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橙苏打》
1. chapter01
黎城四月,天气晴。
这是一片远离市中心的安置房,背光,窗靠环城大马路。马路年久失修,尘土飞扬,货车轰隆轰隆,经常吵得人心浮气躁。
想要在这种环境里静下心学习,是个极大的挑战。
不过宋诗音已经习惯了。
仅有二十三平的屋子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跟杂乱的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书桌比教室的课桌还要小,上面铺着一张满是红黑笔墨的试卷。
这是张物理试卷,她成绩不算好,物理极差,堪堪及格,不过很讽刺的是,这个分数在她们班算是第一名,更讽刺的是,她学得很努力。
可能有些人脑子天生就不太聪明,就像有些人生来富贵,有些人生来贫穷。
中考失利,她在一个很差的高中上学。四十七中有多差呢?简单概括就是——怀孕率比升学率还高。
这种学校里没几个好人。
手机忽然亮屏,拿起来看,里面躺着条验证消息:[美女,陪玩吗?]
脸颊涨红,这样的羞辱几乎让她浑身发抖。
宋诗音胆子小,这些给她发消息的人,极有可能会来找她麻烦。
咬住嘴唇,将手机关机,不再去看。
深呼吸,沉下心改错,必须做到心如止水,在这样的环境里,要允许一切事情发生。
货车的轰鸣声能选择性屏蔽,但激烈的敲门声却屏蔽不了。
咚咚咚!门都快被捶烂了。
又没带钥匙吧。
心里条件反射般一揪,宋诗音别无选择,只能去开门。
门外是个精瘦的男人,胡子拉碴,两边脸颊凹陷,眼下青黑,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这是宋建山,宋诗音的赌狗亲爹。
如果仔细观察,会猜出这个男人年轻时应该长得很俊俏,可惜人到中年,颓态尽显。
他一进来就开始嚷嚷:“钱呢?我问你!家里还有没有钱!把钱找出来!”
他大概喝了很多酒,一张口,有股呕吐物的味道。
手腕几乎要碎在男人粗粝的手里,宋诗音泪光四溢,等反应过来后,哽咽道:“爸,奶奶的保险金你拿去干嘛了?怎么又没了?”
“不要你管!钱呢?钱在哪里?”宋建山甩开她,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你不是在打零工吗?总赚了些钱吧!”
中年男人的力气很大,宋诗音头撞到柜子,咚的一声闷响,奶奶的遗像掉下来,碎了一地玻璃。
破碎的玻璃下,奶奶慈祥的脸音容犹在,她会用满是皱纹的手去抚摸孙女柔软的头发。那双手温暖而有力量,但现在,宋诗音只能在梦里去见那双手了。
奶奶是不久前死的,死在去给她买生日礼物的路上。她说要给孙女买双像样的鞋子,结果没注意到路边的车……
宋建山捏着银行卡在女儿面前涕泗横流,十分真诚地哭道:“诗音啊,爸拿着这钱去做生意,一定把债全还完喽,让咱父女俩过上好日子。”
宋建山一走就是一个月,期间讨债的人找上门,在门外用棍子又敲又喊。黑暗里,宋诗音躲在床底下发抖流泪。
她能分清楚,扯着嗓子吼的是上门来讨债的债主,光使劲敲门不喊的,是她的混账爹。
脚上依旧穿着发黄的帆布鞋,遗像的碎玻璃飞到鞋面上,宋诗音看着那块玻璃,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她平生第一次大喊:“没有钱,一分都没有!”
白净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等喊完这一句便失去力气,只觉得喉咙很痛,虚脱地靠在墙上。
整理得井井有条的屋子被男人翻得乱七八糟,听到声音,他狠狠地瞪过来,“贱货!你肯定把钱藏起来了!”
“交出来!”他三步作两布走上前,扣住宋诗音的肩膀,疯狂摇晃。
“爸……”宋诗音声音颤抖,“你是不是又去赌了?你是不是拿着奶奶的保险金又去赌了?”
“你懂什么?你知道我们欠了多少吗?十万块丢进去连个水声都听不到!我不去赌怎么赚钱!我不去赌拿什么还债!打工?他妈的打工能挣多少?赌赢一次又能挣多少!就不信老子赢不了!”
少女瘦弱的肩膀怎么经得住用这样大的力气去掐?宋诗音当即痛得面目扭曲,只能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说:“那是、奶奶的保险金……”
“住嘴!是又怎么样?!你死了妈,又没了奶,现在还想逼死一个爹吗?”
宋建山甩开她,又自顾自去翻箱倒柜,终于在宋诗音的书包里,翻到一张银行卡。
“这是你放零工钱的卡吧。”
宋诗音不说话,这一刻她突然很想死。
“看来就是了。”
拿到钱,宋建山打出一个酒嗝。在打出这个酒嗝之后,他好像清醒不少,看着杂乱的屋子,沧桑的脸上,生出几分懊恼的神色。
“诗音……”男人嗓音沙哑,“对不起,爸喝多了。”
他靠近,似乎是想摸一摸女儿,可宋诗音却浑身发抖,一步一步往后退。
每次都这样。
每次都这样!
“诗音,爸喝多了,真的喝多了,你打我吧!骂我吧!”男人懊悔地述说着自己的苦衷,深深地弯下腰,竟显出几分佝偻的模样。
宋诗音扭过头不看他,喉咙疼得厉害,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诗音啊,你最乖了,告诉爸爸密码吧。爸爸这次,一定会赢很多钱,哦不,爸爸一定会出去找工作。他们每天都在找我,不给钱,他们会打死爸爸的。”
“诗音……”
四十多岁的男人,竟然要当着自己女儿的面哭出来。
似乎有些东西永远都没办法改变,比如亲人的死,又比如她身上流着的,宋建山的血。
深吸一口气,宋诗音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窒息,“密码是我妈的生日。”
其实那卡里,只有六百块,但宋建山现在,哪怕是一毛钱也要搜刮出来。
听到回答,宋建山立刻喜笑颜开,笑起来满脸褶子,连连应道:“好,好,爸这就出去找工作。”
他站起来往门口走,可走到一半又折回来,“诗音啊,你妈的生日是多久来着?”
-
黎城四月,天气晴。
已经开春很久,但是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宋诗音还是觉得冷。
海风拂面,吹起少女额前的碎发。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朝远处望去,那里有渔船扬帆。
黎城很平静,今天的海面也很平静,但宋诗音心里却波涛汹涌。
把脚边的一颗石子往下踢,石子快速下坠,落入海底,惊起一阵不小的浪花。
宋诗音心底一惊,要是她跳下去,这浪花该得有多大啊。
可是除了这海,有谁会在意呢?
桥柱上粘着许多贝壳和海螺,这些都是大海里死去的生命,它们化作礁石,与这人类造就的白柱相融。
她跟这些贝壳,又有什么区别?
身在如深海般窒息的生活里,还有资格谈未来吗?
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只知道小腿微微泛酸,金灿灿的太阳因为流出海水般酸苦的泪,所以变得通红一片,如今,它又要没入那片大海。
偶然间,看到一只蝴蝶飞到礁石上,海水张牙舞爪,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蝴蝶吞入腹中。
自由的蝴蝶也会被困在海底吗?
跳下去,当冰冷的海水充满鼻腔,将所有肮脏的空气赶出去,是不是就能得到片刻安宁?
迎面的风吹来,掀开额前的刘海,黑亮的眸子,映出落霞的红。
命运的大手在粗鲁地蹂躏着她的五脏六腑,呼入的空气又咸又腥。
她咬紧嘴唇,一只脚踏上栏杆。等看清高度,宋诗音胃里泛酸,头晕得厉害,手也在抖。
突然间,发抖的胳膊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住。
好痛!
耳边听到有个声音欠嗖嗖地说:“着什么急?要死的话再等等,等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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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就没我这样爱多管闲事的人了。”
陈曜单手把宋诗音拽下来,“站稳。”
踉跄几步,宋诗音小声地吸气,因为这件事被人发现,她觉得十分羞愧。
陈曜没看她,而是用打火机点燃一叠带字的纸,看着火苗快速吞噬脆弱的纸张。
风一吹,透着红光的黑灰便飘散开来,雪花般飘进海里。停在礁石上的蝴蝶俶尔展翅,穿梭在这黑色的雪花间,朝那落霞飞去。
手一扬,白纸便在空中全部化成黑灰。
这时,陈曜转过脸来,略带嘲讽地看着她,也不说话,似乎是在等她开口。
呼吸一滞,宋诗音几乎呆愣在原地,连嘴巴都张不开。
少年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头发被染成金色,街上染这种纯度的金色的人不多,就像是脑袋上顶了颗太阳。
浑身痞气,亦正亦邪。
四月的傍晚,温度下降,寒风料峭,但他只穿一件花里胡哨的薄卫衣。下身黑色工装长裤拖地,脖子上缀着金属链条,俨然是个,潮人。
她有潮人恐惧症,忍不住稍稍往后退,拉出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这样微小的动作被发现,那道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意味深长。似乎是觉得她这个动作十分好笑一般,少年轻笑出声。
血气上涌,白皙的脸蛋蹭蹭绯红。
“不是的,我没有。”她连忙解释。
其实刚才脚踏上栏杆的那一刻,身体已经开始发软了。她在害怕,像所有人一样,畏惧死亡。
不知道这句话又触动了陈曜哪个笑觉神经,竟然低低地笑起来。细碎的笑声从喉咙里发出,像是阳光的剪影。
“你这人真有意思。”
“我……”宋诗音抿着唇,她不太会说话,支支吾吾的,连一个音都发不出了。
她,有意思。
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有些迷糊,不过这话她也只是在心里想,心里的想法,她向来不敢表现出来。
思考之际,陈曜已经坐上一辆摩托车。
那辆摩托车拽得就跟他的人一样,气场强大,车身全黑,透露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高级感。
“上来呗,带要跳海自杀的失意少女兜兜风。”
当陈曜用懒散的语气把“跳海自杀”这四个字明明白白说出来时,宋诗音顿觉自己羞愧得无地自容。从别人嘴里念出来,这好像成为了一件错事。她自己也觉得,这是一件错事。大错特错!
“那个,我……”宋诗音攥着衣角,十分温吞。
潜意识告诉她,你应该拒绝。
“上来。”
这回是简单的两个字,潜台词好像在说,什么大小姐还得让我请两遍?
她终究还是学不会拒绝,甚至害怕拒绝。自从上次拒绝人遭大罪后,就更不敢了。
等她坐上去,那人又哂笑道:“同学,你家长有没有教过你别轻易上陌生人的车?”
所以到底要怎样啊!
宋诗音嘴唇哆嗦,“你应该不是坏人吧……”
”噗。”少年低低地笑,”应该?那就是在怀疑。上我车之前,你就该确保我没有坏心思。”
宋诗音沉默,但直觉告诉她,这个金发少年,虽然看起来不像个好人,但绝对不是坏人。
良久,她憋出三个字,”对不起。”
”道什么歉?”少年语气不善。
”那个,我……”宋诗音温吞得像是只乌龟,特别是对一个陌生人。
她快急哭了。
”别乱想,坐稳。”少年说。
摩托车风一般地发动,手足无措间,宋诗音只好轻轻攥住少年的衣服,透过薄薄的衣料,甚至能感受到少年的体温,烫得她心乱如麻。
风里有海的气息,蔚蓝的大海里孕育着无数生命,让人倍感温柔。
仰头看向那金色的发丝,忽然发现,虽然那一颗太阳已经落下,但另一颗太阳却正在升起。
2. chapter02
等陈曜一开车,宋诗音就后悔了。
本以为那个少年或许会对她说一些类似“看开点”、“想想你的父母”之类的话,结果他没有,甚至一句话都没说,他只是载着她,把摩托车速度开到最大!迎面的风呼啦啦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这是在飙车吧,这是在飙车吧!!!
要死要死要死,宋诗音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活下去。
所以她攥紧了少年的衣服,心里暗下决心,要抓紧,不能松,不然就飞出去了!
但陈曜似乎感到十分自在,甚至还惬意地吹了个口哨,然后问她,“爽不爽?”
宋诗音:“……”
这辆摩托车好像有种奇怪的魔力,狂风乱吹,好像能把一切糟心事抛到脑后。
越到后面,宋诗音越不感到害怕,甚至有些想发泄似的大吼出声。但她到底是没好意思那样做。
陈曜把车停在地铁站旁,扭头看宋诗音一眼。
看懂眼神,宋诗音乖乖下车。
“谢谢。”抿着唇,小声道谢,准备往地铁站走。
一颗糖呈抛物线砸进她怀里,宋诗音连忙接住。
陈曜:“下次再看到你爬栏杆,我就把你推下去,懂?”
宋诗音连忙摇摇头,“不,不会了。”
一触碰到他的目光,宋诗音就不敢对视,手里捏着那颗糖,不知道是该接还是不该接。
这明明就只是颗糖而已啊,为什么她会觉得烫呢?
似乎是看出少女面上的忧虑,陈曜没好气地说,“不甜,有毒,扔了吧。”
宋诗音脸色煞白,连忙把糖果捏紧,“我没那个意思……”
大多数人都能做到很自然地跟别人相处,但这对宋诗音来说,这困难得要命。
她社恐。
发呆的时间里,只听一声摩托车发动的巨响,那少年没跟她告别便潇洒地扬长而去。看着他的背影,宋诗音呆滞地张了张口。
她刚才其实在心里纠结该怎么跟他解释,她嘴又笨,想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好了,不用解释了。
-
破旧的小区没有电梯,需要爬楼,楼道内灯光昏黄,让人不禁怀疑会冒出些脏东西。
她埋着头上楼,手心里攥着颗玻璃纸包裹的水果糖。
宋建山没回来,他每次拿了钱走人都会很长一段时间不回家。
水果糖在手心里攥得很紧,宋诗音甚至不敢放进口袋,怕在上楼时给掉了。
出门时没收拾屋子,宋建山来过之后变得一片狼藉,又要花好长时间整理。不过看着手心这颗糖,眼前所有的一切,好像又没那么糟糕了。
她至少还有一颗糖的时间去感受甜蜜。
透明的玻璃纸包裹着长方形状的水晶糖体,晶莹剔透,漂亮得像是一块规整的琥珀石。
拆开糖纸,被她握在手里已经有些融化,但糖的甜依旧不会改变。
好甜,是橙子味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糖。
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算了,反正之后也不会再见面。这个世上大多数人,都是萍水相逢再分开。
可是,宋诗音却很期待能再见到他。见面后说什么?如果就他们两个人的话会不会很尴尬?
水晶糖和少女的心思都在唇舌间融化。
不能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侵蚀自己的大脑,宋诗音决定往里面灌些音乐。
因为不想看见那些下流的信息,手机关机后已经很久没打开。
屏幕亮起时,界面出现一条弹窗:你特别关注的UP主更新啦!
翟日是烈阳乐队的主唱+吉他手,目前有300万粉丝。烈阳乐队的歌几乎都由他作曲填词,其中播放量最高的一条原创音乐达到惊人的两千万。
烈阳乐队的一共四名成员,其他成员在x站上也有号,只不过歌曲都由主唱发布,每条视频下点赞数最高的几位就是成员。
乐队除了发布音乐之外,两年来没有任何其他动态,也没有任何社交账号,十分神秘。他们好像没有签公司,只是在账号上发布视频而已。发布的视频也从不露脸,只有音乐。
距离上一次更新已经过去快一年。最新更新的视频一经发布,底下的评论便炸开了锅,惊起一片卧槽之声。
这条视频跟往常不一样,只有翟日的弹唱,评论区也不见其他成员,只有粉丝在互动。
[歪日你个死鬼,你还敢回来呜呜呜。]
[翟哥你干嘛去了,这么久不更新总得吱一声吧。]
[呜呜呜老公的手好好看!]
宋诗音对这些其实不关心,她更关心音乐。
翟日声音很好听,只要他一开口,就会让人想起刚开罐的苏打水咕噜咕噜。
但不得不承认,屏幕里的那只弹吉他的手,确实精美得像是博物馆里的雕塑。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的手指戴着金属戒环。弹吉他的姿势,也又酷又拽。
难怪评论区和弹幕都跟疯了似的。
这次是翻唱的披头士经典曲目《heyjude》
吉他音色很好,像是自带音效,紧接着传出少年散漫慵懒的声音。
HeyJude,don’tmakeitbad.
你好啊朱迪,珍惜你有的东西啊。
Takeasadsongandmakeitbetter.
纵使是忧伤的歌曲,也总是能欢快地唱。
Remembertoletherintoyourheart,
记得要带她走进你的心里。
Thenyoucanstarttomakeitbetter.
这样你就开始了欢快的第一步。
……
音乐,总是能治愈人心,就像含在嘴里的那颗橙子味水果糖一样。宋诗音不由自主跟着唱起来,唱着唱着,又觉得自己唱得不好听,索性闭上嘴巴。即使家里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
有几条弹幕划过,宋诗音迅速捕捉到。
[翟哥你居然舍得写主页了!]
[主页的话好帅,又拽又帅哈哈哈]
主页?
抱着好奇心点进去,果然在翟日的头像下发现这样一句话
——后羿的箭,射不落爷这颗太阳!
宋诗音心口一跳,感觉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貌似不太好相处。可她又无比向往这份恣肆,只因这是她没有的东西。
反正,这话绝对不可能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胡思乱想间,又收到一条消息。
[我今天看到华川医学院学生宿舍好他妈高级,两人间有独卫!你不是要学医嘛,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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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大学,姐妹给我冲好吗?]
发消息的是徐燕燕,这是宋诗音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朋友。
华川医学院去年划线六百四十分,而她不过五百出头,上一本线都够呛。
[我不行的。]
她和徐燕燕小时候住得近,所以从幼儿园到初中都上的是同一所。只是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妈妈患癌起,平静的生活便彻底被打碎。
一场重病足以毁掉一个家庭,卖房卖车欠债,宋诗音开始搬家,住的地方越变越小,即便如此,妈妈还是没能救回来。
也就在这时,徐燕燕家的生意有了起色,也开始搬家,住的地方越变越大。从初中开始,她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高中徐燕燕进了黎城最好的私立高中,圣安中学,而宋诗音的分数只能进黎城吊车尾的四十七中。
从小到大,宋诗音就是比较笨的那一个,一年级的数学,徐燕燕考100分,她只能考80分。一年级的数学多简单啊,在100分遍地走的班里,她排名倒数。
徐燕燕聪明,学习也不需要下苦功夫,稍微学一学就能考不错的分数,但宋诗音必须特别努力才能让自己保持一个中等的水平。尽管如此,从来没有哪一次考试,宋诗音能考过徐燕燕。
因此,徐燕燕总是打趣她,“上帝很公平,给你打开一扇窗,就会关上一扇门。我要是长得有你十分之一好看,我宁愿每次考试都不及格!”
不,上帝其实一点都不公平,他给了你一间破屋子,还要关上你的门。
[不要妄自菲薄啊小树懒,人不做梦,天理难容!]
她们的性格也相差很大,宋诗音社恐温吞,徐燕燕活泼开朗。
[我不敢做梦。]
[梦都不敢做,人生也太无趣了。梦大点好吗!什么公侯伯爵玛丽苏都往里面怼,你不是想当医生嘛,华川医学院算是国内顶尖了,你不梦它还能梦谁?]
幸好,虽然中途有那么多变故,但她们的友谊依旧还在。宋诗音一直害怕徐燕燕会嫌弃她笨,嫌弃她反应慢半拍。徐燕燕总是打趣她,不过打趣归打趣,但那不是嫌弃,也不是厌恶,这让宋诗音觉得安心。
看着聊天框里这一长串话,宋诗音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徐燕燕每天就像是打了鸡血的牛斗士,随时都准备拉着她冲锋陷阵。
[你消息回得好慢。]
不是的,我只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
然而,宋诗音这句话还没打完,对面又发来一句:[哎呀我知道你在打字,反正习惯了。]
宋诗音想了想,决定挑一个可爱的表情包回复。
结果,她表情包还没挑好,对面又弹出一条消息:[嘿嘿,我今天找你是想跟你说别的事。]
什么事?
宋诗音一个个打字,正准备按发送,结果对面抢先一步:[是高三的一个学长,你知道不,就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位。]
哪位学长?你跟我说过好多。
宋诗音继续打字,然而对面又比她快。
[陈曜!名字挂在圣安勋章墙上就没下来过。]
[大学霸,大帅比,全校女生的暗恋对象。]
[结果这学期都开学一个多月了,没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喂,你还在吗?]
正在打字的宋诗音:“……”
3. chapter03
陈曜,这个传奇般的人物宋诗音经常在徐燕燕嘴里听到。徐燕燕一说起这个人,嘴巴仿佛变成了机关枪!
对方语速一变快,宋诗音的脑子就跟不上,她必须停下来去理一理逻辑。
比如徐燕燕已经从陈曜显赫的家室说到他傲人的成绩,正准备说追他的妹子已经从圣安中学排到法国时,宋诗音会突然来一句:“你刚才说他家有几个公司来着?”
接着,徐燕燕头顶就会飞来一只屁股后面跟着一串句号的乌鸦:[。。。]
“你真的很像《疯狂动物城》里的那只树懒!”——徐燕燕如是评价。
宋诗音觉得,还好吧,她的语速,倒也没那么慢,就是反应慢了些。徐燕燕这么急性子的人居然受得了她,还愿意跟她玩,她真的很感激。
脑子里又在胡思乱想,一时间错过聊天框里的消息,等宋诗音反应过来,消息已经99+了。
天,徐燕燕到底是给她发了多少!
一条一条往上翻宋诗音发现,这里面不仅有徐燕燕跟她说的话,还有徐燕燕跟别人的聊天记录。徐燕燕是个分享欲很强的人。
把这些消息做个总结就是:陈曜从高三上学期期末开始,就再也没有消息。学校方面消息封锁得很严,连他的死党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联系不上,不回消息。圣中的妹子大片大片心碎,一时间流言四起。
正常的就说他出国了,离谱的就说他打死人坐牢了。
[虽然我听说陈曜脾气是不太好,但打死人这种,一听就是假的。]
宋诗音没见过徐燕燕口中的陈曜,她也不是圣安高中的学生,不知道该发表什么意见,所以只好符合道:[嗯,我觉得,你说得对。]
[快得了吧,我说什么你都说我对。]
宋诗音打了一串字又删掉,她就觉得是对的啊。正在思考该怎么解释才不让人误会,对面又发来消息。
[不过拿信息轰炸你后,我心情好多了!那群傻逼就是喜欢造谣!]
[算了,反正那些人陈曜肯定连个眼神都不会给。]
[哎呀怎么都是我在说话。]
思来想去,宋诗音发了个“微笑”表情过去。
[我在听你说。]
徐燕燕:[我是不是还没给你看过陈曜的照片?]
在脑海里搜集信息,好像确实没有,正准备打字,照片已经发过来了,不过只有个背影。
[可惜,我没拍到正脸,正脸我也没那胆子拍。]
照片里的人,黑发,个子很高,站在人群里犹如鹤立鸡群。
圣安中学是很好的私立高中,学生们的校服都是精致的小西服,好看极了。这身校服穿在陈曜身上,显得他腿尤其长。
有些人,光看后脑勺就知道是个帅哥。单肩松松垮垮背着一只黑书包,整个人懒散地往那一站,就自动跟周围人形成一道结界。
[看起来好高。]宋诗音如是评价。
[那当然,我跟你说,]
……徐燕燕又开始滔滔不绝。
想起今天也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看的人,宋诗音本来想跟徐燕燕说,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说出来十分不好意思,便憋在心里,只听徐燕燕说。
水晶糖已经完全化在口中,留下一阵清甜,耳畔里的音乐依旧在回响,翟日的歌,不管是翻唱还是原唱,她永远都听不腻。
黑暗环境里,华川医学院这五个大字在亮起的手机屏幕中显得尤为刺眼。
终究还是忍不住搜索这所大学。
不管是师资力量还是硬件设施在所有医学院中都是数一数二,当然,录取分数也是数一数二。这五个字,让宋诗音望而却步。
她想当医生,想治病救人。
无论怎样都想不通,人为什么要生病,为什么倾家荡产都挽救不回妈妈的命。
人命经常不值钱,一旦要治病的时候,人命就珍贵无比。
那年妈妈患癌的时候,她还小,第一次知道杜冷丁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清晰地记得病床上的人面容枯槁,瘦得皮包骨头,到最后,精神错乱,居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揪着她的头发骂妖怪!
她不是妖怪,那病痛才是!
所以她才想当医生。
乌云被一怔风吹动,遮住夜空的星辰,也遮住了少女的梦。
-
四十七中虽然差劲,但地理位置很好,修在黎城市中心。正因这良好的地理位置,躁动的学生们经常在上课期间翻墙逃出去。
圣安高中也在市中心,地理位置相较于四十七中更加好,而且学校面积几乎是四十七中的六倍。
市中心寸土寸金,圣安高中能盘下这么大一块地,足以证明财大气粗。这所私立高中跟四十七中只相差三个地铁站,因此放学时,宋诗音经常能看见穿着圣中校服的人。
四十七中传统的运动服跟圣中精致的小西服比起来,就像是土老帽。每当看到穿圣中校服的人,宋诗音都躲得远远的。
家住得偏远,几乎在城郊,公交加地铁几乎要花费一个多小时。四十七中没有宿舍楼,所以宋诗音只能走读,每天五点五十起床,洗漱完叼片吐司就去赶车,等到学校时,刚好七点二十。
人总有起晚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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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今早睁开眼时,发现已经快六点半。宋诗音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便急匆匆地往外赶。等下地铁时,已经七点半了。
四十七中早上第一堂课七点五十开始打铃,地铁站离学校还有段不小的距离,除去等红绿灯的时间,正常步行要十多分钟。
为了不迟到,她必须跑起来,所以一出地铁便丝毫不顾形象地狂奔,跑得快要岔气。
跑步的样子一定很蠢,蠢透了,别人看到了肯定会笑话我。宋诗音在心里懊恼。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额,她碰上了个长达九十九秒的红灯!
更不幸的是,斑马线对面站着一个认识的人。
嗯……是那个,太阳!
金发在乌压压的人群中本就扎眼,加上陈曜身材和相貌都出众,人又长得高,想不注意到都难。
他就懒散地站在那儿,今天穿了一身黑,双手踹进裤兜,脖子上的金属链条折射出刺眼的光,身后似乎还背着个叫做吉他的东西。
他似乎也注意到她了。
看过来了!
心底一跳,宋诗音连忙低下头。
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待会儿走过去的时候要打招呼吗?要是我打招呼他没理我该怎么办?还是装作不认识吧……
哦不,他肯定是认识我的,装不认识太没礼貌了,还是装作没看见比较好。
于是宋诗音一直低着头,九十九秒活活被她过成九十九年!
终于,红灯变绿灯,周围人开始走动。宋诗音赶紧跑起来,跑到一半,抬起头想观察一下周围环境,免得撞到人,结果一抬头便对上他的视线。
路上行人匆匆,但陈曜却走得很慢,双手揣兜,显得十分悠闲。
完蛋。
宋诗音脑子里像是炸开一朵烟花,头皮发麻,耳根发烫,她只想快点跑。
那道视线似是在看一场好戏,玩味地看着她,好像在嘲笑,躲什么?
已经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内心祈祷,千万别喊她,千万不要!
幸好,金发少年似乎看出她不想被打招呼,只是瞥她一眼,便懒散地往前走了。
发紧的心松下,宋诗音连忙低头赶路。
周围汽车鸣笛,人声喧哗,行色匆匆。这是城市的清晨,平静的落幕,热闹的开端。
嫩绿的银杏叶随风沙沙作响,像是少女被扰乱的心。
马路对面,陈曜眯眼看着宋诗音越来越小的背影。
敢装不认识?
不过,你大概要迟到了,怂包。
像是觉得好笑般,他轻嗤一声,转身没入人海。
4. chapter04
胡思乱想,宋诗音走得飞快,不知道为什么,那头像太阳一样的金发总是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害得她没办法专心。
祸不单行,在终于爬上第三层楼时,她看到空旷的过道里,一个男生正压着一个女生亲。
四十七中不是什么好学校,男女关系像蛛网一样错乱密集。
男生宋诗音认识,是八班的刘明浩,几乎整个四十七中的人都要喊他一声哥。九班的田小甜是刘明浩的女朋友,只不过这个正被刘明浩压着亲的女生不叫田小甜。
大清早触了霉头,为什么要走这条道?碰到个瘟神。
“往哪儿去?”
正准备低头走过去,却听到刘明浩恶劣的声音,他二世祖似的挡在宋诗音面前,不让她过。
刘明浩人高马大,虽是个少年,但却是成年人的身材,因此挡在面前几乎透不过一丝光。
“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僵持半晌,终于等不及,宋诗音咬着唇又小声说了句,“能不能让我过去?”
“可以。”刘明浩一挑眉,爽快道。
“谢谢。”
这次居然没找她麻烦,宋诗音轻声道谢后赶忙离开。按理来说,她不该道谢,但谢谢和对不起已经成了习惯,她几乎是下意识说谢谢,这样并不好。
结果靠在墙上的刘明浩长腿一伸,将她的脚往外勾,都不需要用力,宋诗音便重重地摔倒在地。
咚——!倒地的声音很响,膝盖下应该已经淤青,但宋诗音咬着唇,一声不吭。
“嘁。”刘明浩看着倒地的宋诗音,眼神轻蔑。
“浩哥,你怎么欺负女人?”站在一旁的女生扯了扯他的衣袖娇嗔道。
“不是老子的女人,那就随便。”少年满口戾气。
明明是少年,明明还是学校里读书的学生,张口闭口,行为举止却像是社会上的流氓地痞。
这就是四十七中,前校长退职当天,在天台指着全校学生骂道:“这他妈培养的是人才?我看是人犯!”
女生只是看着宋诗音,神色藏在楼道阴影里,看不清晰。
高一的时候,刘明浩追过宋诗音,追得十分高调,这是四十七中众所周知的事。
宋诗音漂亮啊,分明是美艳的五官,但因为素颜和脸上的胶原蛋白,加上恬淡的性格,穿一身校服又显得无比清纯。
用刘明浩的话来说就是——床下是神女,床上是妓女,好看又好用。
身边的狗腿子拍他马匹,浩哥一表人才,宋姐看不上你那就是眼瞎。
结果,刘明浩被拒绝了。
刘明浩不甘心,刘明浩开始欺负宋诗音。
有些人真的很奇怪,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不仅不想让别人得到,还要把她毁掉!
宋诗音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没有回头。
尽管微弱,但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无声地反抗着。
“臭婊|子,你最好他妈赶紧滚,不然老子迟早有天要弄到你。”
宋诗音还是那个速度,一点没快,她似乎并不着急上课了。
不与蠢货论长短,疯狗咬我一口,我总不能咬回去。我要考上大学,然后彻底离开这个地方。宋诗音在心里采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安慰自己。
可是,疯狗咬你一口,你要是不赶走它,它还会再咬你一口。
上课铃已经打完五分钟,宋诗音扶着墙站在门口,用极小的声音喊,“报告。”
然而,班主任罗贤贵在讲台上有气无力地讲着物理,高二九班的学生则在讲台下热火朝天地打闹。
四十七中是黎城最差的高中,高二九班又是整个高二最差的班,最差的班里自然有着最差的学生。几乎所有老师对九班的坏学生已经放弃治疗。
宋诗音初中时的成绩不算好,但也不算吊车尾,如果不是最后一门科目没考的话,她不会进这个学校,来到这个班。
天灾人祸有时候会一起来,中考那天,被癌症折磨了七年的母亲刚好咽气。她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结果返回考场时路上堵车,也没来得及去考最后一科。
“嘘,嘘,班花来了,班花来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九班的学生立刻噤声,纷纷伸着脖子往门口看。
早在高一进校的时候,宋诗音确实是大家一人一票投出来的班花。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宋诗音长得漂亮,大家都喜欢她。
只不过,不是人人都喜欢这种漂亮出现在自己身边,也不是人人都喜欢漂亮的人在身边却吃不到的滋味。
所以,这个“班花”叫着叫着,就变了味道。
这个称呼意味着,你是公认可以被欺负的,因为没有人帮你出头,也没有人敢帮你出头。
至于老师……
大人们没兴趣参与小孩子的玩闹。
“怎么回事?”罗贤贵看着门口的宋诗音皱了皱眉。
虽然班里很多学生他都管不了,但这个学生他是能管的,现在正是体现他师威的时候。
“不小心在路上崴了脚,所以迟到了。”
“那还不快进来?让全班这么多人等你一个吗?我早就说过,时间过得很快,你们现在高二,这学期一过就马上高三,没那么多时间给你们耽搁!”
事实上,这些话对九班的学生说就等于是在放屁。
“老师,对不起。”宋诗音小声道歉。
罗贤贵也不好再多发脾气,摆摆手说,“进来坐吧。”
九班一共四十一个人,因为罗贤贵放话说让学生自己配对调座位,这就意味着有一个人会没有同桌。这个没有同桌的人就是宋诗音。
她的座位又恰好在一列的中间,那缺掉的一块,也不知道是在膈应谁。
宋诗音每天都会早到半小时,这时间用来清理她的桌椅。
她不明白,为什么总要有人那么无聊,盯着她的桌子乱写乱画。
“你一直站着做什么?”罗贤贵质问她。
看着凳子上的红墨水,宋诗音抿了抿唇,从包里拿出纸擦,结果刚拿出来,就被从身后伸出来的一只手夺走。
无数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就是要看你发窘,就是要看你不知所措,就是要看你歇斯底里地哭!
因为,以多欺少,就是爽!
变态的基因深深藏在人类的劣根中,他们喜欢看美好的东西破碎的样子,然后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生出一种诡异的,带着怜悯的,快意。
右边的田小甜瞥宋诗音一眼,继续用海绵锉刀修她精致的美甲。田小甜的课桌上摆着一瓶空红墨水瓶,摆在那里,像是故意要给宋诗音看。
斜前方的班长周梨扭过头看宋诗音,她皱着眉头,神色略有些担忧,手上拿着一包抽纸,看着似乎想上去帮忙。
但她的同桌邱静马上拉住她,看了看斜后方的宋诗音,又看着周梨,郑重地摇摇头。意思是,别多管闲事,小心惹祸上身。
没有人帮宋诗音。
在这样的氛围下,如果敢上前帮忙,那么你就是叛徒,是宋诗音的同类,会受到大众的审判。
趋利避害,是动物的天性。
“你怎么回事?磨磨唧唧的还坐不坐了?”
罗贤贵这个快退休的班主任对脾气硬的学生向来很和蔼,但对性子软的学生就是另一幅面孔了。
他认为,不管怎样,总是要展示出自己的师威,治不了他们,还治不了你吗?
于是宋诗音在料峭的四月天,脱下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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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垫在满是红墨水的凳子上。
也就在这一刻,全班发出,如动物般,庆祝的欢呼。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怎么擦都擦不干。
这个班里,每个人都有同桌,每个人都在他们的小团体中。宋诗音看向一旁的空间,太空旷了,仿佛在她身体上硬生生挖下来一块。
她也想要个同桌,想要有人能跟她同一战线。
脑海中忽然想起那个金发少年,好奇他在做些什么。他也是学生吗?大学生?还是高三?
在学校的每一天都过得很艰难,但宋诗音不得不来,她需要学习,需要那张学历做跳板。可她经常想,在四十七中,真的能学到东西吗?
-
刚下完一场春雨,柏油路湿漉漉的。
耳朵里塞着耳机,宋诗音从学校往便利店赶,放学后她在那里打零工。
蓝白校服外套染上大块大块的红墨水痕迹,估计洗不掉,但这总比染在屁股上好。
耳机里依旧播放着由翟日翻唱的《heyJude》。
Andanytimeyoufeelthepain,heyJude,refrain
每当你苦于磨难的时候,记着要忍耐。
Don’tcarrytheworlduponyourshoulders.
但也别尝试把全世界都扛在你那可怜的肩膀上。
她喜欢少年如蒸馏水般纯粹又如苏打般热烈的声音,翟日是她最喜欢的歌手之一。
不由自主地想跟着唱,但她忍住了。戴耳机唱歌会很难听,不希望别人听到她唱歌。
有些妖怪,哪怕是你离开了妖怪的窝点,也会缠着你阴魂不散,甚至呼朋唤友,招来新的妖怪。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美女?”两只冒着油光的眼睛在她身上打转,边转边评价,“确实漂亮,人间尤物啊。”
等拐到一条胡同里时,两个人突然快步从身后走来,挡在她前面。其中一个她认识,是九班的同学,刘明浩那圈人之一,赵卓越。另一个面孔看着陌生,不像是四十七中的学生。
反正,都是社会上的混子。
赵卓越朝那人点头,“对,就是她。”
“周六给你发消息,你咋不回?”
哦,原来那条验证消息就是你发的。
宋诗音不说话,心里很害怕。
“走,跟爷去喝几杯?”
宋诗音还是不说话,只是不停摇头。
“让你去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这话听得赵卓越笑起来,“当初浩哥多给她面子啊,不也是给脸不要脸吗?你给好好照顾一下。”
宋诗音拔腿就跑,可她怎么跑得过两个年轻力壮的男生?
头发被拽住,男生拽头发的力气贼大,好看的五官疼得几乎皱成一团。
“走!爷还请不动你了?”
在那一刻,宋诗音的心是绝望的,像是没入沉寂的海底,透不进一丝光线。
赵卓越拽着宋诗音头发往另一条巷子拐时,撞见了一个人。
男生,金发,穿一身黑,背上一把吉他,长得比他还高出半个头。
心里有些发憷,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怂,他吞了口唾沫嚷嚷道:“喂,兄弟,让让。”
陈曜掀开慵懒的眼皮,轻蔑地扫了赵卓越和跟在他身边那男的一眼,然后看向宋诗音。
“受欺负了?”少年的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
“你谁啊?”赵卓越旁边那男的开始吼。
但陈曜无视这种挑衅的吼叫,他走到宋诗音面前,用一种随意的语气道:
“向我求救,我就帮你。”
“要是不说话,”他看向幽深的小巷,“你就受着吧。”
5. chapter05
两小时前。
修长手把玩着五颜六色的糖盒,陈曜掀开眼皮瞥一眼球馆里挂的电子钟。
时间到了。
他打开糖盒,倒出来一些花花绿绿的药片,其中白色的药片最多,扁而大,没包糖衣,一看就很苦。
浅茶色的瞳仁里看不出神色,陈曜面无表情地把药一口气塞进嘴里,咀嚼。
药片与坚硬的牙齿碰撞,最后粉身碎骨,发出“咯咯”的哀嚎。
单手打开一罐带气泡的苏打水,陈曜仰头干完一罐,把药送进去。这种充了气的苏打水什么都没添加,不甜不酸,只有入喉时,气泡冒出来微辣的刺激感。
将易拉罐捏扁,顺手抛向横跨篮球场的垃圾桶,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最后咚的一声砸进去。
三分球,命中!
吃完药,撕开一颗糖丢进嘴里。他吃糖不喜欢含在嘴里让其慢慢融化,而是用牙齿咬碎,使糖晶体的甜最大程度地散发出来。
徐一扬走进球馆时,一只易拉罐正好向他砸来,就当易拉罐要跟他的小白脸亲密热吻时,突然向下一弯,咕噜噜掉进一旁的垃圾桶打转。
金发扎眼,徐一扬瞬间就看到陈曜。
他的嘴巴惊讶得张成一个大大的“O”形。
“卧槽,卧槽!曜哥你染发了!”
往球场甩下颗篮球,陈曜从休息台跳下来,“打一局?”
“玩儿消失两个多月,我们仨可是翘课出来赴你的约。”唐新海推了推眼镜,“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
“对啊!”徐一扬接话,“你看看许大小姐,人好学生,你让人翘课,好意思嘛!”
许晚秋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陈曜那头金发看,似乎想从里面看出点东西。
“我没让她必须来。”陈曜淡道。
确实,陈曜发在群里的原内容是:圣安球馆,有空的,来。
然后就都来了。
“我看到你发歌了。”许晚秋说,语气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是啊,主唱发歌居然都不跟咱们说,还惨兮兮地自己在那儿弹吉他。”徐一扬撇撇嘴,“真当咱们几个不存在啊。”
但陈曜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他们这个乐队,有段时间没聚过了。
“为什么不去上课?”许晚秋清冷的声音含着怒气,也不知在生气些什么。
“不想去。”
“为什么?”
“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多话。”
被反呛一口,许晚秋生闷气似的走向休息台坐着,意思是,你们打吧,我看着。
气氛有些尴尬,陈曜向来我行我素,做决定前不和人商量,一旦做了决定,谁也劝不回,他不想说的东西任谁来了也问不出。
“那你还回不回?”许晚秋终究还是没忍住,又说了一句,“这已经是高三最后一学期了。”
“再说。”陈曜懒洋洋地捡起球仍旧唐新海怀里。
两个多月没见的朋友第一次碰面闹得有些不愉快,幸好还有个活跃气氛的徐一扬,他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打趣道:“能让冰山美人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是曜哥牛。”
“徐一扬!”
“好好好。”徐一扬对着许晚秋连说三个好,“我投降,不说了,打球打球。”
几场球赛下来,徐一扬和唐新海气喘吁吁,他拍拍唐新海的肩,咋呼呼地闹,“这个逼就是把我们喊出来虐的!”
说完他又恶狠狠地看向陈曜,“看我下回必赢你!”
“想什么呢,曜哥战无不胜。”唐新海扭开一瓶矿泉水往嘴里灌。
“赢我?”陈曜连气儿都不带喘,轻蔑道:“你可以等我死了之后。”
说话间,手中的球向上一抛,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三分球,命中!
“真的,”手背擦去额前的汗,“我快死了。”
虽然语气极其漫不经心,但还是把另外三人吓了一跳,因为在此之前,陈曜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啊?”徐一扬张着大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还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陈曜扫视三人,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都什么表情?”
“曜哥,你刚才是在开玩笑?”唐新海有些怀疑地问,在他的印象里,陈曜从来不开这种玩笑,更何况,还是在那么突兀的情况下。
往嘴里丢进两颗口香糖,陈曜微微挑眉,“不像?”
“像!”徐一扬朝陈曜伸出手,“给我也来两颗。”
陈曜直接把一整瓶都丢给徐一扬。
是薄荷味儿的。
“走了。”他背起吉他往外走。
“这、这就走了?”徐一扬满脸震惊,“我们刚才还商量着今晚开黑,曜哥你不去?”
“不去。”陈曜背对着三人挥挥手,“我现在要早睡早起,不熬夜。”
一整套动作流利潇洒,好像每一个细节都在说,爷不跟你们这帮作死少年同流合污。
“咋还养起生来了。”徐一扬挠着头不明所以。
手里捏着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矿泉水,眼睛盯着那道瘦长的背影,许晚秋背起书包追上去,却被唐新海拦住。
“让开。”
“你问不出的,”唐新海推了推眼睛,“他想回来肯定会回来,不回来肯定是发生了点别的事,他比我们都有想法。”
“无论发生了什么,总该跟朋友说一声吧。”徐一扬嚼着口香糖嘟囔。
“他就是太傲气,”许晚秋冷哼一声,“出了事,谁都不想靠。”
“哟,许大美女很了解我们曜哥嘛。”徐一扬贱笑。
许晚秋瞪他,“口香糖还堵不住你的嘴!”
-
黎城的小巷很多,七拐八弯,错综复杂。
“向我求救,我就帮你。”
“要是不说话,你就受着吧。”
宋诗音看着眼前的金发少年,他的神色被阴影遮住,看不清楚。
鼻头酸软,在某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这头金发不是看起来像太阳,而是本就是太阳。
“帮帮我……”起初,她说得很小声。
向别人开口求助对她来说,是件十分艰难的事。
她很害怕被别人拒绝,害怕别人会因为她的求助而厌烦。
但那少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点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宋诗音忽然有了信心。
“帮帮我!”她很大声地说,连她自己都被吓一跳。
“好,我帮你。”陈曜嘴角一弯,看上去十分轻松。
“什么玩意儿?”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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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越眉头皱起来,“小子,你要是再不走,信不信……啊——!!我草你妈!!”
陈曜反拧住赵卓越的手腕,赵卓越吃痛松开攥住宋诗音头发的手。
“拿好。”
取下吉他,丢给宋诗音,陈曜一手抓一人的衣领,直接把两人拖到另一条巷子里。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胃上就先挨了两拳,痛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巷子里有一只老式的蓝色铁皮垃圾箱,装两三个成年人完全没问题,垃圾又刚好被清理过。正好,装点新垃圾进去。
刚才两人嘴里还嚷嚷着“草你妈”,现在嘴里呜咽出的全是“爸爸”。
“连病人都打不过,还装什么地头蛇。”陈曜嗤笑一声看向自己冷白的手。
啧,碰了脏东西,得洗洗。
抱着吉他,宋诗音站在那条小巷外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光线不清楚,她只能看见三个人影,听到从里面发出来的,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叫得最大声的是赵卓越,他一直在哭喊,爸爸,我错了!
很快,陈曜从阴影里走出来,看见女孩子正抱着吉他,很安静很乖巧又有些害怕地在等着他。
手指很白,指尖淡粉,指甲修整得圆润干净,这双手正抱着他的吉他。
陈曜很快将视线从这上面挪开,看向宋诗音湿漉漉的眼睛,没说话。
被看得心里发紧,宋诗音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从喉咙里蹦出几个字,“是、是你啊……”
说完感觉自己说这话实在不合时宜,又连忙说,“谢谢。”
她实在不太适合跟不熟的人打交道,一说话就脑袋发热,舌头打结。
但金发少年还是看着她不说话。
这才想起,哎呀,人家的吉他还被自己抱在怀里呢!难怪一直看着她,实在太没礼貌了。连忙把吉他还回去。
“你的吉他,我没弄坏。”看他面色阴沉,宋诗音以为他不信,所以又在后面跟了句,“真的!”
“先抱着。”陈曜看了看自己的手,“找个地方,我要洗手。”
便利店有水!
但是宋诗音现在只想赶紧跑。
虽然这真的很没礼貌,但跟一个半生不熟还不知道名字的人待在一起,会让她十分尴尬。
现在她的身体里分裂出两个她,一个想走,一个想留。
好不容易才遇到,为什么不问人名字?为什么不好好道谢?为什么不要联系方式?
宋诗音,你为什么遇到事老想躲呢?
“你现在要去哪?”最终是陈曜打破平静。
“蜜蜂便利店,我在那里打零工。”宋诗音实话实说。
“滨海路口那家?”
“嗯。”
“正好,一起去,我没洗手之前,你把吉他抱好。”
“嗯嗯。”
宋诗音化作点头机器,心里想的却是,完了。
完了!!!
她这人藏不住心事,所以“完了”这两个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陈曜瞥她一眼,不由觉得好笑,还是第一次碰到慌成这样的人。她是不是从来不跟人打交道?
目光偶然间瞥到女孩纤细白皙的脖颈,他忽然发现,这件事,貌似也没那么好笑。
6. chapter06
到滨海路口的蜜蜂便利店还有段距离,两人并排走,谁都没说话。来往的车辆汽笛长鸣,异常喧闹,但两人间的气氛,却诡异般尴尬。
距离不远,但宋诗音却感觉像是走了一万年。
事实上,她快疯了,脚底像是踩着棉花,连走路都轻飘飘的。
说话说话快说句话!
不要冷场不要冷场!
心底有个小人在呐喊,可是宋诗音张了张口,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她其实想说,你那天给的糖很甜,但这种话,就是打死她,她也说不出来。
春天,本来是回暖的季节,但宋诗音觉得,空气已经下降到冰点。
陈曜倒是走得很坦然,似乎是发现宋诗音不敢开口,所以他也不开口,一点都没有要拯救冷到北极圈气氛的意思。
时不时看一眼宋诗音,发现她紧张得几乎连发根都要竖起来,不由觉得好笑般挑了挑眉。全然一副,恶作剧成功的狡黠。
但宋诗音却不敢看陈曜,她想走得快一些,可陈曜却慢悠悠的,十分悠闲。两个人一起走,就是会让速度慢下来。
看向脚底灰砖,她心里感叹,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过如此了。
历经千难万险,唐僧终于到达西天,宋诗音也终于走到便利店,跟同事接班后,总算鼓起勇气说,“洗手池,在这边。”
然而陈曜却用两根手指敲了敲桌台,“非员工禁止入内,我守规矩。”
宋诗音张了张嘴,这搞得像是在说她不守规矩一样,她又嘴笨接不上话,瞬间涨得满脸通红。
这个人,用看起来最不守规矩的一张脸,懒洋洋地说自己很守规矩!
那该怎么办?
宋诗音只好很诚实地回答:“出门往右一直走,过一个十字路口后往左,有一个公厕……”
陈曜的视线看过来,她越说越小声。
视线定在她身上,盯了几秒,陈曜忽然冷冷地嗤了一声,“没劲。”
长腿一迈,陈曜抬手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手很漂亮,在便利店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冷白,水流冲洗,可以隐隐看见皮肤下的血管。
他是忽然走过来的,宋诗音当时就站在盥洗台旁,他来时带起一阵风,像是盛夏的苏打汽水,咕噜噜冒泡泡。
这离得也太近了,近得几乎能看到少年垂目时的长睫,被压在阴影下,宋诗音心虚得要死,一时间退也不是,进更不是,只能僵在原地。
她实在是个无趣的人,竟然听不出陈曜当时嘴里玩笑的语气,难怪会说她,没劲。
徐燕燕说得不错,她就是只树懒,树懒怎么会有劲呢?她绝对是最没劲的女生类型之一。
耳畔是哗啦啦的水声和扑通扑通的心跳,宋诗音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
“今天那两个人怎么回事?”
等意识到陈曜是在问她,宋诗音连忙回答,“他们想拉我去喝酒。”
“你认识他们?”
“其中有一个是我同学,另一个不认识。”
“他们经常欺负你?”
顿了半晌,宋诗音轻轻地点了点头。
“哦,挺好。”陈曜面无波澜,他关掉水龙头,抽纸擦手。
一边擦一边慢悠悠地说,“你现在可以欺负回去了,他们那腿没几个月好不了,你就抢他拐杖,使劲打。”
抢他拐杖,使劲打……
这话听得宋诗音一愣一愣的,就算给她天大的胆子,也干不出这种事。所以她很怂地摇摇头。
看她反应,陈曜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你还得受欺负。”
松开紧抿的唇,宋诗音嘴里吐出两个字,“谢谢。”
帮一次已经很好心了,总不能一直赖着人家。
“别光谢,记得动手,你往他兄弟上敲,我保证他躲你像躲瘟神一样。”陈曜说得吊儿郎当,也没看宋诗音,而是专注地擦着自己打湿的手。
宋诗音的脸已经红成一颗烂番茄,天哪天哪天哪,这都是什么,她怎么敢那样做!!!
陈曜的话像是有魔力,虽然她不可能那样做,但还是点点头,瓮声瓮气地说,“嗯嗯,我知道了。”
她知道个屁。
“喂,小怂包,知道我名字吗?”陈曜擦完手,突然抬眼看向她,似笑非笑。
浅茶色的眼睛里有暗涌的波澜,清澈而汹涌,像罐装的苏打水,宋诗音一时间竟然忘记呼吸。
她摇摇头,脚已经在发软了,好像再多待一秒就会融化在这里。
“哦,看来是不打算问。”陈曜长步跨出去,背上吉他像是要走。
心脏已经提到嗓子眼,有一个声音告诉宋诗音,问名字,问名字,不然你要后悔一辈子!
鬼知道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请问……”
“陈曜。”
甚至在她说出“名字”这两个字之前,陈曜就已经给出了他的答案。
好熟悉的名字,感觉在哪里听过。
在哪里呢?
啊对!徐燕燕,圣安高中,大帅比!
不过,应该不是一个人吧,这个陈曜是金发,那个陈曜是黑发呢。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心里胡思乱想,等缓过神来时,发现陈曜正在看她。
“宋、宋诗音!”她连忙开口,“诗歌的诗,音乐的音。”
然后呢?问完名字该说些什么?
啊,好尴尬。
那,笑一笑吧,徐燕燕总是说,你要是觉得尴尬,你就笑。
于是宋诗音咧开嘴笑了笑,但陈曜没笑。
额,好像更尴尬了。
她开始回想之前脸上的笑容,肯定很僵硬,肯定很丑。
但很显然,宋诗音对自己的认知十分错误。
刚才女孩子的笑,温柔得像四月拂过江面的柳枝,温柔得让陈曜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操。
一旁的关东煮在咕噜咕噜冒泡泡,就快要溢出来,宋诗音赶紧把火关小。她又看一眼陈曜。
他快走了,他没理由再留在这里,可是宋诗音并不想让他走。
“我请你吃关东煮吧,嗯……就当做答谢。”
这样的举动,让宋诗音在心里为自己感到不齿。这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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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了让陈曜留下来,冠冕堂皇的说辞。她第一次这样做,如果将原因暴露出去,她绝对会找条地缝钻下去。
陈曜痞笑一声应道:“好啊。”
幸好,他没发现。
可是,为什么他脸上的笑让他看起来那么坏呢?像是不怀好意。
“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宋诗音满头大汗,因为装关东煮的纸盒已经被陈曜点得装不下。
突然有些后悔,这一盒下来,都快赶上她一天的饭钱。
“你,还有别的想要吗?”
事实上,陈曜已经把每种关东煮都点了两份,宋诗音实在不好意思说,你点得太多了,我可怜的钱包经受不住。
“有啊。”陈曜一挑眉,他似乎并没有要怜惜她钱包的意思。
宋诗音欲哭无泪。
啧,还真是个软柿子。
软柿子怎么拿得动手术刀呢?
看她这样,陈曜有些想笑,他从收银台下取出一盒嘉云糖,“再要一盒糖。”
然后他笑着观察宋诗音的反应。
抿了抿唇,宋诗音还是说,“好。”
居然不拒绝吗?要怎样才能拒绝呢?
于是他又从冰柜里取出一瓶苏打水,包装上画着一颗切开的酸橙,光看图就能闻到酸味。
“再要一瓶水。”
“好。”宋诗音咬牙扫了条形码,一看价格差点晕过去,就这么一瓶水,居然要二十八块五!
都这样了还敢说好?
“你很有钱?”陈曜问。
宋诗音摇摇头,“没……”
从塞得满满当当的大号纸杯里取出一串鱼丸塞进宋诗音嘴里,陈曜悠悠道:“对待像我这样的混蛋,就应该把关东煮泼我脸上,然后说,傻逼,给老子滚,知道不?”
宋诗音不知道,她摇摇头,水润的眼睛快冒眼泪花了。
唔,好烫!
手握住竹签,嘴里那颗鱼丸烫得她说不出话。
她这是怎么了……
那双水润的眼睛让陈曜心情很烦躁。
“你运气好,我还算个有良心的混蛋。”
他打开手机二维码,对着机器扫描,滴——付款成功。
再混蛋也不能骗小姑娘的钱。
“走了。”抱起战利品,陈曜背过身挥挥手就算是告别。
啊等等!
等宋诗音终于将那颗鱼丸咽下去,陈曜已经离开便利店。
还没要联系方式……
其实,就算陈曜再多留一会儿,她也不敢去要。
黎城是一座很大的城市,天一黑便灯火通明。他们又分散在人海里。盯着手里剩下的两颗鱼丸,宋诗音忽然十分落寞。
逐渐有客人进来,宋诗音重新开始忙碌,时不时往便利店门口看一眼。
大概以后都找不到他了吧。
陈曜取出一串龙虾丸塞嘴里。
不说味道,先谈谈这个温度:“……”
三秒过后,他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你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7. chapter07
插上耳机,播放音乐,当耳朵里响起颓丧又热烈的摇滚时,宋诗音才觉得世界属于自己一个人。
音乐,把她和这个浮躁又伪善的世界隔绝起来,她可以蜷缩在某个小角落,用双手紧紧地拥抱自己。
这个世界会变好吗?
可能,也许。毕竟她还有个叫徐燕燕的朋友——现在徐燕燕正给她发消息吐槽圣安高中的老师都是变态,净出些变态题,搜都搜不到!
最近她也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或许可以被称为朋友),陈曜,只可惜手机里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要是下次碰到了,该怎么打招呼?
嗨,你好?不行,太正式了。
啊好巧,又见了?不行,太刻意了。
有个问题——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可能都不会再见了吧。
又在胡思乱想,宋诗音啪的往自己脑门拍一下,让自己清醒清醒。刚从便利店结束工作回家,整个黎城灯火通明。
城市的血液好像永远都在沸腾,它们永远都不会沉睡。在城市里分散的两人,哪有那么容易再次遇到呢?
宋诗音,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再见面又能怎样?你敢去要联系方式吗?我赌一百万,你绝对不敢,因为你是个胆小鬼。
那边徐燕燕还在炮轰她:[圣安的题不是人出的也不是人做的!他妈做得我想死。]
[你现在到家了吗?]
[没呢。]为了防止徐燕燕炮语连珠,宋诗音终于学会了抢答,一句话拆成两半发送。
我在等地铁。
[哦,那你肯定在等地铁。]
好吧,宋诗音认输,她怀疑徐燕燕上辈子可能是只八爪鱼。
[太晚了,注意安全!]
[嗯嗯。]
[那我肝作业去了,今天我们数学老师还说呢,之前陈曜做这套卷子满分,到底是多恐怖的人才能做满分,害怕.jpg]
陈曜……
其实宋诗音真的很想知道,这两个陈曜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但她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半,总算爬上楼,门口却堵着一群人。
“他回来了!”有人嚷嚷道,“抓住他!”
不,没有也许,也没有可能,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好。
宋诗音在前面跑,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就在后面追。他们追来的样子,真的很像丧尸鬼。
人为什么要生病?生病为什么要花很多钱?为什么要欠债?为什么怎么还都还不完?
想不明白,宋诗音只能跑,只能躲。
“草你妈逼,给老子站住!”
动静不小,小区的灯一盏一盏亮起。
“傻逼,吼什么吼,你他妈不会白天来啊?”被吵醒的住户多有不满。
“白天来怎么草你妈?再说一句老子弄死你!”
王志强捡起一块石头往住户玻璃窗上砸,随着玻璃的破碎,住户再也没说过一句话,都被吓得跟只鹌鹑一样。
大多数人都欺软怕硬,王志强是放高利贷的,他深知这一点。
“找到没?”他不耐烦地吼。
“没有。”
“妈了个逼,又让那瓜皮跑了!”
“现在咋办?”
“先回去,下次找到,腿给他狗日的打断!”
藏在一个大垃圾箱里,宋诗音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哪怕有老鼠已经爬到她肩膀上,只能任凭清亮的眼泪稀里哗啦往下淌。
垃圾已经很多天没人来收过了,恶臭熏天,老鼠乱爬,几乎没几个人愿意靠近。这对宋诗音来说倒是件好事,她可以躲在这里不被发现。
回家,开灯,她需要好好洗个澡,简直臭得不像话。
宋建山躲在桌子底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颤颤巍巍爬出来,看到是宋诗音才松下一口气,讪讪地笑出来,“诗音,是你啊,早说嘛。”
那股喝醉酒在她跟前的蛮横劲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爸……”宋诗音艰难地发出这一点声音,便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有时她会想,是不是有些东西就是会随着基因继承,比如,怯懦。
在浴室洗了很久,热水哗啦啦冲洗,又抹了无数遍沐浴露,宋诗音还是觉得洗不干净,尽管皮肤表层已经变得光滑白皙。
表面洗干净了,可是内里呢?是不是藏污纳垢?性格上的污点是不是永远都洗不干净?忽然很讨厌自己。
给她一颗太阳吧,她需要被光芒照射,就算是生长在阴暗潮湿环境下的苔藓,也是需要阳光的。
徐燕燕又给她发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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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这个夜猫子从来没在一点前睡过觉。
[卧槽!今天有人在球馆看到陈曜了,她们说,他染了一头金发!!]
[你说他为啥不来学校啊。]
[宝儿,你睡啦。]
[没。]宋诗音打字。
她盯着亮起的屏幕上,徐燕燕给她发来的消息,看了很久。
-
药片在口腔的咀嚼,各式各样的苦味蔓延出来,陈曜面无表情地拧开刚从便利店买的苏打汽水。
包装很好看,手绘的酸橙上写着一串英文字——LimeSoda
酸橙苏打。
不好喝,果然又酸又涩。
哦,也可能是药片太苦了。
没有人会用苏打汽水吃药,他看不惯这药片。
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别想骑在老子头上。
陈曜又打开嘉云糖的铁盒,随手拿起一颗糖丢进嘴里。
啧,运气不太好,居然随手拿了颗樱桃味的,难吃。
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台,音调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他在作一首新的原创曲。
其实第一次见宋诗音不是在海边,而是在三个月前,2016的新年。
那时他刚确诊,在肯德基里百无聊赖地吃着薯条蘸番茄酱,坐在他背后的两个女孩子的对话时而传到他耳朵里。
“你为什么想当医生?我听说学医要看的书可多了,想想就恐怖。”
“因为想治病救人,我想不通人为什么要生病!”
微微侧目,那是个看上去很乖,很文静的女孩子,围着一条大红色围巾,黑直的长发披下来,肤色很白。
窗外下着小雪,落在地面,慢慢堆积,这纤弱的雪花,最后竟然堆积成一座座小山。
明明是那样一个温柔的女生,没想到说起那句话时,语气居然夹枪带棒,白皙的小脸也因为情绪的激动而涨得通红。
陈曜不由想笑,等他发现时,自己竟然真的轻笑出声。
人为什么要生病?
老子也他妈想知道。
LimeSoda冒着稀疏的气泡,拧开瓶盖,陈曜又喝了一口。
这回味道不错,虽然酸涩,但会回味出一股甘甜,极有层次感。
苏打没问题,问题出在药片上。
8. chapter08
还真就像陈曜所说的那样,赵卓越第三天就拖着拐杖,神色狰狞地来到学校。
一看到宋诗音,便用恶狠狠的眼神瞪她。当然也只是瞪她,赵卓越做不了别的,被陈曜教训过后也不敢再搞小动作。
不知道陈曜跟他说过什么,赵卓越嘴巴很严实,对那天下午发生的事只字不提,王新问起他这腿怎么回事,他就不耐烦地说,“妈的,被门夹了。”说完,再瞪宋诗音一眼,王新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目光也变得狠毒起来。
看着赵卓越用来支撑整个身体重量的拐杖,想起陈曜说的话,宋诗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果然做不出抢拐杖报仇这种离经叛道的事。
临近下课,教室里闹哄哄的,虽然即使不下课教室里也不安静,但也不至于鸡飞狗跳。
高二九班的课堂氛围实在比早上十点的农贸市场还要热闹,断腿的赵卓越在后排呼呼大睡,田小甜对着镜子给自己补妆,王新手里把玩着一只打火机,更多人头埋在课桌底下玩手机,讲台上的老师对着PPT打哈欠。
整间教室,没几个人认真听课,也没有人认真讲课,包括宋诗音,也在走神。
她在想陈曜。
明明是圣安高中的尖子生,为什么不去上学了?他对四十七中是什么看法呢?会不会觉得,在四十七中读书的她,也不是个好学生?
不能再想了,她需要认真听课。
四周传来一股羽毛烧焦的味道,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不太好闻。
叮铃铃——
下课铃声准时敲响,早就如坐针毡的学生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出去。宋诗音喜静,耳机一塞便是自己的世界,坐在座位上,拿出一本书看。
在这个学校,只要能让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没有人找她麻烦,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但这个世界,总是不能如人所愿。
虽然她已经把音乐声开到最大,但一声刺耳的尖叫仍旧蛮横地钻进她耳朵里。
周梨正惊恐地看向她,“火,你头发……”
宋诗音还没反应过来,一盆凉水便从头顶浇下来,她整个人被淋成落汤鸡。
“没轻没重,小心以后蹲局子。”田小甜笑着把塑料盆扣到王新头上,那语气完全不像是在责怪,反倒像是在打闹。
她冲周梨甜甜一笑,又上去摸了摸周梨的头发,安慰道:“没事吧,吓到你了?哎呀,男生就是没道德,别跟他们计较。”
全然没看衣服头发几乎全湿透的宋诗音。
田小甜身上喷了很多香水,周梨觉得刺鼻,但田小甜摸周梨头发时,周梨却没有躲。她摇摇头,扯出一个笑,“没事没事。”
等转过身便在嘴里嘟囔,“田小甜就是嫉妒宋诗音比她长得好看,装什么好人。”
邱静戳她腰,“人有刘明浩撑腰,这你也敢说?”
“有什么不敢的!”周梨气愤不已,“他们那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那你敢不敢当着他们面说?”
这个问题让周梨一下子闭嘴,她不敢。
“反正,只要没欺负到咱们头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得了,命那么脆弱,干嘛给自己找麻烦。”邱静说出她的人生哲理。
也对,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她们只是旁观者而已,没有伤害任何人。
宋诗音反应一向很慢,凉水泼到身上,过了两分钟,等听到他们的谈话,她才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新用打火机烧她的头发,田小甜打着给她灭火的名义泼了她一盆冷水,教室里围观的人在笑。
嘻嘻。
哈哈。
赤.裸.裸的恶意。
没有也许,也没有可能,这个世界不会变好,永远都不会!
施暴者在施暴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假的!他们清楚得很!他们就是要看你被欺负的样子!
旁观者或许感到过不适,但却选择逃避或者围观,他们发出的每一声笑,都是扎在受害者身上的一根刺。
四月的天气依旧萧瑟,湿透的衣服被风一吹,冷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宋诗音久久地坐在座位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冷,好冷啊,感觉有一双大手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为什么今天是阴天,为什么今天不出太阳呢?
眼泪从通红的眼睛里滚落,一滴,两滴。
所有人都避着她走,好像把她当成了一个,传染病毒。
对啊,谁敢靠近她呢?靠近她,是会被孤立的哦。趋利避害,是动物的天性嘛。
如果那天她真的沉入海底,所有人都是凶手!只不过,那天是晴天,有颗太阳,把她从海底拽了上来。
-
穿了一整天的湿衣服,宋诗音开始发烧。请了几天假,只不过退烧后,她也没去学校。
不想去。
她问徐燕燕:[在圣安高中读书会不会很快乐?]
徐燕燕回答:[屁嘞,作业多得要死,人要变成卷心菜啦!]
是嘛,那也挺好。
徐燕燕似乎是察觉到不对劲:[小树懒,你不会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吧?]
[不,没有,他们……都挺好。]
宋诗音并不想把伤口露出来给别人看,哪怕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嗯嗯,那就好,我要去做作业了,圣安高中赶快爆炸吧!小组作业就应该去死!]
站在光里的人,永远都不会跟黑暗中的人感同身受,而黑暗中的人,只要触碰到一点点光的温度,便以为自己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之下。
如果可以,宋诗音希望徐燕燕永远都活在光里,别像她一样。
假请得比较久,她已经三天没去上学。曾经梦想能学有所成的地方,如今变成了第十八层地狱。
这三天,她一直待在便利店,工作工作,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一直待在蜜蜂便利店也是为了等一个人,幻想着,万一他觉得那瓶苏打水好喝,又来买一瓶呢?
时不时往店门口看,紧抿的双唇将少女的小心思隐藏起来。
虽然她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但机械般地收银还是可以做到,只需要重复那几句话就好。
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一共xxx元,我扫你。
……
她不会应付的,是遇到田小甜。
田小甜站在收银台前,抱手看着她。
现在是周五,下午两点,还没放学,田小甜逃课了,身后跟着舒雅和罗莉莉。
店里只有宋诗音一个店员,除她们外又没有其他客人。
三对一。
这群人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她在这家便利店打零工的消息。
是不是只要不从这座城市消失,就会永远笼罩在他们的阴影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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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您需要点什么?”最终,宋诗音还是僵硬地开口。
“一杯焦糖拿铁,要热的。”田小甜笑道。
那笑很假,就像是贴在脸上的一层人皮面具。
“好的,请您稍等。”
天边的乌云遮住太阳,便利店的灯忽的一闪,显得世界格外压抑。
宋诗音手抖着,连纸杯都几乎拿不稳,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刘明浩要跟我分手,原因是我泼了你一盆水。”田小甜看着她新做的美甲说。
“您的焦糖拿铁,轻慢用。”宋诗音没接话,拿起收款的扫描机。
滴——
付款后,田小甜端起拿铁,打开杯盖,拿铁的热气便腾腾冒出,周围瞬间全是焦糖和牛奶甜腻的香气,夹杂着一丝咖啡的苦。
“没关系,反正我早就想甩了那个傻逼,但我不能接受这个理由,所以往刘明浩脸上泼了一杯咖啡。”
田小甜冷笑,“现在我也要泼你一杯。”
“啊——!!”一声尖叫几乎要把屋顶击穿。
田小甜把那杯焦糖拿铁泼出去后,就开始抓狂地尖叫起来,跟在她身后的舒雅和罗莉莉都同时震惊地瞪大双眼。
陈曜手上提着田小甜的书包,挡在了宋诗音面前,所以田小甜泼的是自己书包。
那只全新版限量款书包被陈曜像丢垃圾一样丢到田小甜身上。
“还你。”
“你谁啊?有病吧!”田小甜面目扭曲地吼道。
少年靠在收银台上,身材修长,田小甜需要仰头才能看清他,等田小甜看清人时,整张打扮得精致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这个人,她之前好像见过。
哦不,或许没见过面,但看过照片,听说过这个人。圣安高中的陈曜,对不对?因为家里有钱,她在圣安高中倒也有几个玩在一起的姐妹。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田小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来买药,顺便帮个怂包扫下垃圾。”少年耸耸肩,声线依旧慵懒,像是没睡醒。
“你——!”田小甜看看宋诗音,又看看陈曜,最后落到自己满是咖啡污渍的全新限量版书包上,几乎要抓狂。
陈曜有些不耐烦地看向宋诗音,“小怂包,你家店来的什么垃圾,怎么还要老子亲自动手?”
宋诗音看了眼田小甜抓狂的表情,又看了看陈曜那张写满“好几把困老子想睡觉”的俊脸,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人在不知所措间,总是容易做些出乎意料的事。
双手叠放在腹前,身体微微鞠躬,“欢迎下次光临,请您快走。”
“请您慢走”被说成了“请您快走”明显赶客。
被这句话气得不轻,但因为被舒雅和罗莉莉拉住,田小甜才找回一点理智。
然后宋诗音便目瞪口呆地看着田小甜怒气冲天地跑出去。
修长的手插进头发里,撩起刘海,陈曜看着宋诗音笑,像是在说,哟,不错嘛,都学会损人了。
“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宋诗音拿出身为一个店员的素质,不去看他玩味的表情。
“睡觉。”陈曜打了个哈欠,“半小时后叫我。”
他说着就坐在便利店的座位上,闭目。
宋诗音不敢在多说话打扰他,只好站在原处,静静地看着。
她这个位置特别好,因为刚好能看清陈曜的整个身体。
9. chapter09
田小甜这人记仇,今天的事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宋诗音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去担心之后的事了,那会让她不快乐。
乌云被风吹散,阴天变成晴天,阳光透过玻璃墙,照在少年的脸上,明亮而光洁。那头金发因此变得更加耀眼,在这狭小的便利店里,像是一颗金灿灿的太阳。
睡着了吗?能看到少年的胸口在平静地起伏。
现在便利店里没来人,只有宋诗音和陈曜,即使这样远远地望过去,也能感受到那颗心脏,在单薄的胸腔下,剧烈地跳动。
她完了,心脏要是跳得太快,是会死人的。
便利店还是没来人,他应该睡得很熟吧……
宋诗音慢慢地走过去,她走得很轻,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少年的金发上笼罩着一层光,她悄悄伸手去触碰。额前的发被掀起,扫过她的指尖,有些痒,因为害怕又连忙将手缩回。仅仅是触碰到一点,她便觉得十分温暖。
心脏跳得更快了,几乎要从单薄的胸腔里跳出来,对宋诗音来说,这就是她所能做的,最大胆的事。
凑近些看,那张脸更显得精致,睫毛不算长,但却像小蒲扇一样浓密,这时陈曜忽然睁开眼睛。
目光交接的一刹那,宋诗音像是被火烫了一下,连忙别过脸去。
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偷看我?”
“没有。”宋诗音还是别着脸。
这话听得陈曜不由一声轻笑,少年的笑就像一杯清爽的苏打汽水。
“还装。”
“真的……没有。”
宋诗音越说越小声,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承认。这种不坦诚,让她难以启齿。她觉得这样不好,但又控制不住,因此无地自容。
“宋诗音,”陈曜喊她的名字,“你真不会撒谎。”
他说着猛然站起,捧住宋诗音两边脸扭过来,“看了就看了,你躲什么?”
宋诗音想找条地缝钻下去,她确实,太不会撒谎了。
两只耳朵烫得几乎快被煮熟,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话,可一到关键时刻,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应该勇敢一点。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对自己说,或许是自己的鼓励起了作用,她终于抬起头,看到陈曜那张,玩笑的脸。
看到她抬头,陈曜似乎笑得更开心了。
明明一点都不好笑!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问,比如你为什么要帮我,又比如你为什么没去学校。她知道眼前这个陈曜,就是圣安高中那位。
没告诉徐燕燕自己见过陈曜,因为这点对好朋友的隐瞒,宋诗音有觉得心里愧疚。
“喂,小怂包,还没放假,你今天不上学?”
这明明她想问的问题。
宋诗音反问,“你呢?你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
“我?”陈曜像是又听到一个好笑的问题。
他有颗虎牙,笑起来又痞又帅,特别好看。
“你信不信,我下周一就去上学,而且就坐在你旁边,四十七中高二九班的宋诗音。”
宋诗音瞠目结舌。
他怎么知道?哦对,那天见过她穿校服。可他不是圣安高中的吗?为什么要到四十七中来?
有太多问题突然冒出来,在她脑海里搅成一团浆糊。
但陈曜说出的话像是有魔力,总是让人信服,所以宋诗音不自觉地点点头。
她信。
事实上,她不仅信,因为那点小心思,更希望能这样。
“我信!”
“怎么我说什么都信?”陈曜玩笑道,“你这样是会被混蛋骗的。”
宋诗音最受不了自己的一点就是嘴笨,临场反应能力极差。陈曜这么一说,她就接不上话了,舌头就跟打结一样。
“反正我信!”她倔强地说,憋到最后,也只憋出这一句话。
他大概会觉得我无聊吧……
“行!”陈曜笑起来,尾音如同一阵清风般上扬,“小怂包,下周一见。”
之后,陈曜没留太久,买了瓶酸橙苏打水就离开便利店。
他真的说了,下周一见。
宋诗音想,下周一,她也要回学校了,她本来,是没有勇气回去的。
四十七中就像是非洲的原始大草原,弱肉强食,有的人的狮子,有的人是大象,有的人是鬣狗,还有的人是兔子。
至于宋诗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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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自己应该是一棵野草,食物链的最底层。
只不过,她暂时还没发现野草的优点,只要有太阳,野草便火烧不尽,春风一吹,又茁壮生长起来。陈曜是太阳。
-
犹豫许久,宋诗音还是给徐燕燕发消息:[你上次说,有人在球馆看到陈曜,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那样了呀,他还是没返校上课。]
可是他说要来四十七中当她同桌……
[小树懒,你今天怎么忽然好奇大学霸的事了?以前你都从来不问的。]
宋诗音脸一红,连忙解释:[没,我就是想起来随便问问,你别多想。]
[啊?我没多想呀!哭笑/哭笑]
[嗯嗯,我先睡啦!]
慌忙间,宋诗音直接把手机关机,黑暗的屏幕里,映出少女,精致脸上羞愧的神色。
她紧抿着双唇,不敢去面对徐燕燕。
因为心里的小秘密,她对最好的朋友没有坦诚。
徐燕燕是不是看出来了呢?刚才说的话,又呆板又僵硬。
越想越不对劲,宋诗音重新开机,里面只躺着条徐燕燕的消息:[晚安。]
上滑,复盘所有的聊天内容,徐燕燕只是稍稍疑惑了一下,并没有追问,所以,应该没被看出来。
心里终于松口气,给徐燕燕也发去一个“晚安”后,宋诗音丢掉手机,整个人蒙进被子里。
被子里的空气越发稀薄,温度也越来越高,闷得人透不过气。
周围时不时有大货车开过发出的轰鸣声,但这些都没有她心跳的声音大。
咚咚咚,她开始在心里复盘起对陈曜说过的每一句话,害怕自己有没有说错些什么。
呀,这句显得我好蠢。
啊,我怎么会说出那种话!他该怎么看我?
越想越精神,越想越兴奋,心脏越跳越快。
这真的是人的心脏可以有的跳动速度吗?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死去。
猛然掀开被子,坐起身,让自己完全被冷空气包裹,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坐起身后,果然好很多,她捂着自己逐渐平静一些的心想:宋诗音,你真的好没用。
10. chapter10
连续三天晚上,宋诗音都没睡好,只要一躺下心脏就跳得飞快。好不容易睡着,却容易做些断断续续的梦。
她梦到仲夏夜的傍晚,浪花拍打海岸,光脚踩在沙滩上,海水涨潮,还留有太阳余温的海水慢慢没过她的脚踝。
而陈曜就站在对面,捧着她的脸颊,俯身在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猛然惊醒,面色酡红,浑身是汗。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曜,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宋诗音觉得,做这样的梦,十分羞耻。
但周一,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去上学,尽管两只紫葡萄般的眼睛下,已经浮出一圈淡淡的青黑。
升完国旗回来,学生们都像蔫了的黄瓜。这个年纪长身体,饿得快,所以教室里顿时充斥着各种食品的香气。
薯条、炸鸡、面包,还有方便面。
刚调整完座位,王新和赵卓越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那盒方便面此时正被他摆在课桌上,张牙舞爪地散发出香气,手上还夹着一支点燃的烟。
周围人脸上一副操蛋的表情,但忌惮着王新打架凶,再加上有刘明浩罩,就都忍着没发火。
赵卓越自从腿上打了石膏之后,整个人都萦绕着不问世事的佛性光圈,现在一心缩在角落里睡觉装死。
宋诗音在讲台上擦黑板,今天她值日。
现在大多数中学都换了水溶性粉笔,虽然环保,但很不好擦,宋诗音拿着块厚抹布,擦得很吃力。
看着她擦黑板,仍然有人不厌其烦地在黑板上乱写乱画,他们在上面画王八,在上面写白莲花包夜三十八。
他们在前面写,宋诗音咬着唇跟在后面擦,知道整张黑板全被打湿。
黑板打湿就写不了字了,他们这才消停。
无聊的人!
叮铃铃——
上课铃打响,英语课,宋诗音把书拿出来,却心不在焉。因为旁边是空的,陈曜还没来。
感觉自己的所以情绪都被他牵动,宋诗音捏着课本边角,原本平整的书角瞬间变得蜷曲发皱。
全部情绪被另一个人影响的感觉,其实并不好,但是她控制不住。
你真的,没用死了。她在心里赌气地想。
英语老师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刚从师范毕业,长得一副没脾气的样子。
在当老师之前,李倩倩也曾怀抱着教书育人的伟大理想,但来到四十七中后,她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被现实刷成了一滩洗锅水。
这里的大多数学生,或许不能被称为学生,被叫畜生更加合适。
进来后几乎没人往讲台上看,但李倩倩还是用热情洋溢的语气开始上课,“Goodmorningeveryone!”
课堂依旧吵闹,没有人回答她。
只好尴尬地摸一摸鼻子,然后用热情消退的声音说,“OK……nowclassbegins.”
“Standup.”
回答的只有一个声音细软的女声,站起来的也只有那个女生。
女生的名字应该叫宋诗音,李倩倩第一次来上课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五官明艳,但因为素净所以并不张扬,长得实在好看,就是性子太软了,看人的时候,总是喜欢半垂着眼眸。
像是提前约定好要给人难看一样,在宋诗音喊完“standup”后,没有人站起来,大家各玩各的,嬉笑的眼睛,时不时朝她瞥一眼。
“Standup!”宋诗音又喊了一声,依旧无人应答。
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往她身上看,犹如赤.身.裸.体被扔到人流最密集的大街。每一道目光都是一把枪,她,千疮百孔。
紫葡萄一样的眼睛像是快哭了,她无助地看向讲台上的老师,而讲台上的老师,也同样无助地看向她。
教书第一年,李倩倩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突发情况,她震不住学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跟讲台下这个女生同病相怜。
“OK,sitdownplease.”李倩倩精神憔悴地摆摆手让宋诗音坐。
“报告。”
就在这时,一个男生突然搬着桌椅出现在教室门口。
男生长得高,一身灰卫衣,没穿校服,而且居然染了头金发!一条书包带松松垮垮地搭在肩膀上,显得整个人十分懒散。
又来一个问题少年,李倩倩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让他进,然后开始有气无力地讲课。
之前讲那么认真是为了什么呢?反正又没几个人听。
宋诗音站在原地,一时间竟然忘记坐下,只是呆呆地看向陈曜。
他来了,他没有食言。在看到他的刹那,就像是阳光照进一间阴暗的房屋。鼻头发酸,差点就要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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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安全了,对吧。
“怎么站着?”
陈曜手长腿长,两三步把桌椅般过来,跟宋诗音的课桌拼接在一起。
除了老师,现在就他们两个人站着。等听到陈曜说话,宋诗音才反应过来,在座位上端正坐好。
两把椅子挨得很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少年的温度,胸腔里那颗原本就不安的心,此刻越发激烈地跳动起来。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
为什么会来四十七中?
你还会回圣安高中吗?
来四十七中,是因为……我吗?
不,她怎么敢问出口啊!太自作多情,太厚脸皮了!
所以到最后,她只是小声地说出一句,“早上好。”
“早。”少年用清爽的声音回应,然后长手一伸,一把拉过她的课本摆在中间。
动作极其连贯,极其自然,好像这是理所应当。
也对,他今天才来,还没有书。
这个张扬的新同学很快引起班上人的注意,教室内一片骚动。
不管是女生还是男生都没忍住往他这边看。
众人的目光让宋诗音坐立不安,但陈曜却显得很轻松,他好像习惯于这般万众瞩目。
“他怎么来了?”舒雅小声地凑到田小甜耳边问,怕声音太大,会被他听见。
“我怎么知道!”田小甜压着声音吼,化妆镜被狠狠扣上,但还是没忍住往那边多看几眼。
舒雅被吼得有些怕了,顿时像只瘪了气的皮球,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她敢保证,田小甜一定很后悔之前跟那个人起过冲突。
坐在后排睡觉的赵卓越被骚乱的声音吵醒,抬起头揉一揉睡出眼屎的眼睛,等他看清楚那头耀眼的金发,顿时吓得连坐都坐不稳。
“卧槽卧槽卧槽!!!!就、就是他!”
赵卓越颤颤巍巍地把挂在椅子后晃荡的书包离在课桌上,整个人蜷缩在书包后藏起来,像是个惹人怜惜的小可爱。
嘴里还不停叨叨,“他妈的别看过来别看过来啊啊啊啊啊!”声音也越来越小。
王新的泡面已经泡好,他满脸戾气地瞪了眼新同学,又瞅了眼一脸孬种样的赵卓越,叉起卷曲的面条吸溜进嘴里。
边吃边骂,“傻逼。”
心里筹划着该怎么弄死那个刚来就出尽风头的转学生。
11. chapter11
这间教室里,众生百态,什么样的都有。打游戏,看电视剧,睡觉,化妆,哦,还有个在吃泡面。
像宋诗音这种,埋着头勾勾画画做笔记的,在四十七中高二九班里,被称作稀有生物。
鸡飞狗跳的教室,李倩倩站在讲台上讲课,就像是一个绝望的文盲在提笔写字,她已经完全没有讲课的力气,甚至连最基本的语法都讲错好几个。
但宋诗音仍旧很认真地听着,然后把错误的知识从黑板誊抄到笔记本上。整间教室吵闹得是在农贸市场买菜,只有她安静得像是在图书馆看书。
宋诗音跟这间教室里的其他人仿佛在两个世界。
少女的字体跟她的人一样娟秀,黑长的直发梳成一只马尾,额前细碎的头发被别到耳后,时不时掉下来一缕,贴在少女白皙饱满的脸颊。
等陈曜看清她写在笔记本上的东西,忍不住轻笑出声。
是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但也是个糊涂蛋。
少年的笑声很好听,像夏夜的清风。察觉到陈曜在看她,宋诗音更不敢扭头回看,脸烫得能烙饼。虽然已经心乱如麻,但装也要装出认真听课的样子。
“把which划掉,改成that.”陈曜突然说。
修长的手点在错误处,“先行词前有形容词最高级,用that。”
“先行词……是什么?”宋诗音声音细弱蚊喃。
说来惭愧,英语语法这方面她一直很薄弱,之前做题全靠语感这种玄学的东西。
“笔给我。”
宋诗音乖乖把手上的笔给他。
“铅笔,画了你好擦。”
“对不起,没有铅笔。”
“这也要说对不起?”陈曜有些想笑。
宋诗音静默着没说话。
应该说对不起的,因为她撒谎了,她有铅笔。
手伸进桌肚,从笔袋中摸出自动铅笔然后悄悄地放进书包内层,藏起来。
铅笔的字迹太脆弱,可能过段时间就会模糊得看不清。她想让陈曜用中性笔画上去,这样就擦不掉了。
可是她没好意思说实话,她把铅笔藏起来,然后撒了一个谎。
藏起来的,又何止是这根铅笔呢?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有时候会很奇怪,明明有些话听来再正常不过,但因为那点小心思,即使是正常的话,也会变得微妙。
“就用这支吧。”
“行。”
于是陈曜大手一挥,在宋诗音书写整齐的笔记本上画出几个潇洒的大圈。笔记的整洁性瞬间全无,但宋诗音并不难过,因为这些圈都是陈曜的模样。
陈曜把笔丢回去,“圈出来的这些,都是先行词。”
“嗯嗯。”
宋诗音有些心不在焉,他握过的笔,好热啊……
陈曜则兴致盎然地观察着这间教室。
还真热闹。
坐在他们前面的一桌埋着头观看成人影片,手放在课桌下,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要么被孤立,要么被同化。很显然,宋诗音是前者。不过,她坚持不了多久,因为如果不快速强大起来,被孤立的后果就是——死!
王新吃泡面的吸溜声很大,这没完,他还吧唧嘴。
一节课时间过半,或许是仰仗着英语老师好欺负,高二九班的学生也越发放肆。
有人像是故意要在这节课找点事做,一架纸飞机从教室直接飞上讲台,砸在李倩倩头上,打开一看,上面是特地用英文写的一句话:FuckYouBitch!
等李倩倩往讲台下看的时候,王新正在折第二架纸飞机,他像是故意要扰乱这节课。
教室里全是吃剩方便面的味道,防腐剂香精和棕榈油的味道混在一起,恶心得让人想吐。
“王新!”李倩倩涨红一张脸,向这个问题学生发出警告。
她总归还是个老师,尽职尽责,平等地教导每一个人,从不做昧良心的事,应该受到学生的尊重,不是吗?
但王新要的就是李倩倩的这个反应。
“hooker!”王新会的英语单词,也仅限于这些下流的词汇。
纸飞机直接被揉成团,砸在李倩倩脑门上。
气得浑身发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李倩倩直接在讲台上哭出来,她觉得自己被学生霸凌了。
“啊?这就哭了?”
“这老师怎么比宋诗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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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玻璃心?”
反叛的气氛已然被疯狂挑起,教室里瞬间哄堂大笑。
脑子嗡的一声炸开,这种类似狒狒的笑声,宋诗音再清楚不过,他们,也是这样笑的她。
窒息。
不能再呆在这里,李倩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辞职,以后再也不到这种地方教书!
抹干净脸上的泪,李倩倩踩着高跟鞋愤怒地离开。
可是,李倩倩能走,宋诗音却走不了。
气氛已经被挑起,这群人不发泄出来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宋诗音成为下一个被集火的目标。
王新率先朝宋诗音脑袋上砸去一枚纸团,他砸得很重,几乎能听到一声脆响。
纸团顺着身体,咕噜噜滚到脚边,全班又发出阵阵哄笑。
除了赵卓越这个真正被陈曜揍过的人表情像吃了隔夜屎一样难看外,其他的人,都红光满面。
田小甜兴奋地想,这下总能报复了吧。你陈曜再牛逼,打得过一群人吗?就是可惜那张帅脸会受到残酷的待遇。
陈曜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依旧十分淡定,甚至淡定得都显得有些悠闲。
“宋诗音。”他喊她名字。
宋诗音带着哭腔,浅浅应声,这种声音,要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把纸团捡起来,砸回去。”
砸回去吗?宋诗音的手在发抖,她从来没有反击过。一是不敢,二是她觉得自己没那个能力。
“别怕。”陈曜鼓励道,竟然出乎意料地有耐心。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场好戏。
宋诗音把纸团捡起来,捏在手里,可是这只捏住纸团的手,就是抬不起来。
所有的改变,想要迈出第一步,总是艰难。
“对不起……”哭腔更加明显,“我、我做不到。”
“没事。”陈曜只是轻飘飘地回复一句。
突然,他推开课桌,两只手揣进裤兜,又拽又痞地往教室门口走。长腿一伸,随着“嘭——”的一声巨响,门被关上。
所有人都被这声巨响吓到,教室的哄闹戛然而止。
陈曜背靠教室门,目光落在斜对角的王新身上,像一头狮子盯住领地的侵略者。
12. chapter12
少年的身高和长相本就扎眼,再加上一头染得几乎发白的金发,他一站起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有些人天生就是主角。
教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敢说话,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放在陈曜和王新两人中间。
现在教室里最害怕的是赵卓越,毕竟他就坐在王新旁边,要是被陈曜认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断一条腿。
“哥哥哥算了吧。”躲在书包后的赵卓越用气声说。
这辈子长着呢,他还想活。
看赵卓越这副孬种样,王新霎时间火冒三丈,“你什么时候这么孬了?”
“不是我孬,你不知道他……”
“行了,傻逼。”没等赵卓越说完,王新就打断他。
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但陈曜看起来却很轻松,他看王新的眼神就像是看一条流浪的野狗。
没错,就是那种看低等生物的眼神,从头到脚的蔑视,好像在说,你跟我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
这种眼神让王新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减小一半。
好奇怪,王新的眼珠不安地转动着,明明还没开始动手,为什么他会感到害怕?
“看什么看?老子草你妈!”
这种压迫性的威胁让他烦躁不已,揉了一团纸也使劲向陈曜扔去。
陈曜没躲,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很随意地伸手接住。
这根本不是一团纸,纸里还包着一个空墨水瓶。挺沉,难怪能扔这么远。
率先发动攻击的王新瞬间吸引过全班学生的目光。
是时候了。
杀鸡儆猴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猴群看着鸡被杀。
陈曜吊儿郎当地走到宋诗音跟前,脸上还带着笑,“小怂包,把你手上的纸团给我。”
宋诗音照做。奇怪的是,她这时竟然没感到害怕,也没有为陈曜担心,她似乎早就已经认定,陈曜战无不胜。
拿到纸团,陈曜往上抛起再接住,脸上浮出一丝撩人的痞气,“看好了,哥哥教你怎么教训人渣。”
长腿一迈,三两步跨过去,陈曜卸开王新的下巴,直接把纸团塞他嘴里,最后把他的头往方便面汤里摁。
盒子被压扁,汤汁流了一地。旁边的赵卓越吓得直接躲到阳台。
“叮铃铃——”
下课铃打响,但是现在没有一个人敢出去。
王新脸上全是方便面汤汁,鼻孔里还钻进一小段碎面条,陈曜单手拽着他的头发往后拉。
“两个选择,道歉,或者老子揍到你道歉。”
“日.你祖宗,你他妈是不是有病?”王新的骨头显然比赵卓越要硬。
他或许是觉得自己有后台,刘明浩肯定会罩着他,敢欺负刘明浩的人,你这金毛小子,必死无疑!
陈曜无奈地挑挑眉,说中了,他确实有病。
没办法,你不选只好我帮你选。
一拳砸在王新的胃上,刚吃了方便面,王新立刻滚到阳台呕吐,吐了赵卓越一身。
看到自己身上的呕吐物,赵卓越简直想他妈死,但又不敢出声,心里觉得委屈得要命。他做错什么了?不过是跑到阳台来躲一躲而已啊!
还没吐干净,陈曜就单手拽住王新的后领往地上甩,甩完他依旧潇洒地站着,两手插进裤兜,就是一个字,拽。
“我比你有素质,揍完人不仅会道歉还会赔医药费,你想要几千块的伤?”
对此,赵卓越表示:呸!我的医药费你就没赔!
吐完胃里的东西,王新彻底虚弱,再也没有力气反抗,只是一个劲地说,“爸爸我错了!对不起!!!”
“大点声。”陈曜的声音依旧懒散。
但王新的声音却在发抖,“对不起!!!我错了,真的错了……”
他长得人高马大,现在居然在宋诗音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歉。不管是不是真心,但“对不起”这三个字是实实在在说出口,也实实在在挨了好一顿痛打。
说实话,王新脸上的表情有些吓人。
原谅他吗?原谅他烧你头发,原谅他对你的辱骂,欺凌?
不可能的。
嘴唇紧抿,宋诗音把脸别向一边。自从陈曜来到这个班级后,事情便开始朝着另一个方向飞速发展,快得让她不能很好地适应。她适应能力一向很慢。
“她不原谅你,滚去办公室给另一个人道歉。”
陈曜说滚,王新立刻就滚了。现在这间教室对他来说,比任何地方都要恐怖。
王新走后,教室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看向陈曜,表情千奇百怪。田小甜的脸被吓得惨白,连忙关闭摄像头将手机收起来。她看向陈曜的表情,多出另一丝意味。
还没上课,但所有人都不敢出去,陈曜似乎也没让他们出去的意思。
“都别看我,我脸上没字,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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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懒洋洋的一句话,却有极大的杀伤力。在说出这句话之后,整个班的顽劣分子纷纷开始翻箱倒柜找书。
四十七中是黎城最差的普高,高二九班又是四十七中高二年级最差的班,差上加差,里面基本都是太妹和街溜子,能让这样一个问题班级整整齐齐坐端正看书,比登天还难。
但现在,这种世纪难见的画面却真实地出现。
简直魔幻。
陈曜揍王新的时候九班没有一个人上去帮忙,也没有一个人上去拉架。
一是不敢。那种干架的方式,没点胆子的人真不敢上去。
二是心里觉得爽。对,很多人看到王新被揍心里其实在暗爽。反正这个王新平常在班里也不干人事,被收拾一下挺好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恶人自有恶人磨。
哦不对,怎么能说新同学是恶人呢?那叫游侠,惩恶扬善的游侠!
高二九班的天,在陈曜搬课桌进教室的时候就变了。
-
办公室。
李倩倩还在哭,一回办公室,泪腺就像坏掉的水龙头。
罗贤贵安慰她:“别太把这些学生放心上,咱们该讲课讲课,该下课下课,其他的别管。就算你真心为他们着想,也讨不到半点好。”
李倩倩抽纸擤鼻涕,“我就是觉得,能教好就教,班上也不是没有想听课的学生,再这么堕落下去,他们的未来……”
“刚毕业就是这样,单纯。”
罗贤贵打断她,感慨道:“别把老师想得太高尚,就是个拿低工资的职业。你以为现在努力点能改变他们的未来?快得了吧!就我们学校这些人,还能有未来?对面圣安高中的学生才有未来呢。未来都握在自己手里,你去帮忙,人家还嫌你烦!”
叮铃铃——
上课铃打响,罗贤贵烦躁地拍桌子,“怎么又要上课了?”
很不幸,他马上要去教的,就是才把李倩倩气走的那群小畜生。
总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节课能混就混,反正学生不听,他也懒得备课。
罗贤贵前脚刚走,王新后脚就进来,他满脸方便面汤汁,扑倒在李倩倩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李老师,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原谅我吧!您原谅我吧!!!”
李倩倩满脸惊恐,无奈小腿像沾上块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所以她走之后,教室里是发生了些什么吗?
13. chapter13
叱咤职场多年,罗贤贵就没遇到过比九班那群小畜生还难搞的学生。
如果他还年轻,或许会去管一管,但现在他老了,等着退休呢,不想惹麻烦,所以也就随他们去。
与其说他是班主任,不如说是班里的吉祥物。
吉祥物站在教室门前,抬头挺胸收腹深呼吸。
没什么好怕的!这群小兔崽子还能把他怎么地?
奇怪的是,往常教室门都开着,而且又闹又吵,今天却出乎意料地安静。
不会有什么恶作剧吧?比如推开门就会有桶水掉下来,把他淋成落汤鸡。反正他们之前也不是没干过类似的事……
加上上节课又发生过李倩倩那档子事,罗贤贵战战兢兢。课可以混,但不能不上,罗贤贵还是硬着头皮打开门。
没有恶作剧。
我滴乖乖……
这群小畜生都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他进来,小脑袋都齐刷刷地望向他。
陈曜往门口瞥一眼,懒洋洋开口,“上课。”
等等,谁才是老师?
宋诗音没反应过来,因为今天是她值日,一听到“上课”就条件反射地喊,“起立。”
这回所有人都站起来了,准确地来说,是在陈曜站起来后,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他站着,没有人敢坐着。
他站起身时带起一阵清爽的香气,闻着很舒服。
是什么香气呢?香皂?沐浴露?洗发水?还是洗衣液?
侧目,小心翼翼地偷看,高挺的鼻梁,流畅的下颚线,灰色的衣袖被随意撸上来,露出白皙但有力的小臂,手腕上戴着枚黑色的机械表。
咔擦咔擦咔擦,教室里安静得能听清齿轮转动的声音。
时间过得好慢,可是为什么机械表的齿轮又转动得那么快呢?
陈曜忽然别过脸,好看的眼睛意味深长,像是在玩笑着打趣:又偷看我?
心慌。
意乱。
真没用啊,一个眼神就能让你溃不成军。
微风拂过,窗帘被吹开,鼓起一个大大的包,宋诗音垂着头,像是藏在森林里的一棵小蘑菇。
“敬礼。”
风转变方向,鼓包的窗帘飞出窗户,像是一只柔软的翅膀。
“老——师——好——”
风止息,窗帘软趴趴地搭在窗外,显得有些疲惫。
该上课了,所有的情绪如同这风一样,慢慢平息,然后被装进一个小小的盒子里。
“那个……同学们好啊,哈哈。”罗贤贵干笑两声,擦擦地中海的汗,“请坐,哈哈,请坐。”
今天真是,见了鬼了!
他没看错吧,这群小兔崽子居然站起来给他敬礼?还说老师好!他一定是活得太久,才能看到这种魔幻场景。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罗贤贵教书二十几年这次居然觉得有些紧张,手心出汗,恍惚间,那种刚从大学毕业,站上讲台讲课的青涩感又回来了。
教室依旧很安静,九班的小兔崽子静悄悄地看着他,好像在问,老师,你怎么还不讲课啊?
好给面子,罗贤贵受宠若惊。因为没备课,手忙脚乱地翻开书,“那个……同学们把蓝皮书拿出来,我们讲下题。”
鬼知道上次讲这本习题册是什么时候!
尽管如此,这仍旧是宋诗音高中以来,上得最舒服的一堂课。
不会有人扯她的头发,不会有人暗戳戳地朝她扔东西,没有人发出噪音,老师讲课的声音也很洪亮,她喜欢这样的课堂,更喜欢座位旁边坐着陈曜。
现在,她有同桌了,这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
当天晚上。
一颗颗纸团撞击花白的墙壁,然后弹落,咕噜噜弹在墙壁上滚了好几圈。
手臂已经有些酸,但宋诗音还是没停止,微微喘着气,把掉地上的纸团捡起来,再次向墙壁砸去,墙上的白灰纷扬掉落。
你看,这不挺简单的吗?捡起来,再砸过去。那时候为什么做不到呢?
气喘吁吁,宋诗音整个人砸进床里,虚着眼睛看被灯光照得昏黄的天花板。
几只小飞虫围着灯转啊转,灯管被烤得炙热,小飞虫一冲过去,就被烧成了灰。
眼睛被灯照得有些痛,宋诗音侧过身,曲腿蜷缩起来。
企鹅通讯录里静静地躺着陈曜的联系方式,宋诗音把他备注成“太阳”。
手指顿在“太阳”之上,宋诗音迟迟不敢点下去。
算了,就算点进去,那些话敢跟他说吗?
[燕燕,你说,是不是想要做出改变都很困难?]宋诗音最终选择跟徐燕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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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分钟后,对面回来一条消息:[我觉得是。]
在固有的轨迹中做出改变,本身就是件很困难的事。
还没等宋诗音想好该怎么回复,对面又发来一条消息:[小树懒,你今天怎么啦?]
徐燕燕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我也想做出改变啊,想变漂亮呢,你不知道,圣安高中里的那些女生,又好看又会打扮,家世好成绩还好,你说气不气?]
不气,宋诗音只觉得自卑。陈曜以前也在圣安高中,站得高就看得远了,他肯定见过很多很多优秀的人,当然,他本身也是最优秀的那个。
徐燕燕继续说:[我最近开始修眉了,在网上看教程。救命,这个真的好难,为此我毁了一根眉毛!抓狂/抓狂/抓狂]
[所以我觉得啊,做出改变的路就是超级难!]徐燕燕后面紧跟着发出三个熊猫头的哭泣表情包。
[是啊。]宋诗音深吸一口气从床上坐起。
她重新捡起掉在地上地上的纸团朝墙壁扔过去。
[在固有的轨迹中做出改变的确很困难,但只要有那个想法,就尽管去努力好了!]
消息发过去,对面顿了大概两分钟,然后发来一阵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艹!宋诗音,这果然是你能说出的话!得嘞!哪怕是再修毁一根眉毛,我也要学会修眉!]
两人互相打了会儿气,宋诗音放下手机,把窗户推开。
窗外是条大马路,成天成夜都有大货车开过,孜孜不倦地发出噪音。
深吸一口气,宋诗音感觉自己吸了很多灰尘进喉咙,但这没关系,随即发出一阵大喊。
“啊——————”
这是情绪的发泄。
很快楼上楼下就开始不满。
楼上开始骂,“是不是死了妈?大半夜嚎什么丧!”
耳根一热,宋诗音连忙关窗捂住嘴。
谁知,楼下的开始骂楼上,“你才死了妈,吃屎了吗?大半夜就你他妈嚎得最大声,嘴还臭!”
楼上楼下激情四射地对骂几句才算消停,耳畔又只剩下大货车的轰鸣声。
宋诗音冲回房间抽出一张数学试卷开始写。
她要努力!
有件事最公平,世界允许每一个人努力,笨蛋也可以努力。
14. chapter14
周二,陈曜没来上学。其实周一的时候他也只来上了三节课,等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就背着松松垮垮的书包离开学校。
懒散地跟她挥挥手,“走了。”
陈曜没有说原因,宋诗音也没问原因,她觉得他们的关系,还没有熟悉到可以问原因的程度。
他去哪里了呢?只要一空闲下来,宋诗音就会想他,完全控制不住。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病。
课堂纪律被陈曜整治过后比之前好很多,宋诗音终于有机会听一节完整的课。
那群人依旧对她抱有恶意,只是没像以前那么过分。
今天又没有太阳,终于熬到放学,天空乌云密布。
滴答,雨滴由疏变密,最后连成柔软的线。
坏消息:宋诗音伞坏了。
好消息:雨其实不大。
盯着天空的乌云,宋诗音想了想,准备奔跑进雨里。
但这时,手机突然传来震动。
[我桌肚里有把伞,忘带走了,你帮我拿着。]
是陈曜发来的,这条信息之上,只停留着刚加好友时互相打招呼的话。
宋诗音几乎能透过文字想象出他的语气,慵懒中带点痞气的调侃。
雨滴沙沙,心跳砰砰,宋诗音吓得瞬间连手机都拿不稳。
陈曜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心里想着那个小怂包身边有没有伞。
病房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哭得很厉害,小女孩的妈妈抱着她,偷偷抹眼泪。
啧,怎么都在哭啊……
对面很快发来消息:[谢谢。]
不是“好”,而是“谢谢”。看来真没带。
一直显示的是输入中,但在“谢谢”之后对面一直没发过来消息。
想起她删删改改不知道说什么的模样,陈曜有些想笑。
然后森暗的病房里,传出一声,少年清朗的笑声,像是阴雨天乍破的一道光。
[你还回来吗?]
这五个字可不需要打那么久。
陈曜挑眉:[回,一周后。]
对面依旧显示很长一段时间的输入中,最后只发过来六个字:[我可以等你吗?]
啊!这算什么话?宋诗音开始后悔发这句。
结果对面直接打来电话,她不得不接。
“宋诗音。”
这声音就贴在耳边,深入耳蜗,她不由耳根发热。
陈曜继续说,“别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把别人都当傻逼,世界会美好很多。”
这是什么理论?震惊。
“为什么?”宋诗音小声问。
“因为傻逼的看法没必要搭理。”
这……拽得没边了。
“那我在你眼里,也是……”后面两个字宋诗音没问出口。
对面顿了顿,声音更痞,“我跟你是别人?”
“不是!”宋诗音下意识说。
等她说完才意识到,整张脸都烧起来。
但那边的声音却听起来很轻松,“跟自己人说话还这么拘谨?”
宋诗音的脸简直红透了,“那……我等你回来。”
天哪天哪天哪!
“等我做什么?”
陈曜懒散痞气的声音穿到耳朵里,更痒了。
宋诗音呆呆地吐出两个字,“上课。”
对面发出一声轻笑,“行。”
直到电话挂断,宋诗音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连迎面而来的冷风都没能让她清醒。
或许是因为身体太难受,一旁的小女孩仍在哭,她妈妈怎么哄都哄不好。
陈曜走过去,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
陈曜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很有距离感,让人不太敢接近。
小女孩被吓住了,瞬间连哭都忘记怎么哭。
这时,陈曜伸出手,变魔法似的打开一个铁皮糖盒,笑道:“小朋友,吃糖吗?”
如果不冷笑,他笑起来其实很撩。
在小女孩眼里,面前的这个大家伙从坏人变成了酷酷的大哥哥。
“吃。”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
这小家伙外向,拿了糖就问,“大哥哥,你刚才是在跟大姐姐说话吗?”
陈曜不太擅长应付小孩子,刚才给糖只是想让她别再哭了,所以敷衍地“嗯”了声。
什么大姐姐?只是个呆里呆气的小怂包。
小家伙又开始自言自语,“我哥就是用这种语气跟姐姐说话的。”
小家伙妈妈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了,连忙问,“你哥跟哪个姐姐?”
陈曜:“……”
-
一周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
陈曜来的时候戴着黑色的口罩,遮住下半张脸,显得一双桃花眼更加撩人。
他信守承诺,说一周后回就一周后回,但宋诗音看到他却想躲。
一周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宋诗音从期盼陈曜来学校到害怕陈曜来学校。
在楼道里撞见他时,心里泛酸,扭头往回跑,却被拽住胳膊。
他力气可真大啊。
“躲什么?”
熟悉的声音穿到耳朵里,宋诗音忍不住发抖。
他有听到那些传言吗?他会怎么想我?
肩膀强行被扳过去,后脑勺被扣住,强行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真好看啊。
现在这双眼里有什么呢?困惑?愠怒?还是说,嫌恶?
宋诗音抿着唇,喉咙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堵住,说不出话。
他知道了对不对?
许是见她表情太过紧绷,陈曜放开她的肩膀,转而用懒散的语气调侃,“最近有个人乐不思蜀,连消息都不跟我发了。”
不是的!
喉咙好痛啊……
“你不知道她跟刘明浩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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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吗?”田小甜从楼上走下来,身后跟着舒雅和罗莉莉。
这句话像是洪水猛兽,冲垮了宋诗音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头很痛,泪水不受控制地哗啦啦地往外流。
罗莉莉:“不仅仅是刘明浩,还有很多人。”
舒雅:“你知道的啊,她缺钱,这个来钱快。”
假的!骗子!她们造谣!
浑身发抖,宋诗音整个人单薄得就像是张纸片,仿佛风一吹就能吹跑。
可是她现在,站在陈曜面前,却像是吞了针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本能地想要逃避。
一个人两个人这么说,可能是假的,但是一群人这么说,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听到谣言的人会想,大家都这么说,假不了,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为什么光造谣你不造谣别人啊!
陈曜会怎么想呢?他在这里待得越久,听到的那种消息就会更多。
那些话,连她自己听到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说的那么贱。
一张嘴,对无数张嘴,她百口莫辩。
好看的眉毛皱起,陈曜看向宋诗音,她低着头,不敢看人。
“宋诗音,抬头。”少年的话很平静,“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傻逼的话不能听?”
脖子上好像挂着千斤重的铁块,宋诗音只能艰难地点点头。可是她抬不起头啊,她不敢去看田小甜,也不敢去看陈曜,甚至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都会觉得恶心。
要想毁掉一个人,你不必做更多,只需要散播他/她的谣言就好了,这是最廉价,最下流,也是最有用的武器。
田小甜:“你不信?大家都这么说。”
陈曜冷笑,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双薄唇,“老子明天就能让这件事的主角变成你,到时候大家都这么说,你信不信?”
田小甜心里一咯噔,那副不容反驳的表情让她害怕。
“真不知道你从圣安高中跑到这里,还跟那种人待在一起是为了什么!要是想睡她,给钱就好了啊!”
“数到三,再不滚,老子就把你嘴给撕烂。”
陈曜说狠话的时候从来不咬牙切齿,因为那样会显得表情很狰狞。明明只是比平常语气稍重一点,压在人的身上,却像是座山。
察觉到少年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田小甜总算带着舒雅和罗莉莉离开这里。
走时,她回头看了宋诗音一眼,从鼻子里嗤出一声冷笑。
管他谣言是真是假,她就是要传,她只是喜欢欺负人而已。
受害人被欺负得越惨,她越爽。
有时候她会想,爸妈在打她的时候,是不是就跟她现在的想法一模一样。
田小甜的视线又转向陈曜。陈曜长得高,站在宋诗音跟前,几乎可以把她整个保护起来。
心里燃起股不知名的情绪,这种情绪让田小甜几乎要抓狂。
嘁,想救她啊……
救得了吗?
15. chapter15
叮铃铃——
上课铃声已经打响,阴暗的楼道里只有两个人,显得十分空旷。
“宋诗音,说话。”陈曜喊她名字时,楼道里传来回声。
一秒,两秒,三秒,没有回应。
“要是不说话,我就不管你了。”陈曜垂眸,静静地看着她。
当鸵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心脏发紧,呼吸不畅,时间仿佛凝固成水泥,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流逝着。
宋诗音的脑袋好像要埋进胸口里,泪水模糊视线,隐约能看到陈曜脚上那双白色的球鞋。
耳畔传来一声冷到骨子里的嗤笑。
“怂包。”
是在说她。
白色的球鞋转换方向,他要走了。
笨蛋,蠢货,软柿子,陈曜他要走了!
你总是这样,怕麻烦,有问题就想躲,好像躲就能把问题躲没一样。可是,麻烦不解决,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的。
心里发出一声尖叫,宋诗音小跑过去拉住他的衣袖。
少女的力气不大,但他却停了下来。
“陈曜……”宋诗音哽咽道。
哽咽的声音好难听。
缓缓抬起头,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泪水浸湿,服帖地粘在皮肤上。
“他们,造谣,不是真的,我,我可以证明。”一句话被她说的断断续续。
陈曜挑眉,“行,你要怎么证明?”
“我,我,我……”宋诗音支支吾吾,像是忽然失去语言组织能力。
她要怎么证明呢?天啊,她到底要怎么证明?
“我可以去医院,检、检查给他们看。”每说一个字,都感觉身体在被凌迟。
可是陈曜的表情非但没有缓和,反倒更加冷酷,能看出来,他气得不轻。
“宋诗音。”他咬字咬得很重,“别他妈作践自己。”
“可是,我想证明……”
陈曜随意地伸手,拇指指腹帮宋诗音拭去眼角的泪,那滴晶莹的泪,被放在指腹间反复摩挲。
“当有人污蔑你多吃了一碗粉,你不应该剖开自己的肚子。”
一只手搭上宋诗音的肩膀,缓缓移动,然后突然扣住她的后颈。
他的手好烫,就像是,太阳。
扣住她的后颈,陈曜缓缓俯身,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应该把他们的眼睛挖出来,吞下去,让他们看清楚!”
嘣——
脑子里像是炸开一朵血花,宋诗音张了张嘴,愣在原地。不敢跟他对视,只看了那双眼睛一秒,就被烫得想要逃。
扣住的后颈的手松开,陈曜直起身,“知不知道造谣的源头在哪里?”
抿唇,宋诗音想了想,她想,自己应该是知道的,所以用力地点点头。
“刘明浩,是刘明浩!”
陈曜淡淡地“嗯”了声。
已经知道造谣者是谁,这件事处理起来还不简单吗?
“走。”陈曜攥住宋诗音的手腕。
“去、去哪儿?”
“你猜?”
-
上周二,也就是陈曜没来学校的第一天。
阴天,天色很暗,刘明浩找到她,张口就是讥讽,“骚|货,又去招惹新男人了是不是?”
刘明浩留过级,比高二年级所有人都要大两岁,加上发育得快,又经常在社会上混,尽管穿着校服,但看上去已经不像是个学生了。
他口中说的这个“新男人”指的应该是陈曜。自从陈曜把高二九班那群问题学生治得服服帖帖后,这个名字便在四十七中快速传开。
无论在哪个地方,陈曜总是会成为众人的焦点。
或者换个说法,他本身就是焦点。
宋诗音垂着头,无论刘明浩说什么,她都保持沉默。
她总是偏向于认为,不管什么人来欺负她,只要她不搭理,这些人肯定就会觉得无聊,然后走开。
但是后来她发现,自己错了。不搭理,只会让这群人更嚣张。
刘明浩看上去很生气,失去控制似的抢走她手上的伞,撕得稀巴烂,然后砸在她身上。
“叫那个陈曜来帮你啊!他怎么不来?”
刘明浩在吼,但宋诗音依旧保持沉默。
陈曜没有义务必须要帮她,她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陈曜,更不会去麻烦陈曜。
她已经给别人带来够多的麻烦了。
刘明浩走的时候放下狠话,“宋诗音,你等着身败名裂吧!”
宋诗音依旧沉默,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被撕碎的伞,一块,两块。
风刮得越来越大,卷起雨伞的碎片不知要飞到哪里去。
乌云密布。
下雨了。
谣言传得很快,那几天,宋诗音每天走在路上,都能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往她身上看。
“是她,快看啊,就是她。”
“原来就是她啊。”
谣言传多了,不相关的人也会开始编造谣言,反正口空一张嘴,谁都能说我睡过你。不需要拿出证据,也不需要付出代价。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把宋诗音从那几天泥潭般的记忆中拉出来。
陈曜拉着她的手腕,站在高二四班门前。
门嘎吱一声打开,宋诗音怦怦乱跳的心提到嗓子眼。
他想做什么?
周强开门的时候看到两个学生,一个长得文静乖巧,另一个染着金发,模样虽然俏,但看着戾气很重。
根据十几年的教书经验,周强立刻提高警惕,“同学,有什么事吗?”
宋诗音更紧张了,整个人都在发抖,但陈曜却看起来很轻松,握住她手腕的手紧了紧,像是在安慰。
“老师,不好意思,借用下你的上课时间。”
周强心里惊讶,居然还挺懂礼貌,但却觉得更加不安起来。
陈曜继续说,“老师,如果有人造你谣,你会怎么做?”
周强思索半分钟,“收集证据,等慢慢把事情弄清楚后,再澄清谣言。”
但陈曜听完却轻轻嗤笑。
笑什么?难道不对吗?
“老师,我跟你不一样。”陈曜脸上的笑慢慢凝固,突然变得狠戾起来,“你遇事喜欢把水弄清,我遇事却喜欢把水搅浑。”
宋诗音感觉到握住她手腕的手松开。
陈曜直接冲进高二四班的教室,几步走到刘明浩跟前,单手把他从座位上拽下来。还没等刘明浩做出反应,铁一般硬的拳头就已经往他脸上招呼了。
几乎是一压倒性的趋势,陈曜把刘明浩摁在地上揍。
高二四班的纪律比高二九班稍微好一些,不过一个学校出来的,都大差不差,所有人纷纷散开,围观着这场好戏。
没有人上去帮忙拉架,这种要把人打死的方式没人有胆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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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强吓了一大跳,跟学生们说,“去几个人拦一下啊!”然后忙里忙慌地赶紧跑到办公室搬救兵。
结果还是没人敢去。
刘明浩最开始还会扯着嗓子吼,“草你妈,老子弄死你!”
到后来,被打得没力气了,也开始求饶,边喊救命边哭。
刘明浩是四十七中出了名的硬骨头,结果也开始求饶,他现在躺在地上,站不起来。
黑色的口罩在斗殴中不小心被扯下来,陈曜整张脸暴露无遗。
这张脸,出现在田小甜的镜头里,她刚才溜进高二四班,把这一幕全部录像。
陈曜依旧得体,站起来拍拍灰,嗤笑,“在造谣前,就该知道是这个下场!”
造谣?什么造谣?是不是那件事?围观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看客最喜欢看的就是反转,他们不在乎谣言真不真,只在乎谣言精不精彩。
今天过后,刘明浩的信任值会大大折扣,所有人都会讨论,四十七中校霸竟然在自己教室里被人打得像条狗!
宋诗音还站在教室门口,已经下课,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事情已经向不可控制的地方发展。她挤不进去,手用力抠住门框,抠得指尖青白,失去血色。
出来时,陈曜像个没事人,单手搭在宋诗音肩上,朝她耳边吹了口气,“走。”
去哪儿呢?
没等宋诗音问出口,陈曜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直接带着她走。
他们走过由人群组成的过道,过道上的人纷纷回头看,目光黏在他们身上。
天啊,好多人,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像是一根刺,宋诗音感觉自己要被这些刺击穿,连忙垂下头,回避这些目光。
但陈曜孤傲的头却仰得很高,要是有人敢直视他,他就轻蔑地看那人一眼,于是所有人都只敢偷偷看他了。
“小怂包,头抬起来,让他们看看你有多好看。”
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直接环过来,抬起她的下巴,她被迫不能低头。
“陈曜……”
“怎么?”
“我、我抬起头。”宋诗音小声说,她觉得下巴在发烫。
无数双视线与她目光对接,整个人身上都在冒冷汗,但宋诗音抿着嘴唇,没低头。
陈曜笑得没心没肺,说话语气也吊儿郎当,“往前走,别让我推着你,我们刚揍完人,很帅。”
“好、好!”
为了跟上陈曜,宋诗音脚步逐渐加快,陈曜松开接住她下巴的手,松松垮垮地搭在她的肩上。
天哪,脖子好烫。
心跳得好快。
宋诗音觉得自己快被烧死了。
他们一路往前走,走过楼道,走出校园,连风都不敢挡在他们前面。
突然间,宋诗音想起一件事,“上课,陈曜,我该回去上课!”
陈曜听后轻嗤,“去他妈的上课。”
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撩得她耳红心跳。
也对,现在回去,估计上的不是课,而是办公室。
可是,不回去上课,去哪里呢?
黎城这么大,感觉哪里都能去。
宋诗音在心里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居然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现在去哪儿呢?”
陈曜痞笑:“自己走,或者跟我走,你选一个。”
一阵微风吹过,撩起少年金色的发丝,宋诗音在这一刻,仿佛又看见了太阳。
16. chapter16
宋诗音哪敢自己走呢?只好跟在陈曜身后,垂着头,不敢看周围的人。
她现在身上还穿着校服呢,这个时候跑出来很难不让人怀疑是逃课。
宋诗音人长得漂亮,往大街上一站,各式各样的目光都往她身上贴,这对于一个社恐来说,是致命的威胁。
看她的人一多,她就容易紧张。不敢与人的目光交接,所以只好低着头。现在这个时间点加上这身校服,再加上前面还站着个陈曜,往他们这边看的人越来越多。
垂着头,宋诗音心里胡思乱想,感觉全世界都在审视她。
逃课啊,光打扮不学习,肯定是坏学生。
哦,原来是四十七中的,难怪。
又是一个考不上大学只会鬼混的败家子。
脑袋嗡嗡作响,宋诗音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
陈曜说得对,你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前面的人忽然停下,宋诗音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撞上陈曜的后背。
“宋诗音,抬头。”
头顶响起少年慵懒的声音。
但是宋诗音反应总要慢半拍,等她听清陈曜在说什么,正准备做出“抬头”的动作时,陈曜已经单手捏住她的两边脸,强行让她抬头了。
一瞬间,宋诗音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陈曜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玩味,像是责备,目光灼热,宋诗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正要挪开目光,却听陈曜不耐烦地说,“你敢躲?”
宋诗音不敢,她强迫自己看向陈曜,强迫自己承受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各式各样的审视,水灵灵的眼睛逐渐发红。
我知道自己这样很让人讨厌,但是陈曜,求求你不要讨厌我……
快解释一下吧,勇敢一点。
手脚冰凉,舌头在无数目光的审视下已经打结,宋诗音艰难开口,“对不起,我只是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陈曜觉得有些好笑。
站在大街上,紧张什么呢?
“好多人,在往我们这边看。”宋诗音喉咙发紧,声音都在颤抖。
陈曜:“社恐?”
宋诗音很羞愧地点点头。
陈曜觉得更好笑了,“我帅你美,被人围观不奇怪。”
“可是……”宋诗音脑子里像是装了团发烫的浆糊,抿抿唇继续说,“他们会觉得我们是逃课出来的。”
“哦,那他们直觉挺准。”
“但我们逃课是有原因的,他们不知道,肯定会误以为我们是坏学生。”
“所以呢?你要拉着路人挨个解释?”
宋诗音哑口无言。
路边有个开摩托车的中年男人一直往她这边看,油腻腻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宋诗音又想垂下头。可是陈曜的坚定的眼神却告诉她,你不能低头,你要瞪回去。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陈曜的嘴唇靠近她的耳朵,“教你,目中无人能解决很多事。”
少年吐出的气息滚烫,声音钻进耳蜗,酥酥|麻麻,害得她整张脸红得像只烂熟的番茄。
“目中……无人?”宋诗音结结巴巴。
但陈曜已经做出动作,手里的空苏打水塑料瓶被他扔出去,咚的一声砸在那个中年男人的脑袋上,然后弹开,最后落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可回收物,选择正确。
陈曜站在风里,金色的发丝与阳光融合,神色狠厉。
“再往这儿看一眼,老子眼珠给你挖出来!”
中年男人还没来得及骂娘,看这架势,也不敢还口了,灰溜溜地骑着小摩托车离开。
动静不小,惹得周围一群人侧目。但陈曜根本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高傲地仰着头,每根发丝都好像在说,看什么看?傻逼。
宋诗音震惊,要是换作她,肯定早就找条地缝钻下去了。
陈曜别过脸看她,“懂没懂?”
懂倒是懂,宋诗音强迫自己不躲避他的目光,“会不会有些……不太礼貌?”
陈曜嗤笑,“我只跟有素质的人谈素质。”
他说着用食指抵住宋诗音的额头,“你算是一个。”每说一个字就点一下。
对视失败,宋诗音垂下眼睫,心乱如麻,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是太有素质了。”陈曜懒散地说着,把手收回揣进裤兜,走路带风,步伐那叫一个拽。
宋诗音连忙小跑着跟上。
不能低头,要抬头,她在心里默念。
既然不敢看大街上的人,那就看陈曜吧。宋诗音把目光停在陈曜金灿灿的头发上。
那可真像是颗太阳啊,虽然在正面不敢直视,但她可以在身后偷偷看他。
迎面走来一个拿着地图,看起来像游客的人。
游客走到陈曜跟前:“请问……”
陈曜:“没空。”
然后陈曜踩着风走了。
在背后目睹这一切的宋诗音心想,陈曜跟有素质的人讲素质的时候,可能也看心情。
-
大概半小时后,宋诗音跟着陈曜来到一家位于写字楼上的音乐工作室。去的时候里面没人,而且是陈曜拿钥匙开的门。
宋诗音猜测这家音乐工作室可能是陈曜家里的,或者是陈曜自己开的。
音乐室里陈设杂乱,因为地板挺干净,所以不脏,因为设施看起来精巧昂贵,所以不差。
不脏,不差,但是很乱,宋诗音感觉自己都没地方落脚。
她小声询问:“我能帮你整理一下吗?”
陈曜拎起沙发上的衣服往地上一扔,漫不经心道:“你把这儿拆了都行。”
“……”
于是宋诗音首先把陈曜扔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叠好,等她叠好后才发现不远处有个落地衣架。
宋诗音:“衣服挂在衣架上吗?”
陈曜没回答,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把吉他,修长的手指波动琴弦,吉他发出一段古怪的音乐。如果仔细听会发现,这段音乐的音调,和她刚才说话的音调一模一样。
不说话大概就是要她自己决定的意思。宋诗音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是第一次来,第一次来就乱动东西,会不会不太好?
因为心里在想事,稍没注意就不小心踢到一条乱放的实木圆矮凳。圆矮凳在光滑的地板上滚几圈,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宋诗音刚要道歉,就听到陈曜又弹出一段古怪的音乐,这段音乐的音调跟圆矮凳在地上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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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的声音一模一样。
绝对音感。
啪——陈曜的手在吉他上拍出一声脆响,这声脆响把宋诗音从震惊中拉回来。
“不用收拾,反正迟早会乱。”陈曜长腿一勾,将一把椅子勾到面前,示意宋诗音,“坐。”
这里像是个摇滚乐队的音乐工作室,吉他、贝斯、架子鼓、电钢琴,该有的都有。
刚来一个陌生的地方,宋诗音显得有些局促,坐在椅子上也很僵硬,即使这把椅子上垫了很软的棉垫。
宋诗音不擅长社交,所以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她知道,如果现在没有人说话,就会尴尬地冷场。
“点歌吗?我练手弹给你听。”陈曜掀开眼皮看她。
没有冷场,但宋诗音莫名紧张起来。
点歌,点歌,点什么歌好呢?
陈曜一直看着她,等待着。
空气里有火在烧,宋诗音脱口而出,“《飞鸟》!”
“哪首《飞鸟》?”陈曜的语气有些玩味。
宋诗音:“就是烈阳乐队的那首《飞鸟》。”
“哦,那首啊——”陈曜把尾音拖长,似乎是在思索着些什么。
烈阳乐队有些热度,但也没有大红大紫,宋诗音一直觉得这是一支小众的宝藏乐队。《飞鸟》是烈阳乐队发布的第一首原创单曲,相较于之后发布的另外两首歌曲热度又要低一些。
陈曜能知道这首歌,宋诗音有些惊喜,连忙问:“对,你知道?”
“没听过。”陈曜说着,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动吉他琴弦。
这一段跳跃的曲调搅得宋诗音躁动不已,惊喜的心瞬间下坠,悬在半空。
“那、那你要听吗?”
宋诗音慌慌忙忙把手机从宽大的校服兜里摸出来,扯出一堆耳机线。
陈曜捏住一只塞进耳朵里,顺着耳机线把宋诗音拉过去。
耳机线搅成一团乱麻,长长的线条被缩得很短。
陈曜的行动和眼神已经告诉她:要听。
太近了,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这不是一个安全的距离。
可是宋诗音又没办法躲开,只好硬着头皮把另一只耳机塞进耳朵,然后点开音乐。等悠扬跳跃的曲调传入耳蜗,本就躁动不安的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烈阳乐队的风格偏向于流行摇滚,重金属朋克元素不多,所以这首《飞鸟》虽然激昂,但是并不吵闹。
随着音乐的旋律从舒缓抵达第一个小高|潮,宋诗音的心也被提起来。她不敢去看陈曜脸上的表情,但又期待陈曜对此作出的评价。
紧张,这似乎是每个人在给别人安利喜欢的东西时都会有的心情,期待得到被安利人的认可。
耳机相连,宋诗音能感觉到另一边的动作。
一首歌还没听完,陈曜就摘下耳机,“你喜欢听这个?”
猜不透他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宋诗音只好老实回答:“很喜欢。”
不是喜欢,而是很喜欢。
“可是很难听。”
陈曜捏住耳机的手指张开,耳机瞬间下坠,只剩下一只耳机还塞在宋诗音耳朵里,另一只耳机孤零零地在空气中左右晃动。
他说,难听。
17. chapter17
“你不喜欢啊……”
宋诗音的脸瞬间通红,很勉强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那我们,换一首?”
陈曜挑眉笑:“不换,就唱这首难听的歌。”
宋诗音的脸瞬间煞白,她现在说不出话了。
修长的手指拨动吉他琴旋,陈曜站起来拔掉宋诗音塞在耳朵里的耳机。
看他站起来,宋诗音也没好意思再坐着,只好也站起来,只可惜站起来也没陈曜高,膝盖窝处还抵着把椅子,有些不舒服。
啪——陈曜一掌拍在吉他上,灵活的手指拨动撩人的旋律,等他真正开口时,宋诗音的脸,从白变红,又从红变白。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像夏日的苏打气泡水,如海浪般热烈。
而且,陈曜唱歌的声音,跟翟日一模一样。
不可能听错,从烈阳乐队发布第一首单曲时宋诗音就已经在关注了。虽然三年里只发布了三首原创单曲和几首翻唱,但宋诗音把那三首原创单曲翻来覆去起码听了上千遍。
绝对不可能认错。
陈曜就是烈阳乐队的主唱兼吉他手,翟日。
之前怎么没想到呢?曜字分开,就是翟日啊。
窗帘在动,外面,起风了。
脸红得像只熟透的烂番茄,宋诗音几乎失去语言组织能力。
歌曲唱到最后,陈曜谈着吉他朝她一步步逼近。
后面是把有些沉的椅子,宋诗音退无可退,椅子边缘往膝盖窝处一顶,瞬间没站稳,直接栽进椅子里。
也就在这时,陈曜拍了拍吉他,随着一声脆响,音乐戛然而止。
周围重新变得安静,只能听见风的声音。
陈曜俯身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的反应。
太近了。
四目对视,宋诗音连忙挪开视线。
“躲什么呢?”陈曜歪头追过去。
躲不了。
张开口,可宋诗音发现,舌头打结,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好伸出手,轻轻地鼓掌。
陈曜发出一声嗤笑,像是在嫌弃地说,爷唱得这么好听,你就这态度?
于是宋诗音开始用力地鼓掌,白皙的掌心拍得通红。
“好、好听,特别好听。”她一边真心地夸赞,一边在心里埋怨自己紧张时词汇的匮乏。
等她反应过来,这四舍五入也算是见着了“偶像”,瞬间有些不淡定,可一看到陈曜那双锐利的眼睛,她又蔫下去。
好魔幻的一天,好幸福的一天。
恶作剧成功,见她这样,少年终于没绷住,哈哈大笑起来。他躺进沙发里,笑得一个劲儿地捶扶手,肩膀随着笑声抽动。
这样恣肆的笑,让宋诗音更加窘迫了,她捧住自己的脸,心里嘀咕,怎么这么烫啊……
风吹得更大,将窗帘吹开一半,光便照进来。
是不是四月总是容易起风呢?
宋诗音被那光晃得有些头晕,“你真的是翟日?”
她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呢,手揣在兜里掐腰上的肉。
陈曜:“听不出来?”
手上越发用力,宋诗音感觉到痛意,连忙摇摇头,“听得出来。”
是现实,不是做梦。
灵活地一翻身,陈曜从沙发上跳下来,手指向窗外,“看到那面显示屏了么?”
这里位于黎城市中心的商业街,宋诗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面位于高楼上的3d显示屏,巨大,华丽,现在正播放各种商业名企投放的广告。
“你信不信,两年内,烈阳乐队就会出现在那块屏幕上。”
阳光把少年的金发照得更加梦幻,宋诗音感觉心里激昂起一股向上的力量,她用力地点点头。
“我信!”
“四年内,烈阳乐队的名字会屠遍整个纽约时代广场。”
“我信!”宋诗音感觉心里像是燃起一团火。
陈曜笑起来,“我说什么你都信?万一是在吹牛呢?万一我活不到那个时候呢?”
宋诗音嘴笨,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但这时却很固执地反复说一句话,“没有那种万一!我就是信!”
她觉得,陈曜身上总是有一种让所有人都信服的魔力。
陈曜漫不经心地笑她:“小怂包,你对自己要是有这么坚定就好了。”
闻言,宋诗音微张的嘴唇紧抿,白净的小脸瞬间通红。
唰——
半开的窗帘瞬间被拉开,灿烂的阳光全部照进室内,陈曜眯着眼睛,懒散地观察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他忽然冷笑,“只要四年后,我还在,那么今天所说的一切,就都会成真。”
被风吹乱的金发与阳光融为一体,闪耀得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没人敢直视太阳。
鼻头一酸,宋诗音忽然有些想哭。
四年后,她会在做些什么呢?
她想当医生啊,想去华川医学院读书。四年后她最好的结果,就是成为华川医学院的一员。
可是她能吗?光想就能吗?
压下嗓间的哽咽,宋诗音扯出一个还算是可爱的笑,“陈曜,你一定可以。”
“那你呢?”
眨眼间,陈曜已经走到她跟前,双手随意地揣进裤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陈曜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卫衣,领口张开,能隐约看到锁骨。
“我……”宋诗音支支吾吾,连忙挪开视线。
我能吗?我真的可以吗?
她在心里反复问自己。
“你自己慢慢想吧,我先睡一觉。”陈曜说着直接悠闲地躺进沙发。
沙发有些小,陈曜的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他忽然想起些什么,抬手指向一旁的书柜,“无聊可以看。”
陈曜其实有些疲惫,从今天见他第一眼起,宋诗音就看出来了,难怪会撑不住想睡觉。
陈曜睡得也很快,刚闭上眼睛,就发出熟睡的呼吸声。
宋诗音这时候当然静不下心看书,心脏砰砰,简直快要跳出来。
屏住呼吸,慢慢靠近。
他可真好看啊,皮肤光滑得就跟女孩子一样。
要是陈曜现在睁着眼睛,宋诗音绝对不敢偷看,她现在心惊胆战得像是个去盗取机密文件的窃贼。
“我知道你是圣安高中的陈曜,”宋诗音小声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会来四十七中呢?为什么会跟我做朋友呢?我们……算是朋友吧……”
她有很多问题,但这些问题,她只能在心里,悄悄地想。
“你猜?”
陈曜忽然睁开一只眼睛,玩味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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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诗音:!
嘴张开,半天发不出一个音,只觉得自己的脸在一点点地涨红。
Bong——!
脑子里装的浆糊,在一瞬间,煮开了。
宋诗音慌忙站起来,四肢的行动完全不受大脑控制,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陈曜当然没追上去,他正躺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观察这场好戏呢。
宋诗音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手抖着打开门,正要出去,却发现门口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站在最前面的男生手里拿着钥匙。
或许是因为门突然打开,男生拿着钥匙的手停滞在半空,跟宋诗音面面相觑。
三秒后,男生吹了个口哨,“哇哦,美女。”
他又往宋诗音身后看,表情瞬间变得很暧昧,“诶,大美女,是曜哥带你来的?”
旁边的女生瞪他,“徐一扬!”
“哎哟,许晚秋你掐我干嘛?我夸人美女你吃醋啊!”
另一个男生推了推眼镜,正经询问:“请问你是?”
三个人挡在门口,宋诗音出不去。
“大美女,你看看这人,平常跟座冰山似的,一到我这儿,火烧得比火焰山还旺。”
这个叫徐一扬的男生看起来比较自来熟,那个叫许晚秋的女生此时正在发怒的边缘,但因为良好的教养,最终没有发作。
冷艳高贵,在看到许晚秋时,宋诗音脑子里瞬间蹦出这样一个词语。
他们肯定是一群玩得好的富家子弟。
听到身后有动静,宋诗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简直一刻都待不下去,“不好意思,请、请让一下。”
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似乎是听出宋诗音语气不对劲,徐一扬挠着头往后退,给她让出一条道。
谢天谢地,暂时松口气,宋诗音连忙跑出去按电梯。
狼狈不堪。
等电梯下降到最后一层,凉风迎面吹在脸上,她才清醒过来,在心里绝望地想:宋诗音,你完了。
楼上,陈曜坐起身,金色的头发被睡得有些乱。徐一扬迎面走来,像是知道了件不得了的事情盯着他看,“你——禽兽!”
陈曜:“……”
唐新海显得比徐一扬要镇定很多,“刚才那位是谁?”
许晚秋则问:“为什么带不相关的人来工作室?”
陈曜想起刚才宋诗音落荒而逃的模样,忍不住笑,“是不是还挺可爱的?”
徐一扬:“嚯,果然是个禽兽。”
他看一眼许晚秋,然后指着自己,“看见没?唯一的正人君子在这儿!”
许晚秋对他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唐新海锲而不舍,“所以刚才那位是谁?”
陈曜懒得跟他们说闲话,从沙发上跳下来,进入正题,“收拾东西,干活。”
为什么去四十七中逗那个小怂包呢?
靠在窗边,陈曜想起刚才宋诗音自言自语的问题,他朝窗外看去,楼底有个家伙正在晕头转向地找路。
自个儿慢慢找吧,陈曜耸耸肩,把窗帘拉上。
因为什么呢?他又想起那个问题。
好奇、无聊、有趣,趁着还没死再做件有意义的事。
大概就是因为这些。
18. chapter18
宋诗音站在公交站牌旁等车,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她已经盯着聊天界面盯很久了。
虽然是落荒而逃,但总得说一声吧。
拇指放在键盘上组织语言,敲敲打打,输入一堆又删掉。
他会怎么想我呢?
纠结来纠结去,宋诗音最终在键盘上输入三个字:[对不起。]
点击发送。
陈曜大概是在忙些事情,所以并没有立即回复。
等车是件熬人的事,等消息也是件熬人的事,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
等待总是会伴随着焦虑与患得患失。
尽管只过去五分钟,宋诗音却觉得度秒如年。
那边回复消息:[以后把所有的对不起都换成别管。]
宋诗音打下一大段话解释自己刚才为什么突然跑开,但越解释,她越觉得苍白。有些解释并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说,因此就需要编造谎言来掩饰,可是,纸怎么包得住火呢?谎言总有被拆穿的一天。
大段大段的话发过去肯定不好,心中拧成一股麻花,宋诗音最终还是全部删去,回复一个“好”字。
陈曜:[行,那我们来练习一下。]
宋诗音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陈曜:[刚才怎么跑了?]
我……宋诗音抿紧唇,面对这样的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她能说出口的只有对不起。
——以后把所有的对不起都换成别管。
这算是什么道理嘛。
尽管心中纠结,但陈曜的话像是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拇指不受控制地在键盘上敲击出“别管”两个字,然后点击发送。
那边消息回复得也很快,先发来一个“OK”的手势,后面紧跟一句话:[小宋同学继续努力,千万别脸红。]
消息发完,陈曜恶劣地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再也不看消息。他几乎能想象出宋诗音被逼迫喊“别管”时的语气。
声音肯定会抖,脸肯定会红。
[别管。]
宋诗音发完最后一条消息,直接蹲下身,脸埋进膝盖,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她刚才好像做了件有点出格的事。
她从来不会说这种带有攻击性的话。
“千万别脸红”这句话极具墨菲定律,宋诗音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
黑色的蚂蚁成群结队排成一条长长的黑线,沿着地砖缝隙走动,宋诗音蹲在那里,显然挡住了这群小蚂蚁的去路。
她只好起身让开,抬头时,她要等的那辆公交车正好开过。
啊,又要再等一班车了。
-
下午,宋诗音没回学校——她没那个胆子回,依旧去便利店兼职,等坐车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像往常一样取出钥匙开门,可门打开刚准备进去,就被人拦住。
宋建山满身酒气,醉醺醺地看着宋诗音。
“你他妈谁啊?怎么有老子家钥匙?”
宋建山说着还动起手来,宋诗音被他推搡得往后踉跄几步。
恶臭的酒气喷在脸上,宋诗音忍不住想吐。她今天明明心情不错的,为什么一回来就会变成这样呢?
“爸……”
她的声音已经变得哽咽,紫葡萄似的眼睛一圈绯红,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疼,但她的亲爹却视而不见。
“哦,原来是诗音啊。”
宋建山稍微清醒些,终于认出人,但却并没有要女儿进门的意思。
“给钱,不给钱就滚出去睡大街。”
他点燃一支烟,是那种便宜劣质的牌子,烟臭味很大,熏得人直咳嗽。
宋诗音站在原地没动,感觉自己像是被泼了盆凉水,冷得浑身发抖。
“老子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
宋诗音不动也不说话,水汪汪的眼睛瞪着宋建山,里面装着恨意。
她想,她是恨这个爹的。
不过,她更恨自己。
在这种糟糕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一般会往两个极端发展,极端暴戾,或者极端怯懦。
宋诗音当然是后者。
“妈了个逼!”
她的无动于衷惹恼了这个醉酒的中年男人,宋建山用力扔掉烟头,踩灭,愤怒地冲过来揪住她的衣领,一把甩在地上。
没有抹光滑的水泥地粗糙得像砂石,宋诗音的胳膊当场就被擦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脖子也被揪住的领口勒出一圈触目惊心的红痕。
嘶——她咬着牙吸气,没喊疼,也没流泪。
她不想再哭了。
“没钱就他妈给老子滚出去!”
这是宋建山对宋诗音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把掉在地上的钥匙捡起来。
嘭——门被用力关上。他是真要自己的女儿滚出去睡大街。
宋诗音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用纤弱的一双手去捶那道森冷的铁门。
“宋建山,你开门!开门!开门!”
这次她没再管这个男人喊“爸”。
“开门……”
她不断重复这两个字,到最后敲门的手已经失去力气,声音也变得沙哑,完全失去少女甜美的嗓音,可是门依旧没打开。
咔擦——黑暗中乍现出一道光,邻居把门打开了。
“哟,你爸不给你开门啊。”
邻居是个脱发的中年男人,肚子和他的脑袋一样圆,光溜溜的头顶被室内的光照着像是颗围着花边的电灯泡。
宋诗音警惕地后退一步。
“花边电灯泡”搓了搓手,油腻腻的眼神像一盘剩菜汤水泼在她身上。
“要不,你今晚到叔叔家坐会儿?”
浑身发抖,宋诗音忽然很想很想陈曜。
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她捡起地上的一只皮鞋往“花边电灯泡”的头顶砸。
“再往这儿看一眼,老子,老子眼珠给你挖出来!”
这句话陈曜说过,现在,宋诗音几乎是吼出这句话。因为从来没自称过“老子”所以说到这个词时,稍有卡壳。
皮鞋精准地砸在“花边电灯泡”的光头上。
“哎哟,你个小贱人!老子弄不死你!”
“花边电灯泡”揉着脑袋吸气,小眼睛盯着宋诗音骂。
“你来啊!你来啊!”宋诗音捡起另一只皮鞋。
今晚的月亮很圆,月圆的时候,人就会变成疯子。
宋诗音觉得,她大概是疯了。
小小的一个姑娘,手里拿着只皮鞋当武器,也不知是从哪里获得的信念,腰杆挺得很直。
她以前不是很老实的吗?被谁给带成这样了?
“呸,小娘们。”
俗话怎么说来着?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是个人。
她爸只是不让她进门,又不是不在,心里种种顾忌,“花边电灯泡”最终嘴里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话便打道回府。
嘭——门被关上,周围重新变得漆黑。
宋诗音再也忍不住,泪腺像是坏掉的水龙头,眼泪哗啦啦地流。
整个身体都软成一滩烂泥,被靠着墙软绵绵地滑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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蜷缩在墙角哽咽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刚才她很害怕,特别害怕,以至于现在头痛得像被扎了一万根针。
她又做了一件出格的事,这是第二次。
所有事,只要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然后无数次。
四月的最后一日,离立夏只有五天,可是宋诗音觉得好冷啊。
不想呆在这里了。
深吸一口气,宋诗音捡起两只皮鞋往楼下跑,然后把这双鞋丢进垃圾桶。
这是宋建山的皮鞋,就让他明天光着脚走路吧!
——第三次。
出格的事,只要有人诱导开一次头,往后再做就会轻松很多。
陈曜就是那个诱导的人。
宋诗音跑出小区,漫无目的地游荡。她看起来有些吓人,头发散乱,胳膊上的血蹭到脸上,像个女鬼。
家回不去了,现在该去哪儿呢?
时间不早,大马路上没什么人,只有几辆稀稀落落来往的车。
这里靠近城郊,所以入夜后,不仅不繁华,反而有些萧条。
女生走在这样的路上,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身上没带身份证,没有钱,住不了酒店。
总不能住桥洞吧,运气不好可能会被侵犯。
手机仅剩20%的电量,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企鹅通讯录里躺着陈曜的头像,宋诗音不敢点开,也不敢告诉他,胆小鬼可能会突然爆发,但在特定的人面前,永远都是胆小鬼。
思来想去,她决定向徐燕燕求助。
点开备忘录,宋诗音抿着唇组织语言。她不确定徐燕燕会不会帮忙,因为这身四十七中的校服,徐燕燕的妈妈一直不喜欢她。
徐燕燕的妈妈曾当着她的面质问徐燕燕,“你怎么还跟她一起玩?”
就像是专门说给她听的一样。
那次,徐燕燕跟她妈妈吵了一架,然后安慰宋诗音,“我妈就那样,有点刻板印象,觉得读了不好的学校就等于人品差。”
四十七中虽然是个普高,但这吊车尾普高的校风甚至还比不上稍微好一些的职高。
宋诗音默不作声地点头,最好的朋友因为她和妈妈吵架了,她一直很愧疚。
其实从徐燕燕搬家开始,她跟徐燕燕已经走上两条不同的路,以后可能会越走越远。
朋友是不是都会渐行渐远?就像她现在已经很少跟徐燕燕见面,大多都是在网上聊天,而且能聊的话题也越来越少。她很害怕走到彻底无话可谈的那一天。
[燕燕,我可以在你家住一晚吗,或者你能不能用身份证帮我在酒店订间房?我会还你钱的。我爸喝醉了,不让我进门。我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忙,你不用感到为难,要是不方便,可以拒绝的,不用放在心上。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在备忘录输完这段话,宋诗音盯着看了好久,确定没有错别字,确定措辞合适,才总算下定决心,闭着眼睛复制发过去。
她已经做好可能会被拒绝的准备。
天知道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发过去后宋诗音就没再看手机,紧紧捏着放在胸口。
很快,手机开始震动。
但这不是消息,而是电话,陈曜打来的。
宋诗音吓得手抖,又不敢不接。
陈曜怎么会突然打电话给她呢?
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有些沙哑,陈曜明显压着情绪。
“地址,发给我。”
宋诗音愣在原地,连忙去翻消息,这才发现她发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