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要努力种田!》
1. 悬崖下
“阿秋。”
徐思颜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白秋,手臂不断收紧,仿佛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后一个拥抱。
被抱住的白秋眼睛睁大,有些震惊。
要知道平常这么脆弱粘人的思颜可不常见,白秋抬起手臂,刚想也回抱她。
熟悉的精神系异能波动突然出现,下一秒,白秋就浑身僵硬,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阿秋,对不起……”
白秋无比熟悉的女声有些颤抖,带着痛苦与挣扎。
控制一个强大的异能者并不容易,徐思颜由于异能使用过度而无比苍白的脸从白秋的颈窝抬起。
她的神色还是如往常一般温柔,可此时却带着些冷酷的释然。
为了防御外敌,洛城基地的背面是一处高耸陡峭的悬崖,对于外人来说这里可能是一处危险之地。
但对于白秋来说,这里是她年少时起,就跟思颜走过了每一条小道、摸过每一颗山石的秘密基地。
白秋想过自己可能会死在丧尸的围攻下,死在枪林弹雨的争斗中,可她没想到,自己生命的终结点,竟会是在这里。
纤白的手掌轻轻一推,白秋僵硬的身体猛地向后方深不见底的悬崖倾斜。
徐思颜下意识地伸出手,可最后还是看着白秋难以置信的黑白眼眸消失在了视野中。
“……阿秋。”
仿若呢喃的一声响起,可惜再也没有人能回应。
站在悬崖边的人影逐渐在白秋的眼睛里缩成一个细小的黑点,巨大的风声灌进耳朵,原本就不算明亮的天光骤然熄灭。
坠落到崖底被碎地粉碎的那一瞬间是感觉不到痛苦的,甚至是死亡前一秒钟,白秋还来不及怨恨,她只是在想:
【为什么呢,思颜?】
“嘭——”
白秋陷入了深沉的永眠。
——————
明远县外,青山崖下。
一驾黑马素车无声无息地驶过,驾车人风尘仆仆,黑发略有些凌乱,乡间的小道上被带起微微的尘土。
春寒料峭,渗着些冷意的风掀起布帘卷进车内。
从外面看着明明极为狭小的车厢,可内里却别有乾坤。
车厢的正中放了一方乌木小桌,上方一个镂空雕花炭盆被牢牢固定着,周围铺满了长毛的浅色兽皮,几个软枕被随意摆放着。
盆中的炭烧的发红,这想来也是极好的炭,发暖不生烟,让整个不大的空间都氤氲着淡淡热意。
可偏偏车厢内的唯一载客,最是能敏锐察觉出这悄悄穿入的冷面春风。。
“咳咳——”一串略有些压抑的咳声传了出来。
出声的人靠坐在车厢内侧,当曾经一切权柄带来的巨大威压褪去时,如今他所显露出的,才是最本真的颜色外表。
黑直的长睫轻轻颤动,在其下隐藏着的,是如出一辙的深黑眼眸,他的眉骨很高,眼窝深邃,眼尾上挑,是一双不折不扣的含情目。
可偏偏鼻高唇薄,又显得薄情极了。
不过再如何俊美多情,从前也是无人敢多看、敢非议的。
一线日光从缝隙中照射进来,在柳易清手上打下一道微暖的刻痕,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动了动,埋藏在其中的青紫经络上下起伏。
他此时也还穿着从前惯穿的深色衣裳,更显得皮肤苍白。
不只是驾车人,多日的颠簸使柳易清的神色也稍显疲惫,不过他们现在已经离目的地不远了,且距离皇城天子脚下,更是隔了十万八千里。
被凉风一吹更觉室内闷气,柳易清索性将眼前的布帘挑了起来。
青绿的景色映入眼帘,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有别于京城的生机勃勃。
不过,前面的那团黑影是什么东西?
柳易清凝眸。
坐在前方的驾车的柳命自然比他看的清,提声道:“先生,前面那好像是个人!”
言语间,竟还有几分跃跃欲试。
“过去瞧瞧。”车厢里传来指示。
马车疾跑几步,柳命也伸长了脑袋去看这个在他们必经之路“埋伏”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没过一会,只隔着一层布帘,柳易清很容易就就听到了柳命发的牢骚:
“啧,怎么不是刺客……”
空无一人的道路上,竟是躺着一个未穿外袍的女子,她的身上净是尘土血迹,伤痕累累的娇小身躯无助地蜷缩在一起。
“先生,这路上躺着个人,看上去还挺可怜的。”柳命略微提高了点声音,意有所指地说。
车厢里一片安静,无人回应。
柳命挑挑眉,故意又提高了一点声音说:“唉,这姑娘也真是倒霉,怎么就恰好碰见我们这种冷血无情,只会见死不救的人呢,没办法,那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等等。”柳易清的声音向来都是好听的,声如贯珠,清朗似玉石相击。
不过柳命关注的可不是这些,听到柳易清阻止的话语,他嘴角的笑意扩大,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怎么了主子,我们是要从她身上压过去,让她早早结束痛苦吗?不得不说,还是主子您高啊!”
“……”一声轻叹仿若错觉。
“将她放上来罢。”
“是,先生!”
马蹄咚嗒作响逐渐走远了,只剩黄土坚实的道路上残留着几滴血迹。
一旁的青山崖陡峭高耸,只有几株野草艰难地存活着。
晨光下,马车本就不快的速度更慢了些,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地赶往他们的最终目的地——桃源村。
——
【白秋,基地并不需要你这种任性妄为的人,听我们的命令行事很难?】
【阿秋,对不起……】
过往的一切在白秋的脑海里盘旋,快乐的、吵闹的、让人难以忘记的声音与画面错杂交替,吵的她不得安宁。
怨恨或是不解,愧疚或是解脱,白秋这短暂的一生做过很多“错事”。
但她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她还不知道她最信任的那个人为何要把她置于死地……
要是时光能够倒流,要是能够从来一次……
白秋无意识地蹙眉,失去血色的侧脸蹭动着身下并不太细腻的布料,长且翘的黑色羽睫颤动,薄薄的眼皮轻轻起伏。
阴间也有太阳吗?
白秋原本黑亮的眼睛此刻无神地微睁着,有些怔松地看着隔窗倾洒下来的大片明媚日光。
末世的天空从来都是灰暗的,无边际的黑沉,让人从来不敢抬头看。
自白秋记事以来,除了在百年前末世还未开始时遗留下的旧时影片中外,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灿烂且温暖的东西。
伤痕累累的身体再一次正常运行,白秋的第一反应却是那如同噩梦一般的背叛,竟然是发生过的现实。
坠崖前还没反应过来的情绪迟钝地涌上心头,不过一切的回想也只在几瞬,下一秒,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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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陌生的环境就迫使白秋转移了注意力。
这好像是一座用竹子搭建的屋子,四周摆放着的家具简单,但却都是白秋没见过的形制,隐约透着一股古朴风。
坠崖时不断磕碰出的伤口仍然泛着隐痛,可是她原本穿着的衣服已经被换了一身,坐起来前她的身上还好好地盖着轻软的被子,洁白的布条缠绕在白秋的伤口上。
谁救了她?
还有,这是…什么地方?
末世149年还有这种地方吗?
不对!
以前的影片里她也看到过,她这种情况,好像叫……
穿越?!
“你醒了?”轻盈的竹门在白秋尚在震惊于自己的新结论时被悄然推开,可紧接着传来的温柔女声实在让白秋提不起很大的防备。
来人一身朴素的浅色衣服,月白色的发巾将她黑色的长发盘起,只余额前几缕碎发柔顺的垂着。
“哎呀,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自己做起来了,怎么样,还有哪里很痛吗?”
月娘轻轻蹙起眉,快走几步,满脸关切地坐在了白秋的床边,过来时身上还带着浅淡的香气。
仅存的一点点警惕也不知不觉地被消磨掉,白秋到现在也还是没学会应对这种温和的、毫无攻击性的人。
一肚子的疑问也被堵在喉咙里,白秋圆溜溜的眼睛刚对上来人的看过来的视线,就下意识地偏开了,她细白的手指揪住被角,稍显窘迫地憋出了句:
“……不疼。”
其实很少有人跟白秋说过,她的长相是偏向幼态的,多年的开荒生涯磨掉了她最后一点婴儿肥,不过还是看着脸小鼻翘,眼睛也幼幼圆圆,跟她的那充满攻击性的力量系异能完全大相径庭。
所以月娘看着此时蜷缩在被窝里,看她的眼神还带着掩藏不住的不安与警惕的人儿时,心中更添爱怜,声音愈加放柔:
“你叫什么名字?”
“白秋。”
“那……小秋?”
白秋的手指几乎要把被子搅破了,顶着这人让她感到无比奇怪的、坐立不安的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白秋隐约知道,从前那些人他们私底下对她的评价,都是冷漠,甚至是不好相处的。
但其实,她只是不知道怎样跟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打交道,也有些厌倦这样做了。
总是游走在生与死之间的小队,上一秒再怎样鲜活的人,下一秒也会像脆弱的蒲公英一样绽开血色的花……
时间一长,她的神情也越来越冷淡,话也越来越少,而她基本的社交技能,都被用在了她为数不多几个好友身上。
所以到底谁能来告诉她,该如何去面对一个陌生,但却对你没有威胁性甚至是救了你的好心人呢?
反正白秋此时的感激中,是带了些惶恐,甚至是不安的。
“那……小秋,你昏迷了一天一夜,现在饿不饿?想不想吃饭呢?”月娘问。
吃饭?!他们救了她已经是大恩了,食物那么珍贵,她还什么都没有为他们做,怎么还能吃他们的食物!
白秋立马坐起了身子,忙道:“我不饿,我不吃……”
“咕——”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白秋想死的心都有了。
果不其然,月娘轻轻地笑了声,眼角带起淡淡的纹路,只留下了句:
“小秋好好待在这,我把饭菜端进来。”
白秋泛红的脸埋在了被子里,心里发出无声的尖叫。
2. 青山间
要是能重来一次……
重来一次她也不要再回那个贫瘠的末世了!
白秋有些不太优雅地吞咽着食物。
食物很珍贵,她不应该吃太多的,她也不想吃那么多的……
但在月娘温柔地、带着爱怜地左一句“快吃吧,秋秋看你瘦的”、“你正养伤呢,就该多吃点”,右一句“你不吃了吗,你吃不了,就要倒给小狗吃了…”
而且,这些饭菜也……太好吃了吧!
作为洛城基地探索部的顶梁柱之一,白秋不出任务的日子,给她的食物供给,已经是比一般人好很多了的。
但她从前从来没有喝过这么香甜的白粥!没有吃过这么爽脆可口的青菜,还有这个没有一丝腐败感的肉!!!
白秋幸福地几乎都要流下眼泪了……
但看着所剩无几的饭菜,白秋顿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将嘴中的食物咽了下去。
她收回有些不舍的目光,放下筷子,抬头对月娘说:“我吃饱了,剩下的,让小狗也吃一点吧。”
月娘倒是被她突然的话语弄得愣了一愣,可转瞬明白了的想法后,反倒一下子“噗嗤”轻笑出声来。
她伸出手轻拍白秋的脑袋,对着白秋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带着些笑意说:
“傻秋秋,哪有什么需要喂的小狗啊,我们这一路上,可就捡到了一个你呢……”
轻柔的掌心带着温度,一下下的拂过白秋的头发。
白秋克制住了想躲的冲动,这样的亲近让她有点不适应,但是好像还有点……
温暖。
给她仔细处理伤口、温柔摸头的手很温暖,被填的饱饱的肚子也很温暖。
这个陌生的时代出人意料地并不冰冷。
——
月娘合上门,在门扉旁无声轻叹了口气。
她少年时与柳命定下终身,后来又跟着柳易清出生入死,从朝堂到乡野,她也并不是什么目光短浅、识人不清的女子。
虽然对白秋所说的失忆表示怀疑,但,谁会有秘密,短暂的交流中,月娘也并没有想对这个可怜的女子刨根问底。
身上严重的伤口或许会骗人,无害的长相或许会惑人,但白秋每次看过来时,湿漉懵懂眼神,总是让她也忍不住心软。
而且,一顿能吃半锅粥的女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月娘也忍不住发笑。
况且,若是阿芳还在,应该也要这么大了吧……
又回想起从前来了,月娘不禁失笑,她有时也会对自己年纪越大,越挂念过去而感到有几分无奈。
上午天气还阴沉着,这会恰好就出了太阳。
长途舟车劳顿的两人,在这两日也休整了过来,柳易清出来院子晒太阳,柳命收拾好碗筷也坐在桌旁,中间隔了个粗糙的木棋盘,两人对弈。
月娘刚凑近,就听见柳命嘀咕着:“天天在这下这破棋,也没几个刺客来给我杀杀,到还真有点不习惯。”
说罢,便大手一挥,“啪嗒”一声非常干脆地将手中的黑棋落在了棋盘正中——一个几乎被白子全然围住的地方。
月娘:“……”她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下的是哪门子棋。
篱笆外的几丛新竹,枝节旁逸垂进院内,未干的露水凝结又滴落,打在柳易清正执的白子上,轻轻溅起一朵透明的水花。
骨节分明却又同样苍白的手落下一子,带着略微的笑意回他道:“怎么,这里不舒服吗?”
舒服?比起他们从前在京城的琦靡浮艳,这里可谈不上多么舒服,不过显然,眼前的几人都不是在乎什么奢侈享受的,这里虽少有什么取乐,什么但胜在远离远离尘嚣,质朴安逸。
但清净的环境总归也算是有利于柳易清养病。
说起他的病,月娘这样一个性子柔和的人也忍不住心生怨怼。
作为河东柳氏家的大公子,柳易清耳濡目染,少年时就显露才名,惊才绝艳。
不过甚少有人知道的是,曾经的江湖第一高手刘春风,也是他从小就认下的师傅。
就连柳命身上也有一招半式是是柳易清亲自传授的。
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柳易清在朝堂屹立多年,就算自身武功不弱,身边也有他们这样的人严加保护。
但当柳易清第一次吐着鲜血倒在柳命面前,他体内深藏的毒物才后知后觉地被他们发现。
此后这毒素便蔓延地一发不可收拾。
唉,月娘无奈叹息。
他的病,始终是压在他们心头上的一块巨石。
然而,患者本人却始终不太在意,甚至这桃源村,也并不是他们脱离京城,隐于尘世的首选。
奈不住柳易清别出心裁,力排众议地选了这样一个地方。
不过也幸亏世人皆知柳易清早已沉疴难起,否则他们可无法平平安安地走出那繁华禁区,然后完完整整地来到这里。
他们此次离京,便是抱着再也不回去的念头,可就是那能人异士汇聚的京都,名医也都被他们寻了个遍。
效果也是有的,不过……
正是换季,病气被一勾就冒了出头,柳易清掩唇轻咳了几声。
听见咳声,月娘表情有一瞬间的黯淡,不过她也很快调整好情绪,上前带着些向往地说:“您的身体也好了不少,你们还未到时,我已提前打听好了。”
“东面有一座荒山,到时候我们就在那开几亩田,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柳命也不说什么在这里无聊了,棋子一丢,就兴奋地开口:“我那把弓可也带了?那山上东西肯定不少,哈,我可要给你们打头熊回来下酒!”
这里不过是从前出任务时,月娘和柳命搭建的一处临时落脚点,不过用了几根木、几捆竹,房舍简陋,院子也不大。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要在此处长居,那必定要做好一切的打算,房屋要重新修缮、地可以买,不过体验一下自己开地也是不错……
只是不曾想,柳易清轻叹了口气,明明是粗布素衣,还带着淡淡的支离病气,但他开口,月娘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权倾朝野的“柳公”。
像是隐隐知道他要说什么,月娘的心也暗暗提了起来。
“绣春楼的势力急需巩固,你们又怎能总待在我身边。”
“月娘,你们该走了。”
绣春楼作为柳易清师傅刘春风的势力,也早早地被他接手、经营。
而自他一病不起后,那些凡俗的事务也都逐渐被他一样一样地卸除掉。
柳易清不带情绪的话语,却是使得月娘和柳命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走?走去哪,不是都商量好了说要在这住下吗!”
“是啊,大人,”月娘也蹙眉,“不跟着您,我们能去哪呢?”
“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柳易清抬手敲了敲手中的棋子,接着说:
“我们在江南的势力也被打击得不轻,还有,我记得你们曾谈起过,若是有机会,定要去趟江南,况且……月娘,你不是还有个妹妹,年少时不慎走失在那了吗,说不定,你挂念了这么久,趁此机会,也能姐妹团聚。”
他仿佛没有看到两人的焦急不解,仍带着淡淡的笑意补充道:
“自然,不止江南,大漠戈壁,高原辽阔……天下之大,何处非吾乡。”
“总归,你们自由了。”
“不想出去看看吗?”
看着眼前从未及笄的少女,到如今嫁做人妇,可以独当一面的女子,和一旁少年时就被他从一众暗卫中提拔出来,陪着他从无数血雨腥风走过,柳易清自己心中,也不觉温柔了许多。
他这半生都被权力与欲望裹挟着向前,做了半辈子京城中最尊贵的囚徒。
他不想让他们也如此。
可月娘从未感觉到什么不自由,听到柳易清这样说,她也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可是她也知道,就算病入膏荒,柳易清也有自己的所思所想……
何况,这何尝不也是他来之不易的自由呢?
月娘或多或少也能察觉出几分,柳易清为什么想要选在此处潜居的想法。
“我们怎么可能让您一个人留在此处,您没人照顾怎么行!您的身子……”
月娘上前一步,把柳命按坐回去,同时也打断了他有些过激的话。
她转头对柳易清开口:“好,我们就去江南。”
她对着柳命安抚地微笑,带些勉强补充道:“况且,我们不是也得到消息,鬼医闵三问近日也出现在江南一带。”
“当然,我们也不止为了您。”
“就像您说的,我们自由了。”月娘轻声说。
面前的女子温和却敏锐坚强,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满面泪痕祈求别人将她带走的那个小少女了。
柳易清不禁有些欣慰地勾起了唇角。
他执子抬手,将白子下在了自己早已想好的那一步,霎时局势大变,中间被围困的黑棋竟悄然显现出一条极为显眼的生路。
不过另一方显然也没有了再下的心思。
柳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向来大事听大人指挥,家里小事夫人做主,何况他心里总觉得还有转圜的余地,尽管想留在这照顾柳易清,也不知如何开口。
月娘眨眨眼,将那股酸涩收了回去,她勉力地笑道:
“那你们救回来的那名女子呢,对了,我问了她,她说叫白秋……”
像是要故意转换话题,月娘将了解到的大致情况讲了出来。
“失忆?我那日瞧了一眼,她头上的伤可不算太重。”柳命回忆道。
“唉,她不愿说便不说吧,无论如何,总归是个可怜女子,我看她也不像有处去的样子,不如让她先在这住下,等她伤养好再做打算。”
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年纪不大却满身是伤的少女,要么是受了家里的虐待,要么就是谁家的逃奴。
月娘照顾白秋的时候,看到她细白的手心却生着厚茧时,心里也是愈发怜惜。
“何况我们现在淡出京城,又有谁不远万里使一个弱女子来暗害我们呢?”
月娘说完也自觉多言,便住了嘴。
尽管陈朝民风还算开放,但对于女子来说也是艰难,月娘看着白秋沾着灰和血的白嫩脸蛋,一身伤的躺在床上,就仿佛看到了当初从家中努力逃出来的自己。
月娘跟柳命是年少结缘,相伴多年,她知道柳命为柳易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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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事,手上是洗不净的血腥,可她是在暗处忙碌,不曾也不想直面这些,心中始终还留有一分纯白。
柳易清单手闲敲棋子,没做回应,像在沉思。
听到月娘说话,柳命也懂了她的意思,开口劝道:“是啊大人,我看那人伤的也不轻,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既然把人都带了回来,那我们肯定要把人家照顾好啊!所以不如照顾到她伤好我们再出发。”
毕竟让柳易清来照顾人,是他们不敢想的事。
看那人像是从悬崖上直接坠落似的得一身伤,要想好全,少不得几个把月,与其说是想等照顾到白秋好全,不如说是放心不下柳易清一个人。
柳易清抬起眼道:“你倒是好心。”
柳命挠挠头,没心眼似得笑:“比不上大人。”
只是,柳易清说想让他们离开,他们再怎么推脱都没什么用。
“既说是要救,自然不能半途而废,午后拿些钱财粮米,附近找户老实敦厚的人家将她托付出去罢。”
对于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柳易清这样也是仁至义尽。
柳易清黑沉的眼眸被长睫遮挡,绣着雪花纹饰的发带垂坠,他收敛起神色,开口:
“况且你们理应清楚,多余的人留在这,于我而言,具是拖累。”
这话说的无情,与其说是在赶白秋,更像是在赶他们两个。
可,这个为所有人谋划好前程后路的柳大人,最后竟给自己留下了个这么痼疾缠身、孤家寡人的结局吗?
月娘不甘心。
两人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一道推门声,他们有些惊讶地回头去看。
一门之隔,白秋吃完饭便昏昏地将要睡去,她的身体损耗太多,需要大量的睡眠来修补。
不过顶级异能者的身体素质还是使她半梦半醒间听见了些谈话,而且好像还是关于她自己的。
【可怜的女子…】
【照顾好她…】
【给些钱财米粮】
【是拖累……】
不是,她才不是拖累……
好像还在做梦,昏昏沉沉之际,有些昏迷不深时的记忆开始反刍。
“将她带上来吧。”有些无奈但声音还是难掩温柔。
温热的女子的手细致地给她包扎伤口,攥着沾着血迹的帕子轻叹道:“真可怜。”
……
她不用他们照顾的,他们救了重伤的自己,还给了她很多珍贵的食物,理应是白秋去报答他们才对!
白秋挣扎着从梦里醒来,可起来动作的太猛,弄得她脑袋也晕晕乎乎的。
不过她没时间管,她目标明确地打开竹门,对着院里里三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大喊:
“我……我不是拖累,不要把我送走,我很有用的!”
其实这喊声根本不大,因为发出人的虚弱,反而有些有气无力。
但喊完白秋自己却愣了。
从前探索部的成员都说白秋太过冷漠,但只有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徐思妍知道,她只是太不擅长人际交往。
所以看着面前由于自己的突然出现和有些大声的话语,而沉默的三人,白秋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说什么了。
不过幸好里面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开了口,接了她的话,声音吊儿郎当的:“好,那你说说,你哪里有用了?”
我会把附近的丧尸都消灭掉!
不过这里应该没有丧尸这种东西。
白秋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索性她也不开口,毕竟在末世里,能被看到的强大的实力,比只会言语叫嚣有用的多。
白秋上前几步,走到他们面前的石桌边,伸出一只手,身体里,熟悉的异能开始准备运转。
这种小石头桌子,就算是她现在身受重伤,异能衰竭,把她搬起来也是很轻……
?!不对……
她的异能呢?
白秋抬眼,过分地的使力让她额头上都冒出了些汗,眼睛也微微泛红。
“我……不对……”
不断地在身体里搜寻也找不到熟悉的回响,脑袋一阵阵胀痛,但白秋仍加大力度去回想自己熟悉的异能。
头好痛……
想向上抬起桌子的手不知道何时向下撑住了桌子,细白的手指握紧,在石桌下端留下了几道不易察觉的清晰指痕。
像压紧的弦终于崩断,白秋对着眼前人黑色的瞳孔,只来得及模模糊糊地说:
“不是的,这不是……你不要把我送……”
声音太软太轻,倒像是哀求了。
还没来得及说完,本来看着像是有着很大底气的少女泛红的眼睛一闭,就软倒在了柳易清面前。
柳易清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袖间薄薄的冷香拂过,眼前的人竟是直接栽进了他怀里。
好像真的挺可怜的,轻飘飘的人儿缩在怀里没有一点重量。
突然的感想像是一缕轻烟,他还没抓住,就轻飘飘地飞走了。
黑色的梦魇像是一头大怪物一样将白秋捕捉。
她记忆的最后是月娘的惊呼。
和一道有些无奈的长叹,以及一句清低的男声:
“算了,先让她留下吧。”
3. 路遥遥
“这一批孩子的检测报告出来了,里面有几个资质不错的,可以好好培养。”
“让我看看。”
“一个精神系异能。”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在这份报告中稍作停留,随即又往下翻,“噢,这还有个双系异能潜力者。”
“力量系和植物系……”
“这两种异能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可不常见。”
……
迷离的睡梦中,白秋恍恍惚惚想起了小时候,良先生告诉她,她以后可能成为一名双系系异能者时的他的兴奋。
小白秋不懂得力量的重要,她只知道要是拥有了植物异能,就能有吃不完的食物,和永不枯萎的花了。
那时候她的手心里始终攥着一颗,据说是某种花的种子。
她满怀期待地认为或许某天清晨,那颗黄绿色的小种子,就会在她的手心里发芽。
可是最终她的力量系异能率先觉醒,良先生也很遗憾地跟她说,她的植物系异能再无觉醒可能。
那么现在,白秋在无尽的战斗中才成长起来的力量系异能,也要离她远去了吗?
——
白秋薄薄的眼皮颤动,而后轻轻张开。
这次再看到明媚的日光时,她倒也不那么惊讶了。
然而白秋握了握拳,还是没有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异能在身体里波动。
白秋无声地叹了口气,青色的纱帐晃动,她坐在床边有些气馁。
可她随即又想到,这里的天空明亮,事物生机勃勃,连人都很友善,一切都那么欣欣向荣。
她已经离开那个腐败贫瘠的末世了。
而她白秋又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生活不下来呢!
-
院内人影匆忙,白秋迎着日光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清晨的空气湿润清宜,小院的大门敞开着,一辆马车停靠在门口。
小院里仅有的几个人来来往往,还有几个白秋未见过的,在帮忙抬运着东西。
白秋才恍惚地意识到,自己这次好像又睡过去了很久。
月娘听到声音后回头,看到白秋懵懵地从房里探出头来,她赶忙迎上去。
“你醒了,小秋,我还以为我们走之前见不到你了呢。”
“你们都要走了吗?”白秋问。
“是我跟柳命,就是那天穿了一身黑的那个,你应该记得吧?我们要走了,去……嗯大概会先去金陵。”
“金陵?”白秋盯着月娘,无意识重复着。
“可是只有你们两个人路上不危险吗?”
说起来,白秋醒来只见过这个小院子,就算是看过不少从前世界的影片,她也不是很能理解,如今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从前白秋所走过的每一条新的道路,都是先行者小队用生命的代价去开拓出的,尽管这样,他们也保证不了所有后来人的安全。
月娘自然不会知道她心中所想,她只是觉得,这个看起来忽逢变故,境遇悲惨可怜的小少女,仍然对外界带着淡淡的不安与害怕。
于是她也带着淡笑,故意夸大了些说:“怎么会有危险呢,那边风景秀丽,到处都是富商大贾,江河湖海,来来往往的可热闹呢。”
白秋看着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其实对她的描述并没有太多向往。
她始终觉得她醒来的这个地方,就已经非常好了。
“我们要走了……”月娘轻声又重复了一遍,神情欲言又止。
“秋秋,柳……柳易清,就是那天做主让你留下来的那人,他既已经开口了,那你若是无处去,就尽管把这里当家就好,住多久都没问题。”
“只是,我求你多陪陪他。”
“我总觉得……他太孤独了。”
陪陪他?
白秋微微蹙眉,在泛着隐痛的脑袋里回想起来,那个,叫柳易清的人。
短暂的相处中,她也能看出来,那个长得十分好看,青竹似的男人,却是脸色苍白,浑身缠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支离病气。
瞧着那样脆弱的人,没有人照顾,他一个人怎么能行呢?
白秋甚至都忘记了自己的伤势还没好全,都忘了自己曾赖以生存的异能还没有恢复。
她想,她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虽是这样想着,但白秋心里还是暗暗地生出了几分安定感。
末世不需要没有用的人,同样的,这里也不会需要。
被需要才会有用。
所以她抬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月娘,语气尽是天真与直率:“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他们救了她,她理应回报他们的,何况,她也并不是看不出来,他们之中最后做主救下她的那人是谁。
“照顾”,这天底下谁敢说自己要照顾好柳易清呢。
月娘失笑,但白秋的相貌太有迷惑性,她听见她的话语,也只觉得幼稚率真。
所以月娘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声音温柔:
“好,那你可要好好照顾他啊。”
——
嗒嗒的马蹄声与车轮一齐滚过,薄薄的烟尘荡起又四散来,过来帮忙的村民也早都被打点好,散场各归各处。
虽然早已习惯了离别,但白秋还是难免地生出一点落寞来。
不过幸好她今天醒来了,刚好还来得及见他们一面。
这样想,白秋又不那么难过了。
况且这个小院子里,不还剩他们两个人吗。
她也并不算孤单一个人。
想起这里被“丢下”的另一个人,白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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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悄悄地向旁边偏斜,偷偷地去瞧身旁站着的青影。
她偶尔会觉得柳易清身上有一种跟从前基地掌权者很相像的气质,但却不似他们那样世俗得令人厌恶。
柳易清今日穿了一件跟他名字很是相符的青色衣衫,衣服上像是浮着光华,细看才瞧出,那是绣上去的竹叶暗纹。
今日偏暖,柳易清的嘴唇也多了几分暖红,那股苍白的病气一褪下,整个人显得格外光彩。
好看的衣服,很好看的人。
朴素的马车早已拐过转角,消失不见影,而柳易清漂亮深邃的眸子还未偏移。
细看才看出有几分无神。
他在看什么?
还是在想什么?
白秋无意识地想着,所以她也没发现,什么时候她已经几乎是直愣愣地瞧着柳易清了。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本来看似没有往周围施舍一点目光的人忽然转过头来,同色的发带飘动,疏疏地束着黑发,他的问句也同样温和。
被发现在偷看了!
“啊……看你好看。”
说完白秋还有几分慌张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来给他。
脸上竟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柳易清看着她这一副如临大敌,全然不似前两天对着他们“证明”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再说下去反倒像欺负了,索性他也不再多问,只转身缓声说了句:
“天冷,回去吧。”
欸,他好像也没有看上去那么严肃,不近人情。
白秋眨眨眼,忙回了句:
“好。”
天明地暖,今日安宁无风。
不远处的竹林却晃荡,中间似有黑影闪过。
一两声惊慌的鸟鸣响起。
谁在那?
白秋的表情变得警惕,同时微微侧头。
前方的清影却已跨过门槛,仿佛并没有关注到后方的声响异象。
她已经并不在那个危机四伏的末世了。
白秋深呼一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过剩的警惕心。
那可能只是一只普通的小动物,她想。
白秋收起目光,乖乖地跟在柳易清身后。
明明只是很短的一段路,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盯着前面青色的背影。
这里就只剩她和柳易清了。
不过幸好还有柳易清,再怎样难过的情况,她不至于再次孤单一个人。
她不想再像从前那样,一个人蜷缩在岩洞的深处,听着罕无人迹的荒原上,带着腐蚀性的雨水滴答。
然后等待着下一波,新生的、活泼的队员,再次将这个几乎全灭的探索小队填满。
那太孤独了。
而她最讨厌孤独。
4. 桃花紧
荫绿围红,梦琼家在桃源住。柳径春深,行到关情处。*
小桃源村甚少有雨,一连几日的温暖气息,将夹在竹林边的几束桃花催得紧,不过几天就急急忙忙地冒出了新芽。
身圆头尖的小桃花苞本是淡彩,偏生被谁温温柔柔地点上了一抹俏丽的粉,显得格外地娇俏引人。
让人一看就仿佛有一股清新,却不过分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别人不知道,反正站在树下的白秋,望着头顶上不知名“小果实”,倒是挺馋的。
她踮起脚,试探性地摘下了一枚。
白秋小脸十分严肃地看了一会手中的东西,随后毅然决然地“啊呜”一下把它塞进了嘴里。
唔,好苦!
白秋被苦得打了个激灵,但还是皱着脸,嚼吧嚼吧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
她有些丧气地垂下了头,有些难过地想着,怎么连在外面找食物也都这么不顺利。
是的,也。
距离月娘他们离开已有半月有余,这座小院里只住着她和柳易清。
跟白秋之前想象的不太一样,多日的相处中,白秋发现柳易清虽然话不多,但意外地是个非常温柔和善的人。
可就是这份温和,让白秋觉得自己更对不起他了……
明明跟月娘姐姐答应好的要照顾柳易清,但是刚开始因为身体的原因,她一天大半的时间都是强制睡过去的。
不过所幸,虽然自己强大的力量系异能还是没有踪影,但身为异能者强悍的身体素质,还是让白秋短短半个月就好了大半。
而这些天里,不知道他们何时谈好的,都由一个被柳易清称作是“关二娘”的女子,来负责他们的吃食。
就连白秋有几次发热,昏睡不醒,也是这位关二娘帮忙看顾的。
但总让别人来,还是不太长久。
而且,照顾人的第一步,不就是应该把他的肚子填的饱饱的吗!
所以,有着丰富的在外开荒煮饭经验的白秋,主动请缨,非常自信地进入到了厨房。
而白秋的这股自信维持到看到灶火房极为原始的生火方式后,就开始极为迅速地崩塌了……
做饭难道不就是把食材放到加热袋里就好了吗?
白秋在厨房有些手忙脚乱地想着。
等到柳易清再次关注到白秋时,就是被那滚滚的浓烟,以及脸上几道灰黑,呛咳着从厨房钻出来的身影吸引住了视线。
等烟雾消散,面对柳易清带着几分无奈的质询的眼神,白秋还是有几分心虚地、非常底气不足地说,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康复好,手抖了……
手抖了会把铁锅搞出一个大洞?
柳易清倒是没有怀疑过白秋不会做饭,只是看这架势……
唉。
最终白秋被柳易清温柔、但隐隐带着几分强硬地“请”出了厨房。
往后还是关二娘照常送饭。
但白秋还是有些不甘心,毕竟要是连饭都不会做,又怎么称得上是照顾呢!?
所以直到今天柳易清出门,白秋特意在早上跟关二娘商量好,让她中午不用来送饭。
白秋摩拳擦掌,她已经观摩了好几次关二娘炒菜做饭的场景,还特意挑了个柳易清不在的日子,这一次她一定要等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
当白秋灰溜溜地收拾好被自己搞得一团糟的厨房,垂头丧气地出门散心时,她才有些如梦初觉似得地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做饭天赋。
唉……做饭真的好难。
但是这个地方真的很美好,空气很新鲜,还有很多她从来都没见过的奇怪但可爱的植物动物。
白秋又突然有些振奋地想到。
毕竟现在就连她的忧愁,都变成了这样一个弥漫着食物香气的烦恼。
白秋轻轻地靠在了身后,皴皱但并不太粗壮的桃树上,她抬头,无知无觉地向刚才还把她涩得要死的桃枝伸出了手。
就算是不能吃,这份粉白的美好也想让她触碰。
白皙的指尖带着被烫伤的红痕,同样的粉白,同样的惹人生怜,两相触碰,仿佛下一秒就有法术的光圈在中间迸溅。
感觉,它应该能再长大一点……
模模糊糊地的想法在白秋的脑海里浮现。
“你在干什么!不许你折我家的桃树!”
突如其来的喊叫声吓了白秋一跳,她连忙收回手指,朝着声音的来处望去。
所以也无人注意,细长的指尖离开的那一瞬间,点点的光芒闪现。
说话者声音听着稚嫩极了,但白秋没想到,来者竟然真的是一个小孩子。
小小的人影甚至还不到白秋的腰,衣着朴素甚至还打着几处补丁,可头上的两个小发揪扎的还是极为齐整,手脸也都没有一般小孩经常见到的脏污,皮肤不算白皙但胜在干净整洁,一看就是被家人照顾的很好。
白秋选择性地忽视了小孩带着些敌意的目光。
她有些激动地想着,竟然是小孩诶!
她上次见到这么大的小孩,还是她小时候住在幼儿培育院时的事,当时白秋自己也不过四五岁。
基地里的婴幼儿都是统一培养,外人根本见不到一点,但是白秋相熟的好友,由于异能偏向辅助,就被安排做了培育院的老师,白秋不止一次听她谈起过,小孩子们是多么的可爱懂事!
看着面前神情“诡异”,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人,一向胆大的大头都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但他想着自己家仅剩一棵的桃树,还是鼓起勇气质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要折我家的桃树?”
此时的白秋还不知道有一个成语叫“瓜田李下”。
听到小孩的质问,白秋堪堪回过神,才想起来刚才自己的动作好像是有点让人误会。
不过这棵树长在路边,竟然不是野生而是家种的吗?白秋大为震惊。
但她刚才真的没有想折,所以她解释道:“没有,我不是想折,我只是想摸摸……”
白秋越说越心虚,因为她刚回忆起,自己刚才好像就是拔下了这棵树上的一个“小果实”。
她这边越露怯,那大头张狂了起来,立马打蛇随棍上。
他极为刻意地沉思了一会,口气是故作的老成,接着开口问道:“你是谁家的人?”
谁会怕一个还没自己腰高的小孩,况且大头这幅摇头晃脑故作高深的做派,让别的人来了,怕是只会觉得好笑。
但……
白秋默默低下头不语。
她不敢说,害怕丢柳易清的人。
然而下一秒面前小孩的话就让她的心都提了起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见过你的,那天月姐姐走的时候,我看见你站在那家门口了。”看着对面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大头更是洋洋得意。
“我就是看到你折我家树了,我马上就要告诉你家大人!”
他真的认识我!而且还要把我干的坏事告诉柳易清!
不是说小孩子都可爱得像天使一样吗?为什么她碰见的这个这么……
看着大头裂开嘴角,恶劣地露出小尖牙,白秋欲哭无泪的想着,这明明就是只小恶魔!
怎么办怎么办,这毕竟是一个正常人类小孩,又不能像以前一样对待吵闹的丧尸小孩一样,把脑袋拧掉扔出去。
诶!有了!
于是接下来大头就疑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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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面前的女子在身上左翻右翻,最后掏出了一小包被油纸包裹的东西。
“给你吃这个,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我…我家人啊?”
把柳易清称作“家人”多少还是让白秋有点害羞,不过现在好像也并没有什么更容易被理解的称呼。
切,什么东西能“贿赂”到他,大头有些不屑地想着,他今天势必要惩罚这个犯案未遂的大坏蛋!
油纸被哗啦一下打开,淡淡的甜香气开始蔓延。
可是……这是粽子糖诶……
两双渴望的眼睛都紧紧盯着那几颗小糖果,要知道,这可是白秋自己舍不得吃,才省下来的几颗。
但白秋狠了狠心,眼睛一闭手一伸,说:“给你,你吃吧。”
桃树还是糖果………这真是一个难以让人抉择的问题。
大头难掩纠结地想着。
对了!但娘不还说了要让自己跟他们家人打好交道嘛。
所以他现在就看在他娘亲的面子上,就勉为其难地原谅这个坏蛋吧。
然而他的母亲关二娘的原话是让他不要去人家家旁边撒野玩闹……
总之,大头咳咳两声,很是正经地说:“好吧,既然你已经知道错了,那我就原谅你了。”
说完,便飞快地拿过白秋手里的东西。
在看到白秋眼里的恋恋不舍,大头更满意了些,并更加努力的把粽子糖在身上藏好。
一次完美的化解危机。
白秋悄悄松了口气,看着已经藏好东西的小孩,她悄悄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我叫白秋,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白秋弯下腰,有些期待地等着对方的回答。
但是面前的小孩好像很是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一边机警地捂好怀里的东西,一边开口:
“别叫我什么小朋友,我有名字,叫大头。”
他才不会告诉这个奇怪的人他的大名呢。
“大头,好可爱的名字啊。”白秋很真心实意地夸奖他。
大头点点头,他娘给他起的名字,当然好听。
“你认识我娘的吧?”大头随口似得,突然抛出这个问题。
“你娘?我不怎么出门,都没见过几个人的。”
白秋蹙了蹙眉,亲缘关系对于她这种基地统一孵化培养的孩子来说,实在是一个非常遥远又复杂的问题。
“切,不认识就算了。”
这人虽然长得怪好看的,但还是个大坏蛋!
明明他娘亲天天去他们家,他还跟他娘长得这么像,还装作不认识他们的样子。
跟那些看不起他们家的人都一样。
大头暗暗撇嘴,起了直接溜走的心思。
但是白秋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突然福至心灵,她开口,难掩地带着些兴奋:
“我看出来了!关二娘,每天给我们送很好吃的饭关二娘是不是就是你娘啊?”
又大又圆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很好吃的饭?没错,他娘做的饭就是很好吃。
大头有点莫名得意地想着。
所以他也很是大方地承认:“对,那就是我娘。”
“你娘人好好啊,上次我发热难受的时候,还是你娘来照顾我的。”
虽然知道这可能是柳易清他们之间达成的约定,但接触间关二娘对她的的温柔和心疼是骗不了人的。
所以知道了大头是关二娘的儿子,白秋顿时觉得他更亲切了。
随即白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她问大头:
“欸,对了。”
“你说你见过我,但是月娘他们走的那天我怎么没有看见你?”
5. 清风不来(一)
“所以,我那天看到的那个也是你喽?”白秋敲了敲脑袋,突然想起来那天竹林旁一闪而过的黑影。
与其说像是某种动物,不如说看起来更像一个低矮好动的小孩子。
白秋上虽然强迫自己不过多追究,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还是让她将每一点周围的异样都本能地记在了心里。
何况那一天大头的动静还吓了她一跳。
可大头听见她的论断却是突然炸毛了。
“欸,什么!你怎么可能看见我的,我那天明明躲得那么好!连月姐姐和我娘都没发现我。”
因为知道自己家孩子是个什么德行,加上那天关二娘还要帮月娘收拾东西,处理正事,所以明令禁止了他跟过来这边玩闹。
但他也很想跟月娘姐姐道别……虽然到马车都远走了他也没找到时机出来,但是他大头的躲藏水平可是毋庸置疑的!
但,曾经洛城基地的顶尖异能者的身体素质,自然也和他们这些普通人差的不是一点半点,然而,白秋肯定不能直白地告诉眼前的小男孩,她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
她还记得以前一个喜欢古文化的朋友告诉过她,要是在以前的时候,一个人若是形迹太过诡异,可是会被绑在那个什么什么架上活活烧死的!
所以尽管已经有很多天都可以自由活动,可是白秋还是很少出去。
更多的是趴在门边,像一只刚从阴暗末世爬出来的小老鼠一样,睁着圆圆的眼睛悄悄观察起这个世界。
小老鼠偷来的美味奶酪太过珍惜,总是让白秋幸福又忧愁地不敢轻举妄动。
她现在最重要地,就是悄悄、不声不响地把自己融入进这个新世界。
所以她很机智地选择跳过了大头的话题,转而问起自己更感兴趣的问题:
“你们也认识月娘他们吗?”
大头正忙着整理怀里有些散开的油纸包,听到白秋的话头也不抬的回道:“当然认识,月姐姐可是大好人。”
听到他对月娘的评价,白秋也是非常赞同地跟着点头。
但,在发现大头没有揪着上个问题不放,白秋悄悄松了一口气时,一向敏锐的孩童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他突然抬头对着白秋有些犀利地发问: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不就是在月姐姐他们家住着的吗,他们难道什么都没跟你说,那你跟月姐姐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身体不太好的柳先生是月姐姐的哥哥,关二娘不止一次地揪着他的耳朵告诉他,柳先生喜静,让他最好不要在附近吵闹。
可这个叫白秋的女子,在此处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其实还有很多种可以被臆想出来的、只能被人隐晦提起来的关系,不过原谅这个叫大头的小孩口无遮拦,和他的没见过什么世面。
像是刚进入温暖房间的流浪小狗突然被踢了一脚,提醒她应该看清自己的身份,白秋诺诺地解释道:“对……我其实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是月娘他们在路上捡到了我,我……我当时……受了很重的伤……”
在野外,那些凶残饥饿的捕食者,只会去攻击那些离群居所被伙伴抛弃了的落单者,而在这个看似甜蜜安全的新世界,所有在棉花里藏着的针尖,也会对准了失去庇护的格格不入者。
况且就算是在末世,所有的人类也是默契地抱起了团。
“那你方才还说那是你家……”
看着眼前虽然比他高了不少,但是瞧着依旧瘦弱无助的少女,年幼的孩子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到底还是没把太过刺人的话说出口。
“对不起,我知道我应该早点就搬出去住的……”白秋有点难过地开口道。
就算是再不通人情世故,白秋也知道,自己当时被他们救起,现在还吃他们的,用他们的,而她连饭都不能为柳易清做。
怀里被自己偷偷藏起来的一颗粽子糖,第一次有了这么明显的存在感,它被她匆忙地包进怀里,现在轻微地硌着身体。
醒来的这段时间太过舒服安逸,让白秋自己都有些不想去思考现在和未来了。
柳易清平日里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照顾,何况很多次还是他照顾的自己。
白秋后知后觉地认识到,月娘走之前,说自己想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的话语,并不能被自己当做免死金牌。
什么嘛,明明是个大人,怎么比他这个小孩子还容易伤心,他明明什么还没有说呢。
看着面前的少女一副可怜又丧气的样子,大头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咳咳!喂,谁说要你搬出去了。”
白秋愣住了,她微微抬头,眼里带着微不可查地期待,悄悄盯着大头,和他接下来说的话。
“我娘说了,柳先生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就像你刚才说的,他们救了你,你现在刚好在他身边,不正应该回报你的恩情,照顾柳先生吗!”大头越说语气越强烈,颇有股恨铁不成钢的味儿。
何况这样还能让他娘多回来陪陪他!
为什么一个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要好好“照顾”柳易清呢,这肯定不可能是柳易清自己要求的。
所以,月娘究竟给他们都灌了什么迷魂汤药?
要是柳易清清楚这群人心里怎么想的,恐怕真的要被他们气笑了。
但是白秋觉得他说得非常对!
她拧眉,有些为难地开口:“我也想好好照顾柳先生,但是,我连饭都不会做,柳先生似乎并不太需要我。”
白秋垂头,神情失落。
“他救了我,就算是要离开,我也想做些事情报答他。”
大头算是发现了,白秋并不是他想象的那种以怨报德,死赖在柳先生他们家里不走的“坏蛋”。
反而,她脑子里的想法好像跟他们不太一样,有时候颇有种像是千金大小姐一样的,不识民间疾苦。
但大头又觉得,白秋除了那张脸看起来富贵些,别的地方,却是跟他所想象的,那种“大小姐”没有一处相同。
但具体哪不一样……
大头挠挠头,其实他也并不是特别清楚。
但现在重要的是,教会这个傻傻的大人,怎样照顾人!
这样不仅柳先生能被好好地照顾,他娘亲也能空出来时间来陪伴他。
简直是一举两得!
天下怎么会有他这样聪明可靠的人!大头心里暗暗的想到。
想清楚后,大头板起脸仰起头,双手背后,颇有股学堂里教书先生的韵味在。
而白秋也是目光期待地盯着他。
“照料一个人,莫过于往衣食住行四处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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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头脑袋一摇一晃,仿佛下一秒就能发表出什么高深言论来。
“首先,衣!……额衣……”怎么办,突然忘词了。
但幸亏他有一个善于听课,给老师缓解尴尬的好学生。
白秋举手,说:“月娘走的时候准备了很多衣服,每一个季节的都有。”说完,继续看着大头。
“对,柳先生怎么会没有衣服穿。那下一个……住!”
像是为了缓解刚才突然卡住的尴尬,大头声音高了不少,还边说边指:
“你看你们这房子,就用了几棵竹子做的,这么小的院子,还住了你们两个人,墙这么薄,柳先生晚上肯定很冷,这么破的房子,你怎么好意思让柳先生住在这的。”
白秋连连点头,房子需要翻修,这点她记下了。
从前都是有什么住什么,就连地下矿洞和阴湿洞穴她也住过不少,况且从前的基地里的房屋跟这里的形制规格大相径庭,白秋都没意识到,柳易清正需要一个更为温暖舒适的环境,
“还有,出行,但柳先生不怎么出门,这点不讲了。”
大头小手一挥,非常阔绰地缩减了课堂内容。
“对了还有,柳先生可还要每天吃饭呢!就算是你现在不会做,那也不能坐吃山空啊!”
“我可听我娘说,你们家,一亩田还没有呢。”
——
一件一件需要做的事情在脑海里渐渐成型,都是极为消耗时间与精力的任务,但白秋不觉得心累颓丧,只感觉摆脱了从前机械性地杀死每一只丧尸,现在的目标让她格外有指望。
果然,小孩子们都是小天使。
白秋选择性遗忘掉,大头刚见面时给她的“下马威”。
解决了多日来心里隐隐压着的忧愁,白秋连回家的脚步都透着一股轻快劲。
在看到小院的门已经被打开,说明柳易清已经从外面回来了时,白秋更加兴奋。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跟柳易清说明她的规划了。
她以前不清楚,不知道在她觉得特别的小竹屋可能在别人看来破败不堪,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非异能者的普通人也能种出各种的植物……
不过没关系,现在还不算太晚。
白秋轻轻跨过门槛,目光看向柳易清常在的“书房”。
并不常开的门扉敞着一道,仿佛指引者白秋去推开。
但白秋还是轻敲了门,听到允许才推门进入。
她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但是看得出是真的高兴的笑容,也不知在外面遇见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白秋的情绪极为好懂,所以柳易清也能看的出来,这几日里,她总是像在担心着什么的神情,和好几次看向自己的欲言又止。
所以,接下来的事应当不会让她有多么难过。
柳易清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日光将本就不大的小屋照的通明,所以白秋一进去就看见了桌子上放着的,从黑色绣金布袋里露出的,一点惨淡却显眼的银光。
是在不论哪个时期都通用的,代表货币钱财的银光。
白秋的心脏猛烈地跳了几下,一些不好的预感仿佛就要在下一秒发生。
“白秋。”
“这有些银两,你带着这些盘缠,从这里离开吧。”
6. 清风不来(二)
像是一团正想猛烈燃烧的小火焰突然被浇了一大盆冷水,不痛,就是有点落寞。
还有一点的、不合时宜的,被抛弃了一样的感觉。
有一点难过。
真的,只有一点而已。
比起伤心,更让她“害怕”的是,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惹柳易清厌烦了。
这个猜测让她有些慌张,毕竟他们是这个异世界中最先对她表达善意的。
白秋真的不让他讨厌自己。
桌子上摆着的分量可观、足以支撑一个寻常人家一年花销的银两,除了被白秋进屋时瞥了一下,就再没有得过她一个眼神。
反而,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盯着坐在一旁的柳易清。
蝶翼一般的黑色睫毛颤动,白秋眨了眨眼,眼中似有波光闪烁。
但她又很迅速地垂下眼,十分着急似得开口:
“好的,那我马上就去收拾东西?”
白秋脑袋还没转过弯,她手脚左摆右摆地像是很慌张地要做些什么,显得倒是很匆忙一样。
但是没一会,摆动的手脚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她方才只是下意识地应和柳易清的“催促”。
因为说完她就后悔了,这里又有什么东西是她自己带来的呢?
白秋抿唇,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窘迫。
两人莫名地都未开口,小而简陋的室内产生了短暂的寂静。
但万物仍井井有条地运转着,窗外,尖细清脆的鸟鸣仿佛就在在耳边响起。
所以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呢,柳易清轻叹一声。
他大概是知道的,月娘走之前是跟白秋说过什么,但,自己其实也并没有着急赶走白秋的意思。
习惯了从前的世事纷扰,这里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从饶有兴致到无趣,也不过只经历了几天时间。
轻易地劝走了月娘和柳命他们,对于这个自己随手“捡”来的“小麻烦”,柳易清最开始其实并没有多在意。
这样扶危济困的“戏码”他其实做过很多,对他感恩戴德,叩头发誓的不少,负德辜恩转过头来刺杀他的也很多。
这个名叫白秋的“失忆”女子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他也并没有想要深究的欲望。
可,是自己这些天太过无聊寂寞,还是这颗早已被权力打磨的冷硬无比的心,久经伤病竟变得柔软了几分?
柳易清也不知道。
根本不需要半个月,只需几句话,柳易清就感受得到,这人的内心就和她的外表一样——率真单纯到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笨了。
但,就这样一个人,偶尔展露出的敏锐与警惕,让他都有些心惊。
半个月的时间其实并不算漫长,尤其小院的另一位住客还总是长久地陷入睡梦。
从躲在一旁悄悄地抬起眼睛偷看他,到他故意地展露一点善意就欣欣然地凑过来。
吃饭的时候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嘴巴鼓鼓囊囊总是吃的很香,让本来没什么食欲的他也忍不住多吃了半碗。
好几次明明困得眼睛睁都睁不开,却还是很笨拙地,凑过来想要关心“照顾”他……
可他根本不需要这些。
而且这些都不能变成让她真的留下来的理由。
但看着眼前呆呆站在原地的少女,柳易清少见地感到了些头疼。
午后的光线从白秋背后进入,蔓延并点亮了整个室内,但偏偏在白秋身上打下了一道有些落寞的光影。
刚才还在不知道忙些什么的双手此时又交握在了一起,纠结地向上勾缠着,无知无觉地显露出一截伶仃细瘦地手腕来。
真的太瘦了。
她以前是不吃饭的吗?明明这几天吃的也不少,可还是没见身上挂上多少肉。
柳易清忍住了想再叹气的欲望,但到底是坐不住了。
青绿色的衣摆荡起,银白色的暗纹忽隐忽现,柳易清上前两步,靠近了白秋。
温热的手掌带着轻微的力度抚在了白秋毛茸茸的脑袋上,在白秋有些惊讶的眼神中,头顶传来一如往常温柔清和的声线:
“再等几天吧,我听说,最近会有雨。”
这是柳易清第一次主动靠近她,还摸了她的头,很温暖、也很轻柔……
但既然打定主意了要离开,就不能在继续留恋啦。
所以,白秋只允许自己放纵一下,就主动地退后了一步,第一次躲开了柳易清温暖的掌心。
也是她第一次在异世拒绝来自他人的亲近。
柳易清常年挂在唇边的笑意微顿。
白秋青涩的小脸上绽起有些刻意的笑容。
“你放心,我不会赖在你家的,我想起来,你们救下我时,我穿的那套衣服还在吗?要是还在,拿了它我就可以走啦。”白秋开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仍看着面前的人。
她一点都不害怕雨,她只是害怕被想要亲近的人彻底讨厌了。
不是身上的伤才刚好吗,他并没有想催这么急,况且,他什么时候说了让她现在就走呢?
少女向上望着他的的眼神仍然单纯率真,但柳易清并没有错过里面暗藏着的坚持。
仿佛下一秒得了眼前男人的回答后,就能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唉。
柳易清黑色的羽睫颤动,他阖了阖眼,又很缓慢地睁开,他迎着光,本来深黑的眼瞳此刻也带了些琥珀似的透亮,他开口:
“……衣服,衣服大概在你如今住的那间屋子最里面的柜……”柳易清回她,不过还没说完,一股冷湿的风从敞开的门刮了进来。
柳易清青竹一样挺直的背一下弯了起来,一阵急促的、被压抑着的咳声响起。
白秋急忙地跑过去控制着力道帮他拍背顺气。
“怎么样?还好吗?”白秋有些紧张地开口。
“咳……还好,没事的,老毛病了。”咳声渐缓,柳易清却像是还没有缓过劲来一般,仍单手撑着一旁的木桌。
他本来清亮深邃的黑色眼眸此刻不知道在想什么,变得有些无神。
他顿了顿,漫不经心地随口感叹道:“过两日要是下了雨,天气怕是要更冷些了。”
一场春雨一场暖,这个谚语也并不是谁都听说过的。
比如白秋,她就没听说过。
“那这怎么办,要是天冷了你的病再加重的话,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让关二娘过来帮忙照看可以吗?”白秋实在是已经不觉得自己能照顾好病人了。
柳易清不置可否,轻微的咳声又从他的喉咙里短促地冒出来了几声,他淡淡的视线偏移,逐渐地凝聚到了某个点。
白秋不自觉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干净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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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个光斑在地上闪烁。
白秋有些惊讶地抬头看,赫然发现头顶房屋上,这样的坑洞还有不少。
这,这怎么行,她以前怎么没注意他们的居住环境竟是如此恶劣。
所以白秋脑袋一热,也不管什么后果地直接开口:
“我能多住几天吗?”
柳易清苍白病弱的侧脸看上去脆弱极了,他开口:
“如此,便多谢你了。”
——
明明才过了一个上午,白秋再看到这间小巧的、熟悉的房室竟觉得有几分恍惚。
白秋关上门,背靠着竹门逐渐向下滑落。
“是因为我不会做饭吗?”
方才临走时最后一刻,白秋还是忍不住回头问道。
这几乎都要成为她的一个执念了。
“我并不需要一个会做饭的仆人。”柳易清不置可否,刚才的气喘使他的颊边还带着一丝薄红,他看着白秋,但唇边逐渐勾起一抹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她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白秋想,她也并没有想给柳易清做一辈子的小仆人。
她不仅是为了自己,想给自己找一个安身之所。
救命收留之恩是一回事,月娘的心愿是一回事……
但,常年跟死亡打交道,白秋分得出什么是真正的命不久矣。
无论是寿终正寝,还是多么凄惨零落的死亡,白秋都见过不少,他们都像一颗极为短促的流星,或明或暗地在她的生命里划过。
那么,柳易清大概是这之中最为绚烂耀眼的一颗了。
他这么温柔、年轻,还这么好看,白秋真的不忍心什么都不做,任由他的生命缓缓流逝。
虽然就算她的存在也并不能减缓什么。
可柳易清好像真的不需要她,而且他身边也总会有很多人,甚至比她做得更好。
白秋抿抿唇,犯傻似得用力摇了摇脑袋,努力将这些消极的情绪从自己的脑袋里赶出来。
算了算了,不要再想了,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帮忙修缮好房屋后,就离开这。
这里已经不再是那个可怖的末世了,反正不管是那里岩洞还是树上,总能有一个她的容身之所的。
白秋脩地从地上弹了起来,拍干净手上和衣服上方才沾上的灰尘。
她快走几步,靠近并打开了柳易清刚才提到的,装着她从前穿着的衣服的柜子。
大大的木柜子其实并没有装多少东西,几件明显偏大的女装,看样子是月娘留下的,一旁便是她被推下悬崖那日,身上穿着的,被勾的破破烂烂的外套和裤子。
为什么都掉下悬崖了,自己还只是受了些“不轻不重”的伤来,但白秋自己毕竟都穿越了,那再离奇的事也有发生的可能。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突然看到到熟悉的衣服,往日里那股身处末世如影随形的恐惧便冷不丁的涌上了心头。
但是她现在已经不在末世了,白秋闭了闭眼,又睁开,脸上逐渐变得面无表情。
明显不同于现在的衣服形式,留在这也是个祸害,她想,晚上就把它处理掉。
但是处理掉之前,白秋将自己的衣服都从柜子里拿了出来,认认真真地开始一件件翻找。
终于,在上衣某个隐藏的口袋里,白秋找到了那颗,被特殊的胶质包裹起来的、黄绿色不知名花种。
7. 箱中藏
它到底是什么花的种子,白秋也不知道。
但关于它的上一任“主人”,白秋仍印象深刻。
当时洛城基地对幼儿的管束还并不算多么严苛,尤其像他们这种被检测出来具有异能潜力的孩子,往往会更早的接触“外面的世界”。
当时小白秋被安排在了一个攻击性植物异能者的手下,她的名字很特别,叫青。
青姐姐长什么样子,白秋已经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青很漂亮,一头长长的青绿色卷发,自信又张扬。
小白秋是不能出基地的,很是寻常的一天,青的小队从外面集采回来,白秋悄无声息地凑上来,帮他们整理物资。
“哦对了,突然想起来,今天刚好是你来我们小队满一年。”青冷不丁地开口,白秋倒是被吓得一哆嗦,大大的眼睛圆睁,下意识回头看她。
被高高束起来的绿色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青半蹲在白秋面前,极为明亮的眼睛盯着这个,总是喜欢躲在角落偷偷看着他们的,小脸圆圆软软的小孩。
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与淡淡的植物清香味,一颗青绿色的、仿佛还发着微光的种子被放在了小白秋的掌心。
“这个,就当做是我给你的礼物吧。”
她轻笑,不轻不重地捏了下白秋有些泛红地脸蛋:“它会是一朵跟你很相配的花呢。”
自己也算他们小队的一员吗?白秋愣愣地望着青远去的背影。
他们这样年纪不大的孩子其实并不讨喜,要不是有基地保护条例在,被这些早已强大起来的异能者随手捏死几个也并不成问题。
她以为……没人会关注她的。
小白秋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喜悦。
这比基地很少发的巧克力和棒棒糖都甜。
而长大了的白秋,同样也会因为回想起这些美好的往事而感到快乐。
不过,白秋看着手心里这颗已经陪伴了她很多年的,据说和她很相配的“花种”。
比孩童时枯黄了不止一点的颜色、有些破损地种皮,都在向人暗示着,它已经是一颗死种了。
青姐姐那时大概也不会想到,她的植物系异能之后并没有成功觉醒。
况且她其实并不经常把这颗种子带出来的,毕竟它是这么小,又是这么珍贵的一份礼物。
可是那天……
【秋秋,实验室里新研制出了一种植物催生药剂,你不是一向都对这些感兴趣吗?】
【我在后山等你】
心脏一抽一抽的痛,白秋强迫自己把这股酸涩的情绪收回去。
白秋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被自己胡乱摆在一旁的自己从前的那套衣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从地上爬起来,找到了一把剪刀,将它对准了那件自己曾最喜欢的外套。
……
被裁剪好的黑色细抽绳中部,连带着那颗胶质包裹着的种子,一起被白秋握进了手里,她心里默数了几秒,等她的手掌再次打开,原本两件不相关的物件便巧妙的结合在了一起。
种子被勾联在黑绳上,原本柔软的透明胶质也迅速地硬化,色泽也变得带着些淡金。
这样就像是一条跟这个时代一点都不突兀的琥珀绳链了。
而白秋也终于有了一件,在这个世界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
跟让月娘和柳命离开时还不太一样,柳易清想。
少女总是懵懵懂懂,看什么都新奇的眼神,和方才宛若被抛弃了一样的神情,让他也忍不住地怀疑,白秋要是真的离开了这个并不算是多么舒适的“家”,到底还能不能不受欺负,能不能依旧快乐健康的好好生活。
看来这些年来,他的心肠真是软了许多,柳易清有些无奈地想着。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在想白秋方才是否真的难过了,在想她以后的生活,想她以后该怎么办。
可这些又跟自己有什么干系呢?
将她收留到伤好不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吗,还想让她在此留到几时?
【她是个好孩子,若是方便,大人,我也请您多看顾她。】
月娘临走时的话再次浮现在耳边。
是的,她不仅给白秋留下了嘱托,甚至还央求了柳易清。
月娘总是如此,尽管身边亲近之人严格意义上都算不得什么好人,但这么多年来她竟还没有“耳濡目染”,仍是怀着一颗良善的赤子之心。
总想照顾好身边的每一个人。
……
但,柳易清好像忘了,若不是他那时主动退步让白秋在竹苑里修养,月娘又怎会自讨没趣找嫌似得留下这样一句话呢。
当天光变的不再那么明亮,落日的余晖金黄,斜斜进入这座小院。
竹影微动,归鸟叽喳。
看着天色,约莫不久,关二娘就要过来送饭了。
毕竟已经做好了要在此常住的打算,总给钱让别人送饭也不是一件长久的事。
不仅是白秋,柳易清也总要融入这个环境中。
索性此时也无事,柳易清沉思了一会,决定背弃那条并不是非常合理的“君子远庖厨”的圣人古训。
竹苑里的厨房小,但收拾的干净利落,尽管在此住的两人没一个会下厨,但该有的调料米面应有尽有。
但……
平常无人用的石缸今日却装着满满当当的清水;干净但却不染一尘的厨具、砧板;以及,大概是主人的处理的疏忽,淘洗干净却还没用上的米……
关二娘平日里从不会进他们的厨房做饭,而这院子里也只住了两个人,那么,是谁做的也就一目了然了。
“……”
【因为我不会做饭吗?】
最后时刻,白秋转身时的最后一句话再一次在耳边回响起。
……
好像,真的伤到她的心了。
“柳先生,真不好意思,家里孩子太闹,今日来得有些晚了。”
突然的说话声打断了柳易清的思绪,他踱步出去,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熟悉的淡笑。
“怎会,您来得正好。”
“欸,小秋姑娘怎么吃饭都这么不积极,平日里就属她吃得香了。她今日不在吗?”
柳易清顿了顿,道:“在屋里休息呢,劳烦您进去叫一声了。”
男女毕竟有别,关二娘自然不吝啬这两步的脚程,只是她一边走,还随口关心着:
“小秋姑娘中午吃饭了吗,她早上还偷偷把我拉过去,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中午不用来了,还说要自己做饭……”
只是她刚走到门口,下一秒眼前的木门就从里面自己打开了。
下午的时候明明都要被赶走了,可因为前两日的疏忽,柳易清“被逼无奈”地暂时留下了她,而且,当时自己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还问了那种问题……
好像她死皮赖脸地非要留在这里一样……
虽然她就是有点舍不得这里,也舍不得……这里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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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人。
明明已经说开了,柳易清也同意了,但白秋还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所以她就在房间里装死了一下午,就算听到了往日里她最喜欢的、关二娘的送饭声,此时也并没有几分开心。
刚开始不出去,现在被问起来再出去好像更尴尬了……
白秋咬唇。
但听到关二娘要亲自进来叫她,她还是磨磨蹭蹭地赶在关二娘前主动打开了门。
白秋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表情神态跟往日有什么不一样,但关二娘一看见她就有些惊讶地开口:
“呦,这是怎么了小秋姑娘,怎么耷拉着个脸?”
“没……没有。”白秋的眼睛颤了颤,虽然对方也是无意,但骤然被捅破心思,她也有些失语。
关二娘说完也自觉失言,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整理食盒里的东西,仿佛没有注意到她们的柳易清,拉过白秋刻意放低声音开口道:
“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吵架……”对着关二娘关心的目光,白秋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垂头偏开了眼。
看她不愿意说,关二娘自然也不勉强,她松开手,拍了拍白秋被她拉皱的衣服,微微叹了口气,道:“没事就好,今晚做的菜都是你爱吃的,再不吃就要凉了,快准备准备吃饭了。”
虽是这样说,但其实没有哪一样菜是白秋不爱吃的,不管自己做什么菜,用料是好是差,都能得到来自少女的一大波夸赞和真心实意的敬佩。
关二娘做了大半辈子饭了,头一次碰见这么捧她场的,虽然柳易清已经给过她极为丰厚的报酬,但白秋的喜欢也让她每次做饭都有干劲了不少。
总是活泼的少女,也总要允许她有自己的喘息时间。
关二娘本想再跟他们打个招呼就离开,可是没想到,白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下一秒身后的人就拉住了关二娘的衣袖。
她有些诧异地回头,就听见白秋轻轻地问:
“二娘,你知道附近哪有能用的竹木和稻草吗?”
白秋吸取了白天的教训,长在路边的东西也是可能有主人的,所以还是非常需要问问别人。
“怎么了?”
“我想把我……把这里再好好修整一下。”差点就又说成是自己家了,幸好自己及时换词了。
关二娘自然没发现她言语间的改动,听见白秋说,她还很兴奋地回复:
“那敢情好,正好我家也有几块得补,我想想……你们家房后的那片竹林都是可以随便砍的,还有……”
“你要是着急的话,等明日我带着你一起。”关二娘一口气说了不少个地方,最后还意犹未尽地约了白秋明天一起。
这还是白秋在这里第一次和人单独出去,她微微睁大了眼,终于有件事能让她开心一点了,于是她也很快的开口:
“好啊!”
——
柳易清一边将饭菜从餐盒里一道一道摆出来,一边分出了些心神来关注,那间被关上的小屋子。
从白秋主动推开门,到两人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
少女极为好懂的情绪,从难掩的难过到欢欣,早已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烫手的白粥拉回了他的神智,柳易清自然地收敛起了视线。
所以就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在看到关二娘哄好白秋后,悄悄松了的一口气。
“别聊天了,快过来吃饭罢。”他一如往常地带着笑意,对着那边两人提高了些声音说道。
8. 竹间引
夜渐短,昼渐长,春日的气息迢迢而来。
清晨的空气总是清新,不同于从前大早上就吵闹起来的京城市集,这里竹叶轻响,水流轮转,显得格外美好又明亮。
“呦,柳先生起了。”关二娘向来起得早,有时甚至比这两个懒惰的主人醒得都早。
毕竟两人一个病一个伤的,而休眠往往是最能修复身体的活动。
“小秋姑娘今日倒是又睡了懒觉,昨日还跟我说好了要去后山竹林呢,那我去喊喊她?”
边说着商量的话语,但关二娘已经脚比手快地走到白秋门口了。
“小秋姑娘,太阳都晒屁股了,怎的还没……”
关二娘抬手叩门,没想到刚敲上去,门就顺着力道推开了。
“人呢?”关二娘环视一圈,喃喃自语道。
“柳先生,小秋姑娘早上是出去了吗?我看她也没在屋里啊?”
关二娘顺手关上门,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询问起了一旁的柳易清来。
毕竟这大早上的还没吃饭,她能去哪?
柳易清听见关二娘的话,一下子愣住了,又反问她:“她不在?”
“是啊,屋子里我都看了一圈也没见到人,被窝一点热气都没了,小秋姑娘这大早上的是偷偷跑去哪了?”
跑去哪了?可能已经跑离了这个小村庄,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了。
要是从昨晚半夜就出发,现在怕是早都跑得消失不见影了。
昨晚她看样子明明已经和关二娘相谈甚欢,情绪已经好了不少。
不是已经说好了先不离开的吗……
柳易清紧了紧手中的竹筷,没过多言语。
果然,谁惹出来的事端还得要谁去填补,不过,他大概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柳易清轻轻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那时主动让白秋离开,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也样也好,本来不就打算让她尽快离开的吗?
而她现在,不正如了他的意吗……
柳易清垂下眼,神色淡淡,一向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曾经多年习武的耳力还是让他听到了些许,不断从远到近的,像是在拖拽着什么东西走动的声音。
这里是小村落的边缘,平日里甚少有人经过。
柳易清下意识从敞开的大门处望去。
果然,不一会熟悉的身影就出现了。
原来不是自己偷偷走掉了。
偏僻的小院子里,不知道是谁偷偷松了一口气。
也是,毕竟按照白秋的性格,就算要离开,又怎么会不跟自己告别呢。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柳易清都忘了追究注意白秋肩上拖着的、手上提着的东西。
明明看着弱不胜衣、白皙腼腆的小姑娘腰上挂着一把砍刀,左肩上扛着的,一根、……四根成人大腿粗细的竹子连她的腰都没压弯一点,甚至她的右手还很悠闲地提着一个挺大的布袋。
“小秋姑娘你回来了啊,你这这这……还是真有力气啊……”
关二娘瞠目结舌,呐呐开口。
虽然竹子都是空心的,但这几棵一看就不像是今年的新竹,一根就又厚又长,更何况白秋甚至把它们全扛起了没有让它们拖在地上走,只留了一些没清理干净的竹叶在后面趿拉着……
但关二娘很快回神,忙迎出门上前去想要上去帮白秋。
“乖乖,能拿得动吗,快给我一点。”
“没事的二娘,我扛着就好。”两人推搡着都快进入小院了,但白秋还是拗不过她,只得把手中的布袋顺手递给了她。
“这是去哪了?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柳易清不知在何时已经靠了过来,一边说,一边轻巧地解下了她腰间挂着的闪着冷光的锋利大砍刀,将它挂到了一旁。
“啪”的一声,白秋将身上的东西卸了下去,听见柳易清好似有些“嗔怪”的语气,颇有些受宠若惊似得,一下子站直了:“我昨天跟关二娘问了哪里有竹木什么的,想着今天把房子补一补,本来是约好了跟她一起去的,但是早上我睡不着,想着先去看一看,就顺手先弄回来了些。”
白秋挠挠头:“那时你应该还没起呢,我想着应该一会就回来了,没想到还是去了有一会。”
“我还以为你……”这句话还没说完,柳易清就自嘲似得哼笑了一声。
以为我怎么了,白秋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想追问,就听见不远处的一声惊呼。
“啊呀!”伴随着一声惊叫,深褐色的布袋被人慌不择路地直接扔到了地上,而袋子也系得不紧,里面东西也得以显露了出来。
一条约莫有三指粗细的青蛇,身躯完整没有丝毫破损,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它形状清晰的三角蛇头上有一个极为明显的手指印直接洞穿了它的头骨,而“凶手”过于巧妙的施力,致使它尖锐的毒牙直接被埋进了下颚,蛇口再无张开可能。
而这东西显然也刚死不久,鲜艳的青绿色蛇身仍然在地上扭曲抽动着。
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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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关二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了,二娘,这东西吓到你了吗?你没事吧?”白秋连忙跑了过去,在她即将一脚把蛇踢开之前,关二娘眼疾手快地拦下了她。
这地方的蛇其实并不算少,但这么突然地出现在自己手里……关二娘咽了咽唾沫,忙解释道:“没事没事,只是我没想到,这袋子里还装着个这东西,我看着这袋子在动,还以为是什么东西,一打开就看见东西瞪着眼睛看着我一副没死的样子……”
关二娘拍了拍胸脯,看上去像是缓过来劲了,转而就有些好奇地发问:“这么大的蛇,小秋姑娘你是从哪逮到的,呦,看着还是条带毒的,小秋姑娘你下次可不能在这样了啊,咬到你可怎么办?”
虽然知道月娘这一行人都不似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一个个的都深藏不漏,但关二娘还是忍不住规劝白秋。
毕竟这蛇看着毒性可不轻。
白秋倒是没想这么多,就算从前从没跟这种没有丝毫污染变异的“蛇”打过交道,但丧尸杀得多了,这种一看见就想往她身上咬的,白秋还是保留了自己下意识的,控制并反杀的动作。
况且,只是捏碎它的头骨而已,就算自己的异能没有了,也并不用费多少力气。
是的,白秋现在已经能平静地接受,自己曾经赖以为继的力量异能现在已经完全消失的信息了。
但白秋看着关二娘关心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我想着这东西虽然小了一点,但好歹是肉呢,我们可以把它煮了吃。”白秋很认真地解释说。
“你喜欢吃蛇肉?”围观了全程没发一言的柳易清,此时冷不丁地开口。
“我?我不知道,我没吃过,我想着带回来给你补补的。”白秋越说越小声,她偷偷抬头看了眼柳易清,却正好撞上了他看过来的视线,柳易清唇角微弯,像是在偷笑。
干嘛笑我?
白秋心里偷偷质问,但面上却是只敢看他一眼,就脸蛋泛红地撇开视线。
“这蛇吃了可太浪费了,况且这还刚死,新鲜着呢!”一旁的关二娘自然没注意这二人的小动作,直接把小秋姑娘的“猎物”扔到地上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让她现在去捡起来……
总归,关二娘是带着几分惭愧地在一旁积极出着主意。
“那要怎么办呢?”白秋问。
“那它泡酒?我看你们也都不是像是能喝酒的样子,嗯……这样,小秋姑娘,我给你这东西找个好去处怎样?”
9. 钱罐盈
“五百文!五百文这也太少了,您可好好看清了,这蛇可毒的很呢,就这泡出来的的酒,不知道得有多补。”关二娘不服气,叉着腰一副要长久理论的样子。
“再毒这也是条死蛇了,最多五百五十文,谁知道你从哪捡来条死蛇拿来糊弄我呢。”眯着眼的老先生显然并不吃这一套,他悠哉悠哉,看起来这已经是他打算给出的最高价格了。
“呵呵,你跟我说说哪能捡到种品相的,这可是我们小秋姑娘费劲千辛万苦才捉到的,你看看这除了头上有个这么不显眼的洞,哪其他还有伤口?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李村长家里前两年不也要这个的,你不要,我可问他收不收了。”
关二娘作势要走,一直躲在她身后,看着这对自己来说是新奇一幕的白秋眨眨眼,有些疑惑。
欸,不卖了吗?
“等等等……”本来看似对此不感兴趣的梁大爷最终还是投降了,喊住了根本没走出几步的关二娘。
浓白的胡须颤动,梁友昌有些惊讶地开口:“你说这是这小姑娘捉到?”
“那可不嘛。”关二娘回,站在她身后的白秋也配合地点了点头。
这倒引起了梁友昌的注意,他眯起眼,紧盯着白秋瞧了好几眼。
“这是谁家的姑娘,我怎么没见过似得。”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就说这买卖你干不干吧?”
“行行行,今儿看着这小姑娘的面上,七百文,好了吧?”梁大爷颇有些肉疼地下了最后的决定。
一条本来用作吃的死蛇八百文算是不少了,关二娘自是满意,她转头询问似得看白秋,得到她有些迟疑的点头,才让梁友昌赶紧去屋里取钱。
说实话,白秋其实并不太懂得这些东西的价值,但关二娘觉得可以,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
白秋展眉,继而又想起了什么,她转头问关二娘:
“我们这里,像这样的毒蛇多么?”
“村里人多,那些蛇啊虫啊的一般不往人群里凑,不过你们家住得还是太偏了,附近没什么人烟,只有片竹林,估摸着是靠近那种地方,这种东西也就多了。”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毕竟除了这一次,我都多少年没见过毒蛇了。”
担心?白秋倒是不担心自己,不过和她同住的另一个人……
看着那么脆弱易伤的样子。
“那你知道哪里有避蛇的药吗?”思考了一会,白秋还是决定开口。
“避蛇药,这……我想想……”
然而,屋里传来梁大爷熟悉的冷哼:“别费那劲,我这就有。”
——
这就是她在这个世界赚的第一桶金吗?白秋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钱袋,感觉还是有一种不实感。
尽管付给梁大爷了一些蛇药钱,还在关二娘的百般推拒下强塞给了她一点,但白秋手里的布包还是鼓鼓囊囊的,走路间甚至还会发出特殊的金属摩/擦声。
跟上一辈子拎着一袋子丧尸晶核回基地时,感觉还是不太一样。
白秋有些新奇地摇晃了几下袋子。
——
想好了就要开始做,初春阳光刚完全照耀起来,白秋已经站在小院里开始清点材料,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了。
所以柳易清一进来,就看见白秋在他的屋子周围,徘徊着也不进去,时不时还蹲下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
“在做什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着实让毫无防备的白秋吓了一跳,但看到是他,一边回他,一边又假装沉迷地继续工作:
“我想着早上那条蛇离这里挺近的,我怕附近还有,就弄了些避蛇药回来撒上。”
“那怎么只在我屋子附近洒?”
“我又不怕这些,但是你,你身体弱,被吓到了怎么办……”明明背身看不见另一个人的表情,但白秋的声音还是越来越弱。
原本只想打趣似得询问两句,但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唇角的笑意几乎都要挂不住了,柳易清索性收敛起神色。
明明是很不耐烦这些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做着多余行为的举动的,但……
这莫名想要长长叹息的情绪又来自何处。
柳易清动了动唇,似乎控制不住的想要说出什么,但最终还是欲言又止,只是道:“我并不需要这些,你……”
又是不需要,还是想把她赶走吗?
白秋莫名地不想听他说完了,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蹲的有些发麻的双腿趔趄了一下,不给柳易清拒绝的机会,就把怀里的东西塞给了他。
然后匆匆留下了一句,“我还有事”,就匆匆跑开了。
只留下神色有些怔松的柳易清还留在原地。
他打开沉沉的布袋,里面装满了颜色暗沉的铜钱。
——
白秋趴在桌子上,心里发闷,突然一点干劲都提不起来了。
她总是后知后觉。
从前总被那人含笑的目光看着,加上月娘临走的话语,让这个初尝温暖的小家伙,真的会生出一种仿佛这就是自己的家的妄想。
但还好及时被提醒了。
柳易清虽然说了让自己离开,但只要自己做完该做的之后,他们就能两不相欠了。
但,两不相欠……真是好让人难过的词。
白秋本来没什么立场生气闹脾气的,但是明明他们两个已经被对方主动划开界限了,为什么他还要用跟从前一样温和的态度对待自己,来找她搭话。
与此同时还在说着自己不需要她……
有点难过,像是做了别人手心里,被耍的团团转的小笨狗。
要是再听见他说一次自己不需要,那自己就直接走掉!
不管他说什么都没有用。
白秋有些羞恼地暗自下定决心。
白秋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早就被划入为安全区的房屋总让她难以升起警惕,所以自然地,她也就没听到不断靠近的脚步声。
“咚咚咚”,过于明显的敲门声响起。
少有来客的小院子,这么沉静的声响又会是谁发出的呢?
白秋咬咬唇,最终还是哒哒哒地跑过去开了门。
但还没见到柳易清人,白秋就被举到面前的油纸包吸引住了视线。
淡淡的甜香气弥漫,是熟悉的粽子糖的味道。
从前给白秋吃的,只是买药店家顺手送的,他平日里甚少吃这些,就全给了白秋。
但这次不是,这是他方才出门特意买的。
“听说吃点甜食,能让人更开心些,你要吃点吗?”柳易清笑着问。
这也太不争气了,明明都想好了不理他,但看他拿东西过来“哄”自己,就想原谅他,就想好好和他说话……
但柳易清本身好像也并没有做错什么。
所以白秋哼哼唧唧,半响才说了个“吃”。
才不是想跟他和好,只是自己真得想吃了。
听到“命令”的人如释重负,跟在白秋身后,把一包装着各式各样的糖果点心的油纸包,放在了桌上。
两人也都不开口,霎时间只有白秋小口咀嚼的声音响起。
明明自己赚到的钱足够买比这更多的东西,可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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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么容易就被一包点心哄地,就把竖起的尖刺又收了回来。
柳易清看着垂眸像是在专心吃东西的白秋,心里不禁百感交错。
而且第一次赚到那么多钱,竟还直接就塞到了自己手里。
不是不想把东西还给她,但怕是自己一拿过来,白秋就更生气了。
想让她原谅自己,又害怕她把这样毫无防备的个性带了出去。
柳易清轻叹一声,打破了室内怪异的安静。
白秋的动作顿了顿,她垂下眼。
柳易清真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
明明过来一副笑脸地给她送她喜欢吃的,主动过来缓和关系,看着像是在为自己做过的事道歉,但其实,根本没有说过一句提到自己昨天的话有什么问题……虽然她并不稀罕他的认错就是了!
那他又为什么非要过来安慰她。
毕竟说不定以后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了,现在得到她的好脸又有什么用呢。
白秋想到这,舌尖过分的甜腻也变得有些发涩。
她不想再贪恋这短暂的温暖了,语气稍硬地开口:“我要去干活了,我想趁着下雨前把屋子补好,说不定,我还能趁早走。”
柳易清的笑意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等到她真的表现出不原谅且抗拒的样子,怎么又这么让人失落呢?
但他还是马上收敛住了思绪,拉住了白秋。
他用的力气也不大,不过看似态度极其坚决的某人,还是被拘束着,乖乖站在了原地。
“先等一下。”柳易清说。
“……怎么了?”白秋偷偷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却发现柳易清一直在盯着她瞧,眉毛还轻蹙着。
“我先给你梳个头发吧,也方便你做事,怎样?”
——
白秋才不会说,自己看着从前月娘和现在关二娘梳着的,看上去简单大方却美观的发髻,还是让她有点羡慕的。
可她也看得出来,自己只到肩膀的长度,根本不能像她们那样,被各种发巾发带簪子什么的装点起来。
因为几乎不怎么出门,所以她总散着的黑发,并未招致什么奇怪的眼光。
直到被关二娘提醒,不能总是披头散发的出门,她才每次都用自己并不习惯的发带,歪歪扭扭地把头发扎起来。
——
镜子被倒扣在了桌面上,柳易清笑眯眯地说先不让她看。
不看就不看。
顺滑黑亮的头发哪都好,就是太短了。
但柳易清沉思片刻,拿起了乌木梳。
……
“好了。”
白秋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急迫地翻开面前的镜子,但下一秒就被明显不一样了的自己惊了一下。
总是凌乱着发丝的少女,今日总算是被好好整理了一番,短短的黑发没法被梳做一束,就干脆被分成了两股,带着先前细心编好的小辫一齐被发带系住。
两条浅红色的发带被灵巧地打上了漂亮的结,上面隐隐绣着精细的暗纹,一眼就能看出是谁的物品。
一个被略微改造了的双丫髻,简单又漂亮。
好看!而且,更重要的是,看上去更像“本地人”了。
白秋心里偷偷雀跃,面上也自然掩盖不住地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神色。
跟今日打扮搭配起来,倒显得活泼极了。
白秋的眼睛一时间离不开了镜面,但当她的眼神略往上移时,透过镜面,她黑亮的瞳孔正好对上了柳易清的。
白秋看着他带着明显的笑意开口:
“哎呀,怎么越发显得年纪小了。”
10. 雨声渐
一滴、两滴、三滴……细细长长的雨丝无声下落,快速地沾湿了土壤。
阴沉的天幕上,一道明亮细长的闪电划过,不过一会,滚滚春雷声入耳。
她几乎从未见过这样的,未经污染且不含腐蚀性的雨。
白秋从廊下伸出手,陌生却清凉的触感在手心里蔓延。
白秋不由自主地仰头向上看。
这就是真正的雨吗?
美好得令人想像植物一样舒展。
春雨贵如油。
这场雨来得早,至少比柳易清预料的早。
明明两日前还是万里无云,碧蓝的天空如水洗般得晴朗。
然而只消一晚天色便迅速暗淡。
而他们也是紧赶慢赶,终于在这场,充满了约定意味的雨落下前,将整个房屋修缮完成了。
虽然大部分时间是白秋做,柳易清看。
柳易清自然也不想只做旁观者,但任何想要出一份力的举动都被白秋非常坚决地拦下了。
他眨眨眼,有些新奇,这种真得把他当做娇贵物件不能随意摆弄的体验,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但他也不想走开。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跟在白秋后面,和她商量每个细节怎样填补,然后亲眼见证,她是怎样将这个本来简陋的地方一点点修缮好。
一种让人感觉莫名其妙、又无法理解的情感逐渐滋生。
就仿佛真的……他们在建设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家一样……
手把一枝杨柳系春风,多少闲情闲绪雨声中。*
他余光不知何时飘向了一旁伫立着的人儿。
她仍无忧无虑地,抬头看雨,仿佛这就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接触。
她总是看什么都新鲜,见什么都好奇,然后用她那张带笑的脸,把周围的一切带得都快乐。
想到这,柳易清的唇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是该高兴一点的,毕竟白秋除了那天明显地表现出难过、郁闷,这几日来,并没有过多回避过他的目光,仿佛两人还是跟从前一样,还会长久地生活。
不只是几颗糖果把她哄好了,更像是白秋自己想开了。
再一次,莫名却又强烈的情绪在心头蔓延。
可……自己本不就已经决定好一个人面对接下来的时光了吗?
柳命他们被自己赶走,关二娘这些始终只是外人。
从前在心里下好决定后,他那时从来不会想到,他会在这个小院里留下什么人。
这不是他为了养病,而看似随心所欲挑选出的一处住所,更是他早已期许的……心灵的乐土。
谁又能在这被他牢牢看守仔细的地方,轻易划出一块土地呢?
柳易清垂眸,过分隐秘的视线也被收了回来。
他想,明明要是没有她,自己一样会提前找人修缮房屋。
没有她,过甜的糖果一样会被自己随手丢给别人。
没有她,再怎样的黄齑淡饭也能勉强被拿来充饥。
所以自己为什么不敢把离开的事重提呢?
他还是没能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敢,还是不想。
勉强修缮好的房屋牢牢地撑起了一方天地,白秋看着逐渐由飘改为落的雨点,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的同时,挥之不去的忧虑又冒了出来。
房屋的排水还没做好,竹木墙体也太过单薄,房顶的茅草铺得根本不够厚实,来不及的房梁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如果再多给自己一点时间……
她到底在想什么?!
白秋突然惊醒。
已经被赶过一次了,不能再丢脸了。
也不能,再被讨厌了……
白秋抿抿唇,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盯着雨幕,却是有些失神。
在这里月余,被摸头、被关心、被照顾……所有的一切好意都让她感激又开心。
但不可思议的是,最让她难以忘怀的,竟然是最后她和柳易清两人,一齐修理他们“家”的时候。
一起商量,一起勾画……
等这场雨下完,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走了。
所以,临走之前,她好想,再贪心一点
“你可以教我梳那天那样的头发吗?”
除了微弱的雨声存在的静谧空间,白秋突然问。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前几日从没听她提起过。
因为要走了,所以就要学会一些必要的生存技能吗?
柳易清张了张唇,脑中的思绪突然乱飞,让他总是抓不到最重要的那个。
所以一切只能按本能来回答。
“好……但……”在朝堂上舌战群儒也没有比此刻难言过。
但早已酝酿在心里的话,终于在此刻得以被说出口。
“我想……你要是真的无处可去……”
不对,这倒像是怜悯式的收留了。
而且,白秋真的愿意留在这么?他这样的反复无常白秋又会怎样想他呢?
所以柳易清顿了顿,明明同样的言语指向,但他还是选择换一种方式开口。
“白秋,要是你方便的话,能劳烦你以后,照顾我吗?”
说完,柳易清便觉着自己像是昏了头了!
好奇怪的话,怎样算方便呢?而且,来照顾他?可他们究竟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失语,耳朵都有些难堪的发烫。
太仓皇又狼狈了。
这是第一次柳易清不敢面对白秋即将投来的视线。
谁会想到呢?一个小小的要求竟然会得到这样大的一个“惊喜”。
听到柳易清的话,白秋第一反应不是像被耍了一通的愤恨,也不是“大仇得报”的暗喜,而是喜悦。
一种纯粹的高兴与喜悦。
什么立刻就走、再也不原谅都被她抛之脑后。
白秋马上接话:“我我我,我方便的,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仿佛闪着星子的双眼直直地看着柳易清。
她不觉得这个样子的柳易清是在故意消遣她,他明明,看上去比自己还无所适从。
果然一对比,自己的情绪就好的多了,尤其对象还是柳易清这种,无论什么时候都言笑自若的人。
所以白秋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不赶我走了?”
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所以不论过程怎样,那都与此刻无关了。
柳易清深吸一口气,往日的风采与不喜形于色又都回到了他身上。
他没想过真的去赶走白秋。
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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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像极了事后苍白的辩解。
但去用言语或者是一点小小的报酬去掌控一个,看起来毫无戒备心,甚至是隐隐有几分依赖他的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但他莫名地不想那么做。
她看起来,在外面生活会更好、也更自由,况且,跟着一个注定活不长的他,会有什么好结局呢。
明明已经想好了让她离开……
可那人隐隐的依赖,被抛弃了一样的委屈神情……他不能总是装聋作哑。
而且她方才还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自己听起来过分的要求。
何况,自己真的不需要她,想让她走吗?
复杂的思绪难言,但最终都被柳易清化作了一道悠长的叹息,和一句:
“对,不赶你走了。”
——
今日的雨真是下得格外欢快,白秋翘起唇角,颇有些无忧无虑地想着。
正对着院内的窗子被她支了起来,就算是雨天,午后的房间也依旧被照的明亮。
白秋无所事事地开始巡视这片属于自己的“领土”。
衣柜空荡荡的只装了几件自己应季的衣服;古旧的木桌四条腿长短不一,你一动它一动;房顶上的不太显眼的窟窿也就是昨天才被补好……
唯一比较新,不用修理的,大概就是柳易清不久前才托人给她买来的梳妆台。
虽然自己也并不怎么用。
白秋坐在梳妆台前,顺手打开了上面的妆匣,里面只有几条发带,甚至还有两条柳易清那天给她戴的。
下雨的日子太过无聊,柳易清回房休息,她本来也该睡个午觉的,但她真的睡不着,还隐隐地有些兴奋,总想捯饬些什么。
白秋单手撑起头,百无聊赖地摆弄起了桌面上的镜子。
泛黄且略有些失真的镜面照出了眼前人。
漂亮精致又黑黑亮亮的眼睛,小巧的鼻尖挺翘,嘴唇粉/嫩柔软,脖颈间一道黑色细绳更衬得她肤色雪白。
连轻蹙起的眉都透着一股,不知愁滋味的意蕴来。
白秋的目光并未在这张,从前几乎都被防护服挡得严严实实的脸上多做停留,反而是脖子上的东西再次吸引起了她的视线。
既然以后都要住在这里……
白秋将黑绳轻轻取了下来。
随即她探头探脑地打开了门,在被柳易清发现前,迅速地冲进下得越发大的雨幕,捡起一个角落里闲置的花盆就跑回了屋里。
她坐回到了原位,微黄的晶体被她用巧劲一捏,从异世被带来的花种此刻终于重见了天日。
它仍是那样,泛黄,破败。
但白秋没有气馁,趁着花盆里本就有的土,花种被她悉心埋了进去。
好像还缺了点什么,白秋突然想到。
白皙的手掌整个覆盖住了不大的花盆,白秋不伦不类地模仿起了从前见到过的,植物系异能者催生种子的画面,同时心里开始默念:种子种子,快发芽!
不同异能的使用方法皆不相同,但像她这样儿戏一般的施用,就算是植物系异能者也极小可能成功。
但所幸白秋也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她只是一时兴起,毕竟异世充满生机的土壤,再加上从前世界的“异能”。
一听就是很有希望的搭配呢。
11. 炊烟袅袅
鸟啼婉转,滴滴答答的残雨顺着房檐落了下去,清晨的阳光和煦,温暖又明亮的光线充斥了这间小小的房室内。
床上白秋在暖洋洋的春/光里睁开了眼,她缓慢抬手,遮了遮过于刺眼的光芒。
好困,也好累……明明昨天下了雨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事的……
但是怎么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她懒洋洋地坐起身,有些散漫地打了个哈欠。
从前她受伤,晨间也经常嗜睡。
不过现在看起来天色已经不早了,怎么一直没有人过来叫她,白秋边穿衣梳洗,边有些疑惑地想着。
少女梳妆忙。
但白皙纤细的手指正要拿起一旁的木梳,下一秒却忽然顿住。
一道凌厉的眼风划过,白秋侧头,视线不偏不倚地向着那股,带着莫名危险的窥视感方向投去。
什么东西?
被特意加厚的窗子严严实实地关着,单调的窗台上,只有一个光秃秃的褐色花盆摆在上面。
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埋着死种的花盆。
白秋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原本不知不觉变得警惕的目光也逐渐和缓。
从前积累的条件反射总会跟这个世界的相冲,白秋偶尔也有些烦恼。
不过,这总比以前在生与死之间游走好得多。
白秋深吸口气推开门,大股大股的阳光倾泻入里。
满室升温。
今日的天气这样好,肯定也会是无比美好舒适的一天。
白秋很是快活地这样想着。
——
炊烟轻飘飘地,从这个极少有火星子的小院里升起,食物的香气由浅变深,萦绕在院子里。
浓重的烟火气息。
一般没有人会使用他们的厨房。
白秋左看右看,熟悉的关二娘并没有来,她心里逐渐冒出了一个令她有些诧异的想法。
不会吧……
而下一瞬,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柳易就证实了她的猜想。
“我正要去叫你,没想到你已经起了。”柳易清身长玉立,就算是端着朴素的饭菜从乡间小院中走出,也显得端秀大方。
白秋默默睁大了眼,看着他端着的饭菜,有些不敢置信:“你做的?”
柳易清轻轻颔首,面色如常道:“我也是第一次下厨,多花费了些时间,快去拿碗筷吃饭了。”
……
碗筷被妥帖地安置在一旁,被柳易清用过的厨房看起来还是那样整洁,根本不像她进来过后,就仿佛被狂轰滥炸过。
昨天白秋才许诺过,自己会照顾好他,然而今天柳易清就起了个大早为她做饭……
明明是该暗暗惶恐悔恨自己不争气的,但……
一股莫名的喜悦兴奋涌上了心头,白秋扬起唇角,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傻笑出声。
有一点开心。
真的,只有一点。
白秋暗暗想着,她以后,也会努力为他们两个人,做很多很多事的。
但现在她更想做的是,幸福地吃个早饭。
不过,以后……?
真是个美好的词啊。
白秋弯弯眼睛,又忍不住偷笑起来。
……
“好吃好吃!这个粥好好喝!这个土豆看起来也好好吃!”
白秋刚喝一口粥,纯粹的米香味使她快乐地眯了眯眼,等到把嘴里有些烫的食物彻底咽了下去,随即就开始了自己的“大肆夸奖”。
“好香好香!这个饼也又软又好吃!”
“饼是前天在外面买的。”柳易清突然说道。
不过他又含笑开口,“好吃你就多吃点。”
白秋要咬饼的动作顿了顿,不过无伤大雅。
她抬起自己亮晶晶的眸子,很是真诚地看着柳易清,继续开口:“可你真的很厉害,我都不会做的。”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了!”
“好吃好吃!这个……”
另一双干净的木筷从旁边伸了过来,把被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菜夹给了她,轻笑道:“你爱吃的话,以后就我来做饭吧。”
看着对面睁大了眼睛,一看就是想要反驳拒绝的人,他又补充道:“毕竟,我们家里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做。”
“我也想做些什么的。”他说。
柳易清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终于肯老老实实安静下来吃饭的少女。
明显夸大了的话语,可意外地不让人讨厌。
柳易清轻咳一声,借着手掌的掩护,悄悄弯起了唇角。
但,也许就是自己比较有做饭天赋呢,他轻轻舒展眉头,有些不谦虚地想着。
……
吃过饭后,白秋主动领下了洗碗的活。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从厨房走了出来,看着闭眼靠在椅子上晒太阳的柳易清,突然想到了什么,问:
“我们家是不是没有地啊?”
“问这个做什么?”柳易清蓦地睁开眼,侧过脸,用眼睛的余光看着白秋。
唔,白秋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下,转而却问他:“我们现在吃的食物是从哪来的啊?”
“买的。”
“可是我们又没有很多钱。”
那天她虽然卖蛇挣了些钱,可八百文是多少呢?
在自己“暗中”的试探下,明明看起来挺珍贵的东西,关二娘却说那些钱可能还买不到她身上穿的衣服。
白秋大惊失色。
她只觉得是这里的物价比她以为的高了不少,丝毫没有怀疑过两人的话题是怎么扯到衣服上的,也没有怀疑过自己随意穿着的衣服到底价值几何……
原谅她从来没有关注过衣服上那些一点都不显眼的暗纹……
“而且,我看这里大家都有地,我们不种的话,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不仅是这些天的观察,包括那天跟大头的交流,他们无意识地一句话,都能让白秋偷偷挖出来很多“异世小常识”。
她将这些都悄悄记在了心里。
【如果你在古代,没有地可种的话,就要成''流民''了。】从前喜欢古文化的朋友与她的闲谈又被回想了起来。
白秋蹙眉,似乎已经想象到他们露宿荒野的场景了,一股极不赞同的视线落在了柳易清身上。
顶着这股极其“严肃”的视线,柳易清没敢告诉她,就算他们一直坐吃,这山也不会空的。
不过给她找点事做也不错,被打扰了美好晨间晒太阳时光的柳先生,如是想到。
“吱呀——”宽大的竹椅发出一声轻响,柳易清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略有些头疼地开口:
“有的。”
欸?
这倒是有点让白秋预料不到了,她从未听柳易清提起过,也从未见他出门看过。
虽然她只在这待了月余,但她左看右看,实在想象不出柳易清下地种田的样子。
原本她还打算知会柳易清一声,就要去再打点猎物换钱,看看能不能买块地呢!
没错,就算是赚了钱,白秋还是想种地。
毕竟没有哪一个从那样贫瘠的末世走出来,看见如今肥沃且充满生机的土壤是不心动的。
没想过她会提这件事,从前因为不想让遗物落于他手,才将他们的东西都搜寻了回来,没想到今日会以这样的方式重见天日。
柳易清压平了唇角继续说:“虽不知田地在何处,不过所幸我手上还有地契。”
要是月娘他们在此处,怕是要疑问,长居京城的柳大人,怎会有这里的地契,明明当时时间太急,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做好完全准备。
不过他面前的是一无所知,甚至某些时候还有些迟钝的白秋。
所以柳易清就看见眼前的少女,无意识地喃喃了句,“地契…”,仿佛根本没听过这个词语似的。
回过神后,对着他投去的视线,还无辜地眨了眨眼。
柳易清垂眸,装作没听清她说了什么,继而道:“不过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也不知是否被人占了……”
“对了,你识字吗?”他突然问。
白秋愣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识的。”
……
但是,明明都是方块字,它们怎么这么复杂难懂啊!
白秋盯着手里泛黄的纸张,只觉得越看头越大。
“这上面写着的地名,你认识吗?”
石桌上,青白的茶壶“腾腾”地冒着热气,看煮得正好,柳易清给自己和白秋各倒了一杯,侧眸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白秋不疑有他,但她轻轻晃了晃手里又写又画的纸张,以示投降,有些心虚地说:“我好像,有点看不懂……”
但,是不是显得自己不够努力?
白秋顿了顿,尝试补救:“这儿,好像写的是……‘东山’,不过,东山是在哪啊?”
白秋拧眉,努力了也看不懂。
柳易清喝茶的动作顿了顿,装作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若无其事地开口:
“看不懂就算了,改日我找人看看。”
“那我现在去找关二娘帮我们看看可以吗?”白秋期待地开口,她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看他们的地了!
柳易清轻叹,不过还是问她:“你知道关二娘家在哪吗?”
白秋狂点头:“知道的,知道的,那天她带我出去,还给我指了呢!”
——
一下子从有些昏暗的竹林里走出,白秋被温暖灿烂的阳光撒了一身。
这还是第一次白秋一个人走在乡间的路上,她看什么都新奇,但还有一点点的,轻微的惶恐。
她真的很少和陌生人交流,也不知道怎么去应付这些人。
那天她还记得,走到路上还不断有人和关二娘搭话。
她问关二娘那些人她都认识吗,没想到她竟然还理所应当地说,上一个就不认识啊。
太恐怖了。
所以白秋一路上特意挑了人少的地方来走。
不过幸亏她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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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方向感好,一路上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两家挨得不远,都是在村边附近。
白秋身上还挎着临走时柳易清给她的小包,是白色绣着竹纹的,和她今天穿的青色衣衫很是相配。
柳易清把这个给她时,她还推拒了好久,不过他说是用来装地契的,她就老实了……
但是,这个包真的好好看!在朋友的潜移默化下,她还以为古代人的这些东西都很落后呢。
……
离关二娘家不远了,白秋的步伐轻快了许多。
阴凉安静的荒林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悠闲的走着。
“哈哈哈,这个没爹的……种,快点……给……”
“那是我的……东……,还……”
白秋的脚步忽然顿住了,对于耳聪目明的异能者来说,就算是远处微弱的声音,当她认真倾听时,就仿佛响彻在耳畔。
尤其是当熟悉的孩童声音响起时,就更显得刺耳了。
她忽然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喂,你们在干什么?!” 白秋板起脸,远远地看见了他们的动作,就提高了声音呵斥那群顽童。
来人脸蛋白净,身上的衣服也不像是普通的布料,况且常年打杀,吼起人来自带几分气势。
就算是孩童,也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三四个不过六七岁的孩子四散而逃,大头抓住时机抢回了自己的东西。
“你没事吧?”
上一次见面还干净整洁的小孩今天已经满身尘土,不过所幸,露出的皮肤上,看着没什么伤口。
白秋蹲下身子,拿起手帕轻轻擦拭起他脸上的尘土。
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末世里以多欺少的暴力事件只多不少,很早就觉醒的力量系异能帮了她很多,但弱小本无罪,所以很多次救下人后,她从不问他们为什么不反抗。
“没事,不用你管。”
这个叫大头的小孩方才还安静地任她动作,不过片刻,就仿佛很嫌弃她一样皱眉退开。
但白秋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讨厌自己。
她伸手把手帕递到他面前,大头看了她一眼,有些粗鲁地拿走,自己擦了擦脸。
“这里。”白秋看着他的动作,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知道了。”
怀里被抱着的红色小老虎依旧无忧无虑地笑着,虽然他已经过了玩这种东西的年纪,但因为是娘亲手给自己做的,所以显得格外珍贵。
……
“一会你不许告诉我娘,听到了吗?”临近家门,一路上都极其安静的小孩突然开口“威胁”道。
“好,我不会说的。”但白秋又弯下腰,圆亮的眼睛对着大头,很是认真地开口,“不过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帮你打他们!”
白秋很严肃地开口,丝毫没有觉得欺负小朋友有什么不对。
我才不会被欺负!今天只是意外!苍白的辩解没有被说出口。
“……切。”大头冷哼一声。
白秋轻笑,抬手轻轻地摸了两下他的脑袋,在被大头打掉之前,赶紧收了回来。
“汪汪汪!”一阵犬吠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安静。
“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秋姑娘!快进来坐!”听见了声音的关二娘从院子里出来,看见你熟悉的人喜出望外地拉着白秋。
“黑球!不许叫了。”大头提高声音呵斥那只从院子里跑出来的大黑狗,大黑狗夹了夹尾巴,跟在了小主人屁/股后,但仍警惕地看着白秋。
哇,是小狗诶!
白秋的眼睛亮了亮,不过她还是牢记着自己的使命的。
她跟着关二娘进了屋里,一进去就迫不及待地拿出包里的东西,问:
“二娘,我们有几张地契,你能帮我看看这上面的地是在哪里的吗?”
“好啊,你们看来是要准备在此长住的啊,搬来不久,竟然还直接买了地契。”关二娘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打开这几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纸张。
搬来不久?白秋突然想起自己遗忘了什么。
可以安身的小竹院,关二娘他们熟稔的态度……她以前从来没想过,也没问过,柳易清他们是不是一直就生活在这里。
明明他们的身份气度,跟这里的人一点都不相像的……白秋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了从前的种种“疑点”。
不过他们以后还会生活很长一段时间的,他们总会互相了解的!白秋想。
毕竟她并不是一个很在意过去的人。
“我娘还识字,厉害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大头,突然窜到她身边开口。
熟悉的地方使他又恢复了活力,大头带点得意地说道。
白秋配合点头,刚想说点什么,就听一旁的正仔细端详着他们地契的关二娘突然惊呼出声:
“哎呀,怎么是东山的那几块地!这几块地不行不行,你们这是被骗了吧!”
东山,东山怎么了?白秋凝眉。
12. 旧日事
"阿媛,你知道为什么,东山那附近一直都没人住,而且那些像你娘这些大人们,一般都不往那去吗?"
熟悉朋友的到来让大头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稚嫩的脸上都是故作的神秘,他明显“不怀好意”地慢慢靠近了面前的小女孩。
扎着两个小辫,样子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看着他有些严肃的神情,迟疑了片刻,但还是难掩好奇地开口:“大头哥哥,……我…我不知道。
“因为他们都说,那山上白天都是吃人的野兽,你敢靠近,就‘嗷呜’一声把你叼进去吃了!这样,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娘亲了!”
阿媛眨了眨眼,一脸疑惑。
看着她不为所动的神情,大头自然不甘示弱,又变化了语气:
“但是你知道吗,一到了晚上,里面那些死掉的孤魂野鬼,一个个的就都出来了,你要是走到那附近,他们就会变成一副你亲近的人的相貌。”
“然后躲在林子里面,笑着喊你,跟你说:‘过来啊……快来和我一起回家啊……’”
尖细稚嫩的嗓音越发飘忽,模仿得惟妙惟肖,仿佛真的煞有其事。
“啊呀!”阿媛不怕那些虫蛇鸟兽,却是最害怕这些神神鬼鬼一类的东西了,她尖叫了一声,转身跑了几步,一下子就钻进了关二娘的怀里。
关二娘连忙放好手中的茶壶。
幸好她是坐着的,不过就算这样,也被这个“小炮仗”撞得向后趔了趔。
她抬手轻拍着怀里的小姑娘,安慰道:“乖媛媛,我们不听他瞎说,哪有什么鬼不鬼的,他这个坏蛋故意吓唬你呢!”
“去去去,说什么呢,快给你阿媛妹妹道歉!”
大头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显然这种事他做的只多不少,道:“我错了,阿媛妹妹。”
阿媛从关二娘的怀里悄悄抬头。
“但是,我讲的那些东西,它真的有哦。”大头又恶劣的补充道。
“呀!”阿媛又把脸砸进了关二娘怀里。
“哎呀哎呀,两个小祖宗可别闹了。”关二娘有些无奈地笑着。
白秋在旁边看着也是一脸笑意。
但她转瞬又想起了什么,把脑袋从支起的胳膊上抬起来,转头问关二娘:
“二娘,刚才大头说的如果不对,那你方才怎么也说东山的地不好呢?”
关二娘微微收敛了笑意,低头轻叹了一声。
小媛家离这不远,两家素来交好,两个孩子虽看着一个皮实,一个安静,但意外地能玩到一块去。
方才也正是阿媛的突然到访,打断了两人还未开始的讨论。
而且白秋也觉得,两个“小人”谈论的话题也很有意思,跟关二娘不约而同地关注起了他们。
此刻的话题又被带回了正途。
关二娘将热烫的茶水递给她了一杯,重新笑道:
“小孩子的话哪能当真,不过有一点他说的没错,我们这些做大人的的确不怎么往那处去,毕竟……”
“关于那东山,还真是有……那么几件事的。”
白秋眼眸微动。
阿媛也悄悄探起了头来。
“什么事啊?”白秋还没问,阿媛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关二娘含笑点了点怀里人的小鼻尖,抬头对白秋道:“你们还要在这长住,虽然这都是些捕风逐影的事,不过我看,还是告诉你们了为好。”
“也不是什么大事。”
“最早的……我想想,应该都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年纪也不大,只依稀记得大概是最靠近那山的一户人家。”
“整整一大家子人,一夜之内,全都没了。”
“都死了吗?”白秋凝眉。
但是关二娘却摇了摇头,开口:“那家的有个大人我记的,那会还是我们这唯一一个捕蛇人。那事发生以后,他们都说,那家人是死了,被从山上下来的蛇仙抓走了。”
“但我不觉得,我小时候胆子大,跟在家人后面就也偷偷跟了过去,我记得清楚,好好的一屋子,东西什么的也摆地整齐极了,就跟马上人就回来了似得,一点血迹、打斗痕迹什么的都没有。”
“后来还有人看着眼热,趁着家里没人,想强占人家的房子,不过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没过几天就屁滚尿流的从人家家跑出来了。”关二娘冷笑道。
“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当年他们都说那一家人都死了,有的胆大的还抱团一齐去了林子里找,最后不也没找到吗?我看,就是人不见了罢了,还扯什么神神鬼鬼……”
关二娘抬手喝了一口变温的茶水。
显然这件事在当时闹得动静不小,不然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关二娘不可能对这件事记得这么清楚。
但也会有些别的原因。
关二娘顿了顿又道:“也不瞒你说,那会消失了的一家人里,还有一个跟我从小一块长大的妹子……不过这么多年了,早都过去了。”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一旁大头的脑袋。
可……
“只是因为这些吗?”白秋有些迟疑地问。
光是靠二十年前的一桩事件,也完全够不上让务农为生的村民们,都对此地望而却步。
“自然不止这些。”
两个小孩也从来没听说过关于家人所说的“禁区”,还有这么长的故事,此刻少见地,都在安静地听着。
“那户人家和几处田地都在山脚下,本来也就人烟稀少,少了那一大家子,除了农忙时候,就更无人会去了。”
“没想到又隔了几年,东山后的那条大河竟又改道,山间的河谷都被塞住,东河从后面的一座大山就绕了过去,阴差阳错地,这座本来平缓的小山,竟又跟后面那个大的连在一起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从那大山上漫过来的毒漳虫蛇什么的也肯定不少。”
白秋眨了眨眼,偷偷在心里松了口气,她倒不怕什么虫兽,只要地没被占就好。
“还有吗?”大头忽然抬头问。
“怎么什么事都好奇?”关二娘伸出手指重重地戳了一下大头的脑袋。
“不过还真有点,而且里面的人小秋姑娘你还认识呢。”关二娘买了个关子,她又抬手,抿了一口凉透了的茶,抬眼就看见三双“求知若渴”的眼睛正盯着她。
她不禁莞尔,随手含笑抬手拍了下大头:“这件事你也应该记得,几年前时疫在附近闹得正凶,新来的官员还没上任,当年可死了好多人呢。”
“不过幸亏有……”
“月姐姐!”趴在桌子上的大头弹了起来,兴奋出声。
“对,就是月姑娘,当时这病来得急也凶,本来只在此暂住的月姑娘,还给那些染上了时疫的人看诊、熬药,没收我们一分钱。”
怪不得说起月娘,他们都很熟悉的样子,白秋后知后觉地想起。
顿了顿,关二娘接着开口:“不只是我们这,哪里死的人都不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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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月姑娘指导我们,把因为时疫死去的病人尸体在东山附近焚烧了,说来,刚开始因为她这个提议,还与我们生了很大嫌隙呢。”
“人没了不少,又加上当今朝廷不似前朝那般限商,不少有力气的都去外面闯荡了,就剩下我们这些老弱,就算是空了那么多地,也没人种的完,何况还是那种地方的田。”
关二娘叹了口气,以此作为了总结。
不是自己的地种着不安心,买新地又需要钱……不过关二娘的一番话,还是让白秋对这个村子,以及周边的环境都有了非常大的了解。
恐怕柳易清现在知道的,都没有她多呢!
想到熟悉的人,白秋轻轻弯起唇角。
这样一番话也不知道,能不能让白秋清楚,那块仿佛被“诅咒”了一样的地方,是有多么的危险与禁/忌。
最好还是能让她知难而退……
但……
“那,那个东山……哦还有这几块地,它们在哪里啊?二娘,你要是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带我去一趟啊?”
白秋轻轻地拉住了关二娘的衣袖,无师自通地弯起眼,笑容很甜地晃起她的衣袖。
“而且,你放心,要是真有什么东西,我会保护你的!”
原谅白秋身边,真的没有别的熟悉附近地形的人了,而且自己刚跟柳易清领了任务,说要搞清楚这几块地到底在哪,何况,就算自己如今没了异能,她也不觉得真的有什么东西能伤到她……
而且,总觉得柳易清对待这几张“地契”的态度有点怪怪的,像是上面还有什么故事一样……
果然,让自己最为头痛的局面产生了,虽然知道白秋不似一般女子柔弱,但她看起来竟还是想一个人去闯荡。
关二娘又结结实实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这次她真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不是我不想跟你一起去,小秋姑娘。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
“只是上面的一些地名,都是很多年以前了的,而且东山附近的地形,我也不太熟。”
看着白秋明显失落的表情,关二娘顿了顿,还是于心不忍地开口:
“不过你要是真的很想去……”
白秋期待抬眼。
“我倒是知道一个人,他一定能带你去。”
“而且那个人你也一定认识。”
——
梁友昌。
关二娘说到现在为止,唯一还在那附近种地的,据她所知,也只有这一个。
只提起这个名字白秋自然是一头雾水,但要说起那天他们卖蛇的梁大爷,白秋可是印象深刻。
毕竟她还在那赚了第一桶金。
既然要托人办事,白秋自己也觉得,空着手去不太合适。
何况那天他们好像……还闹的不太愉快?
白秋也不知道那天的砍价,梁大爷有没有放心上。
回家还得花费些时间,所以白秋干脆向关二娘借了些工具。
看着关二娘欲言又止的神情,白秋冲她笑了下,就赶紧快快地跑开了。
去梁大爷家的路她还记得很清楚。
白秋抬头看了看天,离吃中午饭还有一会。
白秋挎着包,拿着工具,踏在小路上的步履还是匆忙了些。
但是,身后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始终不停。
唉。
“跟着我做什么?”
白秋转身,终于还是无可奈何地问。
13. 灰兔子
粗大的树木能够完全遮挡住两个小小的身躯,两人走路也轻,还聪明地一直不远不近跟着。
一看就是两个小惯犯。
还是同谋已久的那种。
甚至听见白秋的喊声也没反应,只有唯一暴露出来的,那一小片衣角轻轻抖了抖。
看来要是不把他们彻底揪出来,真是要一路上都跟着自己了。
“大头,阿媛你们一直跟着我做什么?”白秋目标明确地看着那棵低矮,却刚好能将他们完美遮掩住的枯树。
她真的发现我们了哎!两个小孩同时感到诧异。
以往的目标,就算是真的碰巧看见了他们,也只是会认为这两个小孩只是在一起玩闹,而不是故意的“跟踪”。
过剩的好奇心让这“志同道合”的两人,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看到了多少,村子里不言的秘辛。
关二娘方才把自己知道的,关于东山的故事讲完了,但她们都没注意,那里还留下了两个被好奇心逼迫的“抓耳挠心”的小童。
问别的大人约莫只会把他们轰走,还不如……
跟着明显就要做什么的白秋。
还是阿媛先没沉住气,从树后探出了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道歉:“秋秋姐姐对不起,我们不该跟着你,我们只是,好奇你要去干什么。”
阿媛说完,就小脸微红地垂下头去了。
对我好奇?白秋心里咯噔一声。
应该不是怀疑我的身份吧……她明明看着,是跟这个世界的人一模一样的……
可能只是对自己这个外来者的身份感兴趣,她暗暗想着。
白秋悄悄舒了一口气,但看着阿媛小心翼翼地抬头偷看自己神色,她还是硬下了心肠。
白秋蹲在阿媛面前,抬手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背,道:
“不可以再跟着我了,……姐姐一会可能要去一些危险的地方。”
阿媛瘪了瘪嘴巴,很是失望地别开了眼。
白秋刚想再安慰些什么,一旁的大头却开口:
“喂,什么危险不危险的,我们在这生活这么多年,对我们村子的熟悉不比你强得多,而且……”
大头晃了晃脑袋,显然有些自得:“我可是知道你要干什么去的。”
“你想弄些东西去找梁爷爷是吧?”
白秋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但转瞬又了然。
自己的想法并不难猜,看她拿着东西马不停蹄地跑走后,怕是连关二娘都能窥知一二。
“那怎么了?”她问。
从前没太过注意,此刻离得近了,白秋才发现,大头竟然还比她的腰高一点!
不过个子还是小小的大头,却是冷笑一声,道:
“那你知道梁爷爷喜欢什么吗?”
——
还是带上了他们……
从来只让别人叹气的白秋,此刻也终于自己体会到了那种,无可奈何的感受。
方才就在白秋愣愣地脱口而出,他不是喜欢毒蛇吗?
就毫无意外地得到了大头像看傻瓜一样的眼神……
“你们那天的事我娘跟我讲过,你想去找蛇?但我们这本来蛇就少,何况是带毒的。”
“而且,就算你真的找到了,一条可以用来泡酒,再多一点,恐怕梁爷爷也要发愁怎么办了,他家里可没那么多好酒。”
“但我们知道的可不一样,有一样东西,包你拿过去梁爷爷就喜欢!”
两个小鬼头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确定了同伴话里的东西,又不约而同地转头,笑眯眯地看着白秋。
白秋:……
她还是投降了。
毕竟如果不去找蛇,其他的就没有那么危险了,就算他们想跟着,自己也能等他们玩够,把他们安全护送回家。
现在的场面倒是跟方才迥然不同了。
两个亲亲热热的小朋友在前面走着,白秋反而落在了他们的身后。
脚下的泥土还带着几分湿润,空中总是飘荡的尘土仿佛一夜之间被洗净,此时天光清明、透亮。
似乎也并不需要那么急,这并不是一个,被布置下来,要求她强制执行的任务,她突然想到。
虽然她也承认,她也是有一点,想得到柳易清因为她的能干,而惊讶看着她的目光……
不过现在跟着他们,在村子旁逛一逛也不错。
白秋深吸了一口气,又带着笑意轻呼了出来。
难得的松活。
“啊呀!”前面的女孩突然发出尖叫。
“秋秋姐姐!我的新鞋子踩到泥坑里了!”
好吧也不能完全放松呢。
——
一枚石子稳准狠地击中了它的后腿,才刚出窝觅食的毛团子,惊慌失措地向前扑跑,但也不过几下,就挣扎着摔到了地上。
白秋含着笑意,走上前去抓起它的耳朵,把它拎了起来。
这是兔子,她还是认识这个的。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好吃,而且厚实的皮毛看着还能给柳易清做个小围脖。
白秋非常满意地摸了摸它的皮毛,并顺手把它装进了从大头家拿来的袋子里。
“是小兔子吗?”刚在小河边清洗完鞋子的阿媛,欢欣地凑了过来,白秋也配合地打开了袋口。
小手伸进了深深的口袋里,轻轻抚摸着它灰白的脑袋。
“还是只灰色的呢……”阿媛自言自语地说着。
“你们要吃了它吗?”她忽然问。
白秋不明所以,但还是"嗯"了一声。
阿媛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地垂下了眼。
袋中的小兔叽叽声不停,又不甘心地挣扎了两下,最终还是安静地,在柔嫩的掌心下蜷缩了起来。
“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本来在小河边,顺手也在清理自己脚上泥土的大头,突然惊呼。
剩下的两人连忙凑了过去。
小孩子总是贪玩,又想起一出是一出。
白秋也不清楚,他们原本要带自己去哪里,又怎么来到了河边,最后又决定了在此稍作休息……
毕竟和自己不同,这个世界的小孩子们做什么都只是为了玩乐。
而且很明显,此刻的快乐,会更容易获得。
大头本来是在河边站着蹭自己脚底的泥土,但没想到,越蹭,不但鞋上的泥没少多少,本来这看似硬实的地面,怎么还越来越有种,怪异的柔软……
白秋她们刚过去,就看见大头脸上兴奋的神情,和脚下莫名其妙的动作。
白秋和阿媛:……
看到她们过来,阿头还兴奋地示意她们凑近:“你们快来看,快来看,这下面好像有东西!”
说罢,他的脚也顺势地抬起。
在三张神情各异的面孔的关注下,那坑坑洼洼,甚至都被磨掉了一层皮的奇怪“地面”,慢慢地蠕动了起来。
稍矮的两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开始惊恐了起来。
但此刻地下的东西早已忍无可忍,被迫结束了自己过分漫长的冬眠。
“呱!”
不太幸运的某大只癞蛤蟆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运儿。
带着泥土和不知名黏液的“一团”扑到了阿媛粉色的衣裙上。
一声凄厉的叫喊,回荡在林间久久未散……
就算是白秋从震惊新奇中走出,眼疾手快地把那只癞蛤蟆打飞了十万八千里,阿媛还是被吓得悄声啜泣。
“对不起阿媛妹妹!我忘了这地方冷,这些臭□□们还没出窝呢,我还想着是什么东西,让你们也看看呢……”大头慌里慌张地向阿媛道歉。
但看着阿媛扭过头不理他,大头嘴巴一瘪,也是一副伤心样子。
白秋一时间手足无措极了,末世的第一堂课就告诉了他们,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她都快忘了自己多长时间没有见人在自己面前哭过了。
当时她真的觉得这东西没什么危险……但如果她当时及时把它拦住,不让它扒在了阿媛的裙子上……
现在又要怎么办,看着阿媛要是再哭,大头恐怕也要立马掉金豆子了……
白秋蓦地灵光一闪。
阿媛擦着眼泪的手。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毛茸茸的触感,耳边传来轻微的叽叽声。
她有些惊讶地抬头,泪眼模糊间,阿媛看到了,被举到自己脸前的,熟悉灰色小兔子,和小秋姐姐有些腼腆的笑脸。
“不要哭了好么阿媛,这个小兔子送给你。”
被提着双耳的灰色小兔,因为刚才力道不小的一击,此刻后腿还在可怜的抽搐着。
“……谢…唔谢谢,秋秋姐姐。”阿媛抽噎着开口,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伸手,轻轻地把它抱在了怀里。
手中的帕子上午才刚擦过另一个孩子脸上的灰黑,这会就又被拿了出来。
白秋将它放在小溪里洗净,攥干。
她用另一只干燥的手摸了摸阿媛的脑袋,有些笨拙地安慰:
“没关系的阿媛,那只臭□□已经被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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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子上的脏东西,我一会就帮你擦干净了。”
“好…,谢谢……小秋姐姐。”阿媛抽了抽鼻子,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
看着两个孩子终于都破涕为笑,白秋终于能长舒了一口气。
可他们折腾了半晌,最终连村边都没能出去。
空气里逐渐弥漫起炊烟的气息,白秋抬头看了看天色。
日头正高悬于顶。
“啊…”
正好奇又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怀里可怜小兔的阿媛惊呼一声,下一瞬,白秋已经毫不费力地单手把她抱了起来。
“就先到这里吧,我们都该回家吃饭了呢。”
"再不回去,他要出来找我了……"白秋悄声嘀咕了一句,不过两个小孩显然都没注意。
一个抱着、一个牵着,白秋本来计划严谨的上午行程,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可,毕竟……
现在她已经不用在为谁做任务了。
这样的清闲,她也很满意。
——
熟悉的身影站在黄绿的竹门前,院里的烟囱还冒着浅浅的轻烟。
一看就是在等人。
那么他是在等谁呢?
白秋控制不住地加快了脚步,一路上都没费力的人,此刻却有些气喘。
毕竟速度和风度想要一起保持,可不太容易呢。
“回来了?”/“我回来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白秋弯起眼睛,同样对上了柳易清含笑的眸子。
两人肩并着肩一齐跨过了门槛,白秋叽叽喳喳地跟他自己讲上午的经历,和她了解到的情况。
言语的间隙,白秋偷偷打量起了身旁的人。
此时乍暖还寒,不过一上午的功夫,他就又换了一件深灰色带毛领的外衫,配着他里面穿的白色衣服,倒像是……
上午那只在她手心里蹦跶的那只小灰兔子。
白秋悄悄弯了弯唇。
只是一旁的柳易清自然没有她这么自在,听见白秋终于说完,他轻轻地蹙了蹙眉。
柳易清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有几分无奈地问:“要是上午顺利,你原本是打算,一个人就要去那?”
白秋眨了眨眼,不明所以,但在他有些严肃的目光下,还是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
“你觉得我很没用吗?”突然的一句话宛若平地的一声惊雷,白秋惊慌地摇头。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明明很厉害,会……”
“那为什么,什么事你都总想着一个人去呢?”
“我对你而言,会是拖累吗?”
白秋哑口无言,后知后觉明白了问题出在了哪。
她试图辩解:“你怎么会是拖累,你明明是我的……不是,是上午时间太急了,我想着要是刚好能弄完,还能赶紧回来……”
中间的词被白秋含糊的带了过去,但就算是这样,她越说,声音也越低。
温和却暗含韧劲的目光,依然自上而下地看着她,仿佛一切的谎言都无所遁形。
这不是一场诘问,柳易清只是想让白秋知道,一些有风险的事,不能总是自已一个人,凭借着一身的劲,就不管不顾的就冲上去。
天知道,那天那条看着那样毒的蛇,从白秋的袋子里被发现时,一瞬间他的脸色冷得有多吓人。
那天可能是不知者的鲁莽,但今日她要去的地方,已经是关二娘跟她讲好利弊的。
“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不是吗?”虽然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们总不能总是这样不清不楚地待在一起,总要有个名头。
柳易清无奈叹气,看着白秋头顶的发旋蓦地开口。
欸!他突然的话让白秋猛地抬起了头,柳易清的目光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对,我们就是……一家人。”
怎么自己说出来就这样的尴尬,明明看他说起来就那样地容易。
但白秋又大又圆的眼睛还是亮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柳易清。
他默默地撇过了头,像是心里还有几分气闷。
早上在关二娘身上失败的招数,此时又被她无师自通地搬了过来。
白秋轻轻牵起了他垂下的衣袖,故意要吸引他注意力似得晃了晃,然后轻声开口:
“那明天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柳易清好像瞥了她一眼。
过了一会,白秋听见他开口:
“好。”
14. 竹鼠窝
“这就是你说的……梁爷爷一定喜欢的东西……?”
白秋有些诧异又新奇地看着这个,被他们堵在洞口,口中还在不停发出“吼吼吼!”声响,凶狠叫着的生物。
“当然了,我们偷偷看见过好多次,梁爷爷央人捉这个吃!”
“别的人问,我们还不告诉他呢。”大头抱臂,底气很足地道。
要是阿媛在这,怕是在一旁要疯狂点头,表示赞同了。
但上午发髻的散乱,和衣服鞋子上隐隐的湿痕,阿媛很不幸地,被他娘勒令禁止出门疯玩了。
唉,戴着深蓝色小帽子的男孩,也忍不住苦闷地叹了口气。
阿媛不在,他也有点无心玩闹,下午白秋一来,他就把她带到了这里——
桃源村后最大、也最深的一片竹林。
“它叫什么名字啊?”白秋看着这只,她从未在影片中看到过的新动物,冷不丁地问。
“你没见过这个吗?哦对,我想起来了,我娘说过,你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搬到这的。”
“这是竹鼠。”大头道。
竹……鼠?
耳边那只个头不小的肉墩,还在嘶吼着挣扎,白秋眨了眨眼,有些迟疑地问:
“这……老鼠也能吃吗?”
从前基地研究所探究百年前,末世究竟为何形成的时候,那个由“老鼠”或者其他一些病菌携带者而生成的病毒,都是他们曾研究过的重要课题。
“喂喂喂,你瞎说什么呢,这可不是老鼠……不是,这也是老鼠……呸,你管它是什么呢,反正它跟你想的那个害鼠可不一样,这可是竹鼠,好吃着呢!”
知道白秋在想什么,大头不满地嚷嚷了起来,虽然因为难以捕捉,他吃过这个的次数不多,但这东西好歹也是他们从小见到大,少见的美味食材。
白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只要好吃且无害就行,毕竟……
不只是要给梁友昌送去,要知道他们也好像很久都没见什么荤腥了……自己倒还好,吃得饱有力气就好。
但柳易清看起来那么苍白脆弱……
着实需要好好补补呢!
想到这,白秋直接伸手,向那个,被他们堵在洞口没法动弹,但仍张狂地不断开合着,自己歪扭大牙的肥圆“竹鼠”伸出了手。
“喂,你手不要了,它咬人可……”
手上稳稳提着,肥嘟嘟猎物的白秋,疑惑地低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大头默默咽下了还未说出口地劝阻,道:“……没事。”
原本以为从这么多土堆里找到了真正有东西的那个,还准确无误地把竹鼠及时堵在了洞口,是他们走运,现在看来,怎么感觉他们……好吧,主要是她……
好像还真有点实力……
白秋将扑腾着的猎物,装进了一旁的袋子里。
所幸这次拿得是自己家的袋子,够厚,而且,就算是被弄坏了也没太大关系。
毕竟,柳易清才不会骂她的……
白秋浅浅地勾了勾唇角,扎紧口的袋子被她利落地丢在了一旁。
“快走,你在发什么呆啊,那里还有好几个窝呢!”
“……知道了!”
——
“所以,这个你打算怎么吃?”
看着地上被绑的结结实实,但仍能看得出十分有活力,正嗷嗷叫吼着的几只竹鼠,柳易清也有些伤脑筋。
从前在他面前出现过的,就算是再凶猛的野兽,只要是被端上餐桌,也要化成最柔嫩可口的珍馐。
就算自己并不在意,那些人也会尽心竭力地为他手上的权柄服务。
就算是只停留过一瞬的目光,马上就会有人高举着,将那东西双手奉上。
见得多了,也着实无聊的紧。
只是,他也没想到,当自己远离了那喧嚷世俗后,从前只在某些风物志上读过的小兽,竟也有一天蓦地出现在了眼前。
柳易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他现在要做的可不是感慨。
当务之急是必须想好,这些个“竹鼠”到底应该怎么做。
比如说,是清蒸?还是红烧?
蹲在地上的白秋,一边单手撑着头,一边笑眯眯地逗弄着地上那只,不停蛄蛹着想来咬她手指的大胖竹鼠。
听到柳易清的问话,白秋顺势收回了手指,抬头很是信任地看着柳易清:
“不知道诶,不过你怎么做,我都喜欢吃!”
“……”
真是一句华而不实,十分符合白秋风格的一句夸奖呢。
柳易清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着那只翻滚着不断向边缘爬去,看着马上要挣脱束缚重获自由的小兽,柳易清最终还是下定了主意。
不管是要煎炸,还是炖炒,终归还是要……
“先把那只抓起来杀了吧。”他一锤定音。
“好诶,让我来杀!”白秋从地上弹跳起来,弯腰一下子就将那只“差一点”就能逃掉的竹鼠,从地上抄了起来。
柳易清跟在她后面,甚至还能听见她似乎还很兴奋似得,一边哼着歌,一边往水井旁去了。
……
丧尸的血都是黏腻的,带着难以言喻的,浓重腥臭味。
低阶的丧尸通常不需要近身,一颗命中要害的子弹通常都能立马让他们倒下。
而那些知道挣扎逃跑的猎物,它们脑子里的晶核,才是他们出任务时,最需要的硬通货。
白秋半蹲在地上,长长的眼睫低垂,轻轻盖住了剔透的眼睛。
屋檐遮住阳光,投下斜长的暗影,她向来开朗的眉眼,此刻也莫名显得阴郁。
月余的时光还并不足以消弭,围绕了她小半辈子的阴影。
无知无觉的行动,总在某条神经,被不经意触碰后发生。
“你在干什么。”
不远处,刚从厨房拿好刀的柳易清,看着屋檐下不似往常,突然失魂落魄的人儿,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熟悉的声音让白秋蓦地回过神来。
她呆呆地低了下头。
不知何时,她的手指已经完全插/进了手中可怜小猎物的脑袋里。
两指甚至还有目的地,不断在里面搜寻着什么。
手掌一阵温热粘/稠,手中原本鲜活的竹鼠不再喊叫、挣扎,只剩一只后腿,还在条件反射般地弹动着。
“啵—”一声轻响,手指被主动剥离出的声音。
短促却又黏腻恶心。
白秋带着满手血腥,仰头愣愣地看着,从光下拿着刀走过来的柳易清。
被宽刀反射的银光晃了下眼。
等白秋再睁开时,他已经也走进了这小小的屋檐。
“还是我来吧,看你这满手的血,去洗一洗再过来。”
他弯腰很是自然地拿过了她手中的东西,声音如常地嘱咐着她,仿佛一点都没注意到,她手上混杂的液体,和小小的猎物头顶上,那两个手指粗细的大洞。
干净的手掌力道很轻地推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发愣。
“……哦,知道了。”白秋眨了眨眼,方才骤停似了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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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开始热切地跳动了起来。
……
处理、分割、剔骨……这些并不是一个多难的东西。
兽血被提前放过,略显苍白的手指只是些微沾染上了些,不属于它的血色。
白秋聚精会神地看着柳易清的动作,越看越觉得他不像是在切肉,而是在弹奏一样乐器似得流畅自如。
并没有人在一旁大惊小怪,白秋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从水井旁跟着他到了厨房。
“只杀一个吗?”看着柳易清准备装盘,并放在一旁的动作,白秋突然问。
“先弄一只吧,再多的我们也吃不完。”
“……那一会要是,我要再杀一只,我可以……叫关二娘他们也来我们家吃饭吗?”白秋期待地看着他。
自己倒是忘了这一茬,毕竟邻里的关系也很需要经营,不能只依靠一些钱财。
不过柳易清还没来得及回答,白秋就小心翼翼,但又迫不及待地开口:
“一会我来弄,我保证,刚才那样的情况,不会再有了!”
柳易清莞尔。
——
“哎呀,小秋姑娘我就不去了,真的别拉我了!”
“我都收了柳先生这么多钱,现在还去蹭饭,这多不合适啊!”
……
白秋是收敛着力道的,但几乎还是边拉边拖,才把关二娘拽到门口的。
“怎么不合适了,你们帮了我们那么多,怎么能都拿来用钱财衡量。”
“而且肯定是我们都愿意,我才来拉你的啊!”
“何况我们不还是‘乡里乡亲’,就应该一起吃饭,培养培养感情呀。”
可能是白秋新学新词起了效果,也可能是她的力道实在让人难以逃脱,总归关二娘是安生了,但还是唠叨着:
“那一会我来做吧!你们一个个的都有伤,可别让你们费神了。”
就算是见识过白秋那天的“力能扛鼎”,关二娘对她的印象,似乎还停留在初见时,虚弱地蜷缩在床上的可怜样。
不过白秋也只是弯了弯眼睛,并未反驳。
相比自己难以说服的娘亲,一旁的大头就老实聪明的多。
不同于下午那会态度坚决的拒绝,这会一听白秋喊他们去吃饭,却是叫都不用叫,就跟着跑了出来。
前脚白秋把关二娘从家里拉出来,后脚他就拿好了钥匙,轻轻锁上了门。
是的,虽然一下午他们收获满满。
但在最后白秋拿了另一个袋子分给大头一半让他拿回家时,他却强硬地拒绝了。
理由并不是因为,一路上都是白秋抓得开心,而自己只是看得开心。
竟然是由于,他娘从不让他来这边深林去,他要再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关二娘要打死他的……
虽然白秋不太能想象一向温和的关二娘要“打死”人,但她刚才的一路上,还是没敢跟关二娘讲他们一会要吃的东西,究竟来自哪……
原本你一嘴我一嘴的两人终于和平了起来,大头也看准时机缓缓挤了上去。
轻微的拉力从衣角传来,白秋疑惑低头,就看见大头别别扭扭地开口:
“我能去叫一下阿媛吗?”
别扭害羞的孩子一下午都跟着自己,显然还没来得及去找自己的玩伴。
那他们上午的嫌隙想必还没有解开呢。
白秋轻笑,赶在关二娘慌忙,想要训斥自己不知道礼数的孩子之前,弯下了腰,对着大头弯了弯眼:
“好啊,人多了才热闹。”
“而且,我也很喜欢跟阿媛一起玩呢!”
15. 已至之愿
做工细致工整,但极少被主人使用的灶台,今日才迎来了它真正的伯乐。
厨房向来干净整洁,但他们好像忘了,美味有时也总在混乱与热烈中产生。
本来只是有备无患而砌成的两个灶洞,此刻却都是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橘红色的火焰猛烈地向外舔舐,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燥响。
被强硬地,以“在这也是碍事”的理由赶离厨房的两人,默不作声地排排站在厨房外,隔着被撑开的窗户看着关二娘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动作。
原本大块的竹鼠肉正在被人二次加工,细长灵巧的手指将它们一点一点地切分成了小块。
煮饭的锅腾腾地冒起了热气,关二娘把手上处理好的东西放到了一旁。
正沸腾着的汤锅,锅盖被猛地掀开,大股的水烟升起,铁勺划过锅底发出沉闷的擦声。
坚硬又耐放的甜糕早早地,就已被整齐的码在蒸笼上,在沉重的锅盖盖上之前,先被放在了热气弥漫的汤锅上。
热油的白烟从另一口锅底冒了出来,关二娘有条不紊地将大蒜,花椒和一些白秋甚至都不太认识的各种香料倒下去爆香。
略微刺鼻的香辛味飘了出来。
“阿嚏。”白秋小小地打了一个喷嚏,但这显然并不影响她的观看。
鲜嫩的竹鼠肉伴随着“刺啦”一声,被下进了锅里,遇水而成的油花在锅底噼啪炸响。
肥肉被逼出了多余的油脂,瘦肉因此变得更加的弹实。
新鲜的竹鼠并不需要被炖的太久,一旁提前准备好的热水此刻也被加了进去。
本就旺的火势,顺手又被塞了几根易燃的木枝,凶猛的火舌不断翻滚舔动。
锅里咕嘟咕嘟地,开始不断地冒出浓郁的褐色大泡,一时间酱香与肉香一起,彻底地飘散了出来。
沉重的锅盖被盖了上去,等待酝酿更为醇厚的美味。
关二娘弯腰又挑了挑下面灶台里的柴火,让火候变得更加适中。
厨房中忙碌着的人此刻终于歇了下来,她一转头,就看见了窗外站着的,仍聚精会神地盯着锅台上东西的少女,含笑道:
“快别只顾着看了,赶紧收拾收拾吃饭了!”
……
难怪关二娘根本不让他们进去“帮忙”,感觉就算是她进去了,也是越帮越忙……
可为什么连端菜都不让她端,她又不会偷吃。
白秋双手捧着脑袋,有些百无聊赖地蹲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暮间的归鸟叫了几声,原本橙红又明亮的落日,以白秋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并缓慢的匿起了身形。
落日尽头的小路上,并排走着的两个小身影正缓慢地显现。
稚嫩活泼的童声,伴随着轻微的风声,一齐闯入了她的耳廓。
不停交头接耳的两人看着和往日一般亲密,这会一看就是已经和好了。
白秋也忍不住为他们高兴。
蹲坐的少女蓦地站了起来,她朝着不远处的两人挥了挥手,弯着眼睛喊:
“喂,快点回来吃饭了,菜都要凉啦!”
夕阳的另一端传来拉长了的回话:
“知道啦……!马……上!”
——
家里没有那么大的菜碟,索性就用砂锅把最隆重的菜品装了起来。
几道小菜和蒸好的甜糕被率先摆在了桌上,白秋在他们白净的小碗里,一个个的都盛好了加了红枣的米粥。
“快快快,把位置腾一腾!”关二娘双手抬着砂锅,喊着就要往桌上放。
一块手忙脚乱的碗碟声响起,正餐终于被稳稳的搁置在了中央。
盖子被掀起,浓郁的香气一股脑地扑了出来。
就算是总说柳易清做的饭,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饭的白秋,此刻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鲜嫩多汁的菜肴入口,被咀嚼了几下后,向来总是第一个开口夸赞的白秋此刻却是愣在了原地,一言不发。
“怎么了?”关二娘有些疑惑地问。
是她盐放多了吗,可她尝着也不咸。
“太好吃了。”
白秋呆呆地吐出了这样几个词。
一阵欢乐的笑声响起。
……
太阳还发挥着它的最后一点余热。
就算是已经完全地不见身形,一些残余的亮光仍然染红了云层。
凉亭里的两个人好像还在交流做菜心得,而两个小孩是第一次来他们家,此刻正好奇的四处打量着。
白秋融不进去大人们的话题,索性就跟在了孩子们的后面,给他们指指这看看那的。
并不算太小的院子,但其实也只有几间居室,阿媛指了指最近的那间:
“小秋姐姐那是你的屋子吗?”
早晨打开透气的窗户此刻还没合上,通过被支起的窗,隐隐能看见里面的陈设。
“你想进来看看吗?”幸好她的房间每天都有收拾,现在也不乱!
但阿媛摇摇头拒绝了,只是一蹦一跳靠近了那间屋子。
她轻轻地趴在打开了的窗台上,回头有些惊喜地问白秋:
“小秋姐姐,你种的这是什么东西啊,它发芽了诶!”
一旁的白秋还在暗戳戳跟大头商量着,让他一会再拿走一只他们捉到的竹鼠。
闻言,她有些疑惑地转过了头。
她什么时候种过东西了?
她不就只把那个东西,埋到了花盆里面了吗,但它又活不了……
等等!?
白秋控制住情绪,努力让自己并不显得那么着急地走了过去。
褐色又普通的花盆被她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最中央的那点白嫩看着显眼极了。
心神一震巨动,白秋暗自咬紧了牙。
冷静点!这可能只是别的什么野花野草冒出的芽!他们不都说它早已经不会活了吗!
可……
细白的手指缓慢又颤抖的靠近了那支初生的嫩芽,它仿佛也有生命般的轻微颤动了两下。
“!”
“小秋姐姐,你……怎么了?”看着此刻神情稍显奇怪的人,阿媛有些迟疑地问。
“……没事的,阿媛,我只是…太高兴了。”
——
“是发生什么了吗?怎么从吃过饭后,你就这样一直心不在焉的。”观察白秋许久,柳易清还是决定问出来。
虽然看似是盯着关二娘他们,从月色中慢慢消失了背影,但白秋的心,其实已经早已飘到了屋里的那个东西上。
听到柳易清问话,白秋反应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眼神有些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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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说:
“没…没怎么啊。”
熟悉的无奈又纵容的神色又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甚至又因为带着微凉的月色,而又动人了几分。
“无事就好,要是出了什么事,记得告诉我。”
不甚明亮的月光遮挡住了白秋有些泛红的耳廓。
“好啦,我知道了……”
她哼哼唧唧的开口。
柳易清也不为难她,顺势收回了目光。
……
木门被严严实实的合上,白秋轻轻舒了一口气。
黄豆般大小的灯火摇晃,借着窗边愈发明亮的月光,白秋又拿起了那个手心大小的花盆。
她不会认错的,熟悉的气息与感觉,没有人比她了解末世的一切。
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
她本来该感到惊恐的。
这东西跟着她一起来到这,并且还自顾自地生长了起来……
只是……
【它会是一朵跟你很相配的花呢。】
熟悉的血腥,又带着植物香气的气息,仿佛又出现在了鼻尖,这让她不可遏制地,又想起来了那个人。
青。
异能者的正常寿命比普通人长的多,所以,在自己对异能者来说,并不算漫长的十年成长后,她们本可以成长为,最了解的师生,也是最默契的搭档。
但这条路上,就算是难得的天才,也经常夭折。
一个寻常的日子,小小的孩童拿着自己记录的小本子,等待着自己队伍的胜利归来。
但从天亮等到天黑,人来人往的大门处,始终不见熟悉的小队。
是她记错了她们回来的日子了吗?小白秋疑惑地想。
“哦,你问青他们小队吗?你不知道?几天前就穿来消息了。”
“他们队长在战斗中死了,又遭到了自己异能的反噬,还没来得及收殓尸体,就被四周的植物同化了……”
怜悯的目光没在小白秋身上停留多久,工作人员就被叫走了。
繁忙的回归日,白秋又只剩下了孤零零一个。
曾给过她短暂温柔的姐姐留下来的“遗物”,也成了她某种意义上的精神寄托。
过于固执的人,从不愿意让旁人催生它。
但当她终于明白,什么才真正重要时,他们都说,这颗有些破碎的种子,早已发不了芽,没有了成活的可能。
但,就算自己掉下了悬崖,她不也还活着么,那么这颗种子重新焕发的生机,也是因为,来到了新的世界?
白秋莫名的感觉不仅是如此。
【只要我们意识到自己有异能的潜力,那么当我们再次使用它的时候,成功率就大很多。】
【这也是我们希望对每批新生儿,都进行异能潜力测试的一个重要原因。】
为他们进行潜力测试,同样也是第一个提倡这么做的良先生,笑着解答他们的疑问。
白皙的指尖轻颤着,靠近了细弱的嫩芽。
不同于从前熟悉的,使用力量异能时的运作方式,新的灵光开始咋现。
快要触及它的一刹那,柔和而莹白的光点仿佛幻觉一般的,连成了泛着光亮的线。
小小的幼苗仿佛有意识地轻轻蹭了蹭她的指腹。
微凉,还带着种奇妙的震荡。
16. 田间事
“我们要带这个吗?”柳易清有些迟疑地看着白秋。
准确来说,是在看着她手中提着的那只,不断在袋子里扑腾挣扎着的“小东西”。
好吧,也不小。
毕竟这还是白秋在剩下两只竹鼠中精挑细选了好久,才挑中了这只更大,也更活泼的。
保证梁大爷一看,就根本没法拒绝。
所以白秋非常肯定地点头,自信满满道:“是啊是啊!肯定要带!大头说梁爷爷可喜欢吃这个了,要是别的他还不稀罕呢。”
闻言,柳易清顿了顿,并不着痕迹地把身后,自己方才准备的酒水点心挡了起来。
随意准备的东西并不出彩,毕竟他没有想讨任何人欢心的意思。
他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询问,忘了在这种小村庄里,人情世故中携带这的真诚也尤为可贵。
今天倒是被她上了一课,柳易清暗叹。
“对哦,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路,我带你去!”
深蓝色外袍的袖子被拉住,他条件反射般地想要抬手直接挣掉,却是顾忌着什么,动作间,那袖口只是轻微地晃了晃。
今天要是躲开,他不敢想白秋要偷偷躲起来暗暗伤心多久……
看着活泼好动,实际内心比谁都敏感多思。
但明显地,又没什么男女大防意识。
柳易清在心里叹了口气。
除了刚被拉走的几步,莫名地,两人突然僵在了原地。
但显然,今天柳易清主动陪她出来,让白秋开心极了,细枝末节的东西,她也没来得及顾忌。
“快走啦!”
白皙纤细的手不满意他的慢吞吞,又向上抓了一把。
温热健康的手掌触及到了苍白的皮肤。
好了,现在连手腕都不被放过了。
他有些无奈地想。
可白秋还是不甚满意,摸到他冰冷腕间,嘟囔了声:
“怎么这么凉……”
深色与浅色的衣袖都被向上拉了拉,遮住了突出的腕骨。
他的手腕再一次被握住,灼热的温度隔着布料,递进他冰冷的内里。
——
竟然出人意料地没什么阻碍。
他们一到梁友昌家,梁大爷就笑呵呵地迎了出来,一看那天的砍价经历就没被他放在心上。
见过一面的少女和看着年纪略长一些的男人,尽管关二娘已经给自己说明过两人的身份,但身长玉立、不似凡人的青年,还是让梁友昌看了好几眼。
……
大头和阿媛说的显然没错,你来我往地推让中,都能看出梁友昌对他们带来的这份“礼物”的喜爱。
整齐干净的青泥瓦房中,梁友昌给他们各斟了一杯茶水。
“凤琴都给我打过招呼了,说你们要去看东山那边的地?”
关凤琴,关二娘的大名,他们现在如此顺利,看来还是有关二娘的一份功的。
“对,我们这还有地契。”
“哦?让我看看。”
泛黄的脆弱纸张上,还盖着红色的官印,除了模糊偏僻的地名外,土地所有人的名字倒是格外显眼。
“柳易清……”梁友昌喃喃出声。
“是我。”带着淡淡笑意的青年轻轻颔首,梁友昌又看了他好几眼。
“你看着倒是……莫名有点眼熟。”他轻声说,然而在座的两个耳力都非比寻常,不过还没来得及仔细询问,对面的梁大爷就叹了口气,道:
“唉,本来今年这块地都打算不再种了,不过你们来都来了,还提着东西,我肯定也要跟你们走一趟。”
——
等走到地方,白秋才惊觉,这地方离他们家也不算太远。
来回约莫也就一炷香的时间。
灰白的雾气,自远处高大/逼耸的山间,一直蔓延到近处的土坡上。
说是东山,其实也就是一个大些的平缓土丘,毕竟要真的是在陡峭的山间,十几年前的人们也不会执着于在此处开田。
一人粗的树木与杂草荆棘遍布,要只是来此处游玩,还称得上一句野趣,但他们可是要在此种田的。
白秋的眉毛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在担心什么?这里的的要是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清朗的男声在近处响起,让她不知何时皱起的眉头又立刻放了下来。
“我知道的……只是……”
过分亲近的耳语,虽极有分寸地瞬间被收回,但残存的氤氲热气,还是让她忍不住揉弄有些泛红的耳朵。
“这是可我们的第一块地……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把它们打理好。”
何况,她现在可还有植物异能呢!虽然不过刚觉醒,但曾经的顶级异能者也有信心,快速地将它融会贯通。
熟悉的自信与开朗,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见此,柳易清眯眼轻笑一声,回道:“都好。”
“毕竟不管你做什么,我只要跟在你身后就好了。”
心脏重重一跳,白秋睁大眼睛回头。
苍白泛着病气的青年落后了一步跟在她的身后,就算是说了那样的话,他脸上的神色依旧如常。
甚至对上了她的目光,还极为轻巧地对她笑。
可恶,白秋咬牙回过身来。
冒出来的惊讶与感动被强压了下去,索性她也“漫不经心”地回:
“…知道了。”
她视线触及不到的身后,柳易清唇角扬起了一个极为明显地弧度,最后甚至以手掩了掩唇。
他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但毕竟,也要多给某些没有归属感和安全感的人一些底气。
但白秋期待地扭头,然后气鼓鼓地又转了过去的样子……
有些可爱可怜?
但好像,又让人十分想再去招惹的样子……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少时做太子伴读,那个总喜欢捉弄林将军家千金的,那个总是被人认为是不思进取、溺于玩乐的六皇子。
往事如烟飘散,一闪而过,柳易清抬起步子,不紧不慢地追赶,前方越走越快的少女。
……
“看,那块就是我家的。”
两人顺着梁友昌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块孤零零的田地在一排荒废梯田的最下方。
与其他的杂草遍布的田地不同,这一块不大不小的地方还被人用木围栏细致地围了起来。
奈何此处人烟稀少,坚固的围栏也被嚣张的野兽撞破了好几个洞。
梁友昌走进地里,弯腰随手薅了几颗杂草,可这东西,主人一时不察,就蔓延得哪都是。
梁大爷直起身来,叹了口气:“种了几十年的老伙计了,真是舍不得哦,前几年还没有,就今年,山里这里几头杀千刀的野猪,蛮横着就往我这辛辛苦苦种的田里撞……”
梁大爷又轻叹,不过此时他显然想起了今日的主题,布满皱纹的手向另一旁更深的地方指了指:
“诺,那里面就是你们家的那几块了。”
“要是十几年前啊,这还是块好地呢!”
多余的感叹被抛之脑后,白秋快走几步爬上了略高的田岗。
柳易清跟在她后面,用着巧劲稳稳地也站了上去。
拒绝了白秋伸出来的手,梁友昌摆摆手,不服输,略有些吃力地,也登了上来。
白秋扒开从树上垂下来的,旁逸斜出的枯萎藤蔓,就像是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门窗。
平缓的坡上,唯有此处自然形成了一处凹陷,过去的先人把它们填平,山顶的流水也被引到不远处。
相邻的山坡恰好与它错落,遮挡不住一点它应得的日光。
自然与人类共同制作,才成就出这样一片桃源乐土。
“怎么样,这地方好吧,你看这地多肥,阳光多好,旁边就是河,不用怎么就能引水过来……”
他话里的赞美,白秋一知半解,但她看到这的第一眼就在想。
有布满星星的晚上,这里一定很漂亮。
——
白秋手里紧紧握着,专门向柳易清要来的炭笔,她单手撑着头,坐在小院的凉亭里写写画画。
梁大爷说四月份就得开始下秧了,所以他们现在还有差不多一个月时间。
田地里的荒草不少,需要整理,上面的流水也要引下来,附近的路也得修理一下,路要弄得平整一些……
写完了最后一项计划,白秋放下纸张,抬手伸了个懒腰。
桩桩件件,说不上特别紧急,但都也是格外需要费心思的事。
“忙完了?”柳易清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
“嗯,差不多了,我大概整理了一下,最近需要做些什么……”
白秋从思绪中抬头,下意识地想跟柳易清汇报一下她的工作进程。
可没想柳易清一见她抬头,就弯起了眼。
他抬手,轻轻指了指自己脸侧的位置。
是炭灰沾了上去吗?白秋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脸。
还来不及阻止,就看见少女将原本脸上的黑点,用漆黑的手,擦成了三道黑印。
甚至还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柳易清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面具一般的淡笑总是华而不实地挂在他的脸上。
他不知是自己真的没有了负担,还是她真的有几分特别……总之,不知何时,由心而生的笑容总会在他脸上,莫名其妙地出现。
泛青色的丝质手帕被拿了出来,他缓缓靠近,轻柔的触感带着浮动的暗香,在白秋的面颊前萦绕。
沾染了些污渍的手帕被放在了她手上,柳易清示意让她把手也擦一擦。
白秋回神,低头闷不做声地动作着,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一会再说我们的任务吧,现在,先告诉我,你中午想吃些什么?”
“什么都行的!”白秋霍然抬头,“但我想和你一起做!”
柳易清含笑颔首。
他先离开一步,白秋还得把被自己搞得凌乱的桌面收拾一下,避免轻薄的纸张被风卷走。
炭笔被收进盒子里,写着张狂大字和从前常用的阿拉伯数字的纸张,仍赤/裸裸地摆放在那。
白秋蓦地僵住了。
他刚刚应该,没有看到吧……?
……
“土豆丝怎么样?再不吃,就要坏掉了。”柳易清若有所思道。
“好哦。”
“柴好像不太够了……”说着,柳易清又走出去拿。
白秋站在木桌前,从不多的食材中,很轻易地就找得到,所剩无几的几颗土豆。
她随手取出了一个,打算洗净了开始削皮。
“这个不能吃了。”
一捆被束好的木柴放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随后,一只略沾了尘土的手,拿过了她手里的那枚土豆,又放在了一旁。
“它已经发芽了,发芽的土豆是不能吃的。”
“不过要是把它一块一块,按发芽的部分切好,说不准还能种出来新土豆。”他说。
“这样的吗,我不知道。”白秋若有所思。
这批由人送过来的菜,都已经快吃完了,
而且天逐渐热起来,他们也需要新鲜蔬菜。
况且不只是关二娘和梁大爷家,白秋见这里,几乎每家每户门口,都有着一块或大或小的菜地。
白秋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柳易清就心有灵犀道:
“我们家是不是也应该,在附近种一片小菜地呢?”
——
菜地的开垦并不算难题,但关键的是……
“二娘,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卖菜籽的吗?”
晚上关二娘来送东西,白秋突然问她。
“你想买什么菜籽?”她问。
“应季的蔬果什么的,我都想买着种一点。”白秋眨巴着眼睛回。
关二娘沉思片刻,道:“附近也有卖的,不过都是些散户,种子什么样能不能活是一说,种类也不全。”
“你想买很多的话,大概要到镇上了。”
“镇上?那也去!”
“这感情好,我们家也有许多东西得添置呢,我看,明天怎样?”
——
天蒙蒙亮,白秋打着哈欠,睁着困顿的眼睛靠在驴车边栏,头歪歪地斜在关二娘肩膀处。
关凤琴也适当地往那边靠了靠,让她休息得更舒服些。
车里的人员都已坐满,赶车的人也甩起了鞭子。
漫长的路途中,也需要一些必要的调剂。
“呦,这闺女是哪来的啊?怎么看着这么面生。”
突然的提问把白秋的瞌睡虫都要吓跑了,她勉强提起精神,不待关二娘替她回答,她就自己说:
“我是,月娘家的……”
“月娘?哪个月娘?”齐婶有些纳闷。
坐她旁边的女人拍了她一下,又接话道:
“就三年前那个啊!你可忘了?当初你家劳力染上了病,还是人家给开的药呢!”
“哎呀!是月姑娘啊!她回来了?那怎么都没见过影儿?”齐婶拍了拍大腿,眼睛盯着白秋问。
“早走了,就回来了几天,现在就她哥哥和……他表妹小秋在这。”关二娘替她解释。
她也不敢说得太含糊,毕竟一点说的不清不楚,不消几天,谣言就要满天飞了。
“大名叫什么啊?”
“白秋。”她眨巴着眼,乖乖地回答。
“诶呦,长得真好看。”
“多大了,成亲了……”
齐婶的话头再一次被止住,张婶忙不迭地打断了她:
“说什么呢,怎么见谁都是你那一套!”
“小秋你别见怪,她就这样,哦对了,小秋,前两天我家阿媛是不是就在你家吃的饭啊?”
她家阿媛?白秋疑惑地眨了眨眼,仔细端详几眼才发现她跟阿媛也有几分相像。
关二娘也笑着补充:“这是阿媛他娘,张婶。”
“那是你齐婶。”
白秋一一问好。
“阿媛那天……就是来的我家,不过是我让她来的。”白秋缓缓回答了,方才张婶的问题。
“哎呀,真是跟你们添麻烦了,这死丫头说是去关姐家吃饭,我想着她家大头也在后面跟着,就同意了,谁成想这俩人小鬼大的,竟然是去你家里头了。”
“要不是后来她说漏了嘴,我还不知道她去的哪个‘小秋姐姐’家了呢。”张婶笑着开口。
“今日见到了你,我才算放心了。”
“没事的,我也很喜欢阿媛的。”
张婶这番话显然说得妥帖极了,白秋有些腼腆地也对她笑笑。
不大的驴车并不只有她们,不过四个人来得早,正好面对面地坐在里边的角落。
驴车一摇一晃,从崎岖的乡间,慢慢步入更平整的大路。
她们的话题也开始不断跳跃,慢慢不再有自己。
“县令又换人了?”“听说还是上面直排下来的,一天一个样,谁知道呢…”
……
“也快该下秧了,家里的劳力他们也都该回来了吧。”“真是,过了今年就不让他们出去了。”
“是啊,出去干什么,现在外面也挣不住几个钱,不如在家安心种地……”陌生的声音,显然是谁又加入了讨论。
伴随着吵闹的讨论和时不时的笑声,白秋安心闭上眼。
——
勉强在“昏厥”中记住来时的路线,白秋从车上跳下来。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记……
陌生又热闹的环境让她睁大了眼,惊喜又新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走吧,饿了的话咱们先去吃饭?”
“还是直接去买种子?”
“买种子!”
柳易清昨晚给她准备好的饭菜,特意嘱咐她早上自己热着吃了。
她也控制着没吃太多,怕吐在车上,不过此时也并不饿。
……
“呦,来了,都要些什么啊?”
在白秋还在勉强辨认,插在各种菜籽里的牌牌上,都写的什么时,关二娘就已开口:
“想买些应季种的蔬菜,都有什么?”
就算是小镇上,识字的也不多,应老板也习惯了开口介绍:
“现在种正正好,你看这萝卜,菠菜什么的,一两个月就好了,种的可快了;这不还有番茄跟辣椒,买的也可多了;哦对还有这,黄瓜也正该种,茄子豆角什么的,我也不用说……”
感觉……都好重要,也都会好好吃。
白秋犹豫了会,在关二娘已经决定买黄瓜和茄子种各来二两时,她开口:
“那就……都来二两吧。”
“这几个都要?”
白秋点头。
“那行,等我给你们包起来。”应老板边说,边从后面又拿出了一叠黄纸。
“能把它们的名字都写上吗?”白秋问。
“小姑娘还认字啊?当然行。”应老板一边眯着眼看小秤,一边回。
“是家里有人认得的。”白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到了新地方,从前在培育中心,样样功课都是第一名的白秋,此时竟也是成文盲了。
……
昨天约了关二娘去市集,但她自己都忘了,自己身上,可是一分钱都是没有的。
昨晚还是柳易清把她叫进房里,递给她满满一个钱袋,不等她多说就开口:
“先拿着,花完了就自己过来取。”
说完,他还指了指柜子里,示意东西都在那。
白秋现在已经知道了铜钱和银两的差别,手中沉甸甸的重量,这可比当初自己给他的多得多。
拿自己赚的那部分钱,应该也够吧……但真的有必要分得那么清吗?
她张了张嘴,摇晃的烛火照亮了白秋低垂的眉眼,和那句,有些别扭的“谢谢”。
……
“一共七十三文,就收你七十文吧。”应老板的话语打断了白秋的思绪。
闻言,白秋在随身背着的小布袋里摸摸索索。
装满了碎银子的钱袋里,只能依稀摸出几枚铜板。
她凭着感觉试探地拿出了最小的一枚碎银子,递了出去。
“呦,这么大的钱啊。”
关二娘适时开口:“你看着铰吧,多的再给她找点铜板,付着也方便。”
“拿我这找零了是吧?”所幸应老板也不在意这个,他笑着摇摇头,还是去一旁拿了小剪刀和小称。
白秋不敢说话,只是勉强笑了笑。
毕竟她包里的小钱袋,全都是这样的银疙瘩……
开市不久,应老板的小铺也在巷子里,除了她们,也没有几个人来。
留着短黑胡须的中年男人也乐得跟她们闲聊。
“今年怎么就种点黄瓜茄子,别的不要了?”他问关二娘。
“别说了,去年买多了,今年菠菜啥的还能接着种。”
“小姑娘你卖这么多种的完吗?”
还没等白秋回答,应老板就把小秤举到了白秋面前。
“看好了啊,再找你三十文。”
关二娘在一旁看着没说话,所以尽管她也看不懂,但还装模作样地,胡乱点了几下头。
“诶,这又是什么种?”
一旁的关二娘突然问。
一排都有名牌插着的种袋里,唯有一个小口袋上什么字都没写,显眼得很。
“甜瓜!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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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刚弄回来的,两三个月就熟了,甜得很呢!”
“不要了,太占地方了,家里菜地也不大。”关二娘摆摆手拒绝了应老板热情的推销。
“能给我也装点这个吗?”一旁的白秋冷不丁开口。
这还是包这甜瓜籽的第一个买家呢。
应老板爽朗的笑容,从浓密的胡须中漏了出来,他大方道:
“小姑娘你要这个啊?那就不收你钱了,送你一把算了。”
“要是好吃,明年还来买啊。”
……
“好,我要两把。”
白秋熟练地递给他几枚铜板,然后收获了两柄纯色普通油纸伞。
“沉不沉啊,我帮你拿点。”关二娘看着白秋手里的大包小包,关心地问。
白秋灵巧地避开了她伸了过来的手,笑着回答:
“这才哪跟哪啊,一点都不沉,就是有点勒手。”
关二娘见她坚持,遂也作罢,她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不早了,也该回去了,东西买完了吗?”
白秋点头,两人便往村里驴车停靠的地方赶。
小小的驴车才挤了差不多一半的人,看样子还得再等一会。
聚集的吵闹人群里,清脆响亮的叫声依旧清晰可闻。
“那是在干嘛啊?”白秋示意关二娘向那边的人堆里看。
“卖小鸡崽小鸭崽的,你要买点回去养养吗?”
“养个一两个月就能下蛋了,不想养了就杀了吃了也行。”关二娘说。
白秋若有所思。
——
比来时重了不止一点的后车座,在地上碾出了个略深的印,驴车摇摇晃晃,慢慢吞吞地回到了熟悉的村庄。
日头将将昏黄,几户人家就已早早地升起了炊烟。
柳易清踏入夕阳,今日少见地出了门。
不过刚走到半路,就看见了白秋满载而归的身影。
见到他,她脸上的笑容隔得老远柳易清都看得到。
于是他也快走几步。
“你来接我吗?”
随手递给柳易清几件不重的物品,白秋语气明显惊喜又开心地问。
“我出来……散步。”
他显然不想让她那么轻易就喜悦,但看着她好像又有点气恼,又补充说:
“当然,也顺便来接你。”
“好吧,这也行。”
白秋的要求显然不高,此时又亲亲热热地边走,边给他展示每一件自己买到的东西。
“今晚你做饭了吗?我们今晚吃个这个吧,烧鸡,当时我在街上闻着可香了呢!”
末世将每个人都潜移默化地养成了及时行乐,有钱就花的“优良”品质,况且这个世界赚钱虽不简单,但也并不算太难,节俭持家的品行,在她身上显然并没有。
不过柳易清也笑着点头。
此时吸引他注意力的是另外一件东西。
“那是什么?”柳易清指了指她手边提着的竹编篓子。
叽叽喳喳的闹响还在里面不停响起。
“这是我买的……”兴奋的话语一下子停在了嘴边。
当时被关二娘说的又能下蛋,又能吃肉一时间冲昏了头脑,她都忘了这好像是……跟她一样的……活物……
白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竹篓,又抬头看了看柳易清皮笑肉不笑的脸。
“……”她一时有些心虚,毕竟自己都没跟他商量这个。
“我看……别人家好像也都养了……呃,而且你看这些小鸭子,它们长大了还能下蛋呢……”白秋越说声音越低。
柳易清无奈地叹了一声。
“走吧,趁着还有光,先回去给你的小鸭子们找个地方待。”
做工粗糙的竹筐使得从缝隙里就看得见,小鸭子们嫩黄的毛绒。
它们随着走动一摇一晃,但口中稚嫩的叫声却从未停过。
以后的清晨,怕是不会起不来床了,柳易清轻轻摇了摇头,有些苦中作乐地想着。
——
白秋站在自家院子外面,拧着眉毛思考。
昨晚只是把小鸭子放在院子里溜了溜,睡前就把它们又收了回去。
这样总会不是办法,它们长大需要更大的空间。
家里的院子显然不够大,而且它们也太过吵闹,不如放在院子外边,对了,昨天还买了菜种,需要赶紧开垦出个菜园出来……
刚计划说要整理东山的那几块田,没想到又突然多了这么多事情得处理。
不过为了建设好一个更舒服的居所,这些都是缺一不可的。
“想好从哪开始了吗?”声音从后方传来。
白秋扭头,却见今日他又换了一身自己从未见过的装扮。
约莫是今天的太阳过分耀眼,穿着深灰色窄袖衣袍的青年,不知道从哪里又翻出来一顶竹编的斗笠戴了上去。
黑色的系绳顺着他的动作,在尖细的下巴处微微晃动。
注意到她的目光,柳易清轻笑着问她:
“觉得晒吗?”
白秋摇了摇头:“我不晒。”
“那就好,不过我眼睛不太好。”柳易清接着说。
这也算是解释了他怎么突然戴起了这个。
“不舒服吗?要不你先回去吧。”白秋拧眉,有些担心地说道。
“老毛病了,不长时间对着强光就好。”
“刚才怎么没回答我,想好怎么弄了吗?”柳易清略有些生硬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原处。
见他坚持,白秋也不想破坏他难得的兴致。
“把这边给小鸭子们围一个窝,那边地方大,用上次剩下的竹子,应该可以围一个大点的菜地。”
白秋摸摸下巴,思忖着开口。
“自然可以,不过这几只鸭子还小,所以它们的窝可以不那么着急?”
白秋点点头,道:“我也觉得,我想着近几日先把菜园子弄好怎么样?”
刚好还能试验一下自己的异能。
白秋弯了弯眼,突然觉醒的植物异能,简直就是瞌睡时恰好送来的枕头。
“好。”
“不过,你这个样子可干不好活。”
柳易清轻笑着开口,白秋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云。
藏在身后的方巾和束绳终于有机会被拿了出来。
“过来,坐到那个椅子上去。”
……
不长的头发被散开,又被细致地扎了起来,蓝白色带着浅色小花的方巾自头顶开始,然后在后脑牢牢地打了个结。
宽袖被灵巧地一叠一叠收起,然后用系绳扎住。
小小的几样东西,就让她的衣服变得更加轻便,头发也不容易弄脏弄乱了。
“站起来让我看看。”他说。
白秋有些不自然地站起,但还是在他面前乖乖地转了个圈。
她的衣服大多是浅色,在她当时还总在昏睡时,月娘给她采购的。
白秋长得显小,神情也总是懵懵懂懂的,月娘买的衣服也不自觉地,都是些活泼的浅色。
今日她穿了件粉蓝色的衣裙,上面还有些欲飞的蝴蝶流苏做装饰。
几缕碎发从额前散了下来,他还特意在她额边头巾盖不住的地方,别上了个浅粉色的夹子。
漂亮又清纯可爱。
要是再背上个小背篓,简直就是个活生生从画里走出来的采药女。
不知想到哪,柳易清看着她轻笑出来。
“怎么了,不好看吗?”白秋有几分羞恼地问。
“好看。”他笑着点头。
“当时应该让月娘,再给你多挑几件的。”
这些漂亮的小配饰也应该再多弄一点。
——
两三天的功夫,两人虽然不慌不忙,但菜园也已经初步搭建整理好了,旁边的鸭窝也大致的打好了框架。
白秋叉腰直起了身子,轻轻呼出一口气。
柳易清看着病弱苍白,一副书生样子,但干起活来也并不需要别人操心。
她扛起了家里唯一一把的锄头,哼哧哼哧地把地锄松,并且拣出里面的大石头。
柳易清就在一边“咚咚咚”的将竹板砸进地面,把菜地慢慢地围了起来。
“喝口水?”
白净瓷杯装着凉透了的茶水,被柳易清递到了白秋面前。
“谢谢。”
她手上都是灰,白秋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身体站直,白秋的骨头发出了咔啪咔啪的声音。
尽管有的是力气,但长时间的弯腰还是让她的腰背有些酸困。
“歇一会,我来吧。”
柳易清不自觉地拧起眉毛,想拿过她手上的东西。
白秋躲了过去,笑道:“这才哪跟哪啊,我还不累呢,还剩一点,马上就好了。”
柳易清抿了抿唇,两种思想在自己脑海中争论。
最终他还是投降了,叹了口气,道:
“那我给你按按吧?这样你也会更舒服点。”
“你还会按摩啊?”白秋惊喜地问,看着他的眼神颇有一种“你怎么什么都会”的感觉。
会那么多东西,如今他虚弱的身体也不能让自己帮忙多做一些什么。
他又想叹气了,不过嘴上还是回复说:“略懂些皮毛,只是从前帮家人缓解过。”
“这样也很厉……”
原本的夸奖却被突然的惊叫打断。
“小秋姐姐!小秋姐姐!你快来啊……大头大头他……”
慌张的哭声从小路的对侧一直传到这里。
白秋刚跑过去,阿媛就哭叫着撞进了她的怀里。
“别哭阿媛,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大头……大头他被他们扔进东山那里的野猪窝里了……”
17. 东山上
大步跑在熟悉的乡间小路上,但此时此刻,阿媛的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玩闹的心思。
因为她知道,大头用力把她推走,并不是让自己,只会蹲在原地哭泣。
快一点,再跑快一点!
“啊!”女孩突然趴倒在了泥地上,一侧的膝盖直直地磕在了凸出的石块上。
她强忍泪意,缓慢地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东山附近一般不会有人,此刻若等她跑回家里,怕是早已经来不及了。
而离得最近的一家……
熟悉的身影蓦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那样厉害的小秋姐姐,一定能救得了大头的!
——
从阿媛强忍着哽咽的哭腔中,白秋勉强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她与柳易清交换了个眼神,将阿媛放到他怀里,刻不容缓地想要直接出发。
“等等!”柳易清蹙起眉,将明显站都不住的阿媛,放在了一旁。
他直起了身来,在最后关头拦住了白秋。
“这个拿着。”他脚步匆匆地从屋里拿了什么,转身递给白秋。
她来不及说什么,转身大步走了。
……
她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望着远去的背影,柳易清沉默想着。
虽然他不止一次地见过白秋“力能扛鼎”的样子,但……
这样一副看着,柔弱无比的瘦弱身躯,哪处磕了碰了,不招人心疼?
可他如今的身体,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试探性地提起一丝内力,断裂的经脉勉强运作了起来。
喉间涌上一股血气,被他强压了下去。
柳易清苦笑了一声。
一路上跌跌撞撞的阿媛在遇见可靠的大人后,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
她的使命已经非常圆满地完成了。
柳易清将阿媛从一旁的椅子上抱了起来。
就算不能和白秋一起,此时他也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
半个时辰前。
“臭小子,上次让你给跑了,这次看谁还来救你!”
不仅个头比他们高,而且年纪也比他们大的几个孩子,将大头和他身后的阿媛都围了起来。
“上次我不过想借他的东西玩玩,他还直接打我呢!”
一旁的一个个子稍矮的孩子叫嚷起来,然后又引起了一连串的回应。
“是啊,是啊,这个没爹的野种,怪不得这么没教养!”
想挥出去的小拳头,又因为顾忌着身后的人,最终只是被握紧了,克制着放在身侧。
“你看你看,他还握拳呢,又想打我们!”
“我娘都说了,让我们离这个疯子远一点。”
稚嫩却尖锐的话语逐渐演变成推搡,身后的阿媛甚至都有些害怕得发抖。
不能再让阿娘给自己赔礼道歉了。
低着头的小男孩这样想着。
“我跟你们走,你们让阿媛离开。”他倏然抬起头,硬邦邦地开口。
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她又没跟他们有什么矛盾。
领头之一的大孩子林识这样想着,道:“那就让她……”
“不能让她走!”
还没说完的话就被打断,紧接着后面的孩子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补充,“林识哥,你不知道!好几次我们让她走了,但这小丫头反手就去跟大人告状!”
“还说我们欺负他,明明每次都是他先打我们的!”有人愤愤不平地开口。
“今天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我听说东山那边的野猪下崽了,让他们去给我们捉两只玩玩呗。”
“可我娘说了不让我往哪去……”
“胆小鬼,我们都去过那了,那根本啥都没有。”
“那边有野猪?我怎么不知道……”
“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孩子们的话带着天真的残忍,欢声笑语间,就决定了他们的“报复”。
“要是真有野猪崽,让他进去偷不就好了。”
……
对于父母口中常提及的“禁区”,有几个孩子显然已经生了胆怯,纷纷找了理由,在半路就跑得不见影了。
“切,胆小鬼。”虎子不屑地嗤笑。
最终留在这的,只有几个胆子大的,和两个被推搡着过来的,大头和阿媛。
“哪有什么野猪啊,我们还是回去吧……”有人轻声嘟囔着发出异议。
可惜带头的两个并未听从,带着他们不断深入。
一串窸窣的脚步声响起,脚底落在枯叶上发出轻响。
一声突然的发现打破了他们的小心翼翼。
“快看,那个是不是它们的窝!”
四周本就荒凉,这些野猪也不讲究,在一处略显偏僻的角落就直接搭起了窝。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竟就这样让他们这群孩子误打误撞地找到了。
树洞里传来幼兽的哼唧声。
“你去啊!”虎子的手在大头背上用力推了一下。
“别……万一……”阿媛的阻止还没说完,大头就将她的手拉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进去了。
与其在那里踌躇,不如趁着大的不在,赶紧拿完东西走开。
说不清是恐惧还是自己心中本来的好奇,大头探着脑袋看了几眼,才从中挑了一个看着最活泼的带了出来。
“他真拿出来了!”
“怎么就拿了一个,我也要!”
眼见漆黑的洞穴并没有什么危险,本来就桀骜的小男孩们更是站不住了。
从第一个人跑过去,演变成几个孩子争先恐后地一拥而上。
“你看,好小的小猪崽,跟咱们家里养的,好像真的不太一样。”身边没人,大头凑到了还站在原地的阿媛身边,让他看自己手里的东西。
“真的诶,它们好像更黑一点……”气氛略微活跃了起来,阿媛也不再那么害怕了。
玩闹使他们这一群不懂事的孩童忘了时间,树林本就阴森,所以他们也就没发觉,林子外,落日正缓慢西垂。
外出捕猎的野兽,此刻也该回到自己的巢穴了。
一只只离开巢穴的幼崽不断嘤咛,到最后,此起彼伏的尖声嚎叫在孩子们的手中响起。
“哼!吼!”不知何处传来的吼叫惊起大片的飞鸟。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连地表都微微发出颤动。
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动作在一瞬间停滞。
“……怎么了?”有谁后知后觉地发出疑问。
“快跑!野猪回来了!”虎子尖锐的喊叫突然响起,将不知所措的众人一下子喊醒了。
极其慌乱的场景,几人逃跑时,还有几个手中的小猪崽都没拿稳,在身后越来越近的野兽喘气声中,摔到了地上。
脆弱的新生命转瞬没了声息。
身后的两头大野猪被彻底激怒,势必要将这群“凶手”全都杀掉。
慌忙的逃窜中,有人慢慢掉了队。
阿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慢……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大头咬了咬牙,突然转身。
“臭野猪,你看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犬牙尖锐的野兽,此刻也不由地被他手中,唯一的活崽吸引了视线。
在把阿媛推开的同时,大头将手中的东西用尽全身力气丢了出去。
“快走!去村子里找人!”大头朝她喊道。
说罢,大头就趁着野猪跑开的时机,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深林。
——
常日无人的地方,就算是一点踩踏的痕迹,此刻都明显极了。
白秋靠着阿媛的描述和路上的蛛丝马迹,很轻易地就找到了野猪的窝。
地上躺着几只被摔死的野猪幼崽,甚至还有一只在哼唧爬动着。
大片凌乱的脚印,延伸到四面八方,不只有人的,还有兽的。
而且至少是两只。
空气里传来明显的血腥味,白秋循迹而去,发现只是一只被摔得更为惨烈的小猪崽。
提起的心略微放下了些。
平心静气,白秋不似常人的五感,还是抓住了那一声,即将就要逸散在空气里的……
“救命!”
……
“滚…开…”
方才还能喊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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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此刻那野兽近了,虎子只能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抵抗。
他已经算是这群孩子里个头最大的那个了,但此刻能抵抗的,也不过只是一时半会。
腥臭的野兽大张着嘴,尖锐的牙齿仿佛下一秒就要咬在了他的身上。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锋利的短剑从素黑的剑鞘中出鞘,一道直白的剑光顷刻划过。
温热黏腻的鲜血莫名流了他一身,庞大的野兽失了力似得,突然倒在了他的身上。
虎子做梦一般地,睁开了早已泪流不已的双眼。
素白纤细,却沾染了丝丝血痕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你没事吧,快起来。”
……
大树被愤怒的野兽撞得不停摇晃,在树杈上趴着的大头也摇摇欲坠。
不算太粗的树枝勉强支撑着他,但很不幸的是,从方才起,巨大的撞击声也盖不住的,属于断裂“喀拉”声,也不断在大头的耳边响起。
怎么办?难道今天真的要……
从来没在外面掉过眼泪的大头,此刻眼眶也逐渐湿润。
他只走神了一会,但下方的野兽也正好在此时,重重地撞向了那本不算太粗壮的树木。
没等到树枝断裂,孩童的手最终就已经失去了力气,幼小的身躯被巨大的冲力甩了下去。
“啊!”
但,迎接他的并不是坚硬的土地,而是一个,带着温度的怀抱。
还好赶上了。
白秋此刻才终于敢放松地喘出一口气。
安置好那一堆孩子,她就马不停蹄地跑到了这里,幸好大头也聪明,知道自己往树上爬。
大头爬的并不算高,但此时白秋的手臂还是略微发麻。
放下还在愣怔的大头,白秋转身面对她真正的对手。
比刚才那只大了不少的野猪喘着粗气,哼哧哼哧地看着他们,蓄势待发。
方才是趁乱偷袭,才能一击必杀,而现在这个,明显难对付了不是一星半点。
但,柳易清给的这把短剑,她用着也趁手极了。
……
后面哭哭啼啼地跟着几个,腋下夹一个,背上又背着一个……
月光透过层叠的枝丫,为他们指引出一条磕绊,但微亮的路。
白秋就这样拉扯着几个孩子,从东山里走了出来。
重叠又耀眼的火光,使得白秋不由地避开了视线。
家中的劳力大多都出了门,此时前来接应的,竟大多都是家中的妇女,甚至有好几个,眼里还闪烁着泪花。
看到从林子走出的身影,领头的人也停下了脚步。
“娘!”
“识儿!”“大虎!”
……
此起彼伏的哭声与叫喊声不断响起。
“都回来了吗?还有人在林子里吗?”
“我家的出来了。”
“我家的也在。”
“都在就好!都平安回来了就好!”
关二娘搂着怀里,刚从自己背上放下来的,半睡半昏的大头,轻轻擦了下眼角的泪花。
白秋看着眼前,有些混乱,但劫后余生般的温馨场面,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明显的注视感从身后传来,白秋敏锐地回身看去。
明亮恍惚的火光闪烁间,落后于人群一步的青年,含着笑意,同样举着火把注视着她。
心脏蓦地,重重地跳动了几下。
白秋的眼睛不由地弯了起来,雀跃地一蹦一跳地靠了过去。
“晚上这么冷,你怎么也来了。”
“想着来接接你,毕竟路上这么黑。”
“那我们走吧!”
“好。”
“嘶…”
“怎么了?”他开口,语气难掩关心。
“……柳易清,我的腰好像扭了。”
“等回去给你揉揉。”
“好!”
“我还好饿……”
“回去也给你做饭吃……”
夜话随着他们的远去逐渐飘散在微凉的月色里。
一束离开了火堆的小小火把并无人关注,但它确是为离人,照亮了归家的路。
18. 灯火摇曳
油灯昏黄,并未完全关紧的窗子,微微透过了些风来。
灯火轻曳,明灭摇晃间,投出了屋中的两道人影。
“嘶……”白秋轻轻抽了口气,有些僵硬地趴在了床上。
并未好全的腰伤,加上几日的劳作,跟今天的“恶战”,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要扛不住了。
方才从林子里出来时,她的腰还只是微微地泛些着隐痛。
等走完回家的一小段路,就已经发展到了令人难以忽视的地步。
“很疼?”
刚想伸出的宽大手掌一下子踌躇在了原地,柳易清拧了拧眉开口。
白秋背对着他,声音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像是在无意识地轻轻撒娇:
“好疼啊……”
方才柳易清过来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秋就早已脱了外衫,没什么顾及地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就躺了上去。
略微长长了一些的头发散在脑后,被白秋自己很是贴心地拢在了一旁。
一截嫩生生的后颈,从鸦色的发丝中显露了出来。
白皙的皮肤甚少见光,昏黄的光线打在细瘦的颈骨上。
他看着,只觉得瘦弱,又伶仃可怜。
每天也有在好好吃饭,怎么还是没见长肉呢。
他盯着白秋的后颈,有些忧愁地轻叹。
察觉到他的走神,原本乖乖趴在床上的少女侧过脸,略有不满地,给了他一个催促的眼神。
微凉的手心透过薄薄的衣服,还能感受到她温热的皮肤。
他顿了顿,但还是不疾不徐地,用适中的力气接着按了下去。
“呃……”
“……力道太重了吗?”他问。
“不是,就是……你再用力一点吧……”这样总感觉,好痒,好奇怪……
她有些泛红的脸颊向下蹭了蹭,然后把自己彻底埋在了柔软的枕间。
身后的力道如她所愿地加重了一些,小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去,耳边响起的,只有些许远处的虫鸣。
身后的力道变得适中,一丝不苟地帮她纾解着疼痛,方才的情绪很快就被她遗忘,柔软又熟悉的环境,让白秋此刻反而有些昏昏欲睡了起来。
她侧过半张被闷久了,而泛起红粉湿气的脸,略微提起了精神问他:
“你从前给别人按过吗?”
明明白日里他才说过,从前他常常帮家人纾解……
不过柳易清也不恼,很沉着地又答了一遍。
“哦……这样啊,那你以前是经常帮你爸爸按,还是……”有些困顿地话语,但听着明显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嗯?”柳易清垂眸动作着,发出了一声略带疑惑的语调。
本来都已经完全阖上的眼皮,此刻又不得已地掀了起来,白秋一边上下眼皮打架,一边努力打起精神想要弥补自己露出的“小马脚”。
“啊……不是,我是问,从前你是帮你爹按,还是帮你娘啊?”
“我娘从前身体不好,腰上的旧疾总是疼痛,她也不乐意见人,索性我就学了,平时也能帮她舒缓……”
许久未与人提及的人物,此刻突然被谈起,他顿了顿,无意识地喃喃道:“我娘她……”
宁静又私人的夜晚,总能唤起人的倾诉欲。
就算是柳易清也不例外。
就在他还在犹豫着想,是否要满足白秋少见的,对他的好奇心时,一道清浅平稳的呼吸声就出现在了耳边。
柳易清悄然失笑。
只是闲聊吗?他还以为……
被她的体温染得温热的手掌,轻轻地,从她纤细的腰上收了回来。
他俯下身子,将她的昏睡的身体扶正,又扯过床铺里面的被子,连带着手脚,都好好地盖了起来。
只露出了那张,睡得湿红,还带着淡淡婴儿肥的可怜小脸。
他沉默着站在床边,看着床上毫不设防且睡得正熟的少女,轻轻叹了口气。
怎会如此呢……
在他的设想中,如今的生活,大抵是宁静,但又无聊的最后一段时光。
在一座不算熟悉的小村中闲适的,但又仿佛局外人一般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很熟悉了,毕竟从前于京城时,所有明争暗斗都只藏于眼下,平日里展露出的笑意,说不清是讥讽,还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然而世事无常,半生观棋的他,最终也被半拉半拽着,踏入了这个充满世俗与喧闹的人间。
可这其中就没有他自己的默许吗?
他沉默着,古井无波般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人。
像是在睡梦中,也感受到了旁人强烈的视线,白秋嘤咛一声,转身将脸侧到了里面。
她……本不应该与自己一样,只做个旁观者吗?
本就不属于这里的人,为什么要这么积极地想要去融入呢……
明明已经告诉过她,他们根本就不用为了生计发愁的,甚至连钱财的位置,都跟她指明了。
明明每天的劳作,已经让她很是辛苦了……
他甚至还有些冷漠地想着,那些小孩的安危,根本和他们毫无关系。
可她又为什么,总是想一个人以身去犯险呢?
明明她自己,都瘦削得叫人瞧着心疼。
……
他眉间的愁绪,已经不知不觉地,凝结了很长一段时间。
柳易清轻轻舒了口气,拧起的眉头终于释怀了一般,泄气般地松了下来。
算了,她想做就做吧,他有几分无奈地想着。
总归不还有自己也在她身边吗……
……
就连柳易清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已经把眼前的少女,不知不觉地圈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了……
……
柳易清轻轻合上门。
关门间带起的轻响,不经意地惊扰了,窗台花盆中栖息着的生物。
微凉的月光透过窗边的细缝,轻柔地打在了它舒展着的嫩绿枝丫上。
——
几日的连轴转把白秋也累的够呛,早上她还没完全睡醒,就好像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外面的喧闹声。
过往在无数生死徘徊中,磨炼出的警惕感与紧张感,不消几日,就已经被她重新还给了那个该死的末世。
白秋转过身,拉起被子,人为制造出的黑暗环境,让她又非常安稳地睡了过去。
……
所以在被关二娘笑着,半拉半拖地带到人堆里,白秋还懵懵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堆的陌生人本来还在说着什么,一见关二娘拉着她出来了,就一个比一个热情地七嘴八舌地开口:
"你就是小秋姑娘吧,昨天真是多谢你了!"
“真是啊,要不是你,我家小冲……”这道声音甚至还带着些许哭腔。
“真看不出来,小秋姑娘你看着这么瘦,竟还能把那两只大野猪都打死嘞!”
……
她们过分的热情,让白秋有些不知所措地“嗯”了几下,但眼睛下意识地开始寻找熟悉的人影。
不过还没找到,她的手臂就忽然一沉。
李雅云凑过去亲热地拉起了白秋的胳膊,很是感激地道:“好孩子,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这几个孩子能不能完完整整地回来还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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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呢!”
关二娘也在一旁提醒,这是林村长的儿媳,昨天被她夹在胳膊里带回来的,正是他家的独苗苗,林识。
“哦,对了,那几个孩子,还想亲自来给你道谢呢!”有人突然开口说道。
……
明明昨天瞧着生龙活虎,还能在大野猪口下坚持很久的虎子“首当其冲”,在进来的一堆孩子们中走在最前面,但临近了,却是抬头看了一眼白秋,就低头扭捏着不敢开口了。
就算是本身较深的肤色,也盖不住他发红的脸色。
跟白秋见过几面地齐婶此刻却是坐不住了,恨铁不成钢地开口:“怎么不说话了,在家不还非吵着要过来吗?”
虎子咬咬牙,刚想抬头说些什么,没想到就已经被另一个人抢先了。
“……小秋姐姐,谢谢你昨天救我,这个送给你。”大头走上前去,将一个小巧精致的木雕放在了她的手里。
这应该还是大头第一次叫她姐姐吧?白秋眨眨眼,有些受宠若惊地想着。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看到已经有人打了头阵的小孩们,便一拥而上地将白秋围了起来。
虎子自然也不甘示弱的挤到了前排。
叽叽喳喳的一顿响之后,白秋看着这一堆孩子望着她的星星眼,蓦地想起了什么。
“以后没有大人陪同,你们不许再去危险的地方。”她试探着说。
抬头望着她的一堆小孩连连点头。
看着都很乖,不过白秋可没忘,当时自己看到的,疑似大头被欺负的画面。
小孩子的事情,自诩为大人的白秋觉得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比较好。
白皙的手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两个小脑袋瓜上。
大头和虎子惊讶地抬起头。
“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不能受欺负,也不要主动去欺负别人,知道了吗?”
别有深意的一句话,不过白秋也没打算在众多大人面前挑明,他们之间的矛盾。
相看两厌的两人对视了一眼,虽然都嫌弃地转过了头,但是都还乖乖地回答:
“……知道了。”
“哦对了,还有,你们也不要只感谢我,要不是昨天阿媛及时跑过来,我还不知道你们去那了。”
“阿媛也是个好孩子呢!”
……
送走那那一大堆人,尽管她们都很热情友善,但白秋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匆匆的人群离开了,只留下了大堆的鸡蛋、米面、蔬菜,甚至还有些肉……
而这时候柳易清才施施然地,不知道从哪个地方走了出来。
看见他,白秋还是兴奋地开口:“你刚才没看到,她们都在夸我呢!”
“还给我们带了好多东西!”
她指指地上的东西,又给他展示自己手里的小木雕。
“这是大头给我的。”
柳易清看着她喜悦的神情,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哦,对了还有,村长家的李婶说,我昨天杀死的那两头野猪归我们了。”
“不过现在天也热,我们也吃不了那么多,我就也托她帮我们带到镇上卖了。”
白秋说完眨眨眼,一副期待着什么的样子。
他弯弯眼睛,也如她所愿地夸她:“真不错,好厉害。”
要是白秋有尾巴,此刻怕是已经骄傲地一甩一甩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质问”起了他:“刚才你怎么不在家,你去哪了啊?”
柳易清面不改色,含笑地回她:
“家里有些闷,我刚好出去散散心。”
白秋将信将疑。
19. 小桃花
今日无风,日光明媚的灿烂却恰好得不至于刺眼。
当最后一块竹板被紧紧钉在土里,白秋接过柳易清递过来的素色手帕,轻轻擦了擦额头。
偏远的村中角落里,这座不大的小竹院,木门微敞着,一左一右分别是平整且被木质栅栏整齐围住的菜园,和收拾得干净整洁且角落里铺着柔软稻草的小鸭窝。
“总算弄好了!”
看着终于完工且焕然一新的“小窝”,白秋双手叉腰,很有成就感地骄傲说道。
温度适宜且无风无雨的晴朗春日里,他们也不止只开扩了菜地和鸭窝。
竹木做的围墙与篱笆再一次被加固,院里的地面也被连带着“改装升级”,一大半都被铺上了竹木和石板,看上去整洁又美观。
当然,就算是白秋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这样一个并不算太小的工程,只凭他们两个,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完成。
但知道了白秋他们有了大翻新的想法,关二娘与村长家的李婶“首当其冲”,不仅帮他们找来了帮工,还时不时给他们这两个“新手”,提了一些极有建设性的意见。
就连院子里柳易清常躺的竹椅,也是她们帮衬着找了木工,又新做的。
柳易清的屋子里多了几本书,她的小房间门口,也挂着她喜欢的装饰珠串。
焕然一新又充满着熟悉味道的小院,连被制成晾衣架的细竹,都青翠得仿佛自带一股生机与活力。
太阳晒得她脸蛋发红,但白秋还是站在门口一副傻乐的样子。
柳易清无奈的眼神,从看向她视线的地方,又转回了她的身上。
头上一重,随即一片微凉的阴影笼罩住了她。
白秋没有回头,只是顺着他的力道,扶了扶有些歪斜的帽子。
“怎么给我啦,你的眼睛不是不能晒太阳吗?”
她转身,虽然口中问着,但双手仍新奇地这顶,他常戴的帽子,好奇地左摸摸右摸摸。
“小毛病而已,况且再不见见阳光,我可要发霉了。”
“但我的头上有汗。”
她仰头,两只手扶着帽檐,圆溜溜的眼睛从帽子下面观察着他。
“又不脏。”他浅笑。
“脏了的话就洗洗,放在屋里,下次再戴。”
“好哦。”
她乖乖点头,但原本注视着他眼睛的视线,又很快地飘到了别的地方。
暮春,不远处的桃花,由本来的嫩粉,逐渐转变成了一种更为深沉的色调。
小小的花瓣乘着春风而来,缓慢又随意地落在了他的肩头。
白皙的指尖带着淡淡的粉,轻轻地在他身上摘取下了另一抹更轻盈的浅粉。
注意到靠近的手,柳易清条件反射般地想要躲开,但意识到动作的主人是谁,躲避的本能也被克制住了。
不过白秋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盯着手指间捻着的东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柳易清也没开口催促,只静静地盯着,等待她下一步的动作。
白秋蓦地抬头,柳易清看着她弯起眼睛,如桃花般的笑容顷刻出现在了那张脸上。
“我们家也种一颗桃树吧。”她说。
没有过分思考什么,柳易清也勾起唇角回她:“好啊。”
“那是要种在院外,还是种在家里?”他沉思片刻,又问。
“嗯……种在家里怎么样,这样明年春天,我们在家里也能看见了!”
他含笑颔首,就听见她又道:
“那明年我们是不是就能吃到桃子了啊?”
我们?柳易清慢慢咀嚼着这个词,却并未纠正。
只是看着她欢欣期待的神色,柳易清仿佛唇齿间也起了回荡着桃子的酸甜,他轻笑,带着某些不知名的情绪开口:
“当然能,让人找一棵大些的桃树种下就好了。”
这样带着明确愿景的期待,总让他也忍不住觉得,他还有很多个,这样肆意清甜的春天可以挥霍。
——
不过几天时间,还带着新鲜泥土,手腕粗细的小桃树,就被送到了这座偏僻的小院里。
白秋拿着锄头站在挖好的坑前,翘首以待地等着柳易清把他们的小桃树拿过来。
在白秋期待的目光里,柳易清把小树苗放在坑里比划了一下。
“太深了。”他说。
看着几乎要被土坑埋掉一半的小树,白秋依言把旁边的土回填了一些。
不等柳易清动手,第一次真正自己栽种植物的白秋,就迫不及待地填土、轻轻踩实、浇水一气呵成。
当然最后还趁柳易清不注意,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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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放了点植物异能在上面。
看着已经直立起来了的小小树苗,白秋仿佛已经能想到明年春天,他们在树下看花、乘凉的样子了!
虽然知道这里的植物,不经外物催发,一般都长得不快。
但没关系,别忘了,她可是有植物异能的啊!
……
前几日的天气温暖,但也有些过分干燥,关二娘说,过几天说不准有一场小雨,建议他们这两天再下苗下种。
所以就算是前几日小菜地就被收拾好了,他们也是今日才开始忙活张罗起来。
站在平整的小菜地里,迎着柳易清等待的视线,白秋沉思片刻,开始慢慢规划:
“这块种番茄,这块种白菜,这块种……”
她边说着,还不知从哪捡来了一根木棍,在疏松的土地里划出记号。
等她说完,柳易清点点头以示赞同,然后从旁边随手拿起一小包菜籽,拿上工具就准备开始。
“哎哎哎,你干嘛呀,就这一点东西我一会就做完了,你去一旁歇着吧。”
“可我闲着也是闲着,多活动活动也好。”
“嗯?”
他虽然看着似乎精神不错,但白秋又不是没注意到,他每天都要喝下的汤药,现在几乎是一碗比一碗浓郁,一碗比一碗苦涩。
白秋拧了拧眉,但看他似乎又坚持。
长相精致却稚嫩的小脸皱了皱,她老成地,不知道学着谁的样子叹了口气,道:
“那好吧,但你只用把这块种好就行了哦。”
说罢,她就赶紧把剩下的菜种全部拿了起来,用警惕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后,将东西放在了离他远远的、属于自己要种的那块地上。
柳易清脸上是难掩的笑意,看着白秋紧张兮兮的动作,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感觉莫名其妙地,又被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
……
白秋一边挖坑埋下菜籽,一边找着柳易清看不到的角度,给每一颗经由她手的小菜种,都暗暗施加了催生的异能。
大功告成!
看着橙黄夕阳下自己种好的大片土地,和角落中他的那一小片地方,白秋鼓着脸想着,她才不会给他种的那块使用异能。
自己种的比他好,下一次就有正经理由把他赶走了!
20. 看夕阳
但怎么会这样!?
白秋看着家门口几乎纹丝未动的小菜地,难以置信地差一点就要叫喊出来了。
一如他们前几日所料,薄薄的春雨接连不断地下了一天一夜,直至此刻才堪堪停歇。
干燥的土壤变成了深色,未完全放晴的云幕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泥土气息。
蓬勃的生机再次于土地之中酝酿,浅浅的嫩绿色小点,从远处的小河边,到他们家角落的那块菜地,大片大片地冒出了头。
只是除了……
白秋两日前种的那一大片。
碰上了合适的天气与时机,这些沉睡着的小小生命,很快的就能再次苏醒。
白秋眼力不凡,但就算是她把眼睛瞪得都发疼,也只能看到她种的那一大片中,发芽了的小猫两三只。
再一转眼看角落里,柳易清种的那一小片……
郁郁葱葱,满眼的嫩绿生机几乎要“刺痛”她的眼睛。
明明都是一个店买的,而且这些种子看着一个个都颗粒饱满,就算有几颗不太行,那它们也根本没有她自己的那颗花种坏的很。
何况她还挨个都使用了异能!
怎么会都不发芽呢?!
总不可能是她和她的异能的问题吧!
白秋苦思冥想。
白秋不得其解。
白秋选择怨恨别人。
她蓦地转过头来,瘪起嘴巴,眉眼下压,“凶凶”的目光直指身旁,始终未发一言的柳易清。
柳易清:“?”
他给了白秋一个略有疑惑的眼神。
但白秋还是接着盯他。
柳易清看了一眼面前对比鲜明的两块地,没说话,但默默转过了头。
但感受到极有存在感的视线,还在他的脸侧,他抬起手掩在唇前,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两声后,转身问:
“怎么了?”
声音极其无辜,仿佛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秋莫名其妙地更生气了。
而且别以为她没看见,他刚才分明在借着手掌遮挡,然后偷笑……
她盯着他,极其哀怨地开口:“为什么你种的都发芽了,我的就都死掉了?”
“……不知道。”
“你是不是在里面加什么东西了?”
要知道她掉下悬崖穿越这种事都发生了,柳易清看着也并不像什么凡夫俗子,有个什么异能不也很正常?
本来就有些气恼的白秋,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
原本只是盯着他的狐疑的目光,这下几乎要化为实质了。
柳易清终于掩饰不住,脸上原本努力克制的笑容一下扩大了,含笑道:
“我可没有。”
正常人谁会这样想呢。
有人可惯会贼喊捉贼。
他轻轻眨了两下眼,心里千回百转。
所以,她是在里面加了什么呢?
不过看着白秋气恼中也掩盖不住的垂头丧气,柳易清明智地选择转换话题。
他移开了目光,轻笑着又开口:“看来我们还得再去买些种子呢?”
“要不要陪着我再去镇上转转?”
白秋抬起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
还没等天黑,白秋已经开始为明天的行程,努力做打算了!
要是跟柳易清一起去镇上,那他们可要早早的去坐驴车……
小车总是拥挤,但只要让柳易清坐在里面的角落,自己坐在他旁边,然后她再努力与身旁的拥挤做斗争,就能保证柳易清不会受到一点“压迫”!
白秋眯起眼睛笑,连自己都为她的“贴心”程度而感到惊喜。
不过她的想法还没开始实施,就已经有人带着一匹枣红色马连带着车架,轻轻敲开了这座偏僻的小院。
白秋:“……?”
就在她睁大了眼睛,还在怀疑是不是来人送错了的时候,这匹温顺的小马已经开始轻轻地蹭她伸出的掌心了。
……
白色的信鸽带着脚上的小小木筒,经他的手一托,就展翅飞了出去。
柳易清眯眼看了片刻。
阴沉了一整天的天气,就在这日暮之时,露出了一抹残阳清亮,透过云层带出一股火烧般的瑰丽。
想必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根据来信,此时时间也差不多了。
果然等他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拉着小马缰绳,踌躇着不知道是进还是退的白秋。
于是从屋里刚刚出来,含着浅淡笑意的人开口:“怎么不进来?”
看见他出现,白秋仿佛一下子就看到了了主心骨,激动中也难掩她的不知所措:
“你快来看,刚才有人给我们送来了一匹马还有这个车。”
“但我也不记得我们买过这个啊,我就问他是不是送错了,可他也不理我,东西一扔,人就跑了。”
“我也不知道要把它放到哪……”
热情的枣红色小马还在不停地蹭她,但白秋明显犹豫着没动,僵着手站在那里有些无措。
“……是我买的。”柳易清顿了顿,但还是承认了。
总是一个人做决定,他并不需要顾忌谁……
这让他也总是忘了,现在,他可不是只有一人。
听到他的回答,白秋一瞬间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可她并没有听他说会有……
原本还有些慌张的人,蓦地冷静了下来。
虽然被人吃了定心丸,但她为什么,还是有点不开心呢……
她轻轻地垂下眼睛,面上不显,只慢吞吞地回了句“哦”。
也对,毕竟他又没有什么必要,什么事都告诉她,什么事都跟她说的。
但还是有一点,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掉的,淡淡失落感。
她默默转过了头,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终于摸起了身旁,急需人回应的小马。
“……是我不对,下次什么事都告诉你,跟你商量好才做好不好?”
原本还在院里里面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默不作声地走到了门口。
略带歉意的声音在白秋的耳侧响起。
她偷偷撇撇嘴,但还是背着身子没说话,也不看他。
但白秋就是很好哄。
他一个示弱歉意的态度,已经让少女心里没由来的小情绪,悄悄散掉了很多。
柳易清并不想让白秋生气难过,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所以身后的人又缓缓靠近,高大的身影慢慢地盖住了她的影子,他迟疑片刻,还是选择继续往下说:
“从前我都是一个人。”
“我时常会忘记,现在已经和你…在一起……生活了,你的感受对我很重要,我没想过让你生气。”
“下次不会再这样了,原谅我好不好?”
几句话他停停顿顿几次,才缓缓说出了口。
原本温顺的小马感受着旁边人手上越来越重的力道,也明智地不动了。
白秋蓦地转过头来。
或是迎面的夕阳颜色太过浓烈,她的脸上也带上了浅浅的晕红。
她嘴巴嗫嚅几下,但最后还是哼了一声,刻意避开了些他的视线,有些别扭地开口:
“知道了,这次就……勉强原谅你了。”
“才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我很喜欢这匹小马。”她抬起手,欲盖弥彰地摸了摸,只比她高了一个头的枣红色小马。
“你喜欢就好。”见她终于理会自己,他略微松了一口气说。
但白秋闭了闭眼睛,还是忍不住开口。
她转头,清亮又纯粹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
“不仅是你,以后我有什么事,我也都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所以,有事情你也要跟我说。”
远处天边的云彩渐渐失了光亮,美丽又珍贵的红霞,从天上,飘到了她的脸上。
这大概是各怀秘密的两个人,尽力能表达出来的,所有真诚了。
迎着她又开始有些躲闪的目光,柳易清勾起唇,总是尖锐又清透地审视别人的眼睛,此刻也弯了起来。
“好,我会的。”他说。
……
从前总是躲在角落里偷偷委屈的人,此时也终于敢光明正大地将情绪摆在了脸上。
看着白秋已经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欢快地哼着歌,准备去安置她的小马的背影,柳易清轻笑。
在熟悉的地方和人面前,她的脾气,也是格外的“大”呢。
但并不让人讨厌,他想。
何况今日的事,本来就是他的过错。
——
“它真的能带得动我们吗?”白秋迟疑地开口。
虽然知道它就是专门被用作拉车的,但看着已经被套上了“枷锁”的,她心爱的枣红色小马,白秋还是有点不忍心。
“放心,这是我让那人专门挑的,虽是看着瘦小,但拉车载人,还是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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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温顺但有活力,体型小且不惹眼。
是柳易清想要的样子。
虽然已经远离了权利的中心,但多年浸淫于此,他手上此时也并不是真的没了可用之人。
“好。”说完,白秋半信半疑地进入了车内。
昨天柳易清说他在城中有些人脉,传了封信让人带了这匹马和车过来。
当时白秋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以示自己知道了。
所以她自然也不知道,普通老百姓怎么会有这种,需要被尽心培养的信鸽。
何况还是只被拿来,传一份并不算太过紧急的信件。
……
方才很明显是白秋想多了。
一上路,这头枣红色的小马就撒了欢似得向前跑着,过了一会才慢慢地降下了速度。
就算是并不算平坦的乡间小道,它也是很有灵性地避开了路上的坑坑洼洼。
白秋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并排跟外面正在驾车的柳易清坐在了一起。
她没接触过这样老式的车辆,但此刻的“第一视角”,还是让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从前开着加固后的车辆,从丧尸群里碾过的刺激感。
她新奇地这看那看,但还是最终落在了身旁的人身上。
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悄悄地想要“偷师”一番。
“怎么不进去?”驾车的人目不斜视地开口问她。
白秋自然不会说自己是来偷学怎么驾马车的,毕竟要是像那时候学做饭的那样,学不会还净搞破坏,那可就太让她尴尬了。
所以她开口:“里面太闷了,我不想待在里面,而且,你知道去镇上的路吗?”
他们一起住这么久,白秋都没怎么见过他出过远门,所以她此刻也有理由怀疑,以前家里突然多出来的东西,八成也都不是他自己出门买的!
柳易清哑然,笑了笑还是放任了她。
不过虽然知道她自己会好好待着,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地温声嘱咐:
“好,那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
跟柳易清出门,是跟关二娘她们出去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今天没有什么繁重采购任务,也没有守在角落的驴车准时等他们回家。
听着越来越近的街市喧闹声,白秋的心都跟着轻快了起来。
白秋蹦跳着从马车上下了来。
方才柳易清提前离开去打点,这会也就有人上前来,准备牵走他们的马,帮他们看管和喂食。
白秋拍了拍小马的头,转身跟上了站在街边,早已等候她多时了的柳易清。
“走了。”看到她过来,柳易清笑着招呼他。
白秋小跑了几步,并肩跟他走在了一起。
……
明明是说好出来买菜籽,但此刻两人反倒是谁都没提,不约而同地往镇子里面越走越深。
街上人声嘈杂,但上次来时主要是为了采购必需品,所以关二娘带她来的,只是镇边的几个小的卖杂货的地方。
至于真正热闹人声鼎沸的中心,白秋上次也只是远远地看过了几眼。
但就算是曾经末世里规模最大的洛城基地,白秋也没有一下子见到过这么多人……
此刻她感觉很新奇,却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往柳易清身边挤,然后才偷偷探出头去观察街上的人。
“新鲜的肉包子,一文钱两个!”
“时兴的簪子手镯,客官快来看看啊……”
“糖葫芦,一文钱一串,不好吃不要钱……”
过分灵敏的听力让白秋忍不住揉了揉耳朵,但她很快还是很兴奋地看向了,自己感兴趣的声音来处。
红彤彤的果子裹着金黄的糖浆,长长的一串被扎成一堆,蓝衣的小贩不停游走,叫喊着兜售。
白秋的眼睛也跟着他不停地走动,停留。
察觉到身旁突然停下了的步伐,柳易清不由得回头。
“?”
“怎么了?”他问。
白秋仰头看他,细白的手指指着不远处的小贩,看着很是无辜地问:
“那是什么啊?”
柳易清失笑。
整条街上,怕只有这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叫喊的最为卖力,只差到凑到你的耳边去喊,他卖的是什么了。
但他也乐意,顺着她期待的眼神往下说:“是糖葫芦,他们都在买,给你也买一串好不好?”
白秋眯起眼,很是心满意足地笑了。
“好哦。”
21. 糖葫芦
“给,你也尝下。”
晶莹甜蜜的东西,直挺挺地被递到了他的眼前。
柳易清听到她的话,一时间有些愣怔。
白秋今日依旧梳着她习惯了的双丫髻,她力气大却也手笨,这样规整的发式,还是他今早慢慢地、一点一点给她梳整齐的。
一左一右的两个发团乖巧地垂在脑后,长长的发带就像她此刻的心绪一样,随着风乱飞。
白秋举着糖葫芦的手有些微的颤抖,但心中却是意外的平静,没什么后悔的情绪。
为什么方才不直接说她要两个呢?为什么不再买一个呢?
但疑问无用。
因为她只是想和他吃一个啊。
买糖葫芦的小贩见多识广,还未到成亲年纪的他见势不对早早就跑走了。
路上人来人往,可也并无人对他们所在的小角落投来目光。
他也可以不答应她的,轻易地避开她带着期许的目光,随口找一些理由转过身去,但……
柳易清淡色的唇慢慢凑近、张开,咬掉了这一只糖葫芦最上面的那个。
“好吃吗?”她问。
“……好吃。”
这样说着,但其实心里莫名奇妙的别扭感,让他并没有真的尝出什么。
口中只余一点酸甜,还带着一些并不是应季水果的微涩。
……
白秋举着她的糖葫芦在前面左拐右拐,他也跟着她的脚步时走时停。
叫卖声络绎不绝,天光明亮,街边无意的珠光反射,轻微地刺了下他的眼。
柳易清蓦地停下了步伐,今日第一件吸引到他的东西,此时出现了。
“客官来看啊,这些都是当季时兴的饰品,不论是给你家娘子,还是送给长辈,都合适得很呢!”
柳易清粗略地一眼扫过,虽知道这小小的乡镇间不会有什么珍品,但常年被养刁了的眼光,还是难以想象这些“破铜烂铁”被带在白秋身上的情形。
但当初来的匆忙,除了一些必要的用品,他们几乎都没带着什么。
更别说是一些只有女子佩戴的,华美的发簪和朱钗了……
他敛起黑眸,这也是第一次,对当初被他抛弃了的那些身外之物,有了几分怀想。
站在小摊边的娘子热情地招呼着,但看到来人不太满意的神色,还是极其会察言观色地开口:
“没有喜欢的吗,要不进店里看看?”
街上支着的小摊只是为了吸引些散客,东西也说不上多好,而真正多样的东西,还在她身后的店铺里。
柳易清有几分犹豫,但下一瞬白秋的声音就从旁边响起了:
“在看什么?”
她明显是发觉了柳易清并没有“乖乖”跟在她身后,此时又折返了回来。
白秋扯着他的衣袖,从他身侧好奇地探出了个头来。
柳易清低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苍白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捻了捻她垂落的发带,心里又是一声轻叹。
她唯一常戴的这对发带,还是当时他当时从自己的桌上,临时拿出来给她的。
而除了这些个,她基本也都没什么其他小姑娘该有的饰品了。
“想给你买些饰品,要一起去店里看看吗?”他轻声问。
“给我买吗?好呀好呀。”
她弯起眼睛笑,糖葫芦大概早已被她吃完扔掉了,此刻双手拉着他的袖子,主动带着他就往不远处的店里面走。
柳易清失笑。
长久跟着他被闷在家里,今日好不容易出来了,怕是白秋自己也没意识到,她也也跟早上那匹撒欢的小马一样,比平日里活跃兴奋多了。
比起外面的小摊,里面经营多年的店铺倒也还有些能入眼的货色。
白秋长得小又活泼,这些过于浮夸步摇与老气的梳篦不太衬她,柳易清在一旁蹙着眉挑了许久,勉强选了几只小插和几朵颜色鲜嫩的珠花。
轻微的拉扯用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他侧头,白秋示意让他看自己头上的东西。
一只粉蓝色的小簪,材料说不上名贵,但胜在上面的那只蝴蝶和花朵栩栩如生。
而且她看上去也喜欢极了。
柳易清顺手给那只有些插歪了的小簪,轻轻扶正。
“好看吗?”
虽然只是头上多了个簪子,但白秋还是在他面前展示般地转了个圈,很是期待地带着笑意问他。
“……好看。”
她本就长得漂亮,有些幼稚的动作做来也不让人觉得奇怪。
只有一种天真又不谙世事的烂漫,他想。
虽然他们住的是一座偏僻的小村落中,且每日都是忙于一些田间地事,但白秋就像一只勤劳,但很爱惜自己洁白羽毛的小鸟。
再繁重的工作她也会注意着拎起自己的裙摆,不小心沾上的一点灰尘也会被马上洗掉,仅有几件的发饰也有被好好地收纳着,一件一件地整齐摆在她的小妆匣里……
越想就有一种莫名的心疼与爱怜,于是柳易清侧头轻轻对她耳语:
“先买这些,等过几日,再给你弄些更漂亮的好不好?”
虽然觉得手中的几件,已经让自己非常爱不释手了,但白秋看着柳易清俊秀的眉眼下压,一副愧怍怜惜的样子,还是说:
“好哦。”
……
“那是在干什么?”白秋示意他看向那边挤做一团的喧嚷人群。
柳易清眯了眯眼,优于常人的身高还是让他的视线越过人群,轻易地看向了他们的中心。
“像是在卖油纸伞的。”他道。
“油纸伞?我上次也买了啊,但那次怎么没有这么多人?”
白秋觉得不对劲,撑着他的手臂踮起脚尖,但除了各色各样的黑色脑袋,她什么都看不见。
想起刚才一瞥时的丹青色,柳易清虽然不感兴趣,但还是耐心解释道:
“许是这家特殊些,在伞上做了画,吸引的人也就多了。”
街上卖的基本都是些普通的纯色油纸伞,但这种书画伞偶尔一见,到还真的能让人眼前一亮。
不过约莫也就只能买个几天。
“啊,那是他画的特别好看吗?不然怎么会这么多人。”白秋纳闷,但还是猜测着。
柳易清不置可否。
一个小小的意外并不值得他们深究,白秋转头就将方才还困扰着的疑问抛之了脑后,脚步不停地继续向前走。
但显然,这场“小意外”并不想,让他们这么早就离开。
“没有了,没有了,这是我家公子剩的最后一件了,用料上佳,遇水不褪,只要五百文一把。”人堆里的小厮叫喊着,但这过分高昂到离谱的价格,瞬间赶退了大部分看热闹,甚至是很多想买的人。
几个路人跟他们擦肩而过,白秋还听到了他们嘟嘟囔囔的愤慨:
“五百文一把,他怎么不去抢呢!”
“是啊,不都还说县令喜欢这家的吗?依我看,也就是一般货色!”
“那你可说错了,可不是县令喜欢,是分明是前县令……”
热闹主动递到了他们的眼前,岂有不看的道理,白秋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停下了脚步,悄悄探出脑袋,观察着那边的动静。
原本人满为患的小摊几乎霎时间就变得门可罗雀。
但那穿着一身白衣,大概就是被小厮称作“公子”的那人反而不慌不忙,搁下手中的笔,挺直着腰收拾自己的案几。
淡然中,还带着一股隐约的傲气。
白秋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之就是觉得挺装模作样的。
不过那把被剩下的伞,还倒是意外地好看。
清新却鲜妍的伞面,使原本置身事外的柳易清,都被吸引了视线。
伞布是浅浅的粉色,不是从前常见的,过于老土俗气的大片花鸟虫草,这柄伞上,盛开的桃花只略略地占了半块伞面,几只燕子正要在上栖息。
浓墨的色彩还带着似是还带着浅淡的光闪,的确就像那小厮说的,用料上佳。
就算是被画在了伞面上,而不是其他更易于收藏的地方,只卖五百文都有些略低了。
何况他觉得它也跟某人很配。
柳易清思忖片刻,突然低头问白秋:“那把伞好看吗?”
白秋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并不违心地说了声好看。
那就好。
柳易清并不犹豫,上前几步就打算把它拿下。
白秋跟在他身后,却发现在柳易清之后,有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这把伞我要了。”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柳易清和白秋下意识向声源处看去,却发现看清是谁后,来人显然比他们更为震惊。
“您怎么在这?!”意识到自己下意识提高了的声音,儒雅的青年蹙了蹙眉。
“你们认识?”
原本还在淡定收拾自己东西的画伞公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听说话的语气,这两人明显认识。
白秋颇有些忧愁地拧眉,看来他们的伞,这下怕是要抢不到了……
不过白秋的担心此刻倒是有些无人在意,在场的几个,显然都已经陷入了新的漩涡之中了。
……
酒楼下车水马龙,白秋托着腮,换了一种视角又开始看起了街上的人来人往。
“饿了吗?要不要先吃块点心?”柳易清递了一块蟹粉酥过来,被白秋用嘴巴叼了过去。
她嚼吧嚼吧,觉得咸咸香香的。
方才那个陌生的青年激动之余,还言辞恳切地邀请了他们与之一叙。
柳易清思忖片刻后,先问了她的意思。
白秋自然没什么意见,于是他们两个,也就莫名其妙地就坐在了此处的包厢内,等待着后来的人。
终于敷衍走了多余的人,宋知文脚步匆匆地进入了这座松源镇最大的酒楼,在询问了店小二具体的位置后,他心情复杂,但还是略有激动地推开了楼上包间的门。
他一进门,张张嘴还没说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曾经的“柳大人”含笑开口:
“来了,先吃饭吧。”
话语被咽进了肚子里,宋知文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地将门口的店小二叫了进来。
小二熟练地报出一串菜名,柳易清听着挑了几个。
“吃螃蟹吗?”清雅温声的问句从一旁传来,宋知文下意识想回答,回神了才发现人家是正侧头询问一旁的少女。
一连串的菜名已经让白秋有些头晕了,不过听到柳易清口中提到的,新颖的食物,她还是眨了眨眼说吃。
“那再加一道蟹,嗯……记得挑些鲜活的。”
从前也没听说柳易清太重什么口腹之欲,怎么今日……
“点这么多,咱们吃的完吗?”向来节俭惯了的宋知文终于受不了开口,此时他也忘了什么叙旧不叙旧的了。
柳易清没说话,只是轻挑了挑眉,含笑的面孔看着他。
不还有你吗。
宋知文从他的神情中,莫名捕捉到了这样一句话。
宋知文:……
他以为柳易清尽管不完全,但也会有些和他叙旧的意思。
但没想到,他们今天好似真的是完全过来吃饭的……
但宋知文自然坐不住,今日预料之外的遇见,他认为也并不是让他过来简单得只为吃个饭。
小二走后不过一会,他就缓缓开口:
“您当年把我调离京城,我后来才明白,是那年……朝廷内争斗太过激烈,所以您才出此下策……”
中间宋知文略有迟疑的眼神,看了一眼他身旁,瞧着似是一无所知的白秋,但柳易清没什么表示,他也就继续往下说了。
柳易清正在寻找桌子上,看着还能勉强入口的餐前小点,想让一旁看着明显有些无聊地白秋垫垫肚子。
听到宋知文的话,他也懒得说什么,只看着就很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三日后我就要回京城了,密令上说,要任命我为……下任宰相。”秘而不宣的事情就这样被他说了出来,但在场的两人,一个没什么反应地依旧盯着窗外,一个终于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是不咸不淡地礼貌地笑笑,跟他道了声恭喜。
没什么背景势力的寒门子弟,这个位置的确是他最适合。
尽管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但就算是柳易清也没想到,这件事最后竟然是宋知文亲自告诉他的。
不过他此时,也只是但笑不语。
眼见身上最大的辛秘也没让眼前人讶异,宋知文心里泄了气,但还是想问出心中的最后一个问题:
“您还会回到京……”
还未说出的话就被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接着就是鱼贯而入的,各个传菜的使者。
未尽的话语被堵住了,直到这顿饭吃完,都没再次找到什么合适的时机。
但也是宋知文知道,柳易清大概率什么都不会回答。
“这个怎么吃啊?”等到真正开始吃饭的时候,宋知文才听到柳易清身旁那个,叫白秋的少女真正说起了话。
声音听着倒是跟她的相貌一般清新可人,不过这话里的意思……
要知道松源镇本就距海不远,旁边的几个小村里,也到处都是小湖小河,就算是家里再不富裕,也是吃过螃蟹,会吃螃蟹的人。
宋知文不说话,只默默观察起了眼前的两人。
“你先放下,我来给你拆就好了。”
“好哦。”
柳易清缓缓放下筷子,那双在他眼里只题写奏章,描摹丹青的手,此刻竟是主动为身旁人拆起了螃蟹。
宋知文:……?
悄悄看了良久,口中再是怎样山珍海味,此刻莫名地也吃着没什么滋味。
宋知文蓦地叹了口气,终是道:“您对我的知遇之恩,如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请您务必要开口。”
却没想到对面的柳易清擦了擦手,含着笑意的眼睛看着他说:
“还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的。”
宋知文默默地支起了耳朵,却听他说道:
“方才的那把油纸伞,不知能否割爱?”
……
怎么有这么多互相认识的人,而且他们哪里来那么多,看着根本聊不完的无聊话题?
白秋盯着,原本想和他们一同出去,此刻却又被熟人突然认出,拉着寒暄的宋知文,颇有些感叹地想着。
从前末世里,她就最讨厌这种客套的应酬……
一开始来到新地方随意乱逛的兴奋劲过去后,白秋此时显然有些无聊了。
感觉这里还不如村子里呆着舒服。
白秋不想再看这些,他们之间虚假至极的应付了。
她拉了拉柳易清的袖子,悄悄地给他使了个眼色。
柳易清莞尔。
于是他转头,对着宋知文开口:“亦之,若无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罢,也没等宋知文说什么,就带着白秋离开了。
“宋大人,那位是?”身旁略年长的人看着两人已经离开了的身影,略有迟疑地开口。
宋大人虽然已经卸任了此地县令一职,但据他所知,不久后他也是要启程前往京城,而且要做的官品怕也是不小。
这样驳宋知文面子,就连他这个当今弱水县令都不太敢。
“是我的一位……算是旧识罢。”宋知文盯着他们的背影,缓缓开口。
但今此一别,还不知今后是否还有缘再遇……
青年旁若无人地轻叹了口气。
——
没了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只有他们两人倒也逛得自在。
直到临走时白秋才突然想起了他们今日的主要任务,匆匆带着他去了上次关二娘推荐的种子铺。
期间柳易清又看上了一些店里的花盆和花苗花种,两人商量着又拿下了不少。
悠闲又忙碌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按理说他们也一直注意着时间,不过奈何天公不作美。
只在种子店浪费了一会时间,但原本还明亮的天色,竟不知何时已经被云层遮蔽。
取出寄存在店家的马车,柳易清抬头看着突然昏暗起来了的天色,轻轻拧起了眉。
“不走吗?”白秋凑过来问。
“虽然看起来一副要下雨的样子,但……一时半会下不来吧。”
“我们要不然先回家?”她抬头,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向柳易清提议。
虽然他们旁边就是旅店,但白秋一想到自己一会可能会去这种地方住,莫名还是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想回家了。
她盯着柳易清的眼睛,试图让他明白自己内心里的渴/望。
“好,那先回去吧。”柳易清略微思忖了会,也给出了她想要的回答。
……
但今日怕是老天都在与他们作对。
刚走了差不多一半的路程,一滴比一滴大的雨点,就始料未及地落了下来。
“停一会吧!雨要越下越大了。”
刚有些落雨迹象时,白秋就被柳易清带些强硬地“赶”进了车厢里面。
看着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白秋掀起车帘,有些担心地冲着前面的人喊道。
幸好今日没有打雷,简朴不大的马车,连带着前方拉车的枣红色小马,也都能躲在路旁的大树下避雨。
柳易清撩起车帘走了进来,不透光的车厢内,此时是一片漆黑。
方才随手买的灯笼,此刻倒是发挥了它的用处,纸糊灯罩被打开,明亮的光线从小小的灯芯处蓦地绽开。
看着橙黄晃荡的光线终于充盈了这个狭小的空间,白秋放下引火的工具,轻舒了一口气。
今日买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满满当当地,堆满了半个车厢,唯一的烛光也是摇摇摇摇晃晃地摆在摆在小桌上,本就不算大的地方,更叫人寸步难行。
柳易清刚坐到车厢内她身旁唯一的空位,就被白秋拉扯着道:
“你衣服都湿了,快赶紧把外衫脱了!”
白秋蹙着眉,想他本来身体都不太好,万一要是又生病了可怎么办。
但现在她都有些后悔,为什么刚才非要离开,而不是选择再待一晚。
但多说无益,白秋抿着嘴唇,一声不吭地开始扯起了他的衣服。
柳易清直起身子想挣扎,但很遗憾被白秋无情镇压了,于是他只好带些无奈地开口:“……等等,我就自己来就好。”
早上怕晚上回来风冷,他们还特意带了件厚衣服,白秋根据记忆在坐垫旁翻翻找找,一团蓝色的包袱被她扯了出来。
衣服是柳易清准备的,白秋早上没见过,她摊开包袱轻轻抖开衣服,发现是一件月白色的皮毛大氅。
大氅颜色清淡,上面用银线绣着,他很多件衣服上都常见的仙鹤与竹叶,就算是在格外昏黄的灯下,也有隐隐的银色流光浮动。
不过白秋不关注这些,她只觉得这件衣服摸着厚实,领子上一圈厚厚的白色兽毛也一定很保暖。
所以柳易清刚脱完外袍,就被另一件厚重的衣服裹住了身体。
“快穿上。”白秋颇为强硬地说道。
柳易清失笑,不敢再反抗,只能老老实实地穿上了。
四周的布帘被严严实实地拉紧着,含着湿气的风透不进来。
此时终于能安稳燃烧着的烛光下,白秋蓦地失去了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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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霸道”,反而轻轻蹙眉,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柳易清温声问,但看着她的神色,心中也有几分猜测。
他看着总是一切如常,但内地里身体的腐朽,白秋还是深有体会。
那时天还稍冷些,多吹了点寒风,他便要咳上几天。
原本还能勉强断掉了的药,变得更加苦涩,不消几日就又被端了上来。
何况今晚突然变得这样冷,他还淋了些雨。
越想越难过,白秋的小脸紧皱着,湿/漉漉的眼睛里,倒映着一点橙黄,她开口,声音因为愧疚而轻缓:
“刚才,我不应该一直喊着,非要回家的……”
“可这又不是你的错。”柳易清轻叹一声,打断了她过度的自责。
“方才你说要走,我不是也同意了吗。”
“你怕下雨,让我进去车里,你来驾车,也是我拒绝了。”
墨黑深邃的眼睛试图去捕捉她的视线,极具引导性的眼神,让白秋也忍不住跟着他抬起头来。
“你哪里有什么错呢,莫要再自责了。”
见她不说话,柳易清眨了眨眼睛,轻且浅笑容,缓缓出现在了他的唇侧,白秋听见他开口:
“就算我真的因此生病,不还有你一直在照顾我吗?”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有些颤动的清透瞳孔盯着他的,她愣了一会,条件反射般地回答。
“好,我信你。”他轻笑着回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随着他缓缓直起的身子,再次被重新拉远。
看着简陋的马车实则坚固,防水也明显做得不错,没有一滴多余的雨水进入到了车厢内,连带着外面的寒意也被削减了大半。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头顶的棚子上,不吵,恰好能使突然安静起来的狭小空间,气氛变得不那么闷燥。
“冷吗?”身旁的人突然侧头问。
白秋有些失神的黑瞳轻轻晃动,视线从明亮的灯点上蓦地移开了。
她眨眨眼,有些疑惑地“啊?”了一声。
但看着柳易清有几分认真的神情,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
“还好……我不是很冷。”
她的回答可能并没有完全让他满意。
柳易清轻轻蹙眉,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这些可有可无的言语铺垫。
心里悄声叹息,即将说出的话,让他也有几分赧然:
“我的意思是,要是冷,就过来这里罢。”
伴着他轻轻的话语,盖裹着皮毛大氅的青年伸手,将厚重的衣服掀开了一个口,向白秋露出了一个带着温度的内里。
一场春夜急雨里,渗出的冷意在此刻仿佛更加明显了。
“不过来吗?”他又问了一次。
……
她身上微凉的冷意,在盖上了同一件衣服后,柳易清感受的更清楚了。
怎么会不冷呢,他想,明明他们穿得都是薄薄的春衫。
他将宽大的衣服,不由分说地又向白秋的那边盖了盖。
但白秋骨架小,几乎跟她人一样高的大氅围在自己身上,她觉得自己就要被“淹没”在领口的厚实长毛中了。
白秋挣扎着从中露出口鼻,轻/喘了几口气后,就开始小声指责他:
“你闷到我了……”
“别动了,有风会灌进来。”他闷笑,抬手把她小脸处的绒毛又掖了一圈。
“但明明都是你在动!”
“我哪里动了……”
……
夜雨滴答,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林中湿冷,地面微微生出积水。
不过一切的寒冷与他们无关,拥挤狭小的车厢内,他们靠坐着,亲密地分享同一片暖意。
轻微的夜话与不甚明亮的灯光从车内传出,转瞬就飘散了漆黑的夜里。
树下的枣红色小马靠在树旁,时不时啃食几口路边的嫩草。
喧闹却又莫名宁静的夜晚,依稀还能听见几声远处的蛙鸣。
……
她睡着了。
柳易清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看来整日雀跃好奇的四处溜达,对她也并不是毫无影响。
明明靠坐着也并不是多么舒服,但就这一会暖和起来的功夫,白秋就已经微张着唇,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
烛光微晃,柳易清低头看着她漂亮青涩的面庞,神色莫辨。
……
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局外人,直至今日,柳易清才如梦初醒一般地意识到。
总是对所有事充满好奇,止不住地向他询问所有。
但是对于无论是他还是其他的什么人,无论是故意,还是无意流露出的“破绽”,白秋却从不曾投过一个探寻的视线……
是被过分养成的分寸感,还是……
根本就不甚在意呢?
怀中的人似是不太舒服地哼唧了几声,双手下意识寻找着,环上了他的腰。
柳易清原本想轻轻将她放回原位的动作一顿,心中轻叹一声,到底还是圈住了她纤细的肩膀。
……
“白秋,该醒醒了……”
白秋从温暖的睡梦中,挣扎着睁开眼睛,白茫茫的睡梦逐渐破碎,视线聚焦处,最终变成了柳易清俊美温和的脸。
小车厢里亮着的光点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熄灭了。
外面急匆匆的雨此刻大约已经停了,她听不见雨声淅沥,只有偶尔叶面水珠掉落的滴答声。
云散月明,正方的小布帘被轻轻地撩开,如水般微凉的月光倾斜入内,温柔地打在他靠在车窗边的苍白侧脸。
白秋心里莫名地重重地跳动了几下,
她从他温暖的怀里,和厚重的大氅纷乱中,撑起身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睡得发烫的脸颊。
知她醒来,柳易清将看着窗外明亮月光的视线收回,轻轻垂下眼睛,就算是逆着月光,也能听出他声音中的浅淡暖意:
“醒了?”
“快起来罢,我们该回家了。”
——
许是方才在车上睡得多了,这会白秋闭着眼睛在床上辗转难眠,最后还是带着些隐隐焦躁,从床上爬了起来。
披着一件外袍,白秋又将窗子完全撑开,直到月光将整个房间都照得明亮。
她靠在窗边撑着头,头顶星星也一闪一闪。
方才她跟柳易清回来时,天上的星星也有这么多吗?
白秋不太记得了。
她只记得月亮很亮,让他们买的灯笼都没了什么用武之地,小马也很乖乖地不去往水坑走,夜风带着微微的凉意,吹着她就很快地就回来了……
白秋探头,下意识想要看看他是否还醒着。
不远处的房间内一片漆黑,显然柳易清早已经休息了。
柳易清……
白秋心里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这使她莫名地想起了白天吃过的那串糖葫芦。
酸涩甜蜜,也让她舍不得一口气吃完。
她抬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中却已经悄悄摸上了,窗台边唯一摆放着的物件。
小小的花盆被她无意识地在拿在手中把/玩,直到手指尖微弱的一点推拒力传来,白秋才低头终于注视起了这颗,差点被她拔掉一片小叶子的,她从末世带过来的,不知名的“花”。
这段时间有点忙,对于这盆,明显会把自己照顾地很好的植物,白秋还没来得及,给予它过多的关注。
所以也就是直到现在才发现,它已经迅速地长这么大了。
察觉到白秋的目光,盆里的小植物很是兴奋地,冲她挥挥自己柔顺的小枝条。
是的,没错,它会动。
要是旁人在这,一定会觉得只是自己眼花了,但白秋是知道的,从末世带过来的,还是青姐姐送给她的东西,势必不会只是个普通植物。
但白秋已经逐渐习惯了,这里毫无攻击性和“灵智”的各种植物,蓦地让她又重新见到了这种东西,还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虽然很喜欢青姐姐,也很喜欢她送给自己的这份礼物,但……
白秋迟疑了一会,确保它真的能听懂自己的话后,她问:
“你大概能长多大?”
盆里的植物晃了晃,像是在思考,它伸出弯曲的枝条并努力地向上伸展着.
白秋比划着,大概只有她一只手掌的高度。
她没说什么,但抿了抿唇,到底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那个问题:
“你……你会对这里的东西有害吗?”
它愣了愣,像是突然理解了白秋的意思,整只不大的身体疯狂地摇晃了起来,就算是不能说话,也非常明显地表达着它的否定。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会了。”白秋连忙按住它,生怕它把自己甩了出去。
被冤枉了的小东西可怜地缩在一起,但还是伸出了枝条轻轻地搭在了白秋的手指上。
白秋心里一软。
她安抚性的轻摸了摸它,但随即又想到,这颗当时看着毫无生气的种子,竟然都因为她的异能而活了下来,那为什么那天种下的种子不会正常发芽……
白秋蹙起眉,垂下眼睛思考了起来。
大约是每个异能者,都会对自己的异能有种潜在的认识。
就算是白秋这个半路出家的植物系异能者也不例外。
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是不是她的异能只能对那些失去了生机的植物有用?对其他的就有副作用?
那……
白秋浑身一震,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东西。
她的桃花树!
22. 花未谢
昨夜春雨来了又走,忽然又短暂,今日风和日丽,又是一个晴天。
柳易清坐在院子中的小竹亭里,颇为懒散地,来躲避这过分灿烂的阳光。
竹椅吱呀,手中方才还被爱不释手的游记此刻被人放在了一旁。
石桌上的茶水早已由温变凉,柳易清拿起茶杯轻呷了一口,转移的视线自然就投到了,院子里的另一个人。
只一看,他就忍不住叹气。
托着粉腮的少女坐在,院子里原本用来托花的小矮凳上,此刻她黑而圆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几天前一起种下的那棵桃花树。
那张绷得紧紧的小脸上,竟还能窥得到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严肃……
已经盯了这么多天了,她到底在看什么?柳易清颇为疑惑地想着。
可问她也是一副支支吾吾的眼神躲闪的心虚样子。
好像她真的对那棵“可怜”的小桃树,做了什么一样……
但这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他想。
柳易清摇摇头,最终还是缓缓收回了视线。
苍白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又从石桌上,拿起了那本书籍。
过度使用的眼睛睁得都有些酸痛,白秋眨眨眼,总算感觉瞪得干燥的眼睛,又重新湿润了起来。
眼前这棵有她手腕粗细的小桃树,此时显然还没有像外面那些老树一样,表皮皲皱,且枝杈歪歪扭扭。
不过几天,生长期的小树,原本蔫蔫的细叶就已经挺直,一小片绿荫被它笼了起来。
小桃花树向上窜了许多,而且据她目测,它绝对又长粗了零点一毫米!!
跟其他的小树都不一样,明显看得出来,它就是比它们长得都快。
但当时帮他们的采买那人还推测说,说这棵小树大概还得适应一段时间,才能好好生长。
所以其中要是说没有自己异能的原因,那根本就是不可能。
连续几天都在观察,生怕自己跟柳易清,一起种的第一棵小树出什么问题的白秋,十分肯定的想着。
那么现在几乎就可以断定了,她的异能不像前几天自己担心的那样,会对生长期的植物有影响,甚至还是负面影响。
想到这,白秋默默松了口气。
这几天里她也并不是只盯着这个。
院子里小角落里堆着的,一毛不发的小花盆,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几个小花盆,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在柳易清偶尔投来的探究视线里,里面被她埋进去的良好种子,还是一个都没有发出芽……
白秋:……
想到这她不禁叹了一口气,但也正因如此,也让她慢慢明白了自己异能的大概情况。
从前基地里,初觉醒的异能者,都会被老练的前辈带着学习,但现在她也只能自己摸索。
不过她也并不讨厌这样,一点点抽丝剥茧的感觉就是了。
饱满优良的种子大概不太能承受得住,自己从外部注入的,过多的强烈生命力,反而是那些坏种,修复了它们后,这部分能量显然还有残余。
而正是这些残余的部分,就足够让它们生长得很好了。
白秋抬起眼,又想起了眼前的桃树,刚送过来的时候看着还有些蔫吧,关二娘也说这东西看着是比一般的桃树大点,实则却是不好成活。
不过自己当时用的异能也不少……
只能说是误打误撞吧,她颇为庆幸地想着。
不过至少,白秋现在也能确定,自己控制着量地对不同植物使用异能,大概也能在很大程度上,促进它们的生长。
撑着头的胳膊被放了下来,原本老老实实坐在矮凳上的少女眼睛一亮,就开始了自己鬼鬼祟祟的行动。
她转头,仿佛十分不经意地,向后瞥了一眼。
修长的手指又翻过了一面微黄的纸页。
余光扫过不远处正“专心致志”看书的人,白秋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上次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显然还是非常有用的。
纤细的手掌伸了出来,白皙指尖慢慢触及到了,被晒得温热的薄薄树皮。
白秋轻轻闭上眼,聚精会神地感受着体内异能的涌动,随后十分精妙地掌握着分寸,控制着让它涌出指尖。
不同于从前自己力量系异能的横冲直撞,植物系异能显然温和的多。
使用它的时候,她自己也仿佛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暖意。
但是后背,怎么突然感觉凉凉的……
一道长长的阴影不知何时已经盖住了她的半个身子,随之而来的,还有柳易清幽幽的问话:
“在做什么?”
从手心里涌出的微弱光点,在如此明亮的天光里显然并不显眼,甚至说得上是根本就无法看清。
何况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她就下意识地暂停了动作,迅速收回了手。
但她还是心虚。
“!”
像是从前在基地培育院里偷偷干坏事,然后被严厉的教师发现。
“没…没干什么。”白秋缩了缩脖子,眼睛闪烁,很明显的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柳易清淡笑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还是悄然眯了眯眼。
——
距离上次她跟柳易清一起种下的那片不会发芽的田,已经很久了。
小菜地里的种子几乎都已经腐烂,变成养分散在地里,此时就算是她的异能,显然也并没有什么用了。
所以上次她跟柳易清一同又去买的种子,还是非常有用的。
今日趁着昨晚又下了小雨,土地还很湿润,白秋就非常迅速地,将小菜地又播种了一遍。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片有他们房子一半长的菜地里,白秋眯着眼数了数,白菜、番茄、辣椒……甚至角落里,还有一小片甜瓜。
白秋直起腰,非常有成就感地,用眼睛巡视着自己的这片“领土”。
偏僻的小村落里,并不太为生计发愁的两人,虽是日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亏得两人效率高,磨磨蹭蹭地,也干成了不少事。
不过今天,他们显然没有太多需要忙碌的东西。
收拾好了外面的菜地,白秋理所应当地,就应该拿着工具回家。
然后躺在柳易清的竹椅上,摇摇晃晃地打个小盹,或者去“视察”一下厨房,猜测一下今晚他会给自己做什么好吃的……
但……
美丽的想象到此结束,锄头被轻轻放在门口,白秋悄悄从敞开的院门旁,偷偷地探出了半个脑袋。
明明是她一直住着的家,可此时她却像一个不速之客一样,“狗狗祟祟”地趴在门口,十分小心地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而她眼中的重点观察对象,此刻还在院子里。
上午还爱不释手的书册早已被他自己放到了一边,青年漆黑如墨的眸子没有聚焦地向前望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显然,此时自己要进去,必然要惊动他的。
从前屏息凝神的蹲守,是为了对凶残的变异种一击必杀,现在她聚精会神,是为了找准时机,从院子里迅速跑到自己的屋里。
这巨大的变化,也是让白秋颇为多愁善感地,无声叹了口气。
但她也不想这么做的。
只是刚才,柳易清看似含笑地温声问她,但那神情,不知是否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白秋总觉得,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让她莫名背后发凉……
所以当时她脑袋一抽,说自己要去外面菜地忙,就扛着锄头,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那时依稀还能听见自己身后,柳易清的一声仿若无奈的短叹。
出来容易,可现在要进去,她总觉得尴尬。
而且,不管方才他是否真的看到了……
但她真的能一直瞒着他吗?况且,他真的一点都没怀疑过自己吗?
她抿抿唇,神情未免有些黯淡。
要是白秋真是只可怜小狗,怕是此刻耳朵都要耷拉下来了。
两种截然相反的声音,一直回响在她的耳边。
【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呢,他对你这么好,给你住给你吃,你担心他会害你吗?】
【可是万一,他觉得自己是怪物,是妖精呢,他会不会把自己赶走?自己的事,会不会有别人知道,这样他们是不是就要把自己烧死了?】
白秋的眉尖紧紧蹙着,虽然神思烦扰,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角落,不肯往里面挪动一步。
但院子里的人,显然不如她这般安分。
白秋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着那道深色的身影。
今日他少见地穿了一件玄色的衣衫,有些沉重的黑色,倒衬得对她一向温和的人,莫名有些冷厉。
不过看着再庄严肃穆的人,来了这里,也要被动或者主动地,沉溺到这些乡野琐事中来。
将那日买的花苗花种都拿了出来,一一分好,各式各样的空的花盆也都从重叠中分开,由于从前不加关注,而死掉的花草,也都被挑了出来。
他显然又起了些闲情,决定把家中的“存货”都好好整理安置起来。
不过干到一半,柳易清忽地又拿起了井旁的水瓢,莫名其妙地,从角落开始,一个一个地浇起了这座小院里本来就有的花草。
他难道忘了吗,明明昨晚才下过小雨。
虽然下的不大,但是浇灌这些露天植物,也是绰绰有余的。
白秋弯了弯眼睛,对他明显随性而为的动作,蓦地觉得有些好笑。
她也忘了不知何时,自己已经从站立着的姿势,默默蹲了下来。
白秋的手肘支着膝盖,撑着头,默不作声地看着。
焦急纷乱的情绪,仿佛也都在他这看似心血来潮,却又有条不紊的动作间,被安抚了许多。
但所有的淡定和默不作声,都结束在了,白秋看到自己大开着的窗台上,那盆显眼异常的小植,明显吸引到了来人目光的时候。
凭借着自己极为优秀的眼力,她都已经看到了!那棵植物颤颤的、几欲摇晃的短短枝条!
白秋:!!!
所有的想法一瞬间都被清零,她的脑袋里此刻是全然的空白。
门口人忽然地站起,行动间仿佛都带起了风声,白秋眼睛睁大,慌不择路地急忙想上前去阻止。
可蹲在地上的不小一会,明显让她的腿都发了麻,还不太能使得上劲的腿趔趄两下,又非常不走运地绊上了被她放在了一旁的锄头……
不过也幸亏她身手矫捷,一阵突然响起的噼里啪啦后,白秋还是稳稳地站在了院子里。
四目相对。
白秋:……
柳易清:……
好想捂脸,白秋内心尖叫。
“还好吗?”柳易清明显顿了顿,开口问。
“没…没事。”白秋的手背到了身后,低着头,一副不想交流的样子。
但其实,她只是觉得好尴尬而已……
她低头不说话,柳易清也只能看得到,她毛茸茸脑袋上的黑色发旋。
心里略感无奈。
还有一丝的苦闷轻悔。
他那时也许并不该问她的。
两个都怀揣着秘密的人,或许装聋作哑默不作声才是最好的相处方法。
他默了默,长长的鸦色羽睫轻轻扇动。
他决定自己先退一步,最好是退到一个,不会让她觉得不自在的距离。
于是柳易清轻叹了一口气:“是累了吗?去屋里歇一会罢。”
她抬头小心翼翼地抬头瞧了他一眼,但看到他轻蹙着眉头投来的目光,很快就又有些惊慌地收回了视线。
她低着头讷讷开口:“……我不累……你不是要把这些都收拾出来吗,我想跟你一起……”
明明上一刻还说要自己偷偷溜进房间,可……被他主动一提,白秋又有些别扭地不想去了。
柳易清眉眼轻弯,笑了声开口:“那好,把院子里原来的这些,都先浇浇水怎么样?”
“好。”她点点头,没来得及多想什么,就自觉地跑去井旁,去拿另一个水瓢。
但……
白秋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对了她刚才突然跑进来是为了什么呢?
脑里的想法千回百转,白秋的眼睛蓦地睁大。
她忽地转头。
但还是来不急了。
尽管内心已经阻止千百遍,但回头时,白秋还是恰好看到了……
正在给自己的小花盆浇水的柳易清,还有那棵活跃的,主动伸出枝条在小瓢里“牛饮”的小植物。
白秋:!!!
柳易清:……
也像是没想到白秋突然的动作,柳易清默了默,垂下的头仿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若无其事地将那几条过分活跃的枝条拂过了去。
白秋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松了一口气,但在那慢慢的回想中,那股还未舒完的气,就立马被哽在了咽喉里。
那盆她总是忘记浇水的小植物,泥土却一直都是湿润的,而且他波澜不惊的样子,一看就知并不是今日,它才被发现。
他知道了。
他早已经就知道了。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此刻也该明白这样的道理了。
可是他为什么从来没问过自己呢?她又不是……一定就不告诉他的……
而在他眼里,自己又会是怎样一个样子的呢?
柳易清看着眼前的少女,神情从原本的庆幸,到后来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似得,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脑海里千回百转,但白秋最后的问题,还是回到了最初。
他为什么从来不过问自己,轻易地留下了一个背景成谜的陌生人,还总是对她这么好……
是因为,像收留了一个小宠物一样的不甚在意?
还是,因为喜欢戏耍着她的感觉?
莫名的委屈,和仿若被故意戏弄的羞恼感觉,一股脑地冲上了心头。
“你一直都知道的……是不是?”
白秋蓦然抬头,有些尖锐的质询,和故作凶狠的表情同时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柳易清一愣,并未预料到她突然地发难。
浓黑水墨般的眼眸轻闪,向来就事论事的人,此刻还是决定“装傻”。
“知道什么?”他轻轻蹙了蹙眉,一副不太理解的样子。
柳易清无意加深他们之间的矛盾,而且白秋之前也是一副并不想让他发现的样子。
所以他现在也只想缓和着,如她所愿,将今日露出的马脚,轻轻地盖过去。
但是,在场的另一个人显然已经钻进了牛角尖。
“你们救我的时候我还穿着奇怪的衣服……我……关于这里的很多东西,我都不知道……那天我写的东西你看到了对吗,那时候我在车上的胡言乱语你也听到了……那些被我种死的种子,还有我屋子里这盆你总你浇水的花……”
未经组织的话语,一股脑地被吐了出来,但当发生过的那么多事,一点点地被自己说出时,白秋才恍然醒悟,像今天这样熟练地掩饰,与他而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较真气恼的神情与语气,随着她最后一句话的尾音落下,而慢慢变得和缓,而又底气不足。
白秋低下头。
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被纵容得有些坏了……
明明他还什么都没说,而且他一直都对自己很好,可刚才自己还很激烈地指责他……
她垂着头,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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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是显而易见的伤心愧疚。
柳易清抿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但他着实不想让她过分难过。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向来明白这个道理的柳易清,也在日复一日莫名踌躇中,失去了解释了的最好时机。
但还不等他说什么,白秋就已经有了新的动作。
本来放在一旁的,明显不再有生机,且要被收拾收拾扔掉的不知名植物,被她拿了起来。
她唇角下压,黑圆,却又因为泛着水光而格外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
角落的的阴凉地里,从她手心里冒出来,随后慢慢涌进土盆的点点荧光,一时便格外显眼。
强烈又悲伤的表现欲,让白秋今日的“表演”,明显顺利了许多。
在柳易清略有诧异的神色间,那棵原本已经完全干枯了的小绿植,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返黄、变绿,然后一片新叶冒了出来。
这是一盆小月季,亲眼看着这神奇一幕的柳易清,莫名想到。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展示过后,那盆方才还被白秋捧在怀里的花盆,就被随手放在了一旁。
她的脸皱皱巴巴,自暴自弃般不再掩饰的动作,仿佛就是在说……
你看,这就是我的全部了,我已经什么都告诉你了……
他眸光轻闪。
但……
说实话,与他而言,这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只是生命接近尽头时的一场,充斥着琦思与愉悦的幻梦。
或许从前的自己是真的不在意,但慢慢地,他现在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为难、纠结。
他心头一酸,蓦地有些心疼。
从前一点点的排斥的情绪都能把她吓跑,此刻她眼角泛红,神色是不用故作,就显而易见的可怜。
所以他应该做些什么呢,他想。
“很厉害。”
他忽然展眉一笑,仿佛她身上的异常,根本算不得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白秋盯着地面的脑袋悄悄抬起,只一眼就撞上了他温和而包容的眼睛。
她被他的视线带着抬起头,就听见他含笑开口:
“那这些枯死的花草,可全都要麻烦你了。”
“一会要跟我一起,把我们家里的花花草草,都好好收拾一下吗?”
“……”
一小段的沉默后,他如愿地听见了她轻轻开口说“好”。
柳易清脸上的笑意加深,转身准备去屋子里,拿一会要用的东西,也为她留下空间和时间,让她自己好好消化掉,这些纷杂错乱的情绪。
薄薄的云层被风吹开,不知何时已经西斜了的落日变得更加的明亮。
依旧灿烂的光线跃过他的肩膀,在小院里投出了一道拉长了的阴影。
温暖柔软的身体,却突然从背后覆了上来。
柳易清的漆黑眼眸微微睁大,脸上一贯的笑意,此刻也消失了踪影。
微微泛着粉意的侧脸半露着,她眉眼低垂,但手臂却从后面紧紧搂着这副日益消瘦的身体。
“你就不怕……我是妖怪,专门来这就是为了吃掉你。”她闷闷开口,但随后又习惯性地补充道,“大头说,他最害怕的,就是半夜被林子里的妖怪抓到。”
背后少女声带轻微的震动,由于过近的距离,他的胸腔仿佛也跟着一起跳动了起来。
“我这一身病,除了你,谁会专门来吃我呢。”他轻轻说。
“况且……”
白秋好像听见了一声,来自头顶处,短暂又清浅的哼笑。
“你会吃掉我吗?”他低头问。
她侧过脑袋,把整张脸都埋进了他宽阔的后背。
“我才不会。”
更加沉闷的声音,从他的背后悄然响起。
因为知道她看不倒,柳易清勾起唇角,此刻的笑容分外明显。
手臂再一次微微收紧,白秋闭着眼睛抱着他,在熟悉的浅淡香气中,她又慢慢恢复了往日的活力,用着可怜的语气,对他说着强势的话:
“你以后……不许再把我赶走,也不许你告诉其他人,他们会把我给烧死的!”
“好,除了你我,别人谁也不会知道的。”他悄声承诺。
“那要是他们都来抓我呢?”
白秋倒是有些不依不饶了。
“我会拦着他们,然后把他们都赶走的。”他说。
“……知道了。”
她呼吸间淡淡的湿热,从肩胛下方蔓延开来,在她的絮絮叨叨的话语间,他今日新穿上的玄色衣衫,都浸/湿了一小片。
……
他说这是月季,不甚粗壮的枝蔓上,还带着尖锐且密集的硬刺。
他还说,要是它长大了,除了很冷的冬天,几乎每个季节,它都会开花。
白秋想着这些,眨了眨眼睛。
细白的指尖伸出,偷偷地在它能承受的范围内,又稍稍的加上了“几颗光点”。
“又在做什么?”
冷不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白秋手一抖,好险没把手里的东西害死。
“你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还总在我背后说话。”她抱怨道。
他都没有收敛脚步,明明是她一心只关注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此刻反而恶人先告状了。
柳易清无奈地笑。
方才的那番谈话,匆匆地开始,又莫名地结束了。
但她好像终于在今日卸下了那块,沉甸甸地揣在心中已久的巨石,从刚才跟他一起整理家中原有的,和他们新买的花草,一直到现在基本安置完,白秋都瞧着活跃开心极了。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柳易清也不禁微笑起来。
刚才忙着撒种,种植,此刻彻底地把手洗干净后,白秋也终于找到了时机,开始满足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这是什么?”她指着手边的另一个六方的花盆问。
“是栀子花,花白味香,结出的种子还能泡茶或调味。”
这株是他们自己新买的,盆里低矮植株深绿色的叶子,看着还是极为的生机勃勃。
白秋的眼睛一亮:“那它真好啊,这个呢?”
“这是君子兰,那个是茉莉和牡丹……门口洒的是凤仙花的种子……”
新的花草与生活气息,已经悄悄地充斥了在了,他们的小院子里了。
廊下院中,甚至是院外,都有绿色的小苗,或是还乖巧趴/伏在花盆里的低矮枝条。
不过它们还小,长成花团锦簇的样子,又需要多久呢?
他将自己突然冒出来的疑问缓缓压在了心底,眼神微闪,又不厌其烦地,继续对眼前什么都好奇的少女一一解释着。
柳易清呷了一口茶,忽然问一旁还在东看看西瞧瞧的白秋:
“你屋子里种的那个,是什么?”
“我不知道诶,那是别人送我的。”白秋拧了拧眉,但很快她就眼睛一亮地开口:“要不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末世里乱七八糟的植物多得很,很多都是他们随便取的名。
柳易清也纵着她:“好,你想叫什么?”
“嗯……叫‘小要’怎么样?”白秋有些期待地问。
他淡笑颔首,但又问:“那你的那头小马呢,不给它也起个名字吗?”
名字是牵绊,是束缚,过去的白秋从来没有尝试过给自己制造这些,但是现在,她心甘情愿地,用这些枷锁把自己约束。
“肯定要啊!它叫小枣怎么样?”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方才就想问了。
“你看它不就是枣红色的吗?”
她撇撇嘴,像是他问出的这个问题,有多么不聪明似得。
柳易清失笑。
23. 秋千荡(一)
“小秋姐姐,我们来找你玩了!”
稚嫩又欢快的女孩声音,像清晨最活泼的那只小鸟,轻快地从门口处响起。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白秋探出脑袋,此时这两个小家伙才笑闹着推开了竹门。
从前看着她,总是一脸叛逆不服气的大头,此刻也乖乖地,仰头对她道:“白秋姐姐早上好。”
白秋笑着眯起眼,一个也没放过地,挨着揉了揉他们的毛茸茸的小脑袋。
一向偏僻安静的小院,此时也因为这两个格外活泼的孩子的到来,而轻快了一些。
今日柳易清也不在家,白秋瘪瘪嘴,她也不知道他这样一个病人,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需要他亲自去做的……
没有熟悉的人陪着,好像突然就对一些东西失去了兴趣。
所以说实话,白秋今日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是有些无聊的呢。
“你们妈妈……呃不是,你们娘亲都去哪了啊?”
“她们早上一起去赶集了。”大头说。
好嘛,难怪自那日从山里把他们这群孩子,救出来起,就对这群孩子严加看管的家长们,怎么今日轻易就把他们放出来了。
“那你们要去玩什么啊?”白秋半蹲着,弯起的眼睛,刚好能跟他们的视线平齐。
“我们去那边的山崖边吧,我前几日还听见梁爷爷跟别人说,那边的迎春花开的特别好!”
白秋脸上的灿烂笑容,默默减弱了几分。
“不好,我娘都说了,不让我再去危险的地方了,被抓到她就再也不让我出来了。”
嗯,还是阿媛懂事,白秋心里莫名多了几分慰藉。
“那去掏鸟窝好不好,我都看准了,就在那边的树上,好大一窝呢。”
“诶呀,我不都跟你说过了,不许你再掏鸟窝了!小鸟们还那么可怜……”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嘛。”大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那我们去河边抓泥鳅……”
“等一下!”一脸黑线的白秋,最终还是打断了大头各种危险的畅想。
她果断转头去问,明显不同于另一个格外“活泼”的小男孩,今日还穿着漂漂亮亮小衣裳的小姑娘:
“阿媛,你想去哪里玩啊?”
面对白秋温声的问话,阿媛沉思了一会,抬头道:“小秋姐姐,我们去荡秋千吧。”
今日并不太忙的白秋,自觉接下了替关二娘和张婶看顾这两个调皮孩子的“重大使命”。
听见阿媛的回答,白秋心里那股诡异的欣慰感又涌了上来,她直起身子,把手轻轻搭在了大头的脑袋上,拒绝他的一切反抗,笑着开口:
“好,那我们就去荡秋千吧!”
大头揉了揉自己被弄乱了的头发,撇了撇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上了。
……
然而他们刚走近,就看见了……
已经被另一群小孩“占领”的秋千。
村口这块地方,多年前几个热心的家长起头,一起给这些爱玩闹的小孩建起来的。
最早是谁先做的,已经不太能说清了,但是据关二娘说,似乎她小时候,这东西就已经在这了。
称得上古老的建筑,新旧木料掺杂,但看痕迹,这几架秋千,想必不久前才经历过翻新,白秋想。
然而她身后跟着的大头,可能注意的并不是这些。
“啧,怎么哪里都有他们……”轻声的抱怨声响起响起,这仿佛自认倒霉一般的语气,让白秋莫名地想笑。
可他们都注意到那群孩子了,那群小屁孩里,自然也有眼尖的。
“呀,你们看,那是不是白秋姐姐啊?”
不远处的一群小孩忽然都转过了头来。
但一向将这群孩子视为“仇敌”的大头,听见他们第一声喊得是这个,在后面默默咬紧了牙。
除却几张白秋明显认识的小脸,白秋默默想着,自己好像,那晚,似乎也并没有救下这么多孩子吧……
被一堆孩子簇拥着,糊里糊涂走到了秋千旁的白秋,如是疑惑着。
但她似乎忘了,“谣言”似乎总是在孩子里传的更为夸张。
所以,白秋被推着坐在秋千上,就听见这群有大有小的孩子,毫无例外地仰着头,星星眼看着自己,七嘴八舌地开口:
“小秋姐姐你好厉害啊,我也想像你这样厉害……”“小秋姐姐你那天真的打死了两头野猪了吗?”
“小秋姐姐,你怎么来这里了?”
“小秋姐姐,我以后可以去找你玩吗?”“……你想什么呢,我娘说了姐姐家里有人要养病,不能去吵闹,我说的是不是啊,小秋姐姐?”
末世里有一种奇怪的植物,它的攻击方式就是释放出各种各样的声音,通过迷惑神智的响声将人在晕眩中杀死。
但白秋觉得,就算是十只这样的小怪物围在她耳边,也不会有今日让她难对付……
她稍显窘迫地嗯嗯啊啊了一会,但随即,却听见人群后方,声音不大不小的一句:
“切,一群马屁精……”
大头并没有收敛的声调,显然是想让这些人都听到。
果然,原本喧闹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立马就有人忍不住开口回怼:
“说什么呢你,你说谁呢?”
“谁回我就是说谁喽。”大头显然也并不惧怕这人瞪过来的视线,也挑衅似得看着他。
对面显然也气不过,熟悉的骂句就要展开:“你这个没有……”
“好了!”白秋突然打断,“不要再吵了。”
被打断的小孩眼眶泛红,眼神有些难以置信。
半大的小孩,只知道用最恶毒的言语去攻击他人,却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旁的小孩想为他辩解:“姐姐你不知道,每次都是他先打我们的。”
“是啊是啊,他打人可疼了!”
白秋叹了口气,但还是低头轻声问:“可是你们是不是也说了,大头的坏话呢?”
几个小孩小脸憋得通红,但看着白秋认真的神色,到底还是不敢反驳。
“还有你,”看着人群后,觉得自己在给他“出气”,脸上不免得意的大头,白秋语气也凶了些,“不许再随便乱打别的小朋友,受了委屈可以跟我说,也可以去告诉大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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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吗?”
大头明显不乐意地撇过了脸,不说话。
“好了好了。”
让白秋很是脸熟的大虎,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比其他孩子都高壮一些的身体,没怎么努力地,就把这两个人一个胳膊搂一个,凑在了一起,“过了今日,都不许再互相生气了,也跟我们保证,不会再打架了。”
“我哪里打过他,都是他先打我……”“都是他先嘴贱的……”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地逐渐降低,最后相看两厌的两张小脸对视了一瞬,下一秒就默契地互相冷哼了一声。
轻轻的笑声响起,坐在秋千上的少女晃了两下,浅笑着说:“不吵架了就好。”
黑而亮的眼睛轻眨,白秋变戏法一样地,从怀里掏出了用手帕裹得严严实实的糖。
“看在你们都这么乖的份上,今天就请你们吃糖吧。”
……
醇香甜蜜的气味在村口的这一角蔓延,看着还有剩,白秋给自己也塞了一个,看着今日格外明显的来往行人,白秋含着糖果,含含糊糊地开口:
“最近怎么这么多人进来村子里啊?”
也不怪她疑惑,要知道只她在此居住的这段时间,很少有这么多人过来。
还是很多男的。
“可能是最近要插秧了。”有孩子说。
“我娘说,附近的镇子上过两天还有庙会,很多人都来往着想去看呢。”
“还有别的呢,”白秋认识的,那个村长家的林识开口,“我听我爷爷说,今年好像是什么……政令换了,不让家里的人出去经商了,所以今年我们村子里的那些人,大概都要回来了。”
“而且,一时半会也不会走。”他补充说道。
身为林村长孙子的林识,说出的话自然也更让人信服,自然也没有其他的小孩再开口了。
家中大人的谈话大多也都并不避讳这些小孩,东拼西凑的也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她只是偶然的好奇而已,这些也并不管她的事。
所以白秋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太好了,那我爹是不是也要回来了!”突然兴奋的话语响起,很快就得到了附和。
“还有我爹……对还有我叔叔……”
白秋眼神微闪,克制住了想要回头看大头的视线。
坐在秋千上的少女笑起来,轻轻蹬地,在秋千上荡了一下,仿佛不经意地转换了话题:
“我们可以一起荡秋千吗?”
“我要来给小秋姐姐推秋千!”她说完,立马就有人响应了起来。
“你力气太小了,我来!”
“让我来……”
白秋弯着眼睛笑。
正经的大人,谁会让一群最高的,还没有自己肩膀高的小孩子推秋千,然后看自己荡呢?
所以白秋想了想。
“咿呀。”一旁的阿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到了她的腿上。
白秋脸上的笑容一时更明媚了些许,她一手抱着阿媛,一手握着秋千绳,快乐的言语扬了起来:
“不许抢,一个一个来推我们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