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他攻了龙傲天男主》 1、陛下回头看看我 “魔尊带回来的这肺痨鬼怎么还没醒?” “烦死人了,还没醒,真当自己金贵呢。” “长得这么丑,不知道魔尊看上他哪了。” 隐隐约约地,有两个人在说话。 郁昭刚好有了意识,就听到了这扑面而来的嘲讽。 已经很久没有人,有人敢这么对郁昭说话了。 脑子晕晕沉沉。 郁昭听着听着,感到很新奇,忍不住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来,摇了摇手。 回复那两个在他床头边说话的人。 “我顶多普通了点,但真的……不丑。” 他声音清越,但把床前两个人吓了一大跳。 “啊!”盘子落地碎裂。 郁昭睁开眼睛,侧头看去,是两个样貌娇艳魅人的姑娘,穿着统一宗服,周围魔气缭绕,这是魔门弟子的表现。 此时她们正瞪着眼睛看着他,其中一个一脸惊恐。 但两个人很快反应过来,没去管掉落在地的盘子,围着郁昭迎了上来。 郁昭被扶着坐了起来,还被往腰后垫了个垫子。 这两个人好似十分惊喜。 “大人您终于醒了,魔尊不知会多开心呢。” 郁昭来到魔宗一个多月,第一次醒来,这两个魔门弟子看着郁昭,眼神带着怜惜。 郁昭安稳坐好,喝了水后,久躺后恹恹的神情缓和了几分。 两人的心声也紧接着再次传进郁昭的耳中。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人真听得到我心里的话。】 【魔尊怎么有一个这样的道侣呢。】 【这肺痨鬼终于醒了,好在能跟魔尊交差。】 叽叽喳喳,郁昭额头突突。 有一个魔门弟子看到他这样子,立马叫了一声。 “快去叫魔尊,大人他又难受了!” “魔尊不在魔界,如今与亣郸尊者在妄泽之海决斗。” “那快叫人传信。” 没错,郁昭能够听到别人的心声,依靠这个能力,郁昭曾经成功制霸天下。 但现在对于小丫头们“心口不一”的表现,昔日的郁皇帝不太在意,他现在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一件更加紧急的事。 “别走。”郁昭叫住那个要前去通报的人。 那个人回首,和另外一个人茫然地看着制止的他。 郁昭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他所处的环境:这是一处流光溢彩的魔府,不像皇宫那般金碧辉煌,连枝灯彻夜长明照亮殿御,而是依靠灵光照明,足以见其一界风范。 郁昭虚弱地咳了咳,“我没事了,刚刚只是回忆往事有些烦忧罢了,我许久没见过你们魔尊,有些情怯,你们能否先跟我聊聊他。” 虽然郁昭是一米八几的男人,他从离开皇宫前,还特意让系统给自己施了个换颜诀,目前长得平平无奇。 两个照顾郁昭的魔门弟子之前从来没见过他清醒,没想到他醒来倒是与躺着的形象不同。 他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举一动,总是优雅守礼,悦耳清越的声音,一下子就抚平了两个人急躁的心。 平平无奇的脸在气质的加成下,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特别是被那双明若秋水的清瞳一看,两个人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一时之间,两个人聒噪的心声也暂停住了,面色红彤彤:“大人,您如果想要了解魔尊,我们一定知无不尽。” 如郁昭所愿没有再提出传信叫那个人回来。 郁昭微笑道:“多谢两位姑娘,这些天劳烦你们的照顾。” 郁昭天生就带着点温和的气质,让人亲近,两个人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也真诚道:“大人说笑了,这些天我们也就是来为您送送茶水罢了。” 郁昭故意叹了口气,皱眉道:“不管怎么说,谢谢姑娘对我的照顾。对了,方才姑娘说你们魔尊不在魔界?他在与人决斗?他如今性子如何,是实话好些年没见了我怕他有所改变……” 只要那个人不在,郁昭就能趁此离开了。 她们的魔尊,魔界之主——江津灯是郁昭前妻。前妻虽然现在是大佬中的大佬。 但郁昭万不敢见他。上次见他,郁昭真的不知道已是多久了,本来他已经完成任务,培养好龙傲天离开了,没想到一睁眼又回到这个世界。 郁昭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就遇见了已经成长起来的龙傲天,火速装死,却没想到自己不由自主地睡了一个月,这次醒来果不其然被满级龙傲天带回了他的宗门。 这两个弟子听了,想到什么,不约而同地心悸,“魔尊他问鼎魔门第一人,自然常常有人请求赐教,不过魔尊修为滔天,他们只是不自量力,只是魔尊的性子……” “有什么想问的,可以跟我说。” 门突然开了。 郁昭依旧噙着一抹温和的笑容。 死寂。郁昭蔫了。 仿佛昆仑玉碎,却又透着无边的冷,让人莫名胆颤心惊,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郁昭看见了“本该不在魔界”的江津灯。 年少的龙傲天还有些青涩,现在只剩下冷漠,江津灯生得极为标致漂亮,甚至有些雌雄莫辨,可江津灯顶着一张这样脸的人,阴冷无比,面色苍白得连郁昭这个在床上躺了一个月的人,也只能甘拜下风,这虽然无折损他的半分容颜,可让人绝不敢觊觎半分。 看来果然如剧情所写,斩断红尘,他长成了大龙傲天。 两个魔门弟子慌张地向江津灯行礼,对着他问安,迅速退了出去。 江津灯走了过来,停在了郁昭的身后。 郁昭僵硬一瞬,又镇定自若地转过身,背对着来人,对龙傲天视而不见。 他的脸上已没有装出来的笑,自顾自地盯着床榻的纱帘。 江津灯再开口,他显然不在意。 “怎么,不回头看看我?” 郁昭试图去听他的心声。 但什么都听不到。 郁昭不作声,心里思考该怎么通过其他办法离开这个地方。 “陛下还会害怕?” 郁昭依旧不作声。 看龙傲天现在精神不太稳定,郁昭不打算招惹他,万一自己什么言语触动他,让他直接把郁昭杀了怎么办? 或许是没趣了,江津灯不再说话。 突然,郁昭感觉背部一凉。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所以可以很明显地察觉到那处湿润。 像是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溢出眼眶,顺着某人的下巴,落在他身上。 方才还在居高临下的魔尊,在哭。 * 第一次穿越到这本小说里时,郁昭在准备第二天的会议,眼一睁一闭就到了这里。 毫无预兆。 他在古代宫殿的高台上,宫殿空间极大,由多根红色巨柱在四处支撑着,他坐于高台。 脚下,跪着乌压压一堆穿着古代官袍的人在激烈地争吵什么。 郁昭脑袋一疼,一股庞大的记忆涌进他的脑海。 饶是郁昭这种人,也愣了一下,才接受一个事实:他穿进了一本小说。 郁昭低头看自己,他穿了一身精美的黄袍,绣着五爪腾龙在丝绸上活灵活现。 郁昭心头一跳,他慢慢转头,在透亮金色屏风上,看到了他的样子。 屏风映照出一个身穿龙袍的青年,头戴高冠坐在王座上,他身姿高挑,气质卓然,关键是面如冠玉,眉如远山,倒像是坐在神台。 他的样子没有变,郁昭可以看出自己还是原来那个身体。 “叮咚!宿主您好!我是007。”一道电流组成的机械音凭空出现,欢脱道,“宿主,不要疑惑,只要你能拯救龙傲天,就可以回到您原来的世界!” 这是一本黑暗系龙傲天逆袭流小说。主角江津灯乃魔界太子,天纵奇才,可惜在这个世界,魔族被仙界欺压封印,主角还为父兄不喜。为反抗仙界,主角直接被魔尊派去凡间搞事情。然后主角就此一步步黑化,最终屠仙踏魔、问鼎三界。 本来这本小说和其他某点文没什么特别的,但问题就出在作者的设定。 江津灯,一个被作者点满了颜值buff的龙傲天。 在这本文早期,作者为此设计了一个极其离谱的情节。龙傲天江津灯刚来到凡间,还没开始搞事情,就偶遇了人间皇帝,由于外貌过于出色,竟被好色无脑的皇帝看上了,囚入后宫。 郁昭就穿成了这本小说的变态皇帝。 虽然身为一篇男频文,江津灯当然没被怎么样,他很快就脱离了这个困境,没过多久,他就除掉皇帝,火烧了整座皇城,但还是恶心了主角和读者好长一段时间。 作者解释是为了主角成长,他在遇到这件事之后,本来就缜密的心思会变得更加运筹帷幄,但读者纷纷大呼“变态作者毁我儿砸!” 并且后期作者直接没有给主角安排感情线,说他因为前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已经断情绝爱,总而言之,厌恶人类了。 读者的怨念过于强大,引发时空动荡,由于书的人物已经既定,时空管理局不能直接消除皇帝这个角色,郁昭就被选中身穿,以改变这件事情。 底下的大臣们还在吵。郁昭随意挥退他们,也许是他现在的身份,以前皇帝当得颇为荒唐,大臣们很快就诺诺地退了。 郁昭揉了揉额头,无奈道:“我没有接触过这种网络小说,为什么会选我呢?” 007闻言落泪:“宿主您是从亿万个人里面选出来的!经检测,您的情绪值一般稳定在百分之九十之间。就算最低也从未跌下过百分之八十,是亿里挑一的情绪稳定选手!” “截止您穿越过来前,您在原世界已拥有庞大的财富,所管理的公司员工对您的评价出奇得好,简直就是梦中情总!” “温和!稳定!智慧!龙傲天他交给您准没错!我们还为您提供了一个金手指。” 正说着,系统感应到“滴滴滴”的通知声:“宿主快快快,龙傲天在御花园有危险了!” 郁昭立马叫了太监带他前往御花园。 路上,郁昭问它,“对了,我需要为主角做什么?” “当然是让主角继承男频传统啦!”007一边高兴,一边有些不意思,“您一定要温暖龙傲天,让日后的龙傲天肯接受情缘,最好……越多越好!” 如果没记错,郁昭听说这种主角叫种马男。 御花园到了。现在虽然是冬天,但大明宫请仙士过来设过法诀,因此漫天白雪中还是姹紫嫣红一片。 郁昭很快就找到了龙傲天。 让郁昭惊讶的,主角江津灯躺在花圃中,此时雪已经将他身体覆盖,让本来就白皙的面容有些青乌,更让郁昭惊讶的,是主角长得真的十分美丽。 花圃中龙傲天清丽脆弱,可闭着的眉目又透露出一股惊人的桀骜来。 此时的龙傲天一看就还没有发育完全,才只有十八九岁,像一个青涩的、脆生生的果子。 郁昭现在不敢想太多,因为龙傲天现在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郁昭暗觉不妙。 郁昭刚挥退太监,要过去,花圃中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2、他凑近龙傲天 “陛下!陛下!来人啊!保护陛下!”郁昭还没有反应,一道尖细的噪音就在郁昭旁边炸响: “快来人护在陛下身前!” 刚才带郁昭过来的领头太监王公公大声尖叫,仿佛花圃中的江津灯是洪水猛兽。 这时,郁昭听到另一些奇异的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陛下要是受伤了,我脑袋不保啊!】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爹娘还在家等我呢。】 风雪交加,郁昭被执伞遮去雪了,宫人团团围过来。郁昭发现他们只是张开嘴,大喊:“护驾!” 郁昭瞬间明了,这就是系统给他的金手指。 能够听到别人的心声。 郁昭看到地上的龙傲天漠然地看着他们。 郁昭示意围上来的宫人们退下去。 他们面对面对视。 龙傲天神色漠然,他的眼睛漂亮,瞳仁漆黑,泛着幽冷的光,含着防备和抗拒,盯着郁昭,这确实是头桀骜不驯的小狼,一般人看到都怕。难以想象能怎么驯服他。 郁昭长身玉立,很平静镇定地回望。 那一刻的帝王没有像从前那样暴躁易怒,垂着眉眼,神态甚至是温和平易近人的。 却无端有种久在上位、掌控一切的从容高贵,好像在审视江津灯。再看,又让人觉得自己是花了眼。 宫人们偷偷瞄了几眼,有些恍惚,陛下之前有这么……这么…… 江津灯在某点龙傲天文,可谓是独树一帜,有点类似美强惨。他桀骜无情,在问鼎三界的一条路上,无论是对面文中小弟的追随,还是女性角色的示爱,他都永远不在乎,似乎永远不被触动,作者也从来没有正面描述过他的心理,这样独特的描写方法让江津灯在书外人气非常高,不但有一群狂热男粉,还有一大批女粉。 郁昭蹲在他面前,竟然向他伸出手,“地上冷,起来吧。” 江津灯选择回以一把刀。 他这个时候,修为被封,但自身力量仍不可小觑。郁昭离得很近。 却在半空快速截住他的手腕,甚至没让宫人们发现这一点。 郁昭轻笑,“喜欢捅人?” 宫人们只见皇帝陛下突然握住了江贵人的手,然后凑向他的脖颈。 啊啊啊,这是在干什么啊! 郁昭用刚才的“听心声”系统,仔细听主角的心声。 但除了闻到江津灯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之外,什么都没有听到。 不,还听到了“咚咚咚”的心跳加速声。 007:“嘤嘤嘤,主角是天道之子,这个世界会有意地保护主角,所以宿主,金手指可能对龙傲天失效了。” 这样吗。 虽然郁昭的动作放肆,但只有当事人才知道那干净纯粹得不带任何欲望。 龙傲天脸上一闪而过,流露出一丝茫然。 那样子有点儿可爱,郁昭用手指弹了弹他的额头。 他并没有什么想法,这只是对小辈的一种安抚。 郁昭将匕首收入主角袖中,他接着就放开了江津灯。 郁昭挑了挑眉,他微微一笑,对江津灯自然地说:“雪下大了,就不要留在这里了。” 郁昭侧头吩咐旁边的人,“如果江贵人不愿离开,你们就在十米外陪着江贵人。” 说完,他起身就走,没有再看江津灯。 007惊呆了。 实际上,从穿越过来,再到见到龙傲天,郁昭的一切表现都不徐不疾、井井有条。 面对接连意外,郁昭心理素质强到007头一次感觉自己没有了用武之地。 郁昭回到御书房,吩咐宫人禀报朝政事宜。 【怎么办,陛下又要发怒了。】 【小命不保。】 郁昭正下方的一片人群,开始肉眼可见的颤抖。 “大胆!陛下叫你们说就说,磨蹭做什么!”领头太监王公公顺势训斥。 “来人啊,都拖下去斩了!” “等等。” “慢着!”王公公又掐尖细的声音着急忙慌地看着郁昭:“陛下有什么吩咐。” 郁昭一笑,“就你来说吧。” “……”王公公扑通跪在地上,“陛、陛下有什么想知道的,奴、奴才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朕这个皇帝当得怎么样?” “……这、这”王公公开始喘不上气来了。 “陛下您为国为民,宵旰焦劳,国之有您,天下大福,百姓对您没有满意的。” 【陛下您一个月里有半个月在胡作非为,动辄劳民动众,百姓对您怨念已久,乱贼四起啊!】 “陛下心系百姓,常常教导臣子民为邦本,凡有天灾人祸,无不牵肠挂肚。” 【百姓每天活得水深火热啊陛下!天灾人祸频发,您别说关心了,就是死了百万人您也不带看的。】 “君圣臣贤,大臣们赤胆忠心。” 【世家大族拥兵自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几欲废帝而自立!】 “国库充盈,流年盈利。” 【国库支不敷出,山河大厦将倾。】 “……” 007越听越心虚,到后面已经不敢出现在郁昭的脑海里。 照这个情况来看,完成任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龙傲天极为冷心冷情,温柔待他,不一定得到他的好感,但对他有不好,绝对会被他怀恨在心。 一般来说,只要宿主任务没有完成,很大概率结局会是原角色那样的下场,甚至更惨,它们以前传送的宿主,在原世界要么过得很悲惨,要么已经死亡,时空管理局会许予完成任务的他们财富生命,不过即使这样,宿主们对于这种处境都本能的抗拒。 何况,它们什么也给不了完成任务的郁昭。 王公公说完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觉得自己的项上人头岌岌可危。 没想到郁昭听了完全没有发怒的预兆:“你们起来吧,我知道了。” 他拿起桌上的奏折,随意地翻了几页,大致了解了情况。 桌上的奏折很少,而且大都是无关紧要的地方请安。 这说明有关国家大事的处理人另有其人,甚至根本连表面样子都不用做,重要的奏折根本到不了皇帝这。 这桌上的几本,还都是太监批阅的。 “王公公留下来,其余人等去将往前十五年的经年卷宗拿至御书房。” 郁昭从小就到大管理家族到企业,短短人生就已走到了别人不可攀登的高度,他是别人口中的天才,温柔高贵的气度更被无数人称赞过。 基于小说设定,郁昭顶替了皇帝,时空管理局特意改变了与皇帝有关角色的记忆,因为在小说中,这些角色都属于无名无姓的npc,所以能够更改,于是在大家的记忆中皇帝一直以来是郁昭这个样子。 大家现在都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有点儿搞不懂陛下这样的人之前怎么会做出那么多荒唐的事。 郁昭不是外壮的那类男人,他是个薄肌高挑的青年,但你看到他的那一眼,不由得脚软,那种强悍的气场至今令人疑惑,因为他看上去实在偏温润冷淡。 宫人们一致认同,陛下比之前的更令人害怕了,这更多的是对未知的上位者的敬畏。 王公公看其他人都被吩咐出去,唯有自己能留在帝王身畔,不由得意一笑。 没想到郁昭支起手,转向他,帝王提起旧账。 “江贵人为何会独自一人在御花园,天寒地冻,他没有修为,谁让他在那的。” 王公公冷汗瞬间下来,“禀陛下,江贵人在宫里这几日,向来特立独行,咱们谁也不能安排他做什么……您要他为后,奴、奴才们谁也不敢怠慢啊。” 郁昭发觉这本小说果然离谱。一个皇帝要立一名男子为后。 郁昭已经大约猜到主角为什么会在那里了。 他想了想,“今早朝堂在争论什么?” 果然听到王公公欲哭无泪地说:“各位大人们都竭力反对此事。顾左相带人已上书几日了。” 007尖叫:“宿主你好厉害。” “但是宿主您关心龙傲天,为什么不当着龙傲天的面呢?” 郁昭:“我想他们这些人都是有自傲的,我这样的行为像对待宠物,反而会让龙傲天生气。” 007内疚不已:“对不起,宿主,你本来就过得那么好,我们给不了你什么,却让你陷入困境。我们是第一次选您这种当宿主,还没经过您的同意。” 郁昭微笑,安慰它:“正因为我的人生无往不利,顺风顺水,所以未免有些无聊,我感谢你提供这个机会给我。况且,把一件乱糟糟的事情,从零到一理清,本身就很有趣。” 007经过他的一夸,顿时热泪盈眶。 宫人们对于皇帝下江南一趟,带回了要立为国后的少年,谁也不敢得罪。 送江津灯回宫院后,就恭恭敬敬地返回了。 江津灯住的地方是宫里最大的浸月楼。 江津灯回想皇帝的样子。 他想起他清风霁月的脸,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 还有那双看似平易近人,实则高高在上的眼。 为什么除了他,没有人看出皇帝换了个人? 前世他从门下来。明明他向来性格就十分谨慎,但那次莫名其妙地就出乎大意,竟然被一个男人暗算,绑入后宫。 从来一世,更是直接换了个人。 江津灯很讨厌这个新的人,比真正的更讨厌。 江津灯讨厌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 3、抬起头看着我 江津灯还记得自己在登基魔尊之位,有一层光影笼罩在他身边。 好似大道勘破。 而然等他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景色都变了,郁昭正站在自己面前。 有人暗算了他。 而他竟然重生回到十九岁这年。 这一年,他刚从魔界出来。他向来性格十分谨慎,但那次莫名其妙地出乎大意,被人间皇帝令皇宫里供奉的术士暗算,封印了修为。 他年少成才,很快就得证大道,成为三界共主。 后来回想往事,大约只有这一件事令他厌恶,本能的不适。 怎么回到这里的先不提,记忆中的皇帝变了个人。 江津灯记得那些太监宫女都叫郁昭为陛下,没有任何人察觉异样。 江津灯首先想到的是仙术,可如果这个人有能力蒙蔽一国人,这个人何其棘手,如果自己不是真的重生归来,现在恐怕也被蒙在鼓里…… * 御书房内,鸦雀无声。 西角有一支霁红釉玉壶春瓶,宫女们缓步上前,将几枝常年不败的荷花插入其中。 清新的花香飘荡在空气里。 两边设着案牍,明亮灯火照亮了整个御书房,在灯光下,两边的人都在奋笔疾书,那一张张脸上都冒着汗。 这儿这会儿坐着的都是正三品到从四品的大人。包括督察院左右副督御史、宗人府丞、通政使司通政使、大理寺卿、詹事府詹事、太常寺卿等等。 是今早突然被皇帝派人请过来的。 要知道皇帝不是好见的,面见圣颜是莫大的荣幸。每一个人来前都各怀鬼胎,来了后才发现皇帝是要寻问他们政事! 堂上坐着郁昭,慢慢地翻动经年卷宗。 室内静悄悄,每一个人理好自己部门的报告,就要起身站到郁昭跟前汇报情况。 每一个还没轮到自己的人,都已经在紧张了。几位年纪上来的大人都头晕眼花了。 王公公在一旁为皇帝研墨,眼观鼻鼻观心。 【谁懂?!当官以来,顶头上司突然管事了。】 【宫阙深沉似海啊!】 郁昭偶然会饮茶,每到这时候大家都特别紧张。 因为这代表郁昭看出了什么东西,要说什么了。 郁昭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很温和。 但就是让人两股战战。 “陛下,我们大理寺卿去年年初至今,审案裁判12406起,其中包括地方狱案5745起,复审刑狱、平反冤错1237起……” 郁昭放下茶杯:“司法文书拟了多少则?” 大理寺卿名郑渊,他是个长相板正的三十岁男子,个性也十分板正,做的报告一丝不苟,严谨无比。 他的心里什么都没想,颇让郁昭赞赏。 他听了这问题,虽然呈递给皇帝的报告有写,但依旧回答:“禀陛下,去年您未发过召令,文书由顾左相审理,新颁布过十一则。分别是……” 皇帝日常荒唐,今儿个倒变了性子,到底是皇家之子,眼清目明。 【陛下难道是为了那新进宫的男人?】 【荒唐啊陛下,您要立男子为后,那男子还来路不明,要是真的,臣要撞死在太和殿!】 【陛下实在不好糊弄,我要赶快禀报忠勇侯,忠勇侯嫡女一心想当皇后呢!】 【下朝后要赶快飞鸽传书给忠勇侯,慈州之案速急。】 空间内,007一边兴奋地吃着大臣们的瓜,一边摆头问它英明神武的宿主:“您不去关心关心龙傲天吗?” 007现在越看郁昭越满意。 郁昭神情未动,好像没有听到那些心声。 郁昭在脑内回它:“不必关心,要对他好,当务之急是要稳固朝政。” “但是您这样做,不会让世家对您心生忌惮,然后下手吗?” “忌惮不好吗。”郁昭将手上的文书翻了个页,“至少那位顾左相现在不敢对主角做什么,而是会利用他打探我。” 出了御书房。 来的大臣开始分开走,几个阵营就此显现。 “陛下勤政,是天下之福。”有大臣大笑。 “郑大人,陛下刚才看来对你颇为赏识啊。”通政使司通政使赵庭顺向郑渊摆摆手,笑道:“郑大人的呈词看来是做得比我们都好,不知郑大人有什么可以赐教的。” 此言一出,其他人的目光都投在了郑渊身上。 他们这些三四品的大臣,都矗立不倒,自然都是有各自的阵营,不过究其根本他们就只是小喽啰罢了。 郑渊波澜不惊,“谢赵大人,只要专心做事,就必然能被陛下看到,不过赵大人,为臣者议论陛下是大不敬。” “你!”赵庭顺面色猛然一变。 其他人打起了合场。 “大理寺事务繁忙,还请容下官先走一步,”郑渊提步向前。 赵庭顺脸色一沉,面上的仅有的几分笑意也淡了下去,这种变化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但很快,愉快和欢欣又涌上他的脸庞。 “何必跟他闹呢?”同行者看着郑渊的背影,不屑一笑,“榆木脑袋而已,陛下这么大张旗鼓地诏我们入宫审政,想必想不了多久,各位大人侯爷就要进宫拜访陛下了。” 浸月宫。 天上月本来摸不着,通过这种另类的方式能将其囚在水里。据说皇帝见过江津灯后,惊为天人,特意让其入住浸月宫。 这偌大的后宫其实也就江贵人一人,陛下今年二十有二,之前一直痴迷佛法,执意入寺为僧,也坚持不肯纳妃。 见到这江贵人,据说是惊鸿一瞥。带回宫后,就立马准备封后事宜,除了上次,没有再见过江贵人。 在伺候江津灯的宫人看来,江贵人虽性情古怪,从不跟人交流,既不大喜也不大怒,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院落中,不搭理人。 但知道只要不碰他,他不会跟大家计较。 一名男子,被皇帝带回了后宫。可确实他们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难怪会被皇帝看中。 江津灯不像凡间的人,倒像是天上的仙。 少年梳一头高马尾,冷漠僻静地看着宫人们打扫院落。 宫人们已清楚他的个性,说话都不避着他。 “咱们还要伺候他多久?” “这可说不准,听说前些日子陛下见到他之后,性情大变,开始审查政务了,一心要立他为后。” 皇帝最近开始参与政事这事,在宫中广泛流传。人人都说是因为江贵人。 前些日子,这位江贵人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御花园,还特意被皇帝撞见。王公公来罚了他们好大一通。 接下来的话很小声,“你说,我们前些天喂他吃了软筋散,将他带到御花园想要冻死他这事,他不会报复咱们吧?” “由得着他来报复?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呢!” 江津灯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洁白的脖颈低着,乌黑的发垂落散在他的颈被,有一股很柔弱的意味。 这只手轮廓清晰,手指纤长,其上细腻如玉,主人却不怎么珍惜,因此它看着光滑细腻,摸上去才会发现有很多茧和疤痕。 在大明宫里,有一株纯净火,在前世这段时日的不久之后,就会被他得到,出现在他手上。 江津灯前世一生,纯净火得来之后,让他的修为快速增长。他好似也要感谢这次阴差阳错。 这些宫人,必然不知道他们身前站着的是怎样的存在。还当他是个普通的江南少年。更不济,是把他当作仙人。 他们不知所谓的软筋散对他没有半点用,反而是让一个前世的魔尊重生回了年少时。 也不知道他们的话已全入了某人的耳中。 “就是陛下还能在这个位置当多久,往日陛下蠢,这些天这么胡来,咱们大人决计不会他活。” “今日午时前朝几位侯爷,已带人进宫问安了……” 明为问安,实为逼宫。 江津灯的手顿住了。 他蹙了一下眉,这个假冒鬼,看着挺聪明的,怎么这么早就出事了。 江津灯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怪异。这么个前世未有之变数,就算他是为了谋国,在这种人间权谋政斗中,怎么如此轻举妄动。 不对,江津灯心里一动。 他要去看看他,万一假皇帝死了,他可以趁乱拿到纯净火,一举解封修为。 江津灯来时,王公公诧异,觉得匪夷所思之极,因为他是跟着皇帝下江南遇上江津灯的。 明白他是不是寻常人,只不过皇恩浩荡,仙也难为。 御驾宫殿自然把守重重,王公公出了保和殿就看见江津灯站在门外。 他穿着一袭白衣,一如皇帝初见那会儿。 王公公胖乎乎的脸上挂着笑,心里嘀咕,难道这冷美人想通了? 王公公带他进去,笑呵呵地道:“陛下此时宴请了四侯爵,贵人来了陛下会很高兴的,但恐怕贵人只能跟陛下问安一声,劳烦贵人在偏殿等候片刻。” 江津灯暗骂他是蠢货。你假主子死了都不知道。 江津灯冷着脸,想了想也行。逼宫之人,必只有一人能出来,等皇帝死了,他就可以挟持那人,下令开库,找到纯净火。 江津灯跟着王公公走进去。里面几步一个宫人。 首先听到一阵丝竹管弦之声,王公公未带他进保和殿。 只是远远站在门口,向屋内禀报:“陛下,江贵人来了。”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丝竹管弦之声突然停下来。 保和殿一侧的窗扉被人缓缓打开。陛下就坐在窗边。 没有江津灯想象中的场面。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霁月光风、神清骨秀的脸,再往下玉带将他腰细细一掐,衬出他肩宽窄腰的身形。 郁昭似笑非笑,“来了。” 好像在等他多时了。 4、他冲他勾了勾手 郁昭低垂笑看他。 这个顶替皇帝的假冒鬼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经暴露。 冲他笑得那么温和无害,好像在等着江津灯去撕碎他,毁掉他……可是现实是他们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然而他不经意流露的从容自若像是在侧面告诉江津灯,他已经对这一切了如指掌了。 江津等厌恶这种受制于人,低人一等。 江津灯心里正充斥着不适和怒火。却见郁昭抬起下巴,对他轻轻勾了勾手指:“过来。” —— 一刻钟前,四侯前来觐见。 陛下令宫人们大摆筵席。 正是初冬,屋内燃了炭火,温暖如春。陛下又遣人去拿国库珍藏的好酒。 流水席大伙酒酐胸胆尚开张,觥筹交错之间,仿佛没了君臣之别。 四侯分别为忠勇侯、武穆侯,宣平侯、文信侯,他们都是京都的侯爵。 忠勇侯是武将,虽向来没什么脑子,但血统极贵。 御酒极烈,饮下的第一口好像五脏六腑都被燃起来了一般,烧得他神志不清了。 他毫不客气地问郁昭:“陛下,臣听闻您最近对政事很好奇,老臣欣慰。不过您知道何为天子第一要务吗?” 这话说得就十分放肆了,其他人不着痕迹地抬眼瞥向郁昭。 郁昭坐在上座,一名宫人坐在他身旁,手持长杓为他斟酒。 郁昭支手一笑,好脾气地问他:“你觉得呢?” 忠勇侯反被问住了,半晌想到自己的女儿,哈哈大笑:“您是天子,拥有天子血脉,绵延子嗣自然为最大。” 郁昭想了想,表示赞同:“说得很有道理。只可惜啊……”郁昭有些苦恼:“只是我实在不愿佳丽三千。” 忠勇侯想到宫中的江贵人,眼神一冷:“您身份如此尊贵,何必只局于一人。您现在只是一时意乱情迷,早晚会被您厌弃的,更何况我听闻,那人只是陛下微服私访所遇的一乡野男子。立后事大,陛下不必胡闹。” “如果陛下不见弃,小女与陛下年龄正是相当。别看老臣一介武夫,小女生得花容月貌,与您亲上加亲,血脉可以更加纯粹。” 这忠勇侯正是郁昭的姑父,他的女儿说起来还是郁昭的表妹。 郁昭若有若无地点点头,“可是朕最近也听说了一件好笑的事。” 不等忠勇侯反应过来。 “有一名通政使司通政使,似乎是叫赵庭顺。他去年处理过一个案件,叫做慈州案,我听说那里多美人。” 陛下是什么德行,天下共知。 但忠勇侯的冷汗瞬间冒出来。 他心里七杂八杂的声音顺势响起。 【慈州,小皇帝怎么知道慈州这事的……】 【难道是赵庭顺这蠢货!】 其他几位侯爵一惊,快速地看了忠勇侯一眼。 忠勇侯努力哼哼地笑了笑,“陛下既然喜欢,臣一定会为陛下收罗收罗。” 郁昭也笑了,“我等着。” 可这时王公公从门外悄声走进来。 王公公这几天下来,已知道谁是自己的主子,面不改色地走到郁昭跟前:“陛下,江贵人来了。” 他说得很小声,几位侯爷没有听见。 却见郁昭拍了拍掌,“气氛正热,来奏乐吧。” 宫人们听了,立马去叫乐师。乐师就在隔壁候着,很快就如云般成列出来。 宣平侯忍不住看了看郁昭,他也说不上来,但却感觉这通来报,让陛下好像有了些变化。 乐师进行后,摆放好乐器就开始奏乐,可不知是有意无意。 这乐曲缠绵悱恻。立马就令室内的人皱眉,连有些醉酒的忠勇侯也清醒了不少。 简直就是……靡靡之音。 忠勇侯他们心想。看向郁昭,可郁昭居然毫无反应。 郁昭瞥了一眼他们,奇道:“怎么了?” 文信侯面色怪异。陛下如今露出真面目,按理来说不必在他们面前伪装,怎么还听这种不雅之曲。 郁昭却没有理他。 —— “陛下,江贵人来了。”很快外面传来王公公尖细的声音。 侯爵们错愕。 郁昭抬了抬手。 乐师立即让伶官们停下声音。 郁昭旁边的小太监上前,将郁昭靠窗的那扇窗扉推开。 外面的储灵监设了结界,倒也不冷。 屋内静了。侯爷们眼见着陛下同最近的爱妃讲话。 江津灯就站在门外。 屋外的人是个看上去脆弱、身形消瘦的少年,还疏冷寡言,可他的眼神,初看淡淡的,仔细看深不见底。 郁昭知道他脆弱,却永远不会倒下,好像有一根骨在支撑着会让江津灯永不停歇地追求他的大道。 一个魔,却是这样的设定。 郁昭坐在上面,他站在下面,仰头看他,就像初见那天。 他努力克制面色不发生什么改变,实际上他也做到了。 小说里郁昭能听到每一个人的心声,只有江津灯不能。 关于他的一切,郁昭已经大部分都知晓了,越知晓,但郁昭越好奇…… 郁昭故意勾了勾手,待江津灯防备迷茫地走过来。 将方才一直把玩的一朵花,插在他的耳边。 刹那芳华。 郁昭听见江津灯呼吸一沉。 而然,他很快松开手,“王公公。” “哎哎。陛下。”看到郁昭叫他,王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地立马回应。 “带江贵人在偏院等一会,朕和四位侯爷赏完曲,再陪他。” 帝王支着手,把话说得暧昧不明。 几位侯爷呆着脸,实在不知作如何反应。 保和殿外的人走了。 忠勇侯率先发问,他笑得有些勉强:“这……屋外的人就是那位陛下下江南得到的男子?” 郁昭侧头:“像爱卿说的,我这年纪还可以再玩几年。” 他话里是一种漫不经心的玩笑意味。 忠勇侯青一阵白一阵,已不敢再说什么了:“陛下,您别说笑了。” 郁昭温润一笑,“既然朕的爱妃到了,就不留爱卿们了。 “但是走前……朕不愿叫爱卿们空手……”他慢悠悠转了个弯,自然吩咐:“来人,去拿朕剩余的好酒来。” 四个人搞不清楚皇帝的用意。 等酒来了,郁昭却懊恼地点了点眉头:“酒只有三壶了。” 只见三壶酒被宫人们捧上来。 “我想想,哪位爱卿不必赐酒?” 按理来说,这正是个互相谦让好时候,但席上的人却突然都闭着嘴。 忠勇侯狐疑地瞧了另外几人一眼:“陛下,您这酒虽好,但臣愿为陛下分忧,臣愿意不要这酒!” “这样正好。”郁昭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这样正好,朕时常感念忠勇侯对朕的挂念,已为爱卿准备了其他更珍稀的……赏赐。” 忠勇侯立马装模作样地叩谢圣恩,见今日慈州这事郁昭没有提下去,也暗中松了一口气。 走时,文信侯却被留了下来。 文信侯不同于忠勇侯,他是儒臣,一身文臣风骨。方才他在席上一直没怎么说话。 这会儿他已不敢小瞧陛下,听闻郁昭唤住他,心猛然一颤。 “听说你有个独子,叫肖斐?” 文信侯一顿,“正是,陛下,犬子名斐字且之,能被陛下知道是犬子的荣幸。” 郁昭:“这壶酒也让他尝一尝吧。” 文信侯不敢再见圣颜,跪在地上:“谢主隆恩。” —— 从宫里出来天色已晚,快要到了宵禁,街道零星只剩几个人。 马夫驾着车,通行无阻驶到了一处府邸。 门口石狮威严,廊檐下的牌匾上书几个大字:文信侯府。 门口站着人立马迎了上去,前面这人剑眉星目,气息内敛,整个人犹如装在剑鞘的一把宝剑,正是文信侯的独子,肖斐。 他见马车停歇,将父亲扶了下来,奴仆在一旁打着灯。 “父亲可在宫中用过了饭?” “来人。”文信侯一下来,就吩咐左右,“把车上那一壶酒拿下来,到厨房温了。那是陛下御赐,可小心着!”说完,他回头拍了拍儿子的手:“今日宫中设了宴席,方方结束,不必再食,你母亲这会儿已睡了,你我父子到书房,且把这壶酒饮了吧。” 只不过说着这话,文信侯脸上显然没有喜悦的神情。 文信侯叹气:“我们四位要走时,陛下只将酒赐了三个人。” 肖斐皱眉:“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明白陛下的意思吗?”文信侯叹了口气。“皇恩浩荡,不得不接,不接就要出局,可恨陛下之前竟能装这么久!” “可叹忠勇侯这厮嚣张已久,竟蠢笨至此,没明白皇帝的意思。” 宴席结束,郁昭走进江津灯所在的这间屋子。 江津灯心里还有些抑制不住的震撼。 外面严寒,保和殿很暖。 江津灯还穿着外面披着的一件毛貂,但因为这段时间被折腾得气虚亏空,面色还是苍白得如同一捧雪,他手里握着方才那枝花,衬得他手指一艳。 江津灯见他走进,悄悄观察他。 郁昭将酒放到他的面前,言简意赅道:“一共四壶酒,为你留了一壶。” 江津灯看他又对着自己笑。 记忆太模糊了,真皇帝是什么样子,江津灯已经不太想得起来,但这个假皇帝一定比之前的温柔。 不过他能应对那些人间的官员,一定很有为君的手段。 想到这。 ——一个想法突然从他的脑海里冒出来。 这个想法来得猝不及防,但江津灯恍若梦中惊醒。他注视着郁昭。 郁昭正在为他倒酒。神情很自然。 虽然才见了两面,但郁昭每次都是笑容浅浅,行动间玉树兰芝,不像那种很有心机的人。 江津灯确信他不知道自己是重生了,也还不知晓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他来这里的目的也许是为了谋国。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能利用他帮自己呢? 实际上郁昭让他感到很有安全感,虽然江津灯总是从郁昭眼神里感受到那股天然的高高在上,但郁昭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 他是属于变数之外的变数。 而这个新鲜的人,对他的态度既不恶意,也不惧怕。 他可以通过他,找到纯净火,恢复修为。 至于日后等他恢复修为,这个变数就能被自己扼杀。 “它的名字叫酿绿藏光。” 郁昭还浑然不觉,倒了酒,跟他说。 只见江津灯纤细的睫毛低垂,听话地去看桌上郁昭为他倒的这杯酒。 在郁昭这个角度,那双丹凤眼眼尾格外上挑。 江津灯伸出手白皙的手,拿起桌上那杯酒,先打量了那杯“酿绿藏光”。 接着就小小地饮了一口。没想到这名字取得很雅,但只喝了一口,瞬间就有股辛辣直串他的口腔。 江津灯压了压那股想要咳嗽的冲动,眼睛浸出点泪。 “好酒。” 看着他的眼睛,没想到郁昭突然想到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是江南人吗?” 江津灯的唇因为酒水变得殷红,他抬起头,顿一顿,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样:“不是。” 郁昭大约有些明了,为什么龙傲天一心求道,却这么受欢迎。 像他这么外表疏冷寡言的人,谁都想要搞清楚他究竟真正在想什么。 江津灯提起他来时听到的话,犹豫地问他:“……你在等我?” 郁昭弯了弯眼睛,温和道:“想送你一份礼物。” 郁昭正等着问自己要送他什么礼物。 却发现江津灯突然倒在了桌上。 ……江津灯竟然醉了过去。 郁昭愕然,甚至有些想笑。 但很快,郁昭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指尖探了探他的额头。 这捧雪浑身上下都在发烫。 他发烧了。 就在此时—— “报——陛下!陛下!出大事了!”王公公慌张地小跑进来,竟连殿前礼仪都忘记了,却在看到方才还好好的江贵人这会儿竟趴在桌面上。郁昭手指横在唇间,冲他摆了个“嘘”的手势。 王公公恨不得甩自己几个耳光,打扰帝王赏妃。勉强稳下来,但声音还是颤抖着:“陛下——忠勇侯遇刺了。” 郁昭低头去看倒在桌上的江津灯,哑然失笑。 “礼物刚到,你倒是睡了。” 5、若即若离的引诱 “——江津灯,你到底有没有心?” “江津灯,你不得好死!!” 意识再次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充斥在他一生当中的凄厉叫声奔涌而来。 歇斯底里地咒骂他。 似乎每个人都会爱上他,无论他愿不愿意,总会在殚精竭虑地为他奉献一切之后,执迷地去乞求他的回顾。 但不管怎样,这最终都会化作仇视、怨怼、憎恶。 为什么呢,我根本不需要你们的爱。 也不想爱你们。 年少求大道,一生从来没有停歇,到底终途在哪里? 身上连日以来的所有痛苦都突然不复存在。江津灯感觉到了轻松。这似乎在告诉他终于可以停下来,好好歇一歇。 包裹着那些故人的哀怨,他一动不动,感知在虚空中渐渐涣散—— 这时,有一道虚音响起。 很轻。 在众多吵杂又凄厉的叫声中格格不入。 江津灯平静的瞳孔微弱地转了转。 “……昨晚我们已接受到忠勇侯的案件,忠勇侯府严令大理寺彻查此案。陛下觉得多久处理好此事为好?” ——他的魂魄飘在了某间屋子的上空。 他先看到一出屏风。 屏风是一副冬日梅林雪景,隔着他的视线,唯余一个在说话的人,却将屏风旁坐着的人挡住了,只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映在屏风。 产生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之感。 江津灯依旧没有动作,没有反应。 可这个被挡住的人主动站起来。他先随意回复了那个先前说话的人。 接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完完全全地出现在江津灯的视线里。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握着一卷书,像是刚刚在看什么东西。 恍若清晨露水。整个人让江津灯麻木平静的黑眸动了动。 他穿着一件明黄衣袍,握着书卷,向一个地方走去。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适合黄色,衬得他的气质更加柔和,玉色的肌肤就那么从领口裸露出来。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随着走动,和身后层层叠叠的锦衣融合在了一起。 ——这个人是谁? 半晌,他才想起来。 哦,原来自己已经重生了。这个人是新皇帝。 新皇帝站起来,向一个地方走去。 嗯?他去哪里? 他穿过屏风,衣摆在红木地板滑过,进入了内室。 他走到了一个躺下床榻上的人面前……自己的身体面前? 江津灯一怔,猝然感觉自己向前一倒。 一阵一阵的疼痛又回归他的意识。 他的魂魄回到了他年少时的这具身体。 江津灯疲惫地睁开眼睛,即使他忍耐力再强,在这种半晕半醒的情况下,还是难免松懈了一点。 他好疼,重生前魂魄被焚烧的余烬还在留存,似乎只有雪才能褪去万分之一。身体却因为重生当天,在雪地里不清醒的沉迷而患病。 迷迷糊糊之间,江津灯感觉有一只手抚上了他的额头。 温热的。 江津灯抗拒这种温度。 但很快这只手就远离开来,再次触碰到他时,变得冰凉凉。 江津灯的痛苦缓解了一点。 一个男声在他头顶响起:“……他怎样才能好?” 江津灯觉得这个声音非常悦耳,像是淙淙流水,有一种温柔宁静的力量。 “陛下……江贵人这种状况十分怪异,他的体内虚冷,分明是气虚亏空……但是灵脉又燥热无比,臣提议叫储灵监来为贵人诊治……” 那个人的手慢慢抚摸他的额头。 他没有说话。 江津灯又在这宁静中睡了过去。 …… 江津灯醒来时,虚火已经没有复发了。 郁昭:“醒了?” 太医早走了。 郁昭却还守在他的身边。 他就坐在江津灯旁边,在低头看奏折。 江津灯下意识地想攻击这个人。 身体本能的产生了一种他人近距离靠近的恶心。 郁昭没有察觉。 郁昭看他醒来了,在想他的病,这倒也是奇了。原著里对这一段的剧情只是潦草而过,根本没有那么多细节,他也不知道主角的虚火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发病竟然毫无预兆。 不过这种事情要从长计议。 他站起身来,江津灯注意到他的那双修长合度的手,手指泛红。 他侧头看见,桌边摆着一盆水。 不用碰,他也知道是冰的了。 江津灯想到昏迷中的事情,松懈了一点。 然而郁昭提前收了书卷。 他温和又简便地冲他笑了笑:“你休息吧。” 接着就回头向门口走去。 肉眼可见的疏离。 江津灯一怔。舌尖却突然一冰。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嘴里正含着一块冰块。 像是有人在他睡梦中,手指分开他的唇,送入他的嘴间。 “……陛下。”乾清殿外,臣子还等待继续向郁昭禀报事情。见他出来,向他行礼。 郑渊:“……陛下,忠勇侯的案子结束后,微臣请求领命前往慈州,为陛下分忧。” 郁昭宽和耐心道:“不急。我有一个更好的人选。” 关于慈州。 既然原著是龙傲天小说,那肯定有很多事情等着江津灯处理。 慈州是小说中后期的一个剧情点了。 主角从魔界出来,并不是一个人,其实还有同行其他人。 主角身怀搞事情的任务。两个师兄跟江津灯一起出发,可在中途不知道为什么江津灯和他们爆发了争吵,一个人独自去了江南。 而他们原本同行就是要去慈州。江津灯从未来过凡间。他在江南的某处酒楼上看到有孤儿在下面沿街乞讨。 有富人在街上纵马而过,看到这些小乞丐觉得他们脏了自己名马的眼,拿出马鞭就向孩子们抽去。 江津灯那个时候还是有些面冷心热,当即飞下酒楼救了小乞丐们,反手倒将富人抽得皮开肉绽。 就是这个时候,皇帝在对面的街上,一眼就相中了这个人。 江津灯为了伪装自己的魔族身份,一贯穿白衣。这个时候魔族因为被仙界封印,他们的存在在世人眼中几乎已成遥远。 他分明是个冷冽的少年郎,可偏偏着实貌美。 这并不是江津灯后来被皇帝抓住的原因。 皇帝虽然心痒痒,但见江津灯修为高强,又如此气质,不像凡尘中人,怕是仙门修士——这他倒猜错了。 江津灯是个像仙一样的魔。 皇帝自觉外面不同皇宫,见那富人被江津灯抽得鞭子也要断了,他看着心里也又惊又惧,觉得江津灯歹毒。但要他这么就离开,他又觉得吃了亏,不甘心。 正当这时,江津灯停住了手,那富人东滚西爬地跑了,连马儿也没牵。 乞丐儿看着江津灯就哭,江津灯站了一会儿。他拿出自己的钱袋,为他们在一旁买了包子。 可是小乞丐们边吃还边扯着他哭诉,怕吃了上顿没下顿。江津灯想了想,被他们牵着去了他们晚上睡觉的小巷子。 皇帝带人跟了上去,想着能说上几句话也好。 就在这小巷子,江津灯看到了先前逃跑的那个富人。 近处的小乞丐们团团围住江津灯,张嘴就咬他。 原来这是专门下套去骗人的一伙人,假扮富人在街上纵马的是领头的,他到处拐卖幼童,将他们练成毒人。所谓毒人是那些从小服毒,但长期中和,非但没死还全身带着剧毒的人。 富人和幼童们相互配合,待骗了人之后小乞丐们就带人来小巷子。人一到,小乞丐们就会冲来上咬那人。 富人是没有解药的,但一般人被毒人咬过之后,中毒了,痛不欲生。就会被他以给解药为由把持。 江津灯不察,被毒人咬了。他明明已经中毒,吐了血,可竟然没有倒下去。 提剑就要将富人杀了。 这些天来,这种设套的把戏来了一轮又一轮,富人还没有遇上江津灯这种硬茬。 皇帝就在后面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身后宫里出来的道士计上心来,告诉他有一个法子能将仙人的修为封住…… 后来江津灯从皇宫离开。 满京城的达官富贵都被他杀得一干二净。 直到全文剧情到了中后期,他再到了慈州。 郑渊还想说什么,结果居然看到了江津灯从室内出来,瞬间就住声了。 郑渊不敢置信:“这……” 陛下刚刚进去,还来了太医,他以为是陛下身体不适,还带病处事,心里还在激昂“大恒有救了!” 竟然是因为江贵人在里面! 郁昭余光看见主角出来,目不斜视:“继续说吧。” 郑渊脸一僵。 郑渊一生刚正,为官向来直来直往,一心为效忠圣上,可惜圣上以往昏庸,他自觉怀才不遇,好不容易陛下振作,还温和有度,高瞻远瞩,设计除掉了忠勇侯那逆党,他狂喜非常。 心里对陛下佩服至极。 眼下看着这个陛下之前爱得死去活来的江贵人,郁昭又“昏了头”。 实在是不可抑制得心情沉重。 不过郁昭这么说了,他自然不能表现出来。 郑渊苦着脸:“微臣冒昧,想问陛下心仪的人选是哪位大人?” 郁昭:“文信侯的儿子。” 郑渊得到答复,对于皇帝能记得这个人也十分诧异:“陛下圣明,臣即可回府,整理些关于此处的章程,到时可以给肖大人。” 郑渊的确不会做官,当着最大上司的面说这些。 郁昭眼里多了些笑意:“退下吧。” 江津灯看着郁昭。短短时间,他就可以把握朝政,还可以收买人心。 ……好手段。 郑渊退下,郁昭继续处理政务。 江津灯原没见过郁昭处理政事。 作为一个他明知道的假皇帝,江津灯很好奇郁昭怎么处理人间王朝的政务。 见郁昭没有阻拦他。 江津灯嘴里含着降热的冰块,踏上台阶,去看郁昭在干什么。 今日的郁昭未束冠,只一根簪子固住他的头发。 江津灯观察他。 郁昭在处理事情时,神情自若,又显露出了些高高在上的冷漠。没有要理会他的迹象。 他端坐在案牍上看书卷,高雅显贵,琼枝玉树,如果不说,谁都不知道郁昭是个假冒品,而不是万乘之尊。 江津灯离他的案牍几步处看他在看什么。 那是一封奏折。 江津灯刚瞥上去就被冲击到,这封奏折写得密密麻麻,足足七八页,江津灯仔细看那写着什么。 开篇是人间的大臣告诉皇帝他当地的地方景色,后来讲到风土人情。最后扯到民风彪悍,案件频发,接着又变成了向皇帝请求赈灾。 写得七绕八绕,看得江津灯头晕眼花,心想人间的大臣都这样吗? 江津灯还没看完,郁昭就快速地浏览完,他只笔起笔落,就把这团乱乱的宗案处理干净。 江津灯心惊。 假皇帝每天都要处理这些东西吗? 他坐下来,坐在郁昭几步处,即不远,但又不近。 几柱香后,郁昭终于有了动作。 江津灯觉得他应该处理完了这些东西,要离开了。 他站起来。 郁昭向他走来,应该是要带他离开。 郁昭站在他的面前。 郁昭抬起他的下巴,突然凑近他:“张开嘴,让我看看冰块化了没有。” 6、驯马要诀 江津灯睫毛纷眨,他惊愕地想要快速退后。 但郁昭已经俯下身,手指附在他的嘴唇下方,微微地摩擦:“让我看看好吗?” 离得太近了,能确定看到郁昭明亮的眸子在注视着他的口腔。 再往下看,郁昭的鼻梁高挺得不像话。 他的呼吸很浅。 江津灯僵着身体,从下巴到脖颈肩胛这一块的肌肉,蓦地全部僵硬了。 他想抗拒,但郁昭的表现太过自然,仿佛是再正常不过。 江津灯皱眉,还是张开了嘴。 …… 郁昭认真的“检查”。 龙傲天的口腔内部冰块还昭然存留,但已经融化了不少。 在嫩红的口腔形成一点点透明的液体。 灵脉虚火这么严重吗? “还有点严重。”郁昭放开手。 还不等江津灯有所动作,他已经往后退一步,自然地微笑:“你含着的是极寒之冰,这会儿它已经有些化了。” 郁昭的神情自若地问:“失礼——是因为在江南中了毒吗?” 江南。 他话音还未落,江津灯的气息变得内敛而又冰冷,他的语气变得冷峭:“不是。对于你们这些人还会关心别人吗?” 他又回归了原状,大约对于江津灯,他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少有地能成为他的同伴,更多的是陌路人,还有一些是敌人。 皇宫这些人,称不上他的敌人,都是陌路人罢了。但哪怕是陌路人,也是绝对不是让他有好感的。 江津灯是一只鹰,他注定不会在某地停留太久。 偶然能让他想起的已经是不易了。 而大恒的权贵就是他不易能想的,恶心的一群人了。 见让他生气了,郁昭弯弯眉:“我给你看一个东西。” 郁昭退到他的王座上。 他抬手支着下巴:“来人。” 郁昭声音不大,王公公等一大批宫人却马上进来了。 一进来,他见陛下坐在座上。 江贵人站在一边,包裹着白雪的袍子,侧着脸,望着另一旁,少年身姿高挺,亭亭如玉,端着一张冰雪一般的美人脸,既让人望而生畏,又让人心生欢喜。 要他说,江贵人和陛下十分般配,陛下虽然是皇帝,很少有人敢直视圣颜,但其实陛下长得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王公公年纪已是不惑之年,皇帝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能在皇帝身边活这么久,他诚然有他一套极强的察言观色的本领。 “陛下。”王公公手握拂尘,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先向郁昭行礼。 接着他转向江津灯,王公公笑容可掬,讨好道:“贵人可算醒了,陛下也能放心了。” 可惜他面对的是江津灯。 江津灯全然没搭理他。 王公公自讨没趣。 【这江贵人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啊。】 郁昭:“将舆图展来。” 王公公立马应着:“是——陛下” 王公公上前,从身后的宫人手中亲自端出舆图。 除了王公公外,郁昭没听到其他人的声音。 都说人在紧张的时候是说不出话的。其实有时候脑海里也是想不出什么东西的。 自从郁昭来了之后,宫人们自觉陛下变得更加威严,也紧张许多。 不知为何,他们现在格外紧张,王公公这个没眼色的自在一些,其余的这会儿进来,都安静如鸡。 郁昭有了这个能力后,觉得很有趣。 郁昭从小帮家里处理事情,虽然穿过来时刚过24岁生日,但已经当老板很多年了。 他可以从员工们的面色就大致看出,他们的需求和顾虑。 但是听心声不同。每一个人都像一摊白纸在他面前展示。 在皇宫里待着也难免无聊,虽然自从忠勇侯的事情过后,郁昭要处理的奏折多了许多,但毕竟他还没有彻底掌握权力。 他处理这些东西也很快。 所以他在这个陌生的古代,他大部分的消遣方式就是听宫人们的心声。 郁昭还记得有一个人他完全听不到声音。 郁昭低语:系统你说我帮助帮助他怎么样? 空间内的007从睡梦中跳出来,它首先看到被看到铮铮作响的绿灯提示灯。感应到关键词的它不敢置信:“……陛下?任务进度条……1%……上升……5%……宿主,你做了什么?!” “啊啊啊?对了宿主你说什么?”007呆了呆,“帮助帮助龙傲天?宿主你虽然厉害,但你是男生耶,一般来说只有女性角色对龙傲天帮助才会不被视作竞争吧……不过江津灯不是一般的龙傲天,也许宿主是女生也不能……” “咳……”郁昭压了压嘴角,抑制下自己的笑容,抱拳捂了捂嘴。 他长得好看,做这些都赏心悦目。 所幸周围没人敢看他。 郁昭向后仰:“让江贵人看看。” 江津灯还站在他几步远,郁昭没想着能让他短期之内,对自己态度放下戒心一点。 但郁昭相信,只要假以时日,江津灯一定能改变。 郁昭曾经有过一匹来自野外长大、高血统的马。 是有人想要在他手下投机取巧,特意送的。 这种野生马,不同于人工饲养的,很难被驯服。特别是郁昭得到的这匹马,因为非常矫健,血统纯正,在来郁昭的私人马场的第一天,就弄伤了工作人员。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忘记了这件事,直到偶然,他起了赛马的兴。 来到马场,它已经弄了许多人,很多人劝说马场主人舍弃这匹马,因为它太烈了。 郁昭没有听他们的话。 驯马想必和驯人差不多。 他们天生桀骜。 你首先要想办法接近他,但不能主动靠近他,这样会引得他的警惕,要引诱他自己过来。 在他过来时,你要对他若即若离,要让他不明白你的用意,这个时候你可以向他展示你手中他感兴趣的东西,当他主动自己靠近你,慢慢松懈下来,你就可以驯服他了。 郁昭拨了拨桌上花瓶内的花,今早刚摘的,还很鲜艳,含苞待放,孕育着蓬勃的生机。 那边郁昭的话让王公公调转方向。他看向江津灯。 那样子不敢把谄媚明晃晃表现出来,但就差没把“我看好您”刻在脸上了。 几个宫女协助他,将古代的地图在江津灯跟前展开。 虽然已经知道,但郁昭还是问他。 “你知道慈州吗?” 江津灯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郁昭明显感觉他变警觉起来了。 乾清殿作为皇帝平时议事的地方,这种地图都是常备着的。 江津灯看着那幅地图。 慈州在大恒的边境。 大恒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国家,它的周围大多是无尽的海,在海的对面听说就是仙山。 除了海之外,大恒的周边就是敌对的国家。 但就只要慈州不同,它既不相邻其他国家,也不相邻海,它是一块三不碰之地。 由于地方实在太过偏僻,多山,唯一较为出名的就是慈地多美人,朝廷向来对那不管不顾。 两年前,慈州州府上书朝廷,慈州当地的最高的一座山突然起了迷障。 慈州人多靠山而生,进了深山生了病。 皇帝不管事,政务大多由八大家把控,郁家将这件事在早朝上派赵庭顺去交递文书。 赵庭顺身为忠勇侯麾下之人,其实这件事就是默认委派给了忠勇侯。 赵庭顺这厮,到了慈州胡作非为,但后来接近要上书向朝廷禀报事情的时限。 赵庭顺想随便交一点政绩。于是说随便找了个理由,说他这些天在慈州巡查已久,觉得慈州之乱,是因为有人在深山里埋下了什么诅咒之物,引得上天降下责罚。 他派人到山里去将土地挖开,准备随便了事,结果这么一挖,就挖出了灵石。 赵庭顺首先把这件事情禀报给忠勇侯。 忠勇侯瞒着八大家,决定悄悄把灵石独自作为自己的私库。 可后来慈州的事越来越怪异。 逐渐纸包不住火。 据原著讲,慈州多美人,后来出魔障灵石,其实是因为它位于人魔两界的交界处。 两界结界日渐松散,引得魔界“卟伢域”的魔气泄露到慈州。 如今局势动荡,魔仙两界混战已久。 后面会怎样一番混战先不讲。 江津灯自然就是那个屠仙踏魔,问鼎三界的人。 看着那张地图,电光火石,江津灯想到什么。 看向郁昭。郁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开了拨弄桌上花叶子的手。 “慈州……你有奏折是来自慈州的?你在处理慈州的案件?” 前世到今日变故太快,江津灯差点忘了有慈州一回事了。 其他人低着头,当自己不存在。 郁昭对他这个反应不意外。 “那个忠勇侯?”江津灯又想起之前听到的这个名字,“他有什么案子。” 郁昭面色淡淡:“他前些天死了。” 郁昭有时候觉得江津灯实在太像一捧雪了。 想必在他心目中,相比于敢攀扯他的皇帝,忠勇侯更不值得一记了。 江津灯看见郁昭手指在桌上叩了叩。 江津灯迟疑了一会儿,想了想问他:“你每天都要处理很多东西吗?” “嗯?”郁昭眼里呆愣了一瞬,然后眼睫弯弯:“不是,前些日子没有这么多奏折,今天才多了点。” “前些日子?”江津灯总算感觉到一些不对劲。 郁昭修长的手指又叩了叩桌子:“你在……在乾清殿睡了七天。” 整整睡了七天,外头都在传江贵人盛宠不倦。 王公公在旁边听得脸一红。 江津灯怔怔出神。 他还有些苍白的脸,露出一丝丝不解的茫然。 ——他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郁昭走向那幅地图。 帝王走近,其他人都低下头不敢去看。 只有江津灯单薄地站在那里,郁昭就从他身边穿过,他忍不住抖颤了几秒。 这并不是害怕。而是警觉。 然后郁昭看见他类似蛇一样竖立瞳孔,盯着自己的手指抚过纸质。 江津灯或许自己也没有发现。 郁昭觉得有件事他必须马上搞清楚,也就是主角身上的虚火是从哪里来的。 这件事原著根本没有写,而短期之内,郁昭无法制服他。 必须把一切未知的东西都弄清楚。 郁昭望了望外头。 郁昭也没想到自己穿成一个感化主角的炮灰,还要牵带治理国家。 皇帝事务繁忙,大恒势力错综复杂,郁昭没有多少时间陪其他人。 他该走了。 “储灵监的人到了,让他们为贵人诊治。” ! 江津灯的心一冷。 他猛然盯着郁昭,看着郁昭的侧脸。 7、陛下种花悠然自怡 有个小太监叫吉祥。 王公公看郁昭走远,反过身来,吩咐道:“你照看好贵人,爷爷我陪陛下去了。” 吉祥连忙应了,他悄悄问:“爷爷,江贵人病得很重吗?我听闻储灵监都是仙人,住在皇宫里最高的摘星楼,江贵人生病为什么要找仙人来看。” “呸!你还问上了。”王公公瞪了他一眼,小太监瑟瑟地躲了下,“行了吧,好好做事,以后爷爷的位子就是你的,摘星楼也归你爷爷管一半呢!” 说完,他咬着牙,扯过吉祥的领子警告:“记着,好好看着贵人,这一醒来怕他闹脾气,陛下现在被他蛊惑,还不知道这煞星的本性。” “是是是。” 看着王公公跟上陛下走了,他擦了擦汗。 转身进了内院,看见江津灯静静站在那里,他的眼睛黑而默。 —— 郁昭进了偏殿。换了身衣服。 还将披散的头发用碧色发带束起来,懒懒地垂在身后,不至于影响活动。 做好这一切的准备。 郁昭开始了……种地。 007从空间内跳出来:“啊啊啊,种花种花!” 平时处理完事情,郁昭就会找点其他悠闲的事情干。 种花这件事就很合适。 郁昭已经持续好一段时间了。 007刚开始在空间里对着种花的郁昭匪夷所思。 现在它已经愉快地加入郁昭。 “啦啦啦。”007小声嘟囔,“好漂亮!真不知道龙傲天的虚火从哪里来的。” “说起凝聚皇权还早着呢,不过宿主不用着急,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龙傲天也没有那么残忍冰冷,等您对龙傲天好好关心一番,温暖了他,就可以抛下这堆烂摊子,离开这里啦!” 郁昭种的花是月季芍药牡丹,它们都是花骨圆圆,花瓣重重叠叠那种类型。 郁昭白皙的手指弄上泥巴,旁人看着心急,郁昭自己却不在意。 系统跟郁昭待这些天,已经待熟了,即使郁昭能在脑海里看见空间里的它,也无所谓,它全身是个五六岁的小人。 此时穿着缩小版的老头背心和大裤衩,葛优躺在空间里的积分兑换的躺椅上,看着郁昭种花。 带宿主做任务,很久没有这么悠闲过了。 就一个字,爽! 乾清殿的后院有一块空地。 郁昭会在那里做这项“陶冶情操”的活动。 不得不说,郁昭天生就贵气,哪怕拿把小锄头蹲地上除草,也落落大方,一脸高深莫测,仿佛在思考怎么收拾该死的世家。 王公公一般就在旁边看着。不敢置信。一边脸挤成一团,痛心疾首,一边又暗自心惊,陛下为了娘娘竟然可以做到这一步! 要知道陛下以前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睁眼吃喝玩乐闭眼睡觉。 为了这从江南拐来的江贵人竟然愿意改变自己的本性!殚精竭虑,筹划万千,只为封江贵人为后。 现在陛下就是他往后半辈子荣华富贵的保障。 以前他不得不半只脚为前朝大臣们做事,现在陛下这么运筹帷幄,他只要忠心陛下讨好娘娘,说不定前朝那些世家还得看自己脸色! 王公公心碎之余,想到:“陛下,文信侯府昨儿个来人报信,肖世子想要来宫见您。” “……”空间内的007突然安静下来。一下子想起这件事,它紧张不已:“宿主,男二肖斐要出场啊!” 郁昭卷起手,为一朵墨绿色月季松土。 王公公还等着他说话。 郁昭浇水:“让他来吧。” “是。” “原著中肖斐一岁能言,三岁识字,五岁成诗,七岁就有治世才华,作为文信侯的孩子,他看似不起眼,但其实他一直在藏拙。” 007:“宿主,您看过原著。真的要小心肖斐!龙傲天走到哪里都会碰上小弟吧,肖斐算是龙傲天的第一任小弟,他一直忠心耿耿地跟在龙傲天身边,直到原著连载的最新一章。 他第一次见面跟龙傲天见面就是在皇宫,被江津灯收服后,一发不可收拾,里应外合放走了他,龙傲天就是这样找到机会恢复修为,屠杀了皇城!” 这片后院,有一棵白玉兰树,开得枝繁叶茂。 郁昭种花水平……很普通,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他干什么都行,唯独对于种植这些植物技术十分糟糕,明明这只是个按照自然规律来,就可以十分成功的活动,但是郁昭就是不行。 郁昭基本上就很少碰花了,因为觉得花朵在自己手中一点点枯萎的感觉很不好,但现在是在仙侠小说。 只要是皇帝经常出入的地方,都设有结界,在这里面四季温暖如春。 还更加适合植物生长。 郁昭有了这个作弊手段,这才重新捡起这个爱好。 郁昭低头,为月季浇水后,专注为这株白玉兰施肥。 “而且吧,我研究……他为龙傲天做这么多,貌似……就是因为他喜欢龙傲天……” 它说着还一阵后怕,但007很快就停下来,古怪道:“……宿主,您不怕吗?” 郁昭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这样吧,毕竟死了,我也好回去了。” “……”007哭诉:“不要啊,宿主,呜呜呜,虽然您家里有亿万财富等着您继承,但当皇帝它也很香啊!!!” 郁昭被它逗笑了,停下来:没关系,我会尽力的。 进宫觐见是第一回。 肖斐不紧不慢,跟着身前的宫中宦官,慢慢地深入宫闱。 九重宫阙,遥不可及。 自他父亲上次入宫,从皇帝嘴中提到他,肖斐就荣当如今炙手可热的慈州一事的“主事官”。九重宫阙倒成了真切。 皇帝身边的红人王公公一边领着他走路,一边笑开了颜跟他闲聊:“世子您可了不得,陛下跟众位大人谈慈州一事时,一早就想着您,您前途无量!” 做官就好吗?肖斐不屑地笑笑。 目光短浅,俗人罢了。 肖斐如今刚刚立冠,长得剑眉星目,英俊非凡,听说家中还未娶妻,一想到他如今还如此受陛下赏识。路上的宫女们都粉面含春,心动不已。 走远了还会停下脚步,娇羞翘望。 屋内燃着淡淡的龙涎香,幽幽的寂静在四处游荡。在这代表着皇权最高荣耀的地方,肖斐察觉到有些地方变了——因为他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事实。 奇怪的是,他已经进了内殿,皇帝却没在王座上。 宦官先让他在此稍等片刻,自己先进了内侧禀报。 肖斐站在大殿中央等待,这里除他之外,只有一些守殿的宫人,低着头,是不敢四处张望的。 肖斐慢慢打量整个宫殿的内部。 并未霞光夺目,富丽堂皇,却又处处凹显极致的富雅华美。 听说皇帝就是在这个地方议事。 在这里“杯酒释诸侯”,分散了忠勇侯和其他三诸侯。 到底有些意思,但这不过是杯水车薪,死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忠勇侯,实际上皇权还分散在世家大族手里。 表面他保持着卑顺的动作,心里却升起了一种微妙的优越。 ——这时,又有人从大殿门进来。 竟然是个尖嘴猴腮的道士和个小太监,道士留着长胡,手拿拂尘,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看到他惊道:“这是?” “这是文信侯府的小世子。”跟在身后的宦官解释。 “贫道法号降邪,见过世子。”听到肖斐的名头,这道士两眼放光,摆出十二分的虔诚来。 肖斐天生仙骨,文信侯与天下第一大宗宗主交好,儿时曾被此宗主招入门下。 这些道士,是来自宫里的储灵监,是皇室收集的修仙之人,自古为皇家做事,整个皇宫的结界就是他们所设。 他的名头,储灵监的人是听说过的。 肖斐客套地笑了笑。 这时,领路的宦官见这“降邪”道长在这磨蹭,不禁急了,小声催促: “仙长,您快些,贵人身体不适,还等着您去诊治呢。” 那道士抹了抹汗,想起来正事,“是了,是了,差点耽误了时辰。”他匆忙向肖斐行礼,“那贫道先告辞,万念再见世子。” 贵人。 那个被皇帝喜欢特意为他遣散后宫的男人。 肖斐抬起头。 太监和储灵监的道士在他的注视下走进另一道侧门。 可储灵监的人会在这里为嫔妃治病? 肖斐望向他们的背影,两个人已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世子。”王公公出来,唤他:“您进来吧。” 降邪进屋前,先缓了缓。 别人不知,其实现在这江贵人是他为陛下设计带回宫中的。 降邪离这登天只一步之遥,向来掌握世道人心,只是他当时怎么也没想到江贵人会这么得宠。 吉祥为他们开门。 江津灯黑黝黝的眼睛看向降邪。 好一个美人。 吉祥不知道这些,跟江津灯待了短短时间,他只觉得江贵人虽然沉默,但人很好。陪着他也没有什么。 降邪皮笑肉不笑,坐下为江津灯诊脉。 毕竟是一步登仙之人,和为人治病的太医不同。 江津灯不是凡人,他自然是唯一一个能为其治病之人。 因为君臣有别,降邪自然不能碰他,搁着一层特制的“灵气帕”,良久,他猛地跌在地上。 “仙长!”吉祥一惊,赶忙去扶他。 但降邪理也不理,两眼颤颤,几乎骇得连声音也发不出:“这,这,这——” 他说不出话,吉祥看出不对劲。 “仙长,娘娘怎么了……你、你快说啊!” “贵人…这、这只怕是,时日…不多了。” 外面阳光很好,照在江津灯脸上。 江津灯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一眼慌张不已的几人。 —— “如今日头见好,不像之前那样天色灰蒙蒙,天子喜欢见见光。”王公公边走边笑着同他说。 这副嘴脸自有一副天子近臣的姿态。 肖斐笑笑,心里的不屑逐渐扩大。 很快就进了内院,有一副屏风将皇帝的圣颜遮住。 他站在屏风另一面,假山流水。 肖斐:“陛下,臣要向您汇报慈州事宜。臣已收到了调遣,来寻问何日委任。” 郁昭透过屏风看了一眼男二,他放下东西,饮了口茶:“你对慈州一事有何打算。” “回陛下,臣认为慈州一事存在巨大疑点,然而忠勇侯欺瞒不报,致使事情拖延到现今,臣自当殚精竭虑,尽快查清事实。” “陛下。”王公公接过郁昭饮了的茶杯,“听吉祥来说,贵人的身体情况储灵监的仙长已经看出来了,不知您要不要让贵人过来。” “啊——不要!”007开始尖叫。 但它的尖叫频率或许是太低,郁昭没听见:“让他来吧。” 江津灯和降邪进来,不好见外臣,他们从外侧来,降邪感觉自己浑身在发冷。 因为他突然想到不知是不是上次中了毒,和之前降邪向江津灯施的锁仙术相冲,眼下江贵人不知从哪里升起一股虚火,焚得他内热到了极点,不久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可毒他之前已经设法解了,但如果江贵人死前把这件事推给他的锁仙术,他百口难辩。 顺着一道屏风,把两个在原著早已见面的人隔在两边。 郁昭两侧都看了看。 江津灯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 最终,郁昭挥退了其中一人:“肖世子,你先退下吧。” “臣告退。” 007呼了一口长气:“好险好险,好歹没让他两见面。” “他俩要是相见了那还了得,直接全剧终了好吧。” 郁昭眸光落在江津灯身上。 江津灯看见郁昭突然又冲他一笑。 8、不日身亡 “情况如何?” 事到临头,降邪反而稳定下来,想到了对策,他伏在地上:“陛下,臣刚探到贵人身上带着江南留下的余毒,致使灵脉絮乱,贵人这段时间昏迷正是因为这个。” 【谁知道这个病从哪来的!虚火烧得灵脉溃散,时日无多,还怎么救活!】 郁昭心一沉,最坏的结果。 郁昭:“那该怎么治好呢?” 江津灯神色浅,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听到这道士的话,在想什么。 “陛下放心,虽然贵人的虚火十分严重,但于臣来说,只是区区小事,臣会为贵人设十方结界来为贵人消病。” 降邪说罢起身,他看着江津灯。开口前一秒,竟然有些微的于心不忍。 江津灯被皇帝带回皇城,为让皇帝如愿,他放血为其除毒,降邪还记得这人面不改色的样子。事后,降邪确保毒消了。 可是现在,他已然是早死之相! 陛下就在旁边还等着他的话,几日不见,陛下变得不好糊弄。 想到这里,降邪勉强笑了下,“只是贵人的余毒不能短日消除,臣需要设阵七七四十九日,每日施法两个时辰,到时定能药到病除。” 降邪两颊没肉,这么一扯笑,显现出一种滑稽的效果。 郁昭就听着降邪鬼扯。 ——“靠,龙傲天要死了??到底怎么回事。” 007的数据源感觉要爆炸了,这种事情前所未有。按理来说,时空管理局已经将宿主穿越带来的变故压制最低。 郁昭穿越成为的不过是个小炮灰,而且他们特意改变了有关角色的记忆,对于这些背景板角色,他们根本不会意识到郁昭换了个人。 那么,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引发了蝴蝶效应,导致主角燃上了一种原本本该没有的、致死的虚火。 郁昭眉毛轻轻动了一下,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余光中江津灯不为所动,他好像是突然被可怖的事实骇到了,想必他已经猜到了。 毕竟他是那么聪明,这辈子犯的最蠢的一件事,还是被人间的恶徒欺骗俘获——就这还有可能是原著作者ooc。 “不过陛下和贵人,臣今日还未有所准备,请容臣告退,回去收集材料,明天再设阵施法。” 知道这个道士就是在乱治,郁昭没什么在意。 在原著背景下,降邪就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的人还能成仙之余,却还是要听命皇室。 不得不说是一种无比混乱的世界观。 郁昭瞥了他一眼:“行。” 过了一会儿。 室内安静起来。 主角依然站在远处,只能看到郁昭一个人。 郁昭待的地方差不多算一个“露天花园”。 他坐在最里面的“休息区”。 其余外面的景色又被屏风挡住了。新皇帝现在这样人间天子高高在上、隔绝所有人于外界的感觉,再一次给了江津灯新奇。 “坐过来。”郁昭轻轻拍了一下他身旁的垫子。 江津灯侧头看了郁昭被挡住的身侧一眼。没有立即动作,好像是犹豫。 然后他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那是拒绝。 郁昭没有强求。江津灯在他眼中再次变得似乎无限脆弱起来。 褪去强大,所向披靡的光环,他其实就是一个外表柔弱的少年。 会不会在某一刻,他也会碎掉? 郁昭主动起身走到他面前。 随着他的走进。 江津灯才意识到他换了一件松绿色简服,很简单,比他之前穿的衣服朴素了不少,他还记了襻膊——一条绳子将他的袖子陇上去,露出匀称流畅的小臂,劲瘦的腰就这么毫无阻拦地暴露在他的视线下。 穿在他身上很不同。 眼睑往上移,是郁昭那张清俊的脸。 郁昭对他的声音不经意放缓了一些。 “今晚你就离开乾清殿吧。明天你再来,就让储灵监的人在这里为你诊治。” “那样我也能看到。” 江津灯心里产生一种微妙的、奇怪的感觉。 假皇帝这话说的很奇怪……难道他在为自己伤心? 江津灯将郁昭的一切神色都拢于眼底。 郁昭的目光很纯净,而且不带任何欲望。 可是,他魂魄自带的虚火,是因为前世登基魔尊之时,突破了最新的天境,引发了天火,焚烧魂魄乃至延续到重生之后……但根本不足以让他致死,因为他是一个魔,反而会随着焚烧淬炼他的魂魄。 他要得到纯净火就是这个原因,去破解封印。 而现在他们让一个还未成仙的凡人为自己看病,无比荒唐之余,还让自己知道了纯净火在哪里,整个大恒的皇宫有哪个地方会存放这种异界“灵物”?一定是在储灵监所在的摘星楼。 更荒唐的是,慈州一事,前世皇帝是不知道的。 但是这一回,郁昭不仅知道了,还打算彻查。他确实很聪明,比那个真皇帝聪明多了,问题是他就那么把这件事摊开摆在他的面前。 江津灯到现在真不知道,郁昭究竟是聪明,还是故意的了。 郁昭微笑,从声音上听就会知道他很真诚:“不用担心,马上就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江津灯在他温柔的注视下,不动声色地,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说:“你不想——对我做些什么吗?” 空间内的007凝固了一秒,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主角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原著那个万人乞求他也不为所动的人,此时微微侧身向郁昭,马尾垂落,落在他的裸露的脖颈上。 郁昭的脸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他敛眉,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神色还是淡淡的,语调却突然慢一下,于是就有些含糊不清:“真的很谢谢你,陛下,其实要是不是你,也许那日我在江南就中毒死了。” 他的话里带着很强的暗示,虽然是假话。说完他直起身。 看到郁昭微微一笑。 郁昭一字一顿说:“如果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郁昭的目光依旧温柔。 “但你现在生病了,我不想对你做什么。王公公,好好送贵人回去。” 回去的路上,王公公只觉得自己老脸都要笑烂了。 他心思百转千回,讨好江津灯道:“奴才之前对您多有得罪,还请您别怪罪。您从现在开始,往后都要去乾清殿治病,可不就能和陛下天天见面了吗?” 吉祥在旁边抖了抖,想说什么,江贵人的病,储灵监的道士先前还说时日不多,想必是个十分危重的病,希望能治好。 如今陛下好不容易变好了,对他们这些奴才不喊打喊杀,反而对他们颇为宽宏,他也不想陛下再变回去了。 江津灯往前走,今日天气放晴,他出乾清殿陛下还是命人为他拢了蓬松的一层披风,少年脸俏生生,气质高洁,没有什么烟火气,同王公公以往见过的人强上太多,这样的人才够配陛下。 “陛下政务繁忙,想必没有多少时间陪我。” 王公公一听这话狂喜,这江贵人终于搞清楚了形式。成仙修行又有什么好?天下快要成仙的人一大半都在储灵监待着服侍陛下呢!神仙还不是有三六九等!讨好了陛下一切都触手可得! “您有这个心就好了。”王公公自认说出些掏心窝子的话,隐秘道:“朝中元老和皇亲国戚现在狂妄又如何,陛下圣明,这段时间殚精竭虑已约见了不少人,您昏睡的这段时间,陛下每日上朝那叫个舌战群臣,神武不凡,硬是制衡了他们。您等着,陛下封您为后,那是迟早的事,” 说完,王公公看到江贵人一顿,他的眼睛越过高高的宫闱在看什么。 “储灵监的人很厉害吗?” 王公公转念一想,这冷美人当初在江南时,也是个修仙者。储灵监作为皇室御宗,闻名天下,为天下修仙者所欣然向往叩首。 他对储灵监好奇再正常不过。 说来荒唐,王公公并不知道江贵人的名讳,想必陛下怕也还不知道,唯一知道他姓江,还是当初在酒楼打听的。 “贵人放心。当今时局晃动,朝中人不敢妄动,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储灵监为皇家所掌控,听命于陛下,这足见储灵监的厉害。储灵监奇珍异宝,大恒的宝物都在那里,您的病储灵监一定会为您治好的,” 江津灯点点头,像是放心了。 江津灯看上去真的好似认命了,王公公忍不住更进一步掏心窝子,“储灵监监管森严,哪怕是我,也是身上施了仙法,才能进去。” 走着走着,王公公蓦地感觉肩膀一沉,但就是短短几息之间,快得还来不及让他产生任何不适,就像是忽如其来的错觉。 王公公侧头,江贵人还是慢悠悠走在他身旁。 宫道的雪已经化了大半了。 每日有宫人打扫,清扫得十分干净。 远远的就已经有浸月宫的宫人出来跪着迎接他们了。 江津灯轻轻地瞥了那些人一眼,没说话。 之前那两个欺负他的宫人也在里面,此时她俩瑟瑟发抖,已发觉自己危在旦夕。 王公公眼神发冷,但他还不忘尊卑,请示江津灯:“贵人想如何处置他们。” 没想到,江津灯将此事掀过,“不用处置他们。” 王公公一愣,咧开脸皮,露出一个笑容:“贵人心善,您说不用处置就不用处置。” 王公公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人:“有些人给咱家好好改过,之前的小动作我不清楚是谁,但我知道就在你们这些狗奴才中间,再有下次,可不一定能像这次一样侥幸逃过!” 崔月和崔玉两个人浑身冷透,汗完全打湿了衣裳。 她们抬头偷偷去窥探江贵人。却见他仰着下颚,漫步边际的瞳孔在看虚空中某一点。 她们松了口气。 自从上次给江津灯下药,没冻死他,反而不久传来主子忠勇侯身死的消息,她们就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 江津灯竟然没怪罪她们…… 王公公向江津灯拜退:“贵人您好好养病,明儿个奴才来接您。” * 午时下了雨,带走了好不容易蓄起来的丝丝暖气。 才是卵时,天就完全黑了。 几个宫人在殿外守着,在浸月宫这片区域漆黑的夜空,他们能看到散发着点点黄澄灯光的塔尖,那是皇宫内的最高的阁楼摘星楼。 刚逃过一命,他们还处于一种恐惧当中,一个个屏气凝神,唯恐打扰了殿内的人。 殿内烛光摇曳,映在空无一人的地面上。 …… 燕过轻鸿。 仿佛突然飘过一阵风。 “师父,您今日还不走吗?” “去去去,给我滚。”降邪烦躁地叫骂一声,“叫你准备的东西备好了没有!” “……备好了,那师父弟子先走了!”他的弟子忙不迭地跑了。 降邪扫视周围,到处都是高大及顶的书柜。 但他翻遍典籍,也没找到一个普通修仙者的魂魄怎么会打上虚火!那个江贵人分明只能等死了,自己又怎么会救。 但这种东西,当然不能和他人讲,降邪憋了一肚子暗火。 一瞬间,逃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但入了储灵监的人都被打上了皇家的内印,除非他立马飞升成仙,不然誓死要叫皇帝掌控。 “马前失蹄!”降邪猛地一脚踹向眼前的桌角。 空旷的阁楼中,传来桌子倒地又震他暗火复起。 他在登星阁最高一层,从窗沿看出去,平时满天星辰都触手可及,但今天下了雨,一点星点不见。 他盯着窗沿外的浓墨似的黑夜。眼皮猛不丁突突地跳起来,完全毫无预兆,这种感觉很久远,离开危险太久,他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 三更时,守殿的宫人昏昏欲睡。 “轰隆”一声,长雷劈过夜空。 “哎呀,怎么又下雨了!”雷又大又响,还马上下起了雨。 江津灯上了床,只看见雨水顺着关闭的窗口直滴到了他的床前。 但很快就会消散不见。 他躺在床塌上,因为修为冲破了一半,他的耳力也变得清晰起来。 他听到外面宫人的声音。 “大晚上又下雨,咱们这怎么没结界,雷雨都挡不住,院子里湿塌塌的。” “真羡慕在陛下太和殿内伺候的宫人,有结界守护,不用遭受雷雨侵袭。” 江津灯眼中划过一道暗光,意味不明地哼了一下。 ……你们的陛下马上就不能避雨了。 9、修罗场倒计时3 摘星阁独居于大明宫西隅。 这儿平时很少有人来,离阁楼一百米处就有结界阻隔,又因为储灵监都是大恒绝顶修仙者,人数稀少,因此向来没什么人声。 降邪今晚看着窗外的浓黑,眼皮不住地跳。 最高一层离地百丈,因为窗户大开,外面的风呼呼窜过整间楼层,经过时像在扫荡一切,但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被灵法固定。 降邪慢慢转回头,拿起桌上他放着的拂尘。 ——只一瞬,他就猛然暴起,拂尘向右侧挥去。 他的灵力所到之处,灵光闪现,刹那间,照亮了黑暗的一切。 “好大的胆子,敢来摘星楼闹事。” 这一层相比于其他几十楼层,只有高大的高阁,白炽灵光间,降邪白天才见到的江贵人,就站在一角。 他的衣袂在风中纷飞,那薄弱的身子,甚至让人怀疑会不会被风吹走。他闻言抬起头,像狼一样的眼睛静静地看向降邪。 降邪惊了几秒,然后神色变得了然,甚至还笑出声。 那笑容还带着几分发现眼前的局面不过轻而易举的轻蔑。 “原来是你。” 降邪慢慢打量面前这人,见到了他手上还残留着的稳定身体的灵力:“……想不到你竟然能松动我的封印。” 江津灯面无表情,没说话。被发现了,只是快速熄灭了手间残留的灵力。 黑暗中,他快速抬手向降邪劈来,降邪不得不立马结印。 那速度太快,以至于降邪还未曾施法,就已感觉一股压力自他脑后袭来。 他伸手飞快拿拂尘往后一挡,再取下来时,拂尘手柄竟然往里一凹。 降邪来不及惊讶,因为紧接着他胸口就被一股巨力撞上——江津灯当胸踹了他一脚。 “你——”那一刻,降邪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差点吐出来。修仙几百年以来,平生第一次被这样对待。 降邪反手撑地站了起来,却阴恻恻笑了:“你为什么不用灵力呢,是因为修为还没完全冲破吗?” 不顾胸口剧烈的疼痛,降邪提手施诀,刹那间,他手中的拂尘暴涨,灵光大盛,仿佛钢丝一般直直向四周射去——如果没有结界的保护,只怕整个摘星楼都要在他的灵力下坍塌。 震天的响声的前一刻,降邪已经设下结界封锁了声音。 “小神仙。”降邪的嘴角定格一抹冷笑,“贫道的封印不是那么好破的。你们这些当神仙的,未免太看不起我们人间了。” 江津灯完全是凭着本能在动作,他没有任何武器,灵力也所剩不多。 只是一个人,竟然还能爆发出这样的敏捷和力量。 硝烟散尽,降邪疗愈自己的胸口,慢慢向前走几步。 江津灯扶手撑在窗沿,侧着脸,瘦削的身体微微发着颤。 他侧着的那半张脸,冷淡又昳丽到极致,山巅白雪一般,大半身子都暴露在夜风更加肆虐的窗外。他看上去脆弱,却奇异地一直没有倒下。 拂尘紧绷的丝弦穿过他纤细的脖颈,带出大片鲜血! 降邪正皱眉,却瞥见江津灯的血瞬间将整件白皙的衣袍都染红了大半,衣襟那处正绣着一株花枝,此时被血一染,仿佛吸饱了血,变得含苞待放起来。降邪眼珠子一转,有些可惜:“陛下喜欢你,你不好好当你的宠妃,活了你剩下的这些日子,倒想着让贫道难为。” “不知道你从哪里偷盗了进摘星阁的法诀……” 降邪本意是想说郁昭喜欢他,如今这番局面,自己还要找办法处理,十分不便。 而然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强劲霸道的剑光就锁住了他。 降邪猛然躲过,看着眼前荒唐的一幕。 江津灯踉跄地抬手,从受伤的肉身抽出他的剑。 ——这把剑,那时他和皇帝在江南遇见江津灯最初见他手中拿着,但后来在小巷子里一番混战,江津灯被他使用邪术封住修为,就再也没有见过。 原来,原来被他藏在了肉身里。 “他算什么东西。”江津灯轻轻道。 他抬起头,一股暗得已成实体的黑雾不断从他染血的身体冒出。 降邪通过他手中的剑,和此刻因为松懈释放出来的气息。错不了,绝对错不了。 “你竟然是魔!!” “好啊,你竟然是魔族!上古真神早就将你们魔族封印在魔界不得出。说!你从哪里出来的,你伪装成修仙者意欲何为!” 他破碎的话还没有说完,外来的黑雾就来到他身上。下一秒,全身都失去了控制。 他被迫扭头,看到了江津灯此刻的眼睛,深不见底地、妖异地闪着点点红光。 降邪的眼只在一瞬就变得溃散。呆呆地站在那里。 江津灯淡淡地笑了一下,偶然云散月出,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摘星阁檐角。江津灯只说:“从此以后,大明宫我会为尊。” * 第二日,郁昭等到了主角。 降邪大约是昨日瞎掰了好久该怎么做结界的缘故,赶来乾清殿时眼黑得不行。 主角坐在老远一旁,等他在结界做好结界。 郁昭恹恹地打了个哈欠,上完早朝,刚进乾清殿就看到这幅景象。 听到声音,江津灯转过头来看他。夜晚还下了雨,今天早晨却是风和日丽,阳光洒在江津灯身上,显得他竟然有些安宁柔和。 郁昭头上还戴着冕旒,流珠顺下来,搭在他饱满的额头,身材格外颀长。他打着哈切往里面走,难得有些“不端正”。 黑色严谨的朝服穿在他身上,依然衬得他宛若露水,没有半点沉闷,让人眼前一亮。 看到他,郁昭扬眉一笑。 江津灯敛眉。 郁昭的目光将江津灯苍白脸上的神态一扫而过。 江津灯今天脸色更加苍白了,王公公在旁边看得心惊不已。 至少在十四日前,江津灯在皇宫里大闹时,还是十分健康的。 郁昭走近,神色自若,当着江津灯的面,停在降邪贴满符纸的地面,问道:“如何?” 奇怪的是,江津灯虽然脸色苍白虚荣了一点,但精神头还好,降邪反而看上去有些疲乏。 降邪迟钝地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一甩自己的拂尘,摸着胡子,一副世外高人模样:“回陛下,臣的结界马上就设好了。” 不知道为何,今早醒来竟然趴在摘星楼的桌上,隐约记得自己昨晚查典籍到很晚。降邪随便拿了一些“固本培元”的符纸就来了。 降邪又一甩拂尘,招呼坐着的江津灯,“贵人,您请入阵。” 郁昭看着降邪的拂尘,又回头看了看王公公手上拿着的拂尘。 郁昭很想笑,但忍住了。 其实他昨天就想问……王公公和降邪看到对方不会觉得不适吗? 王公公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没发现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不知道郁昭在看什么,他小心试探地问道:“陛下,是昨晚的事,陛下还有什么想吩咐的吗?” 昨晚? 江津灯听到这个字眼,动了动手指。 他悄然侧头,没想到郁昭也侧头转过来看他。猝不及防的,两个人的目光对上。 郁昭以往眉眼沉静,凝着淡淡的疏离,但这会儿透着笑意看着他。 郁昭望着他,回复王公公:“不必,昨晚都安排好了,都照章去办吧。” 江津灯一怔,紧接着,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冷意。今天的郁昭变了点,他昨晚做了什么很开心的事吗? 虽然郁昭的表现不像是发现了异常,而然他落入大明宫、重生回来,哪一桩不是在说,凡事都有意外。 降邪为了做足功夫,自然不能马上了事。 当今天下分为三界,仙界的神仙不是能随意来到凡间,上古时期就被封印的魔界更不必多说。 凡间修仙的人并不多,对于仙术的印象还留在非常浅显的层面,降邪这样的人早期为了资源进入皇宫,修为增长的同时,一面又得更加讨好皇帝。 眼下江贵人的事情本就因他而起,他自然得让皇帝相信,江津灯的病不过小事,又不太简单,得让他花费足够长的时间,想对策。 近处的降邪将几缕灵力注入江津灯的身体。 有那么一瞬间,降邪反应过来什么,似乎有个念头穿过他的脑海,但很快,那个念头就消失不见。 降邪口中念诀,使动地上的符纸。 随着他口念口诀,那些符纸表面的符咒从纸上浮现,连接成金色透明的结界,将江津灯包裹。 郁昭低着头,很认真地看着这种虚拟世界的法术,他一双眼睛亮得像是清泉刚洗涤过。眼眸微眯,像是在沉吟什么。 半晌,他想到什么,粲然一笑。 江津灯冷眸阴光更甚,有一股怒火在他心底升腾。 降邪:“陛下,再等一个时辰,我就能动用结界,逼出些许贵人体内的虚火。” 既是如此,郁昭先去书房看今天的奏折了。 江津灯注意到他又打了个小小的哈切。 王公公后走,为郁昭拿纸砚。 也要走时,江津灯叫住了他。 江津灯维持着以往的清冷,“陛下昨晚在哪里?” 无数阴暗的揣测从他心间掠过。 他又扳倒一个大臣,又解决一个国戚……或者,真的在想怎么对付他。 王公公瞪大了眼,心想真是神了,这都能猜到。 他随即暧昧地笑。 “贵人,陛下见您来宫里以来,大明宫一直很冷清,也没什么好事,不知从哪沾上这么个虚火。昨晚陛下筹备了一整夜,想为您燃一场烟火,您能高兴就好。” 10、修罗场倒计时2 江津灯蓦地沉默下来。 半晌,他动了动手指。 坐着的降邪眼神骤然变得空洞,思维彷佛陷入了沉沉迷雾。无尽迷雾中,有一个冷寂的人声飘入他的耳中:照着念。 降邪站起来,对着殿内的宫人麻木开口:“都出去。贵人治疗现在不得有人在旁。” “是。”宫人们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都依言出去。 待人都走后,降邪走到江津灯面前。 江津灯闭了闭眼,“昨晚你说封印必须皇帝解开,他要怎样?” 降邪呆滞道:“当日我给你下的是血咒,为你和皇帝签订了主奴契约,除非皇帝愿意为你解开,否则我也毫无办法。” 再睁开眼,江津灯目光冷如冰霜,他面无表情地缓缓吐了一口气。 转过亭台楼阁,院中湖泊。 江津灯跨过昨日他未曾前进一步的屏风。 原来这是一处庭院。 郁昭坐在白玉兰花树下,背对着他。 江津灯站在那里没动,他靠在门边,冷眸微眯,低头端详郁昭。 地上落了几朵白玉兰,郁昭随地而坐,身上的纱衣层层叠叠落在地上。 昨夜下了雨,洁净的木板积了小小一滩水,郁昭有一簇衣角不拘一格地搭在了那摊水里。 是该杀了他,还是该杀了他呢。 他的腿弯曲搭在一边,两条腿格外长。 郁昭身形很高挑,这样曲着腿坐着,未免委屈他。 上一次注意到这一点,是新皇帝设宴四侯,他以为有便宜讨,因此急匆匆赶过来,看到郁昭推开窗扉,自上而下看他。 现在庭院比他站着的门边矮了些,是江津灯在上面自上而下看他。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他到底在想什么,可怜他吗? 那么他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没有人是平白无故对他好,而不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的。 假皇帝的一切行为都在他眼中变得诡异起来。 这个人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他来着真正的目的。 好诡计多端。短短几天,他就已经得到了那些大臣的钦慕了,还想让自己也对他心生亲信吗? 也是可笑,看来自己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突然,江津灯往前踏了一步。由于庭院是低下去的,他这一脚就踩得比较重,让庭院中间的人听到了声音。 “谁?”郁昭侧过头,看向后边。 江津灯没想掩藏自己,听到郁昭的寻问,他提步往前继续走,向郁昭走去。 随着走近,庭院更多的格局暴露在他的视线下。 包括郁昭的正面。 江津灯的脚步一顿。他的视线从郁昭这个人,再转到他手上的工具。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如果眼前这一幕是真实的话。 假皇帝竟然在种花? 郁昭噙着一抹柔软的笑意仍然挂在嘴角。 “是你。” 郁昭回头看到是他,倒没有什么意外,只是向江津灯身后更远处看了一眼:“看来他们都认为我们关系很好,没有一个人拦住你。” 江津灯没有回答。 江津灯有些茫然。 他的视线从地上掉落的白玉兰,转到白玉兰树,再转到白玉兰树下的郁昭。 白玉兰树枝桠低垂,浅色的花朵上泛出一点点露水。 郁昭见他没回答,也没理他。又转回头,继续精心为白玉兰树浇水。 江津灯认出它——郁昭曾推开窗扉在他耳边夹了一朵花,送给了他,那就是一朵白玉兰。 这个场景有些梦幻。 让江津灯冰冷的心突然松懈了一下。仿佛走了很久,突然看到了不属于这条路的风景。 郁昭又换了衣服,换成之前他见到的那套很简练的装扮。 背对着他,手腕松松挽起。 此时,郁昭明显看上去还有些慵懒,但眼睛睁得亮亮的,还很悠闲地哼着不知名小调。 手上沾了泥水,在他白皙的手上很扎眼,像白玉蒙尘,但他自己认真地给白玉兰树浇了水后,又给它修剪枯老发病的枝条。 总之,这一幕很梦幻。 江津灯突然真切地意识到,虽然两人真实意义上,都对彼此很陌生。 可这一刻,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江津灯莫名地觉得双方熟悉了起来。 毕竟他和他都不属于这里。 江津灯犹豫了,但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他就坐到了旁边的蒲团上。 旁边还有茶几,上面倒了茶,正幽幽地往外冒热气。 江津灯盯着往外冒的白汽,克制地问:“堂堂皇帝也会干这种事吗?” 郁昭真的是很认真地在打理花圃,闻言脑间浮出一点黑线:“种花是雅事,亲力亲为对修身养性非常好。” 江津灯愣神,他不吭声。实际上,他从来不了解这些,虽然他从前世到今世也活了几百年,但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 在魔界,他是个异类,没有魔的狂躁嗜血,虽然作为魔界太子,但其实父兄不喜,只是能力太过出众,不得不立他为尊,而然除了心怀不轨的人,没有多少人喜欢他。 因为他天生就冷僻寡情,自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江津灯想了想,没有将烟火是什么问出口。 “降邪道长今天治了你的病之后,你感觉好一些了吗?”郁昭一边“闲情雅致”地起身拿着旁边的手巾抹了抹手,一边斜瞥他。 “……”江津灯顿了顿,“感觉好些了。” 郁昭擦完手,然后走到他旁边,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望着杯中清淡碧绿的茶水,郁昭一笑:“其实茶道也是个很修身养性的活动,跟种花一样,都需要耐心,有了耐心之后,就能得到绝不会让你失望的成果,不过你应该不感兴趣。” 当然不感兴趣,江津灯一生追求大道,对于这些从不侧目。 他不徐不疾地饮完后,弯下腰,自然地将手伸到江津灯额上。 他真的很高。 江津灯感觉自己额间被冰冰的一触。 郁昭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嗯,没有像昨天醒来那样发热了。” 江津灯感觉自己又僵硬了一瞬。 除了白玉兰,这里还有许多花,江津灯叫不出名字,但让他心情看得很好。 “御花园也有很多花。”他突然说。 “嗯?”郁昭瞥了一眼他,从他惯常冷淡,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没有看出他的意图。 他折中告诉他:“那里的花,虽然好看,但不是自己养的,会少些乐趣。” 突然,郁昭的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眼底的情绪不加掩饰地冒出来,“其实我一直有一件的事情很想从你身上知道,你当初为什么在江南,是要去哪里?” 江津灯想起来,整个皇宫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是昨晚的降邪,但已经被他用魔界独特的一种摄魂术控制住了。 其余的人真以为他是一个神仙,大约是带着仙令来到江南。 江津灯:“我要去慈州。” 郁昭状似很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挑了挑眉,背对着江津灯做了一个坏笑。 在空间里007看来,此时的郁昭带着点……恶意玩味。 007打了个哆嗦。 “你们神仙不能随便来到凡间。”郁昭坐在对面:“难道是上天有命令?” 江津灯没继续说,他觉得给郁昭这个暗示就已经够了,如果他能在短时间内把纯净火吞噬完,郁昭就没有被他利用的必要。 “陛下。”王公公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两个人面对面相坐,嘿嘿地笑了一下,才禀报:“知府到了。” 郁昭站起来,然后又停顿住。他对着江津灯,难以置信地好像想到什么。 他善意道:“这些天我就在跟要被派去慈州的大臣商量那里的事情……下午议事,你想去听听吗?” “不必。”江津灯冷然拒绝。 江津灯知道他被绑来皇宫不是郁昭的错,他作为一个替代者,这份善意不显得虚伪。 可是郁昭绝不会放自己离开,再怎么说,郁昭也没有确保他日后出去不会报复他的把握。 江津灯自己也没有。 “那好吧。”郁昭嘴角荡着弯弯的弧度,没强求,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这话没有避着任何人,王公公抖了一抖。心想陛下也实在太喜欢江贵人了,就连跟朝中大臣议事都任由参与,这哪是贵人呐,简直是“妖妃”! 007总算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了! 这些天,郁昭的所作所为只有它知道。郁昭对于龙傲天的死亡消息不慌不忙,昨天晚上大胆地做了那样的事情后,半夜甚至突然起兴,召集皇宫外、整个京城的禁军要给江津灯放烟花。 而郁昭从一开始,就把慈州这件事交付给了肖斐,这些天肖斐一直按郁昭要求,会来宫里跟郁昭商量慈州的事,郁昭分明是在给机会让龙傲天和肖斐见面啊! 知府就是郁昭给肖斐封的官。 郁、郁昭到底想干什么啊。 007:为什么呀? 再等等,对于江津灯这种人,不应该急切,不然他只会厌弃你。你要让他靠近你,还洋洋得意。 郁昭转过身,因为昨晚一夜没睡,又打了个哈欠,这次没人看到。 郁昭低声道:“你不觉得,看他演戏很有意思吗?” 11、修罗场1 进入内室,庭院中馥郁的花香已闻不见。 郁昭一进来,所有的人都要站起来。 郁昭在他们站起来之前,就道:“都坐下吧。” 在座的是今日要跟郁昭商量国事的人。 这回都是恒国上层阶级的官员。 很快就闹热地谈起了早晨在朝中没有解决的问题。 肖斐虽然正得郁昭赏识,但官是最小的,他站在最后面,抬头觑了郁昭一眼。 郁昭和他之前见到的形象别无二差,芝兰玉树,总是挂着一抹宽和的笑,但任谁也无法忽视他身上的压迫感。 就连那些朝中浸淫权术多年的老狐狸,不是也拿他没辙吗?否则他们怎么会齐聚在这里。 等众人把该说的事情说完,郁昭温蔼道:“郑渊,你来说说忠勇侯遇刺的案子。” 听到郁昭说起这里,大家都知道正事来了。 遇刺死去多日的忠勇侯究经“会”怎么死。 “陛下,大理寺彻查多日,已成功抓捕真凶。”郑渊板着脸,一丝不苟地向郁昭禀报如何抓捕真凶、行刺原因。 “……陛下,忠勇侯以权谋私、胡作非为,其凶手是民间自认行侠仗义的一草寇。” 而然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清楚郑渊在胡说。 对于郁昭这样从小就培育管理家族的人来说,看清恒国的政党布局轻而易举。 恒国的政党一共有两个:郁昭现任身份早死母亲的母家——林家,以及其他世家。 三大侯是其他世家中的子弟,只有忠勇侯借着成为郁昭的姑父,攀上了林家。 所以其他三大侯和忠勇侯是敌对关系。 而郁昭洞悉,作为一个皇帝,虽然他实际皇权稀微,谁都可以弄死,但又都需要皇帝的一些号令来名正言顺地做事。 果不其然,在郁昭仅仅是戳破了忠勇侯想要独吞慈州财富,接着暗示了慈州一事他要踢忠勇侯出局后,忠勇侯就被其他三大侯派人刺杀了。 因为郁昭给了他们一个名正言顺敛财的机会。 不过,这也相当于两个党派正式宣战。 现在已不需要郁昭处理忠勇侯一家,而是其他世家愿不愿意停下来。 宣平侯在郑渊刚说完,就立即道:“陛下。忠勇侯一事过后,才知慈州动乱已久,然那赵庭顺作为派往慈州的御用通政使却知情不报!反而将此事告知忠勇侯,忠勇侯在慈州搜刮灵石,全然不顾百姓死后。如今忠勇侯虽死,但罪名绝不可抵!” 左丞相老神在在,冷冷道:“现在是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吗?慈州百姓水深火热,宣平侯竟满心想着惩处忠勇侯府。” 宣平侯紧接着回击:“左相这是何意,我不明白,难不成慈州一事拖到现今这个地步,不是忠勇侯的错?” 郁昭就静静地听着他们吵。 等他们吵到火热朝天,郁昭才慢悠悠开口:“肖斐,既然众位大人很关心慈州一事,那你来说说你这些天的准备。” 被突然提到的肖斐心弦一紧。他立马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官服,在众人看过来的视线下,镇定地讲诉他这些天的规程。 虽然在外人眼中,郁昭对他很看重,但他总感觉皇帝对他的态度有几丝怪异,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毕竟在三大侯势力中,他选择了初出茅庐的自己作为慈州的主事人。 不过为什么是自己?而且时至今日,他虽有了封号,却迟迟没有得到郁昭遣令他出发慈州的委派,这在往常的国事上可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就好像,郁昭也在……等待一个契机? 想到这,肖斐抑制不住地想抬头看看郁昭的表情,但他知道他必须忍住。他感觉在他谈话期间,落在自己身上的,除了周围探究的视线,还有来自上方意味不明的眼神。 …… 肖斐说到最后都有些口渴了,将他这些天夜以继昼收集的东西都一一展示。 最后闭上嘴角,等郁昭的评点。 郁昭姿态很放松,他笑道:“说得很清楚,看来肖知府恪尽职守,各位大人也应该放心,想必肖知府到时会给朝廷一个好的交代。” 林家一派的左丞相对身为文信侯之子的肖斐显然不满意,在众人对肖斐的夸赞声中,笑了笑,但眼神还是阴沉的。 郁昭沉吟片刻后,和缓地开口,温和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宽厚之意:“既然众爱卿都满意,那这件事先抛在一边,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同各位说一说。” 眼看郁昭这么说,大家连忙道:“陛下有何吩咐,微臣们必将提头去办。” “哦,其实也是小事。”郁昭一笑,“江贵人来皇宫以来,一直不太高兴,我想几日后在全京城燃放烟花给他看。” 刚刚你来我往的乾清殿瞬间安静下来。足足沉默了一盏茶功夫,室内都没有一个人说话。 “……陛下,这。”左丞相嘴角抽了抽。 【一个男妃,还媚君惑上了。】 【传闻陛下改头换面,就是为了这个江贵人,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来了来了,为博红颜一笑燃满城!】 在座的都是男的,而且大都是上年纪的男的,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郁昭又觉得好笑,又无语。他刻意装作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怎么?大家不想让我的江贵人开心?” 方才还龙姿凤采,深沉温和的陛下突然就怒了。 眼见气氛还在往沉闷,宣平侯主动站出来,作为早已在保和殿见过郁昭怎么对江贵人的他,已经有一些承受能力了:“……区区烟火,若能得贵人一笑,自然是烟火之幸。” “嗯。”郁昭显然很满意宣平侯的话,眉眼很快缓和了,“顾统领,你来说一说。” 说到这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禁军首领顾清河站出来。 肖斐低着头,极快地瞥了一眼这个新出来的人。 禁军放烟花的事,昨晚郁昭“突发奇想”后,已经叫他来谈论了半夜了。 顾清河跪着地上,往常他空有一身武力,但是很难得见到这么近距离见到圣上,激动之余,更加奋力想要表现一番:“回陛下,臣已按您的吩咐召集兄弟们,满城火焰已收集,军部也在紧急制作,一定会让贵人开心。” “好,很好。”郁昭笑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才终于处理好今天的事情。 各位大臣都带着满怀心思往外走。 【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真喜欢那个男妃,以后岂不是要真立他为后。】 【慈州一事,要着重去办,那个肖斐不过是毛头小子,皇帝靠他做不了什么。】 郁昭听着这些大臣的心声,面不改色,郁昭对一旁的王公公说:“我在里面处理一些事情,江贵人身体不适,让他在外面好好休息,暂时不要让他进来。” 王公公笑容一凝,这像是话中有话,“好的,陛下。” “007,出来。”郁昭眼皮上抬,淡淡道。 007“嘤嘤嘤”地咬着手帕从空间里滚出来,“宿主我来了,您有什么吩咐?” 郁昭不紧不缓地走进内室,继续换衣服。现在整个室内除了站在一边的宫人,就他自己,郁昭表情很淡定,换好衣服后,当着宫人的面进了书房,关好门。 “好。现在把屏蔽技能给我打开。”关上了门,郁昭者微笑。 007严肃道:“宿主,已经按您要求打开了。” 这是昨天下午郁昭跟它要到的技能。 彼时郁昭在种花,过了很久,突然问它:“你们时空管理局给你发布的命令是不是要我感化主角?” 007那个时候还在为龙傲天要死了这个消息而焦急,悲哀点头:“是啊。” “可是现在主角要死了。”郁昭很冷静地想了想:“如果我没完成任务,我只会回到原来世界,但你没完成任务,还扰乱了剧情,你会不会被惩罚?” “……嘤。” 007很悲痛地发现,就是的。这种时空絮乱很难找清真正的原因,一般会直接克扣系统效绩。 是的,没错,它会被克扣效绩。 郁昭这个时候对它说:“所以我们需要改变这个局面,对吗?” “任务难度加大了,我需要新的技能。” “除了这个听心声金手指之外,我需要几个新的,更有用的技能。” “比如……屏蔽?或者获得像主角那样的仙法。” 007感动至极:“理论上可以有的,我可以开放。” 007挠挠头,“宿主你真好。” —— 当屏蔽技能打开,郁昭的身影在周围消失了。 他跳上了乾清殿高高的天台,沿着屋檐往上走。 郁昭天生对外物自身的掌控能力很强,他的身姿很矫健,几乎看不出是刚拿到系统附加在他身上的“仙力”。 期间还经过了他种花的地方,看到江津灯竟然还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郁昭往下低头看了他。 江津灯纤细脆弱的身影随风和群花浮动,很美。 不过有了屏蔽,江津灯发现不了他。利用特殊能力加持,郁昭很快就穿过大半个皇宫。 然后,他来到了摘星楼。 他顺着昨天下午的来过的地方一路往上走,来到了摘星楼第二十四层,在楼层中间的展台上,他看到了一株幽蓝的火焰。 那是纯净火。 昨天下午,他已见过它,甚至比江津灯更早。 那簇幽蓝的火焰在摘星楼第二十四层楼的黑暗中,显得很不起眼。 “007。” 007一听郁昭叫它,立马跳出来。 郁昭一直在想江津灯身为小说主角面对这种困境会怎么改变自己的局面。 他没有像前世那样见到肖斐,收服肖斐,郁昭帮助他见。 然后呢?如果他迟迟没有见到肖斐,江津灯他一定想出了另外一个办法救自己。 原著里,传闻里会焚烧一切,被江津灯得到的纯净火。 江津灯昨日在摘星楼上得到纯净火却没有立即解封修为——是因为郁昭在纯净火上面加了料。 007给郁昭的,能阻碍江津灯吸收纯净火的料。 毕竟郁昭帮助他,并不是好心。 而是真的好奇,江津灯该怎么救自己。 12、恶梦前夕 从摘星阁出来,郁昭原路返回。 郁昭悄无声息地回到乾清殿的书房,没有一个人发觉。 接下来的日子,可真不得了。 江贵人可真的做到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极寒之冰仍西北圣族进贡的圣物,能降火排毒,此等功效之余,哪怕是用在普通人身上,也是有利无害,不会半分觉得冰冷。 江贵人因病体内虚火严重、表体畏寒,陛下下令浸月宫和乾清殿都存放极寒之冰。 皇宫膳食,江津灯一向不喜欢,陛下让全皇宫的人都任由江津灯调动,他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 浸月宫现在已不仅仅是皇宫最大的地方了,其豪华程度令其他宫望尘莫及。 到了现今,皇宫上下无人不想讨好江津灯。 已知陛下爱惨了这个男妃。 江津灯每日都会来乾清殿治疗。一般是郁昭在书房议事,降邪带着江津灯在偏院。 在王公公等人看来,自从江津灯上次醒来,他就乖顺了不少。 没想到他病得这么重。 虽然还是以前那样静静地、不怎么说话的样子,但江津灯一看就已经认命。 郁昭变得极其忙碌,因为他最近开始管事,不但要权衡各种势力,还要不动声色压下世家的震动。 而抽空,还要查看放烟花一事。 自古人间就有放烟花庆祝节日的习俗,因为烟花里的成分涉及军火,管控严格,每逢佳节前后,大恒政权会开放贩卖购买烟花的渠道,可是这样由朝廷组织的大型的活动前所未有。 这可真的称得上“博红颜一笑倾城”了。 任谁来看陛下和江贵人的相处模式都是,江津灯是有些尖锐的。 郁昭是温和的。 不过让王公公隐秘地看在眼里,意识到一个不正常的一点,郁昭对江津灯宠爱十分,江津灯对皇宫的态度已松动不少,但郁昭竟然迟迟没有和江津灯圆房。 圣意难测。 王公公一头雾水,如果陛下不喜欢江贵人,陛下又为了江贵人抗衡前朝,变着法子地哄江贵人高兴,可是竟然喜欢,为什么不碰他呢? 民间对于朝廷近期的举动怎能无所触动,皇宫里的江贵人令全京物议沸腾,街谈巷语。 对于这样的舆论,不知道另外一个当事人是如何想的,郁昭仿佛没有任何察觉。 郁昭的仪架总是端庄华贵的,他会静静地坐在高台听底下臣子的宣读,他的眼睛温和包容。 看到他,会让人自然而然联想到巍峨的山,波流不息的川流,自由宏阔的未知。 好像他生来就被万人瞩目。 …… 乾清殿的一角,做了一个向外延伸的展台,外面有一汪面积颇大的湖泊,在冬日阳光的照映下,波光粼粼,是一处绝佳的赏景台。 郁昭和一位二十左右的男人坐在这里。 湖泊碧蓝如宝石,四周的无遮挡让坐在这里的人可以将领近一览无余。 顾清河跪坐在郁昭的对面,憨厚英俊的面容带笑,似乎还有几丝像掩饰而掩饰不下的羞涩:“即今为止,满城禁军共计三万余人,除去不能动的,臣调动了一万八千余人,烟花收集一万三千计。这些天都尽数安排好了,就等陛下一声令下。” 本来他是要和大理寺的郑大人一起来向陛下禀告事情的。 但郑渊来前突然被什么事拌住了脚,他先行一步到这,独自面圣。 郁昭嘴唇紧闭,着眼看他,一看就很认真地听他说话,陛下柔软的黑发垂在耳侧,发乌黑,更衬得肤色白净玉润。 明明见了几次,顾清河还是感觉脸上有些热。 郁昭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这话把顾清河吓得不得了,立马跪在一旁:“陛下,您这是什么话,折煞臣下了。贵人开心了,您便开心,这是臣的福分。” 这是他出乎意料的,郁昭愣了一秒,紧接着似乎被他的行为逗笑了。那笑声说不出的不羁,这又是出乎顾清河意料的。 郁昭温和地问他:“不用这样,禁军体事平时很繁冗吧?” 顾清河听出来,陛下这是在体谅他,放下心来,他了坐起来,嘿嘿笑道:“忙是忙,不过臣在皇城底下,总归没有像其他地方任军职的兄弟那样危险。” 说完顾清河才意识到不妥。 他口吃地解释道:“那个,陛、陛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郁昭面上含笑,没有因为他的失误而责怪他,只是沉吟片刻:“我知道大恒当今各地不太安宁。” 顾清河低下头。他知道,京城世家大肆挥霍敛财,地方动荡已久,陛下也根本不关心地方死活。 可是他刚刚低头伤怀,就传来郁昭的声音。 “但朕一定会改变这副局面,让你们以后都不必如此。” 只是眉峰微扬,顾清河因为这话一下子忘记了尊卑有序,目光向前,然后他猛然顿住。 郁昭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陛下长得十分好看,阳光熹微照在他脸上,打出他半张脸的剪影。 看得顾清河放在腿上的手仿佛瞬间多余了起来,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手心里冒着汗。 顾清河感觉一股热流流过他的心。 郁昭的目光有种天然的安抚感,让他忍不住信服。 顾清河低声道:“陛下,您一定能做到的。” 郁昭嘴角微微上扬,只说了一个字:“好。” 郑渊终于赶来过来。他向郁昭行礼,接着也向顾清河点点头。 顾清河退居一列,为郑渊让出座来。 郑渊却先没有坐,他凑近郁昭的耳边:“陛下,听说江贵人生病了?” 郁昭淡淡道:“嗯。” 郑渊看不出郁昭所想,他深深地皱了眉:“臣不知贵人的病什么情况,但臣最近听闻江贵人来处不凡,臣……” 郁昭眉头微蹙,然后他失笑:“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郑渊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陛下,我一路进宫,听闻宫里知道您喜欢贵人,都对他无所不从,只是他实在危险,我怕陛下养虎为患!” 最后几个字咬得比较重,在旁边避嫌的顾清河不小心听到了。 养虎为患?谁,江贵人吗? 郁昭整个人犹如晨间露水,一双明亮透光的眸子下,长而浓密的眼睫覆盖出半圈阴影。 郁昭挥退郑渊:“郑渊你把大理寺最近的案件禀告给我,顾清河你把烟火的示意图画给我。” 京城很大,到时候烟花在哪里地方放自然是要提前安排。 顾清河见郁昭点到自己,立马应下。 其实禁军军官都是学过君子六艺的,顾清河自己也是中层世家出身,不然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担任禁军统领。 他图画得其实十分不错。 在作图时,顾清河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放在手上的示意图上,他时不时用余光看郁昭。 不远处的郁昭背脊挺直,手支着桌子,在桌子上轻轻地叩着桌面。他的目光每过片刻都会望向湖岸对面。 心有些痒痒的。 顾清河一时起念,悄悄顺着陛下的目光向对岸看去。 对岸是一个郁郁葱葱的园圃,似乎是某处宫殿的后院,花草照料得十分好,满园春色关不住,百花争妍地探出围墙,以致于花瓣落在湖边的水里。 一开始,他没有看出对面有什么。过了好久,他才从一棵大大的白玉兰树影交错中看到一个人影。 因为那个人也穿着白衣,融在花中,差点分辨不出来。 “那是……”顾清河还没有反应过来了,旁边木脑袋的郑渊看君臣两人都看向一处,也探过头,一下子脱口而出,疑惑道:“那不是江贵人吗?” 郑渊说完,沉下脸。他自从一见江贵人,就心生提防。 陛下要派禁军为江贵人放烟花,他就有些不适。大恒的禁军不是普通的士兵,他们武力高强,甚至都是修行仙术的修士。可是陛下大材小用派他们为江贵人放烟花。 但他提防,不是因为江贵人很得皇帝喜爱,而是他的眼睛。 ——江津灯的眼睛总是带着深不见底的浓墨,像是什么没有感情的动物,看得让人发怵。 顾清河吓了一跳,他看向郁昭。 郁昭回头望向他们,却也没因为郑渊的呆愣生气,郁昭眯了眯眼睛,一笑,“是的。” 顾清河目光移开没多久,就忍不住又打量了对面的人一眼。这一次他大致看到了对岸的“江贵人”。 清瘦单薄的身影,只是还是模模糊糊的。 原来那个就是陛下宠爱的江贵人的,烟花就是为他放的。 顾清河脑海里跳出方才郑渊说的“养虎为患”。 这样柔弱的人,真的能像郑大人所说的那样养虎为患吗? 顾清河回头,却见郁昭还在看那处白玉树下的人影。 陛下是真的喜欢江贵人啊! 只是,江贵人是个男的,顾清河有些别扭。 下午,忙碌了几天的郁昭终于能休息一下。 偌大的乾清殿安静得一如出去那一刻,金黄色琉璃瓦为顶,雕镂的汉白玉为栏,连接着宫殿外典雅的长廊和外廊。 近处,站岗的高大侍卫们一动不动,目光凝重直视前方,小太监吉祥站在原地思维神游着。 突然,乾清殿内传来一阵爆裂的响声。 那声音像是有什么瓷器碎裂,所有人都一怔,不约而同地看向殿内。 紧接着又是细碎的瓷器声响。先是王公公反应过来,快速地提步向前,其他宫人也立马反应过来,心慌地跟了上去。 房门大开。 ——“陛下!”王公公大叫一声。 只见殿内一尘不染,光滑洁净的地面有一只白瓷瓶惨烈地碎裂在上,碎片分散在各处。 江津灯也听到声音,诧异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 郁昭站在一旁,手上正往下滴着血。 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红色鲜艳的形成一朵朵小花。 江津灯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冷漠地看着王公公着急忙慌地迎上去:“怎么会这样。快拿药来!叫太医。” 郁昭在王公公心疼的目光中收回手,江津灯看到,他那个受伤的手放在一边,疲惫地用另一个没受伤的手揉了揉额头:“没事,不用叫太医,我只是太累了。” 许是郁昭这段时间表现得太过风淡云轻,大家都忘了他也会累。 一院子的人都忙做一团,将郁昭的手包扎好。 郁昭坐着休息,余光可以看见江津灯冷漠至极的表情,他那双眼睛不知是不是经过了这段时间某种沉淀,已逐渐蕴养出某种无机质的冰冷。 这样看过去,即美得惊心动魄,又让人惊惧。 郁昭觉得有些好笑。 他侧头看了他一眼,江津灯的表情瞬间收敛了几分。郁昭咳了咳,吐出一句让众人惊异的话,他对江津灯说:“你回去吧,这段时间不用来乾清殿了,让降邪为你在浸月宫诊治。” 江津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漠然点头。 没有人看出,江津灯眼里冒出的起伏,那是一种得到意外宝藏的惊喜。 他扫过殿内的众人。 这是这段风平浪静的时间里的其中一天,而对他来说,却是波澜壮阔。 他可以离开这里,去做他该做的事。 王公公回头,看着这段时间“避世不见人”的江津灯,经过储灵监道长的治疗,江津灯好了些许。 在这一瞬,他突然想到什么不对劲。 但仔细去想,又察觉不出来。 临走前的一切都让江津灯乏味,包括郁昭的再一次助他一臂之力。 郁昭这样帮助他,他决定也送郁昭一份大礼。 晚上,江津灯完成了他前一天为今天制定的计划,悄无声息地回到浸月宫。 两个宫女在他房外站着。 江津灯打开门,停在她们面前,轻轻道:“我忘了,还有你们。” 崔月和崔玉已没有任何反应,呆滞地站着。 就是今晚,一切都该结束了。 他所厌恶的、抵触的、不喜欢的……通通都应该消失不见。 13、他们隔着人群对望 “一二三。”浸月宫寂静得不得了。 宫人们歪歪扭扭地倒在墙角。 月上林梢,浓云移开了对月亮的遮挡,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映照得明亮而又清晰。 只剩下崔月和崔玉僵直着面对江津灯。 被摄魂术操控身心的人都会这样,他们会化作傀儡,她们没有自己的意识,只能听从操控者的安排。 江津灯的神情还是冰冷的,就像九天寒冰,周身携着冷泌的霜意,而然眼睛却闪着妖异的红光,几乎带着点无尽魅惑的意味。这两种矛盾对立的冰与火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就像致命的毒药一样让人忍不住沉迷后又置人于死地。 可惜这里和往常一样,只有两个小宫女还睁着眼睛。 江津灯望着天上的那颗月亮,没有去看两个人。 他一字一句道:“以魂著导,烽火流灵。” 他没有点名道姓,但说了这话,两个呆滞的傀儡立马开始了动作,扯着自己的嘴角重复道:“以魂著导,烽火流灵。” “以已之身,乞求天力。” “以已之身,乞求天力。” …… “魂魄永祭,万死不辞。” “魂魄永祭,万死不辞。” 念完,江津灯抬起自己的手,对着月亮看了看。 还是那么纤细,细腻。江津灯歪着头慢慢扫描自己的手。 “力量够了。”他下了结论。 江津灯放下手,走出房门,经过两个宫人时,他平缓侧在两边的手指动了动。 一股暗色的浓雾从他指尖流出,进入那两个面容已变得无比白润的人眉心。 “——啊!”两个人嘴巴张大,却是无声的,她们脸上都出现了愉悦的神情,仿佛突然吸食了琼汁甘露,瞬间由方才的呆滞转为灵动,顶多清秀的脸变得妩媚动人,一同嘻嘻地笑起来。 “感谢主人,我们也有法力了。” “我们该做什么?” “杀人,我们要杀人。” “好多人呀。” 两个傀儡不断喃喃自语,作为凡人得到灵力而变得悦目的面貌,因为贪婪的样子被扯得无比狰狞。 江津灯没有任何惊讶。前世他见多了,无论是仙,还是人都一样。 当有理智时,他们会披上虚伪的皮囊,可是当他用摄魂术控制他们,让他们祭献天道,得到江津灯身上的些微法力时,由于思维崩溃,他们的所有真实欲望都会暴露。 江津灯淡淡道:“礼成。” 浸月宫外有一片竹林,也许是在林间夜歇的鸟儿感知到什么。群鸟飞起,黑压压地在天边飞过。 “请主人吩咐。”两人异口同声。 江津灯还是淡淡地:“去摘星楼,任何阻挡在你们面前的,都除去。” “现在就——”去字还没有说出。 “嗯?大晚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鸟。”一段来自门外,感到疑惑的声音却突然横插进来,令江津灯的话戛然而止。 院门外,郁昭站在外面,一溜儿宫人跟着他们皇帝远远地站在一边。因为郁昭说想要单独见江贵人。 江津灯手心里冒出浓雾。 隔着一道门,郁昭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清晰。 郁昭说完,发现里面刚才还隐隐约约的声音停下来。 现在才戌时,江津灯理应没有睡下。 郁昭迟疑地隔着一道门,敲了敲。 “……” 江津灯过了好久,估摸了好时间才说话。 郁昭能想象他应该在殿内休息,听到自己声音才起身。 大约是因为今晚的不同,郁昭的声音添上了几分温暖。 “你怎么来了。” 郁昭回他:“我想来见你。” 什么……他蹙眉,江津灯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从在白玉树下讲了几句话之后,他们这几天又是相互忽视,期间说的话,恐怕还没有两三句。江津灯以为这个皇帝已经默认自己会死,放一场烟花给自己,已算是他猫哭耗子的诀别了。 许是许久没听到江津灯回话。 郁昭也停了下来。期间,郁昭沉默了一会儿,江津灯正觉得门外的郁昭走了之后。 “难道我们不是心照不宣不去打扰对方吗?” 门外,郁昭的声音令人如沐春风,此时添上了几分失落。 “但是……现在我不得不来打扰你。你开开门好吗?” 江津灯半眯着眼,瞳孔里的红光闪了闪,两个傀儡被他控制了言语,不能张开口,但她们的声音通过与控制者的意念联系传到江津灯耳内。 “杀了他!杀了他!……主人,快杀了他,他是来阻我们的,快杀了他!” 江津灯盯着门口,仿佛透着门,能看到郁昭。半晌,江津灯眼里的红光寂灭了。 江津灯垂眼,看到自己手心里饱有攻击性的浓雾也随之消散。 江津灯的心是团团阴冷,在将要杀死假皇帝之前,看看他要做什么……也好。 江津灯推开门。 宫人们站在远处,谁也没觉得奇怪,要说皇帝站在一个妃子的门外跟人家说话,说出去想必没人会相信,但偏偏这种事情就发生在他们眼前。 皇帝和江贵人就是这么个相处模式。 皇帝性格温和,江贵人性情冷锐。 门被打开一条可供一人过的门缝。江津灯马尾垂在胸前,长身鹤立,他冷淡在斜靠在门边。 带着几不可见的警醒,瞥头向郁昭看去。 郁昭眼睫弯弯。 江津灯开门,但完全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郁昭毫不生气,郁昭他今晚穿了一件湖月色镶金边袍子,宛如一尊无暇美玉雕铸而成的玉人,即使简单地站在那里,也让人感到丰姿奇秀。 不像江津灯,只穿白衣。 他看着言笑晏晏的郁昭,手指动了动。他突然想起,前世今世,总有那么一大堆人追在他身后,有些仅仅是因为相貌,而然郁昭完全不比他差。但前世今世,从来没听说过他。 “你有何事?”江津灯错开眼,不去看他。 “想要你来看烟花。”郁昭的声音充满温暖。 话音方落,绚丽的烈焰点亮夜幕。 烟火骤然亮起,映亮了他们的脸庞。 在郁昭温柔的眼睛里,倒映着江津灯。 “希望你能喜欢。” “其实我知道降邪不能救你,但是”顿了顿:“我希望你能好起来,能开心。” ***** 盛大的烟火在皇宫戌时一刻燃放,当皇宫烟花如九天银河,璀璨夜幕时,宫外对接的人当即点燃烟火。 京城各地烟花冲天而起,爆炸出无数的火焰花朵,直至一刻钟后仍未结束,五彩斑斓的盛景似乎永不落幕。 皇帝下令今晚大赦天下,不禁夜市。 一时之间,大家忘记了烦恼,痛苦,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全京城的百姓们都走到街上互相欢呼。 宫人们也见怪不怪了,郁昭带江贵人看了一会儿烟花后,待都没待呢,就回来了。 放完烟花后,满宫都热闹,竟然衬得皇帝所在的宫殿有些安静。 “——你个小崽子!别急。”王公公用手上的拂尘打了长廊上的吉祥一下。 他瞪了吉祥一眼,“要伺候陛下娘娘可不能这个样子!” “是!是!爷爷,你饶了孙子我,再说下去可让其他人笑话死了!”今晚吉祥也笑嘻嘻的,他在长廊拐角暗色的帷幕里,端着酒,再往里走就是陛下现在在的保和殿。身为大太监王公公认下的孙子,他不大不小也算个领头太监,有几个受他管的小太监正偷偷摸摸地隔着帷幕笑他。 王公公看着他这样儿,回头也瞪了那几个小太监。 几个小太监不过十五六岁,圆溜溜的脸立马吓白了。倒是王公公先大笑:“行了,急手急脚的,快把酒给陛下送去,今晚陛下让贵人赏了烟花,然后就回来,大家也不用拘着。” 高大的白顶下,屋内歌舞升平。 郁昭侧躺在龙椅上,闭目休息。 大家进来后,自觉放轻脚步。 帝王支着头,宫殿内虽然歌舞升平,但没有多余的人说话。 其他人进了这里面摆酒,王公公一人不用做什么,他看着宫内的布局十分满意。 殿中央的胡姬是外族特意进献过来的舞姬,舞姿绝妙。 看着龙椅上的郁昭。 王公公自得,要不说他聪明吧。 陛下虽然喜欢江贵人,但毕竟不想碰他啊,还得是女人,男人怎么行呢。 这不,见他叫来舞姬,也没拒绝。 王公公自得了没多久,左右侧头看了看,平白又觉得不满意。 “好啊,你们这群偷奸耍滑的货,吃食也不摆一盘,要是陛下夜里饿了怎么办!”王公公压低声音呵斥,他随手指了一个被骂得委屈的小太监,“你。就你。去御膳房叫人备吃的!” 小太监心想,明明是你没吩咐,我们又不能乱动。 小太监鞠了一躬,立马去了。 殿外只有呼呼的晚风声,左右两边的大柱上挂着的纸灯笼散发着淡红色的光。他踏过门槛的那一刻,突然打了个寒颤。 灯笼里的蜡烛静静地将光落在他的脸上,照出他面上的震撼。估摸是这个寒颤将他的疲惫和困倦卷走了,小太监清醒了。 小太监才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无力地瘫倒在地。 “着……着火了……着火了……着火了!” “什么?”王公公紧皱眉头,暗叫不好,“那里着火了?” 外面的人叫声不大,王公公想瞒着郁昭自己去。 没想到一直闭着眼睛的郁昭,突然睁开了眼。 王公公还来不及表现,郁昭就已经穿过层层人群,在满殿人的不知所以中,到达殿门口。 郁昭和王公公前后脚赶到门口。 看到发生什么,王公公差点晕了过去。 远处,天边燃着耀眼的火光,热烈燃烧,熠熠生辉,吸引所有的目光,就像是在放烟火,但所有人都知道不是。 那是整个皇宫最高的摘星楼正在通体燃烧,活生生地整个天边再次映红。 “陛下……陛下……”王公公腿肚子开始发软。 百年基业,天下圣所……都都没了。 殿内的宫人都跟着出来,在场每一个人都被这幅景象深深骇到。 郁昭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一寸一寸移过人群。 没有找到。他再将目光越过宫墙,看向很遥远很遥远的远处。然后他看到了。 就在这座宫殿最近的城墙上,江津灯一个人静静站在那儿。 他手里握着剑。 那把剑整体呈青色。 江津灯的配剑,原著称它陪江津灯从不入流的魔子变成魔尊。它叫不二剑。 “检测到不明现象。”007目瞪口呆地跑出来,“我的老天,空间里现在一直爆红色,这说明宿主你有危险。”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警报!!!”007强制下线,换上了一个更冷酷的电子音。 “再次警报!任务偏离航线,宿主现在存在重大人身危险,是否需要援助?” "不需要。"郁昭眼里难得的染上了兴奋。 他看着江津灯,江津灯看着他。 隔着重重人群,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的视线产生了短暂的交错。 江津灯淡淡一笑,像是寒冰,突然有了些微的人间烟火气。 他握着不二剑,向后一扬,在空中形成了一道璀璨的弧度——那把剑变成了一道碧青的长弓。 远远看去,那把长弓足有一米多长,通体碧绿,似玉非玉,实在漂亮得要紧。江津灯提弓,以灵力形成箭。 一箭射向了郁昭,那支箭带着穿云之力,急速向前,破开了云霄,牢牢地擦着郁昭,定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14、龙傲天他要发狂 “你好,客服系统已上线。重复一遍,宿主是否需要援助?目前检测到现今剧情已向原著“火烧皇宫”剧情点重合,跟任务产生严重偏离。” “现在更改你的回答,你将得到外力援助。” 郁昭没有回答,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上。再放下手时,手上已染上了猩红。 他的脸被箭擦出了一道血渍。 力道控制得无比完美,不痛,轻微地像羽毛滑过。像是一种挑衅。 就像在说,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郁昭的身后,那一支灵力形成的长箭钉在了宫墙上,还在铮铮作响。 这事情发生得太意外了。 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就像一把刀子插进了每一个人心里,被捅进的那一刻,不敢动弹,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 “陛下!!” “快来人啊!!!” “保护陛下!!” 凄厉的叫声彻响郁昭的周围。 王公公厉声叫道,同时他心惊胆颤地首先上去挡住了郁昭:“侍卫呢!快来侍卫!快将陛下护住。” 听到他的话,宫人们立马也围住了郁昭。 外面听到声音的侍卫们也已猛然冲进来。 所有流程都在短短几息内完成。 王公公个子足比郁昭矮一个头,却完全遮不住郁昭。 没去管空间里的系统音,没去管他周边吵杂的呼喊声。 郁昭抬起头,看向江津灯。江津灯手上拿着那把长弓,猎猎狂风,吹起他的衣袍。 他们隔着人群,又对望了一眼。 郁昭不合时宜地产生了笑意。 ……虽然眼下的场景,这种会出现在少女浪漫幻想故事里,就好像天地间突然只存在他们两个人了呢。 但他两个其实是处于某种完全背道而驰的身份。 从某种意义上,一直都是。 从前的强制者和被强制者。 现在的袭击者和受害者。 江津灯看着被重重人群包裹的郁昭。 今晚他的情绪被调动得很高。 鬼使神差的。一个念头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竟然在想郁昭一直从容的脸,这会儿应该情绪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汹涌而显。 但除了郁昭脸上的血使他带上了瑕疵,像是白玉蒙尘。 什么都没有,郁昭依旧表情温润而平和。 这回江津灯忍不住轻轻蹙眉。遥相对望,江津灯对郁昭说了几句话。 隔得那么远,那其实是无声的,只是那几个嘴型,但郁昭看懂了。 他的话冷得像雪,正如江津灯这个人。 “爱也好,恨也好,我都不需要。” 这时大恒宫侍也看到了他所站的位置。 “那有人!箭是从那来的!” 剑术高超的弓箭手立马提箭回射向了那边,强悍的侍卫猛步向那边冲去。 光影浮动,江津灯的身影消失在那个城墙上。 王公公扶着郁昭,惊疑不定道:“刚刚城墙上那人,是不是贵人?” 是了,绝不会看错。 “他怎么会在这里?” 说完,王公公简直是悚然明白回来:“他,他恢复修为了?!” 王公公一边厉声朝追去的侍卫们叫道:“快!快抓住他!” 一边又冲郁昭坚决道:“陛下您进屋子里,奴才们一定抓到这贼子!” 是在说放烟花吗,郁昭皱了皱眉。可是我根本没爱你啊。 王公公实在念叨,郁昭转身回了宫殿内。 不过作为大太监,王公公必须前去查看江贵人的抓捕事宜。留下其他人在宫殿内和郁昭一起。 发生这个变故,殿内的舞姬早已瑟瑟发抖。 有很多个人的面色如丧考批,和王公公一样。 郁昭看他们的表情实在像被主角折磨过,论时间只有郁昭没有穿过来,原主还在,主角刚来皇宫的那几天。 郁昭问他们。 那些宫人颤颤巍巍地说:“陛、陛下,江贵人刚来宫里时,弄伤了几十个人,还杀、杀了几个人。” 一旁的吉祥眼睛都瞪大了。 很符合原著,江津灯其人的设定在今晚才刚刚拉开序幕。 郁昭赶走他们,说自己要一个人待会儿。 “是,陛下。” 幽静的宫殿里是剩下郁昭,外面的喧闹都渐渐远去。 客服系统平铺直叙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好,请再次确认你是否需要援助。” “如果你坚持不需要,据大数据统计,你有百分之四十五的概率会外力死亡,分别是被火烧死、被宫人趁乱刺死、淹死,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被主人公直接杀死,届时,因为你未完成任务,我们不会赠送你任何礼品!” 郁昭扶了扶额头,一直没什么感觉的心,到这会儿真的有些想要叹气了。 “你们是无良商家吗?做生意这样做是不行的,会被举报。” “……”这回轮到客服系统沉默了,它没想到郁昭到这个时候还能开玩笑。它停顿了良久,解释道:“宿主,串改一个时空位面需要耗费大量能量,我们已经不能再支出了。当然……” 它补了句:“希望您不要投诉我们。”它话里的“你”变成了“您”。 郁昭:“007还会回来吗?” 客服系统回复:“如果您之后有继续做任务的机会,它就会回来。但机会渺茫。” “好。”郁昭点点头:“我不需要你对我进行援助,我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现在任务还没有失败,你能投资我吧?” 被发现盲点了。 客服系统:“……能。” “谢谢,请将主角那边的情景实时投送给我。” 客服系统应下,然后敏锐地注意到,郁昭说的是“主角”。 也许是它常年跟宿主们打交道敏感了,很少会有宿主这么生疏地称呼自己要攻略的主角,因为这一般只有一种情况。 郁昭对主角倾入的感觉并不多。 ……好理智的人呢。 郁昭只是看主角江津灯那边的情况,这很简单,只需要客服系统使用一点系统之力。 一个水波镜面,凭空出现在郁昭面前。 镜子浮现了三个字: 【您请看】 一开始镜面还是一片黑暗,但慢慢出现一点光亮。 有一群人出现在上面,他们在奔跑。身上穿戴的什么东西在反光。 是足足有千人佩戴兵甲的皇家侍卫在宫道上,此时他们正如豹般地快速向前追逐。 他们动作迅速,手持长剑。 能皇宫的,自然不是一般人。 镜面向前推进。 他们的前方有一道白影。 远处摘星阁磅礴橘红的大火将黑幕吞噬了一大半,在黑与红的交界里,这一抹白格外显眼。 郁昭知道这是江津灯。 那抹白始终不急不缓,在城墙上急行,每经过一个地方,都会召集更多那处围堵而来的人。 江津灯好比是猫入鼠群,把人群搅得天翻地覆。 整个场面极其的荒诞不稽。 随着他掠过,不断惊起千层呼喊。 “江贵人?他怎么会在这!” “这、这是江贵人。” 众人仰望着他,产生了无尽迷茫,片刻后他们又想起什么,眼里闪过挣扎的光。他们面面相觑。 郁昭这边,系统的水波将这些侍卫脸上的表情投射得非常清楚。 作为曾经大型集团的领导者,郁昭很轻易地就看出他们还顾忌着自己。 这些人认出江津灯后,都没有动弹,都停在原地。前面的人停下,后面的人一股脑地撞上去。 “捉拿逆贼!前方的人为何要停下!” “那是江贵人啊!” ! 陛下非常宠爱江贵人。 王公公挤开层层人群,他白胖的脸冒着虚汗,他气喘吁吁的,一边走,一边擦脸,“都愣着干嘛,活捉!能活捉重重有赏!” 这话让大家放下心来,不甘人后地跑了上去。 在猎猎夜风中,那抹白色的身影行走得不快。 他们一路跟着这么白往前走,他们慢慢发觉到这一点,心里冒出喜悦,轻而易举。 抓住这个人。 御前救驾,斩杀逆贼。这等功劳谁占领了就是莫大的殊荣! 直到……他们跟着那抹白色来到着火的摘星阁。 摘星楼上,那场火依旧在继续在烧。冲天的硝烟弥漫,庞大的火光凡人哪怕是靠近十米也会感觉到严重的灼烧感。 “好!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逃到了这!摘星阁有结界,他没路可走了!” 众所周知,摘星阁管控严密,非有门令之人无法进入,而这个门令摘星阁道士们要特意将其打入人身体内。 王公公的笑容挂在脸上还没有两下。 这抹白穿进了火光里。江津灯停在了火光的阁楼顶。 安然无恙。 王公公哑然,突然想起多日前他送江津灯回宫,途中落在肩上的短暂压力。 一定是那时候,江津灯盗取了他的门令! “难道……难道……这火就是他放的?” “他竟然敢……竟然敢。”盯着那几乎也要把看者吞噬的火,王公公厉声道:“格杀勿论!” 王公公是明白陛下的,他自小看郁昭长大,怎么不明白郁昭对江津灯是有些许“叶公好龙”的情分,就算对陛下而言,今夜差点丧命,不杀江津灯,但江津灯又烧了摘星阁。 无论如何,他都必死无凝! “杀了他!” 盛火焚世。降邪和其他储灵监的人已怆然逃出摘星楼。 这些人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此时还不明所以,摘星阁内部还没有燃起火,因而他们在里面待到现在才发觉异样。 他们御空而立,依靠仙力护身,相比于比其他人,可以更近的接近火焰。 降邪瞧着这通天的火,无比茫然。 发带在脸上呼呼飞扬。 江津灯站在烈火焚烧的摘星阁顶,几乎像个煞鬼从地狱里出来。 他扫视每一个看向他的人。 那眼神冷冽透骨,每一个人和他对视的那一秒,都不由得深深的颤抖。 他们在瑟缩,才明白自己的处境。 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突然,江津灯转头盯向虚空的一点。 水波镜外,郁昭眼睁睁看着水镜轰然破碎。 水镜碎裂前的一秒,他似乎也和江津灯对视上了。 直到这一刻,郁昭突然有了一种真切感。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虚拟世界,江津灯就是个实实切切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15、修罗场终结 客服系统也沉默了。 这一刻,人和系统都久久未言。 还是郁昭先开口了:“怎么回事。” “…………呃。”如果客服系统有实体,此时它的脸色应该是郁闷憋屈的,它艰难道,“也许,也许是您这个位面的主角太强了,对,一般道具对其使用无效。” 虽然郁昭也很怀疑,时空管理怎么这么没用,但事实就是如此。 江津灯太过强大不可控……到时空管理局的外来道具都不能使用。 郁昭伸出修长合度的手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若有所思。这个动作放到其他人身上,也许略显尴尬,但郁昭这样做,却只透露出一股从容优雅。 “……”半晌,郁昭从思绪中抽出来,转而问他:“你们的援助是指什么?” 说到这里,郁昭觉得很有意思:“你们能使我获得小说里的法术,打败主角?” 客服系统:“……是这样的,我们是感化系统,没有这样的功能,亲。但是虽然我们不能做,也无法这样做,可是我们有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亲,我们能让你死遁呢——是指在您死后可以再作化作不知名npc,以新的身份在未来感化主角。” “…………”郁昭不禁扶额:“这就是你的援助办法吗?” 郁昭忍不住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淡定道:“既然这样,我觉得我还是不需要援助了。都要死的话,我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郁昭起身。 其实郁昭所在的这个宫殿并不是之前的乾清殿,而是另外一个宫殿,这个宫殿所处的地势更加高,尤其是大门那个地方,也离摘星阁……更加近。不然宫人们不可能在这里看见着火的摘星阁。 郁昭出门后,向更高更高的殿顶走去。 殿顶是个可眺远而望的观景台。 郁昭伏在那里,拿出他早已准备的波斯进贡的望远镜。 然后对着摘星阁那边的战况望去。 十分清晰。 一览无余。 简直堪比水镜。 系统:“……………………?” 沉默震耳欲聋,系统难以置信。 “之前我做了点准备。” “当皇帝就是有这个好处。”郁昭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会有很多外族送你新奇的玩意儿。” “你有它,为什么要我把画面实时传送给你??” 今晚夜风其实挺凉爽的,不然也不会在把水镜里的龙傲天吹得那么潇洒。 大地经过两个时辰前的烟火燃放,现在还存在一点点硝烟的气味。 郁昭吹着晚风,他的发丝被风吹起眷恋地缠绕在他的脸上 郁昭眨了眨眼,看着望远镜里的镜像,他接着说:“这个东西用起来不如水镜那般身临其境。” 强硬如客服系统:“嘤。” 好伤心。好耻辱。你是不是在戏弄我? 望远镜镜框呈圆形,郁昭抬眼贴附在上面。 远处大火缭绕的摘星阁就像一台正在高潮纷叠的戏,而镜框就是舞台。 一切都再一次,暴露在郁昭的视线下。 大火在烧,一个少年也正站在摘星阁顶上,他挑着剑。剑上在滴血,血从高达百尺的高空坠落。 摘星阁下方,血将宫道染成了红,流到了宫巷尽头,到处都是人仰马翻一片乱象。 江津灯白衣不复,仔细看上去那也是被血染红了,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他红衣烈烈,在这种情况下,还说不出的好看。 郁昭没什么意趣看江津灯的样子。 “看来那里刚刚已经发生一场杀戮。” 他将望远镜往下移,在江津月下方,摘星阁最高一层他看到了什么不同。 似乎是有两个身影,身形比较纤细,在火中放肆的奔跑。 “这两个人是谁?” 郁昭不知道剧本。 “是原著里因为害怕主角当上皇后,而自己女儿不能的大臣派过去欺负主角的宫女。”客服系统一口气说完。 “他把她们做成了傀儡。从此以后,她们的灵魂将永远被天道禁锢。” “……很可怕吧,宿主。龙傲天是冷血无情的,现在才是他的问道初途,未来的他还屠过城,死在他手里的人数不胜数。” 郁昭皱眉。 虽然郁昭知道在小说中,大恒国官兵,乃至百姓全员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有些厌恶。 看到郁昭皱了眉,客服系统突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它的语气阴深深。 “江津灯拥有的外貌性格,和极其离谱的万人迷,简直就妥妥的女频白月光设定。 但是他在男频,长成了黑暗大魔王,看上去冰清玉洁,其实冷血、阴暗、狡诈、天生坏种。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 郁昭诧异极了,问道:“你是程序出错了吗?” “……”客服系统哽住了,它努力恢复刚出现时那种冷酷声线,甚至有点儿适得其反:“我以为您会很讨厌他,毕竟等一下您可是要死在他手中!” 可惜郁昭注意的是,客服系统情绪很奇怪。这种突兀的异样,被郁昭记下来。 郁昭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没说话,继续看望远镜。 在望远镜里,摘星阁的楼顶,又出现了几个新角色。 降邪和他的同阁门徒。 此时江津灯还斩断了象征着天子的赤炎旗。 降邪在江津灯面前颤抖,说了几句话,郁昭就看不清口型了。 摘星阁上,降邪面色即苍白又狠戾:“好你个魔物!你竟然敢迷惑我的心智!还敢火烧摘星阁,你知道你面对的是谁吗?!” “我就算自戕也要让你这魔物同死!” 说到这里,降邪明知就算他不死,摘星阁已毁,大恒千年来的藏物都没了!事情被皇帝知晓他也要死。 站在他前方的江津灯波澜不惊。 “你。你。”降邪咬牙,招呼他同阁人,“大家一起设阵!不信对付不了他。” 毁了他一切的魔物,不该存在! 而然,当他这个想法想完,一抹剑影就已近在咫尺。 一道血激在了他的脸上。 烫得灼人。 他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咽喉里咕隆咕隆传来液体的响声。 他的脖子多了一条血痕。原来他已被江津灯随手一剑封喉。 郁昭看得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是主角之前箭支划过他脸,留下的伤口。 应该不能成为伤口,因为箭支划过时,太过轻微,只蹭出了一点血。竟然已经开始愈合了。 降邪倒在琉璃瓦顶。 他的同伴们瑟瑟发抖,其余侍卫根本进不来摘星阁,江津灯已经把其中放箭的人都砍伤了,换了一批砍伤一批。此时也没人放箭。 整个空间犹如地狱。每一个都深深的、由衷的绝望。 江津灯歪头看了看降邪尸体脸上那含着不甘、恐惧、悔恨的眼睛。 他似乎还想在临死前改变什么。 江津灯露出了微弱的满意笑意,“我很早之前就想杀你了,你知不知道?” 原来龙傲天还会笑。 郁昭看着他对死了的降邪那张苍白的脸,露出笑意。 很惊讶。 记忆中,江津灯就笑过两次,一次是冲他射箭的时候,一次是现在。 竟然越干做这种事……越开心吗。 客服系统从刚才起就没有说话。 这时它又开口,“好了宿主。即将结束了,你很快就会被杀死。” 越过那些发抖的人。 江津灯横空踏进了下面的摘星阁。 在阁楼里,两道人影也被火焚烧着。 看到他上来,捧着一束与其他火焰不同,散发蓝光的火苗到江津灯跟前。 江津灯接过那捧火,接着那两道人影哀嚎着化成了灰。 他一直往返摘星阁,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纯净火在摘星阁几百年来,已跟楼融为一体,必须慢慢提取。 江津灯将它掐在手心里。如果说刚才在着火的摘星阁他还有些灼烧感,但现在完全没有了。 充实,很久没有过的充实进入他的身体。 他的脸上蔓起瑰丽的腾纹,在他淡漠的脸上,他发丝尽散。 一步步踏出摘星阁。 夜晚的月光落在他脸上。 时间到达某一刻。 突然,一道火球在远处的地面飞速升起。“砰”地炸开! 天上炫开耀眼的光彩。 伴随着这道烟花,远处升起起更多更多的火球。 这次的烟花放得很近,比之前的都近,简直就像在皇宫外几里外放的一样。 “啊?” 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迷茫不解。 张大的嘴巴看着天空。 烟花不是结束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时候正好是午夜十二点。新的一天即将开启。 与此同时,皇城外亮起通天的黄光结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公公振奋至极! “是禁军!!他们竟然没有离开。” “是了,他们还在等放最后一场烟花。” …… 客服系统程序短路,它无比错愕,飞速道:“你,你是很聪明的做了准备,可你觉得有用吗?” 太过短路,它的“您”又变成了“你”。 郁昭轻描淡写:“没关系,我还做了另外一点小准备。” 江津灯缓缓瞥了那道结界一眼。 愚蠢。又聒噪的人。 妄想区区的人真的可以挡住自己。 浑身的血在躁动,突然解封太过强硬的修为,身为魔物的本能,从远古的血脉里冒出来。 都杀了? …… 可是下一秒,江津灯突然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检查了自己的灵脉,可是无论再怎么检查,结果都是相同的。 他的修为正在飞速流逝。 王公公从来没有被这么巨大的喜悦砸种过。 他癫狂大笑。 “哈哈哈哈,有法力的禁军一共一万多人,一定听到的消息设了结界!你往哪里逃!都杀了他!” 反转的变故,鼓舞了所有人的勇气。大家冲着往前,继续向上射箭,加持过法术的箭可以直接冲上摘星阁楼顶。 “…………” 法术流逝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不仅如此,浑身也越来越疲惫。 江津灯捧起双手,他咬舌尖,但还是一样,他感觉自己开始眩晕。现在去纠结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再这样下去,他会被直接射死。 只有一个地方,只有一个地方,还能改变一切。 江津灯在修为还没有流失完全,冷静而理智地去那个地方。 混账混账混账混账混账混账混账混账混账混账混账。 王公公大声尖叫:“快来人!拿下他!!!!” 但将江贵人依旧没人能阻拦得了。他的身影在宫墙上急行。 逐渐逃离了摘星阁。 一大群人马在后面追。 到后面王公公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似乎隐隐约约看出这个煞鬼要去哪里。 接下来的路程,望远镜已经看不到了。因为中间有太多宫殿挡住视线。 郁昭放下望远镜,开始下楼。 “对了。明天你让007回来。” “……”客服系统没作声。 郁昭下了宫殿。 刚下来,郁昭还没出去看外头宫人的情况。 “————陛下!!!!” 尖叫声。 门被破开。 有一个红色影子扑了过来。 郁昭被搂住了腿,还叫了他一声“陛下——” 来人太过虚弱,于是声音往上抛。 这一声叫得又透又清,几乎能把人的魂勾走。 江津灯蹙眉,浑身还在细细地发抖,叫完这一声,他向上一倒。 柔软的身子就这么倒在郁昭怀里。 门口晚来一步的王公公目瞪口呆。 他入宫三十一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以致于真的错愕当场,张着嘴合不上。 郁昭的视线已经抬上来,扫过他。 王公公感觉自己……大事不妙。 郁昭手上还带着白天在乾清宫打碎瓷瓶而留下的伤口,仔细包扎着白纱。 他扶了扶倒在地上的江津灯。 白纱瞬间被染上了血污。 看着躺在他怀里,浑身是血的江津灯,郁昭语气里有些嫌弃。 还有些无奈:“你好凶啊。江津灯。” 16、我丢了件东西找不到他 “宿主哇!”007晃着小孩子的身体,哭着从空间里跑出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郁昭安抚它了一会儿,就将目光转到床上。 还是熟悉的保和殿,熟悉的场景。 华丽的床幔垂下来,中间的真丝被躺着一个人。 江津灯面色苍白,完全看不出是昨天晚上那毛骨悚然腥风血雨的魔物样子,反而少年纤弱的身子在抖,苍白无血色的唇抿着,原本的淡然全都荡然无存,即使在睡梦中还发着的颤,自床榻真丝被里垂落一只白细的手腕,给人以需心生怜惜的感觉。 外面嘈杂的吵闹声响了一会儿,就又被人赶远了。 他躺在床上睡得很沉。 007:“呀,他又晕了,等他醒来时该怎么办啊!” 放在江津灯虚火里的药,是007向上级部门特意申请的,不过当然不可能影响世界主角太久,大约只有半天的功效,等江津灯醒来就差不多了。 郁昭伏在床边,继续批阅手中做皇帝每天必备的奏折——尤其今天如海一样淹没书桌。 不用说,这些奏折都是抨击主角昨天在皇宫放火烧摘星阁,伤侍卫杀降邪的放肆行为。 对于江津灯没有杀除降邪和宫女之外,郁昭不意外。 可以说这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看着眼前洋洋洒洒、大声咒骂江津灯的奏折,郁昭再抬头瞥了一眼床上的江津灯,他消瘦的身形陷在金丝绒里,杜若幽兰的脸蛋儿还满是苍白无力,此时仍然显得有些痛苦地蹙着眉。 “……” “很有欺骗性。”郁昭评点。 想了想,郁昭在今天的阁老奏折里,批上一个“驳回”,并劝他注意身体。 “怎么办。”007忧心忡忡地看着郁昭,“你变昏君了。” 郁昭本来还在高速运转的大脑,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有些事情,无论是现实还是虚拟都一样,不能从表面看问题。” “比如?” 虽然江津灯被客服系统,包括007说“残忍”,但郁昭闲来有空地研究原著下发现,在整个原著都是江津灯到处腥风血雨的剧情中,江津灯根本不是个滥杀之人,相反他一直没表现出来的是,他十分厌恶血。 不过江津灯却始终因为世界恶念,老有人想伤害他,而他不喜欢,直接做出了身为龙傲天那些种种为人诟病的行为。 “比如,江津灯昨天做的事,对我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郁昭又露出了一个温和稳定的笑容,“放心吧,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都是我需要的。” 该怎么对付醒来的主角是个好问题:不可能把他弄死,杀也杀不死,打又打不过,所以郁昭一开始就打算驯服。 目前看来,他成功了一点,江津灯昨天临死前到他这来,已经是说明他知道只有自己能救他。 这算是某种意义的“屈服”。 虽然很短暂,但是……足够了。 像江津灯这样的人,一次屈服对郁昭来说已经足够了。 驯服烈马,其一武力,其二疏远,其三引诱。 今天摊牌是他早已计划好。 不过毕竟是江津灯,是郁昭多日里判断完全像个木头一样一心喜欢大道,“爱也好,恨也好,都不需要”的江津灯。 这还是项大工程。郁昭想到江津灯待会醒来,难免有些头疼。郁昭揉了揉额头,准备使用谈判技巧跟龙傲天谈判,实在不行就真的死遁跑路吧。 “哼。”007哼了一声,自从昨晚龙傲天害它差点和郁昭分开,它就开始讨厌他! 007一直都不怎么聪明,它接的一向任务简单,江津灯是它职业生涯遇到过最能折腾的主角!才没几天呢,变故一个接一个。 “这家伙最好别醒。”007翻了翻白眼,见郁昭还在处理江津灯“捣蛋”后的烂摊子,口嗨道:“醒来后,我想直接把他打一顿。” 说着,空间里的007转头,“……” 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津灯无声无息地坐起来了。 他琉璃色的瞳孔向上眺,墨色的头发如水般倾在床上,被子顺下来在他腿间,一张脸面无表情,就那么看着坐在他床边的郁昭。 我k,看到这种恐怖片常驻镜头,007吓一跳,顿时怂了。 郁昭听到007没声音了,也猜到是怎么回事。 他抬头,和坐在床上看着他的江津灯对视上,郁昭动作慢了一下,他没跟007说,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这个时候他不动声色地开始思考怎么说第一句话。 自古以来谈判的第一句都非常重要,对谈判的顺利进展有着促进作用。 郁昭等江津灯开口说他的第一句,想看一下他的态度。没想到,江津灯就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郁昭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主角这么潦草地种了他的下药之招,被气到了。 可是过了一盏茶功夫,江津灯还是就那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郁昭靠近江津灯,他正想主动开口,就定在了原地。 原来江津灯并不是一动不动。 ……他在哭。 ? 看到郁昭过来,他侧过脸。 泪水爬满他苍白无血色的脸,郁昭让摘星阁剩余的人施法为他换的白色衣服沾满水痕。配上他十九岁漂亮少年的脸,整个人都特别奇怪,只呆愣愣地道:“我丢了件东西,我丢了件东西……找不到了。” 他不断重复这句话,像是陷入了迷障。 看着江津灯这个样子,郁昭皱眉,想去为他去拿杯水。没想到他一走,床上的人就扑下来。 郁昭被人从后面死死的抱着,郁昭没想到江津灯手劲这么大,那力道大得郁昭被抱上的一刹那,差点喘不过气来。 …… 身后的人疯狂地流着泪,埋在他的后颈小声呜咽,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不要走。” 江津灯应该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郁昭努力从他的手劲中站稳,沉声道:“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少年睫毛簌簌抖动,小声却又准确无误地回答他:“我叫江津灯。” “……”郁昭顿了一下。没有被附身,难道在迷障中把他当作了其他人? 郁昭问他:“那我呢?” “……”没有回答。 郁昭放下心来,应该没有把他当成其他人。不用去看江津灯和他的姿势,郁昭就知道严重不雅了,不管怎么,自己要平静下来,郁昭先酝酿了一下,然后温声开口:“那你放开我吧。” 身后昨晚还冷冽似雪的声音一瞬间崩溃了,几乎小得听不见道:“我不知道你是谁。” 郁昭:“……” 过了几秒,江津灯松开他的手。 当郁昭以为这场槽多无口,无不荒唐的闹剧终于结束了。 江津灯快速从后面绕到他面前看他。 尊贵的皇帝陛下面容柔和,俊美清雅的样子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赏心悦目。 俊秀如他,脸上有一抹淡淡的划痕,几乎已经快要消失。 江津灯琉璃色的大眼睛流着泪,漂亮的脸都快被水淹了:“你为什么会受伤?” 其实,与之相比,郁昭白玉都透着细细青色血管的手指上,包裹着白纱更显眼的一点。 然后少年就看到了那里。 他缓缓低头,看着郁昭的手,泪水流得更大了,细细颤抖。突然做了一件郁昭始料不及的事情,以至于郁昭根本来不及反应。 江津灯低头吻在他手上,泪水也随之滴落。 “对不起。 我没有保护好你。” 17、小狗哭泣(修) 原本郁昭对江津灯醒来的设想,是两个人好好谈一谈,毕竟江津灯虽然很厉害,但郁昭相信自己的能力,也认为江津灯如果有他的帮助,可以改变许多剧情。 设想了那么多,郁昭还接受了江津灯会跟他动手。 可是江津灯醒来后竟然变成了这样。 难道是昨天下在虚火里的药有什么后遗症吗? 他得到的是一个吻。 这个吻,由于还带着主人的泪水,是个湿漉漉、存在感极强的吻。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充斥上郁昭的心。如果熟悉他的人会知道,他脸色实在有点微妙地绷不住了。 但江津灯用嘴唇触上他的手指后,竟然直接就用他那张介于漂亮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脸贴着郁昭蜷缩的掌心,特别娇弱,好像下一刻就要碎掉了。那柔软的皮肤和江津灯冰凉的脸,形成的诡异触感,让郁昭……想要立即把手收回来。 郁昭试图和他交流:“……江津灯,放开我。” 郁昭彻底、完全打消了江津灯在装的猜想。 不可能。清醒的江津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 但不知道江津灯是真的修为已经恢复,或者郁昭从来没注意到他这方面天赋异禀。郁昭抽了很久,还是无法把手抽出来。 ……疯了吗? 还在哭。 郁昭手上的湿润一直没停。 只是江津灯突然又不动了,也不再颤抖,就贴着郁昭,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死气沉沉,好像沉浸在不知名的悲伤里。 他慢慢放下郁昭的手,然后迅速抬起手,悲切又伤心地疯狂抱住了郁昭。呼吸吐在他的脖颈,死命地往郁昭身上压。 “……你不要躲我。” 郁昭挣扎了一会儿,他在心里呼唤007。 现在这个人,跟昨天晚上那个居高临下,既冷淡又桀骜向郁昭射箭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那支箭……把宫墙都射穿了。 有一个猜测在心里几乎确凿了。 郁昭在心里皱眉:“007,你的药有问题?!” 007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直没回答。 郁昭几乎已经可以确定。 江津灯这个冷冰冰的、一生中处在“问鼎三界”预备役的高岭之花冲郁昭哭得俯首贴脸,郁昭无法控制形势地被他死命压着。 郁昭抬起左手,在空中只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它贴在将脸贴在他手上的主角另一半脸上。 郁昭知道江津灯其实是一个特别要面子的人,所以平时他有时候会假装一本正经地逗他,可是郁昭一直都在把握着不压着江津灯的度。 他不敢想象,江津灯清醒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郁昭努力使自己温润的声音柔和,更加缓慢。 使自己的话里没有试探意味不那么赤裸,但他心里几乎已经能肯定事情发生了改变。 郁昭像是怕惊扰了他,小声问他:“你说,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郁昭期待得到答案,这个回答可以完全确定江津灯怎么了。 江津灯在他手中轻轻一动,他抬起他低着的头,之前郁昭就注意到,江津灯的眼睛剔透,犹如隔岸看花饱盛着江南雨雾,这会儿哭过,更明显了。 他抬起眼睛近距离看着郁昭,里面泛着冷冷的光,郁昭差点以为他清醒了。 然后江津灯又快速眼神迷离地看着他的脸,如同冬河融融,双眸湿漉漉地掉了一些水珠。 这张脸在近距离的注视下,完全脱离了冰冷,美得几乎有种压迫感。 “要保护你的。” 郁昭微微地皱了一下眉。觉得江津灯现在这个状态,有可能不能一遍就听懂他的话。 郁昭继续用柔和的语调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江津灯看着他那一瞬间皱了的眉,有些迷茫,他向靠得他近了近。 “要保护好你。”江津灯也重复道,“我不记得你,但,我,我知道要保护你的。” 说完,江津灯向来苍白的脸竟然红了。 ——007从空间就看到这怪异的一幕。它嘴里的话在卡了好久都没有出来,“……宿主。我刚刚去后台查看数据了,药没有问题,但检测不到龙傲天的魂魄完整体,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虚火一直焚烧着龙傲天的魂魄,所以现在他的魂魄散乱,乱成一团,记忆意识错乱,才会变成这样。” 007:“不过没关系,龙傲天灵魂意识很强大,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太久。但现在他好像,把少量的感情都投注到你身上了。” 007虽然平时不靠谱,但说谈起这些还比较认真……可它一口气说完,看着江津灯现在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还是问住口:“他……这是把宿主你当成妈妈了吗?为什么抱着你。” 郁昭听着007稚嫩的童音,扫过江津灯的红晕……忍住自己心里的突兀。 这个时候,郁昭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真的变傻子了。 “你还记得现在是在哪里吗?” 江津灯像是回归了母体的人,脸上带着无尽依恋,眼神里满是要溢出来的爱意,抱住了僵住的郁昭,他全身体温很低,冰冷的发丝拂在郁昭的脖颈:“我不知道,但我一看到你就知道我要保护你,我以前一定是忘记了。” 郁昭头疼。他明白了007的话。 刚刚躺在床上的江津灯,开始更加颤抖时。郁昭没有在意。 因为上次江津灯之前躺床上也是这个样子。脸上还出现了好似正在经历无法承受痛苦的表情。 郁昭以为是江津灯体内那股莫名其妙的虚火还没有散。 而江津灯既然找在摘星楼找纯净火,把原著中救他的男二完完全全忘记了,那纯净火肯定是能解决这个虚火的,只要被下了药的纯净火药效接触就好。 但现在看来,郁昭下药阴差阳错地让江津灯的纯净火没有按时消除虚火,导致虚火烧得江津灯魂魄散乱。 现在变成这个脑子不清不楚的样子。 郁昭没有任何举动,终于让江津灯的泪水停止了,他看着郁昭不说话,心慌道:“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抱着你。”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郁昭向后退了一步。在他没有回答前,江津灯没有任何动作。 郁昭先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在他开口前,露出一个不容拒绝的微笑,指了个地方。“没有,你坐下来。” 看到郁昭坐下来,坐在他对面的位置,江津灯愣愣地动了,竟然乖巧地笑了:“好。” 其实他本来就是长相漂亮的少年郎,这样撒娇的姿态反而更适合他。 郁昭随便指了一处方桌。 他和江津灯面对面,坐在对面。 不像以前,这回江津灯完全没有了冷冽,看着郁昭的目光如同冬河融融,春水乍现。 “接下来,你听话好吗?”郁昭先冲江津灯一笑,得到他愣愣地点头。 “你刚刚醒来时,说自己丢了东西,是什么东西?” 就好像是触发了机关,江津灯听了郁昭的话,又啪啪地掉泪。 江津灯的脸开始晃神,他的目光有些迷离,“我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要找到这个东西。” 郁昭见此,只好不问。 江津灯的任务成长线在小说中本来就很多,也许这是他埋在心里深处的什么支线。 郁昭接下来,又问了他自己记忆相关的一些事情。 江津灯还没傻,但他记忆错乱,大部分的事情要么都忘了,要么乱成一团,知道这里是皇宫,自己不是凡人,有法力,但不记得自己是被绑到皇宫里来的过程。 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两件事情。 短时间内,江津灯好不了。 还有就是也许是江津灯压抑得太多,江津灯魂魄混乱后,天性冷淡下少有的感情拧成一团,投射到了第一眼见到的郁昭身上。 这样的局面,让郁昭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感觉上天把江津灯变成这个样子,他应该好好利用江津灯的现状。 但江津灯这样,郁昭觉得他像个骗子。 …… 郁昭揉了揉额头,有点儿不知道怎么看对面的江津灯。 郁昭叫了声外面的人:“来人。” 江津灯眼里闪着奇异的光,看向郁昭许久不理他,竟然都有些坐立不安。 王公公思绪复杂万千地从外面进来,他不敢看江津灯。 他不敢看郁昭,冲郁昭急切道:“陛下,朝上的大人们大都回去了,但有些大人迟迟不愿意离开。” 昨晚发生那样的事,谁不想见到郁昭。江津灯还在后院,郁昭却没有对他下任何处罚,关于郁昭究竟是怎么想的,是所有人迫切想知道的。 太糊涂了。这件事情,皇帝做得太糊涂了,所有人都等着出结果。 “嗯。”郁昭表示知道了。 江津灯没说话。 郁昭余光中瞥见江津灯打量了王公公一眼,就很快速地移开了视线,再转向其他地方,他似乎对这个环境真的很陌生。 江津灯乖乖坐着,静静看着他说话的表情,看到郁昭余光中看他,眼神瞬间闪着异样的亮光,似乎是喜悦和贪念。 郁昭忍住,当没看见。 江津灯这个状态,瞒也瞒不住,郁昭把江津灯脑子受损,记不得事情了跟王公公说了。 “啊?”王公公面色一变,诧异地张大了嘴巴。 然后他又意识到郁昭在这,努力想扯了个笑:“陛下,这。” 但郁昭没管他,沉吟了一会儿:“你照顾好他,我去前院看看。” 说完不等他回话,郁昭向前走。 江津灯想要叫住他,可嘴唇阖动,没有叫出口,但竟然没冲上去拦住他。他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公公胆战心惊地回头,就看到江津灯这个样子。 他拿不准该怎么对江津灯,但江津灯明显没有之前那么暴戾,王公公腿胡子没那么软了。 王公公盯着江津灯,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之前是不是经常给他惹麻烦。” 王公公疑惑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江津灯在问他。 这个煞星在问他,他之前是不是给陛下惹麻烦了! 怒火冲掉了害怕不解,王公公憋着气:“贵人您之前给陛下做的可不算麻不麻烦,陛下昨晚到现在,就没有歇过。” 江津灯呆呆地望着郁昭走后的门口,听到他的话转过头。 昨晚的恐惧还在,王公公害怕地低下头。 江津灯开始还是愣愣的表情。然后他笑了,像一张白纸,突然活色生香。琉璃色的眼睛露出瑰丽的光。 神色没有面对郁昭的茫然可怜,也不像从前,是高傲的,冷淡的,挑剔的。 “他以前是不是很喜欢我?” 王公公还从来没看过他笑,没想到他脑子坏了,会笑成这个样子。 他咽了把口水,“陛下当然很喜欢娘娘你。” 江津灯愉悦而又满足地笑起来。“那就好。” 18、你真的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吗(修) 昨晚的动乱过后,宫里的大部分宫人都被派去修整摘星阁。天光大亮时,宫里的每一处角落已恢复了井然有序。 而然,即使清洗得再干净,空气中依然存留着极度不安后的余韵。 郁昭的左边,郑渊坚毅的脸死死绷着,右边,昨晚负责烟花的禁军统领顾清河竟然红着眼,还有后面,原著里的男二肖斐……一脸悲痛,虽然一看郁昭就知道是装的。 牢记自己是皇帝,郁昭没有表现出任何慌张。他还是显得十分淡定。 他伸出手,垂着眼睫,动作娴熟优雅地摆弄面前的茶具,行云流水地去泡一壶茶。就好像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郁昭每次抬头都能看到……这三个人不敢置信,感叹的表情。 ……非常好,身为他们的老板,郁昭把“领导者”气度表现得精准恰当。 看着郁昭依旧仪静丰姿的气度,郑渊隐忍了许久,语气悲恸。 “陛下,我们……”虽未出口,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郁昭把握了时间,棕黑色的瞳孔对准他,轻飘飘抬头扫了他一眼。 似乎是等着他说下去。 郑渊却突然顿住了。 如果说,一开始郑渊只是想要效忠“正统”,那么现在的他,早已在相处中,被郁昭展现的深谋远虑的智慧和开阔的胸怀折服,单纯想效忠的是郁昭这个人。 他十分不忍陛下会遭此祸端。 自昨晚过后,雪花一般的奏折已飘进了皇宫。但像那样豺狼般的权贵又岂是真的在意摘星阁的大火、皇宫里滔天的闹剧。 是郁昭,自陛下开始理政以来,这伙人早已虎视眈眈。 谁都知道那些人是不会放过这种事情的。 劝郁昭当众赐死江贵人,至少能堵住逆贼的口,这句话在口中盘旋了许久,可是最终没说出口。 算了,陛下既然喜欢江贵人,在这最后的时间,让他陪着陛下不好吗? 郁昭一直没有等到他的话,还有些遗憾。 因为说实话,按照计划的预期结果,现在已经不是郁昭想不想杀江津灯,而是江津灯愿不愿意留他一命,但偏偏。 但偏偏似乎命运格外眷顾他。 江津灯傻了。 还变成了一个听他话的傻子。 即使郁昭对现在的江津灯有一些陌生,不过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样短暂的听话的他也不错。 郁昭把沏好的茶放到他们面前,每人一杯。推向了三个人的面前。 郁昭语气温和,对他们挑了挑眉:“喝一杯吧。” 郁昭竟然是在为他们沏茶。 皇帝的温和不只感染了臣子,还让殿内候着的一些宫人们都落下泪来。 这些天以来,郁昭待他们太过和熙了,他们不想离开郁昭。 这样伤心的场面让郁昭几乎有点儿失笑。 特别是顾清河,明明郁昭因为要他协助自己给主角放烟花,才跟他说过几次话,他现在竟说什么也留在了现在。 作为今日第一批跟郁昭接触的人,他们会被认为是郁昭相信的人。郁昭如果出事,他们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郁昭思考要不要之后把顾清河发展成自己的人。 郁昭几不可窥的微笑。 他瞥了一眼肖斐。如果按照剧情正常发展,肖斐会救出主角。但是,偏偏不。 肖斐一直低着头,在几个人当中,他的思维是最轻松的,一人默默品茶,不得不说这茶汤色明亮,一看茶叶就是上上品,尤其是泡茶人的手法。突然,郁昭问他:“肖大人,慈州的事一直在做吗?” 肖斐心一跳,他抬起头,只见郁昭深邃的眉眼看着他,像是随口提起。 肖斐也曾修过道法,道家讲究修心,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向来自恃才华横溢,却总是在郁昭面前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陛下,臣一直在做,马上就要完工了。” “那就好。”郁昭真的像只是随口一提,听到他的回答,说了一句,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就在此时,等了一会儿,也许是很久,门外突然横空传来一个宫人的声音。 “陛、陛下,”女宫人似乎在斟酌,语气里透着深深的恐惧,她努力在压抑:“……来了。” 女宫人声音听上去就比较稚嫩,又好像是害怕,话说得期期艾艾,到底谁来了含含糊糊,屋内的人没听清。 郁昭几乎听到这儿的下一秒,就反应过来是谁来了。 他侧目去看。 可就在这时,有一个人爆发了,他把之前郑渊没说完的话接了下去——“陛下,您真的不立即赐死江贵人吗?” 他极其愤怒,他昨晚虔诚地为陛下给那位江贵人放烟花,却在片刻之后,听到皇宫事变的消息! 尤其是听说那人将箭支对准陛下,差点就射中了! 现在郁昭脸上的淡淡伤痕,无疑证实了这一点。 怒火无法压抑,他脱口而出。 高大英俊的青年赤红着脸,眼里含泪,顾清河简直恨不得替陛下亲手除掉那个江贵人。 郁昭眉头终于皱了一下。 视线越过外面那个惊恐的宫女,看着她站的那扇门。 应该是宫女推开门,还不等宫女播报完,就窜了过去。 从郁昭的角度,实木门扉间一侧,突然探出一张极其冷淡漂亮的脸。那张脸蓦然闯进郁昭的视线,就像一幅成灵了的绝丽的画,以想象不到的姿势舒展开来,如果不了解,光看着这个人清皎剔透的眼睛,绝不想到…… 正在禀报的宫人站在他旁边,一边用完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一边惊恐地调头看郁昭的反应。 郁昭越过那个惊惧的宫女,郁昭的视线落在门口的江津灯身上。 那张原本冷漠的脸,眼睛瞬间亮晶晶起来,回望着郁昭,冲郁昭笑得无比甜蜜。 绝对想不到他现在是个傻子。 郁昭放心了,江津灯根本听不懂。 江津灯正无声冲自己呼喊,开始郁昭没有分辨出来他叫的是什么。 接着发现他是学着周围的人,嫩红的唇开启,不断重复在叫他:“陛下……陛下。” 郁昭:…… 郁昭手握成拳,放到嘴边咳了咳。 郁昭无法想象江津灯清醒后会是什么样子。 郁昭也冲他笑了笑。然后郁昭隔空点了一下他身后的王公公,示意照顾好江津灯。 接着郁昭就没再看他。 江津灯的笑容一下子就没有了,他茫然失措地站在原地,“为什么不理我?” 这跟他醒来后,其他人跟他说的不一样。 他觉得自己很伤心。 **** 王公公尴尬地笑了两声:“陛下向来夙夜在公,正在和里面的大臣们议事呢,您等等。” 他也奇怪了,江津灯醒来后,陛下对他没那么炽热了,幸好郁昭没有责罚他私自带江津灯过来。 王公公侧头打量江津灯,看到他正以一种王公公难以理解的专注盯着里面的郁昭。 那股子专注,在阳光的反射下,眼睛好像变红了一瞬,不会是……要哭了吧。 王公公回过神,发现殿外的宫人们正吓得要叫出来,王公公汗流浃背地伸手快速制止住了。 显然经过昨晚,江津灯显然是给所有人留下太深太深的恐怖印象了。 看着他,就忍不住颤抖。 事实上,王公公也是努力在克制。 不过他是觉得到这份上,江贵人还是他主子,自己完全服气了。所以在后院待了没多久,江津灯说什么也要去找郁昭,他立马带他来了。 也真是世事无常,江贵人竟然傻了。还对陛下这么情深意重。王公公本来还觉得他是装的,可现在这样真不像。 殿外禀报的声音很快停下了。殿里面的人都以为是不重要的通报,在眼下情况危急的时刻,谁都没去关注。 “陛下。”顾清河还在说,他心里痛惜陛下的故作镇定,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前朝的那些大人们一定不会罢休。何况那人性情那样残暴,您还把他留在身边,不是更危险吗?” 殿内顾清河把郑渊的情绪带动起来,连肖斐也假模假样地表示出悲痛。 郁昭任由他们说,这个时候他要保持沉默,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不会出事。 因为世界主角变成了一个听自己话的傻子。 江津灯换了件玄色衣裳,衬得他更加白,肌肤在室外光的照射下有些反光,头却还是束着高高的马尾,不知道是不是王公公替他扎的。 殿内的声音传到外面来,“臣明白,那人不是凡人,合宫上下无法对抗,实在委屈您了。” 王公公侧头小心地去看江津灯。 发现现在傻了的他表情仍没有什么,不知道听到没有。 皇宫里内务院费时半天把东西交上来,宫人呈递给郁昭。郁昭拿起,看了一眼下面的人提交的昨晚宫中损耗的报单,郁昭在那个庞大的数字上停留了几秒,然后面不改色地翻过,殿内的人还在苍白无力又固执地说一些“吉人自有天相”的话。 郁昭听他们聊完废话,转过头去看外面。 郁昭意外地发现,江津灯没立即得到自己的回应,按照他现在脑子不清楚的程度,竟然没有直接进来,而是趴在门口,整个人看着正前方,像是在发呆,然后发现郁昭在看他,眼睛立马聚焦了起来。 “陛下……这……” 其他人看着郁昭突然又看了外面良久,正不解时,郁昭面色如常,“先停一会儿,我马上来。” “陛下!”他们没开口,顾清河忍不住叫住了郁昭,在郁昭有些诧异地回头中,这个年轻男人看着郁昭,憋了好久,他竟然道:“您……您别这样对江贵人这么好,这不值得。” 郑渊皱眉,看着顾清河。这是一个臣子对陛下宠妃说的话吗?这行为很出格。 郁昭一向脾气好,向他微微一笑。只当是一个初得上司赏识的年轻人,见事业好不容易初有起色,上司却犯糊涂有些急了。 “大家喝茶吧,这个季节独有。”郁昭道:“过了这时候,就喝不到了。” 说完,转身出去了。 出门没有看到江津灯。 郁昭一转身,就被一个人抱住。 他语调软软的,亲昵地靠近他,呼吸噗在郁昭的脖子,“陛下,陛下。” 郁昭实在不想让其他人受惊。拉着他进了偏殿。 一进去,郁昭没了笑容,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江津灯只攀着他,将头埋进他怀里,像软体动物。所以说,小说剧情真奇怪,毕竟不是现实,一个人在一天之内,就能发生这么大转变。 郁昭侧头问他:“知道我在干什么吗?” 江津灯一双眼睛迷茫地抬头回视着他,像是不懂他在说什么。 是没错,对于现在的江津灯来说,应该看不懂郁昭为什么离开,和一群人坐在那里。 “我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郁昭主动微笑,和江津灯分开一点,以便江津灯能看到他温暖的神情,郁昭的肩膀其实很宽厚,江津灯抱着他觉得很舒服,他听到郁昭问他:“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 江津灯愣了一会儿,这对他来说,郁昭是主动向他示好,他一直以为郁昭不愿意。于是点点头,像一个真正少年般充斥着羞涩:“嗯嗯。” ——门外传来王公公的声音。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林阁老他来了!” “好。”郁昭看也不看,用那种意味温存且隽永的目光看着他的眼神,像包容懵懂的小辈,摸了摸江津灯的头,压着声音告诉他:“现在就可以了。” 19、本性暴露 郁昭看着江津灯的样子,难得地觉得有些良心亏欠。其实从根本来说,郁昭觉得自己和江津灯是一场天然的、公平的交易。 江津灯也不是个多么善良的人。 但郁昭仍然觉得有些理亏。 ……关键是他死死抱着自己的样子,让郁昭想起了之前冷漠的那个他。 江津灯埋在他怀里,蹭蹭他的胸口,抬起湿漉漉的眼睛:“陛下,我什么都会帮你的,只要你开心。” 郁昭本来要再摸摸来安抚他,可是他突然捕捉到那突兀的地方。 ? 江津灯叫他什么? 记忆片段飞速在郁昭脑子里闪过,在那么多的记忆片段里,郁昭总算发现一个事情。 …… ?……江津灯好像不知道他的名字。 好像是的。 郁昭来小说后,在这个世界里,他的名字相貌都会提前替换原主,所以他现在应该也叫郁昭。但问题是身为皇帝,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提起郁昭的名字。 之前和江津灯相处,两个人都在装,江津灯从未表现出这一点。他和自己说话,要么是不念名字,要么是没有什么感情地叫自己“陛下”。那晚江津灯“气势汹汹”火烧摘星楼,结果中计“灰溜溜”跑来找郁昭……他就是叫郁昭陛下…… 郁昭当时还想,主角能屈能伸,不愧是主角。 陛下…… 郁昭骤然眼皮一掀,视线盯在江津灯黑黝黝的侧发,实际上江津灯长得很高,只是身量是少年体型,那么高,却将头埋在自己怀里,显得有些儿滑稽。 结果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郁昭有些怀疑。 自己的任务完成度就这么低吗? 虽然郁昭一直没有跟007坦白的是,他对完成崛起大恒的事业更感兴趣,所以到目前为止,郁昭除了按照规划进度查看江津灯的表现外,他对江津灯没有什么特别的关注。 但郁昭还是不想让007受到责罚,所以对感化江津灯还是有点儿薛定谔猫般的重视。 但他和江津灯……有这么不熟吗? 郁昭思索着。 过了会儿,郁昭下面传来一个声调冷峭,却迟疑的声音:“……你怎么不说话。” 郁昭低头看,他脖间贴着一张脸,郁昭首先入目的是这张脸上的一双眼睛,琉璃色的,泛着冷色,但本人眼巴巴地瞅着他。 江津灯在郁昭怀里静了一会儿,发现郁昭又没有动,又在他脖间抬起脸问他。 郁昭愣了一下,自从醒来后,江津灯的眼睛含的水雾更加明显,就好像呈一汪春水,好像蕴含着很多情绪,让郁昭每次对上都会走神。 郁昭不动声色,骨肉均匀的手顿了顿,接着触上这张脸。 然后,他用手指推着将他的脑袋转了个方向。 江津灯被他推开脸,不安地去捞郁昭垂在他脸侧的衣袖。 王公公犹豫地看了看郁昭,又看了看江津灯。 郁昭的舌尖在下齿间滑过,用手逗猫似的指了指王公公来时的方向,江津灯就不动了,也看着那边。郁昭以开玩笑的口吻,轻轻跟他说:“记得对于任何想要伤害我的人,接下来都不要让他得逞。” 听到这,江津灯漂亮的脸上很明显愣了一下。 空泛的瞳色没有了以前疏离感后,看起来就非常无辜纯净,他纤长的眼睫不断眨,冲郁昭小声保证:“你一定很容易受伤,我要好好保护你。” 王公公表示他明白了什么! 江贵人那样大的能力,如果他听陛下的,那他们还用害怕谁? 郁昭没想到会听见这番回答,微微笑了一下。决定事后就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 人来得很快,就像郁昭预料的一样。 郁昭让江津灯先在偏殿这里等着。 如果从郁昭的面前看去。 面前俨然才是一幅真正的逼宫图。 左边依次是左丞相,文星侯,武穆侯,几个不知名大臣……,右边从后到前是郁昭眼熟的两品大臣,宣平侯。郑渊他们坐在后面。 这些人鱼龙混杂,但表情主要分为两类:气愤的,平静的。平静的又分为两类:暗有得色的,暗自焦急的。 很显然,跟郁昭有“合作”的三大侯是后一类的后一者,而左丞相等人是前一者。 和之前有一个很大不同,是坐在最前面多了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他很精干,闭眼而坐,整个人即使不说话也很威严。 他是大恒的实际最大掌权者,皇帝母妃的娘家人,闻名天下的林阁老。 郁昭之前没那个机会见他。 而此时他们认为,郁昭这个傀儡已经足够不听话到让他们摆出这尊大佛敲打一下了。 郁昭眼看着左丞相瞥了那个老人的表情,然后点点头。一个大臣就从他身后站出来。 “陛下,臣有言要谏。” 这人先恭恭敬敬地向郁昭行了个李,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所有人知道什么叫冒犯圣恩。 他从摘星阁的事,说到这些年以来,大恒政务,郁昭的一切失职。言辞极其犀利,条理清晰,任何一个不懂政治的人,都能从他的话里听出对郁昭的抨击。 大恒是个很大的国家,能提炼的不当事故数不胜数。 在他的言语,郁昭这个皇帝再当下去,似乎立马会亡国。 就连郁昭也要恍惚,其实除了郁昭这些天看了会政务,原主根本没有管过任何事情是假的了。 对于这些大恒世家,显然不管事的皇帝构不成任何顾虑,就算再昏君,也影响不了他们压榨民脂民膏。 但管事也不能,管事代表皇帝不再可控,尤其是郁昭这些天即使再低调,也可以看出管得不错。 “陛下,摘星阁大恒百年之阁,乃大恒这么多年的心血,却是一把火烧成了灰,身为天子,却如此模样,是为失职吗?” 吉祥忍不住喝道:“大胆!你怎么能对陛下说这种话!” 这人猛地一拍桌,声音比他更大:“放肆!你算什么东西!我乃礼部尚书,我等在与陛下议事!你胆敢插嘴!” 吉祥万万没想到,这位大人比他反应更激烈。 其他三侯沉着脸不说话,郑渊他们握紧椅子扶手。 这个时候,谁都不傻,这礼部尚书是林阁老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谁敢出头,只会平得一番笑话。 这位礼部尚书谦逊地继续说:“您继位以来,臣子以您为主,任您胡闹,可是您的政绩臣却不敢恭维。不知陛下何以执政,难道大恒百年要如摘星阁一般焚于灰烬吗?” 郁昭这个时候不说话是没人催促的,反而他不说话会被当作一场另类的“回应”。 左丞相等人微微地放松了身姿。 郁昭坐在上座,将下面每个人的表情收入眼底,觉得有些无聊。 这种他小时候,八百年前在搞的利益争执,无数次在他面前重复,惊不起他任何新鲜感。 但他视线到达连接偏殿的窗户时,会看到了绝佳好看的一张脸,在开了一点窗户的一角望着他。 眼睛红红的,好像是伤心。 ……郁昭向他招手,示意他可以来了。 肖斐抿唇低脸,遗憾地看着这些。皇帝还是太势弱,太怎么想改变,依旧是池中鱼,林中鸟。 不过……这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肖斐甚至有些自得。看,你再怎么在我面前摆皇帝样子,不还是要败吗? 大殿地面一尘不染。 还在说话的礼部尚书突然呼吸不上了。 殿门被打开,有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 声音突然安静下来。 来人实在称得上“从容”,没有说任何话,殿外的宫人却为他将殿门打开,他“自顾自”地走进来,从人群当中直直往前。 随着他的靠近,就在此时——那位礼部尚书凭空跌倒,刚刚还毫无异状的高大身体扑向红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声,他或许想襻着什么东西,但连带着打翻了他身旁宫女托着木盘。 木盘上水杯掉落,在地板上激起的水,还滴了几滴到来人的手上,让行走的来人停顿了片刻。 这一刻太滑稽了,但没人笑得出来。 他的外貌很出众,已经晃眼到对着那张脸,无法轻易忽视的地步。通过他的外貌年龄,很容易猜出了他的身份。 “…………” 郑渊和顾清河猛地站了起来。 这人有多大威力,整个京城昨晚过后都知道。 连那位不动如山的林阁老也睁开眼睛。 昨晚才把皇宫大闹一通的、被郁昭拐进宫里的所谓“仙人”,站在了郁昭旁边。 江津灯面对除郁昭以外的人,没有什么表情。 郁昭偏头看了一眼吉祥。 一直站在边上被刚刚那一幕吓得色变的吉祥立马反应过来,把丝绸手帕递到郁昭面前。 郁昭接过手帕,握住站在他旁边的江津灯的手,慢慢将他被弄湿的手擦拭干净。 江津灯温顺地站在那里,任由他动作。 “你刚刚说得挺好的,朕也认为以前有太多东西是要变的了。” 郁昭话一出口,别说是礼部尚书了,在场所有人都不明白他此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仙人是什么呢? 大家不了解,但满殿的威压像千重波浪扼住所有人的喉咙。 这人倒在地上,颤抖了一会儿,才爬起来,他明显已经判断出什么,没有半点刚才怎么也掩藏不住的得意,低眉顺眼,恨不得跪到尘埃里。 “谢谢你的提醒,”郁昭还是挺由衷地感谢他,不过他还是说,很客气地说:“把这位大人斩了吧。” 这个礼部尚书面色瞬间惨白。明明自己是在盟友最多的地方,但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孤立无援,竟哑声:“不,不,陛下……” 江津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被吓得五体投地的人身上。 然后转身去摸郁昭的袖子,他扯了一点,摇了摇,期盼郁昭回头看他。 郁昭真诚地寻问那个老人。“今天结束怎么样?” 其他人都不能作声,一时之间只有两个人面对面相望。 林阁老闭了闭目,沉声道:“结束吧。向陛下问安。” 左丞相愕然,他极力想动,他不明白,而然他根本动不了,身体压着一股无形的力。过了很久,这股压力才消失。 肖斐抬头看着那个人。 心在跳。 他看到那个少年,大约比他小几岁,侧着他站在皇帝的身边。他只看到他的侧脸,白雪一般,就那么寂静地坐下来,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寂静。 他的心猛烈地跳起来,太突然了。 他连所处的环境都忘了。 “世子。世子。”肖斐猛然惊醒,王公公悄悄地探头,小声叫他。 “这群人都被娘娘逼退了,您也退下吧。” 他突然感到一种极度的失落。 【下次还能见到他吗?】 空间里的007跑出去,拿出一块西瓜,一边震惊连连,一边吃瓜:“我靠我靠,这死家伙看对眼了这是。” 007慌张地道:“宿主,大事不妙啊,要是让这肖斐跟龙傲天对上线,事后龙傲天清醒,您真的会有危险的。” 郁昭倒是风淡云清。 这件事暂时这么解决,但其影响远远不止于此,郁昭要做的还不能就停在这儿。议事的这些大殿看得郁昭有些不耐烦。 但他不会表现出来。 郁昭去后院看花,江津灯当然紧巴巴地跟着郁昭。这里远离大片的宫人和正在离开的那些大臣,没有那么大的人声。 江津灯蹲在郁昭面前,“你为什么要管这些人。” 郁昭想起什么,提了些兴致,问他:“你知道自己有一把剑和弓吗?你的剑和弓呢?” 江津灯很快忘记了他的问题,轻轻地蹭了蹭他,“在我的胸口,它们一直放在那里。” 郁昭了解,看来江津灯还记得很多本能的东西。 郁昭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但没想到……江津灯直接把那把他曾经见过的弓拿了出来。 “它很漂亮是不是?”江津灯说:“你想要摸一下吗?” “好啊。”江津灯既然提了,也可以,郁昭把那把弓接过来。它整体呈碧绿,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很轻,郁昭顺着弓尾摸到另一头,而且这弓摸上去冰冰凉凉的,很舒服,郁昭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武器。 江津灯也将手放了上去,“它叫青鸟。” 说完,江津灯闭着嘴,他突然不说了。 郁昭看他竟然不说话了,一边惊讶,一边感觉江津灯这弓的名字取的,倒不像他原本本人看上去的那样一本正经。 “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他突然说。 “嗯?” 郁昭看着江津灯像小狗一样的表情,突然起念想摸摸他的头。 顾清河往前走,听从宫人的指示没找到人,本想走,但终于在后院一处看到了郁昭。 他激动地上前,“陛下。” 这道声音的响起,让郁昭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来。 江津灯歪头,看向来人。 顾清河现在来了,江津灯的弓不适合让他看到,郁昭示意江津灯弓把他收起来。 郁昭转头看向赶来的顾清河。 “您没事真的太好了。”顾清河扬起笑颜,他身后还带着两个宫人,他向郁昭行礼:“郑大人一直说吉人自有天相,果然,您就是那个最有天相的人。” “臣有个东西送给您,早就听闻您爱花,臣跋山涉水,在京城郊外的深山里,寻到了一株难见的银丝牡丹,先前时候不对,臣未跟您说,这时想让您即刻看到。” 那株银丝牡丹被后面的宫人抬到郁昭眼前。 这株牡丹花瓣呈千丝万缕,确实是很罕见的品种。 郁昭其实不怎么喜欢牡丹。不过收一株“下属”送得也不错。 所有人都看向那株花,没人去看郁昭身后的人。 所有人都看不见,江津灯扯动两边唇角,那是在冷笑。 他的眼睛又变红了,开始的红很浅的,很容易被当作马上要哭泣。然后逐渐加深,变成了某种森冷、让人战栗的光。 顾清河接过那盆牡丹,想亲自递给郁昭。 就在此时,盆子里突然冒出一只小虫。 顾清河刹那间,奇怪地被这只虫子吓到了,下意识两手张开。 郁昭叫了他一声:“顾清河!” 而然已经来不及了,花盆摔在地上。 顾清河瞬间清醒过来。 他都冷汗下来了,似乎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立马向后退了几步,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想叫郁昭。 “陛下……” 但是有一道声音比他先响起来,在他身后。 江津灯微蹙着眉,隐隐有些不适:“不喜欢那朵花。” 他拉着郁昭,又要抱郁昭。 顾清河仓皇地看过去,发现说话的那个人是一直没作声的“江贵人”。 郁昭转过身,看了蹙眉的江津灯一眼,有点儿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对一盆花感到厌恶,不过江津灯现在本来就情绪懵懵懂懂,郁昭头也不回,反手抱着他,像安抚小孩子似的拍拍他的肩。看着顾清河慌张的样子,吩咐人把花收拾了。 “没关系。”郁昭对顾清河说,他对处于他下位的人态度一直很好。 顾清河只觉得突然浑身发冷。 因为在郁昭看不见的视野盲区。 江津灯在郁昭身后,正对着顾清河,伸出一根柔软的手指横在嘴唇中央,冲他做了个“嘘”的口型。 “我警告你。”江津灯抱住郁昭,无声地说,因此郁昭没有发觉。笑得天真残忍:“我的。” 20、表演秀 顾清河僵在那里,他看着江贵人的嘴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清河本应该转头向郁昭禀报,但是现实是,他下意识视线上移,撞入了“江贵人”一双冒着妖异红光的眼。 江贵人趴在郁昭肩头,郁昭低头看宫人清扫地面的花盆,这个少年神情悠然地放下自己的手指,而他脸上的眼睛此刻没有多少人的感情,像一对蒙着一层光晕的红宝石,散发着深不可测的吞噬力。 顾清河和它四目相对,就被无限地吸引,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陷入了漩涡,开始晕眩…… “闭上眼睛……从此往后……你将非你……” 空灵的声音在耳边凭空乍响。 在这个声音的诱惑下,顾清河极力地忍不住要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在高空中无形地飘浮,要坠落了。不不不,他的心脏狂跳,每当眼睛要下意识合上,下一刻他拼命去睁开眼帘。 “陛下……陛下……”喉咙发不出声了,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他看向了郁昭。 模糊的视线里,郁昭的侧脸那么俊逸好看——他仍看着弯腰打扫地面的宫人。 郁昭跟他们道:“花盆碎片锋利,小心点。” “……陛下。”顾清河最后翕动自己的嘴,这次轻得几不可闻。 “江贵人”看着他的挣扎,瞳孔转动间,向他投来的是冰冷的意味。 而然,突然。 “嗯?怎么乱动?” 郁昭回过神,许是江津灯摆头发丝落在了郁昭颈间,让郁昭有些不适,他回过头来看向抱着自己腰的江津灯。 随着这句话,顾清河身体上外来的一切束缚都猛地消失。 下一刻就要岌岌可危的意识得到了解救。顾清河没有管这些,他几乎是下一秒就看向被郁昭垂问的江津灯! 但是—— 在郁昭不解的俯视下,这个少年仰头望着郁昭,他眸子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恢复成了黑瞳,看上去目光显得蒙昧又纯净。 然后,这个前一秒还像恶鬼一样控制住顾清河的人,竟然以撒娇的口味,有些委屈抽抽鼻对郁昭说:“不喜欢这个人。” 好一会儿,顾清河才反应过来,他、他在短短时间,就快速伪装成了这副特别单纯的样子,在郁昭面前明确指着自己,告诉郁昭,他不喜欢他! 恐惧和怒火在心头交织,顾清河快要绝望了。 江津灯的转变天衣无缝,他的笑容如果从某种角度看过去,简直像精心测量过的。 不过,出乎意料地,郁昭停留了。郁昭沉吟的眼神拂过江津灯的脸,似乎思索什么。 寂静无声,偶然有风过。 郁昭看了江津灯几秒。 江津灯拉着他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峰回路转,顾清河涌上了一口气,他无比期待郁昭看出什么。 郁昭音调低沉,说得很轻,声音柔和,他停留在江津灯耳间,呼出的气吹在江津灯肌肤。 他小声跟江津灯说:“如果你不喜欢谁,也不要当着他的面说。”说完,他旁若无人地握了握江津灯的手,江津灯白皙的脸蓦地全红了。 …… 郁昭拉着江津灯的手转头,瞥向顾清河,不过顾清河此时面色僵硬,好像全然没听到江津灯的话。 郁昭神色自若,关心地问他:“你面色看上去不好,是太紧张了吗?无妨,花已经收起来了。” 宫人已经把地上龟裂的花盆,和溢出的棕黑色土壤扫了,安静地站在一边。 郁昭话里的意思是,虽然他刚刚才不小心地打碎了送给身为“皇帝”的自己的礼物,但顾清河这样的反应还是激烈了点。 顾清河恰恰看到了郁昭的表现。他凝固住了。 他一直都听说郁昭喜欢江贵人,但那仅是传闻,虽然铺天盖地,但他跟郁昭相处以来,一直确信着郁昭不可能是那种“为色所迷”的人,郁昭冷静自持,智慧聪颖,但郁昭刚刚就当着他的面,和江贵人“情意绵绵”。 这对他的冲击,比刚刚江贵人对他施展诡怪的“仙术”,想要控制他还要大。 这一刻的顾清河是一个外人,被隔绝在外了。 他的脚死死钉在原地,在旁边恍惚地看着江津灯突然鲜活生动,像一汪温顺的春水似的活过来,他好像思考了一会儿郁昭的话,确认很有道理一样,抱住郁昭亲昵地点点头,把自己裹进郁昭怀里。 从他的目光看,简直像个孩子一样,冲郁昭撒着娇,得益于他出色的外表——这毫不突兀,和郁昭两个人反而极其悦目。 郁昭开始没什么表情,但在江贵人截然不同的态度下,被他“天真蒙昧”的样子微微逗笑了。 郁昭就当着顾清河的面,和江津灯“亲密”。 顾清河感觉自己的意识再度濒临崩塌。 更加恐惧的是,顾清河就站在郁昭旁边,他想要跟郁昭说明刚刚发生的情况,告诉他江贵人的危险,但仍然发不出声音。 郁昭转过头,发现顾清河脸色依然不好。 这会儿,郁昭有些疑惑地望了望他,最后体谅道:“真的不要紧,宫里的花匠都很用心,御花园里他们应该也有银丝牡丹。” “你先去前面,朕马上来。” 顾清河想看一眼江贵人,但身体已自动转动。 他冷汗直流,在郁昭和江津灯的注视下,顾清河同手同脚转过身就向前走,一直到消失在宫道尽头。 郁昭微微一笑。 江津灯飞速动了动手指。接着,他悄悄探头看郁昭的表情。 “怎么了?”郁昭似乎还在笑顾清河走路的姿势,语气有些欢乐。 江津灯被他脸上的笑容蛊惑到了,赶跑了“敌人”,郁昭还冲自己笑得那么开心,江津灯觉得自己也开始眩晕。 关键是,直到现在,郁昭还握着他的左手。 他只觉得郁昭心情很好,对他也很好,他沉浸在甜蜜里,连带着被触碰的那一块的皮肤也开始灼烧。 结果,郁昭望着远处天色,却马上松开他的手,郁昭收起笑容,对江津灯说:“现在时间不早了,我该去处理事情了,你在这一个人待着好吗?” 郁昭在江津灯面前一直是说“我”,不说是“朕”。可是江津灯立马想到,眼前的人是个皇帝。 江津灯迷离的眸子立即清晰过来。 他要走? 江津灯的左手空落落的了,他整个人也呆住了。 他是皇帝……皇帝是不是很忙。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皇帝的事实。 如果他是皇帝,那是不是就不能陪着自己了……自己是他的一个妃子,以后会不会有更多妃子? 他越想,越觉得快要落泪。 明明才刚刚清醒,他不记得以前的他是什么样子,就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次。 为什么刚拥有的东西,就要失去。 “……你不要走好不好。”江津灯垂下眼,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他看上去悲伤失落地道:“我只有你了,我醒来后,脑子总是很痛,我不知道要干什么,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你……” “——陛下。”一旁站了很久的宫人胆怯地叫了郁昭一声,郁昭一扫,他们捧着那株清理出来的银丝牡丹,侧头恭敬地看着他。 之所以鼓足勇气叫郁昭,是因为他们正很隐秘地看着要哭了眼睛红红的江津灯发抖。 “……”郁昭想了想,也快让他们走:“把它种在御花园里吧。” 那两个宫人忙不迭地跑了。 顷刻间,这里又只有郁昭和江津灯两个人了。 郁昭回头,注视着江津灯,江津灯垂着头不看他。 郁昭提醒自己江津灯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他了,自己要完全适应他和江津灯对话方式要来个大的转变。 “不可以。”郁昭指了指那几个落荒而逃的宫人,又指了指自己,顿了一会儿,跟他说:“我一定要走,我是皇帝。” 郁昭跟他点头,希望能让他理解:“皇帝要干很多事情。” 从刚才教导江津灯开始,他对江津灯说话的语气一直很低沉温和,会让其他人有一种被他无限包容的错觉,但他的话很冷硬。 江津灯还在踌躇,但他的眼睛慢慢褪去黑色,变红…… “……你知道的,我醒来后,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我只有你了。” “不过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江津灯的话被打断了。 郁昭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虽然可能有点无聊,所以作为回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江津灯表情迷茫。 郁昭已经又贴近了他,“我的名字叫郁昭。” 这是郁昭第一次在这个小说世界吐露的一点他真实信息。 “在这之前,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名字。” “……郁昭。” 心里所有的不甘和悲伤都平息了。 这个名字从江津灯嘴里说出来,很怪异,有一种现实和虚拟连接起来的感觉。 江津灯重复了几遍。 格外漫长的延续,他低声说:“我知道了,你叫郁昭。” 郁昭看着他开口说其他东西了,眸光一动。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名字的?”江津灯垂着头问。 郁昭:“…………” 郁昭当然不能告诉他,你是小说主角你的名字我一早就知道。 郁昭眼皮跳了跳,看着他,平静地说:“你醒来后我问你,你记得你叫什么吗,然后你告诉我,就是那时候。” ……江津灯嘴巴微微张开。 江津灯的表情出现了长时间的空白。 直到片刻后,郁昭和他对视,他的脸上才又露出那种熟悉的表情。 他蹙眉,他眼睛水汪汪地:“你……刚刚才知道我的名字吗?” 郁昭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按照设定,根本没人知道江津灯的名字。郁昭这也算实话实说。 郁昭很正经地点了点头,反正到目前为止他在江津灯面前一直都挺正经的。 不过,出乎意料,江津灯过了会儿笑了,“真好。” 郁昭:笑点在哪? 心感觉要融化了,他突然好像又回到了醒来的那一刻。 缓缓向上,拉住了郁昭的衣袖,满足地摇了摇,低声痴笑道:“这相当于我们之前都不认识。我们是我醒的那一刻才认识的。” 郁昭:“……” 嗯,要习惯。 不过说到这里,郁昭后知后觉,因为江津灯是这本小说的主角,他对江津灯很了解,他成长过程中的每一个痛苦,每一个磨难,郁昭都一清二楚。 似乎是有样学样,江津灯甜蜜地拿出他的礼物。 “作为回报,我也要送你一个东西。”江津灯平复了好久,太多开心的他扬手,那把似玉斐玉的长弓再次出现在郁昭的面前,长四尺。 “就是它。” 在他的手上,青鸟变成了一根碧青的丝带,江津灯把它记在郁昭手腕。 那根丝带细长,随着缠绕,严丝合缝地缠上了郁昭的手腕,放下袖子,几乎看不出任何突兀。 “我把青鸟送给你。青鸟是用我身为魔族的骨髓做的,这样,就像我时时刻刻在你身边。” 原著,新界魔尊战天道,持骨髓弓,一箭射破天际。 郁昭没想到事态变成这个样子…… 郁昭想的是,要是江津灯真的清醒那不会疯了? 就在愣神间,柔软的触感贴上了郁昭的脸颊。 江津灯轻轻吻上了他的侧脸,羞涩地说:“郁昭,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