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小姐》
1. 001
《福尔摩斯小姐》
文/红姜花
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
001
被关了十一天后,伊拉拉·福尔摩斯的禁闭解除了。
德尔贝夫人的女仆安妮打开了三道门锁——显然女仆认为,只上一个锁头无法困住福尔摩斯小姐,然后推开门,清了清嗓子:“伊拉拉小姐,你很幸运,因为早上少爷派人来了信,说他会今晚归来,夫人提前解除了你的禁足,你可以下楼到客厅用餐了。”
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伊拉拉一个激灵,鲤鱼打挺。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安妮:“达利表哥回来啦?!”
安妮在看到伊拉拉岔腿坐姿时就拧起了眉头,听到她的话更是流露出近乎困惑的神情。
“是莱德利,莱德利·德尔贝,伊拉拉小姐。”安妮板着脸纠正道。
伊拉拉幽幽叹了口气。
关禁闭固然无聊,但也没把她逼疯到记不清自己表哥叫什么的程度。
可惜现在是十九世纪的英国乡下,距离《哈利O特》出版还有百年之久,女仆安妮自然听不懂伊拉拉在说什么。
是的,伊拉拉是名穿越者,一觉醒来,就成为了一名十九世纪的年轻姑娘。
二十一世纪的人回到了百余年前,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平时半天不摸手机,伊拉拉都浑身难受,如今直接与现代科技说再见了。
更遑论十九世纪的女性地位可远不如后世。
父母在海外忙碌,伊拉拉现在被寄养在姨妈家。
因为总是会做一些“淑女”不该做的事情——通常是吃完饭没把刀叉放回原处、出门时多跳了几步等等零碎小事,就被大惊小怪的姨妈动辄关禁闭。
而好巧不巧的是,寡居多年的菲罗拉·德尔贝姨妈,还有一名被过度宠爱到傻里傻气的儿子莱德利·德尔贝。
这不是和《哈利O特》里的剧情一模一样吗!
除了讨人厌的姨父早早去世之外,伊拉拉常常在被关禁闭时想,自己简直就是十九世纪的哈利·O特。
伊拉拉来姨妈家住了两个月,有59天都在思考如何跑路。
把发簪卖了就能买去伦敦的车票,她大可以去投靠她的两名兄长,而不是动辄因为鸡毛蒜皮被关禁闭。
“我知道了。”
伊拉拉从床上跳下来,试图徒手捋平被压皱的裙摆:“我这就下楼。”
女仆安妮在看到伊拉拉皱成一团的裙摆时更是展示出毫不遮掩的嫌弃。因为菲罗拉姨妈的态度,德尔贝家的下人也是将伊拉拉当做怪胎看待。安妮赶忙说:“你还是换一件新的吧,伊拉拉小姐,可不能穿成这样去见莱德利少爷!”
好吧,毕竟衣服不是自己熨烫,而这也不是自己家。
伊拉拉故意耸了耸肩。
她满意地看到安妮因为自己“像个男孩”一样的动作面露惊恐,绽开笑颜:“请稍等,我这就换衣服。”
暂时跑不了,她还不能恶心人吗,嘻嘻。
换一件崭新的裙子,再梳拢好乱糟糟的头发。
伊拉拉·福尔摩斯看起来倒是和同龄淑女没什么两样了。想也知道莱德利表哥回来后,姨妈心情很好,伊拉拉可不想这难得的自由因为自己下楼梯时多一口气跨两个台阶就被收回。
她小心翼翼地拎着裙摆走下楼梯,来到餐厅。
连姨妈和表哥的样子,都像极了《哈利O特》:菲罗拉姨妈瘦削高挑,而她的儿子莱德利表哥则生得高大,算不上肥胖,却也相当壮实。
德尔贝家底殷实,宅邸比伊拉拉自己家宽敞不知多少倍,但莱德利表哥却长得像个粗人,哪怕衣着华贵时髦,也凸显出几分格格不入。
伊拉拉落座,就听到菲罗拉姨妈一声叹气,好似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起初伊拉拉还会惶恐,真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然而到现在,她已经习惯了,伊拉拉连喘口气,菲罗拉姨妈也会不满意的。
“你别担忧了,妈妈,”莱德利表哥人长得壮,嗓门也大,他郑重宣布,“既然我回来了,我就会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
“莱德利!”
菲罗拉姨妈无比惊喜道:“你要在家中住下了吗?”
“什么?当然不。”莱德利表哥拧起眉头,“我是觉得,既然我已经大学毕业、是一名二十一岁的成年人,不仅应该闯出自己的名堂,也该对亲属负责——尤其是伊拉拉显然没人撑腰的情况下。”
嗯?
伊拉拉很是惊讶:怎么就和她有关系了?
菲罗拉姨妈一顿,立刻反驳:“什么话,难道我不是在为她撑腰吗?”
莱德利表哥却摇了摇头:“照顾这么无礼的姑娘,你当然辛苦,妈妈,但你毕竟不是男人。”
伊拉拉:“……”
一句话能说出这么多槽点,也是好能耐。
她和莱德利表哥不太熟,但知道他是个被惯坏的直男癌。如今回来了……伊拉拉实在是不愿意与这种人共同相处。
为了掩饰自己的神情变化,伊拉拉装模作样地拿起了面前的水杯。
“伊拉拉已经十八岁了,合该进入社交界。本该是她的长辈带领她去参加舞会、沙龙,这样下去,伊拉拉该怎么找个好人家!”莱德利表哥义愤填膺道。
“可是这轮不到你,我的莱德利。”菲罗拉姨妈弱弱反对,她似乎不想把伊拉拉的婚事包揽过来,“即使西格尔远在海外,伊拉拉还有两个哥哥,她的大哥迈克罗夫特可是政府人员,等到了社交季,他会把伊拉拉带去伦敦的,是吧,伊拉拉?”
莱德利表哥闻言,不屑冷哼:“迈克罗夫特就是个给政府做零工小职员,他能做些什么?”
伊拉拉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
而莱德利表哥完全没发现伊拉拉的反应,他甚至很是厌恶道:“至于歇洛克,毕业了后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依靠他们两个把伊拉拉嫁出去,是根本不可能的。既然她现在住在德尔贝家,我不能让她的事情给家族蒙羞。”
救命啊。
伊拉拉真的是险些没能绷住表情。
——是的,虽说穿回十九世纪处处不便,但伊拉拉还是占到了便宜。
伊拉拉·福尔摩斯成为了大名鼎鼎的侦探歇洛克·福尔摩斯不存在的小妹。
而堂堂福尔摩斯兄弟,到莱德利表哥口中,大英政府幕后黑伞迈克罗夫特,成了个做零工的;家喻户晓的名侦探歇洛克,则是彻头彻尾无业游民,这话要让广大福迷听见,德尔贝家的门槛都给你踏平咯!
莱德利表哥居然还没察觉出问题来,他甚至看向了伊拉拉,语重心长道:“没关系,伊拉拉,你的哥哥们不管你,就让我来管教你!”
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期待伊拉拉附和。连菲罗拉姨妈都看向了她。
四只眼睛紧盯自己,伊拉拉赶忙点头,很是气愤道:“对,达利表哥说的没错!迈克罗夫特真是的,混这么久也混不出个名堂!”
理论上来讲,在十九世纪,要是父母忙碌,她就该去投靠两名兄长的!
但爸爸妈妈出海前,迈克罗夫特用很为难的姿态说明,接下来有很棘手的情况要去处理,怕伊拉拉跟过去会有危险。
至于歇洛克?他就拍了个电报回来,上面只有一个字:忙。
不靠谱的两个兄长,可恶。尤其是迈克罗夫特,有危险那不是更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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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居然不带她玩!
然而伊拉拉发自真心的认同,却没能让莱德利表哥满意。
他反而紧蹙眉头。
“我叫莱德利,不是达利,你怎么老是记不清?福尔摩斯家的孩子真是的……一个两个都神经兮兮,”莱德利表哥完全不在乎伊拉拉的颜面,当面训斥,“莱德利表哥:“还有,淑女不能这么说话,伊拉拉,你这样像个街头流氓。”
伊拉拉很不高兴道:“我这不是认同你嘛。”
菲罗拉姨妈赶忙插话,她很是担心道:“好了好了,莱德利向来懂事,你愿意承担责任,做个好兄长、好表哥,没问题。但你可没有妹妹,莱德利,要为了伊拉拉特地操办舞会、宴请乡里乡亲,是不是有点太奢侈了?”
这要是亲女儿,菲罗拉姨妈决计不说二话。但为了伊拉拉,而且她的性格又……菲罗拉姨妈觉得,要是伊拉拉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不用。”
莱德利表哥胸有成竹,他挺直了脊梁:“我这次去伦敦,认识了一名新朋友查尔斯,他说自己刚刚在一个南方小镇租了新庄园,准备过阵子搬过去,再邀请诸多朋友上门做客。我呢,刚好在受邀之列,可以带伊拉拉一同前往。”
伊拉拉:“……”
不是,能不能问问她的意见,她是什么物件吗!谁要和直男癌同行啊。
然而伊拉拉刚想开口,菲罗拉姨妈顿时急了,抢先拔高声音:“你又要走?!这才回来没几天,难道德尔贝庄园还不够吗?”
“我这是为了伊拉拉,妈妈。”莱德利表哥很是严肃道,“查尔斯·宾利新租的内瑟菲尔德庄园,据说风景宜人,他的朋友之中,也有一名有钱的单身汉。难道这不正是将伊拉拉介绍给他的好机会——伊拉拉,你又怎么了!”
伊拉拉把水杯放到餐桌上。只是声音大了点,但莱德利表哥和菲罗拉姨妈看起来却像是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莱德利表哥狠狠瞪了伊拉拉一眼:“这事没得商量,下周我就带伊拉拉离开。”
查尔斯·宾利,租了个南方庄园,名字叫做内瑟菲尔德,甚至还有名有钱单身汉的好友。
这天底下,怕是也没这么多巧合吧。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止她两名兄长是大名人,连《傲慢与偏见》剧组也在呀?
伊拉拉顿时有些好奇了:她虽然对爱情小说不感冒,但谁不想见一见风靡全球的男女主伊丽莎白小姐和达西先生呢。
只是莱德利表哥又摇头:“伊拉拉,你得懂点事,看看你这幅不修边幅的模样,该怎么找个好丈夫?穿得一塌糊涂,腰也太粗了?妈妈,你得给她准备点好衣服,别让我丢人。”
伊拉拉难以置信:“你说我腰粗?”
看看你那水桶腰好不好?
“那是当然,”菲罗拉姨妈接话,“她妈妈不上心,我可不能不上心,去,安妮,把我嫁妆箱子里的束腰和礼服拿出来。我那可是用上好鲸须打造的束腰,让伊拉拉走时就穿上,保证等到了你朋友那里,能将这二尺的腰勒成一尺半!”
伊拉拉:“……”
菲罗拉姨妈越说越开心,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她瘦削蜡黄的面容流露出几分难得的笑容。
姨妈眉飞色舞道:“等到了舞会的时候,伊拉拉可以像我年轻那般,就这么优雅地当众昏倒!这不得迷死那群单身汉!”
伊拉拉:“…………”
不行了。
她必须跑路,去伦敦找她哥去——再不跑就要上刑具了!一尺半的腰,那还是人吗?
伊拉拉下定决心。刚好要前往内瑟菲尔德庄园,这可是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2.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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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德尔贝庄园,伊拉拉才能展开自己的跑路计划。
只是强壮又爹味的莱德利表哥,也没比他的神经质妈妈好到哪里去。前往内瑟菲尔德庄园的马车一路狂奔、紧赶慢赶,完全不顾社交礼仪和体面,终于在《傲慢与偏见》故事中的第一场舞会之前及时赶到。
而此时距离舞会开场,仅有两个小时的距离。
伊拉拉甚至还没来得及和庄园的主人宾利先生打声招呼,就被莱德利表哥催促前往客房换衣服。
他轰隆隆站在门口,堵住了所有去路。
“这可是你第一次在社交场合亮相,伊拉拉,”莱德利表哥清了清嗓子,说教道,“必须给所有人留下个好印象。穿你那些寒酸衣服可不行!快点,把我准备的礼服换上,然后再好好梳妆打扮一番,你可不能丢了我的脸面。”
哪有表哥给表妹准备衣服的!
伊拉拉眼睁睁看着女仆把一套极其复杂的行头艰难搬运到床上。
是一件宝绿色的长裙,昂贵的绸布制成,看上去精致又奢侈。这本没什么,伊拉拉也很喜欢,但是——
她的视线又落在女仆吭哧吭哧拎过来的巨大裙撑,和那件能勒死人的束腰,以及一个赛一个夸张的金银首饰上。
伊拉拉:“……”
盯着那一整床铺的复杂配件,伊拉拉目瞪口呆。
怎么这么土呀,知道德尔贝家有钱,但也不能这么直接把钞票换成金子挂身上吧。
菲罗拉姨妈虽然审美老派,但也没满身铜臭味,伊拉拉都开始好奇莱德利表哥从小接受的什么教育了。
老天在上,知道的她只是参加个乡下舞会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取代维多利亚成为大英女王原地加冕呢!
如此闪瞎人眼的行头,给歌剧演员登台演出都有些夸张。伊拉拉要真在一个放松、惬意,且乡里乡间彼此认识的晚上穿这个亮相,就算她不被束腰勒死,也要沦为整个梅里顿的笑料和丑角。
不行。
果然得跑路,她可受不了暴发户审美。
伊拉拉第无数次这么想。
“我知道你家境寻常。”然而莱德利表哥完全没看出伊拉拉神色不对劲,还只当她是被昂贵礼服和饰品震慑到了,无比得意地开口,“但你毕竟是我的表妹,伊拉拉,这就当是我送给你的成年礼。”
伊拉拉立刻回神,绽开笑颜:“真的吗?!谢谢你,达……莱德利表哥!”
她收回那句暴发户审美!送给自己另算——梅里顿距离伦敦又不远。这堆首饰里她随便卖一个就足够连夜跑路啦。
“你也快去换衣服吧,达……莱德利表哥,”伊拉拉摆出一副听话的模样,“别为我浪费你的时间。”
一番话可大大取悦了莱德利表哥,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也不像妈妈说的那般不识时务,”莱德利表哥煞有介事地点评,“放心,我会将你介绍给宾利和他的朋友。”
这不是应该的吗?话又说回来,她人都在客房了,却还没和宾利先生打招呼,已经是大大的失礼了。
但伊拉拉无所谓,反正丢人的不是她,而是把她带出来社交的莱德利表哥。
莱德利表哥心满意足地离开,客房顿时宽敞了不少。
女仆拿起那夸张的裙撑:“福尔摩斯小姐,我来替你换上。”
伊拉拉凝重道:“……你先放下。”
开什么玩笑,她绝对不会把这玩意穿出去的。
十九世纪的伦敦确实流行过如此巨大的裙撑,通常女性会把臀部的位置垫得超高,看起来像是坐在了马上。
如此固然体现了曲线美,但在伊拉拉看来,这东西就和束腰一样离谱:别说好看不好看,既然这么好看,男性为什么不穿呢。
更何况这不是伦敦那种大城市,乡下的姑娘穿着简朴,经济条件是一方面,方便自己在乡间泥土地上活动则更为重要。
只是伊拉拉离开家时,就没考虑过自己还有参加社交舞会的情况,她完全没有备用的礼裙。
“你能不能帮帮我,”伊拉拉有些无奈,“内瑟菲尔德庄园应该有剪刀和针线包?”
女仆连连应下,放下裙撑去找针线包。
没有礼裙,不得不拿现有的衣服改。
伊拉拉是学过女红的——准确地来说,是服装的简单缝制和设计原理。不止是她,两位兄长也会。
因为她可是福尔摩斯家的女儿!易容、乔装,伊拉拉跟着母亲学了个精通。
从行李箱中拿出一件象牙色的连衣裙打底,伊拉拉拎着粉笔和剪刀,就地取材,剪下昂贵的宝石绿裙摆。
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和女仆一人缝一边,迅速把绿裙摆缝到象牙色连衣裙上。
至于那些首饰……
伊拉拉留下了珍珠项链和一个精致无比银手镯——后者是准备换钱跑路的。然后她拿出宝石头冠——是的,头冠,看来莱德利表哥是真的想让她在梅里顿舞会登基,伊拉拉有些无语。
她剪开头冠的银边,捋直半边头箍的位置,姑且当个发簪,请女仆帮助她把头发盘起来。
这样,一颗小小的绿宝石就挂在盘发之间,俏皮又亮眼。
十九世纪流行珍珠首饰,当做项链贵气却不夸张,再配上与首饰同色系的白绿长裙,叫女仆双眼一亮。
“这真漂亮,福尔摩斯小姐!”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女仆,和她的主人宾利一样好说话,“你稍作修改,甚至比原来的衣物还要美丽动人。”
“可别让莱德利表哥听见。”伊拉拉赶忙开口。
这么贵的裙子,剪开属实可惜。但谁叫莱德利表哥送给她、而伊拉拉实在是不想丢人现眼来着?
不说别的,要是今夜舞会一炮而“红”,大家都认识她了,想逃跑都很难。
再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伊拉拉扶了扶盘发,走出房间,莱德利表哥早就在走廊外等待。
他很是不耐烦,在楼梯口踱来踱去,高大的体格踩得木板咚咚作响,还时不时看看手里的怀表。
听到开门声,莱德利表哥很是生气抬头:“怎么这么慢,不就是——”
后面的话,在他看清伊拉拉的衣物时戛然而止。
莱德利表哥瞪大眼,第一个涌上来的表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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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
想来他赠予的衣物很是昂贵,被这么直接剪裁,着实有些过分。但紧接着,莱德利表哥脸上的愤怒就化为了惊讶。
“这……”
他张了张口,错愕却不生气道:“是我送你的衣物?”
莱德利表哥尴尬地挠了挠下巴:“改的挺好看。”
毕竟他只是爱炫富,又不是没长眼睛。
是吧!伊拉拉扬起笑容:她对自己的乔装手艺还是很自信的。
只是伊拉拉想要不起眼的计划注定要失败了。
哪怕她刻意更改过裙子,可梅里顿就这么大,大家都彼此相识,就算是宾利先生的客人,也在这几天的打探中确认了名单。
而伊拉拉和莱德利表哥,则是在最后一刻才赶到的。
完全陌生、连宾利先生都没见过的年轻姑娘凭空出现,怎么都会吸引旁人的注意力。
一步入宴会厅,就有无数目光向伊拉拉投过来。
“莱德利表哥,”伊拉拉深吸口气,“请问哪位是宾利——”
“啊,第一首曲子马上就开始了,我还没找舞伴呢。”莱德利表哥唐突打断了伊拉拉的话。
“……”
找舞伴可还行,不论怎么样,第一支舞不该和你带出来的表妹跳吗!
伊拉拉有些无语,而莱德利表哥急于寻找一位美丽的陌生小姐做舞伴,竟然直接甩开了伊拉拉,就这么把她丢在了完全陌生的宴会厅中央。
这也太离谱了吧。
都说大名鼎鼎的歇洛克·福尔摩斯是个不拘小节、无礼又冒犯的怪人,但伊拉拉觉得,她这位莱德利表哥也不遑多让啊!
至少,她二哥还足够聪明呢!
伊拉拉目送莱德利表哥无比显眼的臃肿背影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只觉得……带不动,真的带不动!
平心而论,她是那个被领出来社交的。就算别人议论,也只会说莱德利表哥粗鲁无礼,提及伊拉拉,顶多可怜一句小姑娘没有受到很好的照顾。这损害的是德尔贝家的名声,而不是福尔摩斯家的名声。
她已经尽力不让表哥丢人了,他自己“吃相”难看,就不能怪伊拉拉了呀。
甚至伊拉拉觉得,不跳舞刚好,她还不喜欢跳舞呢。
趁着这个机会,伊拉拉抓紧拎着裙摆,小步小步地退到了宴会厅一边。
也许找个女宾客多的地方更好?融入大家就不起眼了,刚好伊拉拉还想亲眼见见《傲慢与偏见》中的女主角伊丽莎白究竟长什么模样——
“福尔摩斯小姐?”
一声清朗声线叫住了伊拉拉。
她停下步伐,转过头,就看到两名英俊的男士站在自己面前。其中一名各自较矮的,正带着和气的笑容冲她打招呼:“我想你一定就是莱德利带来的伊拉拉·福尔摩斯小姐了。”
好,好吧。
女主角伊丽莎白没见到,倒是见到了男主角达西和男二宾利了。
伊拉拉扬起笑容:“你好,宾利先生。恕我冒昧,没能第一时间与你见面。”
和善又英俊的宾利先生很是诧异:“你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是我?”
3. 003
003
和善又英俊的宾利先生很是诧异:“你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是我?”
伊拉拉忍俊不禁:“我想,作为一名得体的主人,向头次见面的客人第一个打招呼,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且,眼前的两位绅士衣着比其他人明显昂贵许多,开口的又有着外地口音,他们肯定不是本地人。所以另外一名先生的身份也很容易猜——
“当然!谢天谢地,你与莱德利在最后时刻赶到,”宾利先生喜气洋洋地开口,“不然错过第一场舞会,我会很遗憾的。莱德利呢?”
“莱德利表哥去寻觅合适的舞伴了。”伊拉拉诚实回答。
宾利先生看起来有些错愕,而他旁边神情严肃的绅士更是拧起眉头。
不论怎么说,把初来乍到的表妹丢到一边,自己去找美丽小姐跳舞,都是极大的不体面。但在《傲慢与偏见》原作中,宾利先生就是一名好脾气到几乎没主意的人。
听到这话,他居然还善心地为莱德利找借口:“我想,莱德利只是希望你能更快地享受舞会的乐趣!马上第一支舞开始了,你找到心仪的舞伴了吗,小姐?”
伊拉拉摇了摇头。
“比起参与,我更喜欢旁观,宾利先生。”她诚实开口。
这换来了宾利先生惊讶的表情。
“我本以为,每个人——尤其是未婚男女,都热衷于参加舞会呢!”他说,“但没想到我的舞会上,居然有不止一个,而是两名客人不愿意加入其中!”
“两个?”
“另外一个,就是这位达西先生了。”宾利先生看到身畔的同伴。
果然这位严肃的绅士,就是大名鼎鼎的达西先生。
他生得高挑,伊拉拉得昂头才能触及到对方的面庞。
《傲慢与偏见》中的男主角果真一表人才,即使拧着眉头、一副看谁都不爽的模样,仍然显得英俊非凡。
伊拉拉上下打量达西一眼,直接出言:“福尔摩斯先生的朋友并不是我的朋友,我与你素不相识,如果不喜欢,毋须出面与我客套,先生。”
这里说的福尔摩斯先生,自然是伊拉拉的大哥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她的话让宾利和达西纷纷一愣。
紧接着,宾利惊奇地笑道:“天啊,我还以为福尔摩斯家只有两个怪才呢。福尔摩斯小姐,难道你也与你的兄长一样,是从鞋底沾着的泥土确认了我和这位‘达西先生’的行踪吗?”
“只有我二哥才这么爱炫耀。”伊拉拉很不淑女地撇了撇嘴。
她指向达西先生的左腕袖扣,动作干脆,不算优雅。
“不用什么基本演绎法,比起推演,不如说是我想念兄长啦,”伊拉拉诚实道,“达西先生——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菲茨威廉·达西,福尔摩斯小姐,你当然可以这么叫我。我是你长兄迈克罗夫特的大学同学。”
大学同学?
《傲慢与偏见》里可没提到达西上大学这回事,不过话又说回来,简·奥斯汀和柯南·道尔前后差了八十余年,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书籍角色却出现在了同一个年代中,就当是这个世界的特殊变化吧。
可惜,再怎么变,也没更换十九世纪的女性拿不到本科文凭这回事。
一直到1920年,牛津大学才正式向女性办法学位证书呢,剑桥大学则更晚。
“你的袖扣很漂亮,但花纹和右臂的并不一样,”她说,“我想,一名绅士可不容许这般失误,是匆忙换上的吧?
“而且,这是我长兄最爱的款式——爸爸从加勒比海附近带回来的,伦敦可买不到。袖口损坏可是件大事,但你已经准备离开、赶忙拜访宾利先生的新家了,所以只好接受了迈克罗夫特的赠予,对不对?”
说完,伊拉拉很是不高兴地冷哼一声:“好啊,他说在伦敦忙得脚后跟落不着地,无法照顾我,却能招待朋友!”
宾利先生惊讶又惊喜地看看达西,又看看伊拉拉:“你果然是厉害,小姐。只是看了一眼威廉的扣子,就知道他见过你的长兄了!”
达西却不为所动。
他还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如你与你的表哥‘赶忙’,为了参加舞会,到半夜马车也不停歇。”
这话可是实打实的嘲讽了:无非是在说为了舞会,而赶在半夜抵达的行为有失体面。
达西这种自视甚高、也有资格的绅士可不如宾利先生好说话,自然瞧不上莱德利表哥这般作态。
但伊拉拉可无所谓,反正是表哥丢人。
“确实如此,”伊拉拉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乡下舞会而已,要是表哥带个梅里顿的姑娘回去,姨妈会崩溃的。”
其实伊拉拉不觉得有什么区别,但她实话实说,菲罗拉姨妈可不这么想。
显然,达西也不这么想。
他器宇轩昂却又过分高傲的脸上,总算流露出几分认同来。
“若非熟悉的舞伴,我实在是不明白与他人跳舞的乐趣何在。”他说。
“威廉,你又来了!”宾利很是无奈,“我可不像你这般挑剔,我看这舞会上有许多可爱又亲切的女士,你我面前不正有一位吗?”
哎呦,谁不喜欢听好话呀?
尤其是宾利先生称赞起人来,双眼亮晶晶的,让人如沐春风。
“那是因为你非常善良,先生,”伊拉拉善意开口,“心灵美的人,自然看谁都美丽动人,这是最高尚的美德。”
“高尚的美德?我想,你的两位兄长可不这么想,”达西先生出言泼冷水。
听上去,达西先生和伊拉拉的两位兄长都很熟悉。
还名著串烧起来了,好吧。
以及,之前迈克罗夫特说,因为自己手头上要处理的事件非常麻烦,可能会涉及人身安全,才无法负责照顾伊拉拉的。
伊拉拉相信他,迈克从来不会拒绝她这个小妹亲近,而他说是有麻烦,那估计是天大的麻烦。
这节骨眼上达西见他,会与麻烦的事情有关吗?
不行了,她哥真坏,好歹透个底啊,现在伊拉拉好奇地抓心挠肝。
伊拉拉笑眯眯地开口:“我的两位兄长足够聪明,他们的智力能够弥补这点。”
“你的意思是,福尔摩斯兄弟不够心灵美?”达西反问。
一个心灵“美”到成为大英政府的幕后黑伞,另外一个心灵“美”到被前房东忍无可忍驱赶出门,可太“美”了!
至于这位达西先生……
可是心灵真不够美的。伊拉拉内心给他打了个低分:什么杠精!怪不得原作中女主角伊丽莎白会对他产生极大偏见,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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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偏见?
“那你呢,达西先生,”伊拉拉说,“你觉得自己是心灵美,还是足够聪明?”
达西挑眉:“你——”
宾利先生:“好了!”
舞会的主人插嘴,连达西拐着弯指出他滥好人都不生气:“你们是来参加我的舞会,又不是来辨经的,马上开始第一支舞,难道真的不准备加入吗?”
宾利先生一面说着,视线一面往旁边瞥。看他这幅眼睛都挪不开的架势……
伊拉拉跟着转过头,看到一名落落大方的明艳姑娘,身着浅蓝长裙,正与身边的女伴低声说着什么。
二人似乎聊到了有趣的事情,不约而同失笑出声,脸颊因此红扑扑的。
真漂亮啊!
对方实在是美丽,连伊拉拉也忍不住多看两眼,别说是梅里顿这种乡下,放到二十一世纪的好莱坞也不遑多让。
宾利先生都挪不开眼睛了!估计这八成就是《傲慢与偏见》中的大姐简·班纳特小姐,也就是宾利先生一见钟情的心上人。
伊拉拉顿时来了兴趣。
“对呀,马上就开始第一支舞了,”伊拉拉说,“既然是舞会,还是跳舞重要,宾利先生不用顾及我。再不去邀约,美丽动人的小姐可就要接受其他绅士的邀请啦。”
“那是——什么?”
宾利先生心思不在伊拉拉这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揶揄自己。
“快去嘛。”伊拉拉笑道,“多认识几名小姐,也好介绍给我当朋友呀。不然这里我谁也不认识,莱德利表哥又只顾着跳舞,余下的舞会时间我好无聊——那名穿蓝色裙子的小姐就好,她长得全场最美,我喜欢和好看的人打交道,你快和她熟悉起来,我最想和她做朋友。”
话到最后,伊拉拉的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恳求的意思。
本来呢,宾利先生虽心动,却也犹豫。全场就这位班纳特小姐长得最美,第一支舞就邀请她,心思太过明显,他生怕班纳特小姐会觉得自己冒失无礼。
所以宾利先生都打算放弃了,决定第一支舞先邀请相貌平平的卢卡斯小姐,她的身份体面,自然引不起什么议论。
但现在伊拉拉这么一说,就显得他非去不可:拒绝一名满脸期待的姑娘想要交朋友的愿望,就说不过去了。
宾利先生顿觉肩负重任,他赶忙点头,走向简·班纳特小姐,连步子迈得都增添了几分使命感。
伊拉拉又飞快地扫了一眼舞会全场。
和简·班纳特小姐热切交谈的姑娘,估计就是女主角伊丽莎白·班纳特了,那坐在钢琴边炫耀琴技的,大概是班纳特家的三女儿玛丽。至于在原作中捅出大篓子、和渣男私奔的五妹莉迪亚,以及四妹凯瑟琳,伊拉拉倒是还没分辨出来。
“既然马上要演奏新的曲子,”伊拉拉在观察期间,达西突然开口,“看在你独特见解的份上,我倒是也不介意与你跳一支舞,福尔摩斯小姐。”
伊拉拉:“嗯?”
她收回目光,眼睛里带上几分震惊。
什么叫倒也不介意,屈尊纡贵了是吗。
而且——
“达西先生,”伊拉拉无比直白,“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与你跳舞?”
接着她就看到菲茨威廉·达西已然自信伸出来的右手僵硬在半空中。
4. 004
004
达西他拧起眉头,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
“看来我的认可并不能取悦你,福尔摩斯小姐。”达西冷冷地说。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达西先生。”伊拉拉保持着笑容,“你为什么要假设,我需要你的认可?”
“一名未婚女性,来到舞会上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一名未婚男性的认可,”达西先生毫不相让,“既然你出现在这里,我并不认为你是名例外。”
也是。
固然伊拉拉有一百个方案能将达西先生反驳到哑口无言,但没必要。因为他说的是事实——在十九世纪,女性没有同样的读书、工作以及继承权,绝大多数未婚姑娘的生存之道就是找个靠谱的好男人嫁了。
普世观念如此,伊拉拉能坚持自我,但改变不了所有人的想法。
何况达西先生也不知道,她也不是社交和寻觅合适的未婚夫而来的。
但不强求别人认可,也不代表伊拉拉要忍气吞声。
“可你的话让我感到不舒服,”她直接出言,“说得我像是一块待价而沽的肉,摆在货架上,等在场的男人挑挑拣拣。”
达西先生:“……”
伊拉拉:“再怎么说,在场的未婚女性,各个都是鲜活的人。她们会哭、会笑,有喜怒哀乐和自己的人格尊严,而非任由你挑拣挑剔的肉,先生。”
达西先生看上去眉头能挤死苍蝇了。
他大抵是从未受过女性这般直白的斥责,高大英俊的男士似乎很是生气,他咬紧牙关,沉默片刻。
但达西并没有发火,反而阖了阖眼,率先缓和下语气。
“我绝无这般意思,福尔摩斯小姐,”他认真地解释,“只是在与人交往中,我更倾向于说出直白的结论。但倘若这番言论让你感到不适,那就是大大的失礼,我向你道歉。”
这还差不多!
伊拉拉的心里妥帖不少:男主角就是男主角,达西也不止是长得帅和有钱。他傲慢归傲慢,还是能听得懂人话的。
光是这点,就超越了九成男士啦。
希望你在今后与伊丽莎白相处时也能尽早意识到这点,伊拉拉在心底想,原作小说固然好看,但其中曲折误会还挺多。
现实和故事不一样,如果能少些波折、二人尽快结下良缘,那就更好啦。
“我接受你的道歉。”伊拉拉宽宏大量道。
何况她又转念一想,真一支舞都不跳的话,好像也不行。
《傲慢与偏见》原作里,达西先生因为在舞会罚站一整晚,不仅成为了梅里顿议论的焦点,还给所有人留下了坏印象。
可不能和达西先生一样!
他还是个男人呢,这个社会对男性总是要宽容许多。如果伊拉拉留下一个一支舞不跳、拒绝了所有人的名声,怕是要被议论上整整两个月。
光是迟到前来就够显眼了,还是融入舞会环境比较好。
低调低调。
可惜的是,伊拉拉想通了这点后,舞池已经之中响起了音乐,舞会的第一支舞已经开始了。
也好。
第一支舞和达西跳,也很引人注目。而第二支舞就不一样了,没人在乎。
伊拉拉瞬间有了主意。
“错过了第一支舞,看来今天注定出不了风头了,”她说,“但你向我道歉了,先生,我愿意接受你的第二支舞,但——”
“听起来,想要邀请你跳舞,还有附加条件。”达西挑眉。
伊拉拉重重点头,她扬起笑容:“你得告诉我,我的长兄迈克罗夫特在伦敦做什么。”
听起来好像是个容易的问题,但达西并没有随意回答。
他反而露出奇怪的表情:“难道你与迈克罗夫特没有书信来往吗,小姐?”
很简单的道理:如果能在书信写明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伊拉拉来问达西;而她现在问了,一定是迈克罗夫特不愿意告诉她,也轮不到达西回答。
“可怜可怜一个好奇又关心兄长的小妹吧,先生,”伊拉拉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恰到好处的委屈来,“这次父母出海,本是要把我送到迈克罗夫特那里小住,但他说自己在处理很麻烦的事情,怕我有危险——难道他一人在伦敦,就没有危险了吗?”
说到这里,伊拉拉还垂下眼眸:“你是迈克罗夫特的大学同学,先生,自然知晓他是什么性格。一旦迈克罗夫特做出决定,他是决计不会告诉我的。诚然兄长是为我好,但我也是担心呀。我只想知道他在伦敦的安危,告诉我他在大体做什么就好了。”
一番话说得诚心诚意,带着十足担忧和恐惧。
不管怎么看,伊拉拉都是一名害怕兄长出事的小妹,而达西先生刚好也有一位年纪差不多的妹妹,见伊拉拉这幅模样,难免感同身受。
“你也毋须担心,福尔摩斯小姐,”达西先生说话的语气不自觉放缓,连总是威严的表情都显出几分温和,“只是近日伦敦工厂罢工频发,街上很不安全,也许等风波平定后,他会接你去伦敦的。”
罢工频发?
伊拉拉顿时来了精神。
她实在是太好奇了,几乎是不假思索问道:“是什么工厂?”
达西先生侧了侧头:“你在关心罢工,还是在关心你的兄长,福尔摩斯小姐?”
伊拉拉:“呃。”
就不能都关心吗!
她卖可怜的表演,说的可都是实话。听起来像是迈克罗夫特关心小妹安全,实际上根据伊拉拉对他的了解,迈克是在提防她跑去添乱。
“自然是兄长,”伊拉拉严肃开口,“迈克罗夫特的职责并非管辖劳工和工厂,如果他在为此忙碌,肯定是有更大的问题。”
时至今日伊拉拉也不知道迈克罗夫特在政府内部的具体职位和职责。问起他本人,迈克罗夫特只是用谦虚地口吻说,自己只是负责帮大英政府收拾烂摊子。
那怎样的罢工,能成为政府的烂摊子呢?
听起来相当严重了,这肯定不是个别工厂主的黑心行为。
十九世纪是工人运动的时代,数次大规模的罢工,不止是暴露出了资本主义的丑恶嘴脸,更是为底层工人争取了不少合法权益,更是在工人国际一次、两次失败后,埋下了共()产()主()义的种子。
时代洪流滚滚向前,迈克罗夫特能在第一时间参与其中,而伊拉拉,只因为是个适龄未婚女性,就要被丢在乡下这种“肉铺”里,被男士们当块肉一般挑拣评判。
太不公平了吧!急死她算了,她也想去看看现在的伦敦是什么样子。
“那我认为,你可以写信去询问迈克罗夫特本人,”达西先生却是坚决不再上套了,“把刚刚的思念担忧一说,没有哪位兄长不会心软的。”
伊拉拉:“……呵呵。”
这种招数,也就骗骗外人。早在伊拉拉三岁的时候,二人兄长就不再会上当受骗了!
问是问不出口,那伊拉拉更得自己去伦敦看看。
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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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期间,第一首舞曲已然结束。
伊拉拉只得收起可怜神情:“好吧,很感谢你的回答,先生。如果我们的约定还算数,我愿意与你跳第二支舞。”
达西颔首:“当然算数。”
只是这次伸手,他的神情之中少了几分傲慢,多了几分认真,客客气气地等待伊拉拉应允。
挺好的,这样她就融入舞会当中了。
伊拉拉随着达西先生步入舞池,飞快转动脑筋:现场女士比男士多,她也不能每支舞都跳。音乐响起之时,伊拉拉就规划好了整个舞会的选择。
之后她又和宾利先生,以及莱德利表哥分别跳了一支舞,余下的时间就尽可能坐在角落里,和其他女士们一样,既有舞跳,又谈不上受欢迎。
希望大伙把目光落在其他姑娘身上,她乐得做个背景板。
伊拉拉自诩表现天衣无缝,舞会结束后,她美滋滋地回到客房休息。
接下来,只要拿银手镯去梅里顿,找个地方卖掉,然后打探好交通路线,她就能迅速离开这里啦。
只是意外总比计划来的快。
…………
……
第二天上午,伊拉拉起了个大早。
当下的有钱人,可不喜欢早上晨练。伊拉拉在内瑟菲尔德庄园散步,其他宾客们还都在床上休息。
反倒是莱德利表哥大步走近花园,他找到伊拉拉时,伊拉拉刚接过女仆送来的蜂蜜水。
“伊拉拉!”
莱德利表哥一脸急切地跑过来,他脚步带风,地面咚咚作响。庞然的身躯停在伊拉拉面前,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
伊拉拉惊讶地昂起头:“怎么了,莱德利表哥,出什么事了吗?”
莱德利表哥看了一眼女仆,后者自觉低头退下,离开花园。
待到花园只剩下伊拉拉和表哥二人,莱德利表哥才大声地宣布:“伊拉拉,你是我的表妹,不仅是我要负责把你嫁出去,你也得负责协助我寻觅一位合适的妻子,对不对?”
啊?
这一晚上,已经找到意中人啦。好吧,年轻男女的爱情往往来的就是这么快。
伊拉拉忍不住八卦:“是哪位小姐虏获了你的芳心呀,莱德利表哥?”
然而莱德利是长叹口气,摇了摇头。
“昨夜我邀请宾利小姐跳舞,她虽然答应了我,但却达西长、达西短,总是在追问我达西的事情,”说到最后,莱德利既悲伤、又愤慨,“达西固然英俊有钱,但我也不差啊。”
伊拉拉上下打量了一眼莱德利表哥粗壮的身材。
嗯,差得还是挺多的!尤其是自知之明。
不过,没想到是莱德利表哥看上的是宾利先生的妹妹,宾利小姐。
那他确实拥有一位难搞的情敌。虽然从《傲慢与偏见》原作来看,宾利小姐对达西只是单相思。
“需要我做什么?”伊拉拉问,“要我和宾利小姐处成朋友,好制造你们相处的机会吗?”
“什么?不用,太麻烦了。”莱德利表哥漫不经心地开口,“谁不知道你们女人的友情里充满了小家子气的勾心斗角,别给我添乱。”
说完,他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我想了一夜,觉得还是你拿下达西最好,”他说,“反正他足够有钱,你嫁给他,算是高攀。而我也少了一位竞争对手,岂不是两全其美?”
伊拉拉差点把手中的蜂蜜水泼他脸上。
这说的是人话吗?!
5. 005
005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想要撮合她和达西,居然是为了给自己排除情敌。伊拉拉算是看懂了,她就是个莱德利表哥追求宾利小姐的幌子:哪是为了解决她的终身大事而来到内瑟菲尔德庄园,莱德利表哥从头到尾想的就只有他自己。
伊拉拉并不生气,她只觉得无语。
就像是人类看到野牛哞哞叫,也不会生气一样。
然而谁给野牛这么大底气,觉得自己能控制人类的生活、让人类听从牛的安排呢?
伊拉拉也懒得与他浪费口舌了,对牛弹琴没意义,多在这里呆一秒都是浪费生命。
“好的。”因而她勾了勾嘴角,“就听莱德利表哥安排。”
莱德利表哥只当伊拉拉确实中意达西,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虽然粗鲁,但比妈妈说的要听话,唉!还是得男人来管事。”
味儿太冲了,多和莱德利表哥多呆一秒钟都是在折辱伊拉拉的智商。
伊拉拉只想尽快结束对话:“所以咱们快回去吧,莱德利表哥,你还没能和宾利小姐早安问候呢。”
莱德利表哥一愣,随即火急火燎迈开步子:“你说得对,还不快走!”
离开蠢货后,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她故意落下五分钟的距离,就为了呼吸一下正常的新鲜空气,让智商重新占领头脑的高地。伊拉拉慢吞吞地回到室内,而内瑟菲尔德庄园的主人和宾客,此时才三三两两聚集在书房里。
伊拉拉在走廊上,就听到了宾利小姐与她的姐姐赫斯特夫人交谈。
“全场那么多未婚女子,也就班纳特家的大小姐值得一交,”她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唉,班纳特小姐,也真是可惜。”
说完之后,宾利小姐见伊拉拉进门,又自然而然问道:“福尔摩斯小姐,你觉得呢?”
伊拉拉挑眉:“班纳特小姐长得着实漂亮,连我都挪不开眼,有什么可惜的?”
“可惜她的母亲和妹妹们,实在是失礼。”宾利小姐评判道,“到底是小户人家。”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拐着弯点伊拉拉呢?
班纳特夫人固然失礼,但伊拉拉坐着莱德利表哥的马车星夜兼程,在舞会前一小时才抵达,和庄园主人也是在舞会现场打的招呼。
要说失礼,和班纳特夫人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伊拉拉故作惊讶地眨了眨眼,不接这话,反而看向莱德利表哥:“是吗,我不太懂,莱德利表哥,你觉得呢?”
莱德利表哥完全没听出来弦外之意,他一心一意想要讨好宾利小姐,自然连声符合。
“没错,乡下人就是没见识,”他大声嚷嚷,“连舞会礼仪都不清楚,实在是太粗鲁了。”
他的话可把宾利小姐噎了个不轻。
毕竟她就是在揶揄伊拉拉失礼,可没想到真正失礼的人却完全没察觉出嘲讽来,反而流露出几分尴尬。
“我倒是觉得,班纳特一家没什么问题。”宾利先生说,“班纳特小姐的母亲和妹妹,都非常率真。”
“我也觉得。”伊拉拉笑着说,“这里是梅里顿,又不是伦敦沙龙,更不是什么贵族庄园。既然来了‘乡下’,难道不应该是外人遵循‘乡下’的礼仪吗?昨夜的舞会这么热闹,大家玩得尽兴,可见班纳特一家人没做什么让大伙厌恶的事情。”
宾利小姐自然不会认同伊拉拉的说法,但她更不想附和莱德利·德尔贝的话。
她只得勉强开口:“至少班纳特小姐值得一交,也算是在舞会上找到几分乐趣。”
“没错,没错,”莱德利表哥再次不识时务地插话,“乡下舞会确实无聊,要不是给查尔斯面子,我才没兴趣。你说对吧,伊拉拉?”
伊拉拉转头看向达西先生。
“你一直没说话,先生,”她摆出好奇的神情,“而昨夜在舞会上,你可是发表了不少高见,一夜过去,怎么没什么意见啦?”
达西:“……”
被伊拉拉突然点名的达西不禁蹙眉。
天知道,他一早来到书房,本来是想图个清静。可没过多久,宾利小姐就带着赫斯特夫人过来了,说乡下太无聊,还是来找本书阅读为好。
两位妹妹这么一来,宾利先生自然也跟着过来。而没过多久,伊拉拉·福尔摩斯也和她的表哥进门。
瞬间书房里吵吵嚷嚷,挤满了人,想清净是不可能了。
达西本来只是站在窗边冷脸旁听,他对这种女孩子家家的琐碎议论可不感兴趣。却没想到,伊拉拉居然敢直接点他的名字。
这位小姐……
宾利小姐出言嘲讽,被伊拉拉不着痕迹地引到莱德利身上,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姑且算是宾利小姐挑衅在先吧,但达西可不觉得自己招惹了她!
他确实觉得昨夜的舞会足够无聊,宾客也均是庸俗之辈。然而要是此时出言认同,岂不是默认他和这粗鄙又愚笨的莱德利·德尔贝是一类人?
有那么一刻,达西都觉得自己掉价了!
两句话就撇清了自己的关系,还搅浑一大缸水。而看伊拉拉发自真心的笑容和亮闪闪的眼睛,恐怕还觉得这很有趣。
恶劣程度倒是很像福尔摩斯家的人。
“我看不出这对你有什么好处,福尔摩斯小姐。”达西先生冷淡开口。
意思无非是说,这么拐着弯耍莱德利表哥玩,他丢人现眼,对伊拉拉的名声也不好。
然而伊拉拉才不在乎呢。
亲属的好名声,自己的好名声,为了找个好男人嫁了吗。运筹帷幄、算计策略,无非就是要下好出嫁这盘棋。
十九世纪的女人都是这么做的。
达西先生再怎么优秀,也是这个时代的男人,他根本想不到,伊拉拉·福尔摩斯压根就不打算下这盘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先生,”伊拉拉装出委屈的样子垂眸,“为什么要指责我,我是因为你昨夜确实同我发表过相关言论,才出言询问的。”
如此开口,似乎二人昨天进行了什么深刻交谈。
这可叫宾利小姐有些坐不住了。
她全然没有了刚才高傲评判的模样,不情不愿地出言打断:“……我有些头疼,抱歉,先回房间休息。”
莱德利表哥立刻露出关切的表情,惊讶喊道:“你没事吧,宾利小姐?!要不要去请医生!”
宾利小姐赶忙起身:“不,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
伊拉拉险些没能绷住脸上的表情。
嗨呀,女孩子家家的小心机嘛!
估计宾利小姐一开始还挺得意的,一句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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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拉踩了班纳特家的美女们,还拉踩了伊拉拉,得以在心上人面前展示自己才是最懂礼仪的那个。
谁能想到她不止没能表现自己,还引出来伊拉拉和达西先生“深入交谈”过,这不头疼才怪呢。
伊拉拉倒是不生气。
她不打算下这盘棋,宾利小姐是要下的。正如简·奥斯汀而言,这个年代的单身汉总需要一名妻子,而一名未婚小姐,也需要一位丈夫。
就算走不同的路,她们也只是追寻不同的人生罢了。
而宾利小姐一走,达西先生自然抓住机会,找了个借口离开。
其余人作鸟兽散,等书房只剩下伊拉拉了,莱德利表哥怒气冲冲向前:“你提达西做什么?!”
伊拉拉惊讶道:“是你说要我同达西先生套近乎的呀。”
莱德利表哥一愣,好像他本来还真是这个打算。
“我还想,等聊完天,我邀请宾利小姐去女帽店看看呢,”伊拉拉说谎不打草稿,“昨晚我在舞会上听说了,梅里顿的女帽店很好,说不定我还能找机会和宾利小姐说说你的好话,好可惜。”
本来莱德利还想出言训斥的,但伊拉拉的话太过理所当然,仔细想想没什么问题。
他顿时消气,也觉得可惜。
“……算了,我自己找机会和宾利小姐相处就好,”莱德利表哥摆了摆手,“想去逛女帽店,你可以自己去。”
这可是你说的,伊拉拉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一个未婚小姐,不约着年龄相仿的女伴在陌生地点出游,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但得到“看护人”首肯就不一样啦。
终于找到机会去打听梅里顿的交通情况了,距离跑路又近了一步。
于是吃过午饭,伊拉拉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女仆直奔梅里顿。
现实中并没有“梅里顿”这个地点,是简·奥斯汀在《傲慢与偏见》中虚构了英国南方赫特福德郡下的一个小镇,这里有着标准的南方风貌:农业为主,田园风貌,连小镇都是一片安宁和祥和。和乌烟瘴气的北方迥然不同。
而甩开莱德利表哥,她长舒口气。
伊拉拉迫不及待,但她还是先去了一趟女帽店。
得想办法将女仆支开才行,然后去打听一下梅里顿怎么样去火车站,以及当铺在哪里。
一边盘算着,伊拉拉一边推开女帽店的门。
她刚跨过门槛,就听到店里一片活力四射的喧嚣。几名女孩子的嬉笑传了过来。
“莉迪亚,你又抢,明明是我先看到了这顶帽子!”
“什么叫抢,谁叫你手比我慢呀。”
“好了好了,不要在外面打闹,先买回去再分,好不好?”
伊拉拉驻足,抬头就看到了昨夜舞会那道最美丽的身影。
是简·班纳特小姐和她的几位妹妹们。
而听到开门声,美丽动人的简回过头,触及到伊拉拉的身形,顿时绽开笑颜。
“福尔摩斯小姐,”她笑着问候,“这么巧,能在这里碰见你。”
这下轮到伊拉拉意外了。
昨夜舞会匆忙,伊拉拉虽然认出了班纳特一家,却没找到与之交流的机会。她自诩闯入故事片场的陌生人,却没想到只是一夜的萍水相逢,简·班纳特居然能记住自己。
6. 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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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纳特小姐,”伊拉拉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你记得我。”
毕竟简·班纳特容貌出众,是昨夜舞会上的大红人,伊拉拉没找到与之交谈的机会。
简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她刚想开口,身后两名妹妹就戴着帽子嘻嘻哈哈地挤了过来。
“是伊丽莎白记得你!”
“她说你好勇敢,居然敢为了关心哥哥与达西先生套话!”
话音落地,简身边的姑娘顿时脸红了。
“莉迪亚、凯瑟琳!”那名姑娘很是不赞同道,“这太失礼了!”
说完她很是尴尬地看向伊拉拉:“抱歉,福尔摩斯小姐,我绝非有意偷听,而是昨夜你与达西先生交谈时,刚好就站在我附近。”
原来这就是《傲慢与偏见》中的女主角,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
伊拉拉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如原作中所写,伊丽莎白的容貌确实比简逊色半分,却也落落大方,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向人时分外生动。
舞会厅就这么大,无意间听见也是正常。在原著中,伊丽莎白正是这么听见达西先生毫不客气地评判自己,才对他印象恶劣的。
“没关系的。”伊拉拉笑着说,“要是不想叫人听见,我也不会在舞会与之交谈呀。”
“你的兄长真是幸运,福尔摩斯小姐,”伊丽莎白真诚地说,“你是那么关心他,甚至到了向那位高傲的达西先生搭话的地步。”
呃。
听起来这偏见已经很深了呀,伊拉拉不禁可怜起未来的达西先生来。
“达西先生虽然傲慢,但还算讲道理,”伊拉拉说,“他做了什么让你不快的事情了吗,伊丽莎白小姐?”
“也没有。”伊丽莎白摇了摇头,“只是昨夜大家都在享受舞会,而他却一副看不起梅里顿人的模样,除了宾利先生邀请来的女宾客,没与任何本地人跳舞。”
那还好、那还好!
看起来因为昨天伊拉拉与达西先生交谈,没有发生原作中的情节,伊拉拉对那段印象深刻:达西先生当说她“还没漂亮到能打动他的心、也没兴致抬举那些受到别人冷落的小姐*”——还叫伊丽莎白本人听见了。
伊拉拉完全理解原著中伊丽莎白为何讨厌达西。
一名男性当面贬低一名女性,这要是放到二十一世纪,挨打都是轻的。伊丽莎白还是太有素质了好不好!
没想到昨夜伊拉拉这么一打岔,原著中事件竟然没有发生。
现在伊丽莎白讨厌达西,却不是因为原则性问题,程度也许会大大减轻。
希望这能帮助到达西先生吧,虽然伊拉拉是无心为之。
她垂下眼眸,故意放低了声音:“至少他回答了我的问题,知晓兄长在伦敦安好,我就放心了。”
看到伊拉拉这幅模样,几名班纳特家的小姐均是露出不忍之色。
尤其是敢爱敢恨的伊丽莎白。
本来听说有宾客冒失迟到,伊丽莎白还觉得对方有些粗鲁。可听到伊拉拉“哀求”达西先生的话语,她就对伊拉拉大大改观了。
既关爱兄长、又足够大胆,她一定是个很好的姑娘。
“梅里顿距离伦敦也不远,”伊丽莎白宽慰道,“就算再繁忙,休息日来看看你,应该也来得及。”
“是呀。”简点了点头,“可以写信给你的兄长,福尔摩斯小姐,来回不远的。”
听到这话,班纳特家的两位小妹顿时兴奋起来。
“还有男士要来吗?福尔摩斯小姐,你哥哥有没有结婚,他长得怎么样呀?”
“莉迪亚!”伊丽莎白拧起眉头。
看来这位大胆又冲动的姑娘,就是《傲慢与偏见》中与大渣男私奔的小妹莉迪亚了。
莉迪亚听到伊丽莎白的呵斥,全然不放在心里,反而继续热情道:“从伦敦到梅里顿确实不远呀,做火车到附近的沃特福德镇,才一个小时……不对,从沃特福德过来还需要乘坐马车,那不如直接坐马车来,四个钟头而已!”
好啊,伊拉拉本还盘算着要和女帽店的店员打听火车站的位置,没想到莉迪亚一口气全说了!
十九世纪的铁路建设还不完全,镇子上没有火车站。但反正这么近,乘坐马车也是一样的。
伊拉拉迅速盘算起来:平时在镇子之间租用马车,估计也就五、六先令的价格。
到伦敦的话,翻倍也不过十个先令。而伊拉拉收起来的那副银手镯,大概能换个一英镑左右,足够她租用马车、并且第一天落脚。
太好了。
如果愿意,她完全可以今天拿银手镯换钱、明天就乘坐马车离开。
“谢谢你们!”伊拉拉露出真情实意的笑容,“早知道我昨天就该问你们,我家中只有哥哥,没有姐妹,原来还是和女孩子说话最舒服。”
谁会拒绝笑容满面的感谢呢?
伊丽莎白听到这话,心里妥帖极了,她忍不住开口:“若是福尔摩斯小姐不嫌弃,得空时到朗博恩坐坐也好。”
这……这是邀请吗?伊拉拉微微瞪大眼。
她倒是没想到,自己几句好话,就换来了原作女主角的友谊。
伊拉拉可没说谎,她只有两名兄长,从小到大也没什么朋友……更别说女性朋友。
被年纪相仿的未婚姑娘邀请到家中做客,还是头一回呢。
该怎么办好?准备明天就跑的伊拉拉有些动摇了。
“我……”她迅速斟酌片刻,低下头,“得经过莱德利表哥同意才行。”
听到这话,几位班纳特家的姑娘面面相觑。
昨夜舞会上,莱德利·德尔贝的表现可真令人“印象深刻”。
有这么一名粗鲁的表哥,还得受他管教,伊丽莎白只觉得伊拉拉更可怜了。
“我和简正计划着过几日拜访宾利先生和宾利小姐呢,”伊丽莎白宽慰道,“到时候在内瑟菲尔德庄园见面,也是一样的。”
伊拉拉这才重绽笑容。
虽然她很想和伊丽莎白交朋友,也想见识见识著名爱情故事的发生。但斟酌起来,还是跑路重要!
人生总是有遗憾的,不是吗。
伊拉拉又客客气气和几位班纳特小姐聊了几句借着想为兄长买点礼物的由头,轻松打听到了当铺的位置。
之后她象征性地挑了顶帽子与她们告别。
梅里顿并不大,走出女帽店,街尾就是当铺。
和热热闹闹的女帽店不同,一推开当铺店门,阴凉的气温就让伊拉拉起了鸡皮疙瘩。
店面摆了不少古董和旧物,因而大部分的窗子都拉上帘子,货架上琳琅满目,不同国家、时代的古玩、首饰,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就这么放在上锁的玻璃柜里。
八成都是假货了,伊拉拉心想,有价值的东西摆出来不是等人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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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么。
她环视四周,虽然拉着帘子,但柜台附近却点着煤油灯,一名瘦削的男士坐在前面读报。
“先生,”伊拉拉向前,“我想当一副手镯。”
那名男士闻言放下报纸。
是个年轻人,看起来二十一二岁的模样,容貌俊秀、衣着整洁,一头黑发梳拢地分外整齐。
他愕然抬眼,金丝镜架之后的蓝眸流露出几分笑意。
“我也是名客人,”他温声说,语速微缓,“老板出去帮我换钱,我正在等待他归来。”
“……抱歉。”伊拉拉赶忙低头。
她居然还有判断错的时候!
该死。伊拉拉脸上火辣辣的,又忍不住多看了年轻人一眼。
他没穿外套,马甲款式简单、衬衣也并非新的,且浑身上下毫无饰品,最贵的只有那副镜框。一般当铺或者金铺的店面伙计都是这么穿,伊拉拉先入为主了。
然而他一开口,伊拉拉就知道自己错了:青年说话语速不快、发音清晰,每个音节最后都有着明显的收尾。他有口吃的毛病,但经过得当的训练已经完全纠正完全。
别说这个年代,就是放到百余年后,也不是人人都能请得起训练结巴的专业导师。
幸好迈克罗夫特和歇洛克不在,否则伊拉拉一定会被嘲笑三个月。
“没关系。”
文质彬彬的青年倒是不生气,他反而让开了椅子:“你可以在这里同我一起等待,小姐。”
伊拉拉颔首:“谢谢你。”
她也没和青年客气,直接坐了下来。陌生人将手中的报纸放到了椅子边,伊拉拉瞥了一眼,他正在做报纸上的数独,已经填空大半。
“4和7。”伊拉拉突然开口。
“什么?”青年侧头。
“数独的最后两个格子,”伊拉拉飞快回答,然后又露出几分尴尬,“……对,对不起,是不是破坏了你的游戏体验?”
看到谜底,伊拉拉就忍不住。
这换来了青年一声莞尔。
他拿起报纸,把余下的两个格子填上。
“感谢你的提醒,小姐,”青年回答,“也没关系,我还有很多。”
说着,他将这一页报纸翻过去,展示给伊拉拉。
余下的十几页报纸,全部都是有着数独的游戏板面。
伊拉拉:“……”
青年慢吞吞地扶了扶镜框:“只是消磨时间的小游戏,不碍事的。只看了一眼就得出答案,你很聪明,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小姐?”
“伊拉拉,伊拉拉·福尔摩斯。”她说着,伸出了右手。
也是在梅里顿遇到数学天才了!
对方点了点头。
青年身材高挑,为了与坐着的伊拉拉握手,他稍稍弯腰,拉近了些许距离。
“你可以叫我詹姆斯,福尔摩斯小姐,”他轻轻握了握伊拉拉的手,温声开口,“詹姆斯·莫里亚蒂。”
伊拉拉:“…………”
好吧。
她保持着笑容,觉得这也不坏。
至少现在,伊拉拉有机会与班纳特家的几位大小姐延续刚刚萌芽的友谊了。
犯罪界的拿破仑,《福尔摩斯探案集》中的最终BOSS,大名鼎鼎的詹姆斯·莫里亚蒂,不知是什么缘由来到了这安宁祥和的小镇。
那伊拉拉觉得,她的跑路计划可以延缓两三天了。
7. 007
007
伊拉拉再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距离伦敦四个小时车程的梅里顿小镇,碰到她哥的头号死敌、《福尔摩斯探案集》中的终极BOSS,詹姆斯·莫里亚蒂。
她就不信了,这位大魔王出现在平平无奇的当铺,就是专门路过的!
跑路到伦敦的计划延后,她得搞清楚莫里亚蒂在梅里顿做什么。
伊拉拉重新端详莫里亚蒂一遍,维持着若无其事的语气:“莫里亚蒂先生——”
“詹姆斯,请。”
“……詹姆斯,”伊拉拉挑了挑眉梢,在对方温言细语的提醒下更换了称呼。她继续开口:“你是宾利先生的会计吗?”
站在眼前的莫里亚蒂闻言莞尔:“你的反应也很快,福尔摩斯小姐。”
伊拉拉勉强笑了笑:“谢谢。”
这就是肯定的答案了。
虽然受到夸赞,但一点也不高兴。一切谜底都摆在明面上,她居然还猜错了一次。
首先莫里亚蒂没有口音,他的英语标准到像是女王发表演讲,显然受过良好教育。而梅里顿的有钱人家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所以他不是本地人。
其次,他一身经典的十九世纪金融业打扮,却不是当铺伙计。梅里顿又没有金银店铺和大银行,剩下的就只有账簿会计了。
最后,拥有在外地雇佣会计财力的住户,整个梅里顿也只有两个人:卢卡斯爵士和宾利先生。前者住在朗博恩村附近,若是卢卡斯爵士的雇员,莫里亚蒂不用到梅里顿镇子上来。
答案只能是宾利先生的雇员。
以及现在不是莫里亚蒂教授,是莫里亚蒂会计——想到这儿伊拉拉还觉得有点好笑。
只是,外地的会计,到梅里顿来做什么呢?
堂堂莫里亚蒂,居然掺和进了《傲慢与偏见》剧组里,怎么想都有问题。
要不是这么巧,他叫这个名字,伊拉拉也不会多想。可他偏偏是莫里亚蒂,恐怕不单单只是为了“工作”而来吧。伊拉拉已经嗅到了风雨和阴谋的味道。
她的两位兄长知道莫里亚蒂的行踪吗?不对,他们知道莫里亚蒂的存在吗——《福尔摩斯探案集》中的莫里亚蒂教授名高望重,年纪可是不小了,但眼前的詹姆斯看起来年纪轻轻,一副初出茅庐的样子。
终于有一件事,伊拉拉比两位福尔摩斯先生知道的更早了!伊拉拉很是兴奋。
“既然是宾利先生的会计,”伊拉拉好奇追问,“你不去内瑟菲尔德庄园,来当铺做什么?”
“处理一些手头的旧物,”莫里亚蒂耐心回答,“丢掉了有些可惜,所以不如换点零钱。”
他的话音落地,当铺的老板匆忙归来。
好吧,怎么听起来这位莫里亚蒂很爱钱的样子!伊拉拉飞快瞥了一眼老板手中的支票。
“需要些什么,小姐?”把支票递给莫里亚蒂先生后,老板和善地问伊拉拉。
她默不作声地将银手镯收起来。
现在伊拉拉倒是不急着去伦敦了,毕竟更好玩的事情近在眼前。
“我想给兄长买件礼物,那个桌摆件就不错,”伊拉拉笑吟吟指着柜台上看起来并不昂贵的金属饰品,“账目可以记我表哥的名字。”
说完她看向莫里亚蒂:“莫……”
迎上詹姆斯·莫里亚蒂温和的目光,伊拉拉飞快改口:“詹姆斯,我要回内瑟菲尔德庄园了,要一起同行吗?”
他扬起笑容:“我的荣幸,小姐。”
离开当铺,刚刚还干净整洁的小镇街道却被雨水湿透。英国是温带海洋性气候,天气时常多变。
即使雨停了,十九世纪的乡间也没有大马路,出了小镇,泥土地就会变成泥汤地。
“你可以坐我的马,小姐,”莫里亚蒂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直接出言,“它很温顺。”
“那你呢?”伊拉拉惊讶地开口。
“我带了备用的衣物。”莫里亚蒂平静解释,“一名会计的鞋子和裤腿沾了泥土不会引起瞩目,但一名未婚小姐如此失态,可是要闹笑话的。”
这个时代的女性,会接受莫里亚蒂的好意。
于是伊拉拉感激道:“太感谢你了,詹姆斯。”
如他所言,还是别引人瞩目为好——就是不知道莫里亚蒂的建议是否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高挑的青年颔首,而后走到街尾,牵过来了一匹高大骏马。马匹的眼眸几乎和他一样温柔,莫里亚蒂将马停在当铺前,刚刚朝着伊拉拉伸出手,她就稍稍拎起了裙摆。
一手提着裙子,一手牵起缰绳,伊拉拉以无比灵敏地方式翻身上马跨坐。
莫里亚蒂的手落了个空。
骨节分明的手掌在半空中划了个圈,最终是若无其事地放在镜架前,扶了扶眼镜的鼻托。
伊拉拉得意地挑了挑眉梢。
谁爱叫绅士们扶着侧坐就扶吧,因骑马侧坐而摔死摔伤的“淑女”们可是数都数不过来。
“我来为你牵马,福尔摩斯小姐。”莫里亚蒂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牵起缰绳。
走出梅里顿,如伊拉拉所料,乡间的道路已然变得泥泞不堪。即使莫里亚蒂尽可能小心,他的鞋子也飞快地沾上了湿泥。
伊拉拉坐在马背上,视线注视着莫里亚蒂的鞋子。
和传说中的大魔王完全不同,詹姆斯·莫里亚蒂看着……太正常了,完全看不出破绽。
难道是她认错了?只是刚好同名。
或者在这个世界上,莫里亚蒂就是一名会计。反正不同的名著都已经融合到了一起,还有“伊拉拉·福尔摩斯”这个本不该出现的角色,如果莫里亚蒂的设定改变,好像也不意外。
这么想着,伊拉拉歪了歪头。
“出什么事了吗?”她问。
莫里亚蒂放缓步伐:“什么?”
伊拉拉:“一名会计从外地赶来,应该是出了很严重的情况。”
“并非如此,”莫里亚蒂耐心解释,“只是因为宾利先生投资的零售商因工厂罢工面临断货问题,本季的报表很不好看。宾利先生希望得到一个详细的解释,而赶来也不过一上午的时间。”
伊拉拉又看向温顺的马匹:“你可以租辆马车呀,骑马这么久,很累的。”
莫里亚蒂忍俊不禁:“福尔摩斯小姐,租辆马车要十先令。”
伊拉拉:“那租马也需要租金。”买匹马可不便宜,如果连十先令都计较的话,马也大概率是租赁的。
莫里亚蒂推测出她心中所想,无比认真地回答:“马是零售商出借给我的,不花钱,并且我出城拜访宾利先生,老板会给我额外的外出费用。”
伊拉拉:“……”
所以你是为了赚出差补助啊!
莫里亚蒂教授变成抠抠搜搜的劳累打工人,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过,他居然也是因为罢工而来。
是巧合把伊拉拉认识的人都牵连其中,还是说,罢工的情况确实严重,影响到了各个方面?伊拉拉的心思转得飞快。
还是得去伦敦一探究竟才行,但不是现在。
内瑟菲尔德庄园距离镇中心并不远,闲聊几句,二人就已经抵达了庄园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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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从抓紧出来迎接,但莫里亚蒂坚持将马匹亲自牵到了马厩。
伊拉拉翻身下马时他没有再多此一举搀扶,而是礼貌地空出道路。
“谢谢你,詹姆斯。”伊拉拉拍了拍压皱的裙角,扬起笑容,“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来了。”
“应该做的,福尔摩斯小姐。”
莫里亚蒂礼貌回应:“今日我也长了见识,你果然也是一名福尔摩斯,其潜力不亚于你的兄长们。”
伊拉拉:“…………”
话语落地,马厩瞬间陷入安静。
詹姆斯·莫里亚蒂依旧是那副温和谦逊的模样,好似他刚刚那番话,不过是在与伊拉拉谈论天气。
“福尔摩斯”并非罕见姓氏*,伊拉拉本以为他不认识自己。但现在——
他知道福尔摩斯兄弟的存在。他大概也知道,伊拉拉的兄长正在为工厂罢工一事分不开身。
所以,这位詹姆斯·莫里亚蒂,还真的是大魔王莫里亚蒂。
那么他以会计的身份来梅里顿做什么?
伦敦底层阶级似乎乱成了一片,而莫里亚蒂却优哉游哉地过来同伊拉拉打招呼,他参与其中了吗?
无数个问题袭上心头。
伊拉拉抬首,迎上他镜架之后近乎乖顺的目光,扬起笑容。
“承蒙你高看一眼,詹姆斯,”她说,“我想宾利先生已经等你多时了。”
反正他人近在眼前,伊拉拉有的是办法搞清楚状况。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许她比二位兄长距离真相都更近一步呢。
莫里亚蒂只是为她让开了道路。
看似文雅温顺的“会计”,礼貌地低头,避开了直视的目光。镜架之后的蓝眼始终盯梢着伊拉拉在鞋跟处翻飞的裙摆,能看得出来,年轻的姑娘非常不喜欢这一身繁复又麻烦的衣裙,她总是走两三步又被迫放缓步幅。
这叫莫里亚蒂轻轻笑出声来。
…………
……
伊拉拉拿着新买的帽子,先于莫里亚蒂一步步入庄园。
一进门,伊拉拉就在大厅撞见了准备出门散步的宾利小姐。
“福尔摩斯小姐?”宾利小姐看上去有些惊讶,倒是没了上午时的尴尬,“太好了,兄长刚才还说,下雨之后地面泥泞,想派马车接你去呢。”
“我刚好碰见了宾利先生的会计,詹姆斯把他的马让给了我。”
“会计?”
宾利小姐对兄长的产业毫无兴趣,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了伊拉拉手中的帽子上。
“就不要说这种无趣的话题了,”宾利小姐说,“你不在,我听几位男士说什么工厂、债务,听得已经足够厌烦。钱放在那里,又不会消失的呀。”
说着,她低头看向伊拉拉新买的帽子。
“没想到,梅里顿还有这样好看的帽子。”
对嫁妆有整整一万英镑的宾利小姐来说,确实如此。
一万英镑的消费力,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上千万,她这辈子吃穿不愁,自然觉得钱是不会消失的。
伊拉拉也没有纠正教育对方的想法,她只是迅速整理好思路。
“梅里顿虽小,但我觉得女帽店的女工手艺不错,不止是帽子,一些香包也很是精致,”她提议道,“明日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她得找机会回当铺一趟。
既然莫里亚蒂认识伊拉拉——认识福尔摩斯,那伊拉拉不介意用最坏的打算揣度他。
如果成为宾利先生的“会计”是有所图谋,那么,他在当铺里售出的旧物又是什么?
8. 008
008
伊拉拉的计划格外顺利。
宾利小姐对几位男士关心的议题毫无兴趣,第二天上午就邀请伊拉拉一同前往梅里顿的女帽店。
她只需要找个借口,从宾利小姐身边离开就好了。
女帽店内,宾利小姐一边挑剔着帽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抱怨:“真不明白,只是工人罢工而已,值得如此担忧吗?兄长租下内瑟菲尔德庄园,本是为了散心,现在却拉着几位先生一同谈论这种小事。”
“小事?”
伊拉拉侧了侧头:“听起来宾利小姐比几位先生更具真知灼见,能轻易解决罢工的问题。”
宾利小姐拿起饰品,理所当然道:“谁不工作,把他们开除了就是,伦敦如此之多的人口,需要薪水的人数不胜数,总会找到替补的。”
伊拉拉失笑出声。
别说,宾利小姐的方法听起来何不食肉糜,但实际上在十九世纪,大部分工厂主还真就这么办的。
——总会找到替补的!
男人不工作,就雇佣价格更低的女性、儿童。再不济,还有难民和偷渡客。
一旦有人接手,工厂就会继续开工。失业的工人?压低的工资价格?这和赚到盆满钵满的老板有什么关系呢。
法律条约不完善,政府措施不到位,这个年代的底层人民生活就是如此困苦。
现在,宾利先生似乎还在与朋友、会计以及合作伙伴商量解决方案,已然算是有良心的资本家了。
不过伊拉拉没打算反驳。
宾利小姐的观点都无法影响她的好好先生哥哥,自然也不会对伊拉拉产生什么影响。
伊拉拉只是放下了手中的帽子:“我昨天在当铺购置的礼物,质量不太好,想去和老板协商更换,你要一起来吗?”
宾利小姐想了想:“我还想再试几顶帽子。”
就知道她还没好心到陪同自己。
伊拉拉生怕宾利小姐反悔,飞快说道:“那一会我们在女帽店门口汇合。”
…………
……
和宾利小姐暂别,伊拉拉直奔街头的当铺。
她推开门,和善的老板立刻认出了昨日的顾客。
“福尔摩斯小姐,”他惊讶道,“是昨天购买的摆件出什么问题了吗?”
“摆件很好,请你放心。”
伊拉拉挂起营业笑容,走到柜台前:“正是因为很好,我才意识到不能只买一件礼物,因为我有两个哥哥。”
老板人到中年,家中也有几名后代,听到年轻的未婚小姐这么说,顿时恍然。
“你是家中小妹吗,福尔摩斯小姐?”老板笑着问。
“是的。”
“那得把这碗水端平才行,”老板说,“只买一件礼物,兄长之间难免会吃醋。”
“是这个道理。”伊拉拉连连点头,而后故作为难的样子,“但我二哥可不好伺候,他性格乖张,又不拘小节,寻常绅士喜欢的东西,他一个也不喜欢,得足够稀奇、神秘乃至古怪恐怖的礼物,才能让他满意。”
伊拉拉扯起老哥当大旗,那叫一个毫不含糊。
直接追问也行,但伊拉拉怕打草惊蛇,所以搬出了歇洛克的名头。
都莫里亚蒂了,总不会大老远跑到梅里顿的当铺典当些零碎玩意吧!若真是如此,也能证明他并没有埋下什么隐患,伊拉拉也可以彻底放心。
而老板不疑有他,只当伊拉拉是名关爱兄长的小妹,脸上的笑容都慈祥了几分。
“那你来得刚好,福尔摩斯小姐,”他热情介绍,“我这里珍藏了一截木乃伊的手臂,这可是从埃及直接运送到梅里顿的!”
“……我可不敢拿回去,还有其他的吗?”伊拉拉委婉拒绝。
干尸而已,谁稀罕呀。中世纪的欧洲人对木乃伊有着奇怪的追求,当药粉、当颜料,还当收集品,把别人的尸体想尽一切办法运用,奇怪。
何况歇洛克想去看,可以去大英博物馆。
老板:“还有来自东方的胭脂罐,是非常名贵的瓷器。”
伊拉拉:“这个我更感兴趣,但我二哥就算了。”他要胭脂罐做什么,毒()药罐还差不多。
“这……”
老板搓了搓手,居然一时间想不出其他备选来。
福尔摩斯小姐的账目都记在表哥名下呢,可见她手头没有多少钱。像什么珍玩古董,自然是不能拿出来了。
要说其他稀奇玩意——
“啊,对,昨日的莫里亚蒂先生,典当了一个比较奇怪的东西,”老板很是为难道,“但要说有趣,好像也没那么有趣。”
就知道是这样!
伊拉拉的心跳猛然加快。
只是伊拉拉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故作无奈:“一名会计能拿出什么奇怪东西?不过,先给我看看吧。”
“是枚吊坠,请稍等。”
老板转头步入内间,没过多久,将一个质朴的木盒拿了出来。
“仅是奇怪的饰品而已,不是真的,福尔摩斯小姐请不要害怕。”老板说。
“什么?”
当铺老板打开了木盒。
是一枚眼球。
触及到盒中放置的物品时,伊拉拉当即愣住。
如果不是老板说是饰品,她完全没认出来!
躺在绒布中的“眼球”,甚至模仿出了房水的质感,在木盒里呈现出塌陷下去的形状,而非完美的圆。
仅以肉眼看,根本看不出真假区别。
老板戴好手套,将“眼球”拿起。
“我也并不知道原材料是什么,”老板说,“莫里亚蒂先生拿给我时吓了一跳!看起来是真的、摸上去也是真的,但莫里亚蒂先生说的很有道理:倘若是真人的眼球,仅从伦敦带到梅里顿就会干涸变质,何况他是从美国的杂货铺买的,只是当地土著用来唬人的小玩意。”
这……
伊拉拉一时间不好开口。
她端详“眼球”许久,而后礼貌出言:“我能拿起来看看吗?”
“当然,”老板递来手套,“请小心。”
伊拉拉得到首肯后,戴上手套,接过那枚“眼球”饰品。
她心中不禁错愕:这分明就是真人的眼球啊?
不止是形态像,触感也与理论上大差不差,甚至连人类眼白的血丝都有!这比百余年后的解压玩具还要逼真,而十九世纪可没有如此的工业水平。
但老板说得也对。
看起来这枚“眼球”就像是刚刚从活人眼眶中挖出来的,然而不泡在福尔马林里,这一路走来又隔夜,早就开始干瘪腐败了。
确实够怪够神秘。
以及,这可是莫里亚蒂卖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伊拉拉打起十二分精神,“眼球”上没什么线索,她转而拿起木盒。
伸手一摸,绒布是羊毛的,这是波斯绒——当铺老板属实买椟还珠,这波斯绒怕是要比材质不明的“眼球”在市面上值钱。
波斯绒,它是从中亚流传出来的吗。
伊拉拉拿起那块波斯绒一抖,堆叠的布料展开成方巾的形状,她一眼就看到边角上用细线绣着一行字。
“Ahura Mazda*”。
这崎岖如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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蚓的字体,是波斯文,意思是阿胡拉·马兹达,是琐罗亚斯德教中创造出火焰的主神。
这就有意思了。伊拉拉不禁勾起嘴角。
琐罗亚斯德教有个更广泛的名字,叫拜火教,早在公元7世纪就因□□教而覆灭。
这还没完呢。
伊拉拉又瞥了一眼那字体,险些没乐出声。
这歪七扭八的波斯文,书写水平和伊拉拉差不多——也就是波斯人五六岁的水平。这可不是出自中亚人之手,看这字迹走向和习惯,分明就是写习惯拉丁字母的人书写而成。
哪个好心的欧洲人准备复兴中亚宗教了?还让莫里亚蒂掺和在其中。
听起来好像和罢工没什么关系,但变得更有趣了。
伊拉拉不假思索:“就它了!我二哥对神秘学特别感兴趣。”
老板闻言,松了口气。
“我替你包好盒子,福尔摩斯小姐,”他说,“账目还记在莱德利·德尔贝先生名下吗?”
“嗯,不过要替我保密,就写我买了两个胭脂罐,好不好,”伊拉拉眨了眨眼,“我想给二哥一个惊喜。”
谢谢歇洛克,兄长的名义就是好用。但伊拉拉才不要把眼球给他呢,看上去就这么好玩。
当然,当铺老板说的也对,赠礼要公平,要么就都有,要么就都没有。
既然歇洛克没礼物,那漂亮的桌摆件伊拉拉也打算自己昧下,迈克罗夫特那份礼物也免了!
虽说不知道“眼球”有什么用,但拿在手,一准会碰见有趣的事情。
伊拉拉美滋滋地将木盒收起来。
不过,还挺复杂的。
她与当铺老板告别,推开正门,不由得心想:虽说确实如伊拉拉所料,借着兄长的名义,她套到詹姆斯·莫里亚蒂向当铺卖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看样子,似乎是莫里亚蒂参与了某个不正规宗教——差不多就是邪()教的建设中。
只是,为什么要特地拿到梅里顿售卖呢?联系他现在是宾利先生的会计,说不定还真有关系。
嗯……有些复杂。
伊拉拉陷入沉思,跨过门槛,全然没注意到有人刚好要进门。
“小姐,请小心!”
她猛然回神、停下步伐,险些和迎面大步跨来的男士撞了个满怀。对方刚想伸手,伊拉拉就自行稳住了身形,及时后退半步。
男士的手落了个空,却也不尴尬,而是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伊拉拉得抬起头才能看清楚对方的脸,然后她险些没能绷住惊讶的神情。
这——
精灵王子啊!
这一打眼,伊拉拉还以为自己误入了《魔戒》电影片场:眼前的青年身材高挑、器宇轩昂,生得极其英俊,简直就是饰演精灵王子的奥O多·布鲁姆本人。
尤其是他还一身红制服,军官的衣物让他显得更是挺拔。
这梅里顿明明只是个伦敦周边的小镇,没想到往来的不是大人物、就是大帅哥,也是了不起了。
“我没事。”伊拉拉一面偷偷腹诽,一面迅速收好手中的木盒。
她话音落地,就听到红制服军官身后又想起一道声音。
“威克汉姆?”同样是一名男士,同样穿着军官的红制服走过来,“你要去当铺?去卖什么?”
伊拉拉:“……”
啊。
出现在梅里顿的军官,姓威克汉姆,还长得如此英俊。伊拉拉立刻对上号了。
好吧,这不是巧合,这是必然的。
眼前的帅哥,就是《傲慢与偏见》里骗了莉迪亚私奔的大渣男啊。
9. 009
009
“威克汉姆,”同样是一名男士,同样穿着军官的红制服走过来,“你要去当铺卖什么?”
眼前的大帅哥刚为伊拉拉摆出完美的笑容,在听到同僚的声音,漂亮的脸蛋顿时一僵。
但他反应极其迅速,转头看向走向前的军官同僚:“没什么,处理一些手头的旧物,丢了可惜,还不如换几个先令呢。”
伊拉拉:“……”
你们一个两个,商量好的吗,这和之前莫里亚蒂找的借口一模一样啊!伊拉拉内心凌乱。
而且他说谎。
伊拉拉飞快瞥了一眼威克汉姆已经磨出毛边的衬衣袖子——居然到了连备用衬衣都没有的程度了。
红制服固然英俊挺拔,但这位赫赫有名的大渣男显然捉襟见肘了。伊拉拉记得,《傲慢与偏见》里可是写他还欠下了不少赌债,最终是达西先生帮忙偿还的。
跑来当铺,怕是要卖东西还债吧,催债人上门了?
这么快,原作故事才刚开始呢,理论上来讲威克汉姆应该还没到梅里顿才对。
既然提前出场,那他能利用起来吗?
伊拉拉在心中默默盘算,收回视线。
“日安,两位先生,”她客客气气开口,“没想到会在梅里顿看见红制服,你们是新来的?”
“确实如此,但梅里顿一直有民兵团驻扎,”威克汉姆赶忙接道:“乔治·威克汉姆,小姐,你是……?”
伊拉拉:“伊拉拉·福尔摩斯,我也是受邀请来的外地人。”
威克汉姆的表情微微僵硬瞬间。
他是骗子,又不是傻瓜。伊拉拉一句话,足以让他断定她是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客人。
但威克汉姆扫了一遍伊拉拉的面容,还是缓和了神情,无比郑重道:“听同僚说内瑟菲尔德庄园有贵客到来,结识你是我的荣幸,福尔摩斯小姐。”
是荣幸,还是害怕?亦或者说把伊拉拉·福尔摩斯当成有钱却天真的未婚小姐,立刻盘算上啦。
伊拉拉歪了歪头,扬起笑容。
“也是我的荣幸,”她说,“希望还能在梅里顿碰见你。”
她在街头与两位红制服攀谈,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包括在女帽店外等待伊拉拉的宾利小姐。
不得不说,军官和制服就是有着天然的吸引力,连眼里容不下乡下人的宾利小姐,回去之后也不免和兄长感慨。
“梅里顿居然有个民兵团,你怎么不同我说,哥哥?”宾利小姐主动开口,“下次举办舞会,把他们也请来吧,梅里顿上的了台面的男士太少了,邀请军官来,诸位小姐也不至于坐冷板凳。”
“我正有此意。”宾利先生笑着回答,“民兵团的军官邀请我与几位先生明日做客,刚好可以发起邀请,你们是在梅里顿碰见他们了吗?”
“是呀。”
显然,宾利小姐同样与几名红制服打了招呼,她看向伊拉拉:“有位眼生的军官,长得真是英俊!那位军官还与福尔摩斯小姐搭话了呢。”
明天去民兵团?
伊拉拉迅速盘算起原著情节来:她记得正是因为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先生们不在,宾利小姐觉得无聊,才写信去邀请简·班纳特到庄园做客。
没想到一场淋雨,叫简生病了,关心姐姐的伊丽莎白赶忙到来,达西先生才有了与心上人相处的机会。
怎么感觉与原著剧情不一样了?
首先二人没有误会,其次大渣男威克汉姆也没有这么早出场。而伊拉拉觉得,因为自己在,宾利小姐也不会无聊到写信给简。
伊拉拉只是出现在这里,就好像已经蝴蝶掉了许多剧情。
她倒是不在乎《傲慢与偏见》的故事发生怎样的扭曲,只是伊丽莎白和简对伊拉拉很是友善,她可不想破坏掉人家的好姻缘。
得想个办法。
现在嘛——
“是呀,”伊拉拉脑筋一转,故作感慨道,“乔治·威克汉姆确实非常英俊。”
她的话音落地,站在窗边的达西先生猛然扭过头来。
“威克汉姆,”他深深拧起眉心,“是一名身材高大、口音也与我相近的男士吗?”
“是的。”伊拉拉摆出惊讶神情,“你认识他吗,达西先生?”
达西先生的表情很是严峻。
他紧盯着伊拉拉,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片刻后又将话咽了回去。沉默寡言的达西最终冷冷告诫:“我若是你,就不会单以容貌断定一个人的好坏,毕竟为人秉性并不会展露在脸上。”
说的是大实话,可怎么就这么难听呢。
不怪伊丽莎白处处看达西不顺眼,哪怕伊拉拉知晓原著剧情,达西拿出这么教训人的口吻,她也觉得心里不爽快。
倒是宾利小姐全然不在乎。
她本来还兴致勃勃,听达西先生唱反调,顿时一改口吻。
“达西先生说得对,”宾利小姐附和道,“福尔摩斯小姐,虽说他向你大献殷勤,但到底并不相识,在街头搭话太过失礼了,你得拿出警惕心才行。”
莱德利表哥闻言大惊,他又忍不住大声嚷嚷:“什么?!军官可不行,伊拉拉,我不许你这么丢人!”
好吧!
怎么说呢,宾利小姐反应还挺快的。
进门就催促兄长邀请军官参加舞会的是她,见达西先生泼冷水立刻话锋一转。说是善意提醒伊拉拉,实则表明威克汉姆是向伊拉拉示好,和她没什么关系。
这么一句话就把自己撇干净了。
伊拉拉不禁失笑:人为了自己的前程和未来,总是会爆发出一些急智。
对宾利小姐来说,嫁个好人家——尤其是达西,是最好的前程和未来,因此甩开女伴,理所当然。
但她越是如此,伊拉拉就越想使坏心眼逗她。
以及,还得提醒一句达西才行。
“达西先生说得没错,”伊拉拉做出虚心姿态,连连点头,“二哥同我说过,许多骗子都是外表光鲜靓丽、实际上连衬衣袖子都旧到磨出白边,而等到沦落至此,他肯定会做出比过去更歹毒的事情来。”
伊拉拉还演戏上瘾了,她连连抚胸。
“确实得小心,”她说,“指不定有什么英俊的骗子,就等着梅里顿的几位绅士举办舞会的机会,想骗未婚小姐的嫁妆财产呢。”
达西先生的眉心越加拧紧,脸黑得都快赶上灶台的锅底了。
他看似在生伊拉拉的气,但沉默许久后,达西先生还是阖了阖眼。
在场所有人,没谁比达西更了解威克汉姆的了!
他可是达西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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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好友,长大后沾染了赌博不说,还试图哄骗达西先生的妹妹私奔逃走。
而早在前几日舞会,达西先生就见识过伊拉拉的“能耐”——福尔摩斯家各个精明,她明面是在抱怨,实则是在提醒。
威克汉姆已经穷到连衬衣都买不起了,他确实很可能故技重施,去哄骗不知情的未婚小姐交出自己的嫁妆。
达西固然看不起梅里顿的人,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的小姐受害。
得做点什么才行。
“……很感谢你的提醒,福尔摩斯小姐,”他郑重开口,“几位先生也得打起精神提防才行。”
这才对嘛!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达西先生虽然傲慢,但为人正直。原著里他也是没想到威克汉姆会坏到那个程度。
提醒到这就够了。
“太好了,达西先生,”伊拉拉由衷赞叹,“你真是一位让人敬佩的绅士!你说是不是,宾利小姐?”
宾利小姐很不自然道:“那是……当然了。”
她本来是想暗暗踩一脚伊拉拉的,没想到又叫伊拉拉理所当然地接下话茬、出了风头。
达西先生还出言感谢她!
心上人当着面认同女伴,宾利小姐心中酸溜溜的,她很后悔自己提了碰见军官这件事。
“不说这个,”宾利小姐摸了摸新买的帽子,勉强绷住表情,“我先把帽子放回卧室。”
“好呀。”伊拉拉点头,“我们在客厅等你。”
旁观少女心事格外有意思,只是宾利小姐打死也想不到,她找错了假想敌。
明刀暗枪场面散了,伊拉拉顿时失去了和达西先生交谈的兴致。
她也找了个借口离开,走出庄园的大客厅,在明媚又宽敞的走廊微微一停。
伊拉拉转过头,透过书房敞开的门扉,看到詹姆斯·莫里亚蒂就坐在书桌边。
莫里亚蒂依旧是那身质朴的职员服装,明明手中捧着账本,却好像等伊拉拉到来多时,第一时间迎上了她的目光。
“莫里亚蒂先生,”伊拉拉有些惊讶,“你还没走?”
大魔王这么闲吗,还在《傲慢与偏见》剧组赖上了,这里可不是伦敦,没那么多大案件和阴谋。
莫里亚蒂无比认真地解释:“宾利先生准许我在庄园内算平账目离开。”
伊拉拉:“在这里算,和在伦敦算,有什么区别吗?”
莫里亚蒂:“宾利先生许诺我,在内瑟菲尔德庄园平账,会额外计算奖金。”
异地办公的补助是吧!她忍不住凌乱了一下:大魔王这么社畜,她是真的不习惯。
说完,莫里亚蒂阖上账本。
他扶了扶镜框,换上好奇的神情:“我没想到,福尔摩斯家的小姐,居然会以调侃女伴为乐。”
伊拉拉挑眉。
客厅和书房仅有一墙之隔,门还敞开着,莫里亚蒂自然把刚刚的讨论听在耳朵里。
昨日莫里亚蒂就掀了明牌,表明认识福尔摩斯兄弟二人。今日这话无非是说:两名兄长在忙着伦敦的大事,而伊拉拉却在乡下调戏宾利小姐玩。
“我也没想到,一名‘会计’,”伊拉拉将会计一词咬重了些,绽开笑颜,“还会关心女儿家家的心事,谢谢你如此关心我,莫里亚蒂先生。”
10. 010
010
莫里亚蒂神情微顿。
“你将话题引向了另外一层含义,福尔摩斯小姐,”他谨慎出言,“若是让旁人听见误会了,会影响你的名声。”
什么含义?调情而已嘛。
伊拉拉无所谓地摊开手,这个动作对于一名“淑女”来说堪称粗鲁。
“你爱做数独,那就做,但我可不是要被安置在方格中的数字。”她无所谓道。
意思就是:她不参与这“旁人”组织的游戏,不在婚恋嫁娶的框架中,误会就误会了,名声有损,还能掉块肉吗?
坐在书桌后的青年闻言忍俊不禁。
莫里亚蒂似乎很喜欢伊拉拉的比喻,他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姿态变得极其放松。
“不愧是福尔摩斯家的小姐,”他由衷感叹,“在梅里顿碰见你,属实是个美丽的收获。”
伊拉拉:“这是夸奖?”
“当然。”莫里亚蒂郑重颔首,“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又不会同我调情。”
伊拉拉:“……”
这可真是大实话,要是调情了还像话吗!她要告诉妈妈。
只是这称赞的角度太过刁钻,让伊拉拉有些无语。
“听起来你很喜欢我,但我可不喜欢你。”伊拉拉不客气道,“张口闭口福尔摩斯,直接摊开明牌,就不怕我一封信写给迈克罗夫特?”
从踏进内瑟菲尔德庄园起,詹姆斯·莫里亚蒂就坦言认识福尔摩斯兄弟、也知晓伊拉拉的存在。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这家伙都是做了调查来的。
“可以。”
甚至是被伊拉拉明晃晃的威胁,他也是一副温和乖顺的模样:“我做的账目不会有错,别说是你那位在政府工作的兄长,就算是大英女王莅临查账,也查不出半分疏漏来。”
伊拉拉:“…………”
怎么还职业自豪上了,她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莫里亚蒂的三句话,却给了伊拉拉足够的信息。
首先他事先并不知道伊拉拉·福尔摩斯在梅里顿,二人完全是偶然相遇。如此就能彻底排除掉莫里亚蒂是为自己而来的可能——虽然几率微小,但他要是真绑架了自己威胁兄长,也是合情合理的。
其次,他一口一个“迈克罗夫特”,所以目前让莫里亚蒂忌惮的,是她的大哥。
看来目前刚刚在伦敦落脚的歇洛克·福尔摩斯,还没让莫里亚蒂放在眼里。
最后则是,他说自己不怕查账。
没必要在这方面说谎,而人们随口的言谈往往发自真心。宾利先生的账目八成是真的,莫里亚蒂也没动手脚。
那他为什么而来?
“你成为会计,”伊拉拉飞快思索到了下一步,“不是为了在账目上捣鬼,而是为了账目本身。零售商的账目有什么问题?”
莫里亚蒂侧了侧头。
“也许你可以一封信写给迈克罗夫特,”他柔声建议,“让他来费费脑筋。”
“不用了。”伊拉拉冷声道。
她可以离开梅里顿了,伊拉拉决定亲自到伦敦告知她的兄长。
已经搞清楚了莫里亚蒂的目的:一则将那枚“眼球”饰品售卖,二则拿到零售商的账目。
他要是真的合法合规应聘成为会计,就算需要这份账目,还真是大英女王都无法阻止。
不过……
伊拉拉又看了一眼莫里亚蒂。
书桌后的小会计站了起来,他慢条斯理地抻平衣物上的褶皱。
莫里亚蒂垂眸的样子白净又文雅,真稀罕,还没见过这款反派BOSS呢。
“谢谢你,詹姆斯,”伊拉拉突然变脸,绽开笑颜,“你很坦诚。”
离开家后,每个人都拿伊拉拉当成小孩子,或者干脆就是个物件摆设看待。她两眼一头黑,试探摸索了这么久,还是莫里亚蒂这几句坦白给了她突破口。
“不用客气,伊拉拉。”莫里亚蒂温言道,“你的出现完全在我计划之外,当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瞒不住行踪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借此留下个好印象。”
这就是“伊拉拉”而非福尔摩斯小姐了?
伊拉拉还想就此出言揶揄,但莫里亚蒂骤然收起了亲切的笑意。
“就当我在献殷勤吧,伊拉拉,”他说,“我对你还有个建议。”
“什么?”
“你需要个男人。”
“……”
看到伊拉拉恨不得拧成一团的眉心,他又是失笑。
“不,并非你想的那个意思!”莫里亚蒂赶忙解释,“只是我想,你昨日去当铺,本来是打算筹备资金租马车的吧——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可不稀罕你购置的那种桌摆件。”
那你可大错特错了。
哼哼,这句话还暴露了莫里亚蒂没有妹妹。
做家里唯一的宝贝女儿,伊拉拉哪怕买根蜡烛送哥哥,哥哥也会喜欢的!
但伊拉拉没开口,只是安静倾听莫里亚蒂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想在伦敦独自生活,还是有个幌子比较好,”他说,“假冒的伴侣即可,不然单身小姐没有任何人帮助,想要落脚既不安全、也很麻烦。等你站稳脚跟,再名义上分手就好。”
这——
伊拉拉本能地想翻白眼,可脑筋一转,却发现莫里亚蒂说的不错。
就算是放到百余年后,伦敦也不怎么安全。
在十九世纪,一名从未踏入过大城市的未婚小姐,要过去租房、入住,然后找份营生,可要比二十一世纪困难得多。
光是如何避免旁人议论和猜测就是个大问题。
莫里亚蒂甚至确实在为她着想:若非伊拉拉说了什么“不玩数独”的比喻,他也不会提如此大胆的建议。
普通小姐会因此名节受损,伊拉拉又不在乎名节!
而伊拉拉自己呢,不用说她也不想心安理得依附于兄长。
对啊,是个好主意!
伊拉拉光想着自己走了,经由莫里亚蒂这么提醒,她有了崭新的思路。
“我可以假装与人私奔,”她双眼一亮,“太有趣了!”
尤其是想到菲罗拉姨妈和莱德利表哥听到消息后的反应,伊拉拉险些没能克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没错。”
莫里亚蒂看着伊拉拉这般灿烂的笑容,神情越发缓和:“只是能供你选择的人不多。”
“他得和我单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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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而且梅里顿的人得知道,并且长得好看,谈吐不凡。”伊拉拉说完,迎上莫里亚蒂看小孩子般的神情,语气一转不满,“别这么看我,长得不好看,怎么让别人相信我是为爱私奔?”
“了解一个人,首先用双眼,”莫里亚蒂点头,“你说的没错,伊拉拉。”
“然后他要足够聪明,且没有道德底线,”伊拉拉继续道,“知晓我在做什么,并不会对此出言质疑。”
“以及,不会自作多情,误认为你真的爱上了他。”莫里亚蒂补充。
呃,这个太难了吧!除非她选择和女性私奔,不然伊拉拉可不相信世界上还有不自作多情的男人。
“而且他得听我的。”伊拉拉郑重开口,“这最重要,别给我添乱。”
“理解你的动机?”莫里亚蒂问。
也可以不理解,有把柄即可。
但伊拉拉知道莫里亚蒂这么问的意思。她双手往身后一背,兴奋到恨不得原地跳起来:“真是太有用的建议了,詹姆斯!”
莫里亚蒂:“你已经有了人选。”
伊拉拉重重点头。
“不止是人选,我已经想好了全盘计划,”她说,“不过要想成功,就得你来帮我,求求你,詹姆斯,你能帮忙吗?”
她急切地向前一步,清秀面孔上写满了期待和恳求。
詹姆斯·莫里亚蒂的表情简直可以称之为宠溺,金丝镜架之后,剔透的蓝眼微微弯起。
“当然,伊拉拉,”他真诚地说,“能成为你选择的私奔对象,我——”
“我要给威克汉姆做个套,让他带我私奔。”伊拉拉及时打断他的话。
莫里亚蒂:“……”
——她说什么来着。
主动建议,就是想拐走了福尔摩斯家的小女儿,这样迈克就有个活生生的把柄在莫里亚蒂手中啦。
然而不自作多情的男人?不存在的!连大魔王也不意外。
詹姆斯·莫里亚蒂固然符合标准,但也不是非他不可。
没人比乔治·威克汉姆更合适了!比起志同道合,伊拉拉更相信拿捏软肋。威克汉姆缺钱,且足够小人,只要抓住利益命脉就很好对付。
以及,简和伊丽莎白对伊拉拉很好。
伊拉拉从没有过同龄的女性朋友,两名漂亮姐姐的友善对待,让她既新奇,又感动。
投桃报李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举手之劳而已——伊拉拉跟威克汉姆“私奔”,没了原著中的最大“反派”,梅里顿会少一大半麻烦。
甚至伊拉拉已经想好了,如何利用这点撮合伊丽莎白和达西,确保续上二人在原著中的好姻缘。
嗨呀,真好玩!
轮到伊拉拉双眼笑成月牙了,她装作全然无知的姿态,欣赏着莫里亚蒂脸上微妙的僵硬表情。
“他谈吐合适,也足够机灵,”伊拉拉一个一个优点的数,“重点是穷到末路,最适合下个赌局套牢他啦!当然,重点是他真的很英俊,是我喜欢的类型。”
莫里亚蒂:“…………”
伊拉拉可怜兮兮地看向莫里亚蒂:“詹姆斯,你帮帮我吧?下次舞会就可以行动,我已经迫不及待前往伦敦啦。”
11.011
011
不知达西先生与宾利先生私下说了什么,总之拜访梅里顿的军官们后,宾利先生并没有急于筹备舞会。
反倒是住在朗博恩附近的卢卡斯爵士,向大家送来了邀请函。
旁人可不知达西先生与新来的军官有何龃龉,伊拉拉跟随表哥到来时,场面要比上次热闹得多——那一个个挺拔又英俊的“红制服”,都要盖过宾利先生这位钻石王老五的风头了。
“又见面了,福尔摩斯小姐。”
伊拉拉刚刚露面,伊丽莎白就礼貌又热情地上前问候。
只是在伊丽莎白身后,之前见过的莉迪亚却冷哼一声,一见伊拉拉,就拉起了自己的四姐:“凯蒂,我们走。”
嗯?
伊拉拉眨了眨眼,做二姐的伊丽莎白顿觉丢人:“莉迪亚,你太没有礼貌了!”
莉迪亚头也不回:“再有礼貌,英俊的军官们都要被福尔摩斯小姐抢走啦!”
伊拉拉:“……”
原来是因为这个!她顿时哭笑不得。
梅里顿可不是什么大城市,估计伊拉拉当街和两名帅哥军官闲聊的事,已经传遍了所有人家了。
“别管莉迪亚,”伊丽莎白很是不赞同小妹的行为,“她只是看到那名威克汉姆先生英俊非凡,觉得错失良机罢了。但我觉得,就算是莉迪亚在街上碰到威克汉姆先生,他也不会停下来与之交谈。”
“看到?”伊拉拉抓住了重点。
伊丽莎白莞尔,转过头。伊拉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之间那聚会角落三两名军官之中,最为挺拔的那位正盯着自己呢。
乔治·威克汉姆迎上伊拉拉的视线,也不尴尬,反而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哦豁。
这下有的看了,达西先生和威克汉姆居然同时出现在了同一个舞会上!
“你一进门,威克汉姆先生就一直看着你呢,”伊丽莎白压低声音,同伊拉拉说悄悄话,“他一会肯定会来邀请你跳第一支舞。”
原作里的伊丽莎白,起初对威克汉姆也是心有好感。不过伊丽莎白头脑清楚,在知道威克汉姆是个骗子后就立刻选择保持距离。
现在呢,伊丽莎白已经完全默认威克汉姆与伊拉拉情投意合,倒是没心生别的意思。
也挺好的!
无意间居然帮达西先生扫清了一个情人兼颠倒是非的障碍,不用客气。
伊拉拉假装惊惶地收回视线,同样凑到伊丽莎白耳边说:“也,也没那么亲近呢!而且达西先生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位威克汉姆先生,他说人不能以外表和第一印象就断定其人品。”
伊丽莎白冷哼一声:“他那么傲慢,自然是看谁都不顺眼。”
“达西先生确实傲慢,我和你一样,不喜欢他,”伊拉拉认同地点头,“但他傲慢,却也诚实,这两者是不冲突的。”
说完,伊拉拉很是为难地低头。
“我与威克汉姆先生攀谈时,发现他的衬衣都洗到起边发白,似乎经济状况不是很好。”伊拉拉迟疑开口。
“也许他家境贫寒,才不得不入伍。”伊丽莎白替威克汉姆辩解。
“但他的谈吐优雅,口音都很淡,”伊拉拉说,“一名有条件受良好教育的人,怎么会连备用衬衣都买不起?”
“可能家道中落了呢?”伊丽莎白想了想。
“那他该回去操持家业,怎么还在这里参加舞会。”
伊丽莎白不说话了。
本来一听达西先生讨厌威克汉姆,她自然而然认定威克汉姆才是好人。但伊丽莎白对达西先生心存偏见,对伊拉拉可没有。
她很喜欢这位福尔摩斯小姐,觉得伊拉拉爱护兄长、态度亲切,听她刚才的言辞有理有据,伊丽莎白本就相信了八分。
而伊拉拉也说不喜欢达西先生,所以她这番话非常客观,而非盲从。
“即使如此,就更得接触了,”伊丽莎白说,“第二印象、第三印象,总能断定其人品,毕竟威克汉姆先生他属实——”
伊拉拉拼命点头:“——太过英俊。”
话音落地,两个姑娘对视一眼,默契地笑出声来。
谁不喜欢帅哥啊!
“说到第一印象,”伊拉拉笑完,话锋一转,“我觉得有人也一样后悔了。”
“谁呀?”伊丽莎白好奇道。
“你说威克汉姆先生一直在看我,实际上,达西先生也一直在看你呢。”伊拉拉揶揄道,“我看啊,他是上次舞会没能邀请你跳舞,后悔到不得了了!”
“你可别瞎说!”
伊丽莎白吓了一跳,她微微扬高了声音,又心虚地低下头:“达西先生高傲到眼睛恨不得长到头顶,梅里顿的人都不配让他多看一眼,怎么会偷偷看我?”
伊拉拉只是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
她眉眼一抬,越过伊丽莎白:“是吗,达西先生?”
伊丽莎白:!!!
一句话让伊丽莎白周身一顿,她瞪大眼睛,扭过头,刚好触及到达西先生的面孔。
《傲慢与偏见》中的女主角,可不知道达西先生还如伊拉拉所言,第一次舞会过后就后悔了!
伊丽莎白与人交谈时的自然坦率,还有这双灵动的眼睛,叫达西先生进来之后,就没能挪开视线。
而她刚刚的那般评价自己……
“我想这之中有些误会,先生,”伊拉拉适时缓和话题,“你得好好向伊丽莎白小姐道歉才行。”
达西先生缓缓点头。
听到有好感的姑娘说自己傲慢,他其实有点生气。
但达西过来时,也听到了两位小姐在谈论什么第一印象的话题。
“就如你所言,伊丽莎白小姐,”达西先生低声开口,“第一印象不好,总有第二印象。”
说着他朝着伊丽莎白伸出手,态度堪称诚恳。
“我是否有幸请你跳一支舞?”达西问。
伊拉拉悄悄戳了伊丽莎白一下:“是你自己说的呀!”
伊丽莎白闹了个红脸。
本来没有原作中达西贬低伊丽莎白的事情,她对达西的印象没有和故事中一样,直接跌落谷底。
试问哪位未婚姑娘面对一名高大、英俊又有钱的绅士示好,还能不心动的?
“……既然如此,”伊丽莎白虽不好意思,但态度大方,“希望一支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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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间能让我对你改观,先生。”
达西闻言,难以察觉地勾起嘴角。
俊朗的面孔如冰川化开,他看起来温和了许多:“我会尽力,伊丽莎白小姐。”
嗨呀,真好!
伊拉拉一点也不介意两个人把自己丢下——不愧是爱情小说的男女主角,男帅女靓不说,站在一起就有化学反应,看得她忍不住姨母笑。
看样子,这次伊丽莎白与达西先生有一个比原著好许多的开始。
但伊拉拉还想再帮他们一把。
舞会如此热闹,伊拉拉往四周一瞥,把其他人的情况收纳眼底。
宾利先生的第一支舞,自然是邀请简·班纳特小姐了,他的眼中可容不下别人。
而莱德利表哥,也是照旧缠上了宾利小姐,但看宾利小姐那烦不胜烦的样子,估计要吃闭门羹。
至于其他人——
她的视线顺理成章地落在乔治·威克汉姆身上。
如果不是达西,他恐怕早就走到了两位小姐面前。而在亲眼目睹伊丽莎白接受了达西先生的邀请后,威克汉姆脸上的笑容都隐去半分。
“福尔摩斯小姐,”英俊的红制服礼貌发问,“那位小姐,是你的朋友吗?”
“嗯,伊丽莎白是我的新朋友。”伊拉拉诚实回答。
“若是如此,你的朋友接受那位先生的邀请,可是要受苦了,”威克汉姆苦笑几声,“按照他的秉性,必然是看不起梅里顿的人。”
嗯……
真别说,威克汉姆是有点本事的。
他开口时,那漂亮的眼睛微微垂着,神色迟疑,一副苦恼又担心的模样——好似真的在替伊丽莎白担忧,而非背后说人坏话。
而且威克汉姆说的也是实话,达西先生的确看不起梅里顿的人。
如此开头,若是伊拉拉不了解内情,听到威克汉姆这般了解达西先生的口吻,肯定会好奇追问下去,进而给他颠倒黑白的机会。
见达西也在梅里顿,急了是吧。
伊拉拉一声叹气。
她垂下头颅,很是失落的模样,甚至还有模有样地攥了攥衣角。
“原来你是为伊丽莎白而来,先生,”伊拉拉酸溜溜地说,“是我自作多情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是为我而来呢。”
“什——当然不是!”
伊拉拉这么一打岔,威克汉姆先生立刻把达西抛到了脑后。
如此发言,几乎是在明示要和威克汉姆跳第一支舞了。这可是内瑟菲尔德庄园的贵客,再看看伊拉拉这一身简单却不便宜的衣裙,他没有不顺杆爬的道理。
何况,威克汉姆就是为了伊拉拉而来,看到达西先生主动靠近,他还捏了一把汗呢。
没什么比看中的小姐对自己有意更好的了。
威克汉姆的笑容真切了三分,他微微俯身,含情的眼睛深深注视着伊拉拉,好似她就是他命中注定的人。
“福尔摩斯小姐,”威克汉姆伸手,“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很好。
伊拉拉美滋滋地将手送了过去。
不愧是她选中的人!就是这么好拿捏,第一步非常顺利。
12.012
012
威克汉姆很绅士地虚握住伊拉拉的手,带领她走进舞池,伊拉拉注意到他特意站在距离达西先生最远的对角。
行礼,音乐响起,之后大半支舞,威克汉姆居然都按捺住了性子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那双含情的眼睛深深注视着伊拉拉,英俊的面孔带着淡淡笑意。
说实话,真的很赏心悦目——谁被“精灵王子”这么盯着不开心啊!他心有多黑,隔着面皮又看不见。
伊拉拉美滋滋地欣赏了一番威克汉姆的盛世美颜,到了舞曲后半段,才忐忑不安地打破沉默。
“你一直没说话,先生,”伊拉拉主动说,“是与我无话可谈吗?”
“当然不是!天,原谅我的失礼。”
威克汉姆恍然回神。
“你今日的亮相让人惊艳,福尔摩斯小姐,我忍不住想看你,就忘记了说话,”他赶忙向伊拉拉解释,“尤其是发饰的点缀,我简直无法挪开眼睛。”
伊拉拉闻言又羞又喜地低下头。
那可不是吗,这发饰可是她从那无比奢侈的头冠上剪下来的,硕大的绿宝石盘在乌黑发间,闪闪发光。
不得不说,威克汉姆还挺识货。
和首次舞会不同,今夜伊拉拉特地挑了几件精致首饰佩戴在身上——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威克汉姆:看呀,又有钱又天真的未婚小姐,此时不行骗,更待何时?
而威克汉姆也很争气,他一眼就看中了伊拉拉身上最贵的宝石。
舞池中的男男女女悦动,旖旎的气氛微妙流转。
趁着接近的功夫,伊拉拉昂起头:“我没想到能在今日与你相见,威克汉姆先生。”
“我也一样,”威克汉姆说,“听闻你是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客人,我还心生遗憾过,以为再也不会与你见面了。”
“为什么?”伊拉拉故作讶然。
“是我的错。”威克汉姆很是愧疚道,“我以为你与达西先生一样,不屑于同乡下人来往。”
话又绕回到达西先生身上了。
看来,威克汉姆很介意达西的存在呀。想想也是,威克汉姆已经穷到要去典当物品了,必然是急于“重操旧业”,骗个姑娘私奔捞金。
而达西先生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威克汉姆自然要抓紧时间泼脏水抹黑。
伊拉拉顺着他的想法问:“你似乎与达西先生认识,先生?”
这句话总算是问中了威克汉姆下怀。
他摆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苦笑,清秀面孔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难过。
“岂止是认识,我太了解他了,了解到无法对他身边的人保持公正态度。”威克汉姆说,“我向你再次道歉,福尔摩斯小姐,正因如此,连带着对你也产生了几分意见,直至刚刚我才发现自己太过狭隘,怎能如此连累你?”
“可千万别这么说,先生!”
伊拉拉赶忙劝诫道:“我和达西先生只说过几次话,他生性傲慢,你说的一点不假。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与他如此亲密,却不和他打招呼呢?”
威克汉姆绷紧面容。
“他不会与我交谈的。”他说。
“哎?”伊拉拉眨了眨眼。
“此事……说来话长。”威克汉姆一声叹息。
二人交谈时,舞步从未停下。威克汉姆是一把跳舞的好手,让他很是满意的是,眼前的福尔摩斯小姐不仅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连灵动的舞步也是分毫不差。
如此美丽、富裕且举止不凡的小姐,正用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自己,威克汉姆不禁有些飘飘然。
“我和他自幼生活在一起,老达西先生甚至是我的教父。老先生将我视若己出,完全不嫌弃我是他管家的儿子,也许正是如此,才叫达西先生心生嫉妒,”威克汉姆的眉眼低垂下去,语气里也带上几分难过,“老达西先生死后留下遗嘱,本要将最好的牧师一职送于我,但达西先生对我很是记恨,利用了遗嘱的漏洞,把圣职交给了别人。”
说完这些后,威克汉姆只见伊拉拉低头不语,微微挑眉。
他本以为这番话能换来对方的义愤填膺,但见伊拉拉好像毫无反应,只得给自己找台阶下。
一曲舞即将结束,威克汉姆趁着收尾的功夫靠近伊拉拉,一声喟叹。
“但你千万不要因此对达西先生产生恶感,小姐!”他换了劝说的口吻,“诚然我与达西先生有过龃龉,可他与你却无冤无仇。若是叫他得知我将事情说给你,他再对你冷言冷语,那就不——”
舞曲的旋律步入尾声,音乐渐渐小了下去,然后威克汉姆分明听到,近在咫尺的年轻姑娘一声啜泣。
他身形一顿。
“我,我很能理解你,威克汉姆先生!”
伊拉拉情不自禁地向威克汉姆靠近半步,她的衣裙几乎擦过他的衣袖,那颗绿宝石就在威克汉姆的眼前闪闪发光。
年轻的福尔摩斯小姐潸然泪下,她用衣袖拭去晶莹泪珠,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我和你一样,也是寄人篱下,”她哽咽着说,“姨妈不知为什么,看我也是很不喜欢,动辄关我禁闭。本以为同表哥离开德尔贝庄园会好一些,但表哥也一心扑在宾利小姐身上,根本不管我。我,我……”
伊拉拉话到最后,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威克汉姆愣了愣,飞快回神。
没想到自己的“卖惨”相当管用——太管用了!以至于叫这位伊拉拉·福尔摩斯小姐产生共情,在舞会上哭了起来。
是好事啊!
“请你冷静一些,福尔摩斯小姐,”威克汉姆丝毫不心疼同情,他险些当着哭泣的姑娘笑出声来,“凡事都有两面,若你不跟随表哥离开,你我也不会相逢,不是吗?”
“这……”伊拉拉抬眼,“你说的对,威克汉姆先生。”
她泪眼婆娑,落入朦胧视线的便是威克汉姆完美无瑕的面庞。
身着红制服的高大青年,体贴地掏出手帕,递给伊拉拉。
“我还要感谢你的姨妈和表哥,”威克汉姆脉脉开口,“若非他们把你带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梅里顿,我也不会碰见我人生中最大的惊喜,福尔摩斯小姐——”
“伊拉拉!”
今夜注定威克汉姆是讲不完台词了。
舞曲结束,威克汉姆的背后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他扭过头,就看到福尔摩斯小姐五大三粗的表哥隆隆走了过来。
“你看到宾利小姐没……你怎么哭了?”
莱德利表哥完全没把威克汉姆放在眼里,他话说一半,见伊拉拉正拿着手帕擦眼泪,不由得拧起眉头。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莱德利表哥训斥道,“这可是在公共场合!你这般丢人,害自己嫁不出去也就算了,可别给我丢脸。”
伊拉拉闻言,不由得瑟缩几分,她情不自禁地向威克汉姆的身后靠了靠。
她的小动作,自然没逃过威克汉姆的眼睛。
“对,对不起,”伊拉拉委屈地啜泣道,“我只是太想家了。”
“你想家?!”
莱德利表哥看她这幅模样就来火,听到这话更是气恼:“难道我和妈妈没照顾好你吗,你这幅样子,让我怎么给你的兄长交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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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有意的!”伊拉拉慌乱地哽咽出言,“我错了,达利表哥!”
“你——”
一个“达利表哥”,终于戳炸了莱德利·德尔贝的火气。
他真是受够了自己这个怪胎表妹了,莱德利强壮的身躯前跨一步,恶狠狠地朝着伊拉拉:“说过多少遍——我不叫达利!”
拔高的声音,让周围的人纷纷扭过头。
威克汉姆站在一侧微微挑眉。
耐心等待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威克汉姆才保持着体面挺拔的姿态,无比绅士地伸手,将伊拉拉的玲珑身段拉到身后。
就像是从恶徒手中拯救美女的英雄,他保持着冷淡又礼貌的语气,压低声音:“先生,宾利小姐就在舞池另外一边,你不会想让她看到这样的场面。”
提到宾利小姐,莱德利表哥才勉强收回怒气冲冲的表情。
“你们福尔摩斯家,一个两个都是怪胎,真是受不了!”撂下狠话之后,莱德利深吸口气,直接将吓坏的伊拉拉丢在原地,转身去找宾利小姐了。
威克汉姆转头,看向拿手帕捂着脸偷偷哭泣的姑娘。
她低着头,盘发上的绿宝石绚烂璀璨。威克汉姆可没说谎,这宝石确实让他挪不开眼睛。
“我,我真是受不了了,”伊拉拉啜泣道,“我好想离开这里。”
威克汉姆在伊拉拉·福尔摩斯看不到的地方,扬起了笑容。
她想走,这不是更好吗?
“请别伤心,福尔摩斯小姐,”于是威克汉姆温言宽慰,“就算不能离开,也许你可以到梅里顿来散散心……至少我会陪同你。”
伊拉拉的哭声猛顿,她抬起头来。
哪怕是含着眼泪,那双眼睛也是那么明亮,好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真的吗,先生?”她的眼中饱含憧憬,“你会陪我吗?”
威克汉姆郑重地点头:“明日刚好几名上校邀请我去打牌,你若是不介意,可以一起来。”
好啊!
伊拉拉在心中欢呼一声,再多几句台词,她都要装不下去笑场了!
甚至刚想设局,威克汉姆就主动提了打牌……
伊拉拉心中迅速有了大概。
她飞快抹去脸上虚假的泪水,勉强扯起笑容:“我当然不介意,你说得对……在梅里顿遇见你,真是我三生有幸。”
这可不是假话,说到最后,伊拉拉的双眼熠熠生辉。
…………
……
回到内瑟菲尔德庄园,她第一时间找到了书房内的詹姆斯·莫里亚蒂。
青年还在挑灯对账,听到开门声,昂起头,扶了扶镜框。
“今夜的舞会怎么样,福尔摩斯小姐?”他问。
怎么又从“伊拉拉”变回“福尔摩斯小姐”啦,不就是开了个小玩笑,男人就是小气。
伊拉拉撇了撇嘴,但也没纠正,而是直奔正题:“乔治·威克汉姆约我明日去打牌,这么巧就有牌局,是你提前布置好的吗?”
莫里亚蒂慢条斯理地合拢账本。
“当然,”他毫不否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你亲口恳求,我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那你找好了出老千的人选?”伊拉拉又问。
“出老千?”
莫里亚蒂镜架之后的蓝眼闪过惊讶之色。
他凝视伊拉拉片刻,而后蓦然失笑出声,俊秀的青年浅浅勾起嘴角,仍然是一副近乎乖巧温顺的模样。
“福尔摩斯小姐,”莫里亚蒂温声开口,“你恳求我,自然是由我亲自坐上牌桌——而我加入游戏,从来不会作弊。”
13.013
013
转天上午。
伊拉拉应邀来到梅里顿,见到威克汉姆,还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
她抓紧衣角,很是期待:“我,我还没打过牌呢,不要紧吧?”
威克汉姆见伊拉拉脸红扑扑的,又双眼清亮,不禁扬起鼓励地笑容:“新手往往有新手运气,何况不想打,一边旁观也好,不比你在那个庄园里自在?”
伊拉拉拼命点头。
不说别的,她可不愿意被宾利小姐拉着左一个达西先生、右一个达西先生,听到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进门之时,威克汉姆还耐心地安抚伊拉拉,生怕她紧张。
“请放心,主家福斯特上校你在舞会上见过,我的几名同僚也都生性开朗,哪怕不打牌闲聊也决计不会冷场,至于——”
“——怎么又赢了,詹姆斯,你运气这么好?!”
二人步入福斯特上校的客厅,就听到一阵唏嘘感叹之声。
几名红制服正围在牌桌边,连福斯特夫人和她的女伴也好奇上前。只见牌桌上,坐在军官对面的,是一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瘦削青年。
他听到军官感叹,只是露出乖巧般的笑容。
“不是运气,”他说,“只是我善于计算。”
“啊。”
伊拉拉摆出惊讶的模样,拽了拽威克汉姆的衣袖:“这是宾利先生的会计呀,他怎么会在这里?”
说话时,伊拉拉还朝着威克汉姆凑了凑。看似说悄悄话的无意识小动作,却尽显亲昵和信任,让威克汉姆很是满意。
但与此同时,他也没错过伊拉拉提供的信息。
一听到是宾利先生的员工,威克汉姆隐隐起了与之较劲的意思。
“小赌怡情,”威克汉姆与伊拉拉一同上前,“我来看看。”
刚好一局结束,输家下场。伊拉拉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纸牌,不免露出担忧之色:“是卢牌呀,要不然还是算了。”
十九世纪的英国,自上到下都流行赌博。卢牌是从法国传来的纸牌游戏,在贵族之间很是流行。可不是威克汉姆口中的“小赌”,动辄输赢上百英镑,是常有的事。
威克汉姆闻言,下意识地拽了拽自己磨开线的衬衣衣袖。
要是卢牌,确实不适合现在玩。
就在威克汉姆想放弃时,听到伊拉拉脆生生的音色,牌桌另外一端的詹姆斯·莫里亚蒂抬眼。
“福尔摩斯小姐,”他流露出的意外恰到好处,“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这位……是你的男伴吗?”
伊拉拉故意低了低头,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
莫里亚蒂莞尔:“原来如此,怪不得达西先生对你青眼有加,你却无动于衷呢。”
威克汉姆微微挑眉。
莫里亚蒂的视线始终落在伊拉拉身上,温声道:“既然是你的男伴,我会客气一点的。”
他温言细语,却让威克汉姆失笑出声。
先是提到达西先生,就叫威克汉姆略感不爽了,又紧盯着伊拉拉不放撩狠话——这可是他的女伴,这是什么意思?
区区一名会计,居然挑衅他。
威克汉姆全然忘却了自己也只是管家的儿子,心中最后几分犹疑一扫而空。
他枉顾伊拉拉的警告,坐在了莫里亚蒂对面。
“我来顶上,”威克汉姆笑得英朗灿烂,“话别说的太满,先生。”
“请。”莫里亚蒂开口,还对着伊拉拉眨了眨眼。
威克汉姆的表情立刻变得僵硬。
伊拉拉……伊拉拉险些没能绷住表情。
这家伙,蔫坏啊!她还担心威克汉姆被自己假模假样这么一劝,真就不参与赌局了。结果倒好,莫里亚蒂请飘飘飘两句话,威克汉姆立刻上头。
还是男人懂得男人。
伊拉拉坐在威克汉姆旁边,认真观摩起来。
妈妈教过伊拉拉几个赌博的把戏,以及出老千的原理。虽然之前没接触过贵族的游戏,但几个十九世纪的纸牌规则大差不离。
莫里亚蒂深谙赌徒的心理,乔治·威克汉姆往桌上一座,连着两局赢家都不是他。
其中一局甚至叫威克汉姆赢了,伊拉拉可没错过莫里亚蒂故意不叫牌的神情变化——那个时候他明明有赢面的。
略输一点小钱,却让笑容重新爬回至威克汉姆的脸上。
到了第三把,头两轮发牌,莫里亚蒂的表情不怎么好看,似乎拿到的牌很是糟糕。
牌局上的变化,又叫几名输惨了离开的红制服凑了过来。
连福斯特上校都不免过来瞧了一眼。
“哎呦,詹姆斯先生,”他绕到莫里亚蒂身后看到牌面,忍俊不禁道,“看来你的计算能力,要输给我这位新中尉了。”
这自打进门来,听到军官们喊莫里亚蒂都是“詹姆斯”,连梅里顿民兵团的上校都是如此。
并且听上校的口吻,似乎是认识莫里亚蒂许久。
伊拉拉在心中打了个问号:他在陆军也有认识的人,得转告迈克罗夫特才行。
威克汉姆听到上校这么说,笑容更加真诚。
“我可没有会计先生如此高超的计算能力,”他故意选择用职业称呼莫里亚蒂,“也许是福尔摩斯小姐的新手运气帮助了我。”
说着,他扭头看向身畔的伊拉拉,一双剔透的眼睛含情又温柔。
“谢谢你,伊拉拉。”威克汉姆压低声音,“有你在身边,我自信许多。”
“……”
救命。
你别说,顶着一张堪比精灵王子的脸这么说话,就算是胡话,也是怪好看的!
连伊拉拉都觉得美丽,那原作里达西小姐和莉迪亚会上钩,似乎也合乎情理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年轻男女之间的“火花”,偏偏莫里亚蒂不识趣。清秀的小会计扶了扶镜框,很是认真地附和道:“也许我也需要一些好运气。”
福斯特上校愕然道:“这也要继续打?”
莫里亚蒂:“上了牌桌,没有不认真的道理。”
说着,他拿出了持有的筹码。
福斯特上校攒的牌局,自然不比什么赌场,“筹码”都是简单的卡纸,一张代表一英镑。
莫里亚蒂拿出了厚厚一沓卡纸,乍一看也有上百英镑了。他的动作依旧不急不缓,全部整整齐齐堆叠在牌桌上:“最后一局,加码。”
如此动作,整个客厅都陷入了安静。
但詹姆斯·莫里亚蒂好似没发现般,他歪了歪头,湛蓝的眼眸隔着镜架,看向了伊拉拉。
“福尔摩斯小姐,”他轻言细语,“可以把你的新手运气,也借我一点吗?”
伊拉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怎么觉得客厅比刚刚还要安静了一些。
身畔的威克汉姆微微瞪大眼,怎么也想不到莫里亚蒂还有这种招数。
“要我做什么?”伊拉拉问。
说好的他来设局,怎么还有自己友情参演呢。
莫里亚蒂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姿态,朝着牌桌伸手示意:“请替我摸一张牌。”
伊拉拉:“…………”
刹那间,无数个特工电影中,男主角赌局对峙,要女主来个幸运之吻翻盘的类似剧情袭上伊拉拉心头。
好土啊!
然而十九世纪没有电影这种东西,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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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亚蒂也不是特工。
并且,伊拉拉可不是依偎在他身畔的“女主角”——她可是坐在莫里亚蒂的对面!
这家伙,看着温顺乖巧,实际上又戏精又阴阳。
伊拉拉算是看明白了:他答应自己,完全是因为觉得好玩罢了。
至于威克汉姆?
那张精灵王子般的面孔上,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对方在挑衅。
瞎子也能看出来莫里亚蒂的意思了!无非就是他对这位福尔摩斯小姐也有好感,否则,何必拿出上百英镑来?
聪明人该激流勇退,只是对方在牌桌上孔雀开屏,威克汉姆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连骗子都绷不住完美无瑕的假面具,可见莫里亚蒂这般行为有多管用。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纸牌,“我没有足够的筹码跟你的局,先生。”
赢了一局后,威克汉姆手握十几张卡纸。
这就是十几英镑,实际上已是不小的数目。在当下,一个工薪家庭一年的收入大概也不过是40英镑左右。
威克汉姆一局赢了一个工人家庭一季度的吃穿费用,怪不得他会赌博上瘾呢。
这笔钱够他更换新衬衣,并解决燃眉之急了。
不过……伊拉拉瞥了一眼威克汉姆的纸牌。
他的赢面很大。
虽嘴上说放弃,但谁看不出来威克汉姆不甘心?
“你有机会赢下来,是吗?”伊拉拉轻声说。
威克汉姆浓密的睫毛动了动。
他当即顺杆爬,理智告诫威克汉姆应该收手,但莫里亚蒂可恶的笑容,和他面前厚厚一沓筹码晃得威克汉姆眼红。
若是能忍住,他也不会欠债到买不起衣物的地步。
“我有。”威克汉姆立刻开口,“我有信心赢下来,伊拉拉!他请你开牌,但你的心在我这里,我知道的,不是吗?”
那双清亮的眼睛澄澈见底,宝石般的瞳仁倒映着伊拉拉的影子。
这般急切,好似是为了赢回伊拉拉的心,而非那堆明晃晃的英镑。
换成其他姑娘,怕是早被这张俊脸闪花了眼。
“……我知道了。”伊拉拉阖了阖眼,她做出决定。
当着所有人的面,伊拉拉将头上的那颗绿宝石摘下来,放在桌面。
“这枚首饰价值十几英镑,”她说,“内瑟菲尔德庄园里还有我的首饰盒,加起来应该够一百英镑,这些筹码,能与你的筹码相比吗,先生?”
莫里亚蒂颔首:“当然可以。”
他似乎并不为伊拉拉显而易见的“偏袒”而伤心愠怒,反而很自然地开口:“那么,请你开牌吧。”
伊拉拉看向威克汉姆。
在桌子下面,身畔的青年悄悄摸了一把伊拉拉的袖子——这在十九世纪,几乎能称之为亲密。威克汉姆深情地注视着她:“也请你为我开牌,小姐。”
伊拉拉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起身。
她似乎很是紧张,吞了吞唾沫,摸出两张牌,分别发给莫里亚蒂和威克汉姆。
两位男士拿到牌,均是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反倒是站在凑热闹的福斯特夫人等不及了:“开牌吧,看看是谁能赢得这福尔摩斯小姐的首饰盒。”
威克汉姆直接将所有的牌摊到了桌面上。
莫里亚蒂阖了阖眼,扬起笑容。
“看来。”
他浅蓝色的眼睛闪过几分狡黠之色,同样摊开纸牌。
“福尔摩斯小姐将运气送给了我。”
刹那之间,威克汉姆的面容变得惨白。
绝地翻盘,只差一分。他输了。
14.014
014
场面随之变得一片混乱。
威克汉姆签下欠条后,干脆抛下了往日的体面,径直起身离开。
众目睽睽之下,伊拉拉赶忙拎起碍事的裙摆,匆忙追了出去。
“威克汉姆先生?威克汉姆先生——乔治,等等我!”
身后脆生生的音线喊出自己的名字,年轻小姐的语气带着几分仓皇和委屈,总算是将威克汉姆离体的魂魄叫了回来。
他猛然驻足,转过身,迎上伊拉拉的目光。
乔治·威克汉姆身形高大、步子迈得也宽,而伊拉拉一身淑女长裙,追过来时已气喘吁吁。
看着她红润的脸颊,威克汉姆流露出明晰的痛苦和自责。
“都是——都是我的问题!”
他恶狠狠地锤了一拳墙壁,眼眸里全是哀恸:“我对不起你,福尔摩斯小姐,这钱,这钱……我一定会还上的!”
伊拉拉环视四周:福斯特上校的住处安静祥和,路边没什么人。
“我们借一步说话。”她整理好跑乱的裙摆,步入街道旁的小巷。
看起来像是某处商店的后街,巷子尽头堆放着杂物,没人到来、没人注意。
伊拉拉这才勾起嘴角。
“一百英镑,”她低声开口,“你还得起吗?”
话音落地,伊拉拉的视线还有意无意扫过威克汉姆洗到起边的衬衣袖口。
英俊非凡的青年如遭雷击。
他当然还不起,自从被达西赶出去后,威克汉姆一路欠债,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但是伊拉拉没有发火、没有伤心,她只是垂着脑袋,还能心平气和地与威克汉姆说话。
这就是救命稻草啊!
紧急时刻,威克汉姆的脑子转的飞快。
能直接拿首饰盒抵押,证明伊拉拉·福尔摩斯肯定有钱!只要套牢她,还上债款岂不是轻而易举?
威克汉姆迅速调整好状态,他眨了眨眼,深邃双目之中就含出泪水。
“都是我的错,”他分外自责,“是我太想在你面前表现,一时逞英雄,却酿成大错!福尔摩斯小姐,我会偿还债务的……你,你打我吧,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今后我唯你马首是瞻,你就算把我这颗脑袋拿去,我也决计不会有二话!”
“这话可不能乱说,”伊拉拉赶忙道:“我要你脑袋有什么用呀。”
“福尔摩斯小姐!”威克汉姆闻言,激动地上前半步。
他伸出手,半路又缩回去,想要碰触伊拉拉,却又觉得冒昧轻浮。威克汉姆含情脉脉地凝望着她,双臂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好。
“在当铺前相遇时,我就忍不住心跳加速,心想若是能再和你多说几句话就好了……没想到,没想到老天居然如此眷顾我,让我们的命运交织在一起。”
威克汉姆压低声音,他饱含深情地郑重开口:“没能赢下那一局,我比谁都难过,难道你不责怪我吗?”
伊拉拉沉默许久,最终下定决心,抬起头来。
她直面威克汉姆忐忑又痛苦的视线。伊拉拉的面庞写满了动容,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像是激动,也像是要为之哭泣了。
“区区一百英镑,难道,难道还比……一名绅士的真心更……重要吗。”她说完后,抬起双手,按住胸口,声音越发轻微。
美丽动人的未婚小姐红着脸再次低头,一句话磕磕巴巴说了好久,这无异于真诚的告白。
威克汉姆很是激动:“福尔摩斯小姐,你——”
“——你是想听我这么说,对吧?”
“啊?”
正准备接茬的威克汉姆,思维骤然断线。
他眼睁睁地看着伊拉拉再次抬头,刚刚的含羞、感动和少女情怀一扫而空。
眼前的姑娘喜笑颜开,纯粹的喜悦犹如盛开的花朵绽放开来。但哪怕威克汉姆没搞明白状况,也深谙这笑容与他刚刚的告白全然无关。
抱歉。
伊拉拉实在是忍不住了!
精灵王子向自己告白固然赏心悦目,但一想到他这幅深情款款是自以为套牢了有钱小姐,伊拉拉还是没能绷住演技。
从德尔贝庄园,到梅里顿,憋了这么久,她终于能肆无忌惮的嬉笑出声。
“你,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上这个当吧?!”笑声犹如坠落在银盘的珍珠,清脆悦耳,伊拉拉整张脸都因肆意笑容而变得神采飞扬,“不是老天眷顾你,威克汉姆先生,是我在眷顾你。”
“什、什么……?”威克汉姆目瞪口呆。
这什么意思?她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个人,说的又是什么话?
伊拉拉见他一脸震惊,大发善心地摸向自己的袖口。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锵锵!看这是什么?”
威克汉姆定睛一看,那分明是刚刚自己签给詹姆斯·莫里亚蒂的欠条。
顷刻之间,他全明白了。
深情款款骤然消失殆尽,威克汉姆的表情收的太快,以至于五官都没能及时摆好位置。他的神情分外扭曲:“你,你——你算计我!”
他愤怒伸手,想要夺回欠条。
但伊拉拉的反应比他更快,她轻盈后撤几步,半幅身躯已然踏出小巷。
这街对面就是福斯特上校的宅邸,若威克汉姆真想动粗,她张嘴就能喊过人来。
“不错嘛,”面对狰狞的威克汉姆,伊拉拉满意地点了点头,“反应很快。”
不愧是她看中的人,一下子就转过神来了。
“别急。”
伊拉拉晃了晃手中的欠条,又飞快将其塞进袖子里:“说是眷顾,就是眷顾。威克汉姆先生,我是在为你提供机会。”
说着她还煞有介事地用手扇扇风。呼!装了好几天,太累了。
威克汉姆恼羞成怒,他俊朗又温和的绅士面孔彻底裂开。
他不敢走出小巷,以免自己恐怖的神情叫人看去,几分钟前还含情脉脉的眼睛,此时此刻盯着伊拉拉,就像是看仇人一般。
“你这个该死的……骗子!邪恶的毒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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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克汉姆恶毒咒骂道,“你和那个会计合伙做了陷阱,只为了让我欠债?这对你又什么好处!”
“我做了陷阱,那你也得跳呀。”
伊拉拉完全不在乎对方的辱骂和斥责,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头发:“又不是我逼你上赌桌,难道不是因为你已经穷到换不起衣服、还被债主追上门了吗?”
一句话正中软肋,叫威克汉姆当场闭嘴。
见他愤怒又无言以对的模样,伊拉拉笑得更是开怀。
别说,生气的精灵王子,可比他端着那副假模假样生动许多,变得更帅了呢。
“你来梅里顿,无非是想找个有钱小姐帮你还钱,但现在达西先生在,恐怕很难实现目标,作为你的债主,我自然希望你先还我钱——所以,威克汉姆先生,听听我的意见,如何?”
威克汉姆一扫过去的端庄和热情,他神情阴郁,警惕地紧盯伊拉拉不放:“说。”
伊拉拉点了点下巴:“为我做事,我给你钱。”
威克汉姆心头一跳。
但他可不会轻易上当了,威克汉姆并没有放下戒备:“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伊拉拉说,“我呢,是个很大方的人。这一百英镑,可以先不还——我甚至可以不要利息,并且,你全心全意帮我做事,赚到的每一个子儿,我都会分你三成,直至你债务抵消,如何?”
“口说无凭,我为何要相信你。”威克汉姆冷哼一声。
但他目光闪烁,分明已经动心了。
伊拉拉一点也不意外,君子固然高贵,但小人更为直接。只要有利可图,大渣男、骗子和赌棍,往往要比正人君子做事热忱。
“你也没得选,”伊拉拉坦荡荡开口,“毕竟你在布莱顿欠了一千英镑的事情,要是宣传出去,可没好果子吃。”
威克汉姆身形猛顿:“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因为她看过《傲慢与偏见》啊!这倒不是推理,但伊拉拉不介意利用先知的原作剧情装神弄鬼。
“我有我的门路,”她俏皮地眨眨眼,“怎么样,威克汉姆先生,做不做?梅里顿可不是大城市,你赌输的事情,怕是不出三日就会传遍小镇,到时候不答应我,你也呆不下去啦。”
伊拉拉坑了他没错,可说的句句是实话。
就算没这一出,威克汉姆也没有其他选择——债主马上上门,他必须走。
所以……
乔治·威克汉姆做了一个所有赌徒都会做的决定。
“你要我同你离开这里,”威克汉姆说,“去哪里?”
嗨呀,果然聪明。
见他已经冷静下来,重新戴上了那衣冠楚楚的面具,伊拉拉不免露出赞赏的神情。
也幸亏他没把自己的智商用在正道上,不然伊拉拉可就少了个现成的工具人。
“听我的安排。”
她兴致勃勃地宣布:“我们私奔去伦敦!”
话音落地,片刻沉默后,完美无瑕的假笑重新爬上威克汉姆的漂亮脸蛋。
15.015
015
当天晚上,内瑟菲尔德庄园。
几名女仆窃窃私语,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终是平日照顾伊拉拉起居的小姑娘,鼓起勇气走上楼。
她来到客房附近,刚好听到莱德利·德尔贝先生最后一句咆哮。
“——关禁闭!从今天起,没我的允许,你不准离开这件客房!”莱德利怒火中烧,“免得你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话音落地,客房房门打开,又“砰”的一声摔上。
震天响叫小女仆一个激灵。
莱德利气得整张脸通红,他摔门之后才看见楼梯口的女仆,粗鲁开口:“干什么?”
女仆抓紧低头:“我来为福尔摩斯小姐送东西。”
莱德利“哼”了一声,抬腿径直离开。
等到他走了,女仆才赶忙走上前敲门。
福尔摩斯小姐也太可怜了,她不免心想:福尔摩斯小姐只是去福斯特上校家中做客了呀!
诚然一名未婚姑娘独自应邀,是不太妥当。但这也不是私人聚会,而是聚集了很多人的牌局,也算不上失礼。
更何况,上校本人还是宾利先生的朋友呢。
谁能想到福尔摩斯小姐只是回来晚了一点,莱德利·德尔贝先生就大发雷霆。
至于他口中所谓“不三不四的人”,不会指的是那几名英俊非凡、谈吐优雅的军官吧。
相比较之下,粗鲁又强壮的莱德利先生,才像是不入流的。
女仆进门就听到桌边的啜泣,更是同情起来福尔摩斯小姐来。
“小姐,”她的声音放缓三分,“我来送换洗的衣物。”
伊拉拉在书桌边扭过头,擦了擦眼泪:“放到床边就好。”
女仆抿了抿嘴角,从自己的口袋中抽出手帕,走上前递给伊拉拉。
与此同时,女仆也看到伊拉拉的书桌上,放着写了几行的信。
“你是在给兄长写信吗,小姐?”女仆为了转移话题,主动开口。
伊拉拉摇了摇头。
“我不想二位兄长担心,”她垂眸,“是写给班纳特家的小姐们,我想找个借口,请她们来陪陪我,这样莱德利表哥也不好再发脾气了。”
真是贴心又懂事!女仆忍不住心生怜悯:到这个地步,福尔摩斯小姐也不想添麻烦呢。
班纳特家的小姐们,虽说年纪小的几位着实没礼貌,但也胜在活泼热闹。请她们过来,福尔摩斯小姐大概就顾不上难过了。
“我来帮你送信吧,福尔摩斯小姐。”于是女仆善意地说,“今晚就去。”
“这、这合适吗?”伊拉拉惊讶地瞪大眼。
“我是本地人,路我很熟,”女仆说,“一小时就能到,是送给班纳特家的大小姐?”
“送给二小姐伊丽莎白,我和她关系最好。”伊拉拉顿时不哭了,她赶忙拿起笔,“我这就把信件写完!”
见她恢复了精神,女仆微微展露笑意。
她等待伊拉拉将信件写好、放进信封里,而后与眼睛红红的姑娘道了声晚安,赶忙拎起裙角,出门送信去了。
房门“咔嚓”一声再次合拢,伊拉拉长舒口气。
她立刻收回了委屈又可怜的表情,速度太快,连眼眶里的泪水还没收回去呢。
听女仆的意思,折返需要两个小时。
够伊拉拉跑路了!
支开照顾起居的女仆后,伊拉拉立刻拉出了自己的行李。
既然是私奔,那肯定要轻装而行,伊拉拉拿了两套干净的衣物,然后转头直奔梳妆台。
做人要言而有信,首饰盒还是要抵押给莫里亚蒂的,但她在赌桌上可没说里面的东西总价多少。
伊拉拉挑了几枚轻便的戒指,掂量一下,价值约五十英镑左右。
十九世纪,一名职业为速记员或者家庭教师的单身女性,在伦敦一年的收入大概也就这些了。
她将戒指揣进兜里,也没忘记拿好从当铺买下的眼球吊坠,而后伊拉拉打开窗子。
理论上来讲,还是换身裤装更方便行动,但在这个时代,“淑女”是不能穿裤子的,来不及淘换了。
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客房位于二楼,伊拉拉探出窗子一看,不到两米的位置就有为一层遮雨的台面,她完全可以跳下去。
完美!
这点难度,还没小时候和歇洛克上树掏马蜂窝难呢。
就是裙子不方便活动,伊拉拉想了一下,干脆放弃了穿外裙,而是统统塞进行李。
——反正黑灯瞎火,谁也看不见,伊拉拉把包和鞋子往下一丢,她穿着无比轻便的衬裙,就直接翻身跳了下去。
伊拉拉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翻出了内瑟菲尔德庄园,并在庄园的树边打开行李,再套上衬裙和鞋子。
是的,跑路就是这么容易。
这可是十九世纪,打死那群绅士淑女们,也想不到会有未婚小姐做出这种“荒唐事”。而对伊拉拉来说,要不是为了搞清楚莫里亚蒂到来的缘由,她早就走了。
伊拉拉飞快换好衣物,正在系外裙带子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低低的呼唤。
“……福尔摩斯小姐,是你吗?”
嗯?
伊拉拉一愣,直接扭头。
居然是乔治·威克汉姆!她有些惊讶:“不是约好了在梅里顿见面吗?”
威克汉姆听到伊拉拉的声音,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靠近:“我怕你一人去梅里顿不安全,想来接你——我的天,你在干什么!”
走近之后,威克汉姆才看到伊拉拉居然衣衫不整,小腿处的衬裙还露在外面。白皙的脚踝在月色之下若隐若现。
英俊的青年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这是淑女应该做的事情吗,他人都傻了!
原本威克汉姆觉得,既然她决定和自己“私奔”,哪怕是假的,他也将伊拉拉·福尔摩斯拿捏了八九分。
毕竟是真是假,他说了算,何况这相当于福尔摩斯小姐将名节完全交给他。若是她还想好好结婚,就得小心对待威克汉姆的存在。
这叫乔治·威克汉姆心中多了几分底气。
但没想到,这几分自信,在看到刚刚的场面时一扫而空。
拿名节威胁,那也得在乎名节才行。
她都敢在室外换衣服,像是会在乎这个的人吗?!威克汉姆又惊又怕:他究竟招惹了什么怪物啊?
他赶忙背过身去:“你,你怎么不好好穿衣服?”
伊拉拉莫名其妙:“你才没穿好衣服呢。”
她明明都穿好外裙了,只是没来得及穿鞋而已。伊拉拉迅速抚平外裙,套上鞋子:“说什么担心不安全,你怕我后悔,是吧。”
威克汉姆干笑几声。
毕竟威克汉姆的债主已经找上门,而他又当着福斯特上校的面欠了新债。
明天一大早,这消息就会传遍梅里顿。可以说威克汉姆没有退路了,他只能牢牢抓紧伊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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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被一名未婚小姐反过来“勒索”,威克汉姆心情就不美妙。
他瞥向满不在乎的伊拉拉,只觉得这位小姐很是可怕:算计他入套不说,还完全不在乎名声。就算再大胆,把脚踝小腿展现给男人看,也不害羞!
可不能放松心神。
威克汉姆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朝着露出笑容:“我们快走,再晚怕是连马车都没有了。”
“没关系。”
伊拉拉朝着威克汉姆招了招手,带领他穿过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后方,来到大路。
一辆马车早已在距离庄园十分钟路程的位置等候了。
“本来想乘坐马车去接你的,现在刚好,”她走向马车,“莫里亚蒂先生已经帮我准备好了。”
“莫里亚蒂?!”威克汉姆当即愣住。
他眼睁睁看着白日坑了自己的会计,慢条斯理地走下马车。
哪怕是夏季,乡下的夜晚也依旧寒冷,莫里亚蒂终于套上了外套。
剪裁得体的西装着身,终于让他看起来不像个质朴的小职员了。他扶了扶镜架,月色之下,清隽面孔看上去优雅又和善。
“给你,欠款,”伊拉拉从行李箱中拿出首饰盒,“租车的钱就当你请啦。”
“当然。”
莫里亚蒂接过首饰盒,全然不在乎的模样。
他甚至看都没看威克汉姆,自然也忽视了对方紧盯着首饰盒的目光。詹姆斯·莫里亚蒂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伊拉拉:“当是你重获自由后,我送你的礼物吧,福尔摩斯小姐。”
“谢谢你,”伊拉拉的感激发自真心,“帮了我一把。不怕我今后给你带来麻烦吗?”
莫里亚蒂莞尔一笑:“替我向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问好。”
嗯,果然现在莫里亚蒂更忌惮她大哥呢。
还没找到稳定住处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对他似乎尚且不成威胁。
一想到《福尔摩斯探案集》中二人对峙的剧情,伊拉拉禁不住勾起嘴角。
“我会的,”她颔首,“再见,莫里亚蒂先生。”
“——等等。”
就在伊拉拉提着行李箱准备上马车时,跟在身后的威克汉姆突然开口:“还有最后一件事。”
伊拉拉扭头:“什么?”
只见高大、英俊的青年,转身大步走向詹姆斯·莫里亚蒂。
他的动作飞快,三两步拉近距离,而后乔治·威克汉姆毫不迟疑地抬臂,狠狠给了莫里亚蒂一拳!
伊拉拉惊讶地瞪大眼睛。
这一拳直击面门,直接将瘦削的会计击倒在地。伊拉拉分明看到莫里亚蒂狼狈捂住脸,再起身时,掌心已经沾上了血迹。
威克汉姆装作模样理了理衣襟,这才回到伊拉拉身边:“现在可以走了,福尔摩斯小姐。”
伊拉拉再也没能忍住,在夜晚放肆笑出声。
她登上马车,临走前又看了莫里亚蒂一眼。
小会计拿出手帕擦拭脸上血迹,好在只是流了鼻血,那张漂亮的脸蛋没有损伤。
而饶是如此,莫里亚蒂依旧没将威克汉姆放在眼里。
他始终看着伊拉拉。
冷白月光之下,斑驳血迹为他文雅的面容镀上一层不属于文职的危险和神秘。莫里亚蒂礼貌低头,留下最后的语句。
“再见,福尔摩斯小姐,”他笑道,“不久之后,伦敦见。”
风声将他的道别带到了马车前。
16.016
016
伊丽莎白清晨就赶到了内瑟菲尔德庄园。
她进门,庄园一片兵荒马乱。根本没人来招待她,伊丽莎白等了一会,等来的不是宾利先生和宾利小姐,而是达西先生。
“先生,”伊丽莎白蹙眉,“出了什么事?”
“眼下天还没亮,伊丽莎白小姐。”达西先生绷紧面容,不答反问,“你为何清晨造访?”
“昨夜我收到了福尔摩斯小姐的信件,她在信中很是委屈,希望我能在今日拜访。”伊丽莎白回答。
“……她是这么写的?”达西的表情骤然变得非常复杂。
“怎么?”
“很不幸,小姐,你今日见不到福尔摩斯小姐了,”达西开口,“她在昨夜与乔治·威克汉姆私奔了。”
伊丽莎白蓦然瞪大眼睛:“什么?!”
她的话音落地之后,就听到楼上一阵来自莱德利·德尔贝的疯狂咒骂和怒吼。
…………
……
同一时间,伊拉拉推开了马车的车窗。
伊丽莎白是名言而有信、又重情义的姑娘,收到伊拉拉写满了被表哥误解的信件,她一准会清晨匆忙赶往内瑟菲尔德庄园。
然后,伊丽莎白就可以同达西先生一同帮忙找伊拉拉·福尔摩斯啦!
齐心协力也能产生火花,而且,这不比原作中的误会和矛盾好得多么?伊拉拉还顺路拐走了《傲慢与偏见》中的最大反派,一举两得。
一想到这儿,伊拉拉的心情就变得更舒畅了。
连这雾霾漫天、阴沉肮脏的伦敦市内,都变得美轮美奂起来。
——这还是伊拉拉第一次来到伦敦来着。
百余年前的伦敦,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污水坑。高度工业化、悬殊的贫富差距,以及落后的市政建设,让整个伦敦臭气熏天又满地污染,且有着相当高的犯罪率。
好啊,犯罪率高,就证明有很多好玩的事情,伊拉拉很是期待。
她美滋滋地观察着街道上的行人和建筑,还不忘记对车夫开口:“请带我们去蒙塔古街。”
同样坐在马车里的威克汉姆挑眉:“去蒙塔古街?我们要落脚在布鲁姆斯伯里区吗。”
他口中的布鲁姆斯伯里区,坐落于伦敦市中心,大名鼎鼎的大英博物馆就在该区,周遭还有不少学校和人文公共场所,在十九世纪,是知识分子的聚居地。
“不,”伊拉拉摇了摇头,“你去帮我跟踪一个人。”
威克汉姆当场愣住,这刚到伦敦,行李箱还没地放呢,她就要跟踪人?这位福尔摩斯小姐究竟想做什么?
二人言谈间,马车已经驶入蒙塔古街。
好在蒙塔古街周遭是富人区,外加多居住着大学生,环境要比伊拉拉想象得好。她环视四周,一眼就看到了想要寻找的门牌号。
“就这里,我们去街对面的餐馆等。”伊拉拉拎起行李箱,“一会儿要是目标人物出现,你就负责跟踪他,回来告诉我他的下落。”
“……你想跟踪谁?”威克汉姆看上去非常困惑。
“我二哥,”伊拉拉回答,“歇洛克·福尔摩斯。”
“啊?”
“嗨呀,他去哪里,哪里就有麻烦,有麻烦,就需要人来解决,”伊拉拉信誓旦旦,“那你我就有钱赚啦,落脚处更是小意思——其他的,你别问。”
后半句话让威克汉姆硬生生咽下去了自己的困惑。
这位福尔摩斯小姐古里古怪的,但当乔治·威克汉姆坐到牌局前时,他就被坑进了贼船。
威克汉姆能行骗赌博到现在还不败坏名声,足以可见他有着超强的趋利避害本能。本以为利用“私奔”的名号能拿捏住这位伊拉拉·福尔摩斯,然而这丁点念想也在她当夜换衣服打消的一干二净。
不是正常人!还是得谨慎对待。
一旦让她把自己的踪迹、乃至欠下诸多赌债的事情捅出去,威克汉姆就彻底完玩了。
来都来了,还不如与伊拉拉·福尔摩斯共进退,反正威克汉姆也没有第二条出路可走。
他算的门清:至少最近一段时间他的衣食住行由伊拉拉负责,吃软饭总得做点什么。
这么一想威克汉姆心里舒服了很多,他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这还差不多!
伊拉拉很是满意:能讨好这么多姑娘,证明威克汉姆深谙察言观色,会办事就好。
她很是悠闲地点了两杯茶,和威克汉姆在餐馆解决了早餐。
没过多久,街对面的公寓门打开,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伊拉拉双眼一亮:“是我哥,你快跟上!”
威克汉姆赶忙放下茶杯:“哪、哪个?”
伊拉拉:“嗨呀,就是穿长风衣、走路最快的那个!”
哪怕是堂堂歇洛克·福尔摩斯,也料想不到自己本应在姨妈家的亲生小妹就坐在隔着一条街的早餐店里。
未来家喻户晓的名侦探,只比伊拉拉大三岁,如今不过二十一岁,刚刚大学毕业。
伦敦的清晨微冷,饶是福尔摩斯也不禁拢了拢衣领,黑大衣勾勒出瘦削高挑的身影,而后他戴上帽子,匆忙离开。
威克汉姆待他走出半条街后,才快步冲出早餐馆。
天亮之后街上人逐渐多了,威克汉姆与福尔摩斯相距七八米远,彻底融入人群中。
伊拉拉见他赶上,才付了早餐钱,同样拎着行李箱,开始跟踪威克汉姆。
——她当然信不过威克汉姆。
不是怕他跑,而是他跟踪的可是堂堂歇洛克·福尔摩斯,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呀。
但没关系,只要不是伊拉拉被发现就好。哪怕是大侦探,也很难靠推理就第一时间确认还有黄雀在后。
伊拉拉了解她二哥:歇洛克·福尔摩斯会立刻察觉威克汉姆的跟踪,但他并不会声张,而是继续前行,并设法搞清楚威克汉姆的目的。
也就是说,他会往目的地走一段距离。
而迈克罗夫特正在因罢工的事情忙到焦头烂额,这么大的事情,歇洛克不偷偷参与其中才怪。所以跟踪歇洛克,大概率能搞清楚伦敦的状况。
伊拉拉承认,她是在赌气。
两个哥哥在伦敦忙碌,把她丢给姨妈关禁闭,凭什么呀?现在伊拉拉手头有了线索,也不打算第一时间告诉他们。
她要自己调查出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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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后,叫迈克罗夫特和歇洛克来找自己。
伊拉拉本想的是在蒙塔古街的餐馆等歇洛克归来,没想到却刚好撞上他一大早出门。
这么急匆匆,肯定是歇洛克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也就是麻烦和案件。
所以必须跟上。
伊拉拉拎着行李箱,加快了步伐。
离开蒙塔古街,正值上班、上课的时间,街道上的人变得更多了。
而歇洛克已经与两辆空闲的马车擦肩而过。
伊拉拉勾起嘴角:他已经发现了威克汉姆在跟踪,选择步行进一步确认情况。
哼哼,毕竟是亲哥!伊拉拉利用起工具人毫无负担,她保持着距离,同时尾随。
只是没想到歇洛克这么一走,走了近四十分钟。
他步行速度极快,一直将威克汉姆引到了东伦敦,富人区的建筑、店面,逐渐为浓烟滚滚的工厂和破败房屋取代。
果然伊拉拉的推测没错,歇洛克肯定知道罢工的事情。
她跟在后面,迅速察觉到歇洛克的行进路线越发刁钻。
从大道拐到小巷,甚至是路过了几个临时搭建的棚户,她与威克汉姆的着装越发显眼。
尤其是威克汉姆,他还是一身红色陆军军服呢。伊拉拉不得不放慢步伐,以免让歇洛克一抓抓了俩。
小巷子多拐角,而被违建塞满的贫民区路况犹如迷宫,伊拉拉遥遥看着歇洛克拐到一条暗巷、在仅能通过一人的路口略停,转向另外一头。
伊拉拉想了想,同样停了下来。
她目送威克汉姆加快脚步追上,可没走几步,歇洛克·福尔摩斯的身形就从巷子另外一侧骤然闪现。
二哥走了个长方形的路径,又拐回原地,站在了乔治·威克汉姆的背后。
“先生。”歇洛克·福尔摩斯冷淡开口,在伊拉拉的角度,仅能看到他那略作鹰钩的高挺鼻梁,“是谁唆使你来跟踪我?”
就是现在!
伊拉拉拎起裙摆,飞快跑进了歇洛克刚刚停下的巷子里。
既然在这里停下,选择和威克汉姆摊牌,证明歇洛克的目标就在附近!
她走了几步,发现这条巷子不再遍地岔路,沿着一条路走了很久,直通河边。
在巷子出口,一名纤细的身影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是个姑娘,看上去与自己年纪相仿,一身破旧的补丁衣衫,像是乞丐。
对方似乎在等人,本在焦急踱步,而触及到伊拉拉的身影时,那双敏锐的眼睛分明闪过几分警惕之色。
而后她挪开视线,装作无事发生。
就是她了。
伊拉拉在年轻姑娘面前猛然驻足。
“你在等福尔摩斯吗?”她冷不丁开口。
这句话,让对方足足退了三步。
衣着破旧的姑娘吓了一大跳,她几乎是立刻抱起双臂,戒备地走至巷子出口:“你干什么?”
伊拉拉骤然扬起灿烂笑容。
亲哥的线索,她就先一步拿走咯。歇洛克不会生气的……就算生气也很好哄的!
她向面前的姑娘伸出右手,友善开口:“日安,小姐,我就是福尔摩斯。”
17.017
017
年轻姑娘顿足。
她虽停了下来,但依旧戒备,抱着的双臂并未落下:“可没人告诉我,福尔摩斯是个女的。”
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见的是男是女。
太好了!
伊拉拉心中雀跃,立刻开口:“伊拉拉·福尔摩斯,我是为了搞清楚状况而来。”
但实际上伊拉拉刚来伦敦,可她足够唬人:听起来像是伊拉拉已知晓一切,正在对“案件”进行下一步侦查。
然而年轻姑娘并不吃这套,她甚至没有自报家门,只是冷笑几声。
显然,她还是觉得一名穿着干净的体面小姐,不会是自己要见的人。
“青皮还想装熟瓜,也不看看我滚刀多久,”年轻姑娘打量着伊拉拉,嘲讽道,“少来趟我。”
伊拉拉挑眉。
说黑话这可真是古今中外下九流的传统技能,见不得人的职业,总得弄点提防隔墙之耳的语言体系,免得让人察觉动向。
她这句话的意思是,行外人还想装行内人,以为她看不出来?少来试探她。
“这话说的,”伊拉拉飞快接道,“你在这儿等半天,不就是为了几只鹊儿(几个便士)?喙子(法官)找上门也不会送你上踏车(做苦役)。”
妈妈教过伊拉拉的,小时候她对这些行内词汇很是着迷,希望伦敦的小偷词库没有更新。
而看年轻姑娘微变的表情,伊拉拉觉得自己赌对了。
穿着补丁衣裙的女孩,似乎开始怀疑她的判断。
伊拉拉趁热打铁:“我既然找到你,就证明有门路。你掂量掂量。”
如此既是劝说,也是威胁:就算伊拉拉是冒名顶替的,站在这儿、见到对方,她跑不掉的。
“该死!”年轻姑娘骂了一句脏话。
但她终究是把抱着的双臂放了下来,不情不愿道:“火柴厂的人确实准备罢工,她们已经定好了时间,就在下个月初。”
罢工!
果然伊拉拉猜得没错,歇洛克也参与调查了。
是哪个火柴厂?这可不能问她,会露馅的。不过利用排除法也好圈定范围:如果值得深入调查,应该是伦敦的大火柴厂。
“这和最近接连的罢工案件有关系吗?”伊拉拉迅速问,“其他罢工的工厂也都是火柴厂?”
年轻姑娘一声不吭,她直勾勾盯着伊拉拉,伸出了手。
伊拉拉:“……”
好贼的姑娘啊!伊拉拉不得已掏腰包,拿出了一先令。
然而在对方伸手的瞬间,她又把手臂抬了起来:“先说好,这是所有问题的价钱。”免得问一句,年轻姑娘就要一个子儿。
对方狡黠勾了勾嘴角:“知道了。”
“罢工的领头人是谁?”伊拉拉问。
“克里斯蒂娜,”年轻姑娘回答,“个子挺高,三十岁左右。”
“罢工的原因呢?”伊拉拉又问,“降薪,还是工时?”
“很多人病倒了,但不肯休假,被火柴厂开除了。”对方无所谓道。
伊拉拉拧起了眉头。
许多人病倒,那估计是传染病,或者工厂存在安全隐患。现在迈克罗夫特正在为此头疼,估计工人的病因只是表象,背后肯定还隐藏着更大的危险或者利益纠纷。
那詹姆斯·莫里亚蒂又在其中扮演者什么角色呢?
“我没有其他问题了,谢谢你。”
伊拉拉点了点头,把手中的先令递了过去。
年轻姑娘生怕伊拉拉后悔,飞快拿过先令。但伊拉拉又摸出了第二枚硬币:“我还有件事麻烦你,能帮我个忙吗?事成后这一先令也是你的,若是不信,我可以先给你一便士做定金。”
“我可不是女仆,”但对方可不领情,“要跑腿,找报童去。”
“先听听我要做什么嘛,很简单的。”伊拉拉拉长音调,似是撒娇,“我需要一个新住处,就在你说的火柴厂附近,但希望治安和环境稍微好上那么一点,你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合适的公寓,好不好?”
住在附近最好,这样伊拉拉就自然而然知道是哪个火柴厂的女工在准备罢工了。
而在十九世纪,一名女性打字员一天的首日也不过三先令。只是街上走一遭就能收获一个先令,对一名满口黑话的少女来说,这很值得。
年轻姑娘思索片刻:“你一个人住?”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谢谢你,”伊拉拉热情开口,“我和我未婚夫。”
“……你有未婚夫?”年轻姑娘蹙眉。
“怎么?”伊拉拉眨了眨眼。
对方重新抱起双臂,一副忍不住揶揄的模样:“能独自一人跑到棚户区来,我还以为你是个怪胎呢。”
伊拉拉绽开笑颜:“我就当夸奖了。”
要求住所治安环境好,也是考虑到乔治·威克汉姆,不然伊拉拉更倾向于选择直接住到火柴厂工人附近,好方便调查。
但再怎么说,威克汉姆跟她混,也算是手下员工,总得提供点合适的待遇才行。
年轻姑娘才不管伊拉拉怎么想,她接过一便士作定金:“我去哪里找你?”
“蒙塔古街的客驿旅店,”伊拉拉说,“自报家门找福尔摩斯小姐即可。”
“好,”对方点头,“明天见,福尔摩斯小姐。”
说着,她把两枚硬币揣进怀里,头也不会地离开了。
伊拉拉却是心情大好:一个爽快麻利的人!不愧是歇洛克找的线人。
而说道歇洛克——
她拎起裙摆,蹑手蹑脚从原路折返。
走到巷子口附近的时候,无比熟悉的冷淡声音从视角盲区传来:“先生,如果你执意编造谎言,我不介意把你带去苏格兰场。”
伊拉拉当然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声线。
而紧接着威克汉姆的声音就响起来:“我真的只是路过的!”
伊拉拉:“……”
还没走呢!
她立刻停下步伐。
虽说伊拉拉已经尽快和那名女线人对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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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也没对威克汉姆报以期待。
“卖”了他不假,难道还要指望着乔治·威克汉姆,能用完美的谎言和演技骗过歇洛克·福尔摩斯吗?
何况,伊拉拉跑来伦敦的事情本就瞒不住。
这么大个人跑了,宾利先生自然会在第一时间电报通知迈克罗夫特,按照两位兄长的聪明才智——以及迈克那手上“丁点”的权力,找到自己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伊拉拉只是想尽可能抢占先机而已。
但没想到,威克汉姆能将时间拖得这么长。
“好,好吧,”伊拉拉正在考虑其他逃跑路线时,就听威克汉姆长叹一声,“我坦白,是你的妹妹伊拉拉·福尔摩斯派我来跟踪你的。”
伊拉拉都转过身了,她蓦然停下。
挺聪明嘛!她心道,与歇洛克打交道,最好是说实话。
“伊拉拉?”歇洛克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微微上扬的尾音仍然暴露了他的惊讶。
歇洛克的思绪转的飞快:“想从我手中摸情报,她知道伦敦罢工的事情了。伊拉拉许诺了你什么?”
伊拉拉的心提了起来。
威克汉姆平静开口:“还上赌债,以及包吃住。还说你肯定认识有钱人,能发派委托。”
呼!
多少还是有点智商的,但凡威克汉姆说出私奔的事情,想脱身就没这么容易了。
听到这里,伊拉拉觉得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就让威克汉姆继续耗吧!她悄悄朝着巷子另外一端走去。
折返回刚刚年轻姑娘所在的地点,对方早就离开了。巷子的尽头直通河边,伊拉拉决定同河岸绕回去。
只要走出这绕来绕去、如棋盘般交错的棚户区,她就能找辆马车回到蒙塔古街。
威克汉姆也不傻,他知道回餐馆与伊拉拉会合的。
伊拉拉勾起嘴角。
知晓了罢工的时间,甚至是牵头人,甚至马上能知道地点。
以及,宾利先生投资的零售商,也与火柴厂有关吗?这个更好打听,而一旦有所关联,就足以推测詹姆斯·莫里亚蒂在其中的作用了。
她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一想到自己已经拿到了线索,心情就越发明亮,连脚下的步伐都轻盈几分。
刚来伦敦半天,就有了突破口,好极了!伊拉拉决定下午茶奖励自己一顿甜点,吃什么比较——
一切思路,在走出巷子、来到河岸边戛然而止。
伊拉拉的前脚还没来得及迈出去,从巷口的死角处,冷不丁伸出一根手杖。
若非她反应敏锐,当场一个急刹车,非叫这横在胸口的手杖撂倒不可!
“什——歇洛克!”伊拉拉懊恼地瞪大眼睛。
刚刚还在“审讯”威克汉姆的歇洛克·福尔摩斯,轻巧前跨一步,站在了河岸与伊拉拉之间。
他有意无意拦住了巷口的去路,手杖一甩,夹在了臂弯之间。
“打算去哪里,”歇洛克抬起如鹰隼般的眼睛,“需要我送你一程吗,亲爱的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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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去哪里,”歇洛克抬起如鹰隼般的眼睛,“需要我送你一程吗,亲爱的小妹?”
好吧!
伊拉拉非常不淑女地撇了撇嘴,这下要威克汉姆去早餐馆等她了。
“早上好呀,谢利*。”伊拉拉被抓包后也不尴尬,她笑容依旧灿烂,“你也来河边散步?”
和《福尔摩斯探案集》中出场的形象不相同,伊拉拉的兄长今年刚刚大学毕业,还嫩的出水。
尤其是,他还住在蒙塔古街,还没被房东忍无可忍下达最后通牒。至于福尔摩斯侦探的挚友华生?伊拉拉倒也很想见见,但那得等哥哥搬去贝克街221B才行。
现在的歇洛克,甚至连侦探事业都刚刚起步呢。
他没破几个案子,因而在莱德利表哥口中就是个“无业游民”。
不过,那也是个一表人才的无业游民。
几个月不见,伊拉拉想死歇洛克了!
她正期待一个兄妹重逢呢,歇洛克却直奔正题:“我的线人同你说了什么?”
伊拉拉:“……”
收回上言,是讨人厌的无业游民,不想他了!
伊拉拉看上去很失望:“你都不关心一下我为什么出现在伦敦吗,哥哥?”
歇洛克终于做出了反应。
他微挑眉梢,侧了侧头:“我很惊讶,你居然能忍受到今天才到伦敦。”
“你根本不知道我遭遇了……不对,”伊拉拉原本还赌气,话说一半猛然反应过来,“你知道!”
正因为知道菲罗拉姨妈是个控制狂,他才会把话说得这么坦然。
刹那间,伊拉拉明白了。
福尔摩斯夫妇向来热爱云游四海,怕不止是她,迈克罗夫特和歇洛克小时候肯定也被寄养过。
而伊拉拉的两位哥哥,尤其是歇洛克的破坏力可比她强出十倍。
怪不得菲罗拉姨妈防她犹如防贼,原来是积累了足足两个福尔摩斯的经验……一想到这儿,伊拉拉都开始可怜起菲罗拉姨妈了!
合着两位哥哥都受过菲罗拉姨妈迫害,尤其是歇洛克,他早就知道她会忍不住跑路,才不愿意收留伊拉拉。
这不是纯纯坑妹吗!
伊拉拉难以置信:“我要告诉爸爸妈妈。”
歇洛克他故意退后半步:“请。”
意思无非是伊拉拉自己也是偷跑来伦敦的,一样是个闯祸精。
哼,但伊拉拉是唯一的女儿,妈妈会偏心的。
她已经在心中打好告状的草稿了,而后伊拉拉扭过头,巷子入口,原本歇洛克·福尔摩斯和乔治·威克汉姆站的地方已空无一人。
“你的跟班走了,”歇洛克说,“我并未为难他。”
“那是我的未婚夫。”伊拉拉认真纠正。
作为亲哥,歇洛克却只是嗤笑几声。
他手腕一甩,夹在肘间的手杖往父母所在的美洲方向一指:“这才是你要告诉父母的,伊拉拉。”
歇洛克·福尔摩斯当然不会以为伊拉拉真的看上了威克汉姆。
只消一眼,歇洛克就看出了威克汉姆是从外地连夜赶来了伦敦。他故意兜了个圈子,让对方轻而易举说了实话。
他的红制服、洗到发白的衬衣乃至身上的雨渍和泥点,让歇洛克迅速判断出结果:伊拉拉本该在内瑟菲尔德庄园,所以,她是与这位军官私奔而来。
但如果是假的,那么上述推理毫无意义。
歇洛克压根没将威克汉姆当回事——话又说回来,伊拉拉从小就这品味。
所以歇洛克·福尔摩斯选择直奔重点。
“我的线人,”他绕回最开始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想要线索是吧!
虽说是被亲哥摆了一道,但伊拉拉还是成功截胡。她同样干脆提出要求:“情报换情报,谢利,天下可没白吃的午餐。”
歇洛克反应更是快:“那是我的线人,伊拉拉,难道你认为我没有渠道第二次找到她?”
伊拉拉:“谁说我只有你线人的情报来着?”
她可是带着重要线索来伦敦的!
“宾利先生的会计不对劲,”她说,“他的目的在于宾利先生手中的账本,而账目问题则是受到了伦敦当下罢工的影响。”
没说出詹姆斯·莫里亚蒂的名字,是因为歇洛克还没交换情报呢。
但没想到歇洛克却全然不在乎,他还是冷着一张脸:“内瑟菲尔德庄园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好的,所以他调查的不是罢工。
伊拉拉心中有了底。
“那这个呢?”她又往腰间挂的香包一摸,从中抽出一串挂饰,“你感兴趣吗?”
那枚栩栩如生的眼球在二人之间晃了晃,瞳仁转向了歇洛克·福尔摩斯。
未来的大侦探骤然变了脸色。
在歇洛克伸手之前,伊拉拉闪电般将挂饰收了回去。
“是这个!”她脸上的笑容比刚刚还要灿烂,伊拉拉兴奋地恨不得要跳起来,“所以火柴厂的事情和拜火教有关,是吗?你调查的不是火柴厂女工罢工,而是这个邪()教。”
歇洛克总算收起了敷衍妹妹的姿态。
外人看不出他的态度改变,伊拉拉还看不出吗?歇洛克一瞬间就拿出公事公办的口吻:“宾利先生的会计也是拜火教的人,他是什么人?”
很简单的联系:伊拉拉从梅里顿而来,这东西自然出现在梅里顿。
而“宾利先生的会计”刚巧为了与之关联的罢工出现,怎么想都有问题。
“是邪()教,”伊拉拉认真纠正,“拜火教早就不复存在了。”
被人利用起来的由头,和真正的亚洲文化怎能混为一谈?
歇洛克·福尔摩斯再聪明,也是十九世纪的白人,思维总是会有时代局限性。
说完,伊拉拉追问:“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谢利,迈克罗夫特究竟在忙什么?”
歇洛克:“罢工。”
在伊拉拉表情变得不耐烦之前,他继续开口:“不止是火柴厂,还有煤气厂,以及炼钢厂,近几个月爆发了数场有规模的罢工活动。”
伊拉拉:“理由都是员工病倒了……该死!”说漏嘴了。
不小心把线人带来的消息说了出去,歇洛克看见伊拉拉悔恨的表情,那张好似谁也不在乎的面孔,翘起嘴角。
只是勾起的嘴角弧度几不可查,歇洛克认真回答了伊拉拉:“并不是,煤气厂是因为减薪,炼钢厂则是因为工时增加。”
总结下来,都是资本家为了获得更多利益剥削工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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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纪工人为了抗争自己应有的权益,罢工屡屡发生,好似没什么关联。
其他工厂的罢工活动,会与那个虚假的“拜火教”有关吗?
火柴厂又因何与之有关呢?歇洛克在调查什么?
好多问题啊,伊拉拉越来越来劲。
“我还有个秘密没告诉你,”伊拉拉摸了摸香包里的眼球吊坠,“关于吊坠的来历,以及那名会计的身份。”
这就是要合作的意思了。
歇洛克闻言,居然沉思几秒,而后他肃穆道:“妈妈会生我的气。”
自己冒险就罢了,还要把小妹卷进危险之中?作为兄长,不论如何也不该这么做。
但伊拉拉很不客气:“妈妈要想让我当个淑女,我已经把真正的未婚夫领给你和迈克看了,一定是位英俊、高大又有钱的绅士,像宾利先生和他的朋友达西先生一样。”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冷峻面孔上浮现出一丝明显的恶心。
“先跟我回公寓修整,”他不想再继续伊拉拉的择偶观这个话题,“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可以等到了辉光火柴厂再详谈。”
所以,即将发生罢工的火柴厂是辉光火柴厂。
以及——
“我才不要住在你的垃圾堆里,我有未婚夫的!”伊拉拉一脸嫌弃,“要是准备行动,麻烦到福尔摩斯小姐的客厅,与她交换情报,谢谢。”
话音落地,歇洛克终究没能忍住。
他真正意义上的笑了起来,犹如旭日融化了冰川。
“当然。”福尔摩斯侦探的手杖落地,“那么,待到时机成熟时,我再到你府上拜访,福尔摩斯小姐。”
伊拉拉一双眼睛弯成月牙,重重点头。
…………
……
转天上午。
蒙塔古街的客驿旅店,柜台处传来了喧嚣吵闹的声音。
旅店的隔音效果奇差无比,伊拉拉听到熟悉的声线,急匆匆拎着裙摆下楼。
“出去,这里没你们乞讨的份!”
旅店的门卫正在驱赶的,正是伊拉拉昨天见过的线人少女。
她赶忙开口:“稍等,我这就出来!”
也不好让旅店难做生意,伊拉拉飞快奔至门口,和线人少女在旅店外的街道站定。
“对不起,”伊拉拉诚恳致歉,“我该提前同旅店说一声。”
“无所谓。”
对方却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说不说都是一样的。已经找到合适的住处了,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伊拉拉很是意外:“只是一夜,这么快?!”
“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少女说完,对着身后摆了摆手。
紧接着,人群攒动的街头之间,一名小小的身影飞快挤了过来。
是个男孩,同样穿着破败,表情却很是神气。他站在少女身畔,往伊拉拉这边一瞧,立刻露出笑脸。
“这位美丽的小姐,”他用浮夸的口吻开口,“杰克·道金斯向你报道!就是你委托南希找住处吗?”
伊拉拉:“……”
杰克·道金斯和南希。
要是出现一个名字,还没这么巧,偏偏是同时出现。
歇洛克的线人,居然是查尔斯·狄更斯长篇小说《雾都孤儿》里的重要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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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前,伊拉拉读《雾都孤儿》,只觉得尽管是好结局,可难免有遗憾唏嘘。
故事中的少女南希,出身贼窝、却满心善良,帮助了小主角奥利弗,也因此招惹杀身之祸。小偷“逮不着”杰克·道金斯,则因为盗窃被抓,而被判以流放。
这若是二十一世纪,伊拉拉觉得还是罪有应得。
但在十九世纪,若非世道不公,怎会让小孩子流落在街头沦为小偷呢?
看书时伊拉拉就为两位角色的遭遇感到难过,而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这么快找到房子,具体在什么位置?”伊拉拉问。
“白教堂区。”
逮不着回答,“皮博迪住宅区刚刚建成没多久,你很幸运,小姐,不仅公寓是崭新的,而且价格低廉,社区还是封闭式管理,安全和卫生都有保障,人人路过时都要惊叹这居然是在贫民窟能见到的漂亮房子!就是——”
皮博迪住宅区呀,伊拉拉记得阅读过相关材料。
听听看这完美的条件,这自然是供不应求的福利性质住房。
十九世纪的伦敦经历了人口大爆炸,信托公司和政府再努力建房,新房也不是谁都能住得上的。
伊拉拉可不信好事刚好落在自己头上。
“就是?”她挑眉。
“逮不着”抓了抓头,嘿嘿笑了两声。是南希一翻白眼,不客气地直接开口:“皮博迪住宅区可空不出房子来,是前阵子有间公寓住户惨死!苏格兰场昨日才解封,也没找到凶手。这下再需要住处,也没人敢贸然租赁了。”
死人了!
伊拉拉又是双眼一亮:这意味着有命案发生,苏格兰场找不着凶手,不代表她不行呀!
“我不介意,”她立刻说,“走,我们坐马车。”
“逮不着”一听可以坐马车而非走路过去,不禁欢呼一声:“你真是大方,福尔摩斯小姐!放心,只要你不介意有过命案,那间公寓包你满意。”
马车一路前行,从蒙塔古街直奔白教堂区。
而如“逮不着”所言,皮博迪住宅区确实干净到不像是贫民窟的。
十九世纪的白教堂区,也算是“臭名昭著”了。大名鼎鼎的连环杀人犯开膛手杰克就在此作案,这里是穷人、黑户和犯罪者的天堂。
伊拉拉走下马车,哪怕是白天,也是有三两醉汉和乞丐在街头游走。
但眼前的皮博迪住宅区,隔着铁门也能看到内部却干净整洁,一名公寓管理员还正在门前巡逻。
仅一墙之隔,泾渭如此分明。
“逮不着”兴致勃勃指向路边的公寓:“这边,在三楼,位置绝佳,而且——”
男孩话说一半,伊拉拉突然感觉脚下一道力量。
路边年迈的老乞丐,抓住了伊拉拉的裙摆,艰难伸出肮脏的黑手:“小姐,行行好吧?”
伊拉拉蹙眉:这手这么黑,好像不是泥土。
她还没做出回应,“逮不着”以可怕的速度蹲下()身,拉开老乞丐的手:“嗨呀,你可别弄脏福尔摩斯小姐的裙子,去去去,去别的地方乞讨去!”
看似在维护伊拉拉,实则是怕伊拉拉因此发火,而迁怒责怪到自己头上来。
一些底层人的生存之道罢了,伊拉拉倒是不介意。
“去公寓里看看。”伊拉拉说。
“我和管理员说好了,”南希说,“进来吧。”
三人齐齐步入住宅区。
如“逮不着”承诺所言,三楼的公寓确实很好:三居室,光线明亮,站在窗边,还能一眼看到位于远处的火柴厂。伊拉拉目测了一下,步行过去只需要十分钟。
以及,公寓里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到任何发生过凶杀案的痕迹。
管理员急于出租公寓,对伊拉拉也很是客气:“一般而言,这里根本空不出房子来!你也应该听说发生了什么……但你放心,小姐,价钱我已经向公司申请了,一周只需要四先令。”
一周的租金是四先令,那一年的费用还不到十英镑!可谓物美价廉。
“之前的住户,是招惹了什么人吗?”伊拉拉问。
管理员面色一紧:“这……”
伊拉拉:“没关系的,我不信教,只是想知道他的死因。”
不信教,意思就是不信鬼神。这让管理员稍稍松了口气:“是凶杀案,老天爷,那名会计真是惨,不仅被割喉,连双眼都被挖去了!苏格兰场的探长说,还是活着被挖的,凶手到现在还没找到。”
死者是一名会计?伊拉拉侧了侧头:“哪里的会计?”
管理员:“好像是什么,什么——”
南希:“马歇尔零售公司。”
伊拉拉:“……”
不仅是名会计,还刚好是某个零售公司的会计,甚至就住在火柴厂附近。
伊拉拉的脑海中俨然浮现出詹姆斯·莫里亚蒂的温和笑容。
怎么就这么巧,是马歇尔零售公司的会计呢?
“可怜人,”伊拉拉装模作样摇头,“但既然是这么凶残的手法,凶手肯定是冲着这位会计而来,他已经得手,不会再折返回这间公寓,安全性肯定没问题。”
管理员一听有戏,赶忙附和道:“是啊,是啊!而且我们已经加强了巡逻,连这一栋公寓的窗子都加了新锁,你放心,福尔摩斯小姐,决计不会出事的。”
“那就这间吧,是我运气好。”伊拉拉笑眯眯说,“可以拿合同过来了。”
不管怎么说,公寓确实合适!
伊拉拉手头的资产,满打满算价值五十英镑,目前能省还是要省的。
不仅要节流,还得开源,她得在安顿下来后好好思考自己能做些什么。一栋治安良好且价格低廉的公寓千载难逢,没有不签下的道理。
而一听凶宅当天就被出租,管理员别提有多开心了。
他连连点头,跑去拿合同走得飞快,生怕多犹豫一秒伊拉拉都会反悔。
“谢谢你,南希、杰克,”伊拉拉又看向两名介绍人,“这是说好的酬劳——一人一个子儿。”
“逮不着”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直到伊拉拉将一先令送到他面前,男孩才回过神:居然还有他的份!
他赶忙揣进裤兜,笑到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根。
“你真是位仁慈慷慨的女士……不,你就是天使吧,福尔摩斯小姐!”他的眼睛闪闪发光,“今后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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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帮忙的,一定来找我和南希!”
这就是伊拉拉大方的目的,在伦敦街头,估计也没什么人比街头小偷更消息灵通了。
她也得发展自己线人。
“还真有,”伊拉拉干脆开口,“再给你一便士,能否帮我跑个腿?回到蒙塔古街去通知我的未婚夫乔治·威克汉姆先生,可以将行李搬来入住啦。”
“逮不着”潇洒举手,行了个英国海军礼:“遵命,小姐!”
送走南希和“逮不着”,管理员还没回来。
伊拉拉望向窗外肮脏、混乱的街道,笑容迅速收了起来。
这会计也是倒霉,公寓窗户正对住宅区外的街道,三楼不高,凶手顺着排水管道就能爬上来。
割喉?没什么问题,杀人的快捷方式之一。
但活着挖掉眼睛?
伊拉拉从自己的香包中拎出了那串“眼球”吊坠。
这么多天过去了,触感与真实眼球无异的吊坠依旧栩栩如生,她抓着项链,垂下来的“眼球”因惯性旋转,瞳仁刚好对上伊拉拉的目光。
明亮、新鲜的质地,仿佛在与伊拉拉对视。
不会……也是巧合吧?伊拉拉不免有些微妙。
莫里亚蒂动的手?还是说,他只是从中起到了跑腿作用呢。这自称拜火教的邪()教又究竟想干什么?
估计和詹姆斯·莫里亚蒂脱不开干系,但伊拉拉可不相信他只是个会计。
追踪火柴厂罢工是一回事,这邪()教又是另外一回事,二者看起来毫不相干,却在各个地方有细微关联。
还是得进一步调查,以及——
伊拉拉的视线无意间瞥到街边的老乞丐身上。
她的思绪戛然而止。
不久之前抓住她裙摆的乞丐,依旧坐在街边,他一身破败大衣、头戴破败的斗笠,遮住了所有会露出来的皮肤。
几名穿着整洁的住户从皮博迪住宅区离开,与之擦肩而过,他倒是去乞讨了,却也没抓住对方。
伊拉拉低头,看向自己的裙摆。
她的裙摆确实被老乞丐抓出了一道黑印子,但仔细一看确实不是泥土,而是壁炉里的煤灰。
伊拉拉:“…………”
刹那间,她就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了。
行吧!伊拉拉想也不想,拎着裙摆下楼,走出了皮博迪公寓的大门。
来到老乞丐面前,对方再次用沙哑嗓音念叨:“好心的小姐,行行好吧。”
伊拉拉主动蹲下()身。
她毫不客气,一把扯下老乞丐的斗笠,对方还想伸手阻拦,却没快过伊拉拉的突然袭击。
斗笠被伊拉拉丢在地上,歇洛克·福尔摩斯同样涂抹着煤灰的脸颊露了出来。他抬起眼,一脸黑也遮不住那锐利的浅色眼睛。
——昨日伊拉拉跟踪了歇洛克截胡线人,今天歇洛克来跟踪伊拉拉试图打探线索,很公平。
和歇洛克如此互坑……竞争,伊拉拉早就习惯啦。
不过必要时刻,她也不介意运用一下家中老幺的特权。
“哥哥。”
因而伊拉拉眨巴眨巴眼,流露出委屈又可怜的姿态,“我好像被坏蛋算计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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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克汉姆拎着两个行李箱进门,视线触及到瘦削修长的男士背影,心中很是别扭。
怎么……伊拉拉的哥哥也在!
一想到之前被他抓了个现行,威克汉姆就不禁心虚。
不然等会再进来吧。
然而威克汉姆刚想退出客厅,伊拉拉先于一步循声扭头。
“啊,乔治,你来啦!”她笑着开口,“把行李放下,休息一下吧。公寓的管理员先生很好心地帮忙购置了被褥,我们可以明日再去采购生活用品。”
威克汉姆干笑几声:“就听你的,伊拉拉。”
至于歇洛克·福尔摩斯?他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于胸前,都懒得给威克汉姆施加眼神。
算了,威克汉姆还不想和更多的怪人打交道呢。
他一面安慰自己,一面坐到了客厅另外一端的沙发前。
紧接着伊拉拉对歇洛克开口:“公寓是不是很不错?我很幸运,这里不久之前死了人,死者被割喉,两眼都被挖去。”
威克汉姆一个激灵,原地起立。
这沙发,他是不敢坐了。
什么玩意,搬进了个凶宅啊!怪不得她转天就找好房子。
伊拉拉看也没看威克汉姆,继续对歇洛克解释:“死者刚好是马歇尔零售公司的会计。”
歇洛克敏锐抬眼:“你在梅里顿碰到了另外一个,这就是你说的被算计了?”
至少伊拉拉是这么认为的。
若是巧合,也太巧了——她就在追查“拜火教”的线索,结果刚好搬进了相关死者的公寓,这么容易吗?
显然歇洛克也想到了这点,他浅色眼眸闪了闪,只是短暂地思索过后,未来的大侦探只是摇头。
“没有任何线索能将你口中的会计,与当下你的行动轨迹联系起来,”歇洛克说,“不过,我对他很感兴趣。”
那可不是吗。伊拉拉在心中腹诽,这可是你的宿敌,《福尔摩斯探案集》全书中最大的反派BOSS。
不过,伊拉拉也不得不承认歇洛克说得对。
如果是莫里亚蒂将伊拉拉刻意引过来,那他得在距离伦敦有四个小时路程的梅里顿时时刻刻掌握伊拉拉的行踪,并确保苏格兰场昨日刚好解控现场、南希和“逮不着”刚好打听到消息。
这可不是二十一世纪,有监控器,还能电话联系,实际操作起来会非常困难。
姑且打个问号吧。
但伊拉拉也不会放过试探亲哥线索的机会,她颔首:“并且正是他把这枚眼球吊坠出售给当铺,我又找了个借口买了回来。”
说着,伊拉拉从香包里掏出吊坠,丢给歇洛克。
歇洛克接过吊坠,拇指触及到栩栩如生的眼球,居然也是一愣。
但他没就吊坠材质做出判断,而是看向伊拉拉:“我在上一个委托见过一样的吊坠。”
伊拉拉顿时来了精神:“什么委托,也是凶杀案?”
歇洛克:“你先回答我,马歇尔零售公司的会计是谁?”
“詹姆斯·莫里亚蒂,”伊拉拉说,“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他到梅里顿,仅仅是为了检阅宾利先生的账目,也许里面的交易记录,或者其他的数字对他有价值。”
歇洛克当即蹙眉。
伊拉拉可太了解歇洛克了,她立刻判断:“你听说过莫里亚蒂的名字。”
好在,兄长也没打算隐瞒。
“之前发生的两起罢工事件,都有詹姆斯·莫里亚蒂的名号出现,”他说,“只是他始终扮演者不甚重要的角色——中层管理,少量股份的持有者,一直到迈克罗夫特的部门介入,政府才注意到此人的存在。”
说完,他向后一仰,靠在沙发上。
那张冷峻的面孔浮现出淡淡笑意,肯定道:“你的线索很有用,伊拉拉,如果是他出售了吊坠,就可以证明所有的罢工案件,也许都因他与你口中的邪()教有所关联。”
就知道是这样!
哼哼,她都能看到迈克罗夫特赞扬的表情啦。
伊拉拉心中的尾巴翘到天上,但脑子却没停止转动。
“你还没说是什么委托。”她要求道。
“一个月前的凶杀案,死者是辉光火柴厂的技术员,高空坠落,但被砍去了双手,”歇洛克说,“我在调查时,偶然发现工厂的股东之一塞缪尔·格雷福斯先生持有同样的吊坠。”
“正常人谁会把眼球挂在脖子上啊。”威克汉姆闻言嘀咕。
两名福尔摩斯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相似的眼睛锁定住他的身形,让威克汉姆吓了一大跳。
他赶忙摆手:“你们说你们的,我不打扰。”
伊拉拉倒是觉得威克汉姆说了大实话:谁会把活灵活现的眼球当装饰品呀?所以她猜是邪()教,一准没错。
“当铺的吊坠配备了盒子,上面写着阿胡拉·马兹达。”伊拉拉说。
“琐罗亚斯德教派中的主神,”歇洛克侧了侧头,“创造了火焰——”
“——会和火柴厂有关吗?”伊拉拉接上思路。
伊拉拉对中东的古老宗教没有深入了解,但没听说过琐罗亚斯德教存在着眼睛的图腾崇拜。但火焰是他们的宗教核心,而偏偏持有眼球吊坠的人,投资了火柴厂。
很难说是单纯巧合。
“看来必须调查格雷福斯先生,”歇洛克说,“只是想混进他的宅邸和社交圈并不容易。”
“嗯?”
伊拉拉有些不懂了:“为什么不混进工厂,已经拿到工人罢工的情报了呀?”
她的质疑落地,歇洛克却只是挑了挑眉梢。
他看向伊拉拉,沉默片刻后,善意提醒:“火柴厂多为女工。”
伊拉拉:“……啊。”
该死!忘记这茬了。
但这次伊拉拉并没有因为思绪落后歇洛克而气恼不服——实践出真知。
谁叫她没来过伦敦来着,读过再多书,也不如歇洛克游走在各阶层之间了解。
火柴工不是技术工种,工作繁复琐碎,却没有太大的难度,因而男性工人的工资开的很低。
男性工人不愿意来,所以火柴厂近三分之二的员工都是女性。
她们没有劳动保障,做比男工更多的工时,拿更低的工资。如果歇洛克·福尔摩斯去应聘火柴工,实在是太显眼了,很难展开行动。
但现在不一样了啊!
伊拉拉立刻来了精神:“既然我在伦敦,那就交给我——”
“——不行!”
背后突然一声呐喊,吓得伊拉拉一个激灵。
别说是她,连歇洛克·福尔摩斯的面庞都闪过细微讶异之色。兄妹二人再次齐刷刷地回头,看向唐突插嘴的乔治·威克汉姆。
迎上两道视线,威克汉姆略显尴尬,但他维持住了肃穆神情。
“抱歉,”高大英俊的青年清了清嗓子,“我不认为这是合适的,福尔摩斯小……伊拉拉。”
威克汉姆可没忘记,他现在可是伊拉拉的“未婚夫”,自顾自地改了称呼。
见伊拉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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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微妙,威克汉姆赶忙摇头:“我并不打算指责你的计划不体面,而是你是否考虑过,去火柴厂卧底需要时间,却没多少工钱?”
伊拉拉:“嗯?所以呢。”
威克汉姆:“……”
“所以,”他苦笑几声,“你没考虑到你我的生计问题吗。”
室内瞬间陷入沉默。
一秒、两秒,三秒,半分钟过去了。
饶是乔治·威克汉姆也意识到了这死寂的含义。
——这兄妹二人讨论什么邪()教、什么罢工,说得热火朝天。威克汉姆左耳进右耳出,只觉得他们好像随便动一动就能掀翻整个伦敦。
就是没人考虑饭钱!
“伊拉拉,”威克汉姆不免有些窝火,“我以为你随我来到伦敦,是为了你我更好的生存。”
至少是他更好的生存。
被伊拉拉·福尔摩斯坑到伦敦,威克汉姆别提心里有多憋屈了。结果刚下马车,就被使唤跟踪,在旅店休息,他还得睡地板。好不容易落脚了,居然是凶宅!
而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还没置办好,伊拉拉就准备去火柴厂卧底。
火柴厂一天的工资连面包都买不起,存款花光了,他们吃什么啊?!
威克汉姆从未想到,还有轮到他操心这种低级问题的一天。
“你许诺过我的,”威克汉姆维持住最后的体面,他俊朗的面孔看上去非常失望,“找到雇主、共同赚钱,摆脱了那些烦人的桎梏后,我们会迎来属于自己的未来。但现在呢?你已经在大城市中迷失了自己!”
说着他一声叹息,无比倾颓地转身,拎着自己的行李箱走进了客房。
伊拉拉:“…………”
她目瞪口呆地目送青年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后。客房门一声响,伊拉拉才回神。
不是,怎么说的她好像成了威克汉姆通常扮演的,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的大渣“男”?太阳打西边出来,威克汉姆反倒是往日被他欺骗的怨“妇”了!
伊拉拉看了看门,有看了看歇洛克。
坐在沙发上的兄长飞快地勾起嘴角,但尚未形成笑容就消失殆尽。他看上去是发自真心地好奇:“想好如何将他介绍给父母了吗?”
这就别再揶揄她了好不好!
威克汉姆当然不会是动了真心,他话中有话:无非是催促伊拉拉抓紧捞钱,他好还上债务。
很现实的问题,人要吃饭。
伊拉拉蓦然惊觉,莫里亚蒂的建议无比正确——把威克汉姆坑上船非常重要。
因为他是“正常人”,所以几句话让伊拉拉意识到,她不能沉迷在冒险和解密之中,必须做一下职业规划,确保生活。
和歇洛克一样做侦探找雇主?可以,但会比他起步难得多。
因为她不是男人。
就像是工厂里的女工,永远比男工赚的少一样。不是因为女工能力不行,而是十九世纪的人认定女人不如男人。
歇洛克能获得雇主的信任,不仅因为他的智力,还因为他的性别。
这话说给兄长听,他一定会嗤之以鼻,歇洛克从不觉得这是问题。
但问题是,给他在支票上签名的人认为这很重要。
“我……你等一下,谢利。”伊拉拉想了想,“我去和威克汉姆谈谈。”
在歇洛克意外的眼神中,伊拉拉认真开口:“也许我需要听听他的意见。”
就像是大侦探福尔摩斯认定华生医生很重要,她大概也得听听“正常人”是怎么想的。
21.021
021
威克汉姆听到了脚步声靠近客房。
他整理好表情,在伊拉拉推门而入时恰好转身,露出一个带着几分失落、却更焦急的神情给她。
深邃眉眼微微拧着,端庄面孔呈现出担忧,哪怕是看上去不怎么高兴,乔治·威克汉姆也是如此英俊。
“抱歉,伊拉拉,”他主动上前,垂眸开口,“刚刚是我太心急了,不该当着你兄长的面斥责你,这是不——”
“没关系。”
伊拉拉很轻松地说:“你说得对,所以我来向你寻求建议。”
威克汉姆当场卡壳:“啊?”
他精心准备好的台词瞬间失去了用处。
而伊拉拉才不关心威克汉姆原本的打算呢,她接着问:“如果我和兄长一样,成为一名侦探,你觉得可行吗?”
威克汉姆:“呃……”
愣在原地的青年猛然回神,这是听进去刚刚自己的话了。
有戏!威克汉姆心中一喜。
他确实觉得伊拉拉一心沉浸在罢工之事过分——从火柴女工身上能捞几个钱?
但威克汉姆也只能干着急:他没别的地方可去了,甚至不得不承认,其实伊拉拉找的这处公寓很合适。
若是住在伊拉拉的亲戚家,会第一时间被内瑟菲尔德庄园的人知道,保不齐达西和她那离谱的表哥就会找上门。
若是住奢侈酒店,舒服是舒服了,但这不是在立靶子吗,生怕债主找不上门。
跟着伊拉拉有吃有喝,还不担心追债的。就凭这个,威克汉姆也得说她才行。
“当然不可行!”因而他脱口而出。
好在威克汉姆反应也快,他上下打量伊拉拉一番,而后开口:“不是我诋毁你,亲爱的伊拉拉,旁人能看到你的外表,却看不到你的智慧和内心。他们庸俗的很,只会觉得你是个不遵循礼仪又不谙世事的年轻姑娘,靠不住的。”
是这个道理。
伊拉拉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其实歇洛克没比自己大多少,可他是伊顿公学毕业的,光是名校光环就了不得——而在当下,伊拉拉甚至没有拿到本科学历的机会。
所以,当侦探这条路行不通。
见她认同,威克汉姆决定趁热打铁。
“我理解你,伊拉拉。”他收起了失望神情,语气一转温柔,犹如在梅里顿时含情脉脉,“你不是一般的女人,和她们完全不同,你想拥有自己的事业。”
伊拉拉:“嗯?”
她愕然抬眼,没想到威克汉姆会这么说。
这语气,这神情,配上这帅脸……
好像那种都市肥皂剧里的油腻骗()炮男啊,浑然天成!
“但这世道,但凡闯出一番名堂、拥有自我成就的,谁不有家庭支持呢?”威克汉姆可不知道伊拉拉在想什么,只当她感兴趣,赶忙继续,“开工厂,需要启动资金;去从政,要有家族人脉。唉!我就是少了这么一个机会。”
一想到他只能住在这破烂福利房里,而菲茨威廉·达西却拥有一整个庄园和每年一万英镑收入,威克汉姆就心中不愤。
他不就是祖上不阔吗!
话到最后,威克汉姆的虚情假意之中,居然真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但是你不一样,伊拉拉,”他说,“你不是有个哥哥,在政府很有背景?想做什么,得到他的支持,不是容易的多?”
也许他还能沾点光,也有份得体的职业,从此平步青云呢。威克汉姆已经忍不住开始憧憬了。
越想越美,他露出笑容,看伊拉拉的姿态犹如她是世间珍宝、乔治·威克汉姆的唯一依靠:“当然,我也会支持你,伊拉拉。尽管你我有个不太和谐的开始,可也算志趣相投,不是吗?
“旁人觉得你不遵循礼仪,我却看你特立独行;他们觉得你不谙世事,只有我懂得你最冰雪聪明,我和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样。咱们别去工厂了,好不好?换个思路。”
别说,大渣男的名号,威克汉姆当之无愧。
给这么多情绪价值,换谁谁不迷糊呀。
而且……
伊拉拉脑子灵光一闪,顿时有了思路。
“对,”她双眼亮晶晶的,“你说的没错,乔治,带你来伦敦,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天啊,没你可该怎么办!”
威克汉姆简直要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你听进去了?”
“当然!”伊拉拉疯狂点头,“太有道理了。”
“好好好,”威克汉姆接连说了三个“好”,也顾不得拐弯抹角,激动到直接出言,“依我看,不如就写信给你的长兄,让我见见他,好吗?我会亲自说服他的,赞助你我的大事业,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和支持——”
“就是这个。”
伊拉拉重复了一遍威克汉姆的说辞:“罢工也需要足够的资金和支持。”
威克汉姆:“……啊?”
等一下,这思路是不是和他想的不一样?
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伊拉拉已然绽开笑颜。
“你真是太有用了,乔治,”她清脆声线犹如铃铛,在室内轻快响起,“给了我很好的思路!”
果然得问问“正常人”。
找工人,不如去找支持她们罢工的人。
尽管这背后似乎有詹姆斯·莫里亚蒂捣鬼,可总有人是在实打实关心工人,尤其是女工生存环境的。
肯定有知识分子,或者中产乃至上层阶级的人从中帮忙。
去找这些人,不仅能获得女工信任,也能进一步拿到工厂和投资方两头的情报和线索。
是个很好的介入点。
至于威克汉姆……
伊拉拉当然不在乎他怎么想,建议有用就行。
太有用了,进一步让伊拉拉认识到:想要做点什么,走常规路线行不通。
十九世纪的女性,能做的事情很少。
伊拉拉飞快思索了几个可能:最能改变一名女性命运的职业是作家,更早时期的简·奥斯汀,当下的夏洛蒂·勃朗特和乔治·桑等等,都是通过创作而经济独立,乃至拥有自己的事业。
或者开个女装店,进行服装设计,打造自己的女装品牌,就像是香奈儿女士那样。伊拉拉还真行,妈妈夸赞过她的手艺好。
但这些她都不太喜欢。
伊拉拉还是喜欢冒险,和歇洛克一样。凭什么他能随心所欲,而自己不行?
威克汉姆的建议很现实:她还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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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迈克罗夫特工作。接受长兄的委托,完成几个案子后,有名望和经验,再自立门户,是个折中的办法。
就是伊拉拉有些不服气“啃哥”罢了。
既然常规路线行不通,那就另辟蹊径。她不去参加男士们的棋局,去玩自己的游戏。
——詹姆斯·莫里亚蒂,不是还试图拉拢她来着?
伊拉拉相信他不会轻易放弃的。
思及此处,她脸上的笑容更为真切。
“你真是太重要、太贴心了,乔治,”她毫不吝啬好话,明亮双目里写满了崇拜,“我好感谢你!”
然而她这样,却让威克汉姆变得更为僵硬。
青年干笑几声:“哈……有用就行。”
伊拉拉:“别着急,一般罢工都是有支持者的,在后方指点、造势,去翻翻近日的报纸,一定会有人撰写声明和文章,我们去拜访作者即可。”
而且,继续沿着这条线调查,还怕莫里亚蒂不冒头吗?
她真觉得这样能安慰到威克汉姆,语气变得很是认真:“如此工人遇到麻烦,支持者解决不了,我们来,不就有钱拿了?不会吃不起饭的,哦,还有!”
伊拉拉一拍脑门,突然想起来。
“放心,”她笑眯眯地开口,“之前的会计死在主卧啦,就算变成厉鬼,也不会半夜来找你的。”
威克汉姆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
……
当然,伊拉拉算盘打得再响亮,还是得吃饭换衣服。
她委托公寓管理员,订购了食物、衣物和生活用品上门。管理员对伊拉拉直接租下“凶宅”很是感激,一大清早就送货上门。
开门的威克汉姆全然没有了昨天的火气和自信,他怕得要死,一夜没敢睡。
只是帅哥什么时候都帅,顶着两个黑眼圈,居然还徒增几分忧郁的气质。
睡了一个好觉的伊拉拉走出主卧,先是好好欣赏了一番阴郁版本的帅哥,而后开始检阅购置的东西。
“衣物你可以拿走,食物我去放厨房……嗯?”
伊拉拉从衣物堆里拿出两套崭新的便服。
不对呀?伊拉拉只给威克汉姆订购了换洗的衬衣,她可没有购置外套。
而打开包裹,里面的内容更是让伊拉拉一愣。
这尺码是她的。
但不是繁复的长裙,也没有夸张的裙撑。这是一套在百余年后随地可见、在当下却被视为伤风败俗的西装短外套和裤装。
裁剪得当、用料质朴,除却尺码符合伊拉拉外,完全是男士便服。
包裹内部还放着一张卡片,伊拉拉拿起来,上面用极其漂亮的字体写着短短两行字。
“堡路站,夏洛蒂·哈德利女士,夜校教师。
我要强调,是你在帮我,亲爱的小妹。
——M.H.”
伊拉拉拿着卡片,扬起笑容。
送东西和线索过来的,自然是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但要是直接喊她去,伊拉拉才不领情呢。但这不拖沓的衣物和一句强调,直接讨好进了伊拉拉心坎里。
还是长兄懂得妹妹需要什么,是吧?
这份情,她领了。
22.022
022
听到门铃响起,夏洛蒂·哈德利女士还有些意外。
现在是下午,夜校并未开门,她早到只是为了备课和打扫教室卫生。
而来到夜校门前,拉开门栓,一道身着干练裤装的身形落入视野,哈德利女士顿时没了耐心。
她直接关门:“不接待记者。”
门外却传来了一声清脆的轻笑。
“我要是有机会成为记者,也就不会到访了,女士。”
是个姑娘!
哈德利女士愣了愣,再次打开校门。
门前站着的来客,确实一身西装,却身形矮小,形似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她掀了掀帽檐,露出俊俏的女性面孔,以及那双清澈的眼睛。
居然……居然真的是名女性,而且看起来还相当年轻。
伊拉拉自然将对方的震惊和错愕看在眼里。
也不意外,因为在十九世纪,只有最为底层的女性苦工才会选择裤装。
当下认为穿着裤子,女性露出双腿和臀部的线条是相当伤风败俗的行为——虽然伊拉拉也不是很理解缘由,这不比裙装要包裹严实吗?还轻松许多。
这一路走得多自在,只有摆脱了长裙的伊拉拉最清楚。
而且,因为女性穿裤装过于惊世骇俗,她这么徒步过来,居然没人认出伊拉拉是个姑娘,人人与之擦肩而过,都默认她是十几岁的少年,不多看一眼。
虽然没这个想法,但居然还自带女扮男装的效果,伊拉拉反而“隐形”了。
“我来拜访哈德利女士,”她心情好,语气更是几分活泼,“请问她在吗?”
夏洛蒂·哈德利猛然回神,点了点头:“我就是,请问你有什么事,小姐?”
伊拉拉伸出右手:“伊拉拉·福尔摩斯,我听说火柴厂最近有疫病,病死了不少人。”
哈德利女士又是一顿。
在十九世纪,同样没人向女性行握手礼,这是绅士——男人之间的礼仪。
如此惊世骇俗的穿着行为,让哈德利女士既震惊、又本能地放下了戒备。
她肯定不是记者,或者记者派来打听消息的。
“这就是我不接待记者的缘由,”哈德利女士无可奈何,“但你进来吧,小姐。”
伊拉拉扬起笑容。
哈德利女士终于给伊拉拉打开了校门。
只是夜校的内部情况,和她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这里应该是个旧庄园,被捐出来作夜校使用,内部一副还没改建完成的模样。
哈德利女士并没有把她带去办公室,而是直接进入了一间教室,只摆着几把椅子,以及放在附近的针线和书本。
伊拉拉的视线落在教室唯一的长桌上,场面放着识字用的课本,以及学生名单。
都是女性的名字,只有五六个人。
“你没有办公室。”伊拉拉了然。
课本和名单都在这里,平日哈德利女士就在此办公。
“我是唯一一个教成年女工的老师,学生也不过几个人,”哈德利女士回答,“不需要办公室。很少有女工来读书,大部分都是男性工人,或者她们的孩子。”
想也是如此了。
伦敦政府、各地的慈善组织对工人夜校有补贴的资助,但哪怕学费低廉,也并非所有工薪家庭能负担得起。
这个时代没有义务教育,如果有机会,自然要先送后代、或者家中男丁读书。
“所以,”伊拉拉侧了侧头,“夜校里并没有火柴厂的女工。”
哈德利女士苦笑几声。
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衣着还算干净,右手无名指有佩戴婚戒的痕迹,却没有戒指。在十九世纪离婚难如登天,一般而言,男人不佩戴戒指,八成是为了出轨;但女性不佩戴戒指,丈夫大概率已经死了。
伊拉拉迅速得出结论:家境不错的寡妇,因而有时间、也有闲钱出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知道火柴工的女工工资多少?一周只有四先令,却要工作十四个小时,”哈德利女士摇了摇头,“连面包都买不起,哪里来的时间和金钱读书识字?”
说着,她的表情变得严肃。
“该说说你的来意了,福尔摩斯小姐,你为什么觉得我与火柴厂的女工有关?”哈德利女士问。
伊拉拉忍俊不禁:“你都说了有记者找上门,可见也不是什么秘密。我甚至知道,火柴厂的女工们因为不堪待遇,准备罢工。”
哈德利女士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伊拉拉:“街头小偷打听到的。”
哈德利女士抿紧嘴唇。
如果连记者、街头小偷都知道,可见女工商议罢工的事情已不是秘密。
还没开始行动,就已经传出消息,这对女工们很是不利——如果监工或者经理听到风闻,抓几个人敲打警告一番,动摇了本就摇摆犹豫的人,计划就会很轻易地流产。
看夏洛蒂·哈德利女士的神情,伊拉拉就知道她也在担心罢工是否能成功。
确实不好办。
一周只有四先令都能招聘到整整一厂的女工,证明还有更多的妇女和儿童连四先令都赚不到。
万事糊口为先,待遇尊严,那都得是活下来才能考虑的事情。
如果哈德利女士还在担忧罢工能成与否,那就是所有人都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女士,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伊拉拉问,“传闻说火柴厂有疫病发生,究竟是什么病?”
“面部肿胀、下颌红肿,很多妇女的牙齿腐烂脱落,”哈德利女士蹙眉,“工厂聘请了牙医,医生只是说,是大部分火柴工年纪较大的原因。”
“但我想,年龄增长造成的牙齿脱落,可不会伴随着面部和喉咙腐烂,以及下巴畸形吧?”伊拉拉抓紧了手中的帽子。
哈德利女士很是吃惊:“你怎么知道的?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夜校的其他教师,我们凑钱为女工们请了其他外科医生,外科医生说也许是水源有毒。”
伊拉拉的心沉了下来。
“不是水源有毒,哈德利女士,”伊拉拉说,“也不是牙齿自然脱落。辉光火柴厂是否用的是白磷?”
“当然,现在有一部分工厂换成了红磷,但辉光火柴一直定价很低,所以没有更换原材料。”哈德利女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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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白磷有毒,”伊拉拉开口,“对人而言是剧毒。”
“什么?!”
哈德利女士一个激灵,猛然站了起来:“你……你认真的?但怎么之前没人发现?!”
这就是磷中毒!
“也许不是没人发现,女士,”伊拉拉严肃说,“只是尚未引起重视。”
只是工业革命时期的一切发展飞速,但认知又远远跟不上。
伊拉拉不是医生,做不到听到症状就能断定疾病源头,但她是名穿越者,知道磷颌病——又称磷毒性颌骨中毒,在十九世纪造成了多坏的影响。
白磷不止存在燃点低的危险,更是会对火柴厂工人身体造成极大的损害。如哈德利女士所言,不仅大批工人患病,甚至她们并未意识到危害性。
至于工厂主和投资人?也许意识到了,也许没有,但他们根本不在乎。
听起来辉光火柴厂是第一次闹起“疫病”,伊拉拉猜想,可能火柴厂经营还没超过五年,因为一般女工是接触白磷五年左右逐渐显现症状。
“如果是这样……我去问问我的兄长。”她开口,“他对化学很有研究,一定能拿出证据。”
这方面歇洛克比伊拉拉强。
但哈德利女士摇了摇头。
“这件事必须告知我的上司,”她说,“莱恩教授和其他投资人必须知道这件事。”
“莱恩教授?”伊拉拉侧了侧头。
“放心,夜校是由几名大学教授资助,”哈德利女士肃穆的面孔,“相信他们会重视起来。”
“啊……太好了!”伊拉拉双眼一亮,“教授们有名望,可以将白磷剧毒的事情公开。”
有权威人士背书,经过宣传,女工们罢工岂不是多了份底气。
工时长、工资低,只要有钱,总有吃不起饭的人去做。但威胁生命则是另外一种情况,底层人民拼死拼活,也是为了活下去呀。
哈德利女士也很激动。
她攥紧袖子,在教室内来回踱步:“天杀的工厂主,福尔摩斯小姐,你带来的消息太重要了!请你在夜校稍等,上司来了,由你亲自——”
“——哈德利女士?”
二人的交谈尚未结束,教室门再次被推开。
清朗的声线自背后响起,熟悉的音色叫伊拉拉身形微顿。
而面对着她的夏洛蒂·哈德利女士,则在看清来者后,露出惊喜的笑容。
“莫里亚蒂教授!”
哈德利女士赶忙上前,“这位福尔摩斯小姐带来了重要消息,福尔摩斯小姐,刚好,这位就是夜校的教师兼投资人之一……”
伊拉拉转过身。
她迎上詹姆斯·莫里亚蒂的淡淡笑意,同样扬起笑容。
“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伊拉拉接下了哈德利女士的话,“很久不见,詹姆斯。”
伫立在门前俊秀文雅的青年,慢条斯理地摘下了自己头顶的帽子。
他镜架之后的蓝眼依旧温柔,只是将帽子放在胸口,微微点头示意,好似全然没注意到伊拉拉超乎寻常的衣着装扮。
“伊拉拉,又见面了。”他慢吞吞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