爸爸了。 “相公放心,程兄可当真不似相公所言之不堪,相公岂还能信不过我看人的眼光?”苏武笑着说。 程万里看了看苏武:“不是信不过你的眼光,是怕你逗我开心,这厮我自己生的,我能不知道吗?” “说不定还能立功而回。”苏武如此一语,他也不是疼孩子的家长,既然是这么个缘分,还真要一起去江南,到时候,逼一逼赶一赶,若是程浩当真憋着这股劲,说不定还真有机会立个功劳。 这也是苏武急着今天就把恩荫之事办妥的原因,机会来了,不可错过。 有时候,男人长大成熟,还真就在一瞬间。 这大舅子若是当真堪用,来日定然是极大的助力,可以百般信任的助力,多一个这般的人,有何不好? 苏武主动使点力气,也是应该。若是当真不堪用,那也不亏什么,就看程浩自己了。 程万里当真笑了出来,只与苏武说:“莫要说笑与我听……” 苏武也不多言,能不能支棱起来,能不能打一下父亲脸,就看程浩自己了。 外卖点回来了,三人吃饭,也有酒。 程浩是一语不发,哐哐干饭。 程万里全程黑脸,只在看苏武的时候稍稍缓和。 这气氛着实是难…… 还得苏武来说话:“明日与我同去枢密院上值,我带你先去拜见枢相,枢相定留你在身边随差,伺候的人事,其实不难,只在一个心思灵活、见缝插针、眼明手快……” 程浩点着头:“妹夫放心,我自省得……” “你省得什么?说了你就听着记着。”程万里黑脸来训。 程浩低头,再去干饭。 苏武却笑:“无妨,便说说……” 程浩抬头来:“这般事,我如何不省得,我与那些同窗好友交际,哪次不是我前后招呼伺候他们?他们哪个不喜我?什么场合,哪次便都叫我去……” 其实这话,说出来不是开心,而是一种淡淡悲伤…… 为何?只问这京城里的读书人是什么圈子?什么人在朋友圈里做这些事?自是朋友圈里地位比较低的人…… 为何程浩地位比较低?不必多说,家世出身而已。 程浩若是这些事做得不好,谁还待见他? 这话听来,程万里默不作声,却是心 中也难受不已,他以往何曾想过这些? 今日程浩说来,程万里又岂能不想?真若深入去想。 便是儿子,在外面怕是也没少受委屈,连他程万里昔日都被无数人耻笑,耻笑他给阉宦跪拜之类…… 他的儿子,又岂能不受人耻笑?更何况还有退婚之事…… 苏武也懂,只管说:“无妨无妨,如今不同往日……” “吃饭吃饭……”程万里抬手一挥。 苏武笑道:“吃酒吃酒……相公请,程兄请!” 程浩把酒杯抬起来,看了看苏武,与苏武酒杯一碰,看了看程万里,便把酒杯收回来了。 却见程万里此时忽然把酒杯送了出来,程浩还愣了愣,却也连忙把收回的酒杯往前去碰一下。 便是碰这一下,程浩一脸受宠若惊,只管来说:“敬父亲此杯!” “嗯……”程万里黑脸点头。 “吃酒……”苏武笑着一饮而尽,许多事,有戏,程万里外冷内热。 苏武忽然也问:“怎的今日相公回家这么早?” 问的是高升了,应该正是到处热闹的时候,晚间当是觥筹交错之时。 程万里黑着脸:“我何等日理万机,便是他们随便想请就能请得到的?” “哈哈……”苏武明白了,便是大笑,大人物就是大人物,自有姿态,且也还有一点那种报复心态。 显然昔日里,程万里也没多少真正的朋友,乃至交际圈里也没什么正儿八经的高官…… 这回,是真装了一大的。 程万里忽然也笑:“哈哈……” “相公吃酒!”苏武提杯去。 程万里笑出来后,停都停不下来,又道:“其实我本也无甚多事,只管板着脸说,公务繁忙,哈哈……” 说完,程万里一饮而尽,饮出了一种极大的畅快。 程浩一脸蒙圈看着二位,却也不傻,只问得:“父亲到底升得什么官职?” 程万里当真坐正:“为父我,如今是京东两路安抚招讨经略制置使,领正奉大夫,贴龙图阁待制。” “啊!!”程浩立马站起。 “坐!”程万里抬手一压,许也是要给儿子出口气去。 程浩愣愣再坐,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妹夫,不是说假,不是做梦,只说一语:“我说前日怎的他们都忽然待我那么好呢,原来他们多是知道父亲要升大官了……” 程万里听得此语,忽然心中舒服不少,竟是主动抬杯:“吃酒。” 程浩立马举杯碰了上去,然后一饮而尽,再来笑道:“父亲,那我往后再出门,岂不……” 程万里闻言,已经到嘴边的酒杯便放了下来:“已然有了差事,往后莫要厮混!” “诶,知晓知晓!”程浩连连点头。 “相公,无妨,劳逸结合,说不得来日,我也与程兄一道出门去走走……”苏武这就是见缝插针。 程万里闻言,便说:“嗯,那倒是,当让这厮带你在东京城里见见一些别样的世面,总归是文人雅事要懂得一些。” 程浩明白过来了,彻底明白过来了,只管心中叹气,不说话了,接着干饭。 酒菜吃罢,程万里先去洗漱。 程浩看着苏武,眼神带有几分幽怨,语气也是幽怨:“妹夫,许你是亲儿子,我是表儿子。” “啊?” “你是亲的,我是捡来的……”幽幽之语,再说一遍。 苏武笑道:“相公只是还不知你之长处也……” 程浩酒意在脸,立马疑问:“妹夫,你别骗我啊,我当真有长处吗?” “有,岂能没有,来日你便知晓了。”苏武认真来说。 “那我可信了你了!”程浩点头,面色严正。 “嗯,努力就是!”苏武也一脸严肃,认真点头。 “妹夫啊,你怎么不早来!”程浩酒多,心里想的尽是苦事。 “我怎么能早来?”苏武笑着问。 程浩不答,只道:“你若早来,你若早出现,我也早早过点好日子才是……唉……睡去睡去,明日上值,万不敢误……” 程浩边说着,便起身,摇摇晃晃往自己屋里去。 苏武自也回屋,掌了灯,再打量一下这屋子,看看书架里都有什么书,打开一个柜子…… 诶…… 快关上快关上! 睡觉睡觉! 早间,长枪自在小院里来来去去。 大舅哥也醒得早,早早洗漱,出门去买了面饼与汤食,放在一旁,只看苏武那长枪如游龙在飞,一时间也看得目瞪口呆。 只待一通练罢,保持住如臂指使的感觉即可,收了枪,又取长刀来劈砍几番,便往一旁台阶去坐,吃着面饼。 “妹夫,第一天上值,当要注意点什么?”大舅哥在问。 苏武没来得及答,正厅里走出来程万里,脚步虽然越过去了,却有话语:“逢人就打招呼,说话就笑,随手小事一定要快,听人支应立马应声,多行礼,必无错。” 说着,程万里已然出门上车去。 却还有最后一语:“做错了事,定不要狡辩,受了点小委屈,也不要有脸色,小事上吃不了大亏,大事上可得大利。其他的,看命……” 车架走了。 程浩看着车架走,小声说:“我都记下了。” 苏武却说:“其实你都会……” 程浩点着头:“妹夫,咱也快出门吧……” 两人上马就去。 苏武今日,许多事,一是要领来正式的调兵文书,文书下来了,还要快速去信东平府,东平府如今宗泽管事,只管要钱要粮,再调拨兵马。 去信济州,书信到时,水军五日内,当带着人马钱粮南下,先到汴河来汇。 苏武也要从汴河上船南去,大军亦然,直奔苏杭之地。 再见童贯,童贯班房里已然摆下了舆图,童贯自己也在舆图里到处在看。 苏武带着程浩来了,拜见之后,程浩只管站在一旁不言不语不动。 童贯眉头紧锁,只管招:“子卿,近前来看。” 苏武自是站到立起来的大舆图旁。 “你来说……”童贯开口。 苏武自是来说:“枢相,三件事,杭州怕是要陷,贼人不可过江,两路夹击。” “杭州当真守不住?”童贯先说第一件事,便是头疼,杭州何等富庶之地?这若再陷了去,贼势当真不可想象。 钱粮铁器,也是不可想象。 “守不住!”苏武笃定非常。 童贯便是叹息:“那这大江水道,便是最紧要之防线了。” 苏武接话:“然也,枢相此去,有两处可选,一是扬州,便在江北,二是江宁,却在江边。此两处,皆可控制大江水道,可管控船只,如此,贼势即便再大,短时间内也还控制得住。” 这是让童贯选择一下,童贯虽然可以不去前线,但也是要做事的。 而今苏武得权柄,其实未来还是未知,不得不防贼人过江之事,大战略一定要稳住。 童贯抬手在舆图上点了点,说道:“那就江宁,江宁城也是重中之重,此处也不可失,我坐江宁,再控船只水道。你呢?” 童贯当真已然把苏武当做一个指挥调度的角色来问了。 苏武立马就答:“下官直下苏州登岸,下官麾下有水军,可控制太湖,便可堵住杭州之贼水路,自就控制贼势再往北来。” “苏州……苏州在这里,苏州……”童贯看向舆图上的苏州,问得一语:“你莫不是准备孤军先去?” “正是,时不我待,当先下苏州,挡住贼人往北的势头,如此,后续之战才好再打,若是再等西北军将到齐,怕是又要放任二三十天之久,贼如野火焚地,二三十天,不知贼势又是如何……” 苏武显然早就开始想这些事,这事着实等不了西北刘延庆了,历史上这一战要打一年多,苏武显然是想把这个时间缩短一些,一年多太久了…… 苏武急很多事,他当真极为缺少时间来发展自己的内功,苏武需要时间,需要捷径,更需要功勋升迁,权柄在手,放开手脚。 若是在江南打去一年多,那真是不能接受的事。 童贯把眼神从舆图之处转了过来,看向苏武,微微点头:“你孤军先去,怕是到了苏州也难啊……” 什么难?苏州可不是童贯的地盘,那朱勔也不是童贯的势力可触及之处,苏武就这么去苏州,到时候许多事还真不好说。 苏武直接一语:“枢相……我有一事……” 苏武要胆大妄为了,便是先转头与程浩摆摆手,程浩立马转身就出门去,知机非常。 “你说……”童贯点着头。 “当杀朱勔,以平民愤,那方腊之口号,就是诛杀朱勔,那就让朱勔先死,如此,方腊裹挟蛊惑百姓的名义便会大减,许多犹疑之间的百姓,许就不会从贼了。” 苏武说 得认真。 童贯转头来,双眼微微瞪圆。 苏武迎着眼神去,认真点着头。 童贯年轻时候,也是做过抗旨不尊之事的,便是轻声问得一语:“你准备如何诛杀?” 童贯知道苏武是聪明人,万万不可能当真提刀就去杀了,那苏武与造反无异,朱勔可是天子之宠臣,岂能乱来? 苏武只答:“上策,死于意外,中策,死于暴民,下策,死于贼手。” 童贯站定,微微抬头,沉默起来…… 苏武也不是莽撞,他知道这件事,也符合童贯的利益,不仅仅是平息民愤的利益,也还有朝堂上的利益…… 朱勔,与其父朱冲,那真是蔡京亲信之中的最亲信,乃至这父子二人,就是蔡京从苏州带到京城来的,最早设立苏州应奉局,更是蔡京一力推崇,然后提拔了朱勔来负责此事。 当时,童贯也参与了其中,比如蔡京还托付童贯帮朱勔伪造军功得官。 这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童贯还帮蔡京再起复相,只是如今却又不同往日,利合则党,利分则斗。 这些年来,蔡京之势,太大太大,昔日蔡京还要讨好童贯来帮衬,后来童贯在蔡京面前,反而成了“小弟”一般…… 甚至如今朱勔,都已经与童贯“平起平坐”了。 童贯在官场上,在政治上,有一个巨大的劣势,因为他是宦官,宦官这个身份是其一,宦官还带来的一个巨大的先天劣势,那就是无人继承政治遗产。 就好比蔡京有子几个,其中以蔡攸为长,如今蔡攸那也是势大非常,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少保,真正的官居一品,深得天子宠信,进宫面圣如同吃饭喝水。 这就是蔡京的优势,他的政治遗产有继承人,还不止一个。 童贯没有这些,又年纪越来越大,其实朝堂上势微非常,所有人都知道,童贯但凡寿终正寝,那就是“身死道消”。 也唯有程万里这种“傻子”,才会往童贯门前去拜。 显然,苏武也与程万里一起走上了这条路,便是一定要在童贯“身死道消”之前,自成一方大势,否则来日,后果不堪设想,当然,苏武也知,童贯还且长寿着。 杀朱勔,便去了蔡京一大羽翼。 干是不干? 只听童贯来问:“可万无一失?” 苏武自答:“不得万无一失,定不动手。” 童贯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好……” 便又再言:“再说第三事……南北夹击……” (兄弟们,今天颇为疲惫,八千,明日继续。) 第156章 那自是越多越好。 童贯问南北夹击之事,苏武便来答:“枢相,下官自是从北往南去,若是南边还有一军,从南往北来,此事便就事半功倍,那方腊之贼必然难以应对。” 这个道理简单,童贯只管点头:“此事自是有理,只是南边……江南之地几百年不闻大战,江南之人读书者众,怕是并不善战,你啊,不必抱有太大的期望才是。” 刻板印象,也属正常,让江南之人死战,这件事着实是不能抱有太大的期望。 婺州王禀,此时不过无名之辈,官职也小的难以想象,不过就是婺州之下,步军都虞侯,他甚至都不算一个能上得台面的军官,便是在婺州一地,他的上司都能数得出十几个人来。 王禀如何崛起,其实不难想象,那就是悍勇敢死,带着婺州一些军汉,一下一下打出来的名头。 既然童贯如此说了,苏武也不多言,想得王禀来…… 便也想到一些可以谋划之事,主要是谋人。 苏武拱手,只说:“那下官只先到了前线之处,再看情况,看看能不能有南北夹击之法,到时候再禀奏枢相知晓。” 童贯点着头:“那你自去,调兵文书你自去填写,勘合虎符你自去领,兵贵神速,京东之军,事不宜迟,即刻就要动身。” “得令!”苏武拱手一礼。 “嗯,把那……把你那兄长叫进来。”童贯还是记着此事。 “是……” 苏武出门去唤了一声,程浩立马躬身进门来,又是一番拜见。 童贯认真打量了一下,也没有多余话语:“你随差听用,出门速去备车,不懂不知之事便问同僚,我要入宫去……” 没有什么其他的话语,便是已然吩咐事情了。 “遵命!”程浩连忙转身去。 苏武此时也拱手:“那下官也就退去了。” 童贯摆摆手,苏武便出门追了几步去,程浩脚步也快,直往衙门侧边去,见得苏武追来,便道:“妹夫,你别担心,我自去问了同僚,寻了车架套了马,到大门处去等着就是。” 这衙门也大,车在哪,马在哪,需要一些什么手续,其实也繁琐,但苏武其实并不担忧这些,他知道程浩是机灵之人,这点小事若是搞不定,那这差事也就别做了。 苏武只言:“此番你真要做好准备,随着大军下江南,有一事你一定记住,遇见军汉,万万莫要颐指气使。” 苏武必须叮嘱一下这些事,这个时代的文人有通病,他只希望程浩能听进去,克服这个通病,这一点很重要。 程浩点着头:“知晓的,妹夫是怕我有那穷人乍富的心思,万万没有,妹夫放心。” 苏武听得这一言,当真放心不少,脚步并不再跟,只看程浩快步去忙差事,便是心中越发觉得这个大舅子着实不错。 怕是真会有一番前程…… 这个大舅子,还真要多上一点心。 苏武便往自己班房去,先写调兵的文书,再寻同僚加印,再去请勘合虎符,又往枢密院北面房交去,北面房就会派遣快马往京东去。 这一套流程,才算走完。 待得办完了,便往枢密院出门,却看门口车架早已等着了,倒是童贯还没出来,苏武心中就有欣慰,程浩办这种差,还真手到擒来。 却也见程浩等在车架之旁,倒是还有几个人正在与他攀谈,看打扮,都是那年轻士子。 却见一人开口:“程兄,你竟是当真这么快就到枢密院上值了?我还以为是我父亲说笑呢……” 程浩点着头:“我已在河西房拜见过令尊,他知我与你交好,还勉励了我几句呢……” “嘿嘿,我父亲自是会照拂你,不过呢,你可也不能把我忘记了,如今你可不一样了,今夜下了值,可到白樊楼来,我等备宴等着你呢……” 显然说话之人,当是枢密院河西房的一个官员之子。 旁边也有人来说:“程衙内,可一定要来啊,兄弟们都等着你来。” 程浩闻言倒是愣了愣,“程衙内”这种词,听来倒是有些不习惯,当然,衙内并不是什么贬义词,它甚至是个褒义词,大多时候带着一种称呼上的尊重。 昔日里程浩又怎么可能被人称为衙内呢? 而今被称一声衙内,为何?因为他父亲如今有衙门了,经略使衙门。 程浩心态倒是调整得快,苦笑一语:“诸位兄弟,而今不比以往,我自是千般万般想来,只是现在随差了,枢相若是有事,我自就走不开了,枢相若是放了我去, 我自飞奔而来……” “也是也是……程兄所言皆是正理,那这般,我们只管等你来,今日不来明日来,反正这几天,我们都在白樊楼等你就是……” 程浩拱手左右:“多谢诸位兄弟美意,更谢诸位盛情。” 苏武看着,也不停步,只管从旁边过去,自去拴马石旁取马。 却是走过去的时候,众人也都看到了他,也是苏武高大壮硕,身形笔挺,走起路来龙行虎步,格外扎眼。 程浩立马喊了一语:“苏承旨,这是何处去啊?” 众人闻言,皆是心中一惊,脸上更是惊骇,承旨这种称呼,在枢密院里可不是小人物,程浩刚刚上值编修,与承旨之高,那可是天差地别。 程浩岂敢这么去问一个承旨话语?这不是作死的吗? 这就好像是一个刚刚入职的公文员,大喇喇去问市长:市长,你出门干啥去啊? 只因程浩一言,众人皆是胆战心惊,替程浩胆战心惊。 哪知,苏承旨转头笑答:“程编修,我这往天武军去一趟!” “哦,苏承旨,回见。”程浩接着喊。 “程编修,回见。”苏承旨和善在笑,打马就去。 再看左右之人,一个个是目瞪口呆。 却是程浩还来一语:“那位是枢密院新晋的都承旨……” 还是枢密院都承旨,而不是枢密院承旨,这一字之差,差距可也不小,乃至还有副承旨。 众人再看程浩,那已然是如看神佛,这是多大脸面? 却是这些人哪里知道,那都承旨已然是程家女婿?这事吧,京中,暂时还真只有童贯知晓,童贯无事也不可能随便对人言。 程浩摆着手:“你们去吧,一会儿枢相出来了,咱们聚在此处,着实不好。” 众人连忙拱手:“衙内,我等往白樊楼等你啊……” “好好好,你们自去。”程浩摆着手。 众人依依不舍离去。 程浩嘿嘿发笑,心中更是乐开了花,这妹夫上道,也聪明,讲义气。 苏武打马远去,自也在笑,这大舅哥,会装,也是人精。 装这种事,很讲技巧,不会装的,那真是装得让人看瞎狗眼,会装的,那真是装的润物细无声。 苏武自是真去天武军营,先是看看军汉们,也要近人情,既然来了东京,已然关了两日了,该有军令去,军中该分批放假出门去看看,让军汉们都逛逛东京城。 马上又要打仗了,放松一下身心。 其次是要找一些人手来,买礼物送礼物,乃至也当帮着老岳父找牙人寻一寻房子,老岳父最近肯定忙碌,他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顾,该走的人情也要走,该会的同僚也要会,该拜的上官也要拜…… 都忙…… 乃至苏武也要派杜兴去买一些奴仆,家具,牛马车,诸如此类,若是房子看得好,直接下手就买也不是不行。 还有家中那些礼品,也当让杜兴带人去处理一下,换成现钱,杜兴惯走江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再让曹正这个对东京也很熟悉的人一并去,便就妥当了。 苏武带着武松与李成并一些亲卫军汉,林冲带路,开始在东京城四处奔波,枢密院同僚,一家一家上门去见一见,主人不在家也无妨,也不多打扰,投个帖子,一份厚礼,在家的吃杯茶水说些寒暄场面话,不在家的转头就走,如此而已。 办完这些事,苏武还要去寻一个人,东京城外,安仁村里,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读书人,这人去过京东,去过梁山,本以为是一场前程,哪里想到郁郁而回,毛前程没有。 苏武知道他的大名,闻焕章,用人之际,如今苏武武夫反倒不那么缺了,倒是文人有缺,也不全是缺谋士幕僚,连那些军中书吏,也缺得紧。 反正,能弄一个是一个,才大才小,都有用处。 闻焕章跟着高俅去当军师,一场大败,到底才大才小,并不真切,但苏武还是亲自来寻他,只因这人是公认知兵事的读书人,但凡有这种名头的读书人,在大宋就是稀罕货。 只待寻到城外安仁村,随便一打听,便也就寻到了闻焕章的家,家不大,有私塾学堂,里面大小孩童十七八个,这就是闻焕章的营生。 苏武敲着门,家中也还有仆人,带着苏武在正厅等候着。 只待那朗朗读书声停了,闻焕章便来了,苏武起身一礼,闻焕章也是大礼一拜。 “课业未到时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这是闻焕章先说的话语。 苏武听来,便也笑道:“仓促来搅扰,我之罪也。” 说仓促,倒也不仓促,正厅里苏武带来的礼物也不少。 “只听得苏……相公,把那梁山大贼尽数剿灭,老夫心中听得捷报,喜不自禁,适才当真不知是苏相公到了,所以才有怠慢,再请恕罪。” 闻焕章话语说来,当真不似客气。 苏武话语听来,也愣了愣,苏相公…… 这般称谓,当真是第一次听人说来,这话…… 挺好。 苏武不是听不习惯,而是觉得……自己好像不合适吧? 也不多纠结,苏武开口:“此来啊,便是深知闻学究之名,东京里都说闻相公深知兵事,特来拜会……” 闻焕章却摆着手:“唉……一场大败,哪里还敢言知兵事,在苏相公当面,岂不贻笑大方。” “哪里话,我自深信此言,头前大败,非闻学究之罪也,实乃是……那高太尉不听人言,刚愎自用,此来拜会,还有所求,不知是否唐突……” 苏武直白,便是两个考虑,按理说,闻焕章是愿意往军伍效力的,这是他的兴趣爱好所在,若是请得动,那就直接带到军中干活就是了。 若是请不动,多说无益,只当是结个善缘。 就看闻焕章答道:“苏相公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话语,只管说来就是,老夫一介村野之辈,岂敢不识好歹。” 有戏。 苏武再道:“既然闻学究有如此知兵事之大名,我这衙门里,正是闻学究施展之处,今日来拜,不知闻学究意下如何?” 闻焕章似也已然有了预料,并不感到惊讶,只管答道:“苏相公如此亲自来请,老夫岂还能拿捏姿态,但有一事,苏相公若是允了,明日即去。” “何事?”苏武心中有几分欣喜,事情还挺顺利。 “有一言说在头前,若是来日老夫告老还乡,相公万万不能强留。”闻焕章如此一语。 苏武听得也纳闷,这是什么要求? 人要走,还能强留不成?苏武又不是干绑架的,倒也不知闻焕章心中想的是什么…… 苏武只管点头:“这有何难,答应你就是。” “拜谢苏相公抬举,只待今日我把家中之处处置一下,明日便往……”说到这里,闻焕章愣了愣。 “哦,就往天武军营去寻武二郎,就是他。”苏武回头指了指武松。 武松也上前一礼。 闻焕章回礼点头:“好,就此说定。” “那便不多打搅,告辞,明日再见。”苏武拱手。 闻焕章起身相送,直送到门外。 苏武等人打马去也,便是走得不远,武松也有疑问:“哥哥,何以那学究提这么一个要求?又不是入伙为贼,哪里还能管得着人要走要留?” 苏武也不明白,只管说道:“不必多想……” 武松又来一语:“许他就是想拿捏一个姿态罢了,也不知这人是不是真有本事。” 苏武虽然也拿不定,但还是说道:“当是有的吧……” “哥哥,这东京城里,着实无趣,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武松似乎不喜欢这繁华东京。 “暂时不回去了,南下去打仗。”苏武也不必隐瞒。 “打仗?又打谁呢?打仗好,回去也是无趣,便是上阵打仗最好不过。”武松还真起了精神头。 “也是贼寇,江南起了大贼,比梁山之贼还大。”苏武答着。 “比梁山之贼还大?五万人?七万人?”武松问道。 “几十万人。”苏武答得认真。 “这么大的贼啊?”武松听得意外非常,便是也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贼? 左右之人,皆是转头来看苏武,便都是吃惊,大宋全国也不过八十万禁军,却是会有几十万人的大贼,当真是超乎了想象。 苏武笑问:“二郎也有惊惧之时?” 武松闻言,眉宇一挑:“哥哥笑话我呢,这有何惧?便是贼人越多越好,那便是功勋越打越大,再是钱粮之物说不定也能盆满钵满,如此,哥哥也不必日日为钱粮发愁,只管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李成也接了一语:“对,只管去得,咱也挣个将军当当。” 武松又道:“是极,咱都挣个将军当当,校尉听来不爽利。” 苏武一点头:“好,便带着你们,都去挣个将军回来,到时候在京东,一人给你们发一个城池去!到时候都是州府兵马都总管。 ” “好好好,我就在东平府,替了哥哥的职位就是。”武松大喜。 李成也来说:“那我就……也不要太远,我就在济州。” 林冲如今极为沉默寡语,此时才转头来,只问:“哥哥,我不远去,就留在哥哥身边就是。” 苏武左右看一圈,笑着说:“行,都行……” “那哥哥呢?”武松却问,正是畅想未来之时,却也不落了哥哥苏武。 “我啊……”苏武笑脸慢慢止住,真去一想,再立大功升迁,他还能往哪里去? 这还真是个问题,也是个麻烦。 总不能真就是签书枢密院事了吧?那可是从二品之职位,他又不是王黼,是万万不可能有那种超晋八级之事的。 到时候,散官兴许随便封,但这差事权柄…… 算了,不想了,来日再说。 苏武便道:“我自是看朝廷如何定夺就是……” “那肯定是要当大官,哥哥,刚才那学究可称你为相公呢,我听得真切着,哈哈……”武松此时的笑,当真是与有荣焉。 苏武摆摆手:“你们可不能这么叫,到时候教人听去,不免受人攻讦。” 武松点着头:“嗯,知晓的……” 这般事情,苏武也知道轻重,文武之别,犹如鸿沟,当要恪守。 相公之称,本是那宰相,旁人受之本就逾越,文人受之,无人计较。 武人若真受之,那必受无数文官不喜,乃至攻讦,一本若真参去,说是罪,上纲上线,那也真就是罪名。 苏武自己,也没那么想着要往所谓“相公”这个团体里去凑,更是苏武知道,硬凑是凑不进去的,反而招人耻笑,实无必要。 回到军中,放了李成等亲卫明日出营休沐。 本也放武松,武松懒得去玩,只随在苏武身边,林冲更是没这份念想,东京里伤心事太多,便只管跟着苏武到处走动。 第二日午后,杜兴终于寻到了宅子,知会苏武,与牙人一起去看,宅子也不大,甚至也可以说小,但多了一进院子,多了三间厢房与两间客房。 价钱还高得离谱,却也不得不买,说买就买。 甚至连契约都还没来得及往开封府去做公,苏武便先把定钱一付,便寻人来,说搬家就搬家,封疆大吏程万里,着实不能住得太寒酸,寒酸倒是其次,就是住得太远了,几乎就是南城最南,办公上值,太费事。 苏武都嫌麻烦了,往北城衙门之处去,常常大半个时辰才到地方,有时候堵起来,一个时辰才到,十几二十年来,程万里就是这么上班的,可见昔日里,天不亮程万里就得起床出发赶路去上班,真赶路。 只管往近北城之处去搬,岳父与大舅哥都不在,苏武就私自搬家了,反正苏武也知道,这家里,也无什么值钱的东西。 至于重要的东西,苏武盯着,整个柜子整个箱子,也不打开也不看,只管上车就走,倒是多费了几趟车。 那老仆与书童,只以为是主人的决定,非常配合,押着车一趟一趟去,便也是高兴不已,便是他们两人,也换了新房子,宽大亮堂。 只待搬得差不多了,程万里回来了,进门就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遭了贼不成?” 苏武从空荡荡正厅出来,笑着:“相公,寻了新宅子,搬家了,往北城去住。” 程万里看着搬家的汉子忙前忙后,快步走到厅前,就问:“你去寻的?这就寻好了?” 苏武只管点头:“只管出钱,就好寻。” “多大的宅,多少钱?”程万里便是又问。 “两进的宅子,六间好厢房,四间客房,还有门房耳房下人房四间,前院二十来步,后院十五六步……”苏武说着。 “到底多少钱?”程万里又问。 “把家中那些礼品发卖了,再添了一些便够了。”苏武就是不说。 “你啊……”程万里叹一口气,却是看了看苏武,又道:“也好也好,子卿啊……便是看着你,想着霁月,忽然觉得这辈子真多了几分奔头……” “还有子盛……”苏武如此一语。 “那个逆子啊,想到他就没什么奔头了……倒是将来,只让他再生几个孙儿来瞧瞧……” 程万里说着。 说逆子,逆子就到,进门来便是大喜:“搬家?置新宅了,在何处在何处……” “城北,两条甜水巷的北头,与榆林巷街口处不远……”苏武说着。 程浩更是大喜 :“好好好,这地方好,最是热闹,往北我瓦子街,任店,再去就是白樊楼,往东去是潘楼,诶呦,这地方可太好了,还有高阳正店,那可贵得紧,怕是几千贯去了……” 程万里脸一黑:“浪荡腌臜!” 程浩立马再说:“主要是往东几街就是左掖门,再往东去就是尚书省,衙门之处都在东边,都不太远,利于上值,便于办差。” 苏武哈哈笑着,程浩一脸尴尬…… 程万里板着的脸也和缓下来,左边看看是苏武,右边看看是逆子站在一旁来了。 忽然,就看程万里抬起官袍大袖遮住了脸。 苏武知道,这是落泪了…… 程浩也来看苏武,两人都不言。 只待程万里把大袖放下来,说道:“好啊好啊……” 苏武只管来说:“东西差不多了,那就出门去吧?” 程万里点着头,左右看了几番空空荡荡,起身,出门,门口停了不少车。 苏武也说:“这些是雇来的,这两个车架,是买的……本是想买牛,但转念一想,置了驮马……” 车也是标配,家中三人,本只有一辆车,如今,三辆,出门都有车了。 程万里只管点头:“好啊好啊……” 众人上了车,拉了东西,锁好了旧宅子的门,出发去了。 只看程万里,还掀起车帘往后去看,看那老宅,其实这座宅子,置办得也不算久,大概只有六七年,以往,都是租的房子住,便是存了好些年的钱,才买上这座宅。 新宅子里,自也收拾妥当了,还有小厮两个,仆妇三个,一天时间,苏武都置办好了。 而今里,门外要小厮看着门房,家中煮饭洗衣之类,也该有仆妇,那老仆福伯,着实也干不太懂了,也是跟着吃苦一辈子,过点好日子也应该,当个管家便好。 三人四处逛着自家宅子,一间房一间房去看…… 程万里倒是不落泪了,那老仆却是一直落泪不止,一直在擦。 到得内宅,程万里抬手一指:“我住这间,子卿住我旁边,另外一边正厢,做个书房,处理公文,看看书,商议事情,就都在此处书房了。” “那……那我呢?”程浩愣愣来问。 “你要么住侧边小房,要么住外院正房。”程万里安排了。 程浩无奈,只管点个头:“那我住外院吧,教人看了,也不是笑我……” “你莫不是有了个小小差职,翅膀硬了?”程万里转头一瞪。 “那我就住侧边小间就是,那小间也比我昔日住的房子大,极好极好。”程浩立马换了说辞。 其实,这京城,一点都不好,那真正的达官显贵,宅子占地之广,其中之豪奢,自不必多言。 在这里讨生活的,哪怕混到程万里这般高位,日子依旧紧巴巴…… 如今这般,已然是不错了,至少拿得出手了。 便是再叫外卖,再吃点小酒,各自睡去。 无甚精彩,起床了就是上班。 再上班,童贯黑着老脸,坐在班房里,程浩前后伺候,墨水备好,茶水备好,出门去。 苏武落座一旁,也在问:“不知枢相何事不得开怀?” 童贯自不会与苏武置气,只答:“昨日,官家封了官职,江淮荆浙招讨宣抚使。” “这是好事啊……”苏武其实是问。 江淮荆浙招讨宣府使,全称应该是:江南东西路、淮南东西路,荆湖南北路,两浙路招讨宣抚使。 这就是前线大权在握一手,这怎么能不是好事呢? 却是童贯又说:“却又派了个谭稹为两浙制置使。” 苏武也是皱眉,谭稹自也是个宦官,这是什么意思呢? 如今之战事主要之地,自就是两浙路,就是在杭州,童贯已然大权在握了,还非要又弄个两浙路制置使。 分童贯之权柄?还是监督童贯?亦或者是为了分功劳,来日让这个谭稹也入枢密院来,如此再分童贯的基本盘? 童贯更说:“谭稹还是先锋统军官……” 苏武眉头也皱,这都是什么操作? 名义上,童贯是一把手,但这个谭稹,又能做一把手的事,且苏武若是先去苏州,还名义上要先受谭稹节制。 苏武只有一念:“枢相,莫不是……有人在背后与官家进了什么谗言吧?” 童贯冷冷笑来:“哼哼……” 苏武也就明白了,那是谁呢? 只听童贯来言:“这些事啊,与你干系不大,都是我的事……你操持不上,你只管上阵去杀贼立功。” 苏武点着头:“那此番下官还先南下去吧?” “自是要去,为何不去?我倒是要看看,那谭稹是愿意与你几千人马先去呢?还是要等各路聚来十五万人再去……” 童贯轻笑来言,便是心知肚明,真敢与他一样豁出去的阉宦,可没有第二个了。 苏武也明白过来,计划不变,这谭稹自有童贯去处理,便问:“此番议定是十五万大军?” 童贯点着头:“便是梁山贼,高俅也能动得水陆十三万,方腊贼,水陆之数岂能少?” 童贯这回,许是真有一种惊慌与担忧,其实童贯昔日里,不论是在西北,还是在京东,从未有过这般人马之数。 何以这一次,非要弄个十五万大军?大概也是因为童贯这回心中着实不安,那贼势太大太大,童贯生怕出了差池…… 苏武点着头:“那自是越多越好。” 童贯叹口气去:“你先去之后,当以守城池为要,不必太过犯险。” 苏武是只管点头:“遵命!” 童贯再言:“此番大军,当是先聚京畿,水陆并下,当是在你去后一个月才到,这一个月里,你一定多多小心。” “枢相放心,我自都省得。”苏武这么一答,立马又问:“那这十五万大军,当从何处调拨?” 童贯开口:“京畿禁军抽几部,京东两路自就是你,再是西北刘延庆所部,再是晋地抽调几部,还有江宁等地水军与禁厢,拢共十五万之数。” 苏武立马开口:“下官昔日在军中,倒是听得一些人的名头,愿为枢相举荐。” “再好不过,说来就是。”童贯自是不疑,真有喜悦。 “浦东巡检关胜,此人就是晋地军将,他麾下还有一人叫做郝思文,也是不差,堪战之人也,还有枢密院下,步司里有一个防御使,名叫宣赞,也听说此人胆气不差,武艺也高,这三人,枢相可先带在身边听用,到得江南,再行调派作战。” 苏武想到这些,便也自都是顺手之事,只管把人都弄来。 童贯也是只管点头:“宣赞我知,还是郡王之婿,只听说他不太招人待见,今日我便派人招他来见,只管说是你抬举提拔他。至于那什么关胜郝思文,公文里加个名字就是,来日他们当也知道是你在抬举提拔……” 苏武便也有笑:“多谢枢相成全!” 童贯摆摆手:“你啊,放在京东自是不差,但在京中,着实算不得什么,你自也当成点势力才是……” 这话,当真交心,更是贴心,便是童贯自己也知道,他是那“身死道消”的角色。 跟着他的人,若是不能成点势力,来日怕就真是任人宰割了。 苏武只管起身拱手:“拜谢枢相。” “人啊,凭本事是能挣来脸面的,此番再归,你当多入宫中行走,多多面见官家……”童贯接着还是说这个话题。 这大宋所有权柄,其实都在一人,但凡官家面前多走动,官家喜欢了,势力也就成了大半,其次再看能力,再看办差。 “枢相用心良苦,下官铭感五内。”苏武是真感动。 “罢了罢了,你先回班房里拟个清单出来,你为先锋,自是好说,一应钱粮物什,都先紧着你,你要什么,都允给你……” 童贯当真舍得,便也是苏武当真堪用。 也是要不得几日,苏武就要出发了,得赶紧办这些事,到时候交接调拨,也还费事,也是时不我待了。 苏武只管拱手,起身回班房去拟清单,钱粮甲胄军械,乃至马匹,强弓硬弩,乃至神臂弓之类,箭矢,还有匠人,东京好东西有的是,大宋之豪富皆聚于此。 苏武这回,定然不会客气,东西也不白要,只管把仗打赢就是。 (兄弟们,换了个新的键盘,朋友推荐,说是客制化键盘,第一次用,还有点不习惯……) 第157章 命悬一线,且看你如何求生? 五丈河,也称广济河,可从水泊济州,五百里直通汴京。 而汴河从汴京东南去,可直入大江。 这日,苏武站在城外汴河码头边上,遥遥往北去望。 等的是从济州来的大小船只,此番来船,四五百艘,大船四十七艘,中等船只一二百艘,小船不多,也是一二百艘。 船队而来,绵延几里,南来北往的船只,在并不十分宽敞的河道上堵得水泄不通,岸上的人在呼喊指挥,岸边有那纤夫,躬身使劲在拉着船只向前。 艄公们不断摇橹把握方向,船工们都在船帮旁拿着长杆去撑着对面的船,只怕相撞。 这京城里的纤夫,当真是生意好,出着最大的力气,每日也挣得不算少,今日更是活多,多得许多码头上的苦力也临时都去当了纤夫。 岸边倒是没有多少围观之人,这汴河上的大场面,那也是见怪不怪了,这也算不得什么…… 便是天子的花石纲从汴河入京,那场面才更是壮观,那打造的船只之大,便是哪里还能错得开船?甚至为了一条大船通行,还得提前拓宽许多处的河道,不然那大石头还运不进来。 只当是咱大宋就是富庶,就是有钱,官家就是有排场。 好在,今日没有南来的花石纲船队,不然这汴河可当真就要堵得动弹不得了。 也是听说,最近南边怕是来不了花石纲了,只因为南边听说也起了大贼,打得昏天暗地,只待剿了贼,平了乱,花石纲才会再运。 “诶,这是军船啊,这往南去,莫不是就是去剿贼的?”有那闲汉抱着双手,斜靠在岸边的树旁问着话语。 “这么多的军船,船上都是军汉,这怕就是往南边去剿贼的。”也有人答。 “你说……咱大宋的日子,好好的,为什么总是这么多贼啊?” “都是吃饱了撑的,国泰民安,非要去当贼,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是什么?” 却是路过一个老朽,脚步并不停,只是闻言接了一语:“你们啊,都是汴京人,不愁吃穿,还有暇在这里闲谈,出城多看看吧……” 闲汉立马问道:“城外怎么了?” 老朽已然走过去了,并不回话,便是他肩膀上还挑着一担柴火,急着去卖,哪里有时间与人在此闲聊,便是汴河里再大的热闹,他也没时间没心情去多看。 闲汉也懒得计较,只管转头去看,那边码头上,清出了一片空地,只看得一队军汉在水边站着等着。 又看得有那大船靠了码头停下,便下来了人,那些人一通拜见,拜的是岸上那个人。 闲汉便问:“那人是谁啊?好大的威势!” 旁人便答:“这有什么,咱汴京城的官,哪个不大?外地来的,见得哪个官不拜?” “嘿嘿……倒也是这个道理!” 便是话音一落,就听得轰轰隆隆之声从汴京城那边传来,只管转头去看,那马队正在从城门而出,好生威武…… 当真也多,看了许久不见尽头,只待看了又看,终于走完了人马,便又在走车架…… 靠着树的闲汉开了口,好似起哄一般:“哦……打仗喽打仗喽……” 就看得本就拥挤的码头,越发拥挤起来,也是个水泄不通,那些军汉也是左右呼喊,乃至推推搡搡…… 横出来的大木板,把船只与岸边相连,便是看得车架也上船,马匹也上船,人也上船。 只待一只船装满了,便是几十个纤夫在岸边使劲去拉,把大船拉出泊位,又有几十个纤夫再把大船拉进泊位,便又接着装。 看起来,着实繁琐得紧,但人类的大工程,都是这么一下一下干的。 闲汉靠着树,看了许久,起身了:“无趣无趣……寻个旁处耍耍才是……” 说着闲汉带着身边几人便也就离去了,看久了,着实无趣。 京城里的人,什么大世面大场面没见过,不稀奇。 倒是那码头受拜之人,便往码头后边的一个茶楼走去,正是此番讨贼先锋苏武,他得等所有人马物资都上船了,才会再上船,便是装载这些,怕是也要一天。 茶水慢慢喝着,舆图就摊开在茶桌之上,里里外外好些个人围着在看。 人生地不熟,军师军将们,先要把舆图弄个烂熟于心才是。 苏武也在看,一边看一边说:“贼人此时还未北进,此去先占苏州,把太湖拢在手中,如此,扼住贼人北来的咽喉,南人擅水战,所以,这太湖之处,格外重要,定不可失。” 太湖 ,就是江南北边的水路中枢之一,苏武要这么快往南去,就是为了这里,也是为了苏州之地,如此,贼人往北的路就算堵住了。 之所以苏武要这么快去,也是因为如今他麾下,也算有一支不错的水军,虽然这支水军来自梁山贼,他自己没怎么操训过,但着实很是成熟。 话语说到这里,苏武先看吴用,再看朱仝,又看人群靠后的阮氏兄弟,还有那童威童猛。 只待苏武看去,众人也皆看他们几个,许多人眼神中,自有那种不太信任的感觉。 朱仝立马来说话:“将军放心,我等此番为朝廷为天子而战,必当以死报之。” 苏武点着头,却还不说话,好似在等什么。 阮小二立马拱手:“必当死战!” 阮小五阮小七也连忙开口来说:“死战!” 童威童猛二人,才来开口:“自当效死。” 行了,苏武点点头,再说话:“南水不比北水,想来童家二位兄弟更为熟悉南水之战法,朱指挥使,到了地方,当多多问童家兄弟之计策才是……” 苏武说得自然在理,但好似又在抬举童家兄弟。 朱仝自是拱手来答:“谨记将军之语。” 苏武看着朱仝,朱仝脸上,真有一种热切,还有一种激动,苏武其实知道,朱仝是为自己还能报国而激动。 挺好! 苏武还知道一些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只管开口:“入了苏州,朱指挥使当做一件事去。” “太湖里也有水贼,这水贼乃四个头领所辖,这四人不愿为虎作伥,并不在那贼首方腊麾下讨官,此四人,莫要起冲突,先行接触一二,若是他们愿意从军,只管招揽,若是招揽不得,也当打好关系,让他们多多帮衬,即便不帮衬咱们作战,也当帮衬咱们一些向导之事,乃至提供一些贼人消息……他们当是愿意的!” 苏武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笃定非常。 周遭之人,皆是一脸疑惑,便是那吴用也想,苏将军在山东,怎么还对太湖水贼这么了解?甚至连秉性都了解得这么清楚? 便是朱仝也问:“敢问将军,此四水贼,何名何姓?” 苏武自是来答:“此四人,也称太湖四杰,分别是赤须龙费保,卷毛虎倪云,太湖蛟卜青,瘦脸熊狄成,只管记下。” 朱仝自是去拿纸笔来记。 这四个人,其实就是故事里最后跟着李俊童威童猛出海的人,也是他们提醒李俊早早从梁山退伙,如此李俊才装病退伙,与这四人一道出海去了,让李俊落个善终。 这四个人,乃是太湖本地水贼,故事里他们也不喜欢方腊,所以帮着梁山打方腊,他们也不喜欢朝廷,所以怎么都不肯跟着宋江去受封官之赏。 若是与之交好,必是大助力,所以苏武才提前来嘱咐,免得到时候起了冲突,出了差错。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 朱仝只管用笔记下了这四人之后,苏武再来说:“过了大江,从润州进运河,便是游骑就上岸,沿路岸边护送,船队直去苏州城。” 燕青拱手:“得令!” “初上岸,只管去润州府衙里要向导,枢密院的令已经下到润州常州无锡苏州等地去了,每到一地,都先到府衙里去要向导,所是府衙不应,就拿童枢密去压,若是还不应,只管记下。” 苏武仔细非常,此去不比在京东,非得谨慎小心才是,向导自是格外重要,这几日都在准备这些,细节之处,但凡想到了,苏武都直接在枢密院里把事办妥。 燕青只管再点头:“我都记下了。” “沿路南下,但有大船是空的,一应下个文书,拘刷带走!”苏武也在使用权柄,虽然有些滥用,但也是有样学样,这就是高俅的办法。 只管到处征用船只,多多益善,这般时候,便是让人去告也没处告,反正都有童贯顶着。 只要赢了战事,什么都不是罪。 输了,那另说,多一个罪名又有何妨? 主要是方腊也有一支较为强大的水军,本来江南水军重镇就在杭州之地,兴许已经成了方腊的水军了,兴许要不得几天,也就成了方腊的水军了。 苏武不得不加强水军的战力,只管征用大船,哪怕是抢,一路也抢过去,当然,战争结束了,也还。 不仅是水战,船只在江南,太过重要,没有船只,那真是寸步难行,步步落后。 苏武又看舆图,看得那是眉头紧蹙,便是也知道,江南之地,蔡京朱勔之地也,特别 是朱勔,已经经营了十五六年,几乎就是铁板一块,所有官员,几乎都出自朱勔之下。 此去,麻烦非常,这些人,剿贼是没有能力的,但给友军使绊子,争权夺利,那都是一把好手。 所以,不得不诛杀朱勔,不然,苏武兴许寸步难行,朱勔一死,江南群龙无首,童贯再来,方才好使权柄。 苏武此时眉头不展,便是这朱勔,着实不好杀,他本就是苏州本地人,如今在苏州城里根深势大,且他养的私人武装就有数千之多。 “吃饭吃饭……”苏武起身摆着手,示意众人先散了去。 他得一个人想一想,这件事,不好与人商议。 却是一个人,想来想去,一时之间也无头绪。 只看得众多军汉慢慢都上了船,到得午后半晌,大军都上船去了,苏武便也要上船了。 却是此时,程万里与程浩都来了,便是来相送。 站在水边,程万里却也没说出什么感人肺腑的话语来,只道:“子卿,此去,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苏武只管点头:“相公放心,自是知晓。” 但看着程万里那面目表情,当真担忧不已,还有不舍,苏武便又道:“江南之人不善战,最是好打。” 这当然是假话,骗老岳父的。 程万里忽然凑过来,附耳来说:“子卿,你万万记住,便是不能像头前那么打仗了,万万莫要再身先士卒去冲杀,不论如何,胜败之外,你人要回来,回来了,即便有什么事,总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这番话,听得苏武心中一暖,有一种感觉……一种真被人当做家人的感觉。 苏武只管来笑:“放心,如今不比往日,自稳坐中军。” “好,好啊……”程万里心中才去了个石头,面上也轻松许多,摆摆手又说:“你自去,你这一去,我便也往京东而回了,等你回来就是,霁月也等你回来……” 苏武点着头,便真起步要走,去上那接驳小船,再去那最头前的大楼船。 却是苏武刚迈步,程浩拉了拉苏武的衣袖。 苏武转头去看…… 这大舅子,才认识十几天而已……竟是当真落泪在抹。 苏武笑笑:“无妨,我不知打了多少仗了,早已习惯,你可莫要作这女儿态。” “嗯,我知我知……”程浩便是连连抹脸,换了个笑:“妹夫,你放心,只待来日,你且看着,我一定帮你对付我家那小娘皮!她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自都帮衬着你!” 苏武哈哈笑起:“回吧回吧……” 说着,苏武上了接驳小船而去,转头再看一眼,那父子二人,还在岸边,抬手在招。 苏武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回去,便是转头去,再也不回头了。 有那么一瞬间,也不知为何,苏武竟是也有一种想要落泪之感。 人世间之情,莫过于此。 这大宋,其实真不错! 竟是当真让人有一种归属感…… 不论世事如何变迁,不论沧海桑田如何转换,许多事,千年百年,都是一样的…… 许是有个家了吧? 苏武再回头,其实看不清了,但那父子二人,还在岸边伫立。 苏武上了楼船,只管是炮响,鼓起,楼船出发。 岸边的纤夫们,喊着号子,一步一步走着拉着,那鼓胀的肌肉在使出浑身的力气。 这也汴京…… 待得驶出汴河的缓水,入了河道,升了风帆,顺流而下,便也不需要纤夫了。 那接驳小船载着几个纤夫而来,从大船里取了几袋钱去,便是千恩万谢,只待打开了袋子,几个纤夫更是惊喜,连连在喊:“今日真是遇到活菩萨了,多谢官人们的赏赐。” 船上军汉答道:“是我家苏将军赏你们的,将军说了,回来的时候,还寻你们拉纤。” “拜谢苏将军,回来的时候,定再来给苏将军拉大船。” 船上的军汉在赶人:“快快离去,莫要再靠近了,军令而下,无故靠近可是要放箭的……” 纤夫们再又躬身几礼,赶紧撑小船快走。 开封到苏州,一千六百里,却是水路直通,虽然不是笔直,却也不算远,有船只,也不劳累。 只管是在船上吃了睡,睡了吃。 其实船速不快,哪怕顺流顺风,一天也只能行得六七十里,便是最好的风向风力,一天也不过百多里路。 偶尔,还得停停船,虽然 内河与运河波浪不大,船只并不如何剧烈摇晃,也并不让人特别晕船,但还是要让马匹与人上岸活动一二,特别是马匹。 此一去,需要二十多天。 苏武也急,时不时与众人围看舆图,时不时与众人商量战事,集思广益,想的都是如何作战之事,大小细节,都要想到。 已然是十一二月,转头就要开年了,其实也挺好,至少南方不是酷暑难耐,对于苏武麾下这些北方军汉来说,反而有利。 苏武也常常皱眉一人站在高处,去眺望江淮之地,这里也是富庶之地,一眼望不到边的良田。 转头来,已然是十二月,过大江,入江南。 燕青带着游骑开始上岸,沿路在奔。 苏武也鲜少在船舱里,多在外面眺望,真入江南,慢慢看到了一马平川之平原,广袤无垠一般,哪怕已是冬日,竟是四处都是绿色,枯黄夹杂其中。 游骑的信件,到得岸边,就会有驳船去接,再送到行驶的大船之上。 苏武看着信件,眉头更皱,润州、常州,竟是不理会带着枢密院文书去的燕青,竟是不给燕青派向导。 燕青无奈,使了钱,在城里自己寻了好些个向导,燕青倒是机灵,一怕被人骗,二怕有贼人奸细,正在分批试探使用。 苏武心中已然生怒,这朱勔,已有取死之道,这个时候了,还在弄这些…… 其实苏武也懂,不外乎在等两浙制置使谭稹…… 谭稹,倒也不知这个谭稹,是不是也有取死之道? 自从杀过高俅之后,苏武这胆子那是越来越大了,这朝廷,还有谁杀不得? 便是杀谁,苏武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苏武凭栏思索,思绪万千。 却忽然听得身后有人说话:“不知将军何事烦忧?” 苏武转头一看,正是他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的押司吴用,苏武又把头转回去,答道:“只听闻吴押司乃智多星,吴押司既是来问,不若猜一猜?” 吴用,明显就是有意来问,苏武岂能不知这点心思? 吴用便是来答:“想来,那自是为了战事烦忧。” “嗯……”苏武鼻孔出音,这答案,太低级,懒得多言。 吴用却又说道:“将军兴许是为……一人烦忧。” 嘿,这就有点意思了,苏武转头去看:“说说……” 吴用左右看了看,自无旁人近前,便是再迈一步,靠近苏武,轻声开口:“将军要杀一人,但此人难杀……” 苏武倒是有些惊讶,眉头一狞,做了个凶相,问道:“吴押司何出此言?” “因为……”吴用说得两个字之后,顿了顿,似乎也在犹豫,待得犹豫之后,再言:“因为将军敢行这般事!” 苏武凶相更出:“吴押司说的是什么事?” 苏武真有点生气了,且看吴用接下来的话怎么说,且也看看吴用是不是也有取死之道了,这江水又深又急,倒是适合淹死人。 吴用立马躬身来答:“将军自从那日汴京上船,便常常一人思索,皱眉不止,定是有天大的难事,所以……卑下也是忍不住多猜多想了一些,卑下本是一个乡野村夫,没见过太多世面,却是也知,人以群分,便也争斗……适才岸上来的书信,将军又一人在此皱眉,定是糟心之事也,所以卑下才上前来问,愿为将军分忧!” 这番话,倒是把事情又说回来了,苏武凶相少了几分,只把吴用上下来打量。 倒是这吴用躬身下去,却不起身,只等苏武话语。 苏武又了话语:“站直说话。” 吴用当真站直,只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苏武又看向那水面:“那你就接着说说吧……看看你怎么分忧?” “将军不比一般人,最是嫉恶如仇,敢行狠辣之事,那自杀人就好!”吴用如此一语。 “你还真是不怕死!”苏武冷冷在笑。 吴用叹息一声:“怕,卑下怕得紧,刚才也有犹豫,但卑下更怕一事,便是不得用处,如此碌碌无为圈禁如笼中之鸟,那此生活去,便了无生趣。” “你猜到了?”苏武又问。 吴用点着头,再左右去看旁边无有三人,轻声再说:“卑下但求一个用处,斗胆乱猜乱想,昔日那贵人,本在梁山山寨之中谈妥了一事,那事正是要把兵败之责推卸在将军身上,却是出了水泊,不久便亡。自不是梁山动的手……所以卑下才说,将军敢做这般事。” 也还真是,这件事,除 了张叔夜知道内情猜得出来,便也就是吴用也知道内情猜得出来了。 张叔夜不会说,因为他儿子就参与其中。 但这个吴用,也猜到了,为何不说? 因为他一个贼寇刺配之人说的,不可能有人信! 他更也找不到人去说,他也不可能离得开苏武身边。 但他今日如此来言明,那真有几分富贵险中求的意思了。 苏武冷冷一笑,看向宽阔江水,只问:“吴押司既然说得这番话语了,便是命悬一线,且看吴押司如何求生?” 吴用立马答话:“卑下有一计,可杀朱勔!” 苏武立马转头去看吴用,又是一番打量,还别说,这种鸡零狗碎的事,还真适合吴用出谋划策,苏武莫名就信吴用之计,十有八九,真能成。 “说……”苏武又去看江水,若是吴用狗屁不通,便就看吴用有没有阮家兄弟那般好水性了,当然,先砍几刀再下水比较稳妥。 吴用已然是满头大汗,却是哪里还等,立马轻声快语:“太湖有水贼四人,将军说他们不愿从方腊之贼谋反,那必是心中多少有些忠义,将军又说他们兴许也不愿从军从官,想来也是对朝廷抱怨极深,自就是对那朱勔抱怨极深,既是忠义之辈,又仇恨朱勔,此等江湖人物,怕是一拍即合!” 苏武慢慢把视线从水面转了回来,脚步也动了一二,身形完全转过来,再开口:“如何一拍即合?” “让他们诛杀朱勔,他们既不是方腊之下,那就自然不会给那方腊增添威名,只待除掉朱勔,他们反而声名鹊起,说不得也好利用一二,还可分化从贼之民心民意……” 吴用慢慢说着,却并不抬头。 “有趣,但这些道理无甚……”苏武要的是行动方案。 “将军,既是这般定计,做起来,反而不难……只需让那朱勔出现在水边就是……”吴用答着。 苏武闻言就笑:“不难?我看可千难万难,他何等之人,怕是城池都不愿出,凭什么出现在水边?” “他身家豪富,自会出现在水边!”吴用如此一语。 苏武皱眉就想,身家豪富就会出现在水边? 倒也是这个道理…… 钱太多了,贼太大,金银财物还留在这里,岂能安心?岂能不先走? 朱勔在江南,经营十五六年之久,江南朝廷一应在手,更是胆大至极,连私人武装都敢养数千之多,那豪富可见一斑,怕是数百万贯的资财都打不住,这么多钱,可不是一斤两斤,那不得用船拉? 而今,江南大贼一起,江北的船多不敢来,南方的船又被堵在贼手,这运河之上,一路行来,其实没什么真正走商的大船了。 苏武的船来了,那朱勔岂能不用? 苏武的人,他定是不会用的,到时候只管找苏武要了船只,身家性命上船去的时候,朱勔十有八九会亲自盯一盯。 这吴用,在这种杀人害人的事情上,还真是聪明。 若是朱勔死在这般事情上,苏武还可以摆脱嫌疑,甚至也没什么嫌疑需要摆脱。 倒是还有一个问题,苏武问:“那太湖水贼,岂不还要上岸来打?那朱勔麾下,可是有数千庄客家丁之辈。” 吴用只管一语:“一不做二不休,既做此事,自是放手一搏,阮家兄弟,还有一众东溪村与西溪村的汉子,此事可用也!那朱勔麾下养的庄客家丁,必不是精锐之辈,不过是朱勔用来欺压百姓的走狗而已,定无多少战力!” “阮家兄弟……他们脸上顶着刺字,一个不慎,怕是叫人看出端倪……”苏武其实已经想到了,但他就是要问。 “只管把刺字割了去,也没多大一个伤口,再蒙了面,只管定计之后,随太湖水贼一起上岸,只管不说话,若是死了一些,也查不出什么来,若是无有人死,那更好不过。若是真留有活口在当场,将军麾下快马无数,自当第一个从苏州城赶到现场水边来救援朱勔……若是此事成了,朱勔一死,往后自也不会有人当真再来追究……自是那太湖水贼犯下大案。” 吴用当真狠辣…… 苏武闻言,沉思几番…… “这是你真正的投名状?”苏武如此一问。 吴用躬身一礼:“只愿此事过后,卑下在将军身边,真得信任!” 这话说得直白了。 这件事若真这么做成了,那吴用还真值得信任了。 这份投名状,太大太大,可不是简单杀个朱勔,而是吴用还帮苏武谋到了一份巨大的利益,朱 勔那豪富的身家,岂能不落水贼之手? 岂不就是落在了苏武之手? 这般计策,苏武岂能不动心? 却是吴用躬身大礼,还有话语:“卑下知晓将军心中有大志,便是将军所言,天下之大,不靠父老子弟,还能靠谁?我等,皆将军父老子弟也!” 苏武,看着吴用,慢慢点了头:“你活了!” 吴用大喜,躬身九十度而下:“拜谢将军!只愿来日,随将军真正建功立业,助将军飞黄腾达!” “你啊,自己寻到的活路!”苏武如此一语,吴用,命不该绝! 苏武却又话风一转:“有一事,不得不言,参与此事者,便也是身家性命所在,无有父母家小在乡之人,不得参与。此事结束之后,除了阮家兄弟三人之外,其他人,某便安排人押送,立马返乡归东平府军营里去!只待战事鼎定之后,便也无妨了,到时候自有重赏。” 苏武终究不是吴用,不会真把所有人都斩杀殆尽灭口,但苏武之法,已然也是保险非常,只管让他们立马回乡,到军营里关着去,且还要用父母家小作保。 只待这般,战事结束了,苏武也就不担忧了,人死灯灭…… 哪怕案发,这官司也当在天子面前去打,苏武一个剿贼立大功的人,正是奋勇效死高升,如果有人忽然与天子说苏武杀了朱勔,那这事与真相就无关了,这立马就成了派系斗争? 当然,还有一个案发之隐患,吴用已然在说:“倒是这太湖水贼,不好打发……” 苏武一摆手:“无妨,他们会出海远走……” 吴用之语,其实还是毒辣之语,便是提醒苏武要杀人灭口,却是不想苏武这么一语,吴用惊奇就问:“将军何以这般笃定他们会出海远走?” 苏武只答:“这你就不必多管了,这是他们唯一的后路,他们也会乐见其成的!” 为何笃定?因为太湖那四贼,便是方腊他们也不从,官府他们也不从,其实就是夹缝里难活了,故事里他们早早就想着要出海远走了,这事一做,他们岂还能不出海远走? 吴用却急忙道:“将军过于心善,父老子弟,有父母家小作保,这些人,可无作保之处,万万不能留手啊!” “到时候,你看着便知了……”苏武摆摆手,如此一语,不容置疑。 (来了,弄出来了,晚上再来。十八号,可能真要请假,有事外出。) 第158章 有贼有贼!救命救命! 船只在走,过得几日,那苏州城已然就在视线之中,若是再晚来一个月,这里也会有方腊兵锋到来。 苏武自就是早来了这一个月,童贯大军再来,至少就在一个月之后了。 上岸,卸人马,卸货物。 苏武自是快马往苏州城去,去拜见苏州应奉局的长官朱勔。 朱勔,其实官职并不太高,此时不过就是宁远军节度使的虚职,换句话说,他就没有正儿八经的官职在身,这苏州应奉局,也不是什么朝廷正规衙门。 但有宋一朝,到得徽宗赵佶这里,官场政治生态已然大乱,太监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加入进士名单甲等,无有什么官职之人,却能在江南之地经营十五六年,一手遮天大权在握。 只管往那应奉局衙门去,衙门着实是大,比东京城里的枢密院还大,那门楼更是雄伟非常,苏武站在门口,得扬头去看。 其占地面积之广,怕是不知占了多少人家的宅邸地皮,且苏武还知道,朱勔一家还有一处私宅,那也是占地连绵。 应奉局衙门,几乎就是朱勔私人所有的衙门一般,其中几乎没有朝廷正儿八经编制的官员,里面干活的都是朱勔的私人僚属,门外站哨的也是朱勔私人养的庄客护卫。 便也就是这个衙门,也没有朝廷的编制与拨款,却又一船一船给皇帝寻好东西去进献,这其中之事,也就不必多言了。 苏武只管上前投帖,那站哨之人接过之后,就是冷冷一语:“等着就是……” 苏武也不气,江南小朝廷,那就该有这等威势! 等着吧…… 等得许久,不知多久,终于有人出来了,便是一个吏员打扮之人,抬头只用下巴一挑:“朱节度见你,只一人啊,跟着来……” 苏武身后自是还有不少人跟着,也无妨,都等在外面就是,苏武只管跟着那人往衙门里去。 衙门里,如小皇宫一般,那也是亭台楼阁,奇山怪石,奇花异草,乃至还有禽兽鱼虫之类…… 还别说,这朱勔审美着实不差,或者说,苏州这里,自古就有建造独特园林景观的传统。 一路曲径通幽,到得一个亭台头前,亭台之上有几个人,这倒是好认,旁人都并不笔直,都是微微躬身模样。 唯有一位,背对苏武,看着亭前池塘,手中一把鱼食慢慢在撒,那水面之上,诸般锦鲤争相在抢。 “末将苏武,见过朱节度!”苏武讲礼貌,自有一礼,不称相公,也是因为朱勔从来不是读书人,是入了军籍的军汉,乃至还是童贯给他弄的假功劳当的官。 那人也不转身,只有话语来:“近前来!” 这位江南小天子,着实威势不小,想来也是这十几年养出来的气度。 苏武近前去,站在朱勔身边,侧脸稍稍打量一下,又是个珠圆玉润,且还有白皙俊美,若不是年纪已然不小,那必然是个大帅哥。 “末将受枢密院之令,为讨贼先锋,先来驰援苏州,带有轻重骑兵三千,步卒五千,水军三千,辅兵五千,马匹九千余,是入城来驻守,还是城外拨个地方扎营,还请朱节度安置一二!” 苏武公事公办。 却是朱勔一边撒着鱼食,一边开口:“这是苏州府衙的事,怎的来我这应奉局衙门问啊?” 苏武眉头一皱,这他妈的…… 也不至于如此吧?前世都不认识,这辈子更是第一次见,耍人玩啊? 那行吧,苏武点头:“那末将就往苏州府衙去问……” “嗯……”朱勔点着头。 苏武便是拱手一礼,准备走了。 却是才刚转身,朱勔又说话了:“苏将军,是吧?” 苏武脚步一停:“正是……” 朱勔把手里剩下的所有鱼食往水里一扔,拍了拍手,转头来:“听闻苏将军最擅剿贼之事,深得童枢密之信任,此番来,准备如何剿贼啊?” 苏武只管来答:“自是谨守苏州一线,拢住太湖水道,如此等枢相大军来了之后,再作计较。” 苏武敷衍一语,当然,这也是童贯所想,但万万不是苏武所想,他来就是要立大功立头功,怎么可能干等一个月之久? “嗯,听说你带了很多大船来?”朱勔又问,语气自是高高在上,官职不大,却有小天子的风范。 也可见,这朱勔是何等的受赵佶宠信,赵佶这人,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对身边亲信之人特别好。 赵佶也有一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对身边的人好得太过分。 苏武倒是意外,上来就说这事,连点弯弯绕都没有,就是这么直入主题,也可见朱勔这十几年来在江南,那真是予取予求,没有什么事办不成的,更没有什么事需要弯弯绕去说,已然养成了这个习惯,开口就要,要了就有。 “本带了大船四十余艘,沿路又拘刷了大船三十余艘,拢共现在有大船八十二艘,节度放心,凭借这些船,自能把太湖水道拢得住。” 苏武只当不懂,只以为是朱勔问水军战力。 朱勔点着头:“嗯,好……极好,既是大船这么多,想来你那三千水军,加上一些辅兵,也操弄不过来,我麾下倒是也有一彪熟悉水战之人,你只管拨出……二十艘大船来,让他们接手就是……” 苏武听来,只觉得朱勔还真有话头,会找借口,这借口,倒是真不差。 便是开门见山就说这事,苏武更知,眼前这朱勔,看似逼格很高,其实心里早已慌乱非常,他之慌乱,倒也不是性命之危,最怕的还是这身家太多,若是运不出去,岂能甘心? 却是要二十艘大船,这朱勔到底有多少财物要运? 苏武能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只管说道:“回节度话语,此乃枢密院下登记造册之船只,若是交付他人,当有枢密院的军令才是,末将万万不敢随意处置了去,还请见谅。” 朱勔闻言,眉头一皱,眼神有些发冷,盯着苏武看了一看,又有话语:“你官职低微,不知其中详细,此番要你大船一用,是为官家运送祥瑞之物,官家为国为民,辛苦操劳,做臣子的岂能不知为天子分忧?若是误了祥瑞进京的时辰,怕是你我都不好交代。” 还别说,朱勔能混到如今这个地步,当真不是没有手段之人。 苏武听得天子,自也就要谨慎一二,皱眉去好好思索掂量。 但苏武还是要说:“那这事也当往枢密院报备一番,否则来日枢密院清点船只,末将又如何吃罪得起?” 苏武在干啥?演戏,越是朱勔这种对手,就越要演得逼真,不能真是一开口就给了,到时候人家反而生疑。 就得让朱勔使尽浑身解数之后,苏武不得不从,如此,朱勔便会以为是自己高明。 朱勔自也来说:“借来一用而已,便是让这应奉局给你留一道文书,应奉局在江南之地,不论是调拨船只也好,还是差遣劳力也罢,那都是圣差,差事做完,到时候船只自然还你就是,即便出了差错,到得朝堂上,到得官家面前,也罪不了你去,只管是应奉局征召罢了,应奉局征召,那就是天子征召……” 有道理有道理,苏武听得微微点头,但脸上还有担忧,只管说:“那既是天子征召……应奉局的文书,当也要说清道明才是,只管是借去了要还,若是出了差池,皆应奉局一力承担……” 朱勔已然不快,竟出呵斥之声:“你这厮,当真好不上道,既已如此说了,岂能不与你写清道明啊?你一个武夫,如此喋喋不休,是为何故?到得这江南地面,与我行事,你只管照做就是,将来少不得还在官家面前提点你一二,好不知事……” 苏武不气,当真不气,一点也不气,莫生气莫生气,这他妈的生什么气啊! 只管抬头去看一眼,再记住这张脸,这是个死人! 不要跟死人生气,不必不必,万万不必。 苏武终于……一口气顺下去了。 苏武只管来问:“那末将是入城来驻扎,还是在城外扎营?” “就在城外扎营,便是贼军来了,再入城驻防不迟!”朱勔大手一挥,苏州府衙的事,又成了应奉局的事了。 这是打仗吗? 苏武再问:“不知朱节度哪天派人来接船?” 朱勔面色好了几分:“就这几日,祥瑞良多,还需整备一二,待得备好了,自就有人来接船只,装载祥瑞北去。” 这是祥瑞多吗?这不是你财物多吗?得清点,得造册,怕丢失,怕贪墨,还要寻箱子遮掩,还要找车架来装,还得寻那贴心的心腹之人操作,大工程! “那末将这就出城去安置扎营之事。”苏武拱手,只管赶紧走,与死人在一起待久了,没有什么意义。 朱勔大手一挥:“自去就是!” 苏武已然去也。 朱勔看了看左右之人,便是一语:“乡野武夫,不知深浅……” 立马有人来答:“相公何必与他置气?没见过世面罢了,便是呆呆愣愣,傻头傻脑……” 便是又有人接:“就是,他怕是不知相公的威名,不 知相公乃官家之亲信,不知相公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都是为官家办差,还敢在这里啰里啰嗦,仗的谁人的势?莫不当真以为攀附上了一个阉宦就了不得了吧?” 还有人说:“相公不必与他生气,自还是相公高明,三言两语,这脑袋不清明的军汉也就打发了去。” 朱勔左右一看,一番话语听来,心中舒服了,只道:“到时候都好好盯着些,事关重大,寻的人手,也当是最贴心的,嘴巴要严,出了任何事,都拿你们是问!” 几人连忙拱手:“遵命!” 朱勔忽然又起了几分悲色,说道:“此番被这大贼所害啊,怕是官家心中对我,也会起了几分微词,唉……” “无妨无妨,相公,是官家不知道贼人之祸心,只待相公回了京,与官家禀明一二,官家自也就不会听从那些霍乱人心的谣言了……” “对对对,到时候,许多人都会帮着相公说清道明,自是无妨,这应奉局,怎能少了相公?若是无有相公,谁还能把这份差事做得如此妥当?” “这么多年,相公兢兢业业,自也都简在帝心!” 一番言语,朱勔又舒服多了,不叹气了,只道:“人呐,起起落落也属常事,就好比昔日蔡太师,那可是起起落落好几番,官家若是要用我来怪罪,那也是咱有用,便让官家用就是,忠君之事,便当如此!此乃是大忠大义也!” “官家圣明,自是能知相公之忠义无双!” 朱勔起身,摆摆手去:“好了好了,往府衙里派个人去,无事啊,莫要教那些外地来的贼配军入城滋事!” “遵命!” 苏武此时,已然出得城去,开始打马绕城,先把城防看一圈,再把地形都看看,便好决定扎营在何处…… 几番考量,要地,水源……主要是得离河道码头远点,不能支援太快。 营地在扎,便有几人早已先脱队去,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压根就没到苏州来,早已入了太湖。 太湖之广,比梁山水泊还大,比得上一个小州府的土地面积,其中,大小岛屿无数,自古就是藏贼之处。 但这些太湖贼,大多时候更像一种黑帮团体,与那梁山之贼又有差别,杀人越货之事其实极少,人情世故上的买卖更多,收渔业的保护费,收船运的过路费,这般行事。 其中诸般岛屿,尤以洞庭山之岛最大,上面甚至还有村镇。 每日靠岛的船只无数,今日多来一船,倒也不显眼,船上下来几个人。 领头的是燕青与朱仝,还有阮氏兄弟三人。 其他人都不说话,燕青一人说话,便是燕青能说带有南方口音特点的官话,勾栏瓦肆的姑娘身上学来的…… 燕青惯走江湖,在镇子里的酒肆赌坊里逛得一番,四处打量诸般人的特点,便是看上了一人,那人坦胸露乳好生健壮,腰间一把短刀,却也不穿鞋…… 只待这人从赌坊里出来,往酒店去,燕青上前一礼:“兄台,我从扬州来,初到贵地,遇拜码头走船只,见兄台必是好汉,正是寻不到门路,愿请兄台一饮!” 为何是扬州?便是扬州有大名,出得极多的勾栏女子,天下闻名,燕青会的就是在官话里夹杂着扬州的口音特点,但真说扬州话,燕青也说不来太多。 那汉子看了看燕青,却也戒备非常,上下几个打量,也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还真是江湖人…… 汉子答道:“吃你一杯酒倒是无妨,门路上的事啊,看缘分,请吧!” 只管随着那汉子往酒店里入,便是小厮先来迎,那掌柜也从柜台后上前来迎。 燕青何等心思,知道自己今日怕是寻到不小的人物了。 只管点菜上酒,二人同座,朱仝等人坐另外一桌。 酒菜吃得几番,寒暄也有,汉子名叫江路,倒也不是正主,但一看也有身份,只管再饮。 燕青是南来的事,北往的事,那都说得精彩非常,便是江湖上的趣事见闻,那是无一不知…… 那江路倒也慢慢松了戒备,知道燕青当真是惯走江湖的好汉,也看燕青展示一身的好花绣,更是看得羡慕不已,连连在夸。 燕青终于再开口:“此番倒是带了重金来买路,只愿兄弟介绍太湖中鼎鼎大名的四杰之人,事成,定也有一份与兄弟致谢!” 说着,燕青直接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子,自然是钱。 那江路满脸通红酒气,只管大手一挥:“好说,便是以往这般事啊,再好说不过,而今里,我那四位哥哥,却谨慎了不少,交代了许 多,便是怕那方腊之贼前来邀事,我那四位哥哥不喜他们,你从扬州来,自当不是方腊贼,一番言语之后,也知你是江湖上的好汉,此事也就好说了,只管再饮,饮罢,随我去见就是……” 说完这番话,江路才把燕青掏出来的这一袋子钱接过去掂了掂。 燕青连忙拱手:“再好不过,兄弟再饮!” 只待酒菜吃罢,燕青一行人便随着去,先上船,只管在船舱之内不出来看,船只在走。 走得两个时辰,方才又上了一座不大的岛屿,倒也不知真是这么远,还是因为绕了水路…… 上了岛之后,入那林中小路再走,终于看到一座不大的寨子。 终于是找到正主了,待得禀报,燕青等人再入。 便也是一座聚义堂,堂内坐了四人。 燕青知道,必然就是那太湖四杰,赤须龙费保,卷毛虎倪云,太湖蛟卜青,瘦脸熊狄成。 只管上前拜见:“见过四位寨主!” 那中心正座的费保开口:“兄弟你是要走船到哪里去啊?走的什么货?” 燕青只管来答:“还请寨主屏退左右,此事机密。” 就看四人已然皱眉不快,但还是左右挥手去,连朱仝等人也一并出了聚义堂。 那费保已然站起身来,先问:“走贼还是走官?” 这个时候要走船,不是走贼就是走官,不论走哪一方,四人其实都不快。 “既不走贼,也不走官!”燕青如此一答。 “嗯?”费保怒目一瞪,能把这硕大的太湖拢在手下之人,岂能是易于之辈? 燕青立马再说:“有一事说来,四位寨主定然欣喜!” 这是苏武交代的台词。 “那你就说!”费保平常并不杀人越货,但不代表他手下的人命就少,江湖纷争,不知杀得多少人去,才把这太湖控制在手。 便是一个说不好,今日当面这个小哥,怕就命丧于此了。 “杀朱勔!”燕青直接来说,也是苏武交代,燕青其实犹疑过,也问过叔父,这么说真的能行吗? 叔父答,只管照做,定无差错! 就听燕青这三个字出来,四人皆是一惊,那费保立马再问:“还说你不是方腊贼?” 此时要杀朱勔的,岂能不是方腊贼? 燕青直接从怀中掏出一物来:“诸位请看,我乃军汉也,这便是身份之证明,此来随着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苏将军讨伐方腊贼!” 狄成立马下来接过燕青手中之物,四人一看,互相对视来去。 费保来问:“你既是官军,何以要杀朱勔?何以敢杀朱勔?” 燕青不卑不亢:“你们怕是不知道我家苏将军之威名!我家苏将军,最是嫉恶如仇,更是义薄云天之好汉,此番来此,剿贼是其一也,杀朱勔是其二,没有朱勔,岂会有方腊之贼,岂会让这江南百姓过得如此凄惨?便是贼也要杀,朱勔也要杀!” 费保却是冷笑一语:“你莫不是哄骗我等自投罗网吧?” “若是不信,但请一约,我家将军亲自来见,如何?”燕青说得这话,自也是苏武交代,这般的事,想要取信于人,没那么简单。 更何况还有许多细节要商议,也不能假人之手,唯有苏武自己当面交代才是保险。 费保先看三个兄弟,再问一语:“他当真敢来?” “我家哥哥,千军万马也去得,何处不敢去?”燕青只管如此来说。 便是费保四人又是对视,再一摆手:“你先出外等候,我兄弟四人商议一番再答复你。” 燕青点着头,只管出门去。 费保已然开口:“那苏武,想来你们也听说过,江湖上赫赫有名之梁山宋江,便是死在他手,数万大军,说灭就灭,江湖上,一说他是血手屠夫,也有人说他是义薄云天,到底哪个是真?” 老二倪云来答:“哥哥,不管哪个是真,那苏武怎么也是个好汉人物,麾下兄弟必多是悍勇效死之辈,否则岂能打败那及时雨宋江?” 老三卜青来道:“所以啊,更是不得不防,他凭什么会去杀那朱勔?定是想着……知道咱们痛恨朱勔,以此来诈,引诱我等中计……反正,贼也不可信,官也不可信!” 老四狄成皱眉说道:“那……那他说亲自来会,那苏武来咱们寨子里会?若是这般,会是不会?” 老三卜青便是一语:“他敢来吗他?诈人之语罢了!” 老大费保却又忽然一语:“若他当真敢来呢?” “嗯?”卜青愣了愣,便答:“若他当真敢来,我……我还敬他是条好汉!” 老二倪云便问:“那就让他来?若杀朱勔之事是真,做下此事,便是死也愿了!” 卜青又问:“他麾下精锐军汉何其多?何以杀个朱勔,还要如此繁琐请咱们动手?” 老四狄成便答:“他是官军将领,他若要杀朝廷之人,不让咱们动手,他傻啊?” “哦,是这般啊……”卜青点点头,好似恍然大悟。 却看那费保眉头紧锁,想了又想,便是一语:“那就……让他按照咱们的安排,来咱们这一会,如何?” “只要他敢来!”卜青点着头。 “行,若事情是真,有那苏武与咱们里应外合,兴许当真能成,到时候,咱们就是为江南百姓除一大害,那方腊做不到的事情,让咱们做成了,百姓们岂能不把咱们四人之大名刻在长生牌位上日日供奉?哈哈……” 老二倪云说着说着,便是这件事,想想都激动。 老四狄成说道:“且看他来了如何说吧……” 老大费保认真点了头:“请那位兄弟进来!” 是夜,燕青飞快从姑苏山旁上岸,打马飞奔往苏州城外大营而去。 第二天夜里,只看苏州城门关闭之后,苏武带着吴用与鲁达武松三人,皆换了衣衫,遮了脸面,燕青头前引路,出营而去,快马轮换,直去姑苏山。 只管上船,入舱内不出,船只在走。 许久之后,才到地方,又是那个不知在何处的小岛屿,又是那个小寨子。 寨子之内,四个头领,已然在等。 便是苏武还没入寨子,四人已然就在商量。 “当真就这么来了?”老三卜青还不相信。 “真来了!”老二倪云答得笃定。 还是老大费保来说:“既是来了,那就好生详谈,此事,已然可以当真八成,且看他出的什么计策。” 却见门外,一个大汉龙行虎步而入,当真威势不凡,身边跟着一个中年儒生,再看身后,还有两个铁塔一般的巨汉相随,一个腰围如桶,一个健硕似牛,还有一个昨夜来过的熟人小哥。 几人进屋而来,便是气势不凡,那头前一个拱手一礼:“某乃苏武,见过四位头领!” 费保下意识看得左右,屋内的人都屏退出去了,便看进来的人后,心中好似忽然没有了安全感。 却看那苏将军礼节周到,费保又定了定心神,拱手一礼:“苏将军快坐。” 倒是早已备好了座位,苏武也不纠结座位高低,只管往那座位去坐,吴用站在身旁,燕青站在另外一边,鲁达武松二人立在身后。 倒是苏武先开口:“事情,四位昨日已然知晓了,某是军将,杀朱勔不为其他,便是这江南之地,被他祸害得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即便是来剿贼,那朱勔不死,也天理难容,便是朱勔一死,剿贼之事兴许还事半功倍,百姓发泄了心中气愤,从贼之心也可减少许多,如此,对剿贼之事有大裨益,怎么来想,朱勔都当杀!但朱勔不能死于方腊贼手,以免助长方腊之威势,所以托付到四位豪杰之处!” 便是苏武这番话,真诚非常,诸般考虑,直接和盘托出,说话之语,那也是铿锵朗朗。 费保还皱眉在想,即便苏武这番话,特别有说服力,但身家性命之事,他依旧不敢大意。 却是那老三卜青,忽然拱手一礼:“苏将军如此而来,君子坦荡,大义凛然,真好汉也!” 苏武只管回礼,叹息一语:“便也是身份所限,多有无奈!” 费保去看老二倪云,又去看老四狄成。 看得几番后,费保才开口:“将军如此来,其中自有定计,还请将军详细说来,我等也好思索其中。” “好说!”苏武坐得端正,却是抬手一挥,吴用上前来,便是娓娓道来,这般那般,最后如何…… 就是头前与苏武在船上商议之策,还多了不少细节。 四人听去,那老三卜青是激动不已:“好好好,如此,只要那朱勔当真出现在那城外水边码头,我自拼了命去,也当将他斩杀当场!” 却是老大费保皱眉来说:“将军计策极好,完备非常,即便不成,也有托底补救之法,但……” “你们,事成之后,出海去就是!十年之内,莫要归来!届时,某再拨你们二十万贯钱财!我大宋之钱,在何处都用得去。”苏武知道费保担忧什么,只管如此一语先说。 费保闻言一惊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便是这位苏将军怎么知道自己等人已然有了出海远走的打算? 还是说,就是个凑巧? 却是那卜青话语极快:“对对对,咱就立马出海走就是了,咱们不是已经……” 费保抬手一拦老三,说道:“何以苏将军如此自信而来,还如此自信而言?” 苏武起身,拱手:“只听得江南太湖有四杰,为人仗义非常,嫉恶如仇,某这左右兄弟,也都是江湖出身,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最是读书人,此语从来不假,某信你们,就如某信左右是兄弟,为国为民之事,你们万万不会推辞,我如此而来,便是知道四位是何等人物!” 这话一出,那四人当真面色就正,显然听得极为舒坦。 那卜青更是又开口:“将军也是好汉!若走江湖,定也是一方巨擘,失敬失敬!” 苏武立马一语:“若非此事要做,你们要出海远走,便是与你们纳头便拜共个生死富贵又如何!” 苏武最知道如何与这般真正的江湖好汉打交道。 那费保闻言,忽然一语:“即便要出海远走,这一遭拜去皇天后土也无妨,只管共此一番生死,不在话下!” 苏武没有丝毫意外,只管抬手:“请!” 费保已然走了下来,身后三人,连忙跟随。 倒也不必什么香案,五人纳头就拜,不必细说,苏武认真非常,只道:“你们出海往南去,许还能建一番功业,即便建不得功业,说不得来日,某也还会来寻你们!” 苏武不是胡言,说得认真,将来的事情,苏武若有朝一日真做成了,那一定会有出海南下的那一日。 一番拜过,那卜青最是激动,也有话语:“若是此番事成,咱不走也无妨啊,咱随着苏……哥哥建功立业也可!” 费保呵斥一语:“休要胡说八道,事成就出海,万万变不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卜青立马低头。 费保还有一语:“你这厮,多是不用脑袋心思,此番事关重大,稍后来与你细说!” 卜青点了点头…… 苏武听来,也有感动,拱手一礼:“那就托付四位兄弟了。” 费保拱手一礼:“哥哥只管把援手速速送来与我等汇合,以免走漏消息,事成之后,他们北返之事,我也一并在此操持了去,以免哥哥再来操办,人多眼杂教人生疑。” 事情到此,已然谈成,费保也还真是身怀智计之辈,苏武越发信任,只管说道:“好!皆托付兄弟!” 费保也不多言,只管一语:“哥哥快回,回晚也怕有人生疑!” 苏武点头,面色严正,左右拱手一礼,也不多言,转身去也。 费保相送到寨外,只看苏武上船去后,四人返回聚义堂里,又是一番详谈细说。 卜青也终于弄懂了其中一些道理,唏嘘一语:“若非如此,我便真愿随着去建功立业了!” 费保再来说道:“此番行事,只能挑选昔日那些愿意与咱们一起出海的兄弟,且不能提前与任何人说……” 三人来答:“知晓了!” 夜已要亮,快马在奔,直到中午,苏武才回到军中。 只问一番,军中无事,苏州也未有人来请来问,苏武彻底放心。 却是又听一事,便是进城采买的杜兴来说,说想买点布料来做旌旗,竟是苏州城防不准他们这些外地军汉进城。 苏武又是不气,一点都不气,他妈的…… 苏武笑出来了,只管吩咐下去,便是苏州之内,无人来请来求,军汉一个都不准入城。 到时候来请来求了,也待先开个价码,苏州何等豪富之处?岂是京东那些什么密州莱州可比? 只待三日之后,有人拿着应奉局的公文到了军中来,便是要来交接二十条大船。 苏武只管吩咐童威童猛前去与应奉局的人交接,也派燕青跟着去看。 只待交接之后,换了船工兵丁之类,那苏州城里,一辆一辆的大车慢慢驶出,那车辙之深,那车架之重,燕青看得一眼就心中有数。 就看那应奉局的人搬着抬着,燕青也不多看,只往码头一旁那些苦力吃茶的茶摊去。 茶摊上坐着一个坦胸露乳之人,燕青上前叫了一杯茶,只说一语:“怕是要来了,听我号炮。” 那人点点头,付了茶钱就走。 今日码头之上,多了一些南来北往的人,码头河对岸,便是良田,灌溉良田的溪流水道也多,这个时节,早已秋收,田 上一片灰黄,并无庄稼。 倒是河边与溪里,杂草丛生,冬日枯黄不少,水里的鱼倒也肥美,溪里河边,打渔的人也多。 还有一些小船,从上游而下,或是逆流而上,运送着旅客与小桩货物。 还多有从南边逃来的难民,也从南边来,便是想寻一个不遭贼不打仗的去处躲避。今日这些逃难之人,看起来又多了不少,怕是南边的战事又激烈了起来…… 沉重的车驾一辆一辆从城内出来,往码头去运,码头上的船只,那是装了一船又一船。 看热闹的人也多,便是有人叹息之语:“又往京中送花石纲了……” “倒是这回有些奇怪啊,不见那些大物件,都是一箱一箱的……” “谁知道呢,是不是东京那位官家忽然转了喜好,喜欢小物件呢?” “这么多,都不知装满了多少大船,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哦……许是那方腊贼来了,就是个尽头了……” “岂敢胡言,教人听去,朱勔那厮要你命!” 却是两人话语一止,忽然又说了起来:“你看你看,城中来得多少人?好大的排场,莫不是朱勔此番要亲自去押送?”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去了,就看那城门口,骑马的汉子就有二三百,排着队列而出的,那更是多不胜数。 簇拥着一个奢华的车驾正往码头而来。 只待那车架停在了码头之处,诸多汉子围坐一团,只把那码头围得水泄不通,要想看清楚里面发生的事,还得上到高处去看。 便看那车驾里下来一人,那人威势也足,颐指气使几番,好似在发什么怒火,好几个人躬身在挨骂。 远处外面的人,自是听不真切。 挨骂的人,那是劈头盖脸,自是朱勔在骂人:“怎么还能掉了几箱到水里去呢?怎么办的差?我一时不盯着,就要生事端?养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 挨骂的只管解释:“货物太多,相公又催得急,小人便也催得急,难免有失手之时。” “赔,你们四个,一起赔!”朱勔气不打一处来。 “小人们赔,小人们一定赔,已然装罢,小人先上船去押送,回来的时候一定赔!” 朱勔倒是面色好了不少,又道:“也派人去捞一下。” “敢问相公,那是等着捞起来再走,还是船队先走再捞?” 朱勔闻言,好似又要来气了。 只是忽然听得哪里一声爆竹炸响,吓得朱勔身形一震,便是开口大骂:“哪个直娘贼放炮?” 众人也都回头循声去。 却是不知,那码头河道之上,本来是南来北往的船只,忽然纷纷转头往码头靠来。 那对面溪水之中,也不知哪里蹿出许多船只来,还有那枯黄野草芦苇丛中,也蹿出无数船只来。 乃至码头之上,聚来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挑夫也好,苦力也罢,乃至路过的贩夫走卒,也都汇聚到码头边上来看热闹。 只听朱勔怒道:“把那放炮之人给我抓来!” 自有一队人往看热闹的人群里去,倒也不知到底是谁放的炮,只管冲进人群里,便是去问:“何人放炮?” “哪个放炮?检举之人,赏钱一百贯!” “谁?” 却是人群之中,忽然寒光一闪,一柄放在柴火里的长刀拔将而出,便是往前去捅。 一声惊骇哀嚎:“啊!有贼有贼!救命救命!” (兄弟们,一万字回来了。) 第159章 朱相公啊,何以还自刎了呢? 随着一声呼喊,人群之中,不知多少尖刀利刃飞身就来。 那进得人群来捉拿放炮之人的那一队人,却是哪里知道自己走进了贼窝一般,四面八方都是利刃来杀,一时间血光四溅, 甚至有些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然就倒在血泊之中。 码头之上,有人已然反应过来:“快快护住相公!” 更有人在喊:“杀贼杀贼!” 朱勔麾下庄客,在场至少有七八百号之多,本已把朱勔团团围在中心,此时忽然打将而起,码头外围,一柄柄利刃就要冲杀而来,便是无数长枪立马挺立而起。 可见,平常里这些人还是有过一些基础战术的训练,只是这些人皆未着甲。 他们本不是军队,倒也不是说朱勔敬畏律法,不敢私自藏有甲胄。 而是这些人平常里主要的用处,就是欺压一下百姓,做一些巧取豪夺之事,比如抢一抢方腊的漆园树木之类,方腊虽然出身不高,但本也是有身家的人,不是逼不得已,也不会提头卖拼命。 朱勔这支私人武装,便也没有着甲的必要。 且甲胄奇贵,真配置起来,便是一笔巨款,江南本是富庶之地,且是文风鼎盛之地,这里以往从来不曾出过什么大贼,朱勔之前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要用庄客家丁与人打仗。 所以,朱勔麾下庄客,并无甲胄,也无什么强弓硬弩之类的东西。 只看码头之上的那些贼人,当真不乏悍勇,即便面对长枪林立,竟是也有人奋勇向前去杀,且那些奋勇之人,还真就是本地太湖贼。 兴许是这些人头前刚刚知道自己今日是来杀朱勔,便是热血上头,着实是朱勔在这江南之地,过于天怒人怨,不知多少人恨之入骨。 只是冲动之下,好几个悍勇之辈皆被长枪如林扎得血肉模糊。 一时间,码头上的贼人,好似还真打破不得朱勔庄客的护卫圈。 这也让刚才惊骇了一番的朱勔心中一定,便是开口大喊:“快快把这些贼人全部绞杀!” 朱勔着实有些吓到了,便是千想万想,没有想到苏州城今日会出现贼人。 方腊之贼,不是还在围困杭州吗? 却是朱勔身后忽然有人大喊:“快快快,水上也来贼了!” 朱勔转头去看,立马又是大惊失色,这河道水面之上,稍稍一不注意,忽然就出现了无数的船只,近处的已经就要登岸了,远处的也蜂拥而来。 第一艘船已然就有人上岸来,瞬间跳出二三十人。 朱勔抬手指着,便是大呼:“快快快!这边这边!” 自是又有许多庄客转头来,连忙往水面而去,却是这番,没有了紧密的队列与阵型,就看那上岸之贼好生悍勇,一柄钢叉在手,迎着庄客就去。 一柄钢叉,见人就叉,动作迅捷非常,一叉一个,连叉几人倒地。 便是仅仅这一幕出现,奔往水边的庄客皆是脚步一止,脸上皆是惊恐模样。 拿手持钢叉的汉子,正是阮小七,他刚才就在河对岸打渔,还真打了不少鱼,若是今日无事,他还真能卖个不少钱去。 一旁费保便是呼喊一语:“兄弟好武艺!” 倒是那阮小七并不答话,只点了点头,脚步飞快而去,那庄客们不上来了,活阎罗阮小七自是追上去再杀。 费保也不居人后,几个跳步去,一柄钢刀在手,见人就砍! 身后登岸之人,也是越来越多,头前去迎的庄客,显然都有胆怯。 朱勔看得庄客不敢向前,急得呼喊连连:“上去杀贼,把贼人赶下水去。” 边呼喊着,朱勔也是团团在转,外围有贼在围,码头水边来贼无数,好似一时之间陷入了包围一般。 就看那水中来的贼人,当真狠厉,几个照面,已然又杀得庄客们连连再退,哪里还有什么紧密阵型。 朱勔已然也在退去,退到身后那无数庄客之中,便是有人大喊:“快,快带相公冲出去,快带相公回城里!” 倒是也还有几个心腹,拔出腰刀,拉着朱勔,当真往码头外围挤去。 只待朱勔挤得几番,一时间阵型稍稍有了散乱,就看码头外围之贼中,蹦出一人来,手持朴刀,一马当先在砍,正是太湖蛟卜青。 便是一刀而下,砍倒一个长枪,便是往前再去砍…… 不知哪里有人射箭,卜青头前,忽然一杆箭矢钉来,当面钉死一个,这般技艺,太湖贼里还真没有人熟练。 便是卜青知道,这是那 个扬州小哥,当然,如今更知道那小哥可不是扬州人,那人乃是大名府浪子燕青,相扑绝技高明得紧,还有一手极好的弩射之术。 卜青心中大喜,便是正要把这长枪阵打出缺口,这边在砍,身后那箭矢连连在来,瞬间,眼前长枪阵便是破绽一片。 卜青更往前去奋力劈砍,心中所想也简单,今日在此杀了朱勔,便是这条命豁出去,也值得了。 朱勔在何处? 他正在人群里往外挤,却忽然感觉挤不动了,头前之人似乎也在往后退,一时间好似乱作一团。 只管踮起脚尖去看一眼,码头外围的贼人,四五百不止,身后上岸的贼人,三四百之多。 朱勔被团团护在庄客人群之中,已然有些手足无措,这辈子他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又听身旁之人来说:“相公,快快蹲下,有人暗箭伤人!” 朱勔当真听话,立马抱着头蹲了下来,喘着粗气,拼命去喊:“快,冲出去,回城里回城里!” 忽然朱勔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喊:“快,派人去请那苏将军来救!” 这些贼人当真凶悍,难怪这些贼人在南边肆虐州府无人可挡…… 怕是唯有那北边来的苏武,兴许能挡一挡这些不要命的贼寇。 朱勔是只管喊,抱头蹲着,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得到无数的脚步如潮水一般,一会儿这边拥挤来,一会儿那边拥挤去。 却是忽然朱勔又感觉到了后面的人在挤压自己,便是也知道,登岸的贼寇也当真杀近而来。 好在,好在身边这一圈人,平日里最是心腹,护在左右,倒是稍稍有一点安全感。 也听得他们在喊:“冲啊,杀出去,护着相公杀出去,重赏,一百贯,每人一百贯!” 如此话语一喊,好似当真有人听在耳中,奋起了一把子力气,身边那拥挤之感陡然松了松。 却是不到片刻,拥挤之感又回来了。 朱勔蹲在地上,被人一会儿挤来一会儿挤去,身形已然蹲不稳,唯有稍稍站起,便是生怕当真倒地被人踩踏。 只听得身边之人,这个也喊:“杀啊杀啊!” 那个也在喊:“护着相公,杀贼杀贼!” 朱勔便是站起身来,也不敢当真站直,只管把头埋在前后之人的背后,便是当真听得有那箭矢嗖嗖在射。 阮小七在里,一杆钢叉不知插死了多少人,便是心中也畅快不已,打了这么多次仗,第一次感觉如此畅快! 杀人只若切瓜砍菜一般,以往哪里有这般舒服的战阵? 那卜青在外,大朴刀不知砍杀多少人去,更有话语在喊:“我等乃太湖豪杰,今日只杀朱勔,旁人扔了兵器自去,定不乱杀无辜!” 这台词可不是卜青自己临时想的,而是早早就定下的,便是卜青一喊,所有人都跟着喊,只管丢了兵器,自是放人离去。 呼喊之声此起彼伏,没想到,迎面之人,当真有人把兵器往地上一扔,举手就说:“放我走放我走!” 却是当面之贼当真说话算话,对着那人的兵器也微微垂下了。 那呼喊的庄客见状,立马迈步而去,走进贼人人群之中,当真没人杀他! 这一幕,就发生在眼前,四五步之内的瞬间,那人弃兵而逃,竟是也无人真去阻拦。 就看卜青朴刀再去,当真也是有一身好武艺,就要再砍,不等他兵刃砍下去,就听眼前一人惊呼:“我也走我也走!” 卜青朴刀一偏,却把这人旁边那人砍杀当场,当真就放了眼前之人。 连卜青自己都愣了愣,却是这江南之地,已然是闻贼色变,那方腊之贼,到得哪里,州府也好,县城也罢,无不望风披靡。 这江南之人心,着实已然烂透了,当真两个月左右,几十城池都落贼手,其速度之快,那是不可想象的。 便是方腊把这几十个城池都走一遍,两个月都走不完。 这般军心民心之糜烂,大概就是卜青眼前这种场景。 瞬间不知多少人扔下兵器就跑,却又哪里指望这些人真给朱勔卖命? 便是连远处的燕青一时间都愣了愣,本以为会是一场血战,哪里知道朱勔麾下私兵,连昔日梁山的喽啰都不如…… 燕青心中也想:叔父那般仔细谋划,各种细节都有布置,乃至事若不成如何收尾都布置得妥妥当当,当也万万想不到是这般场景…… 就看那庄客成群结队弃兵罢战,一瞬间局面还有些乱了起来,燕青心中大急,生怕那 朱勔也趁乱逃了。 便是站在高处到处去瞧,那朱勔衣装不同,只管人群中去寻,便是他真趁乱在跑,燕青也当奋力上前去拦。 倒是燕青多虑了,朱勔他没看到,但是朱勔身边那一圈人,衣装皆是不同,他倒是看到了,还在人群之中,很是显眼。 朱勔躬身在亲信护卫之中,忽然感觉头前拥挤的压力陡然一减,他自以为是头前已然冲出去了,只管大喊:“快快快,护着我,快走!” 他只管埋头去走,身后压力越来越大,只感觉有人推着他在走一般,他便脚步更是加快。 却是头前不远忽然一声哀嚎,前面脚步皆是一止,他自己更是埋头一下撞到了前面之人的背上,朱勔便是喊问:“怎么回事?” “相公,贼人在前面堵住了!” “杀出去杀出去!”朱勔不止在呼喊,还拼命去推前面那人的后背,只想快走,回城池里去,回了城池就好了。 城池其实不远,城墙之上,也有许多人看得是目瞪口呆,有那守城的军汉早已在喊:“有贼有贼,城外有大贼!” 你道如何? 城墙之上,一片大乱,城外当真打杀起来了,城墙之上,皆是一片煞白脸色。 不是十年,也不是一百年,这苏州城不知多少年没见过打仗了。 更是而今四处传言四起,只说那方腊贼如何如何凶残,如何如何悍勇,如何如何无敌,便是所向披靡…… 城头之上,慌乱之间,有人在喊:“快去关城门,大贼来了!” 有人下城去,竟然头也不回往北就跑。 有那军将更是下城楼,打马就奔,不是奔出去救,而是往家奔! 只待府衙也收到消息了,府衙之中,更是乱做一团,那知府名叫邓文,只听得消息来,说是贼寇从水路而来,已在城外…… 邓文更是吓得拔腿就跑…… 苏武当真是不在当场,没亲眼看到这般景象,若真让苏武当面看到了,他大概只有一个念想,这大宋朝不亡,当真天理难容。 却是杭州那边还有一个消息马上就到,杭州知府赵霆,弃城而逃了! 杭州已落贼手,此时此刻,方腊已然称为圣公,就在杭州立了朝廷,正儿八经,改元“永乐”,正在大封群臣,三省六部,一应俱全,正儿八经立国了。 此时苏州城内,更是一片混乱,当兵的在跑,当官的也在跑,百姓更是吓得拖妻带子就往北边去奔…… 不过几百贼人在城外,竟是苏州城内就成了这般。 那赵明诚之辈,整个大宋,那真是多如牛毛。 城外还在大战,那朱勔在人群簇拥之中,一遍一遍去催促,却依旧动弹不得。 只听得贼人呼喊越来越近,话语越发简洁:“弃兵投降不杀!” 兵刃落地的声音清晰在耳,此起彼伏,朱勔已然破口大骂:“直娘贼,平日里我待你们不好吗?啊?没给钱吗?怎么现在都不用命?” 只有贼人的声音回应他:“只诛朱勔,旁人无碍!” 朱勔更是左右在喊:“你们带我杀出去,到时候禀奏天子,所有人都得个官身。” 话语虽然在说,却是只看左右,哪个不是两股战战汗出如浆满脸煞白?便是亲信几人,手中拿着刀,已然抖若筛糠…… 朱勔当真踮脚抬头看了前后一眼,放眼望去,都是那灰布麻衣之贼。 朱勔视线里,看到了左近不远,码头上一座房屋,平日里收税之处,只管大喊:“进那屋里,快!” 左右一圈人,连忙拉着朱勔,往那屋里去进,屋里不小,连带朱勔,瞬间用进去好几十人。 进屋之后,朱勔一口气松不得,一声呼喊来,喊出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谁冲出去请那苏将军来救,我保管他事后得五品官职!” 谁冲出去? 谁也冲不出去了! 倒是朱勔身旁有一人聪慧非常,灵光一闪:“相公,小人假意弃兵投降,出去之后,立马去寻苏将军来救!” 朱勔点头如捣蒜:“好好好,你快去你快去。” 就看那人丢了兵刃,先出们去,前后皆是拥挤人群,只管往前去挤,挤得几番,就看到了贼人,只管把手一举,脚步往前,还真无人砍杀于他,走进贼人里,脚步更快,片刻当真出去了。 苏将军,苏将军在哪里?哦……在城南…… 快去快去,只管快跑,这苏州城池南边去,这苏州城怎么这么大……那城池转角之处怎么这么远? 回头看一眼,不知多少贼人围在那屋前,前后左右已然水泄不通,更不知多少庄客在投降…… 快奔快奔,已然就要奔过城墙转角,回头再看一眼,那屋子好似已然被攻破了,许多贼人往那屋内冲进去,喊杀震天。 却也想不明白,这些贼人何以这般凶悍? 更想不通,昔日养得这么多庄客心腹,平日里一个个表现得悍勇非常,怎的临到用时,却都这般不堪? 便是想着想着,这人脚步依旧在奔,只待一过城墙转角,他便心中大喜,那苏将军当真穿了甲胄,带着一队骑兵打马也来…… “苏将军苏将军!”这人跳脚挥手大喊,实在是奔不动了。 那苏将军马匹倒是也快,顷刻就来,便问:“怎么回事?” “苏将军快快去救朱相公!”这人躬身撑着腿,气喘吁吁在说。 却是马背上的苏将军似乎一点也不急,还问:“哪个朱相公?苏州城里哪个相公姓朱?” 这人闻言一愣,心中立马想起了几日前见面时候,这个苏将军是真的有些呆呆愣愣傻乎乎的,便是立马再说:“还能有哪个朱相公?应奉局的朱相公!” 却听苏将军还问:“他一个军汉出身,什么官职?岂能称之为相公?” 这人闻言大怒,便是开口:“你这浑汉,这个时候还说这些作甚,速速去救人啊,有贼人在围攻朱相公,你还在此与我说这些无用之言,你怕是不想活了吧?” 却看那马背上的苏将军闻言一笑,忽然放了缰绳,招招手:“来,你过来,近前一点!” 这人站直了身形,当真往前走两步:“你还拖沓个甚,快去救人啊!朱相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军汉可吃罪得起!” 就看那苏将军,把放在右手的长枪换到了左手来握,稍稍俯身,说得一语:“你妈婢也!” “嗯?”这人微微一愣。 就看那苏将军手中的长枪瞬间捅来,这人低头一看,两眼之中,皆是不可置信,怎的…… 怎的这长枪竟是捅进了自己胸膛里? 就看那长枪一拔,那苏将军还说话:“傻屌直娘贼!” 就看苏将军身旁一骑往前稍稍夹了一下马腹,一柄硕大的朴刀腾空而下,瞬间就下。 人头已然滚落在地,那朴刀大汉呸得一口:“狗东西,倒是死轻省了,我家哥哥何等人物,容得你这般猪狗物大呼小叫。” “走吧,去看看……”苏武马腹也夹。 那城墙转角便也过去,只看得好几里之外,码头那边,当真是乱糟糟一团,灰布麻衣的贼人,倒也不多,七八百号而已,围在那码头之上,砍啊杀啊,竟是也放起火来,一时间大火熊熊而起。 苏武又看了看城墙上,竟是城墙上空无一人,苏武愣了愣,这是怎么回事? 苏武一夹马腹,马蹄就起,身边骑士四五百号,隆隆而去。 就看远处那些贼人,忽然转身退走,都往水边飞奔,有人解缆绳,有人上大船,有人上小船。 片刻之后,大船也在走,小船也在划…… 甚至有贼人直接就往水里跳,游得几番,再上船。 码头之上,好几处屋子已然大火熊熊。 苏武快马已然近前去,竟是还有一贼跑得慢,见得快马来,还转头放弩箭,倒是那弩箭准头不行,没射到人,反而钉在一处起火的屋子门上。 射得这一箭之后,那贼人才飞奔快跑,跳上一艘船上,小船飞快摇去。 贼人都开船跑了,这可怎么办? 可就追不上了。 苏武无奈啊,只得在码头上大喊:“朱节度,朱节度在何处啊?” 其实苏武知道朱节度就在刚才那弩箭射中的那间屋子里,屋子正在起火,但苏武还是在喊:“朱节度……” 没想到,那屋子里竟然还真有人答:“朱相公在此处!快开门,快开门!” 苏武面色一黑,来早了? 唉……还是出了差错。 为何来早了?苏武只以为这种事一出,必是苏州城内反应迅速,城中军汉早早就会出来支援,也以为会有那快马飞奔就会来报他苏武去救,苏武想装个模样,装得自己也是心急火燎,也着急杀贼救人。 也好让城中之人看到他救援得力…… 哪里想到会是这般一个局面,城头上是一个人都没有了,也没人看他是救得快还是救得慢,城中的军汉也不曾有人出来救援…… 这个大宋,真是个草台班子,苏武 知道自己错哪了,便是把这些人想得太好太正常,若早知如此,何必还多演这几番,完全是画蛇添足。 不过,差错不大,苏武此番计划,容错率极高,乃至后手也极多,其实都用不上了,眼前之事,反倒简单了。 “朱节度怎么样了?”苏武开口再问。 “快开门啊,相公被熏坏了。”屋内又有人答。 苏武这才看到,这屋子外面的两边铜环被一根木棍穿住了,便是门从里面打不开,贼人自就是想着把人烧死在里面。 既是如此…… 苏武左右环看一周,屋子周遭都被骑士包围得死死,四周已然无人,即便有人,高高骑士阻挡,视线也看不进来。 苏武亲自下马,武松鲁达跟在身后,苏武更是亲自往前去抽那别住两个门环的木棍,却是木棍还卡在左右门框之上,卡得死死,轻易抽不出。 苏武顺着缝隙往里看一眼,里面横七竖八到处都躺着人影,浓烟滚滚之下,唯有一个人还在动弹…… 那动弹之人就趴在门缝之处,又是呼喊:“快呀快呀……” 苏武能快吗?倒也不算慢,左边掰一掰,右边掰一掰,倒是掰开了,里面那人连忙让到一边,让门先开。 只待门一开,那人就想夺路而出,苏武却先进门去,里面火倒是不大,就是烟多,更是人太多,挤得满满当当满地是人。 那还能动弹之人其实已然也无力,便是还想再出,苏武闭一口气去再入内,顺手一拖,便把那人拖到身前,一手箍脖颈,一手捂口鼻,却有一语:“朱节度都活不得了,你还这般求活作甚?” 那人无力挣扎几下,片刻昏懵,躺倒在地。 门口站有武松鲁达二人,把这屋内情况挡得死死…… 苏武闭着气去,还往里寻了寻,寻的是朱勔,那朱勔竟是也在蠕动,那眼皮半闭半开,抬头好似看着苏武,好似又没看苏武…… 但那朱勔的手却忽然慢慢抬起来了,喉咙里有一种“呃呃”之声,似乎正在求生一般。 苏武倒也不等,地上捡来一柄刀,几步上前去,有话语:“朱相公啊,何以还自刎了呢?” 就看那朱勔半闭半开的双眼,陡然睁大起来,好似眼神里有无尽的恐惧,无力伸出来的手,在空中连连在抓…… 苏武能感受到朱勔那求生的欲望之强烈…… 苏武持刀上前,把那朱勔一提,绕过背后,当真帮人自刎,也是躲避血液喷射方向…… 动作飞快,便是这门打开一通风,火势大涨起来,苏武帮人来了一个自刎,立马转身就出,屋里,燥热非常,实在不能久留。 出门,苏武一脸遗憾:“来晚了,竟是都死了……” 便是话语一落,苏武又下军令:“快,去那水边射贼。” 众骑得令就去,临着岸边,不断往河道攒射。 只待追着射来一路去,这边苏武又喊:“也要救火啊,快快救火……” 一时间,倒也忙成一团。 苏武站在大火之旁,慢慢叹口气去,这事终于是成了,自也还有谨小慎微,且看到底还有没有活口。 杀完朱勔,苏武并未感觉到多少轻松,只有唏嘘,这大宋朝啊…… 苏武转头看了看南方,无有了朱勔这个绊脚石,战事当真该起了…… (兄弟们,兴许明天早上还有一章,不打包票……) 随着一声呼喊,人群之中,不知多少尖刀利刃飞身就来。 那进得人群来捉拿放炮之人的那一队人,却是哪里知道自己走进了贼窝一般,四面八方都是利刃来杀,一时间血光四溅, 甚至有些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然就倒在血泊之中。 码头之上,有人已然反应过来:“快快护住相公!” 更有人在喊:“杀贼杀贼!” 朱勔麾下庄客,在场至少有七八百号之多,本已把朱勔团团围在中心,此时忽然打将而起,码头外围,一柄柄利刃就要冲杀而来,便是无数长枪立马挺立而起。 可见,平常里这些人还是有过一些基础战术的训练,只是这些人皆未着甲。 他们本不是军队,倒也不是说朱勔敬畏律法,不敢私自藏有甲胄。 而是这些人平常里主要的用处,就是欺压一下百姓,做一些巧取豪夺之事,比如抢一抢方腊的漆园树木之类,方腊虽然出身不高,但本也是有身家的人,不是逼不得已,也不会提头卖拼命。 朱勔这支私人武装,便也没有着甲的必要。 且甲胄奇贵,真配置起来,便是一笔巨款,江南本是富庶之地,且是文风鼎盛之地,这里以往从来不曾出过什么大贼,朱勔之前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要用庄客家丁与人打仗。 所以,朱勔麾下庄客,并无甲胄,也无什么强弓硬弩之类的东西。 只看码头之上的那些贼人,当真不乏悍勇,即便面对长枪林立,竟是也有人奋勇向前去杀,且那些奋勇之人,还真就是本地太湖贼。 兴许是这些人头前刚刚知道自己今日是来杀朱勔,便是热血上头,着实是朱勔在这江南之地,过于天怒人怨,不知多少人恨之入骨。 只是冲动之下,好几个悍勇之辈皆被长枪如林扎得血肉模糊。 一时间,码头上的贼人,好似还真打破不得朱勔庄客的护卫圈。 这也让刚才惊骇了一番的朱勔心中一定,便是开口大喊:“快快把这些贼人全部绞杀!” 朱勔着实有些吓到了,便是千想万想,没有想到苏州城今日会出现贼人。 方腊之贼,不是还在围困杭州吗? 却是朱勔身后忽然有人大喊:“快快快,水上也来贼了!” 朱勔转头去看,立马又是大惊失色,这河道水面之上,稍稍一不注意,忽然就出现了无数的船只,近处的已经就要登岸了,远处的也蜂拥而来。 第一艘船已然就有人上岸来,瞬间跳出二三十人。 朱勔抬手指着,便是大呼:“快快快!这边这边!” 自是又有许多庄客转头来,连忙往水面而去,却是这番,没有了紧密的队列与阵型,就看那上岸之贼好生悍勇,一柄钢叉在手,迎着庄客就去。 一柄钢叉,见人就叉,动作迅捷非常,一叉一个,连叉几人倒地。 便是仅仅这一幕出现,奔往水边的庄客皆是脚步一止,脸上皆是惊恐模样。 拿手持钢叉的汉子,正是阮小七,他刚才就在河对岸打渔,还真打了不少鱼,若是今日无事,他还真能卖个不少钱去。 一旁费保便是呼喊一语:“兄弟好武艺!” 倒是那阮小七并不答话,只点了点头,脚步飞快而去,那庄客们不上来了,活阎罗阮小七自是追上去再杀。 费保也不居人后,几个跳步去,一柄钢刀在手,见人就砍! 身后登岸之人,也是越来越多,头前去迎的庄客,显然都有胆怯。 朱勔看得庄客不敢向前,急得呼喊连连:“上去杀贼,把贼人赶下水去。” 边呼喊着,朱勔也是团团在转,外围有贼在围,码头水边来贼无数,好似一时之间陷入了包围一般。 就看那水中来的贼人,当真狠厉,几个照面,已然又杀得庄客们连连再退,哪里还有什么紧密阵型。 朱勔已然也在退去,退到身后那无数庄客之中,便是有人大喊:“快,快带相公冲出去,快带相公回城里!” 倒是也还有几个心腹,拔出腰刀,拉着朱勔,当真往码头外围挤去。 只待朱勔挤得几番,一时间阵型稍稍有了散乱,就看码头外围之贼中,蹦出一人来,手持朴刀,一马当先在砍,正是太湖蛟卜青。 便是一刀而下,砍倒一个长枪,便是往前再去砍…… 不知哪里有人射箭,卜青头前,忽然一杆箭矢钉来,当面钉死一个,这般技艺,太湖贼里还真没有人熟练。 便是卜青知道,这是那 个扬州小哥,当然,如今更知道那小哥可不是扬州人,那人乃是大名府浪子燕青,相扑绝技高明得紧,还有一手极好的弩射之术。 卜青心中大喜,便是正要把这长枪阵打出缺口,这边在砍,身后那箭矢连连在来,瞬间,眼前长枪阵便是破绽一片。 卜青更往前去奋力劈砍,心中所想也简单,今日在此杀了朱勔,便是这条命豁出去,也值得了。 朱勔在何处? 他正在人群里往外挤,却忽然感觉挤不动了,头前之人似乎也在往后退,一时间好似乱作一团。 只管踮起脚尖去看一眼,码头外围的贼人,四五百不止,身后上岸的贼人,三四百之多。 朱勔被团团护在庄客人群之中,已然有些手足无措,这辈子他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又听身旁之人来说:“相公,快快蹲下,有人暗箭伤人!” 朱勔当真听话,立马抱着头蹲了下来,喘着粗气,拼命去喊:“快,冲出去,回城里回城里!” 忽然朱勔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喊:“快,派人去请那苏将军来救!” 这些贼人当真凶悍,难怪这些贼人在南边肆虐州府无人可挡…… 怕是唯有那北边来的苏武,兴许能挡一挡这些不要命的贼寇。 朱勔是只管喊,抱头蹲着,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得到无数的脚步如潮水一般,一会儿这边拥挤来,一会儿那边拥挤去。 却是忽然朱勔又感觉到了后面的人在挤压自己,便是也知道,登岸的贼寇也当真杀近而来。 好在,好在身边这一圈人,平日里最是心腹,护在左右,倒是稍稍有一点安全感。 也听得他们在喊:“冲啊,杀出去,护着相公杀出去,重赏,一百贯,每人一百贯!” 如此话语一喊,好似当真有人听在耳中,奋起了一把子力气,身边那拥挤之感陡然松了松。 却是不到片刻,拥挤之感又回来了。 朱勔蹲在地上,被人一会儿挤来一会儿挤去,身形已然蹲不稳,唯有稍稍站起,便是生怕当真倒地被人踩踏。 只听得身边之人,这个也喊:“杀啊杀啊!” 那个也在喊:“护着相公,杀贼杀贼!” 朱勔便是站起身来,也不敢当真站直,只管把头埋在前后之人的背后,便是当真听得有那箭矢嗖嗖在射。 阮小七在里,一杆钢叉不知插死了多少人,便是心中也畅快不已,打了这么多次仗,第一次感觉如此畅快! 杀人只若切瓜砍菜一般,以往哪里有这般舒服的战阵? 那卜青在外,大朴刀不知砍杀多少人去,更有话语在喊:“我等乃太湖豪杰,今日只杀朱勔,旁人扔了兵器自去,定不乱杀无辜!” 这台词可不是卜青自己临时想的,而是早早就定下的,便是卜青一喊,所有人都跟着喊,只管丢了兵器,自是放人离去。 呼喊之声此起彼伏,没想到,迎面之人,当真有人把兵器往地上一扔,举手就说:“放我走放我走!” 却是当面之贼当真说话算话,对着那人的兵器也微微垂下了。 那呼喊的庄客见状,立马迈步而去,走进贼人人群之中,当真没人杀他! 这一幕,就发生在眼前,四五步之内的瞬间,那人弃兵而逃,竟是也无人真去阻拦。 就看卜青朴刀再去,当真也是有一身好武艺,就要再砍,不等他兵刃砍下去,就听眼前一人惊呼:“我也走我也走!” 卜青朴刀一偏,却把这人旁边那人砍杀当场,当真就放了眼前之人。 连卜青自己都愣了愣,却是这江南之地,已然是闻贼色变,那方腊之贼,到得哪里,州府也好,县城也罢,无不望风披靡。 这江南之人心,着实已然烂透了,当真两个月左右,几十城池都落贼手,其速度之快,那是不可想象的。 便是方腊把这几十个城池都走一遍,两个月都走不完。 这般军心民心之糜烂,大概就是卜青眼前这种场景。 瞬间不知多少人扔下兵器就跑,却又哪里指望这些人真给朱勔卖命? 便是连远处的燕青一时间都愣了愣,本以为会是一场血战,哪里知道朱勔麾下私兵,连昔日梁山的喽啰都不如…… 燕青心中也想:叔父那般仔细谋划,各种细节都有布置,乃至事若不成如何收尾都布置得妥妥当当,当也万万想不到是这般场景…… 就看那庄客成群结队弃兵罢战,一瞬间局面还有些乱了起来,燕青心中大急,生怕那 朱勔也趁乱逃了。 便是站在高处到处去瞧,那朱勔衣装不同,只管人群中去寻,便是他真趁乱在跑,燕青也当奋力上前去拦。 倒是燕青多虑了,朱勔他没看到,但是朱勔身边那一圈人,衣装皆是不同,他倒是看到了,还在人群之中,很是显眼。 朱勔躬身在亲信护卫之中,忽然感觉头前拥挤的压力陡然一减,他自以为是头前已然冲出去了,只管大喊:“快快快,护着我,快走!” 他只管埋头去走,身后压力越来越大,只感觉有人推着他在走一般,他便脚步更是加快。 却是头前不远忽然一声哀嚎,前面脚步皆是一止,他自己更是埋头一下撞到了前面之人的背上,朱勔便是喊问:“怎么回事?” “相公,贼人在前面堵住了!” “杀出去杀出去!”朱勔不止在呼喊,还拼命去推前面那人的后背,只想快走,回城池里去,回了城池就好了。 城池其实不远,城墙之上,也有许多人看得是目瞪口呆,有那守城的军汉早已在喊:“有贼有贼,城外有大贼!” 你道如何? 城墙之上,一片大乱,城外当真打杀起来了,城墙之上,皆是一片煞白脸色。 不是十年,也不是一百年,这苏州城不知多少年没见过打仗了。 更是而今四处传言四起,只说那方腊贼如何如何凶残,如何如何悍勇,如何如何无敌,便是所向披靡…… 城头之上,慌乱之间,有人在喊:“快去关城门,大贼来了!” 有人下城去,竟然头也不回往北就跑。 有那军将更是下城楼,打马就奔,不是奔出去救,而是往家奔! 只待府衙也收到消息了,府衙之中,更是乱做一团,那知府名叫邓文,只听得消息来,说是贼寇从水路而来,已在城外…… 邓文更是吓得拔腿就跑…… 苏武当真是不在当场,没亲眼看到这般景象,若真让苏武当面看到了,他大概只有一个念想,这大宋朝不亡,当真天理难容。 却是杭州那边还有一个消息马上就到,杭州知府赵霆,弃城而逃了! 杭州已落贼手,此时此刻,方腊已然称为圣公,就在杭州立了朝廷,正儿八经,改元“永乐”,正在大封群臣,三省六部,一应俱全,正儿八经立国了。 此时苏州城内,更是一片混乱,当兵的在跑,当官的也在跑,百姓更是吓得拖妻带子就往北边去奔…… 不过几百贼人在城外,竟是苏州城内就成了这般。 那赵明诚之辈,整个大宋,那真是多如牛毛。 城外还在大战,那朱勔在人群簇拥之中,一遍一遍去催促,却依旧动弹不得。 只听得贼人呼喊越来越近,话语越发简洁:“弃兵投降不杀!” 兵刃落地的声音清晰在耳,此起彼伏,朱勔已然破口大骂:“直娘贼,平日里我待你们不好吗?啊?没给钱吗?怎么现在都不用命?” 只有贼人的声音回应他:“只诛朱勔,旁人无碍!” 朱勔更是左右在喊:“你们带我杀出去,到时候禀奏天子,所有人都得个官身。” 话语虽然在说,却是只看左右,哪个不是两股战战汗出如浆满脸煞白?便是亲信几人,手中拿着刀,已然抖若筛糠…… 朱勔当真踮脚抬头看了前后一眼,放眼望去,都是那灰布麻衣之贼。 朱勔视线里,看到了左近不远,码头上一座房屋,平日里收税之处,只管大喊:“进那屋里,快!” 左右一圈人,连忙拉着朱勔,往那屋里去进,屋里不小,连带朱勔,瞬间用进去好几十人。 进屋之后,朱勔一口气松不得,一声呼喊来,喊出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谁冲出去请那苏将军来救,我保管他事后得五品官职!” 谁冲出去? 谁也冲不出去了! 倒是朱勔身旁有一人聪慧非常,灵光一闪:“相公,小人假意弃兵投降,出去之后,立马去寻苏将军来救!” 朱勔点头如捣蒜:“好好好,你快去你快去。” 就看那人丢了兵刃,先出们去,前后皆是拥挤人群,只管往前去挤,挤得几番,就看到了贼人,只管把手一举,脚步往前,还真无人砍杀于他,走进贼人里,脚步更快,片刻当真出去了。 苏将军,苏将军在哪里?哦……在城南…… 快去快去,只管快跑,这苏州城池南边去,这苏州城怎么这么大……那城池转角之处怎么这么远? 回头看一眼,不知多少贼人围在那屋前,前后左右已然水泄不通,更不知多少庄客在投降…… 快奔快奔,已然就要奔过城墙转角,回头再看一眼,那屋子好似已然被攻破了,许多贼人往那屋内冲进去,喊杀震天。 却也想不明白,这些贼人何以这般凶悍? 更想不通,昔日养得这么多庄客心腹,平日里一个个表现得悍勇非常,怎的临到用时,却都这般不堪? 便是想着想着,这人脚步依旧在奔,只待一过城墙转角,他便心中大喜,那苏将军当真穿了甲胄,带着一队骑兵打马也来…… “苏将军苏将军!”这人跳脚挥手大喊,实在是奔不动了。 那苏将军马匹倒是也快,顷刻就来,便问:“怎么回事?” “苏将军快快去救朱相公!”这人躬身撑着腿,气喘吁吁在说。 却是马背上的苏将军似乎一点也不急,还问:“哪个朱相公?苏州城里哪个相公姓朱?” 这人闻言一愣,心中立马想起了几日前见面时候,这个苏将军是真的有些呆呆愣愣傻乎乎的,便是立马再说:“还能有哪个朱相公?应奉局的朱相公!” 却听苏将军还问:“他一个军汉出身,什么官职?岂能称之为相公?” 这人闻言大怒,便是开口:“你这浑汉,这个时候还说这些作甚,速速去救人啊,有贼人在围攻朱相公,你还在此与我说这些无用之言,你怕是不想活了吧?” 却看那马背上的苏将军闻言一笑,忽然放了缰绳,招招手:“来,你过来,近前一点!” 这人站直了身形,当真往前走两步:“你还拖沓个甚,快去救人啊!朱相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军汉可吃罪得起!” 就看那苏将军,把放在右手的长枪换到了左手来握,稍稍俯身,说得一语:“你妈婢也!” “嗯?”这人微微一愣。 就看那苏将军手中的长枪瞬间捅来,这人低头一看,两眼之中,皆是不可置信,怎的…… 怎的这长枪竟是捅进了自己胸膛里? 就看那长枪一拔,那苏将军还说话:“傻屌直娘贼!” 就看苏将军身旁一骑往前稍稍夹了一下马腹,一柄硕大的朴刀腾空而下,瞬间就下。 人头已然滚落在地,那朴刀大汉呸得一口:“狗东西,倒是死轻省了,我家哥哥何等人物,容得你这般猪狗物大呼小叫。” “走吧,去看看……”苏武马腹也夹。 那城墙转角便也过去,只看得好几里之外,码头那边,当真是乱糟糟一团,灰布麻衣的贼人,倒也不多,七八百号而已,围在那码头之上,砍啊杀啊,竟是也放起火来,一时间大火熊熊而起。 苏武又看了看城墙上,竟是城墙上空无一人,苏武愣了愣,这是怎么回事? 苏武一夹马腹,马蹄就起,身边骑士四五百号,隆隆而去。 就看远处那些贼人,忽然转身退走,都往水边飞奔,有人解缆绳,有人上大船,有人上小船。 片刻之后,大船也在走,小船也在划…… 甚至有贼人直接就往水里跳,游得几番,再上船。 码头之上,好几处屋子已然大火熊熊。 苏武快马已然近前去,竟是还有一贼跑得慢,见得快马来,还转头放弩箭,倒是那弩箭准头不行,没射到人,反而钉在一处起火的屋子门上。 射得这一箭之后,那贼人才飞奔快跑,跳上一艘船上,小船飞快摇去。 贼人都开船跑了,这可怎么办? 可就追不上了。 苏武无奈啊,只得在码头上大喊:“朱节度,朱节度在何处啊?” 其实苏武知道朱节度就在刚才那弩箭射中的那间屋子里,屋子正在起火,但苏武还是在喊:“朱节度……” 没想到,那屋子里竟然还真有人答:“朱相公在此处!快开门,快开门!” 苏武面色一黑,来早了? 唉……还是出了差错。 为何来早了?苏武只以为这种事一出,必是苏州城内反应迅速,城中军汉早早就会出来支援,也以为会有那快马飞奔就会来报他苏武去救,苏武想装个模样,装得自己也是心急火燎,也着急杀贼救人。 也好让城中之人看到他救援得力…… 哪里想到会是这般一个局面,城头上是一个人都没有了,也没人看他是救得快还是救得慢,城中的军汉也不曾有人出来救援…… 这个大宋,真是个草台班子,苏武 知道自己错哪了,便是把这些人想得太好太正常,若早知如此,何必还多演这几番,完全是画蛇添足。 不过,差错不大,苏武此番计划,容错率极高,乃至后手也极多,其实都用不上了,眼前之事,反倒简单了。 “朱节度怎么样了?”苏武开口再问。 “快开门啊,相公被熏坏了。”屋内又有人答。 苏武这才看到,这屋子外面的两边铜环被一根木棍穿住了,便是门从里面打不开,贼人自就是想着把人烧死在里面。 既是如此…… 苏武左右环看一周,屋子周遭都被骑士包围得死死,四周已然无人,即便有人,高高骑士阻挡,视线也看不进来。 苏武亲自下马,武松鲁达跟在身后,苏武更是亲自往前去抽那别住两个门环的木棍,却是木棍还卡在左右门框之上,卡得死死,轻易抽不出。 苏武顺着缝隙往里看一眼,里面横七竖八到处都躺着人影,浓烟滚滚之下,唯有一个人还在动弹…… 那动弹之人就趴在门缝之处,又是呼喊:“快呀快呀……” 苏武能快吗?倒也不算慢,左边掰一掰,右边掰一掰,倒是掰开了,里面那人连忙让到一边,让门先开。 只待门一开,那人就想夺路而出,苏武却先进门去,里面火倒是不大,就是烟多,更是人太多,挤得满满当当满地是人。 那还能动弹之人其实已然也无力,便是还想再出,苏武闭一口气去再入内,顺手一拖,便把那人拖到身前,一手箍脖颈,一手捂口鼻,却有一语:“朱节度都活不得了,你还这般求活作甚?” 那人无力挣扎几下,片刻昏懵,躺倒在地。 门口站有武松鲁达二人,把这屋内情况挡得死死…… 苏武闭着气去,还往里寻了寻,寻的是朱勔,那朱勔竟是也在蠕动,那眼皮半闭半开,抬头好似看着苏武,好似又没看苏武…… 但那朱勔的手却忽然慢慢抬起来了,喉咙里有一种“呃呃”之声,似乎正在求生一般。 苏武倒也不等,地上捡来一柄刀,几步上前去,有话语:“朱相公啊,何以还自刎了呢?” 就看那朱勔半闭半开的双眼,陡然睁大起来,好似眼神里有无尽的恐惧,无力伸出来的手,在空中连连在抓…… 苏武能感受到朱勔那求生的欲望之强烈…… 苏武持刀上前,把那朱勔一提,绕过背后,当真帮人自刎,也是躲避血液喷射方向…… 动作飞快,便是这门打开一通风,火势大涨起来,苏武帮人来了一个自刎,立马转身就出,屋里,燥热非常,实在不能久留。 出门,苏武一脸遗憾:“来晚了,竟是都死了……” 便是话语一落,苏武又下军令:“快,去那水边射贼。” 众骑得令就去,临着岸边,不断往河道攒射。 只待追着射来一路去,这边苏武又喊:“也要救火啊,快快救火……” 一时间,倒也忙成一团。 苏武站在大火之旁,慢慢叹口气去,这事终于是成了,自也还有谨小慎微,且看到底还有没有活口。 杀完朱勔,苏武并未感觉到多少轻松,只有唏嘘,这大宋朝啊…… 苏武转头看了看南方,无有了朱勔这个绊脚石,战事当真该起了…… (兄弟们,兴许明天早上还有一章,不打包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