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女主的替身白月光》 1、第一章 启兴四年,一层去除不掉,浓重的阴霾就好像是一张大网一样,罩在京城上面。底层百姓刚刚过了几年好日子,他们并感觉不到什么,只知道近日来宵禁更严了些,街上面巡查的士兵也更多了,一批接着一批,一晃眼就来了新的。之后就是菜市口推出了不少要处斩抄家的犯人。 看杀头的兴趣,然后就是从人伢子的手上买奴隶的兴趣,渐渐的,连买卖的价格都提不上去了,菜市口围着的人也少了。实在是最近被处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一批接着一批,听说是刑部与大理寺出了许多贪官污吏......可也有一些人说,那里面有几位大人听说是还不错的,不知道为什么就被牵连了进去...... 有一日,菜市口围着的人不算很多,只听说,那个人散乱着头发,一身肮脏不堪的囚服,他跪在地上,高喊着,天就没错吗。之后,白酒从刽子手的口里面喷出来,喷在泛着银光的大刀上面,手起刀落。 启兴六年,夏。 管他天高皇帝远,盛京的嘈杂传不到水峪村来。此处是一个临海的小渔村,村子里面的人大多都是土生土长在这里的,这个地方土质不太好,所以家家户户都依靠打渔为生,连女人都是打鱼晒网的一把好手。稍微有点不一样的,是村东头的一家,里面有一个被火烧毁了半张脸的男人,但是学识很好,叫宋晨。还有一个右脚有点跛,但是长得不错的女人,叫宋离。他们两个可不是什么夫妻,而是兄妹,三年前的时候来到的水峪村。 水峪村前后都不邻靠什么村子,就里面的一百多户人家,也没有什么学堂先生。宋晨的学识很好,虽然面相但是可以用面具遮挡,加上他是个善人,村子里面那些孩子就被送到了宋家来,由宋晨对他们做一个启蒙。久而久之,大家都对这两个到来水峪村的外乡人很好,加上大家都姓宋,更是像一家子了。 家家户户基本都有三两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宋晨都收,教他们一些简单的认字。他们也都尊敬着宋晨,不会有人嘲笑他的坏脸,更加不会嘲笑会炼糖给他们吃的宋离。 与宋晨会读书,认识字不一样,宋离不认识字,一开口的时候甚至是连说话都混乱着。跟在宋晨的身边,学着学着,才能写上自己的名字,还有那些不生僻的文字。宋离不是这里的人,她来自二十世纪,学的是汉字,相信的是科学,做的是小生意。但现在这种玄幻事情就是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个人长得不像她,身体也不是她的。 醒来的那一天,给宋离的第一感觉就是痛,彻头彻脑的痛,宋离想着自己被汽车碾压过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痛,是那种骨头架子都断掉的痛。面前还有一个半张脸猩红,纱布冒着血的男人,她就更加害怕了,直接就吓晕了过去。之后再次醒来,又是痛,反反复复。 过了大约半个月,宋离一天清醒的时间才渐渐地多了起来,她才认识了面前这个男人。他说他是自己的哥哥,自己叫宋离,他叫宋晨。幸好不是自己的丈夫,有个毁了容,十分恐怖的丈夫,宋离不敢想,简直是比自己做小生意破产还要惨。可很快,宋离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宋晨太好,太过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她上辈子只有吸血的家,只能拼命地干活做事,没有人关心。她也接受了,自己有个哥哥的事情。而宋晨也极快地接受了宋离忘记一切,只认得自己的事情。很顺利,似乎他还轻松了下来。 宋离的伤养了大半年,她才能够下床,一日比一日好,就是右脚接驳的时候歪了。那时候宋离的身体很弱,赤脚郎中也说能不治,就是会影响美观,宋晨答应了,不治了,宋离就不需要受这二茬罪了。 宋离开心地从不远处走来,走得比平常快些,跛的姿态也比平日明显些。一边走,宋离还一边叫着宋晨。她今天跟着村里面的权叔一块儿出海,逮到了一网兜子的鱼,扛在肩上拖着回来,有三十多斤呢,够两人吃十天的了。宋晨这个时间已经不教书了,只是还会有几个孩子留在这里,他们的父母上集市上面给村子里面的人买米面去了,回来的就会来接他们,午饭他们也会跟着宋离宋晨两兄妹一起解决。 夏天又是出海的缘故,宋离穿了一身男子褐色的短打,是拿宋晨的衣服改小的。寻常年轻女子可不会这样,可这是渔村,地处荒凉的地方,民风却很开放。她的呼唤一被宋晨听见,那些个孩子就跑在宋晨的前面,齐齐嚷嚷着要给宋离搬鱼。 宋离嘻嘻一笑,“你们身上穿得干净着捏,可别被这鱼虾给弄腥了,回去爹娘又该受累给你们洗衣服了。” 她和宋晨一人抓着渔网的两角,两人一起分担着走。 “那为什么先生可以,先生穿得也干净。”宋翊说道。 他今年六岁,是村长家的孩子,名字取得也很好听,是最早跟在宋晨屁股后面读书的。很聪慧,宋晨闲来无事的时候说过一嘴。 “因为先生是我哥哥,哥哥帮着妹妹分担,不对吗?”宋离说道,拉了一下渔网,以防宋晨费力气,随后又对着这群孩子道:“你们屋头里面要是有妹妹,做哥哥姐姐的也要照顾他们一些哦。而且先生可以自己洗衣服,你们弄脏了,还得麻烦别人,是不是这个道理。” 宋晨放慢脚步走在一边,淡淡地笑了笑。 回到家,宋离就先去处理这些刚捕捉到的鱼,都活泛着呢。宋离拿了三条不大不小的出来,与宋晨一块进了厨房。他们家的厨房是用土坯搭建起来的,这里最不在乎的就是土地,所以厨房很大。宋离左手拿菜刀,用手柄狠狠地往鱼的脑袋上锤了几下,然后刮鳞刨肚,去除内脏,就留下鱼泡和鱼籽,接连几下,一气呵成。至于宋晨,他已经做好了饭菜,饭在大锅里面盛出来,菜的话是园子里面新种出来的一茬。 “哥,给他们整几条鱼,刚补上来的,新鲜。”宋离把处理好的鱼放在了竹篓子里面。自己拿着半罐子盐巴转身出去,一边说道:“那鱼我得赶紧把他们都给处理了,留几条咱之后吃,然后做咸鱼。哥,你去年说太咸了,今年咱做淡一点。” “好。” 宋离熟练地处理着鱼,刚刚的小孩子又围了上来,看鱼不新鲜,家家户户都有鱼,就是缠着宋离说话。 “姐姐,我家咸鱼处理的法子和你不一样,我家得要切段。我爹说,这样冬天吃的久。”宋高兴一边说,一边用自己的手比作刀,朝下比划比划。 宋离给鱼整个劈开,里外里抹上一层盐巴,分心回应着宋高兴,“那样的鱼吃口咸,先生喜欢吃淡一点的。” “先生做饭香,比我娘做得还要香。”宋高兴又说道。 每个月爹娘进城,他才能在先生这里吃饭,每回都要惦记好久。 鱼很多,来不及处理完,宋离就先坐在了饭桌上面。宋晨炒了一碟青菜,蒸了鱼,还有腊肠,给每一个人都盛了满满一碗米饭,一点也不小气。尤其是宋离,饭垒的高高的,根本不在乎宋离一个女人是不是不应该吃这么多。 一共三个孩子,宋离依次把鱼肚子上面的肉给他们夹了过去,那边刺少,孩子也更加喜欢吃些。夹完,她的米饭上面也盖了一块,是宋晨给她夹的。 宋离笑得眼睛眯了起来,这小日子过着,不可谓不开心。等再过两年,卖鱼多攒一点钱,就让宋晨在村子里面娶一个不在意面相的女人,到时候生个孩子,那一家子人就更加幸福了。 2、第二章 太阳正好,今天宋离没有跟着人一块儿去出海,还是在家里面处理昨天逮到的鱼。昨晚已经腌过一遍了,今天的宋离搬了一个矮凳子,离屋子远远的,在栅栏处。脚边放着一捆细麻绳,是待会要用来晒鱼的工具。宋离熟捏地把麻绳从鱼嘴穿进去,又掏出来,打上一个结,留下一个空空的小洞,把它们挂在了勾子上面。 孩子们读书的声音从屋子里面传出,这里的书籍和宋离上辈子学习的差不多,就是语文课本换成了四书五经,但是文字却不相同,连繁体字都不是,更像是小篆之类,十分难以辨认。书本也是没有的,都是刻在竹简上面,故而书本很贵。 宋离出生在六十年代,她出生没几年之后,家里就因为封,资修的问题被打成了□□。□□的孩子,没有受到过太好的教育,大部分时候还是父母口述,普及出来的知识观。要是真算起来,宋离觉得自己就混了一张初中文凭。七八十年代,家里面摘帽子了,宋离就已经到了要出去打工的年纪了,也没有时间给她读书学习,只能去社会上面摸爬滚打。也算幸运,小生意做得不错,可惜最后还是因为一时心软,给弟弟担保,最后破产,车祸意外。 当初宋离一个字不认识的时候,宋晨震惊过,似乎宋离一开始应该是个才女,至少肯定不是大字不识的。之后宋晨说那便带着宋离一块学,重新捡起来就好,宋离也拒绝了。一开始屋头里面来学习的孩子不多,都或多或少接济过兄妹两个,也不排挤他们,自然是不可能收钱什么的。宋晨教书,宋离想着自己再跟着屁股后面一起学,那吃什么,喝什么...... 反正现在,宋离也没有什么后悔的想法。水峪村的日子很平静,很安逸,会不会认字都不会影响什么,自己哥哥也不会嫌弃自己不认字。 晒完鱼,宋离坐在矮凳上面歇了歇,用心听了听里面的读书声,现在他们还在学三字经,学习认字。听宋晨讲,之后就要开始交论语之中浅显的典故了,让他们懂得一些基本的道理。听完一遍三字经,宋离往自己的围裙上面擦了一下手,站了起来去了厨房。每次宋晨做饭剩下的菜帮子还有根子都被扔在了墙角处的泔水桶里面,宋离要用它来沤田。 “宋离,一大早上干这么多活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是隔壁赵家的婆娘,因为嫁个个汉子排行老三,宋离经常叫她赵三姨。宋离家的栅栏就是个摆设,谁都能打开,宋春花拎着一筐子干菜就进来了。她和宋离家是邻居的关系,前后脚功夫就到了,所以经常来串门,也帮着宋离干干活,教教她。 宋离一边沤田,一边打了个招呼,“赵三姨,您咋过来溜达了?” “给你们送干菜。”宋春花把篮子往院子上面的桌子一摆,“都是最近刚晒出来的,改天做给你哥吃,教书可费脑子。” “谢谢三姨。”宋离直起腰,有点酸疼还能够忍受。她放下锄地的想法,和宋春花先聊聊天,“上个月,芳姐儿嫁了,嫁城里面去了,可好哩。” 宋春花听罢,喜笑颜开,褶子都聚在了一起。可不是,自家芳姐儿嫁的可好,以后不用做渔民的老婆子了,嫁了个在城里面做木匠生意的,可好可好了。宋春花喜滋滋地对着宋离说着自己的女儿,也不是炫耀,更多是骄傲与欣慰。说完这个,就开始说宋离种的菜,长势比自家的好,就开始请教起来,“这菜可比我种的好,丽丫头你咋种的,教教姨。” 宋离不藏私,把自己怎么沤田,怎么翻土,挑选种子都告诉了宋春花。“我哥也说种出来的好吃,我想着要是长得好,我就在屋后面再开一片地,继续种菜。” “你家屋后头可是荒地,可难种,丽丫头。”宋春花叫了一声,引得屋子里面读书的孩子都分神了,转过头来看着外面的两人。宋春花忙捂住了嘴巴,脸都红了,对着宋离不停地挥手。而里面,久久没有回过神的宋开心被宋晨用竹简轻轻敲打了一下脑袋,叫回了魂。“真是的,扰了这些状元哩......” “对了,丽丫头,你多大啦?” 宋春花话题转换之快,宋离都愣了一下,才顿了顿回答道,“二十七了。”这个年岁也是宋晨告诉的,生日在腊月十一。 宋春花又是震惊地捂住了嘴巴,光看宋离这丫头的脸完全就看不出来啊,加上宋离瘦弱,以至于她一直以为宋离不过才二十一二的样子。宋春花一下子就担心了起来,拉着宋离就说道:“丽丫头,你这年纪可实在太大了些,得快一点,快点找个夫家才好。” 宋晨就是那种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但又与读书人不一样的就是宋晨脸上那巨大的烧伤,相处久的人家都习惯了,加上宋晨为了防止吓到人都是带着面具的,但是黄花大闺女,没咋出过家门的,怕是不会喜欢宋晨这种毁了容的。宋离的话,虽然是个跛子,但是正常走路的时候基本上是发现不了的,就是走快了明显些。加上宋离勤劳踏实,能种菜打渔,长得也是村里面数一数二的,不,不能说是数一数二,简直就是头一名,其实有几个年轻人还来问过呢。 啊? 宋离脑子都转得停顿了,就听见宋春花皱紧眉头,拍着自己的手继续说道:“也是姨一直没问过你,耽误了呀,耽误了呀。没事现在姨给你说起来,你不是认识宋权家里面那个三儿子吗,他和你年纪差不多合适,看着你的时候还脸红哩,姨去给你说说...还有那个西边,丁老头家里面的儿子,穷是穷了一些,但那儿子是城里面做工的,时不时回家看丁老头,孝顺脾气好......” 宋春花一口气给宋离罗列了好几个村子里面不错的年轻人,掏着心窝子之际,都没注意到屋子里面的孩子都下课休息了,带着半边面具的宋晨也走到了两人的面前,叫了一声三姨之后,就对着宋离说,“阿离,杀两条鱼。” 宋离立刻就应了一声,她可不想在这古代成亲,一窝一窝生孩子像兔子一样,也不想决绝地拒绝三姨让她不高兴,幸好宋晨来救场了。宋离连忙站了起来,刚走两步又回头,“三姨,给我哥看看,我哥三十了,得要个贴心人陪着。” 这回轮到宋晨尴尬,咳了两声之后又回了屋里。 3、第三章 旬休,从前看那些个小说里面都有这个词,宋晨教孩子也是这样的。小孩子的注意集中时间短,加上又都是这样爱撒泼打滚的年纪,宋晨上课的时间比起外面的学院宽松不少,旬休也变成了每八日歇两日,正好是一旬时间。在这休息的两天时间里面,宋晨就会帮着宋离做些家务,尤其是做饭。 一大早上,宋晨就做好了红烧咸鱼,然后蒸了两个馍馍,揣在了宋离随身的小兜子里面。尤觉不够,还想要继续塞一个进去就被正主叫住了。 “哥,用不着那么多,在就去城里面一天罢了,回来我还要吃哥给我准备的宵夜嘞。”宋离走上前,把布兜子挂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面,摸了摸布兜子里面的吃食,确定宋晨真的没有给自己多塞几个之后,才扬起了笑,对着宋晨招了招手,“成了,哥,我就先走了,大力哥还在村口等着呢。”声音随着宋离而跑远。 宋离飞快地跑到了村口,宋大力已经赶着牛车在村口等着了。水峪村是靠海吃海的地方,没有很多的耕地,基本上人力就可以把土地耕好,所以水峪村见不着牛,就连村长家里面也没有。最先意识到不对的就是宋权,他家儿子多,各个都是捕鱼的一把好手,鱼儿在海里面吃那些小虾米,活得白白胖胖的,到了人的手上就养不了多久了,于是经常嘱咐自己的儿子拿到镇上的酒楼里面去卖。鱼多,路远,于是就租了这辆牛车。 宋离之前与宋大力打听过,买牛车的价格还是十分昂贵的,约莫要十几两的银子,要是牛的体质好,那就需要二十几两了,在水峪村,基本上所有的人家都拿不出这么多钱,村长家除外。而租用牛车的价格还算是便宜,因为牛大力家是直接租了一年的,一个月只需要三百文。宋离也是一个很会做人的人,平常自己种的菜都会给宋权送过去,还有就是进城总是会给他家的女儿买个头花什么的小礼物,所以宋离每旬坐牛车,牛大力也不管宋离收钱。 宋离把两筐鱼搬到了牛车上面,随后自己也跳了上去。与牛车上面的人依次打过招呼之后,就发现少了一个熟人,“哎,昌平哥还没有过来吗?” “昌平那小子腿摔着了,听说还疼着呢,所以这回就不去了,换了他弟弟,昌茂。”牛大力甩了一下他自己的自制小鞭子,抽在了牛背上面,呦吼一声,牛车就起步了。 宋离有经验地把双手撑在了牛车的板子上面,起步的颠簸没有影响到她,倒是影响到昌茂这小子了,身子往后失控地仰了仰,幸好被旁边的一个哥扶住了。宋昌茂晕头转脑的,红着脸向同村的哥哥道了谢,之后眼睛就转溜着,想找找这牛车上面有什么可以拉着的地方,可别像刚刚一样无措了。宋离极快察觉了宋昌茂的意图,她笑着用双手拍了拍板子,“昌茂弟弟,牛车上面可没有什么能抓的地方,你像我一样,双手撑在板子上面,别怕。” 一个村子的,谁和谁都认识,昌茂点了点头,照着宋离说的做了,果然没有刚刚那么重心不稳了。 牛车行驶了大约一个时辰才到了镇子上面,牛大力付了五文钱,把牛车交给了熟识的老爷子看管。随后冲着几人招了招手,各自都熟练地背起了自己带过来的背篓,昌平年纪虽然小,但是有样学样,几人很快就成群结队地来到了镇上的市集,再往前走走就是酒楼了,牛大力一般会把自己带的一半的鱼直接卖给酒楼,剩下的一半就在市集里面去卖,前者包销,后者则是能赚更多的钱。 酒楼里面图的是个新鲜,加上牛大力给的不少,还有两个人上赶着要争,所以他们三个人就已经把酒楼两天的分量给包下来了,轮不到宋离。宋大力之前也不好意思过,但是那两个人算辈分都是自己的堂亲,还是得要帮衬着的,只能让宋离去市场上面卖。 昌茂这是第一次到镇上面来,看见什么都是新奇的感觉,尤其是市集上面的这些个摊子,上面摆着的绢花,簪子什么的手工艺品,还有那些个吃的,好香,都是昌茂没有见过的,眼睛都花了,差点就跟在后面走丢了,幸好宋离拉扯了他一把,没让他在人多的市集走丢了。 “昌茂,咱的鱼不能给酒楼,我们要去市集里面摆摊卖。我带你过去。” “好。” 宋离冲着宋昌茂笑了笑,虽然身体有些残缺,但是宋离这张脸还是很招风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看得宋昌茂这个毛头小子又红了脸,低着头跟在宋离的身后,亦步亦趋,生怕自己在这里跟丢了。宋离冲着去酒楼的三人打了声招呼,约定了时间,立马带着昌茂去了自己爱摆摊的地方。 宋离经常摆摊的地方是市集的东边,那边都是卖菜还有卖肉的,鱼放在那里很好卖。这里的摊位都是固定的,一般是被人租下来,也有个别是流动的,就好像是宋离待得这里,一天租金十文钱。不管你能不能挣出这么多钱,反正这些钱一定得交,就好像是菜场里面的摊位费,异曲同工。 看宋离给了钱,昌茂搅着自己的衣角有些局促地问道:“姐,这里摆摊还要钱?” 出门前哥哥也没有和自己嘱咐,家里面也就给了自己吃碗阳春面的三文钱,可没有交摊位费的钱。 眼看昌茂没钱,宋离掂了一下自己的钱袋子,幸好自己这回还打算进城扯几尺的花布的,钱袋子里面带得钱多。她对着昌茂摆了摆手,与管理摊位的人说情道:“阿哥,我今天带得鱼就少,我这个弟弟也没有带多少,要不我们两个人挤一挤,算一个摊位成吗?” “一个?一条街的人挤一挤算一个摊位你说成么?”男人毫不留情地说道,听得昌茂耳根子都臊红了。但是他知道挣钱不容易,宋离又是在帮自己说话,他没有出声,继续待在宋离的身后。 “阿哥,便宜点。”宋离笑着与他打商量。 几番协商下来,男人也知道宋离是个实心眼子的人,加上跛脚,又是个美人,可怜了一下,最后价格定在了十五文。总算是可以摆摊开张了。 等人走后,宋离就开始埋头整理了起来,身边,昌茂再和自己道谢,还说等鱼卖出去了,就把钱分给自己,一定不能叫自己吃亏。宋离笑着应了过去,督促昌茂也快点整理,这里面路过的每一个人都说不准是客人,可不能错过一点的商机。 一般绢花簪子,手绢丝帛,都是女人在摆摊。卖肉卖菜的一般都是男人,宋离与昌茂这种一男一女的,也有这样的搭档,但是这两人一看就不是夫妻关系,反而是更像姐弟,在市场里面不算很多见的那种。 从来了这里,宋离就在仔细观察,尤其是因为做生意的缘故,对于银钱,两辈子都是十分的敏感。宋离第一回来市集的时候就在同行的口中得知了这里基本的物价。这个时代虽然说没有出现在历史课本上面,就好像是一个凭空出现的时代,但农耕文化已经是相当成熟,尽管水峪村的是个渔村,但是他们也会自耕自足,或是来镇子上面买菜。菜金不是很贵,基本上一文钱可以买一斤竹笋,白菜上面的也是差不多的价格。鱼,肉则是会比较贵一点,就像是宋离抓到的,一般一斤左右的小鱼都会卖五文钱左右,更大一点的,差不多两斤往上的就是八文钱,猪肉,鸡肉也是差不多的价格。因此不少人过来询价,多数都是只问不买。 饶是这样,宋离也卖出去了三条鱼,她一边吆喝,一边教宋昌茂吆喝。“你要直接把价钱给喊出来,大声地吆喝,这样才能把人都给吸引过来。询价这种事情他们也不需要做了,听着就行了,想买的人自然会过来的......” 宋昌茂憋了两口气,把耳朵都给憋红,总算是随着宋离一起吆喝了起来。宋离给宋昌茂下了个定义,这是一个好面子张不开嘴的孩子。十几岁的孩子哪有一个不好面的啊,宋离回想了一下,自己十几岁时候的梦想就是有一双白球鞋,可惜自己脚底下的一定是一双不和自己尺码的军装布鞋,那种统一工厂里面生产出来了,穿久了闷汗脚发臭,一股子塑胶味。 “放开了吆喝,你鱼新鲜着呢,别怕生。一回生二回熟。” *** “陛下,您久不入后宫,妾还以为您忘记了妾身呢......” 萧靖初闭着眼睛躺在小榻上面,身边的美人语气甜婉,整个人就好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整个人栽在萧靖初的身边。虽然在撒娇,可实际上连萧靖初的分毫都不敢碰着,深怕这位喜怒无常的主会突然之间降下怒火。她是去年十月的时候进宫的,进宫第三天就被封为了美人,在宫中的份位算不上低。 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今年不过三十岁的年纪,因为在深宫之中,日夜有人伺候,所以她的身材品貌都保养的极好,除了指头上面有练剑与批阅奏折之时留下的茧子。她喜好女色,已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了。一开始还有不少人劝阻,可渐渐的,后宫之中的美人反倒是多了起来。这之中有她主动搜寻得到的美人,更多的还是大臣的子女。 最早进宫的一批是在启兴二年的时候,那批进宫的人数不多,后宫之中能看见的就只有两位,一位是菡萏院里面的赵美人,一位是永庆宫里面的安夫人。启兴三年的时候,陛下又大选了一批,那次的大选真弄得像是正儿八经选妃一样,虽不是所有适龄的世家小姐都需要参选,将门槛定高了一些,但入选的世家小姐一点都不少。其中不乏有辅国公家二小姐,现在的华夫人,还有兵部侍郎家的,廷尉大人家的...... 总之是很多位,但是皇后之位一直空悬着,椒房殿也空关着。已故皇后是个没有亲族的人,在这宫中是忌讳莫深,不能提起的一个人物。 梁茜本是御马坊里面小小的一名驯马女,因为某日萧靖初心血来潮,前往御马坊挑选良驹与自己的坐骑配种,因而得见圣颜。入了宫的人自然是会想象陛下是何种人物,尤其陛下还是一个女子,梁茜也是这样的,唯一没有想过的就是自己会被陛下看上,随后便直接封为了美人,有了自己的宫殿,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见萧靖初还在假寐,梁美人裸露的玉足踩在了松软的地垫上面,从一旁的小书架上面拿了一本东西过来,随后又是刚刚一样的坐姿,以一个依偎的姿态趴在萧靖初的身边,“陛下,这本地志游您上回落在臣妾这里了。” 过了几息,眼前的女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睫闪动,一双凤眼眼波流转之中露出点点风情,可醒神之后又带着她近年来前朝后宫的手段,狠厉。 “嗯。”萧靖初的声音很轻,她翻开了地志游。里面夹着一片金色的书签,当中还有镂空,形状肖似梅花,应当是梁美人夹在里面的。这样的小心思让萧靖初更加注意了一些梁美人,她细细端详着眼前的美人,抬手,点在了她鼻尖的一颗小黑痣上面。她道:“甚好。” 4、第四章 第一回没有经验,但总算是开张了,宋昌茂笑得露出了他的小虎牙。虽然竹筐里面还有大半筐,但总算今天回家有的向爹娘交代了。旁边的宋离姐生意也不错,她长得人美声清脆,加上卖鱼的时候也不会和人斤斤计较,所以她卖得更好一点,她说这叫做薄利多销。 宋昌茂看宋离拿着一个黑乎乎的小长木棍在粗布纸上面写画着什么,他不认识字,但是宋晨是村子里面唯一的先生,宋离又是他的妹妹,他顺理成章地认为宋离这是在写字,主要还是不知道宋离手上拿着的东西是什么,便好奇地问道:“宋离姐,这小黑木棍是什么?” 宋离将自己的账本合上,这上面写的是阿拉伯数字,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但是手里面的笔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她直接在宋昌茂的面前亮了出来,告诉了他这是自己制作的炭笔,拿了好多根,都在随身的兜子里面。做起来也很简单,在灶火里面拿小的树枝烧一烧,之后就能写出黑字来。 每个时代的读书人都是金贵的,因为书本贵,文房四宝都是消耗品,它们都很贵,更关键的一点就是知识不流通,好先生都在上层社会之中,当然宋晨是个很好的先生。水峪村是个穷地方,家家户户虽然不至于揭不开锅,但到底是没有钱供孩子去镇上面这种学堂读书的,束脩就是压垮一个家庭的重担。 之前,宋离攒了两个月钱,也不过就给学堂里面买了一块墨碇,笔,宋离也买不起,是买回来差不多的材料,宋晨给学生们做的。这种金贵的东西,宋离还愿意攒钱给宋晨买,因为他写得一手好字,能当临摹字帖的那种,可这东西,宋离自己还是不要用了,还是用自制小木笔,沾着一点锅底灰,也好用的要命,就是老没“水”。 “宋离姐,你可真聪明啊!”宋昌茂对宋离竖了竖拇指。他已经放开了一些,在宋离的面前没有那么害羞拘谨了。 穷人和富人的生活在现代天差地别,在这里也是这样的。宋离要为了五文钱和人掰扯个半个时辰,还要来回乘坐两个小时的牛车,才能挣得一百文钱。宋大力也要带着同乡伙伴在酒楼后门处低伏做小,求着人家给高一点的价钱。但是富人,他们可以在富春楼里面把酒言欢,一壶酒就是半两银子打底。 “公羊兄,不过是一次不中,三年之后还有科考,实在是没有必要自怨自艾。”陈诚为公羊斌倒上一杯温好的黄酒,他宽慰着眼前的人。 公羊一家是从盛京之中搬迁过来的,他的父亲在前年的时候辞官高老还乡,那个时候公羊斌的长兄公羊晨刚刚入仕,在翰林院之中担任编修一职,前途光明。可公羊老爷却选择与有出息的大儿子分家,大儿子一家待在了盛京之中谋事,而幼子,庶子就跟随主家,来到了这里。此处是公羊老爷的祖籍所在地,有不少的祖产,他们便定居在了这里。 对于公羊斌,他虽然是家里面的庶子,但也是幼子,与这位入仕的哥哥关系极好,现在却因为分家而生分又分离见不着面。还有便是一家人原本可是住在盛京之中,虽说盛京之中一板子拍下来全是王孙贵族,但是公羊家也不差,有父亲,有大哥这个后起之秀,没有什么人会轻看。突然来了滨江,这里距离盛京坐马车要一个月的路程,然后市集也小得可怜,进的书院,先生的学识也很差,一点都比不上盛京的族学。公羊斌心中郁闷,自己与二哥也是要考学的,这样的一个情况,怎么考学!他将去年自己的不中举,怪在了搬来滨江的这个决定上面。 陈诚是滨江县令家的三公子,也是庶出,在学院里面认识的公羊斌。公羊斌课业出众,让他结交上了。可公羊斌却有些自怨自艾,觉得天道,命运对自己不公,自己也只能安慰着一些。 公羊斌仰头喝酒,今年自己二十四岁,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可是等到下一回科举,那自己就是二十六岁,若是再不中,就是二十九岁。莫不是而立之年,尚不能建功立业? “公羊兄,莫要喝得太罪了,到时候我们去市集上面散散酒气,然后再去书局。买上几套合心意的笔墨,我们两人一起去临江轩里面作画作赋如何。酒一樽,诗百篇!” “好!” 宋离看了看天,她估算着差不多了,虽然还有一半的鱼没有卖掉,但是她这回来镇子上面还记挂着其他的事情呢。幸好还有宋昌茂,宋离交代宋昌茂继续在这里叫卖,自己快去快回,半个时辰之后就回来。她要去布庄子里面扯上几尺布,给宋晨添置两身衣服。宋晨现在的衣服都补丁叠着补丁了,太遭罪了。宋离只想着这些,丝毫不记得自己的衣服还是用宋晨破的不能再补的衣服改小的。 镇子上一共有三家布庄子,其中有一家材料好,价格贵,另外两家平价些。宋离也想给宋晨买点好的,可银根紧缩啊。哪个时代都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因为平价,这李家绸缎庄里面的人不少,却只有两个伙计在招呼着。宋离就自己一个人绕圈挑着,她也不喜欢被伙计围着,到时候不买还不好意思呢。宋离选了两匹颜色比较深的布头,一个褐色,一个青灰色。宋离想,褐色的给宋晨做着干活穿,青灰色教书的时候穿。要是好看,就穿着去相亲,到时候让三姨给宋晨说个丫头。想到这,宋离美滋滋的,等了一会儿,等来了一个伙计,“伙计,这匹布,我想要扯几寸,是多少价钱?” 看宋离的穿着便知道不是什么有钱的主,伙计也没嫌弃什么的,耐心给宋离说明了价格,最后又讨价还价一番。宋离成功用四百八十文的价格把布给买了下来。宋离笑着问伙计要来了干净的麻布,把这两个新布仔细地包裹起来,防止弄脏,这才道谢匆匆离开。 宋离来去都是跑着的,所以宋昌茂等得不是很久,看宋离抱着东西还好奇地问了一嘴,得知是给宋晨买的新布料,还夸了宋离对哥哥好。 宋离与宋昌茂收拾了一下,虽然没有卖光,但是买到了价格合适的布料,宋离的心情还是很不错。走到了城门口,牛车找着了,两人坐了上去,等了半个时辰,直等的天都慢慢暗下来,才看见宋大力兄弟三人匆匆赶过来。虽然隔得远,也能看出他们愁云惨淡。 看着放上车的框子,里面还有一大半的鱼,宋离与宋昌茂就明白了。一定是富春楼里面的厨子为难人了,收鱼的量和一开始定的量完全不一样了。回去的路上,宋大力沉默寡言,就在前面挥着鞭子。宋离只能听着年纪最大的宋一亮说她们这回的遭遇。 “那李兴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从前就说我们的鱼不新鲜,我们的鱼半夜起的网,谁有我们新鲜?钱减了一成,因为量大,我们也就认了。可现在李兴就收一半,我们三再去市场,好位子都没有了,卖也卖不出去,回家了这鱼也养不了多久了!” 宋离也听明白了。估计是李兴觉得在三人的身上捞不着什么油水了。酒楼里面的师傅除了固定的酒楼工资,最大的进项就是这采买上面的油水了。 宋离问:“亮哥,你们给李兴返钱了不?” “给了,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凑了一两银子,之后每隔三个月都给!”说罢,宋大力重重地挥了下手里面的鞭子,发泄着自己的怒火。可下一刻就后悔了,心疼地看着老牛的脊背。 “你以为你给的挺多的,但是他的胃口早就已经不是一两银子就可以喂饱的了。你一开始给一两,之后一定要比一两多才行。”宋离说道,做生意,上辈子自己一直在做生意,吃回扣,揩油,那些小伎俩都搬到台面上来的,宋离比眼前的这几个男人清楚很多。“之前李兴压价的时候估计就是想要暗戳戳地提醒你们这件事情,可惜你们就顾着在他面前求情,装可怜了。” 宋离一针见血,三人听了进去,宋昌茂扑闪着双眼,也盯着宋离听她讲。 宋一亮:“宋离妹子,那你说我们现在想要继续往富春楼里面送东西可怎么办啊?” 宋干:“要不我们直接去和掌柜说这个厨子手脚不干净,让酒楼换一个厨子!” 宋干上头了,说出的话也没有什么考虑可言。宋离摇了摇头,她说道:“一个酒楼最重要的就是厨子的手艺的,熟客都已经吃习惯了这个口味,如果厨子不是做了那种让东家不能忍受的事情,东家是绝对不会打发掉这个厨子的,他也害怕会坏了他的招牌。你这样是没用的,相反,他还会嫉恨你,酒楼也会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交与的人,之后就更加不可能会把生意给我们了......” 宋离分析得头头是道,把车上面这四个男人听得直点头,其中小小一个的宋昌茂更是佩服宋离的生意经,都没有想到,一个女人,竟然是这么有主意。他们乐意听着,还问宋离,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你们换一种法子给这厨子返点。” “什么返点?”宋一亮追问道。 赶车的宋大力也竖起耳朵,听着背后的宋离给他们出主意。 “就是抽成的意思。”宋离说道,“以后酒楼收多少鱼,你们就给李兴定一个返点的比例,比如说一条鱼十文钱,那就给李兴一文钱的报酬。这之中的空档有多大,就看他怎么在掌柜的面前说,鱼的定价高,到他口袋里面的钱就多,鱼卖的多到他口袋里面的也多。其实这样下来,行情好的时候,他一定赚的比一两银子多很多,但是你们赚的也多了不是吗?就是一个双赢的结局。”两个大拇指靠在一起,宋离比了一个双赢的手势。 这种抽成返点的东西,肯定是都有的,但是这些人都生活在水峪村,所以没有听说过。他们只知道花白花花的银子,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吊住人家,获取更多的利益。今天宋离一说,几人就明白了过来。 宋大力为了表示感谢,干脆是把宋离送回了家,在门口处又是一顿狠夸。声音之大,把屋子里面的宋晨都吸引了出来。 5、第五章 宋晨等宋离一天了,往常的时候天刚黑下来再往后推算小半个时辰宋离就该到家了,今天晚了很多。宋晨不知道卖鱼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总之就是很担心。宋离刚刚进门,他就拉住了宋离,什么都没说,然后就又放开了。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紧绷着一张脸,看得宋离都怵了怵。 “镇上那个酒楼出了一点岔子,大力哥他们理论去了,回来的时间就晚了。”宋离简略地对宋晨解释了一遍,宋晨的表情才和缓了一点,宋离也紧跟着高兴了起来。她快步来到桌子前,然后把自己一直藏着的布兜子拿了出来,里面包了好几层的,就是给宋晨带回来整衣服的布料。 宋离双手撑着布料在宋晨的身上不停地比对着,越看越喜欢,越觉得宋晨穿在身上会好看。她开心地说道:“哥,你现在穿着的衣服好旧,我给你扯了几尺,改天空下来的时候,我给你做两身体面一点的衣服。” 宋离的喜悦感染着宋晨,刚刚紧绷着的面孔也在霎时间松垮了下来,宋晨有些心疼。捕鱼这种事情,宋晨没有干过,却看过,起早贪黑的,就是从大海嘴里面讨饭吃,宋离累得很,攒下的银钱也都是抠着自己来的。宋晨转身去厨房盛饭,饭桌上他咀嚼着菜,说道:“我穿那身黑色的,那个灰青色你自己给自己做一身衣裳。” 宋离扒拉着碗里面的米饭,咽了下去,拒绝道:“不用,我的衣服还多着呢。” 宋离家的衣服好多都是刚到这里的时候别的人家接济的,都是一些旧衣服,他们是好心,宋离宋晨两兄妹也不嫌弃。但是宋晨块头码子大,穿起来很紧,之后的宋离给他改了改,也买了新衣服。可宋离还是穿旧的,一晃两个人都已经在水峪村两年了。 “多什么多,都是别人改小的。”宋晨话中带着点滴愠怒,怪宋离就知道对自己好,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为自己花点钱。“你给我做了我也不穿,自己给自己做。” 见宋晨真的要生气了,况且他这个人真的是古来君子的德行,说一不二。宋离总算是答应了下来,又因为青灰色要比黑色的布料贵一点,与宋晨打起商量来,“我一直要出去打渔,种菜什么的,干的都是些脏活,青灰色,我一穿一定得把它给弄脏了。哥,你和我换个颜色。” 这回宋晨没有多言,答应了下来,宋晨实在想不到就几文钱的差价,宋离还要计算好的与次的。 现在没时间做,要等之后了,宋离重新把布料包起来,打算放回屋里面。再出来的时候就跑到厨房里面小声地问宋晨,“宋高兴怎么在这里?” “他有点发热,他的爹娘又都不在村子里面,我就让他先在咱家休息一下了。” 锅子里面米香很重,宋晨给宋高兴煮了粥喝,身边的宋离又凑在自己身边说道:“哥,高兴病了,给他煮白米粥,咱吃糙米。” “嗯,是煮的白米粥,咱也吃。”宋晨道。 古代耕种水平有限,也没有袁爷爷培育的一代更比一代强的杂交水稻提高育粮的效率,所以白米,白面都是上层人才可以天天享用的东西,种地的底层百姓,家家户户吃的还是糙米,还有就是馍馍,用玉米面去做,里面还夹杂着粗粝的玉米质感。宋家有白米,但是很少,逢年过节还有宋离想要给宋晨吃口好的的时候就会叫宋晨煮一点。 宋高兴从床上被叫醒的时候还是病怏怏的状态,小脸潮红,刚刚的休息没有让他退烧,相反,更加严重了。他对着宋晨叫先生,对着宋离叫姐姐,平日里面总是想要吃的白米现在在嘴里面也不觉得好吃了,喝了两口之后,宋高兴头一撇,控制不住地呕吐了起来,脸色一白,随后直接从椅子上面栽倒了下去。 *** 甘露殿,大太监赵福广已经把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带了进来。小娃娃的头上扎着两个小髻,就好像是两个小面团子,上面扎着红绳讨喜又讨福气。小人儿已经九岁了,萧靖初让她去了太学,可太学之中的小伙伴少了些,于是萧靖初又让她去了海家的族学,白日去,下午回宫,现在已经在里面开蒙四年了。 “清儿拜见姨母。”萧临清似模似样地跪了下来,对着萧靖初行礼。年纪不大,规矩已经很好。 萧靖初一抬眼,一扬手,萧临清就站了起来,蹬着腿就跑了过去,扑到了萧靖初的怀里面。而萧靖初竟然是一点不恼,反而是将手中的笔放下,挽袖摸了摸眼前孩子的脑袋。语气和缓,与上朝或是在后宫之中对着后妃的样子完全不同。 “今日在族学之中学习了什么?”萧靖初问。她顺手将萧临清抱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面来,就坐在自己的旁边。 萧临清还小,双腿悬在半空之中,踢了两下,看着萧靖初回答道:“今日我们已经开始学论语了,第一章学而,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后面还有些,但是清儿还没有完全背下来,打算今晚温书后背给郑博士听。” 萧临清很聪慧,对于学习也很认真上进。萧靖初着令齐婉夜间随侍在侧,解答她学习上面的疑惑。两人现在亦师亦友,关系很好,萧临清也经常在萧靖初的面前夸奖郑晴这个翰林博士学识深不可测,跟在她身边受益良多。 “书可不是靠背出来的,还要理解它内里的含义,这才能记得牢牢的。”萧靖初点了点萧临清的鼻子,而后又考较道:“你告诉姨母,你对这话如何理解?” 背下来已经算是聪慧,被人一考哑口无言的很多,然萧临清却侃侃而谈,先生在课堂上面解释的都已经被她记在了心里面并且颇为赞同,也有自己的一翻感悟。她双眼亮蹭蹭地看着萧靖初,条理清晰地说道:“孔夫子认为,孝悌纲常便是忠的基础。一个人若是在家中尊敬长辈,爱护幼弟,那么在外他自然是对朋友存义,对国君,上司尽忠。” “嗯,说的不错,清儿可有感悟?” “清儿便以周天子嫡长子继承制为例,嫡长子为诸兄弟之间的表率,继承绝大部分的家业。兄弟首孝悌,那便会分管自己的封地,效忠国家,社会便会安定,百姓便会生活得很好。”萧临清越说越自信,最后竟然是削微在萧靖初的面前补充了些先生没有讲的东西。“这些都是对于大部分人说的,但清儿觉得,遵守孝悌纲常的人却不一定忠君爱国,毕竟爱家人应当是爱屋及乌的一件事情,但是爱国君,爱民,这是一种大爱,很难。到底还是要经历一番考验之后才能看清一个人的本性。” 萧靖初没有想到萧临清竟然是能说这么多,她此刻笑得很开怀,看向这个孩子的眼中也满是疼爱与欣慰。她将萧临清揽在自己的怀里面,毫不吝啬言语地夸赞,最后又命赵福广将自己司库之中的玉如意送到长生殿里面去,送给安庆公主。 6、第六章 宋高兴的父母都不在水峪村里面,这孩子就个瞎了眼睛的奶奶,现在一定是指望不上了。宋晨先去宋高兴家和宋家奶奶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宋奶奶一时间六神无主,被宋晨好生安抚才不再哭泣,找了旁边的宋有庆,让他带着宋奶奶赶紧去自己家,随后宋晨就急匆匆地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才不过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但是宋高兴的身体情况已经急转直下,刚刚潮红的脸现在煞白煞白的,在宋晨不在的时候他还无意识地又吐了一回,连黄疸水都吐出来了。宋离当即对宋晨说道:“这孩子不能这样,我要带他直接去镇子上面看病。” 宋晨也是这么想的,两人借了宋大力的牛车。 “宋晨兄弟,牛车你们也不会驾啊,等我披上一件衣服,我们一块送高兴去。” 宋大力转身就要进屋,可是宋离却焦急地不想等待了,在医院里面动不动就会听那些医护说只要稍微早一点送过来就会没事的,诸如此类的话。高兴是自己看着的孩子,还总是在自己家吃饭,比起其他的孩子感情更深。宋晨抱着宋高兴,用自己的衣服披在宋高兴的身上,轻轻抚着宋高兴的后背,希望能稍微缓解一点宋高兴的痛苦。 “大力哥,我会。”宋晨道,他拉着宋离上了牛车。 天黑漆漆的,村口往外,路越来越不平缓,两人的视线只能依靠宋离平日里面去镇子上面对路线的记忆,还有那小小的煤油灯。期间宋高兴在宋离的怀里面醒过来了一次,他双唇惨白,虚弱地问宋离自己这是在哪里,该回家了,否则奶奶该担心了。宋离听着心都揪住了,她知道宋高兴难受,也怕宋高兴睡过去就醒不过来,只能一边看路一边和宋高兴说话,可是没两句之后宋高兴还是睡死了过去。 宋晨驾着牛车,他也很着急,他要赶在宵禁解除前到镇子上面。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了。 “阿离,会没事的。”宋晨看着怀里面的宋高兴,握紧了宋离的手,人体的温度互相传递,两人都在为对方鼓劲。宋晨摇了摇宋高兴,宋高兴没有醒,但是万幸,宋高兴还有提问与呼吸,暂时应该是安全的。等了一会儿,两人进了镇子,直奔医馆。 医馆还没有开门,宋晨大力地敲打着门板,总算是把医馆里面的小药童给喊了起来。小药童也是一个知道轻重的,迷迷瞪瞪地立刻就醒神了,蹬蹬跑到了后院里面去找大夫。而宋晨抱着宋高兴与宋离一块进了医馆。 大夫匆匆忙忙地披了一件外衣就过来了,被带着面具的宋晨吓了吓,然后就将关注力转移到了他抱着的孩子身上。 “让孩子躺下。”宋晨小心地把孩子放下,随后大夫上前,挑开宋高兴的眼皮,又撩开他的衣袖为他把脉,随后又去看他的舌头,一串动作做得越来越快,很是紧急的模样,把宋晨与宋离的心都给提了起来。 “这孩子几岁了?” “八岁。” “之前可有吃过什么草根之物?” 宋晨与宋离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不知道宋高兴是不是在家吃了什么不对的东西。 大夫见他们这样也摇了摇头,这孩子一看就是中毒的迹象,但是不知道有何种形容,所以他一时也拿不准应该怎么去治。老大夫又扒开宋高兴胸口的衣物,宋高兴胸口已经浮现出很多细小的红色斑点,即使宋晨兄妹两个一发现不妥就赶紧从水峪村出发到镇子上面来,但路程远,加上宵禁的缘故,宋高兴被送过来的时间还是被耽误了。老大夫从宋晨的口中得知了耽误的时间,又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富贵小康人家,也是连连地摇头。 “这孩子送过来太晚了,我刚刚给他把脉,他的肺气虚浮,脉象也不是很好。纵然老夫行医三十余年,也不确定在不知中何种毒的情况之下就能解毒,只能给出一剂猛药。”老大夫低头看向孩子,这个孩子才不过八岁,正是天真烂漫之际。他又看向这两个年轻人,道:“猛药伤其根本,加上送来的时间已经晚了,这肺气损伤,以后怕是会有痨病......” 宋离眼神一滞,这边的痨病可能没有现代的肺癌那么严重,但是这边的医疗条件同样没有宋离那个时候好,而且肺病演变到最后就是肺癌,治不好的。 宋晨知道宋离对眼前孩子的在乎,他是这孩子的先生,自然也是在乎的。他拱手,“请大夫尽力医治。” 言罢,他握住宋离的手,安抚宋离。尽人事听天命,这便是宋晨能想到的了,可他觉得不能在宋离的面前说,便只能一阵无声。 老大夫看这两人的年纪,应当不是这孩子的父母,估计是哥嫂。他说了一嘴,让他们询问一番父母的意见,毕竟这个年代普通的人家养个病秧子就是巨大的负担,很多就选择不要了的。宋离却是坚决,老大夫见此,立刻挥笔,写下了药方交给小童,让他带着宋晨两人去抓药收钱。 小童熟练地依照药房从密密麻麻的小格子里面抽出了对应的药材,得心应手地抓出差不多的分量在小秤杆上面称量,不消一会儿便喊道:“猛药一剂,加上诊金,是二两八钱银子。” 这里可没有什么医保,药材钱和诊金贵的吓人。宋离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听见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但总算她这回带的钱还算够,都揣在了宋晨那里。宋晨从自己的里衣缝制的口袋里面摸了两下,掏了出来,还用一个深色的小布巾包着,是穷人家才会有的行为。里面是几个碎银子,还有半吊钱,一共三两五钱银子,宋离攒了两年。 付了钱,煎了药,又刺了针。眼见宋高兴的状态慢慢好转了一些,宋离这才慢慢放下了心。与宋晨商量了一下,打算宋离留在这里照看宋高兴,宋晨则是去城西,宋高兴爹娘做工的地方找找,要是找着了就把他们给带过来。 海家族学之中聘请的先生是严究严老先生。严老先生是当代理学的先驱人物之一,之前更是写过执政纲要,虽然没有入仕,但是膝下他教导的学子其中大半都在科举之中脱颖而出,地方官员有不少都是严究早年的学生。海家是盛京城中的清贵人家,族中不少青年都在翰林之中任职,正因是笔杆子下出的贵户,就更加重视孩子们的教育,所以族学之中特意请来了严究严老先生坐镇。 一方学堂占据了东边最清净的一处院子,此处是海家宅院之中第一大的院子,学习之处大不了多少,真正占地极大的是海家的书库,有天下藏书尽收海家的声誉,比起宫中的观文殿,规模,藏书不遑多让。 现在的萧临清就摸到了书库的二楼,此处存放的都是各地的游志记录,还有一张从宫中临摹的海上地势图。萧临清上完早上的课业后,便会来这里,或抄书或看书,反正是不让自己闲下来,尤其今日是初九。每逢三日,便是为宫中皇嗣准备的武练,要去太学之中参加。萧临清觉得自己这双手拿拿笔杆子还成,弯弓射大雕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去丢脸了。 明明躲在书架后面的角落里面了,萧临清刚刚暗自窃喜自己要躲过去了,眼前就有一片阴影笼罩了过来。 “参见安庆殿下。” 萧临清心都提了起来,一定是姨母安排的护卫来寻自己了,要把自己拎到太学里面去。可背后传来的声音不是个大人的,萧临清转头,看见了海天。海天一身青蓝色的绸缎锦服,袖口之处还绣着两支瘦竹,他见萧临清看自己,又拱手作揖。 海天是海家三房的孩子,在三房之中排行老二,与萧临清年纪相仿,都在族学之中学习。 海天看了一眼萧临清手里面的书,然后就把自己刚刚遇见的人对萧临清说了:“殿下,刚刚我看见江大人在寻您,说是您该去太学了。” 萧临清连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海天拽着坐下来又压低着声说道:“你可别吧我在这里说出去,去了太学便要去拉弓射箭了,上回就将我的指甲给弄劈了,嵌到肉里面去了,难受的要命!”说完之后,萧临清还是怕海天出去就把自己给暴露了,紧紧地拽着海天的衣袖,扯着他坐在自己的身边,不让他离开。双眼浅浅地瞪了一眼他,用眼神警告道,“你若是敢害我去太学,你就死定了。” 海天可真无奈,要是被爹爹发现自己将安庆殿下藏起来了,定是少不了一顿骂。可太学之中,近几日来对皇孙皇亲们的骑射课业确实是抓得很紧,也严苛了不少。 “安庆殿下,陛下马上便要出宫围猎。按陛下对您的宠爱,您定是要陪在陛下的身边一起去的。到时候若是一个猎物都没有,您丢脸,陛下也会觉得没有颜面的......” “围猎,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萧临清一脸疑惑,她是真不知道,毕竟骑射课的时候师傅都已经说过了,奈何萧临清没有这根弦。 海天也没想到萧临清竟然是不知道这事儿,师傅不会不说啊,“有啊,九月初七。就两个月了殿下。” 萧临清总算意识到自己再不加紧联系,定是会让姨母生气的事情了。连忙站起了身,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对海天说道:“好了好了,本殿下要去上课了!” 走了两步,萧临清又返了回来,把自己刚刚瞧的书给了海天,指了一处书架道:“第四排左数第十一本,多谢多谢。” 7、第七章 宋三千夫妻两个租住的地方曾经写过地址给宋晨,但是宋晨的生活轨迹都在水峪村之中,镇子上面的方位都不十分的清楚,只能循着宋三千之前与自己闲谈的时候形容的,加上问路,摸到了一处巷子。巷子里面很逼仄,尤其是宽度,只能容纳差不多两个宋晨并肩而过,里面的环境也很糟糕,明明天已经破晓放晴,但这里面没有多少阳光。 里面有人声,宋晨往里面走了走,大约走了五十步左右,见到了第一户人家。一个瘦弱的老妇人正拿着搓衣板在门槛这搓洗衣服,还朝着里面喊,屋子里面应该是还有孩子。宋晨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面具,他抿了抿唇才上前,问道:“老人家,您知不知道这处住着一户人家,一夫一妻,是来镇子上面务工的,男的名字叫做宋三千,大约三十出头,蓄着胡子,这么高......” 还不等宋晨形容完,老妇人的身后不远处就出现了一个孩童,年纪尚小,还穿着兜裆裤,梳着一个朝天小辫。他哇哇地哭了起来,俨然是被宋晨面具底下露出来的一小部分烫伤给吓到了,至于刚刚的老妪也随之驱赶起了宋晨,不叫宋晨吓到自己的孙子。宋晨扶了扶自己的面具,他已经十分淡然自己现在的这种遭遇,踽踽向前,继续寻一户开着门的人家去问。 过了几家,总算有个满头白发的老爷子给宋晨了一个回答。 “三千那家啊,死了。前天房主过来给他裹着个凉席扔了。” 宋晨来不及震惊,只能连忙追问,老爷子又找来了另一个邻里邻居,给了宋晨几个信息。宋三千是在公羊家帮工的,公羊家是前年才搬过来的大户,财大气粗,县太爷也对他们礼遇三分。宋三千能在里面做工,也算是开心的,银钱拿得都比外头高,可惜没用啊,公羊家有个表少爷,嚣张跋扈的,硬生生给打了个半死,没两天人就没了。给了一点钱,全看病了也不够...... “那那家的女人呢?”宋晨追问道。 “也死了呗......” 两条人命,现在不过是茶余饭后巷子里面人的谈资。老爷子给宋晨指了指宋三千夫妻两个之前租住的小院,一个小院里面只有一间破瓦房是他们的,两个人就一直住在那里面,攒钱,等着每个月回水峪村的时候体体面面地见乡亲,见孩子。 宋晨突然想到了当时宋三千夫妻两个人带着宋高兴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们是第一家送孩子到宋晨家的。宋三千是个微微驼背,脸孔黑黑的男人,他不识字,妻子也是一样,他就希望孩子能识几个大字,不至于做个睁眼瞎,懂一点道理,做个好人。他来的之后还带着两斤肉,好几条串起来的鱼,憨厚老实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宋晨龃龉了两下牙,离开了巷子。 他没有立刻回医馆,反而是打听着去了公羊府。公羊府门前站着两个手持哨棒的家丁,门槛很高,差不多到了小腿的一半。宋晨微微眯了眯眼,公羊这个姓氏的人很少,宋晨能想到的就是从庐陵书院公羊思。记忆之中他是礼部的人,为人谦逊知进退,遇事不前,领功也不前,正因如此,他高升了。现在滨江,也不知道是他的哪一些旁系亲戚在这里作威作福。 看罢之后,宋晨抓紧回了医馆。宋高兴还没有醒,但是听宋离说刚刚宋高兴醒过,还真的吐出来不少的东西,估计就是大夫说的那些草根之物,之后昏睡过去看模样好了很多,应该是真的没事了。宋晨的心这才放下来些,可下一刻又是忧心忡忡。 “怎么了?”宋离问,“找到三千哥了吗?” 看了一眼床上睡着的宋高兴,宋晨把宋离给拉了出去,跟她说了自己打听出来的事情。宋离睁着眼睛不可置信,上个月还活生生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还是夫妻两个一起。 “这是杀人,我们要去报官!”宋离咬着牙根,语气很是气愤。 医馆里面人多眼杂,宋晨又拉着愤怒的宋离往旁边躲了躲,压低着声说道:“那些人说县令也是这家的座上宾。而且宋大哥从这家出来的时候还没有死,是之后救不回来才死的。你就算是去告也告不赢的。” 宋离攥着拳头,越发不忿。生活在水峪村之中,村民,村长,里正,都是讲理的人,但不过二十里的县城就能出这样打死人不偿命的事情。宋离这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只觉得实在是难以接受,难不成穷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宋晨拉着宋离,他刻意没有告诉宋离凶手到底是谁,就是怕宋离冲动。尽管自己也同样不平宋三千的遭遇,但是民不与氏族相斗,宋离才是眼下自己最在意的,就静静地待在水峪村,外事什么的都不要去管。宋晨冷静地对宋离说道:“眼下我们应该好好照顾高兴,他的毒刚好,后续我们还要照顾他。” 好消息是宋高兴傍晚的时候就醒过来了,坏消息是后续的补药已经到了宋离付不起钱的程度,最后七天的药,宋离只能咬牙买了三天的量。临走前,宋离瞥见了大夫无奈的眼神,还有就是宋高兴内疚不知怎么办,这些银子怎么来偿还的表情。宋晨牵着宋高兴,这个孩子还不知道他的父母已经离开他了,见他盯着宋离手中包钱的方巾,宋晨握了握宋高兴的手,道:“没事的,银钱没了,以后再赚回来就好了。你该好好养着身子,不要再乱吃东西,让先生还有离姐姐担心了。” 宋高兴的眼神还是好想一只做错事情的小狗,他点了点头,把头低得很低,看着脚下的路,沉默寡言地跟着两个人走。 牛车还停在那个老伯那里,因为来得及,所以宋离没有来得及给钱。老伯的脸色一般,直到宋离给了看管的三文钱之后,他才咧开嘴笑了起来,还招呼着把牛给牵了出来,又是说了一阵好话。宋晨依旧是赶车的那个,宋离则是抱着宋高兴在后面的板子上面坐着。 “高兴,你之前不是总想要坐坐牛车来镇子上面吗,现在天色已经黑了,咱们要回家,但你可以好好试试坐牛车的感觉。等下回,姐姐带你和先生一块儿到镇子上面来,给你买果脯尝尝好不好......” “高兴啊,你不用想这么多,你能被大夫救回一条小命,就已经是上天恩赐的事情了,知不知道。”宋离揽着宋高兴的肩膀,她不知道怎么把他爹娘的死讯告诉他,只能让他不要在意这看病的事情,“钱这种事情,是大人操心的事情,和你一个小孩子,没关系。你需要做的就是跟着先生好好读书,好好知道做人的道理,以后能去镇子上面做个账房,或是努努力,做我们村子里面的里正什么的......” 宋高兴小声地抽泣了起来,他靠在宋离的怀里面,感谢眼前的两个人这么地照顾自己,心里面也愈发坚定,以后定是要赚好些钱,好好报答先生和姐姐。 进村口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去还牛车的时候宋大力不在,但是他娘在。他娘看见宋高兴被宋离还有宋晨带回来,一手牵着牛车,一手指着宋晨家的方向,对着宋高兴着急地喊道:“快去,快去,你奶奶不行了!” 宋高兴的泪痕还没有擦干,就听见了这么个消息。宋晨干脆将宋高兴一把给抱了起来,与宋离两个人往家里面疾奔而去。跑的时候宋离就反应过来了,宋高兴和他奶奶同吃同住同睡的,宋高兴会中毒,她奶奶怎么可能幸免。 等到了家,天黑压压的,院子里面不少人举着火把。村子里面的村长还有里正都过来了,宋大力举着火过来了。 “怎么现在才回来?”宋大力道。 宋高兴被放了下来,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在村民的注视下跑进了屋子。屋子里面已经被清理过了,但是空气还很不好闻,混杂着多种恶心的气体,是那种呕吐物的味道。宋离与宋晨就在外面听着村长身边的几人给自己说着当时的情况。 宋大力五大三粗,但是很心细,他是最先一个过来看的。看得时候,高兴奶奶就不行了,吐了一地的东西啊,黑乎乎的,不知道是吃了什么,宋大力很快就联想到了宋高兴被带去的医馆的事情。他屏住呼吸,用几张学生的课桌拼成了一张床,让高兴奶奶躺上去,然后后弄来黄沙把呕吐物给盖上。之后他眼巴巴地等着宋晨等人回来,可惜...... “三千兄弟呢,你们没通知他们吗?” “没了。” “什么?” “人没了,都没了。” 屋子里面传来很大的一声哭泣。 宋晨把宋离揽了过来,他也悲痛宋高兴的遭遇,一天的时间之内失去了所有的至亲。世事无常,他低头看着流泪的宋离,他们都是拥有共同遭遇的事情,因此,他暗暗收紧了自己的手臂,想要保护宋离的心愈发坚决。 8、第八章 萧靖初十指纤长仿佛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轻盈而灵动,翻书写字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独特的韵律和美感。此刻,她的手中正把玩着一块玉佩,上面雕刻的是双鱼,灵动,恍若真的一般。再看去,萧靖初的腰间也有一块相似的,也是一块双鱼佩。太学的监学刚刚回禀了萧临清的课业情况,海家族学严谨,加上严老先生是个眼皮子底下容不得沙子的人,而且他对萧临清的评价也很好,所以萧靖初不担心,就是萧临清的御,射,两项课业实在是差,不单是差,关键是萧临清不爱学,时常逃课,被教训过一顿之后就是在校场里面不带脑子地学习,让萧靖初很头疼。 “近日来安庆乖巧了不少?” 监学还等着萧靖初提问,一听便立刻回答道:“是的,近日来安庆殿下十分勤勉,有时更是会在校场主动要求留下来练习,负责射艺的李由也对此多有夸赞。” 监学犯不着对自己说谎,所以萧靖初听完萧临清最近表现上进,刚刚的忧愁散去了一些,嘴角也勾起了一个不太显眼的弧度,“勤勉学习这才是作为郡主应该的事情,在太学之中不要顾着她郡主的身份,一视同仁。” “是,臣自当与所有教习师傅说清楚陛下的意思。” 萧靖初浅浅地嗯了一声,赵福广便带着监学下去,随后一个小人儿便从后面遮掩的地方蹦蹦跳跳地就过来了,正是刚刚被监学夸奖,被萧靖初暗暗敲打的萧临清。 “姨母,您看,这回您信了吧。” 萧靖初忍俊不禁地笑了,招了招手让萧临清走近一些,她好看得更加清楚一些。眼前的萧临清眼眸灵动,因为萧靖初给予地超过同辈人的宠爱,所以她可以在宫中宫外畅通无阻,在任何人面前说话都有自己的底气,自信却不放肆张扬,知礼懂事却不乖张。萧靖初对她的情感很单一,就是想对她好,把所以限制都除去,让她快乐成长。 她又让萧临清与自己坐在一起,看着她在龙椅上面晃荡着两条腿玩,丝毫不觉得此举有什么关系。萧靖初让萧临清摊开了手,小小的年纪,萧临清的手指上面已经有了茧子,此处是写字留下的。才七岁,萧临清便已经写了一手好字了,让太学博士与翰林博士都夸赞不已。 “吴嬷嬷给你上的药?”萧靖初问。 前个在学驾马的时候,萧临清摔了一跤,右手掌心磨破了,当时把吴嬷嬷给心疼坏了。晚上请安的时候便被萧靖初给看见了,也是一顿呵斥。 “是的,今早已经换过药了。” “日后可要小心一些。”萧靖初把萧临清的袖子弄了下来,遮住了这处伤口。 萧临清又在桌上不停地搜寻,桌上对着很多奏折,她自知不能翻动,就看那些姨母不会在意被自己看见的东西。监学送来的课业记录她也看见了,放在最上面的是太子萧靖涵的课业,之后压着的应该就是自己的,她扫了一眼。她与太子是同窗又是亲戚,年岁上也相差不大,加上萧靖涵是个十分友善的人,所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也是不错的。她偷偷地瞧了瞧,太子就是笨了一点,定是被监学与太傅给骂了,姨母一看,定是又要骂。 为了防止萧靖涵待会进来被萧靖初数落,萧临清讨喜地与萧靖初撒起娇来,哄得萧靖初笑了起来,她便也笑。两人不像姨母与小外甥,倒像是母女两个。 萧临清又举起了桌上的双鱼佩,双鱼佩是白玉雕刻,在白日与烛火下更加晶莹剔透。萧临清高举着看,没多久,玉佩就从自己的手中被拿走了,萧靖初将玉佩握在了手心中。 “姨母,这块玉佩时常看你佩戴,那时候我便疑惑姨母为何佩玉佩一半,还以为另外一半是坏了,丢了,没想到姨母有啊。” “是有,一直收着呢。”萧靖初用指腹摩擦过,不知作何他想间赵福广便来禀报了,太子到了。 “安庆,再去那后面待着去。” 萧靖涵见赵福广出来,又将自己的穗带与腰间的环佩整理了一番,确定妥帖之后才跟在赵福广的身后,进入了大殿。每过一旬,便是课业送到陛下手中查看的日子,每到这一天,萧靖涵便觉得浑身难受,从早上上课开始就开始后怕,但下午的时候还是得要进宫挨训。 “臣弟见过陛下,问陛下安康否。” 萧靖初已经看过一遍萧靖涵的课业了,与萧临清的偏科不同,萧靖涵简直就是门门不行,没有一点可以挑出来夸奖的地方。尤其是萧靖初的宽松宠爱只给了萧临清一个小外甥,对于太子储君,则是严厉,严苛。萧靖初将记录册扔在了桌上,道:“看了你的课业,是要不安康了。” 萧靖涵本身就跪在地上没有起来,现在彻底不用起来了。跪在地上,头低得就差找个地缝给自己塞进去了。 “臣弟愚笨,会更加勉励学习的。” “头低得这么深作甚,抬起来。”萧靖初道,看着萧靖涵畏畏缩缩的样子,她觉得刚刚的好心情毁了些,但不想让萧临清听见自己发火,便刻意忍耐着。继续考较萧靖涵的课业道:“你现在学到春秋哪一卷了?” “昨日太傅刚刚讲到了僖公。” “今日呢?” “仍是僖公。” 萧靖初:“夏六月,齐师、宋师次于郎。公败宋师于乘丘。” 此时的萧靖涵已经大汗淋漓,皇姐说的就在脑海里面了,可是就是背不出来下一句,他脑中狂想,终于迟疑地接道:“八月,公至自伐楚。” 萧靖初脸上的表情霎时间冷峻了下来,死记硬背的东西萧靖涵竟然是也背不下来。萧靖初声线陡然下沉,“‘八月,公至自伐楚。葬许穆公。冬十有二月,公孙兹帅师会齐人、宋人、卫人、郑人、许人、曹人侵陈。’出自僖公四年,朕问的,‘春王正月,公败齐师于长勺。二月,公侵宋。三月,宋人迁宿。夏六月,齐师、宋师次于郎。公败宋师于乘丘。秋九月,荆败蔡师于莘,以蔡侯献舞归。冬十月,齐师灭谭,谭子奔莒。’出自庄公十年,如此简单的一个错误,你在太学之中读书多久了,竟然是还会犯。外头私塾的小儿怕也比你背得通顺一些。” “朕不知晓你整日在东宫之中学个什么东西,莫非是要朕在甘露殿之中给你置一方小几,让你在朕的面前学习读书才能学下去不成?” “臣弟知错。”萧靖涵又开始认错起来。 萧靖初强忍着火气,继续考较道:“朕已经给你背下来了,你便说说庄公十年秋九月。” “秋季九月,楚国在莘地打败蔡军,俘获蔡哀侯献舞而回。原来,当初齐侯逃亡在外的时候,经过谭国,谭国人对他不礼貌。等到齐侯回国,诸侯都去祝贺,谭国没有人去。所以在冬季,齐国发兵消灭了谭国。后来,谭国君主谭子逃到莒国,因为莒谭两国曾经结过盟。” 总算是还知道一些,萧靖初的脸色好了些,她知道萧靖涵不算聪慧,便一问一答,不求萧靖涵答多错多,会错自己的意思,就愿他多想想。过了半个多时辰,萧靖初才让萧靖涵起身回话。 “朕每旬都会考较你的功课,你便每旬都有一日是如此惧怕的,惧怕自己的课业不过关,从前两日起应该就担心了吧。如此你便不能好好听课,日后太傅接着讲,你不懂的便会更多。朕今日都没有与你考今日的课业,朕知道你回答不上来。若你以后还是这样,便寅时就去读书吧。” “臣弟谨遵陛下教诲。” 走出大殿,萧靖涵才反应过来自己后辈已经冒出来一身的冷汗了。他快步离开,等无萧靖初身边的人后,才敢用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面本不存在的汗水。 过了一会儿,萧临清才跑了出来,她知道萧靖初心情不善,就先冲着萧靖初扮了一个讨喜的鬼脸,见萧靖初笑了,才糯糯地说道:“太子舅舅又被姨母训斥了。姨母不要生太子舅舅的气。” “好。”萧靖初应,她又想到了萧临清手上的伤,突然说道:“我们不去围猎,随姨母下江南,视察漕运如何?” “那可以不射箭,不骑马了是吗?”萧临清闪着眼睛,有些惊喜。 “是的,允你。” 9、第九章 宋家爹娘的事情也已经一并告诉了宋高兴,一日,十二个时辰,宋高兴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宋离用仅剩的一点钱,邻里邻居也帮衬了一点,他们给宋家奶奶找了一块墓地,埋了。至于宋家爹娘,宋离只能安慰宋高兴,他们成了天上的星星,成了天上的云,要是高兴想爹娘了,那就抬头看看天。 “要是万里无云,晴空万里,夜里无星无月,我该去哪里呢?” “你有我们。”宋晨与宋离异口同声说道。 宋晨与宋离对视一眼,他是一个非常内敛的人,半扇脸都被黑色面具给挡住了,就更加看不见表情了。但眼下,他让宋高兴把脸埋在自己的身上,手抚着宋高兴的后脑,平静地说道:“不会每一天都是万里无云,也不会每一夜都无星无月。以后,你就跟在我与阿离的身边,我是你的先生,阿离便是你的姐姐,我们自然会照顾你长大。” 距离去镇子上面已经过去了两天,今天正好是第三天,宋离手上还有最后的两包药,一包午饭后,一包晚饭后。柜子里面还有最后三钱银子,家里面的白米也已经见底了,就连糙米也就两三天的口粮了。宋离又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窘境。且现在宋高兴还在养身体的时候,宋离还是那种病了就得要吃点好的的思想,就更难了,还不能让那孩子内疚自责。 午饭后,宋离看着宋高兴捏着鼻子把药给喝下去,然后就捧着饭碗去洗。而宋晨擦着桌子,听宋离小声地在自己耳边说了现在家里没钱的困境。 “我这个月得要多去镇子上面卖鱼了,到时候你就和高兴说我去下网了,我早点去,高兴还在睡觉,就不会发现了。” “我其实现在最发愁的就是明天的药钱了,一钱银子一包药,一天两包,就是俩钱银子。我上回问那个大夫了,最好是要吃七天,钱没带够所以我才只买了三天的量。现在我算吧算吧还是不够用,米面也一定要买,药也一定要吃......” “我打算待会去和大力哥说一声,再去村长那里走一走,看看能不能借过来。” “...好。” 休息了一会儿,宋离下了个网,然后就去了宋权家,权叔一家子都在。看见宋离,权嫂就把她给拉了进来,他们都知道宋离是为啥来的。还不等宋离开口,男人们就走了,权嫂就拉着她的手开始劝她了,“丫头,嫂子知道你和你哥都是善人,但是宋高兴毕竟和你们非亲非故的,现在又生了这么一场大病,以后说不准要花多少钱去治呢......” 救急不救穷,谁都知道的道理,宋离都已经做了两辈子人了,不可能不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袖手旁观又是另一回事。宋离带着些许期待地看向她,“嫂子,高兴已经无依无靠了,我不能不管他啊。他才八岁,我要是不管他,他怎么活?” “谁家都能给一口饭,一口一口的总不至于饿死,也能平平安安长大。但是他现在是病了,药钱多贵,我们这个水峪村里面谁能受得了。嫂子是实打实地和你说,我们这种人,小病挨挨就过去了,大病挨不过也就只能当解脱,求求下辈子投一个好胎。”说到这,权嫂子哽咽了起来,她不是不近人情,不是事不关己就冷漠待之,她是真的不希望宋晨宋离两兄妹被这一个带病的孩子给拖垮了。“我的二小,小时候就是这样,我和你权叔也想留啊,想给他治好啊,可呢...三年赚的不及他一个月吃的那些药,最后只能让他吃点好吃的,走得开心一些......” 宋离看着权嫂落泪的样子,心中也难受。可一想到宋高兴也会因为这样,她就来不及难过,她只想要钱,借来也好,赚些快钱也好,先把眼下的药给买回来。 “嫂子,我就借一两银子。我知道您有。我总得要做到我最好,我以后想起来的时候才不会后悔。” 见劝不了宋离,宋权妻也不是铁石心肠的,她还是和当家的宋权商量了一下,拿出了一两银子来。同时,她也告诉宋离,只此一次,该到了放弃的时候还是要放弃,不要把生死看得太重,她还告诉宋离,钱不着急还,一家人都信着宋离兄妹两个呢。 宋大力是和宋离最熟识的那一个,等爹娘送走了宋离,他紧跟着就追过去了。 “妹子,以后咱去镇子上卖鱼勤快一点,每回我都带着你。明天就去行不行?”说完这话,宋大力重重地喘着粗气,他把自己攒的一点私房银子也掏出来给了宋离,“俺爹娘也是心疼你担着高兴那孩子了,不希望你陷入银钱债里面。这些钱不多,就三钱,你就收着吧,也不需要还,到底高兴还叫我一声大力叔呢。” 宋离攥着钱,吸了两下鼻子,“多谢大力哥。” 宋大力憨憨地笑了笑,他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你之前不还给我福来楼出主意吗,明天你跟着我一块儿去,要是他们真愿意多收一点,我算你一份。” *** 深宫之中宫殿与宫殿之中相隔甚远,但是宫中的贵人除却陛下与四妃之上位份的人是不能乘坐步辇的,连太子都不成。眼下,萧靖涵的身后跟着一个侍读,还有两个护卫走在青石板上。今晨盛京下过一场雨,很大,所以青石板的颜色很深,有些湿滑。萧靖涵就这样走着,从另一处就出现了步辇。 来人不是后妃,正是旬休一日的萧临清,她晨起的时候已经去甘露殿请过安了,现在是又要去甘露殿,因为陛下召见。 路遇太子,抬着步辇的宫人小心翼翼地将步辇放下,与萧靖涵跪拜行礼。至于萧临清更是直接从步辇上面下来,对着太子行了一个万福礼。 萧靖涵笑了笑,唤了一声安庆之后,萧临清便已经拉住了他的袖子,欢快地问道:“太子舅舅也是要一块儿去见姨母吗?” “是的,陛下召见。”萧靖涵道。与萧临清能对着陛下撒娇,没有规矩的肆意模样不同。萧靖涵虽然与萧靖初是同辈,但是太子与陛下的关系,形如君臣,更似天生的敌人。身为太子,一国储君,不仅是要为群臣表率,还要接受陛下的猜忌,磨砺。萧靖涵只能谨小慎微。 “姨母有与舅舅说明是什么事情吗?” 萧临清见萧靖涵真的不知道,便笑着说道:“姨母说要教我茶道,既然是将舅舅也一并叫过去了,自然是要一块教的。” 萧靖涵心中暗暗一惊,但知道要做什么之后,他的心里面也有了底,走起来的脚步都轻快了一些。太子储君,历代陛下都会放在自己的身边仔细教养,有些东西更是会亲自教授。萧靖涵暂且还没有这样的体验,今日应当是要体验一下了。他牵着萧临清,直到到了甘露殿才放开。 与萧临清说的一样,萧靖初这回叫他过来便是要教导他茶道。桌上已经摆好了整套茶具。 安庆与萧靖涵在一起时,萧靖初便不会特意表现得对安庆极好,而是尽力一碗水端平。萧靖涵与萧临清两人一并跪坐在她的面前,萧靖涵已经有了小大人的感觉,至于萧临清则是还像个鬼灵精。萧靖初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萧靖涵,道:“父皇故去的时候你的年纪还小,故而学不到父皇的茶道理论。朕是你的长姐,长姐如母,朕又是皇帝,与你便是如父如母,今日朕来教你,你便当成是父皇在教你吧。” “是。” 萧靖涵仍然有种诚惶诚恐的感觉,但是萧临清也在这里,所以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萧靖初:“可读过茶圣陆羽所写的茶经?” 萧靖涵:“读过。” 这书萧临清没有读过,所以她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听着。 萧靖初:“你说说...” 萧靖涵思索了一下,倒是比考察课业的时候要回答的好一些,他缓缓地回答道:“陆羽在此书中详尽地写明了采茶、制作、饮用,有他自己的那一套方法。其中引用被他细分成了七个步骤,分别是炙茶、贮茶、碾茶、罗茶、择水、烹水煎茶、分茶......” “今日便从炙茶开始。”萧靖初抬手,点了点萧临清的脑袋,“你也一并跟着学,可不能云里梦里,不知所云。” 赵福广将茶饼拿了过去,小炉子的火也已经点了起来。萧靖初以眼神示意萧靖涵,让他动手,而自己则是以言语辅助,“炙茶这一步是为了去除茶饼之中的水分,开始炙茶时,要将茶饼逼近火苗快速翻动,待茶讲表面炙烤出一个个小疙瘩,然后去火五寸再炙。” “是。”萧靖涵举着夹子,慢慢炙烤,至于萧靖初则是绕到了萧靖涵之后,在即将过火之时握住了萧靖涵的手,教着他炙茶的要点。“像你刚刚那样,火过于凶猛,则受热不均,茶饼便被糟蹋了......” 萧靖涵正襟危坐。旁边的萧临清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姨母对太子舅舅,简直就是耳提面令。 10、第十章 李兴一听宋大力要给自己更大的甜头,也不想自己之前答应王家兄弟的事情了,就想要去听听宋大力那里能给多少,油水大不大。可到了地方,与自己说话的竟然变成了一个眼生的人,至于自己眼熟的宋大力,宋一亮等人,则是待在这人的身边,像是请了一个主事的人过来谈判。李兴冷哼了一声,这些人也实在是太不尊重自己了,竟然是交个生人来谈。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切。 李兴眼中唇红齿白的小白脸就是打扮过一番的宋离。平常做做小生意,宋离以一个女子打扮也行,但是与李兴这样的人谈判,还是得要个男人来,这是去镇子上时宋大力拉着宋离对她说的。宋离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故而就传了宋大力拿过来的男子布衣,又把自己的头发扎了起来,作了一个简单的小髻,用浅色布条扎着。但因为宋离的长相摆在这里,一番装扮下来,与那种靠着脸得女人的喜爱的人大差不离。 “宋大力,你要个小白脸来和我谈事,你是一点都不想要这桩生意了。”李兴冷哼了一声,随后一拍桌子,做势就要离开。 “李哥,你可先别走,还是先听听我们说我们的条件。您看您能不能接受?到时候再说,说不定我们开出来的条件你很满意呢。”宋大力连忙将李兴稳住,随后又对宋离使了一个眼神,让她赶紧说条件,快点谈下去。 “之前我和大力哥几人讨论过了。确实觉得一个月一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一些,李哥你一定看不上眼。”宋离冲着李兴谄媚笑了笑,肩上扛着一整个家的担子让她只能陪着笑脸,“我们兄弟几人合计了一下,打算以分成的形式。给李哥谈这桩生意。” 听到分成,李兴起了兴趣,先前那家人和自己谈的也是分成,当中可以图谋的利益实在是比这每月一两银子多很多,而且这个宋大力,一两银子的事情还整的像是割他的肉一样心疼,所以他才打算把宋家三兄弟给踢出福来楼。现在听到宋大力等人竟然也要和自己谈分成了,他便想要听听这些人能给自己多大的让利,故而他假意不在乎的呷了一口茶水,上下嘴皮一碰,问道:“所以呢?你们分成打算给我分多少的利润呢?” 宋离识时务的给李兴倒茶,她老实的说道:“我们哥几个都是打鱼晒网的渔民,做的就是这样子靠体力的无本生意,所以卖出去的鱼得来的银钱都是利润。” 身后的三人也因为宋离的话紧张了起来,尤其是宋干,他本来就是几人之中份额占的最少的那个,要是再分成出去一部分,分的太大了,他就没有什么好处可占了。他的眼神明显紧张了起来,踌躇着站在宋离的身后,生怕宋离太过让步,把利润都给挤没了。 来之前几人就已经想好了到底分几成给李兴,总之不能越过三成这个数去,否则真是要蚀本。宋离一边观察着李兴,一边说道:“我们哥四个三天时间能打上共三百斤鱼,市面上新鲜草鱼的价格是一斤五文钱。之前出给福来楼的价格一直都是一斤鱼三文钱,现在这个价格涨一涨,一斤鱼四文钱,多出来的一文您拿去。”这就是吃回扣,之前宋离都没有和这三位大哥说这个方法,也是突然就想到的。吃了回扣就是占了东家的便宜,以后几人就算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了,李兴就不能随时随地想着把他们踢开就踢开了。宋离继续说道,“不单单是这个,我们还给李哥你分成,但是这个分成我们有条件,之前福来楼对我们的鱼是五天收一回,每次收五百斤。现在我们要三天一回,每次三百斤,如此我们给李哥分二成的利润,也就是每次三钱银子,一个月下来就是三两银子,加上之前说的四文钱,那就是一共六两银子一个月。” 听着宋离算出来的数目,宋大力都忍不住睁了睁眼睛,这来回这么一倒换,李兴挣的足足是之前他们给孝敬的六倍,而自己哥三个要是照原来的数目一个月的利润差不多就损失掉一成半,三个人一个月也能挣六两银子,比之前少,但是也可以接受,就是这李兴实在是太好赚了,听的宋大力都有点嫉妒。 李兴听到六两银子的时候也有些震惊,又很高兴,但是很快就被他隐藏了下去,他还是想在几人面前好好谈谈价格的,最好是两成变三成。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下面是糙糙的胡须,他没有一开始对宋离这个小白眼的轻蔑了,虽然说态度不好,但没有刚刚的趾高气昂。“我毕竟也是冒着风险的,要是东家知道我这样子吃回扣,怕是就算我手艺再好,也要把我给辞退的。而且之前的收购价都是一斤鱼三文钱,突然这个收购价涨成了四文,我在掌柜那里也不好说话的,这件事情成与不成都还是两说的,所以这三两银子我还不一定拿得到。我要是拿不到这三两银子,那么这两成银子实在是太少,不足以让我冒这个风险。”几人都在相互观察。李兴也在看他们的表现,最后他伸出了个手,比出了一个三,“你刚刚也说了,你们这做的是无本生意,不过就是靠海吃海。无本生意,无本生意,我要三成。” 三成也在几人的可接受范围之内,尤其是宋大力,他青白着脸,其实心里面还是暗自庆幸的,觉得李兴说出了这个价,那么福来楼的生意还是可以保住的,这些鱼也不愁销路,至少不需要烂死在筐里面臭掉。 可宋离摇了摇头,要是真的被李兴要走了三成,几人再分一分,那么分到自己手上的钱就没有多少了。而且宋家兄弟几人也会觉得利润与从前相比并没有增加什么,反而减少了,还要被自己横插一脚,分一杯羹,久而久之定是心生不悦,所以这三成从刚刚讨论的时候开始,她就没有打算过。 宋离叫的酒也被送了过来,这是这家酒馆最好的竹叶青,就连酒菜都也送了进来。相比于自己平时抠搜的样子,这回的宋离简直是下了血本,毫不吝惜大鱼大肉叫了一大桌子。在这样子的小酒馆里面吃喝,虽然开销比不上福来楼。但是这样子的一桌子加上酒,看在李兴的眼里也知道定是要花个好几钱银子的。 宋离站了起来。她拿着竹叶青,走到李兴的面前,为他斟上了一杯酒。“李哥,也不能这样子算啊。虽然说是无本生意,但也要我们四家人早出晚归的在海上奔波,况且谁不是拖家带口的,总还是要养家的。三成,我们实在是给不了。” 听宋离说给不了,李兴的脸色一板。宋离也给自己倒上酒,与李兴碰了一下,先喝了一杯下肚,“在这里小弟向李哥你赔罪。也和李哥你说说我想的另外一个法子。这三成的钱我给不起,但是我可以搜罗我们村子里面的人捕上来的鱼。” “什么意思?”李兴睨了他一眼,也跟着喝下了这杯酒。 “先前不是说三天三百斤嘛,要是李哥你能够说动掌柜的将福来楼用的鲜鱼全部用我们水峪村的。我观察过福来楼一天消耗的鲜鱼至少是两百斤,也就是说三天应该是600斤,加上损耗差不多能达到650斤。如果李哥你说动掌柜让我们三天运500斤朝上的鲜鱼过来,那么超过500斤的部分我们兄弟几人给您五成的利润。” 这就相当于绩效分成了。水峪村的鱼福来楼到底能收多少,宋离,宋大力等人说的都不算。就连李兴说的都不算,得要看福来楼掌柜的。要说动福来楼掌柜自然是需要李兴这个主厨去说话。 宋离又干了一杯,从前多讨厌这种酒桌文化呀,现在自己就在用着酒桌文化。宋离佯装成一副又痛又爽快的样子:“李哥我给你交实底,您也给我交个实底,您之前就是不想要我们宋家的鱼了,是不是和谁家又定了协议?我觉得没有哪家能像我们一样给的这么高了吧,而且做生意嘛,做生不如做熟,我们都已经是知根知底的人了,您还要去熟悉他们,这些都是风险呀。何必呢?” 宋离说了这么多,李兴也没有提前走的打算,自然是被宋离说的利润,还有那些个回扣,计算的销售分成给说动了。还有就是生意嘛,宋离说的对,做生不如做熟。 原本李兴还打算拿乔个一两天,再晾一晾宋大力他们,说不定这两成还能变成三成,可想到后天就是要让郭家兄弟来送鱼了,他也就不再拿乔了,快快敲定,他也要回去回绝郭家兄弟。 “行,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李兴一拍板,那三兄弟别提多快乐了,尤其是年龄最小的宋干,虽然分出去了一点利润,但是李兴以后收鱼肯定不会收的那么抠抠搜搜了,还要动不动在哪里找出一些问题来,至少接下来的半年会好过很多。 临走时,李兴指了指宋离,他没称呼他小白脸,而是问了一下他的名。 “宋离。” “我听大力哥说您喜欢喝酒,这里的酒一定是比不上福来楼的了,但也是我们兄弟几人能准备的最好的酒了。”宋离已经让跑堂给自己打包了两坛子竹叶青,他也一并交到李兴的手上,“李哥,您拿回去解个酒瘾,或是平常的时候喝一喝。” 见此,李兴笑的更开心了,他的双眼眯在了一起,脸上的横肉也堆在了一块儿,笑的见牙不见眼。他看向宋大力等人,对着宋离就夸,“宋大力,你这兄弟可比你们几个会做人的很呀。” 把李兴送了出去,回了小包间,几人才为这失而复得的生意由衷地笑了起来,倒是宋离,一下子就克制不住自己,跑到个小角落处,举着一个空盆就开始呕吐起来。 上辈子的宋离可会喝酒了,深水炸弹,老白酒,哪个都行,只要能把生意谈下来,喝到胃出血进医院都行。但刚刚这个酒刚一入口就一下子蹭到自己的脑门上,宋离就知道自己不行了,这具身体根本就不是一个会喝的。 11、第十一章 宋离醉酒,被人送回来的时候舌头都大了,再过了一会儿,宋晨就发现宋离从脖子上开始再到手背上面起了细细麻麻的疹子,宋丽躺在床上无意识的挠着这些起疹子的地方,睡得很不踏实。 至于宋晨,神色一暗,把宋离抓痒的手一次又一次地拿开,又叫宋开心打上一盆热水过来开始慢慢擦拭宋离的手背。从前宋离也与自己喝过一次酒,当时也是这样子,喝完酒后两三个时辰,全身上下就布满了疹子,当时大骇,还是姐姐说这就是宋离自小的毛病,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会痒,过一晚上就能消,那时候的自己才放心下来。 从宋大力的口中,宋晨已经知道了今天宋离的事情办的不错,福来楼那里很顺利,已经说定了接下来的鲜鱼都由水峪村的人去送。宋大力还将宋离好一顿夸,就是醉酒弄的宋大力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是宋晨的妹子,到底是个女儿家,和宋晨好一番道歉,当观宋晨的脸色不善,应该读书人都是介意的,毕竟是自己的妹子,宋大力便只能讪讪的笑了两下,把宋离特意从药房里面买的药给了宋晨,然后就离开了。 “先生,姐姐不会有事吧?”宋高兴也有些担心,他站在门口踌躇了两下,随后敲了一下门然后走了进去。 “她喝酒后便会有这样子的后遗症。不喝酒就可以了。” 言下之意,便是宋离没有事情。 但是先生应该还是担心的,至少宋高兴听得出来,宋晨的情绪不高,甚至是有点不悦。 “厨房那边有药罐子,你自己去把今天的药煎来喝了。”宋晨嘱咐道,随后便又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移到宋离的身上。 至于醉酒的宋离,她这一觉睡得倒是舒坦,喝了两杯酒,烦恼全部忘去。翌日一大早,她醒过来的时候便看见一把蒲扇摆在自己的床边位置,屋子里面空空的,外面已经传来了孩子们读书的声音。 宋离用手心部位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附近,这的白酒度数不高,基本上是喝不醉人的,可以用比较高度数的米酒来形容,如此宋离昨天才敢一杯接一杯的喝,可没想到竟然是一醉醉到了大中午。 衣服已经换过了,宋离从衣柜里面又挑出了一件粗布衣衫,套在了里衣的外面,防止弄脏干净的内衬,随后才从房间里面走了出去。 今天也是一个艳阳天,三姨又隔着一道栅栏对着自己招了招手,宋离忙走了过去。一过去就听三姨讲着她昨天的事情。 昨天她还以为是哪家俊秀的小公子走迷了路,来到了宋晨家,但是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宋离,就帮着宋晨给宋离换了身衣服。说完这事儿,赵三姨又开始嘟囔起来了,说宋离和男人一块儿出去谈生意的事,虽然说水峪村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但毕竟观念摆在这儿,赵三姨还是挺不赞同的。毕竟谈生意什么的都是男人做的事儿,而且镇子上面也都是男人。宋离到底是个女人,还是不要老掺和在这种事情上面。 在那个年代,自己可是独当一面的女强人,就算是在水峪村,自己也能跟着那些强壮的男人一块儿出海捕鱼。宋离自然是不会认可赵三姨说的这些话的,但也不会直接反驳她,点了点头就当做回应了。 “对了,昨天你是不是大力送回来的?”赵三姨突然八卦地推开了栅栏,走进院子里面就和宋离搭起话来。得到宋离的肯定答复之后,赵三姨就笑了起来,其实他之前就看宋权家这个二儿子好,虽然说之前娶了一个,但是不是掉海里面淹死了嘛,现在三十出头了也没有续个弦,为人也老实憨厚的,村子里面的人都看在眼里,也是赚钱的一把好手,现在又和宋离交际这么多的...... “丽丫头,姨之前就和你说过要给你相看人家,还说宋权屋里面的三儿子,现在你自己的缘分这不就来了嘛,你瞧着宋大力怎么样?” “按姨的想法来其实大力和你是挺般配的你知道吧,你想啊,你权叔家里面就两个儿子,一个二儿子一个三小,三小是比你稍微小两岁,没有娶过媳妇儿,但是他没有宋大力那么踏实,而且他就是个捕鱼打网不适合交际的人,没有宋大力那么能干。” “你现在和你大力哥经常在一起,也要能好好相处啊,姨瞧着你们有可能。” “姨,我把他当哥哥。”宋离直接拒绝道,马上自己就要和宋大力他们一块儿做生意了,要是这时候赵三姨跑到宋大力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事情,影响了生意的进度就不好了。想到这儿,宋离神游了一下,昨天自己直接醉倒了,和李兴谈的那些还没有和宋大力他们说清楚呢,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明白自己这么做的意思。宋离决定明天去镇子上面的时候再和他们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情。 被宋离又一次拒绝了自己的好意,赵三姨其实心里面有点不高兴,可很快宋离又给自己拿了一袋咸鱼出来,她心里面的那一点小不高兴也就散去了。 “三姨,我也是老实和你说。我腿脚不好,走起路来就是一个瘸子的样子,而且我还有我哥要照顾,真是不想嫁人。您既然有认识这么多人,还不如给我哥介绍介绍。”宋离说的十分恳切,她是真的想给宋晨找个体己的人,否则她哥总是这样形单影只的,让她看着也难过。“我哥读书好,脾气好,就是长相…因为遭遇了那场大火,落下了残疾。您真的得要帮我去看一看。” 这兄妹两人啊...... 收了宋离的咸鱼,赵三姨应下了。 又是一天过去,真是要弹尽粮绝了,摊子里面的糙米也就够吃两三天的量了,宋离这回去镇子上面还要负责买米。 刚到村口,宋大力的牛车已经停在那里了,宋一亮,宋干也早就在了。宋离与他们招呼一声就径直上了车。 宋离:“昌茂不来?” 宋干:“昌茂家本来就不是三日去一趟镇上的,他家得要一旬。” 宋一亮:“宋离,昨天你和李兴说的,你是咋想出来的?我前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总算是明白你那么做的意思了,我真觉得妙啊!”宋一亮一拍大腿,随后就把自己理解的意思和宋离说出来,与宋离想的大差不离,就是通过业绩提成去激发李兴的干劲呗。 宋离笑着点了点头:“一亮哥说的一点没错,这就是一个激励作用。咱们是接触不到掌柜这样子的任务了,掌柜也不会相信像我们这样子的外人,只会觉得我们有所图谋,但是让他手底下的人去和他说就不一样了。” “嗯嗯,就是这个道理。”宋一亮大笑了两声,“昨天我都已经把宋干还有大力都找过去说了这件事儿,今天听宋离妹子你说我理解的一点错都没有,哈哈哈,真高兴!” “我一开始还以为妹子你这瞎掰,没想到真是妙啊!”宋干与宋大力也接连着夸,夸得宋离不停的挠头,一个劲的让他们别说了。 到了镇子上,先去福来楼后门处,这里联通这后院的厨房。一般送菜的,送肉的都会从这里进去,宋离他们也不例外。 等把鱼一筐一筐从牛车上面搬下来,又和厨房里面的人商量好了价格,拿到了到手的钱,几人的心才安定了下来。 等后院的门关上,没有人,只有他们三个的时候,宋离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虽然说现在还是三文钱收的,但是我想之后就不止了......” “日子会越来越红火的。”宋干附和。 这回带过来的鱼,厨房一点麻烦都没有找。而且超过三百斤了,他们也照单全收,这才是做生意嘛。 可很快几人就笑不出来了,一伙人气势汹汹的来到了几人的面前,个个手持哨棍,长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带头的两个长相相似,很快宋家人就意识到了,面前的一定是郭家兄弟,来找麻烦来了。 生意被截胡,还是被这样子的乡下人,郭家兄弟气愤不已,带着自己同乡里面最精壮的几个就过来找事儿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打人不成!”宋大力站在几人前头,俨然大哥,先说了一句。 一句话没说,郭家兄弟对着后面的四个人做了一个手势,瞬间后面四个人便一拥而上。 在哨棒即将落在宋大力的身上时,宋离竟冲上前一手拦了下来,握住哨棒一端,而后,抬脚一踢。即使只是踢在了大汉的腰上,也让大汉蹬蹬往后倒退去,之后一个不稳,一屁股摔到了地上,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叫痛。而宋离,凭借巧劲,直接把哨棒从大汉的手里面抽了出来,成为了自己的武器。接下来宋离的动作更是一气呵成,几番格挡加上进攻,先后将另外三个大汉也给打趴下才将哨棒一横,挡在了自己几人的身前。而郭家兄弟看见这场面都惊了,也不敢再冲上来加入战斗,只能对着躺在地下互通的几个兄弟,喊了一声,快走。 他们几个也受了一点轻伤,都是不同的地方被碰着了一下,肯定是没有那群人伤的厉害。尤其是其中一个,宋离一脚都把他的黄疸水给踢出来了。 “你真厉害,没想到你还会拳脚功夫啊。”宋大力惊奇的说道。 要是今天没有宋离,那么哥三个一定免不了被郭家兄弟狠狠的教训一顿,尤其是看郭家兄弟刚刚那个架势,估计十天半个月都得躺床上了。 “真厉害!好!” 公羊斌用折扇敲着自己的手心向着几人缓步走来,他的身边还跟着他的好友陈诚。与宋家的人不同,他们身上穿着的是真正的绫罗绸缎,一看就是世家大族里面的人,要不就是这阵子上面有钱的地主人家,再看年纪就知道应该是少爷。 公羊斌:“我可没有在滨江见过你这样拳脚好的人,请问尊姓大名?” 因为李兴见到的是身着男装的宋离,所以为了方便,今天的宋离也穿着一身男装,否则公羊斌还不会上前结交呢。 宋一亮等人对着这样有钱的主,那种不与权贵争,不与富人夺的保护机制都已经刻在了他们的脑子里面,本能就促使他们往后退了退,连宋大力也是如此,完全没有刚刚应付郭家兄弟保护弟妹的从容。 而宋离不一样,她有着现代人的思维习惯,尽管知道等级差距巨大,但是也不至于像宋大力等人这样。她依旧以一种平等的姿态看着眼前的两人,不瑟缩,不骄傲。 “在下宋离,见过两位大爷。” 瞧着这不卑不亢的样子哦,还有这长相,一点都不像个平民,公羊斌与陈诚都起了兴趣,可很快两人的兴趣就随着宋离走路的姿态消弥了开来。 眼前这个人,没想到竟然是个跛脚瘸腿的。 12、第十二章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一连几声呼唤,萧靖涵才醒神了回来,赵福广笑眯眯地看着萧靖涵,说道:“陛下将秋猎的事情也一并交代给了殿下您,便是对殿下您寄予厚望呢。如今陛下正欲南巡,殿下可要上点心做,不能叫陛下回来失望啊。” “自然。” 萧靖涵应了一声,他这是高兴地呆了。他是以弟弟的身份被册封的太子,主要便是现在皇姐的后宫之中多是女子,皇姐没有后嗣,所以才叫他一个王爷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当初皇姐对那些个兄弟们的整治还可在萧靖涵的脑海里面,历历在目。萧靖涵知道,得亏是自己当时年纪小,母妃也是一个在后宫之中十分安分的主,否则怕是也逃不过一波清算。从那个时候起,萧靖涵就想,自己得要乖乖的,就蜷在一处,和母妃一起安安分分地过活就好了。可每两年,皇姐竟然是册封自己做了太子。 萧靖涵想,皇姐定是要把自己当成个靶子去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要死了。可渐渐的这种不安的感觉淡去,反而是每次被问及课业成了自己当下最害怕的事情。萧靖涵想,自己的推出就是为了等皇姐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可以结束了,没成想,秋猎这样的大事竟也会落在自己的肩上。 他,高兴啊。 而此时,萧靖初已经带着萧临清坐在了一尊马车之中,车内摆设华贵,两人中间还有一方喝茶的小几,面前则是一篓子的书还有一些零嘴吃的。萧临清攥了一把果干杏脯在手里面,身后闭着眼睛假寐的那个人轻轻地嗯了一声,萧临清又匆匆地把一半果干都放了回来,手心里面攥着六个就灰溜溜地坐了回来,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装果脯的小匣子。 也不知姨母怎么这么神,明明闭着眼睛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萧临清上前,拿着一个果脯送到萧靖初的嘴边,笑眯眯地孝敬道:“姨母先吃。” 长睫扇动,萧靖初睁开了眼,似笑非笑地瞧着面前自己这个小甥,可真是会撒娇的紧。她吃了下去,果脯酸甜的口感瞬间充满在唇齿之间,而萧临清也笑嘻嘻地吃了起来,欢快的紧。萧靖初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一日日的就知道吃糖,小心把牙齿也吃坏了,到时候就要敲掉了。” “姨母,那是换牙,我都换过3颗牙了。”萧临清伸出手,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萧靖初宠溺地笑了笑,而后说道:“总之,不可多用。” “姨母,我们这回是要去哪里?” “滨江,一座海边小城,听说那边的鱼粥十分鲜美,到时候姨母带安庆去码头上面吃鱼户们做的鱼粥可好?” “好!” 此刻的滨江小城中,热闹的楚水集市。几人分道扬镳之后,陈诚便与公羊斌一块儿走在滨江的集市上面。他们今天是打算去楚水集市东边的书籍里面买些小报的,刚刚路过看见一场打斗,就是偶然。遇见宋离他们也是偶然。 “公羊兄对那个宋离很感兴趣?” “当然,我刚刚看他的身手比起我家的家丁护院,也是丝毫不差的。”公羊斌中指与拇指用力一捏,折扇就重新展开。很轻易,有种风流公子的做派。此处的风流可不是为人,而是行事潇洒。“陈兄难道没有看出来他的武功底子比起令尊县衙里面的衙役也是一点不差的吗?” 衙役水平有限,陈诚也承认,可他还是不希望说的那么难听,所以只悠哉哉地说道:“确实是,一个人就能把那四个大汉给打倒,比起我爹县衙里面的那些个说不准也是旗鼓相当。” “也可惜,是个瘸子......”大户人家出门可是尤为爱面子,身边跟着的人不仅要武功好,还要长得好,总之基本的,也要个四肢健全的。 “唉,可惜可惜……我总不能将他招揽进来,让个瘸子跟在我的身边......”公羊斌有些惋惜的说道。 两人的话题转化的还是很快的,说话之间就又开始谈论起之前陈诚刚刚搜寻到的一副冬日贺梅图,那副画可是名家所做,陈诚花了不少银子才从自己的友人那里好说歹说才买了下来。公羊斌先是和陈诚约好了要看画去,然后又咂咂嘴,有些不认同地说道:“名画应当相赠,或是君子不夺人所好。他这厢非得要以一个价来把这画给卖给你,可实在是没有半点风雅之说。” “这位好友家中有困难,能帮一把。”陈诚道。 “原是如此啊......” 在书局里面选书,不多时,两人又遇见了刚刚的那个人。来的就宋离一个,手里面还提着两包东西,瞧着这样子也是进来选书的。陈诚与公羊斌都是书局的里面,被掌柜邀请喝一碗茶,他们便通过那镂空的玄关观察着宋离。 “我一开始以为是个通些拳脚功夫的人,没有想到竟然是还会买这些笔墨纸砚。”陈诚对着公羊斌说道。 如果说刚刚的公羊斌还因为宋离的跛脚对他多有嫌弃,现在看他熟门熟路地挑选平价的宣纸,对刚刚自己的嫌弃就感到有些抱歉了。公羊斌把头微微凑过去,与陈诚低语道:“我看这个人是个有文有武的,就是身体有些缺陷,加上家中贫穷,所以还是个白丁。是个可以结交的人啊。” “我与公羊兄一样,真是轻看了他。” 正当宋离抠着钱给掌柜的时候,陈诚与公羊斌撩开内堂的帘子走了出来,公羊斌对着结账的掌柜说道:“这位小公子的帐,算在我的帐上。” 对着宋离,公羊斌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带着些许的傲慢,但态度还行。可宋离呢,还是在讲着那一两厘的价格,然后从布包里面拿出了钱,放在了柜台上面。 这两个少爷给的钱宋离可不打算要,尤其是这份情,说不准可不是两钱银子就可以还清的。宋离就是个打算在小渔村过一辈子的人,可不想要和镇子上面的少爷公子扯上关系。她拿上纸张,对着两人抱拳道:“多谢两位公子的好意,但是无功不受禄。” “好一个无功不受禄。”公羊斌笑赞,“但请宋兄留步,听我一言,绝耽误不了宋兄多少时间。我也知道单从这小恩小惠上面无法招揽宋兄,我是镇上公羊家的五公子公羊斌,我看宋兄武功好,又是一个惜字读书的人,我想要结交宋兄。去福来楼做生意虽然能解决眼下的温饱,但是既浪费时间又会让宋兄少了建功立业的机会,长久以往,定不是一个好的决定。我看宋兄武功上佳,想请宋兄当我的护卫,月例银子随宋兄开价。” 听到最后的时候,宋离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两个人三番两次和自己说话的意图了。但是他们夸的,没有一样是自己会的啊。宋离抱拳,学着男人的样子,婉言拒绝道:“公子您说错了,我是为家兄来买纸张的,宋某人大字不识一个,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与家兄的名字,实在不是公羊公子口中那种读书的人。再说武功,宋某刚刚也是凑巧了,实际上就是一个绣花枕头,一掏就空......” 宋离走了,就剩下哥俩个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陈兄,你相信那人说的话吗?” “我不信,公羊兄呢。” “我也不信。” “那......” “追!” 陈诚与公羊斌这招揽的目的也实在是坚决,宋离跟着宋家兄弟坐在板车上面,他们两个人不知道从哪里一人弄了一匹马过来,就一人一侧跟在宋离的旁边,还不时地和宋离说话。 “宋兄弟不要过分自谦了,便随我公羊兄的意思吧,我们两人当真是真心实意想要招揽宋兄弟的。”陈诚说道,要不是君子不夺人所好,其实他也想要和眼前的小兄弟结交一番,现在公羊兄快自己一步,以后要是能一块就好了,所以他现在也很卖力。“宋兄弟要武艺有武艺,也能知道读书的珍贵,不重钱财,正是我与公羊兄迫切想要结交的......” 公羊斌也在一旁说了许多,听得宋离双颊发热,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臊得慌。 第一回打群架,赢了竟然被夸了。去书局里面买纸,被误会成是个能读书识字的了。怕他们是坏人,自己付钱不愿意承情,又被夸成了不为五斗米折腰,无功不受禄的君子。 宋大力现在的心境可是和宋离不一样,他就是紧张,还有克制不住的惶恐。农户和氏族家里面的公子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基本上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接触,可现在这两个小公子追着自己的妹子,口口声声要招揽妹子,让宋大力更加惶恐紧张。他的手心汗涔涔的,饶是这段路走了那么多遍了,现在竟然是怕起了自己赶车赶不好,要是惊了那两位大爷的马怎么办。他现在就好像是热锅上面的蚂蚁,这硬硬的板车让自己坐得如针毡一般。 公羊斌与陈诚真是打定主意了,硬生生地把宋离送到了家。宋大力等人都不敢多说什么,连打招呼都没有打,就直接走了。就剩下宋离,公羊斌,还有陈诚站在门口处继续说话。他们招揽的意思还是一点不变,尤其是听见屋子里面传出的朗朗读书声,更加坚定眼前人就是在自谦。也知道她没有说谎,看来真是有个读书好的哥哥,还在小渔村里面当教书先生。两人更加热情了起来。 屋子里面的读书声没有停,一个穿着黑色麻衣,带着半扇面具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唤了一声“阿离”,然后又将宋离给拉了过来,阻止了公羊斌与陈诚的后半句话出口。 这样的打扮,属实是让公羊斌与陈诚有些不自在,但是很快,两人就恢复了刚刚的模样。 “足下便是宋兄弟的兄长吧。”公羊斌抱拳,与宋晨友好地笑了笑。 可宋晨明显冷漠许多,他默默挡住两人看宋离的眼神。露出的半张脸也没有一点表情,很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一点也不像个教书先生。陈诚都觉得自己听着里面孩童的读书声像是想象出来的一样。而公羊斌反应的很快,他们已经过于叨扰了,人家兄长每个好脸色也是应该的。 故而他抱拳,再次放低姿态,礼贤下士道:“宋兄放心,我们绝不逼迫宋兄,但是跟在宋兄身后一路,也是希望宋兄能够知道我俩的诚心。不管宋兄愿不愿意,今后有没有机会与宋兄在一起,都希望宋兄记住彼此的名字,他日若是再见的时候,不至于连个名字都不知道。宋兄单字一个离,鄙人公羊辰山,字斌,宋兄可叫我公羊斌。” “在下陈康肃,字诚,宋兄下回有缘相见便唤我陈诚就好。” 13、第十三章 公羊斌和陈诚就是两个小插曲罢了,等孩子们都散学回家去之后,宋离就大眼瞪小眼地坐在饭桌上,看着一个大男人,一个小男人从厨房里面给自己端出来了好几道饭菜。宋离眼巴巴地就把自己的碗给递过去了,宋高兴给她盛粥,宋晨给她白眼。 宋离笑嘻嘻的,她今天买了米面,还给宋高兴买了药,又买了纸张,三天打鱼赚的钱全部花出去了,还贴上了一点。幸好宋家哥三个对自己不错,分给自己的多,宋离觉得照这样下去,三个月内自己就能把欠的钱给还上。 各家做的鱼粥滋味都不一样,赵三姨家里面做的鱼粥就是用咸鱼做的,又鲜又闲,吃上一碗,就感觉钠超标。权叔家里面的鱼粥则是会放一点干辣椒,权嫂子说这是为了蒸蒸身体里面的湿气,宋离也蛮喜欢的。至于宋离家,宋晨亲手做的就是挑个头不大的鲜鱼去做的,主打一个鲜。宋离觉得,还是自家哥哥做的鱼粥最好喝。 那种卑不动尊,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宋离这里都没有,毕竟她是家里面体力消耗最大的一个人,而且宋晨也不会随便就一点小事就说她,周围环境也都是不在意这种事情的人,也养成了她这样大大咧咧的性格。以至于看见宋高兴在自己先生面前规规矩矩地吃鱼粥的时候,宋离开始教学起来了,“高兴,沿着碗边喝,这样不烫嘴,能一下子喝好多好多。”“哥,我从前是不是会些拳脚功夫啊?”说罢,宋离就给宋高兴演示了一遍那种码头干活的力巴吃鱼粥的姿态,好不粗鲁。 宋高兴看得一愣一愣的,葡萄大的眼珠子眨巴眨巴地看着宋离,而后又看向宋晨,似乎是在问,宋离姐姐这么吃东西真的要学吗?不雅吧...... 总算,宋晨开口了,“不要教坏我的学生。”又对着宋离说道:“用勺子喝,锅子里面还多着,用不着你们抢着喝。” 总算作怪被宋晨给说了,可宋离也没有偃旗息鼓,又开始打趣起饭桌上面的一大一小,先是宋高兴忍不住笑了,而后宋晨总算是也笑了。饭桌上面其乐融融的,宋离真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挣那么多钱干什么,够一家子用就行了。而后,她扒着碗里面的鱼粥,和宋晨,宋高兴讲起了今天的那两个人,宋高兴在读书没有看见,所以他就边吃边听先生与姐姐说话。 “我第一回打架啊,那真是我第一回啊!”宋离比了一个一的手势,在两人的眼前划了两下,随后兴奋地说道:“没有想到就打的那四个彪形大汉都趴下了,还有两个,完全被吓破了胆,直接就跑了。高兴,你知道那些人吗,真的,各个都比你先生要壮,但是其中一个被你离姐姐我一脚踢远,黄疸水都吐出来了......” 宋晨刚刚的笑慢慢收了起来,宋离讲起一天的事情时总是或开玩笑,或流里流气,总是巴不得要把人给逗笑,感同身受不可。可宋晨这回却没有什么高兴的,甚至是有一股淡淡地愁绪蒙在了他的身上,尤其是,宋离说完之后,面对宋高兴明显不相信的表情,她扬言让宋高兴去找她大力哥,一亮哥,宋干什么的,他们都看见了。最后,她一脸好奇地问宋晨,“哥,我从前,就是我受伤之前是不是会一点拳脚功夫啊?” 时间停顿了半晌,当宋离又开始和宋高兴打趣,把这个问题忘记之后,宋晨反而是幽幽地回答了。“从前,你确实学了点,是请了师傅教的。父亲也曾带你学武,传授他的绝学。你很是聪慧,所以学的很快,很好。” 吃完饭,宋高兴就主动去洗碗收拾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尤其是宋高兴这种的,认为自己寄人篱下,就希望多做一点,让宋晨与宋离不要觉得自己拖累,可怎么会呢,这孩子是宋离和宋晨好不容易才救下来的。喝过药,宋晨看着宋高兴把今天的课业温了两遍,又把明天要学的预习了一遍。他就来到了宋离的屋子。 今天在饭桌上面,他罕见地提起了从前的事情,尽管宋离已经不记得了,随自己胡诌都行,他还是说了真真的从前。他想宋离是不是想要多知道一些,就算不想要多知道一些,他也有种隐隐的不安。公羊斌不是那个迫害宋高兴父母的人,但是他和陈诚来,就是一个警示,警示宋晨,宋离已经在滨江被氏族认识了,尽管他们不知道她。宋晨觉得自己就像个惊弓之鸟,但是他只能如惊弓之鸟,什么都提防着,什么都谨慎着,不让自己与宋离太过牵扯进别人的生活之中,尽量少认识人,少说话...... “哥。”宋离打开了门,让宋晨进去。 “高兴睡了?” 宋晨轻轻地嗯了一声,而后,他搬着个矮凳,和宋离坐在一块儿说话。 “哥想要和我聊什么啊?”相比于宋晨,宋离显得很轻松,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是不能在宋晨的面前说的。可是宋晨总是愁得慌,想问,但是他不说,宋离也只能不逼着他,“哥哥,是因为今天说到了父亲所以才来的吗?” 宋晨又嗯了一声,面对外人,他的话很少,面对宋离,多一点。“今天看见两个穿得不错的人跟着你过来,我有点担心。” 宋离只把他们当做一个小插曲,没想到宋晨竟然提起他们了,连忙说这就是一个偶然。就自己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样子,还是一个欠债,一天到晚打渔养家的人,哪有什么功夫陪着那些公子哥们附庸风雅啊。 见宋离没有一点要结交的意思,宋晨放心了一点。他坐在宋离的右手边,屋子里面小,当然主要是因为宋离相信他,亲近他,所以两人靠得近,肩膀可以擦在一起。宋晨陷入了回忆,悠悠地给宋离讲着她缺失的那部分记忆。 “你也说了,我难得提到了父亲,便与你说说父亲。我们家也算是殷食人家,虽没有大氏族的钟鸣鼎食,但也是个小氏族。父亲在朝廷为官,是个地方小官。他是个正义,善良,忠义之辈。你我还有一位姐姐,父亲在外奔忙时,她便带着我们两个,故而我们感情深厚,尤其是你与姐姐。姐姐会与你讲故事,给你缝新衣,她出嫁时你哭得不行。父亲并不重男轻女,他格外看重你这个小女儿,见你喜欢打架上树的,就教你武功防身健体。可是啊,变故来的很快,盛京卫家被诬陷谋逆的那一年,父亲也被牵连,我们小家也因此没有了。” 不知为何,说到姐姐,宋离觉得自己的心闷了一下,似乎是一种共鸣的感觉。但这种感觉来得快,消失的也快,她问道:“那姐姐呢?我们都活着,姐姐嫁了出去应该也是好好的。” “我们都受到牵连了,夫家也受到牵连了。”宋晨苦笑了一声。 与丧失记忆的宋离比起来,此刻的他更加痛苦一点,他清楚地记得抄家灭族的那一道旨意,一条条生命是如何逝去的。他们做错了什么,可就是构陷,就是那个人啊,她要清权啊。因为宋离不记得了,他就要记下两份,两份的恨,无能为力的怒。 “那我们是罪臣之后?”宋离问。 “是。”宋晨答。 宋晨自然是不可能骗自己的,宋离自然相信,宋离也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来到这个荒僻的小渔村了。侥幸活下来的罪臣之子,自然是要夹着尾巴做人的,说不定名字都是假的。对于这具身体之前的事情,宋离决定不纠结了,现在好好过日子,安安分分,平平安安就好。 “我不会和他们交与的,我们过好我们的日子,哥,就我,哥,高兴。我们三个好好过日子。”宋离抬头,盯着宋晨的眼睛定定地说道。 见宋离说到了这个地步,宋晨咽下了想要搬离水峪村的话。宋离已经在这里扎根,生活习惯了,有着自己的交友圈子,换一个地方,重新适应,也是一桩要下功夫的事情。 14、第十四章 答应的事情很快就因为这接踵而来发生的事情改变了,正当宋离喜滋滋地认为生活就会这样平平淡淡继续下去时,有一队衙役打扮的人过来了,他们先是去村长家里面统计了水峪村的人口,然后就告诉了村长一件大事,让他去通知乡民。今年的赋税要加回来了,并且比三年前的税收多加了一成。从前只有田地税,种地的人家要给朝廷交粮食作为税收,水峪村不事耕种,所以加税减税什么的与他们基本没有什么关系,但是现在,卖鱼得来的钱也算是商作所得了,值百税二十五,还要把前一年欠下的赋税给交回去。 宋离在各家各户那里借的钱还没有还清,转头官府就要问她要近三两的前一年赋税。而且今年挣得多,到了下半年的时候还要留出全年收入的四分之一来交税。宋离只觉得天都要塌了,这不是相当于工资缩水百分之二十五,而且还不能找老板评理,因为老板是皇帝。 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难处,赵三姨也多少借给了宋离一点,虽然说少,但是赵三姨家挣得也不多,现在突然被说要加赋税,人都傻了,只能来问宋离拿钱了。 赵三姨很不好意思,宋离这孩子邻里邻居处着的,她知道她是一个踏实孩子,而且这个钱借过去也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救人。可现在,家里面那口子催着自己呢,而且小的也不好过,希望自己能接济接济的,邻里邻居再亲,也不能亲过自己的家里人。“姨也不想这样,实在是这回朝廷的消息来得太突然了......” “我知道。”宋离应了下来,她也确实是没有钱,在福来楼到现在为止就做过五次生意,分到自己的手上每次是二钱银子,之前都买米买面买药了,花得差不多了,就留了一个底。可现在...宋离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决定先把赵三姨家里面的钱给还了,接下来慢慢想办法。 看宋离还了钱,赵三姨没有直接打开布包,她就是掂量了一下,打算等宋离看不着自己的时候再看钱的多少。她不好意思地对宋离笑笑,安慰了一句,“幸好现在高兴不需要再喝药了,你身上的负担也轻巧一点......” 回了屋,宋晨找了一个宋高兴听不见的地方,与宋离说话。 “三姨把钱给要回去了?” “是。这年头大家都不好过,我也不能不还给她,都是个情义。” 宋晨点头,又问了家里面现在的存银,得知一分钱都没有后,宋晨的脸色也垮了下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日子来了。“上个月不是才买了宣纸吗,到时候我画两幅画,或是写两幅字你拿去书局里面卖。” 之前也有困难的时候,但宋晨从来没有说过这话,现在一听,宋离更加觉得心疼自己这个哥了,读书人应该都不稀得用自己的字画,墨宝去换钱的,认为这是一种自甘堕落的做法。但现在,没啥法子。宋离答应了下来,让宋晨写完交给自己,后天去镇子上面,自己就去书局里面寄卖。 一个小村子,人与人之间基本是没有秘密的,尤其是坏事,不出门,传千里。 宋离之前为了宋高兴借钱的事情的当事人可不少,看赵三姨已经要回来钱了,生怕自己的那份钱要不回来,都想着快点去问宋离要。宋离拉着她们小声一点,可七嘴八舌的,宋高兴也看见了,他显得恹恹的,一层拖累人的歉疚情感就好像是阴翳一样蒙在他的身上。宋离和宋晨都忙,顾不上他这样的情绪。 来了镇上,福来楼本身就是那样的税赋,所以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影响,但是来客少了一些,要的鱼因为有李兴的周旋,所以也是一点不少。拿到这回的二钱银子,众人收到钱都露出了喜悦,但之前都会买点东西回去的做法都没有,连吃完馄饨面的心情都没了,因为馄饨面也涨价了。 “小商户都要交税了,利润自然被压薄了,不从吃客身上赚回来怎么行......”宋离感叹了一句。 听宋离还要去书局,几人表示他们就不去了,还是去镇子口等宋离,让她快一点。 这个书局就是宋离常光顾的书局,因为上回县令公子与公羊公子对宋离的青眼,所以这回是掌柜特意出来接待的宋离,属实让宋离不太自在。但事情还是要办,她从包裹里面拿出了宋晨的作品,两幅字,两幅水墨画。宋离没有见过宋晨作画,所以看着宋晨的画第一眼就是惊艳,觉得当初自己家还是小氏族的时候,宋晨一定是请专门的先生过来教学的,否则怎么会这么棒。 她把这四副铺平,让掌柜看。 “您的墨宝?”掌柜也同样有些惊艳。 这两幅山景图的笔触浑然天成,乱石的下笔更是精妙,像是有个十几年画工的。还有字,也十分不错,但都没有署名和落印。 宋离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一脸期盼地问掌柜,那么这两幅画可以卖多少钱,加上这两幅字。 掌柜见此倒是为难了起来,书画寄卖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但是为了生意考虑,店里面都是尽量收一些名家作品的,上面都会印上作者的小印,以此来象征辨别。现在没有落款也没有印章,可知道这不是什么名家作品了,就算是好,也开不上什么好价格。但这人...... “请稍等...” 掌柜对着小伙计耳语了一下,随后小伙计就进了后堂,不知干什么去了。至于宋离,则是被掌柜邀请着被迫闲聊了起来。约莫一刻钟之后,当宋离问出来一个实价之后正打算离开,小伙计就带着一个熟面孔过来了。 “宋兄。”又是熟悉的抱拳,公羊斌眼带惊喜,“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又照面了,真是缘分啊。” 宋离看了一眼伙计,又看掌柜,又看公羊斌,这明明是别有意图,什么缘分啊。自己可是罪臣之子,要是被人发现,重新清算就不得了了。宋离连忙站起,又得体又不想要和公羊斌有太多的牵扯,疏离的很。 见此,公羊斌反而是豪爽地大笑,他就喜欢这种不在意权贵的,真实不做作。听伙计说是要卖墨,公羊斌便向桌上的作品看去,与掌柜一样。他饶有兴致地拿起了其中一幅字,真是好字,都说字如其人,观字就可知道写下来的是个刚强不失偏颇的人。也是很快,公羊斌就明白过来为什么这掌柜不知怎么开价了。 他意招揽宋离成为自己的护卫,自然是不可能吝惜钱财的。 “宋兄,这字,这画都是上乘之作,可惜掌柜得要收些有名的作品。他是知道这作品不俗的,但是为了他店的生意,自然是不好给你开价,高了他卖不出去,低了也会让宋兄觉得他轻看了你。”公羊斌说着,掌柜就连连点头,与宋离说着抱歉,“宋兄竟然要来卖画,自然是生活上遭遇了大变故,缺少银钱,这画不能出给书局,就出给愚兄吧。” 又是要让自己欠人情? 宋离暗叫不妙,可是公羊斌已经报出了价格,五两银子一幅。五两,要和福来楼做半年的生意才能赚到,一共四副画,那就是要两年才能赚到,立马就能把那些外债还完。但是能不能卖,宋离迟疑了,卖了就真的和这公羊斌牵扯不清了。 公羊斌知道宋离现在内心纠葛的点,他笑着开口道:“宋兄不必担心这是承了我的情,宋兄有画,卖给我,我付钱,银货两讫,宋兄并不欠我什么的。他日,等宋兄解决了眼下的困境,若是能再送我两幅墨宝也行......” 出了书局,公羊斌身后的仆从已经给公羊斌拿好了画作,静静地跟在两人的后面。 “其实我知道,寥寥几幅字是卖不了这么多钱的。我宋离身无长物,大字不识,也知道知恩图报这句话。我可能唯一拿得出手一些的便是武艺了,应当还算是不错,公子想要招揽我,我实在是当不得招揽二字......” “所以宋兄是想?”公羊斌问。 “我愿意给公羊公子当护卫,与公羊家的护卫拿一样的月钱,将这二十两银子慢慢偿还给公子。” 15、第十五章 今天唯一的好事怕就是给家里面拿回来了二十两银子,但是却把自己给卖了,宋离只能在心中暗暗叹息。她急急忙忙地跑去了镇子口,防止宋大力等着自己太久,忧心忡忡地坐在了回家的牛车上,不停思衬着待会应该怎么和宋晨说这件事情。 回去的时间还有些,几人就开始或多或少地聊起了天,聊得还是卖鱼的事情,但主要还是这税收。宋干坐在离宋离不远的位置上面,他与宋一亮说完,就开始问宋离,“离姐,村长说的事,你家困难不?”宋离家里面债台高筑,要债的人都已经堵到家门口了,还要交赋税,自然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困境,也就宋干这个不长心的还非得要去问。 宋离低着头,问题回的漫不经心的,“应该会解决的......” 前往滨江是水陆都通,但是水路会更加快一些,故而从盛京出来,一路往南,现在萧靖初等人已经坐在了前往泉州的大船上面。因为是微服,一行人伪装成了瓷器商人,船舱里面除了住人的几间,都放满了瓷器,与商人一般无二。 今日是走水路的第五天了,萧临清也病了三天,今天才慢慢好转了些,不会再因为晕船的缘故大吐特吐了,但是脸色还是青白的,很不好看。萧靖初一边看奏折一边将萧临清晕乎乎的脑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任由身体不适的萧临清靠着自己,又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萧临清仰着头,她刚刚喝过药,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尤其是躺倒在姨母的怀里面,又安心又暖和又舒服。萧临清困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看着眼前影子都重在一起的萧靖初,又开始天马行空起来。“之前看书的时候说,番邦运送货物过来的时候,会通过一处海峡,那里有许多的海盗通过劫掠商船上面的货物为生。姨母,你说我们这回会不会遇着书上说的海盗。” 一旁伺候的太学博士郑晴瞧了一眼船上扬着的官家船帆,心中笑了笑安庆殿下问出的问题过于幼稚,就听一道潺潺的声音响起。萧靖初停了笔,示意郑晴将这些公事的东西都收起来,与萧临清耐心地解释道:“货物往来通运,无论是番邦来我国境内做生意,还是我国前往番邦与他们互通交易,都会有四种方式。一是皇帝船队,是为官政之船,若是有所损失,负责此次事件的朝廷官员,地方官员,出事所在地都会被问责,故而基本不会有水匪敢动皇家的东西;第二种则是皇商,走得也是朝廷开辟好的,安全的官方航线,还有地方护航,也鲜少有祸;第三种便是像我们这样的,地方官商,也是与朝廷官府有靠,水匪若不是贼心不死,也是不会轻易与我们起冲突的。” “最后一种便是民吗?”萧临清的声音已经很弱了,尤其是是萧靖初还轻轻地拍着她,哄着她睡。 “是啊,这种没有官府保护,便只能委托给镖局押送,若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镖局,怕是会出事......” “若是没有水匪就好了......”说完这话,萧临清便彻底睡过去了。萧靖初轻妮又宠溺地点了点萧临清的鼻子,抬头就看见郑晴已经过来了,拱手轻声地向萧靖初请示,是否要将萧临清抱回到船舱之中。圣人将食指放在唇前,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慢慢将萧临清抱了起来,郑晴紧随其后,看着圣人将萧临清放回到床上,又盖好被子,才重新跟上出去。 在宫内,走过一处便会有一处行礼跪拜的人,现在在船上,也处处都是亲信,就连船员也是。他们不与萧靖初行跪拜礼,却在萧靖初每走到一处便拱手作揖,走过之后便又开始自己的工作。萧靖初带着郑晴走到了一处风较小的地方,与她说了一声要好生照顾安庆,近来在船上,课业就停一停,等安庆身子好些再行继续。 郑晴应下,陛下对安庆殿下的宠爱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尤其是郑晴这个时时跟在萧临清身边的太学博士。对于这么一个聪慧的学生,而且还尊师重道,郑晴自然是喜欢的。因而也更加忧心安庆殿下,陛下的宠爱就如同是一把双刃剑一样,不得殇,过之更伤。 郑晴是她自把萧临清接进宫中教养后就安排的人,身家清白,人品贵重。萧靖初冷凝着看着她,吩咐道:“现在在船上,朕总在安庆身边,顾得着她。若是到了滨江,难免会有顾不招看安庆的时候,你便要紧紧地跟在安庆的身边,决不能叫她受伤出事,可知晓?” “是,这是臣的责任。” 萧靖初轻轻地嗯了一声,带着上位者睥睨一切的气势。她让郑晴离开,就留陈庆随侍在自己身边,而她靠在栏杆上面,想着去滨江之后的事情。滨江下属泉州海运,若是视察漕运与海上商贸,因为再往南下。萧靖初此行最重要的就是寻人。 她已经没有一开始的狂热了,但是看待这件事情却更加偏执。一定要得到,不论生死,一个结果,萧靖初要自己明明白白的。她低头,腰间的双鱼佩悬在半空中,在阳光下泛着亮光,照在了她难测情绪的脸上。 回家的时候,宋离就把宋大力接济自己的银子还有权嫂子借给自己的一两银子给还掉了。尽管宋大力不说,照宋离想,大家都过得艰难,宋权叔家里面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估计都是宋大力给自己压着,所以才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闹到家门口要债。 等回了家,围在门口的那群人又围了上来,他们各有各难做的地方,宋离也怕他们找自己借钱,回了屋子把银锭子剪成一个又一个小碎银子之后才重新回到门口,一个一个还起钱。对于当时的宋离,借的是巨款,对于这二十两来说,借他们的钱就不值一提了。宋离之后一看,还有十六两七钱,够自己缴税了。 上完课的孩子们跑出来,他们的脸上也有一些拘谨,除了村长的孩子宋翊,还有宋高兴,其实他们的父母,只要是借过宋离钱的都找上门了,所以他们多少有些不自在,小小的孩子脸上满是那种纠结的神色,也不好意思像平常的时候围在宋离的身边看宋离有没有从镇子上面给他们带回来什么好东西了。他们板板正正地跟着宋翊一块给她行礼,然后一溜烟地跑开了,就留下宋高兴,叫了一声姐姐,而宋晨,站在学舍的门口,面具之下露出的双眼似乎是能看出忧心,他一定比这群孩子更加担心以后的生活。 宋离冲他点了点头,示意这件事情完了,没事的。 吃完饭,宋离又开始在院子里面收拾起鱼,而宋晨和宋高兴则是在学舍里面搭床,晚上睡,白天复原成学舍的样子。他们弄完见宋离还没有进屋,天都已经黑了。宋晨低语道:“你该睡了。” 宋高兴只能乖乖睡觉,看着先生轻声关窗,开门出去了。 “今天我的字画卖了多少钱?” 宋晨一问,宋离的心就咯噔了一下,她就着那一点月光继续处理手头上面的鱼,而后假装擦汗回避宋晨的目光,“卖了五两银子,所以都还光了。” 五两,倒是比自己预期的要高上一点点。 解决了现在的困境就好了,“若是还不够的话你再和我说,家里面的宣纸还有一些的,我再给你写一些,你拿去卖,能给你减轻一点压力。” “...嗯。” “晚上了,就不要弄这些东西了,别熬坏了眼睛。”宋晨将宋离拉了起来,与宋离一块走到水缸处,用水瓢从里面舀了一瓢水,帮着宋离净手。“早点休息。” “哥,我的武功很好吗?”宋离突然问。 “...好。” 16、第十六章 今天是八月十一,商船到滨江码头的日子,大部分船员已经去了最下层存储货物的船舱,陆陆续续地两人一组或一人一组将里面装载的货物搬运到甲板上面。而郑晴牵着神色恹恹的萧临清从船舱里面走出来。行船中间的那段时间,萧临清的身体就差不多好了,可是这一两日又反复了,而且还愈加严重,昨天跑肚拉稀,一晚上没睡整觉。 萧靖初见她们两人出来,再看安庆又困又虚弱,脑袋都要靠在郑晴的身上了。 “来,我抱着。” 萧靖初蹲下身子,直接将七岁的安庆抱了起来。如今的安庆已经有些分量了,即使萧靖初高挑有劲,久久抱着也是会吃力,尤其是是被旁边伺候的陈庆瞧着。他上前,连忙说道:“夫人,由奴才抱着小姐吧。”郑晴见此也是。 萧临清双手勾在萧靖初的脖子上面,被身边的这两个人一说,她也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了不应该这么缠着姨母,叫姨母受累。 “姨母,我都多大了,您别抱着我了。”她没有扭动着缠着让萧靖初放下她,还是乖乖的,不给萧靖初多添一分负担。 萧靖初没管,她的心思,对萧临清宠爱的程度早就已经是这些人摸不清的状态了。萧靖初轻拍了一下萧临清的腰,“安分些,小心掉海里头。” 郑晴取来了一件青衫,盖在了萧临清的身上,挡住码头上面那些人的目光,也阻止了萧临清的长相暴露。 很快,滨江县令陈涛就注意到了这一艘官船,他身后还有衙门里面的衙役,出动了一大半,都身着便装,一般人不会去注意他们。要不是陛下这回的行踪保密,陈涛巴不得要从知州那里调遣军队来保护。他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出门了,在码头不远处一直观察着,密信上面说的商船一到,他就领着人来了码头。 郑晴先行开步,陈庆安跟在萧靖初身后防止出现差错,两人一前一后保护着萧靖初与萧临清下了船。随后,装卸的船员才从甲板上面一点一点把货物搬运下来。码头上面出苦力的往这里多看了几眼,可想要的活计没有得到,更有几人问了问,得知不需要人帮忙之后,悻悻地离开了,转而去其他商船那里。 陈涛连忙迎上来,他以为陛下是一人来的,没想到陛下竟然还抱着一个人。虽不是京官,又远离盛京,但是基本的事情陈涛还是清楚的,一想就能猜出萧靖初怀里面抱着的人了。带过来的都是粗手粗脚的衙役,加上陛下旁边的几位女大人都没有上手,陈涛便知道陛下这是不愿意假手于人。一时之间,陈涛就感受到了,陛下怕是比传言还要宠爱这位安庆小殿下。 “许贝轩,去码头上面找力巴搬货。”萧靖初敛下眉眼,吩咐了一句。 既然是微服的商船,那么就要和惯常行商之人一样,也不必不给那些力巴甜头。 “是。” “钱日山,你与许贝轩一起。” 钱日山本就是商贸之人,未下船之时他就被授命要负责这批货物的买卖,还要买些香料或丝绸回去,要与真来行商的一样。 陈涛心中紧张的紧,勉力保持着自己的镇定,笑着与萧靖初比了一个请的姿势,领着萧靖初几人到了马车处。一道略显慵懒稚嫩的声音响了。虽然是贴在萧靖初耳边说的,但是陈涛走得也近,所以也听见了,小殿下说要自己上马车,而陛下,说不许。 陈涛并没有准备许多的马车,总共就只有三辆,一个是他的,一个是陛下的,一个是为那些女大人们准备的。他想着,若是人多,就将自己的那个马车也一并空出来,总该够了。现在倒是恰好,那唯一跟着的女大人与陛下同小殿下一起,还有一位公公与一位大人,则是安排在了另外一辆马车之中。 上了马车,萧临清就把罩在自己身上的衣服给扒拉了下来,露出一张撅着嘴巴的脸。下了船,萧临清就差不多缓过劲了,虽然双唇干涩起皮,但状态好了一点。萧临清双手交叉,瞪着萧靖初与郑晴,“姨母,我可不是小孩子了,而且还要用个衣服把我给罩起来,闷死了。” “小姐,可不能如此不尊敬夫人。”郑晴连忙说道,“码头上面人多眼杂的,看见了安庆你的长相,记住了。若是有心之人就会伤害你,知不知道。” 萧临清撅起来的嘴巴收了起来,又撒娇一样地扑在萧靖初的声音,听萧靖初也问她是否知晓,她连忙如捣蒜一样地点头。小脸埋在萧靖初的身上,慢悠悠地说道:“姨母刚刚抱了我好久,我都八岁了,重的要命......” “无妨。” “刚刚姨母都出汗了,我摸出来了。” “无妨。” “姨母,这样我有点跌面子。” “......” 郑晴在一旁忍俊不禁。也不说自己了,就说刚刚来码头接人的那位陈县令,看着陛下圣颜之时只敢低着头又不得不直面的谨小慎微,不知道有多少想要陛下这样的怜爱呢,没想到被一直宠爱的安庆殿下却觉得没面子。 萧靖初咳了两下,清了清嗓子,教训道,“乖一些。” 县衙后面就是能住人的地方,陈涛办公忙的时候就会歇在那个后面院子里面,里面屋子也不少,能住不少人。但是陈家要是都过来了,那些个公子小姐还是住不开的,所以在闹市区,陈涛还有一处房子,日常府衙不忙或是旬休的时候,陈涛都会选择回家来住。 这回萧靖初一行人是以地方官商的身份过来的,暗里来说是不应该住到陈宅的,但陈涛早一个月前就已经将自家夫人的表妹与表弟将从江南前来探亲,顺便做生意的事情宣扬了出去,所以住在陈宅里面,也算不得什么突兀的事情。 “陛下,这处院子已经提前打扫过了,之前都没有住人,您与安庆殿下这段时间便需要屈尊住在此处了。”陈涛独自一人领着几人展示。这地方离家里面其他人的住处都远一点,清净一些。宅子里面的人他都已经提前嘱咐过了,这处院子谁都不允许来,就算是经过也不要,绕着走,千万不要惊扰到里面休息的人,为此陈涛宠爱的柳姨娘还和他闹了一闹,说是那处院子她早早看上了,还被陈涛给训斥了一番。 “陈大人,在你的宅子里面就不要这样叫了,我也算是陈大人夫人的表妹了。” “是臣屈尊了您。”陈涛后背冒起一阵冷汗,确定萧靖初没有生气之后,才带着几人继续转。中途也多亏了安庆殿下有许多好奇的地方,还吃了在街上买的糕点,几人才不至于过于拘谨。 送安庆回了她自己的屋子,嘱咐她不要多吃糖,小心坏牙之后。萧靖初嘱咐郑晴守着,随后就带着林颖与陈涛一块去了能说话的地方。 “此次来这主要还是为了考察码头商运的事情,还有便是小户税赋的情况。滨江是开始试点的是个镇子之一,我知道突如其来的事情,百姓可能很难接受,就需要你这个县令去做工作。今年收税一定要顺利。”萧靖初给陈涛下了通知,容不得他在这件事情上面拖延,“码头商品交税是以国人与番邦为分界的,国人值百税五,番邦值百税七,但是听闻,现在国人为番邦做生意避税的事情屡禁不止,这便是当地的商局还有官府监管不力了。今日,我在码头上面,也看见了国人身边的番邦人,我虽然不知这件事情在滨江是否是常有发生还是没有,但还是要彻查,尤其是现在官府之中已经保存的商户个案,都需要重新整理,将那些以国人幌子来逃税漏税的都给纠察出来......” 第一天就这样,陈涛从清水院里面出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要虚脱了,这这这...实在是难办。 陈诚正好回家,看见父亲,就走过来作揖见礼。“爹爹。” 看陈涛的气色不好,又想到今天父亲很早的时候,门房就说父亲出去了。陈诚想,怕是父亲对自己和兄弟们说了大人物来了,陈诚问了一句,也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还被警告了一番,这些日子需要安分一点最好就在院子里面读书,要不就是去书院里面读书,总之要立一个好读书,爱读书的人设。 陈诚虽然不知道这个大人物是何方神圣,但也能猜出来定是个京官,还是个比父亲大不少的京官。他懂事地答应下。 “清水院里面还有一个孩子,怕是会闲不住跑出来,你回去告诉你娘,还有哥哥妹妹,让他们瞧着一些,顾着一些,不能叫那孩子摔着碰着的......”陈涛越嘱咐越激烈,生怕自己忘了一点什么,还要陈诚复述一遍给自己听,见彻底没忘记了,才把陈诚给放走。 17、第十七章 这是宋离给公羊斌当护卫的第五天,和那些无良雇主相比,和公羊斌这个老板待在一起办事简直就是一种享受。这个老板呢又不喜欢出入那些风月场所,听说宋离喝酒会过敏长疹子之后,更是不会要求宋离给自己喝酒助兴,一天天的除了和县令公子一起相约去书局,要不就是在自己的院子里面读书,让宋离在自己的院子里面闲逛,唯一会累一点的就是曲水流觞那样的诗集会。宋离肚子里面的唐诗宋词倒是不算少,可惜她不说,说了也写不出来,就在一边听,就当是听一场辩论会了。 听说公羊家的表少爷办了糊涂事,明明是来公羊家借住一段时间,竟然是从青楼里面赎回了一个歌姬,而且还带回了公羊家。 公羊斌对着陈诚吐槽这件事情的时候可以说是气愤到了极点,一点不拿这个李俊杰当成是自己的表哥,分明是一个不识大体的大□□。这话从公羊斌的口中说出,属实是让宋离忍俊不禁,噗嗤就笑了出来,这两人一看,拉着自己过去就继续吐槽了起来。 “他一个姓李的,都不信公羊,简直是把我公羊家当做是他自己的猪圈了,一点身份体面和体统都不讲,跟他在一起简直是跌份,大大的荒唐。”公羊斌一拍大腿,直接骂起这个不懂事的表哥起来,而一旁一向淡定的陈诚也是如此,可见他们已经忍受这个李俊杰到了极点。见宋离一直没有说话,公羊斌将其拉了过来,道:“宋兄是不是还没有见过我这个俊杰表哥?” “嗯。” 宋离点头,她可是对自己的身份有一个清晰的认知的,也要保护哥哥,能在公羊家少见几个人就少见几个,来保证自己的安全。所以基本上,她要么低头跟在公羊斌的屁股后面,要么就在公羊斌读书的院子里面坐着,就连公羊斌院子里面打扫的人,她现在都还没有见全哩。 “哎呀,宋兄。为什么我与公羊兄总觉得,越与你接触越觉得你好像是一个世外高人一样,都不会被外物所累,对外界的事情也不是十分关心,不像是我与公羊兄一样,此刻竟然是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君子一样在背后说人的坏话。宋兄真是我兄弟两个要学习的对象啊!”陈诚感叹了一句,他想要邀请宋离一块喝一杯,又立马想到宋离不能喝酒,于是自己把这杯酒给喝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宋兄你哈哈大笑,或是背地里面暗暗讽刺别人的时候啊......”公羊斌也附和了一句。 两人对宋离的兴趣一点不减,相反,因为接触多了,真巴不得多套出一点事情来。也幸好两个人都是有度的,见宋离不想回答,就都错开话题,不会尴尬。 公羊斌突然提议道:“后天就八月十五中秋了,那天晚上你们两个有什么安排?从家里面吃完饭,咱一块去灯会上面玩吧。” 每月十五,滨江都会组织灯会,规模虽小,但是都很热闹。因为民风开放的原因,男男女女甚至是可以通过这一天,上街相互认识。到了重要的节日,就比如八月十五中秋,这样的灯会就巴不得举办地更加热闹一些。陈诚赶考的时候出去过,公羊斌从小住在盛京也看过不少地方的灯会,相比之下,滨江虽然略微逊色一些,但总体来说还是有些可玩的。 家里面有个大人物,那些个哥哥都已经忙着读书了,陈诚也是一样,父亲嘱咐他们这些日子都应该安分一点,所以陈诚也无聊了很久。中秋,总是应该放松一些的。他很快就答应了下来,就看宋离的了。 灯会哦...... “不行,中秋团圆,我要跟我哥还有高兴一块过。”宋离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这两位哥儿一刹间失落了些,一想,宋离吃完饭再从家里面赶过来,再赶回去,基本上就睡不了觉了。可这是滨江难得好玩的事情了,公羊斌第一次在宋离的面前耍起了主子的气派,道:“你现在可是我的护卫了,我要出街,你自然是要跟在我身边保护的。我其他的护卫也是一样的,我已经允许你每日可以回家,不必待在府中,这可不代表护卫真可以这样自由......” 资本主义的威压来了。 也幸好,这两人都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尤其是公羊斌。他退而求其次,八月十五那天,他就和陈诚一块,八月十六和十七都有灯会,宋离选一天,他们三个一块好好逛逛玩玩。这可没有什么给宋离说不行的机会了。 “行行行,那要不十六吧,我们村的人也会来镇子上面卖东西,跟他们的车,我也正好过来。”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可不能爽约啊。” 郑晴陪了萧临清一整天,到了晚上,萧临清开始温书的时候萧靖初才出现。萧靖初束发高高盘起,一根玉簪镶嵌着碧绿的翡翠点缀在发髻之上,犹如夜空中的明珠闪耀。身上披着一件绸缎褙子,褙子上绣着精致的花鸟图案,栩栩如生。她挥手示意郑晴可以下去了,等关上门,剩下她与萧临清两个的时候,萧靖初松了松这一整天的冷漠面容,情绪如冰雪消融一样,与萧临清说话。 “安庆今日一整日都和老师在一起学习吗?” 萧临清都快闷坏了,来的时候喝了两天补药滋补身体,苦得要命,这就算了。今日姨母还一整天都在外面,萧临清知道眼前人忙的一定都是攸关民生的大事,可就是想要问问,之前在船上答应的好好的,要带自己去码头喝鱼粥的事情还做不做数了! 萧靖初今天就是在码头,发现那里多了很多的官兵,应该都是自己提醒了陈涛之后,陈涛紧急调遣过去的。所以码头处那些逃税的番邦人没有发现,萧靖初暗骂一声陈涛是个猪脑子,一点都不知道放长线钓大鱼,莽莽撞撞。但萧靖初也不是无功而返,她主动与番邦做成了一回生意,用一锭黄金换回了一袋子香料来。这香料在宫中没有见过,听那个番邦人说,这个可以磨粉做药,是可以驱蚊的,还可以防那些蛇虫鼠蚁。尽管天已经不太热了,蚊虫也少了,但是这东西还是勾起了萧靖初的兴趣,买回来试一试。 请随侍的太医看过之后,当天下午的时候香料就被磨成了粉,到萧临清这之前,做好的香珠玉环就已经交到了萧靖初的手上。 萧靖初十分随意地把玉环拿了出来,让萧临清站起来,帮她挂上。而后她又像变戏法一样,从自己的怀里面掏出来另外一个的玉环,除却样式的不同,与萧临清的都一样。萧靖初将它放到萧临清的手中,让她好好收好,说道:“安庆,等回了盛京,这个东西就由你交给舅舅可好?” 原来是给太子舅舅准备的。萧临清没有丝毫嫉妒,相反因为舅舅得到姨母的关心还十分高兴,蹦蹦跳跳地就跑去把玉环放到了自己宝贵的小匣子里面。 话题又重新绕回原点,萧临清又仰着头,又乖又委屈地问:“姨母,我们什么时候上街吃鱼粥啊?” 这样的表情简直就是萧临清面对萧靖初的武器,一旦萧临清如此,萧靖初总是舍不得拒绝的。 “八月十六,早上,姨母带你去吃鱼粥,再去逛逛滨江的灯会好不好?” “好!姨母最好了!” 18、第十八章 碎竹院里面,陈诚刚刚给陈夫人请完安。因为今天过节的缘故,府里面各处都已经被装点了起来,连下人们的穿着打扮都比平时更加华丽喜庆了一点,对得起这个人月团圆的节日。陈夫人留陈诚在自己这里用早饭,母子两个就就着清水院里面住着的几位贵客聊了起来。 和自己娘一块吃饭谈话,陈诚明显十分放松,一边喝粥一边说道:“那里面住着的是一位贵人,爹爹是这样对我说的,我还以为爹爹只是对我们这群孩子是这样说的,没有想到竟然对娘也是这样说的。” “你柳姨娘之前还想要清水院给他儿子准备着,说是那个地方清净,可以给陈晨读书。为了清水院的事情还和你爹闹过一回,你爹虽然宠着她,还不是把她责罚了一通,那一阵好几天都没有去她房里面睡。”陈夫人施施然地说道。她虽然不知道清水院里面的贵人是什么来头,但也看得明白最近老爷谨小慎微的模样,还有清水院里面上下出入的,都是些生人,但是穿着打扮都是不俗气的,来头不小。“我估摸着里面的贵人应该是从盛京之中过来的,还是一位喜欢清静的女大人。诚儿,你不是有个好友,家里面是从盛京搬迁过来的,他应该更加了解盛京之中的情况,你可以向他请教一下,盛京之中官位高,权力大的女大人是哪一位,基本上就能推出来了。” 陈诚一笑,“还是娘聪明,正好今晚我约了公羊兄,到时候我就从他那里打听一下。” “女大人......”公羊斌不停地在脑海之中搜索着名字,他还没有考中过,所以交与的那些人也都是和他自身差不多的举子。 对于朝廷上面的官员,一般都是从父亲还有兄长的口中得知。之前这两人在自己面前提到的名字是不少,但是都没有说过男女啊。公羊斌反问道:“你可知道在你家暂住的这位女大人的名讳?或是她身边跟着的下属的名字,说不准我能对得上那些个名字,再不济我可以回家给你问问我父亲。” 陈诚哪里知道那么多啊,那位贵人还有贵人身边的那个孩子一向是待在清水院里面的,自己都没见过。不对,有一回瞥到了那人的背影,是个高挑削瘦的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个玄色衣衫的男子,要么是下属,要么就是保护她的。陈诚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要那么有好奇心了,反正按照父亲的说法,最近要勤读书就行。 “你突然间说到盛京,让我都忍不住陷入回忆了。你知道现在这个时间,盛京马上就要秋猎了不?我之前就有幸跟着父亲和我大哥去参加过,那秋猎场上,世家公子哥们摩拳擦掌,一较高下,各个都是读书或是骑射的一把好手。一般去参加围猎的,要不就是家里面有世袭的爵位,要不就是刚以武入仕的大人们......” 说起盛京的公羊斌双眼放光,眼中满是对回忆的眷恋。陈诚想,要是让他一个土生土长的盛京人,跑到滨江来,自己也一定会自怨自艾,很不适应的吧。 “不说了,咱好好逛灯会吧。”陈诚与公羊斌一起走着,上回话题的主角竟然是被他们给遇见了。 李俊杰就在前面,一溜烟就钻进了文西街,那边是有名的青楼一条街。 “他可真是劲多没处使的典范了,中秋节家里面的饭出来了,又出来找奶吃了。”陈诚这话脱口而出,后知后觉,自己讲了一句很粗很粗的话。至于旁边的公羊斌都要被气死了,李俊杰在府里面就和自己不对付,仗着自己是大房的表少爷,连自己这个公羊家名正言顺的五公子都不放在眼里,还成天干这种脏事。 公羊斌气鼓鼓的,拳头被攥得咯吱作响。嫌恶地说了一句脏。 清水院。 此处已经挂上了各式形状的花灯,院子里面灯火通明,虽然及不上白天,也能叫人看得清楚。所有人背过身去,连郑晴也已经走开。萧靖初与萧临清一大一小跪坐在地上,萧临清殷勤地给萧靖初递着工具,而萧靖初手里面拿着一个小刀,正不停地削着竹片。女子眉目如画,清秀的面庞上洋溢着温和的笑容,宛如春日里盛开的一朵花,与不苟言笑时大相径庭。 等将竹片削成大小均等的长条之后,萧靖初取了一个给萧临清玩,瞧着她好玩地验证好这竹条很韧之后,萧靖初才把她放在了一边。转而让萧临清将花灯制作工具递给她,还有那些裁剪好的灯纸,灯纸在她的巧手下翻飞,轻盈而熟练。 “姨母的手不应该是批奏疏,降烈马的吗?没有想到姨母还会做花灯......” 萧临清很惊喜,也很期待,自己马上就要有一个自己和姨母做的兔子花灯了,花灯的样式还是自己画的,特别的可爱。萧临清笑容灿烂如阳光,与低头认真的女子相映成趣,如一幅温馨的画,而两人的交谈声在微风中轻轻飘荡,散在夏末初秋的微风之中。 “立政殿之中你的那位姨母更是一位会做花灯的,她能做出双层旋转花灯,我做的可还及不上她。但是让我们安庆玩,已经足够了。” “等做完,姨母带你放孔明灯,夜了,姨母带你去东河放河灯。” 镇子上面热热闹闹,水峪村相比之下就安静很多。这里没有什么热闹的集市,也没有什么热闹的活动。家家户户在这一天也都是按部就班地生活,唯一不同的是那关起门来的日子,他们都会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那些过年的时候才舍得买的荤腥,一家人搬着个板凳坐在土胚不平的地上赏月。 至于宋离家,这一天,宋离会把自己酿造的葡萄酒拿出来,与宋晨喝上一杯。今年多了一个人,就变成了三个人一起喝。宋离将那一小坛葡萄酒拿出来,倒在了一个大海碗里面,然后又仔细地分出了三小杯,生怕撒出来,一人一杯。 这酒的度数很低,对于上辈子的宋离来说简直就只能用饮料来形容,也因此她不会起疹子,喝多一点也不过是大睡一场,宋晨也不会阻止。 看着桌上丰富的菜,还有一道色泽光鲜的红烧肉,宋离觉得自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当然宋高兴也是一样,就宋晨规规矩矩的,好像一点不在乎红烧肉一样。不着急动筷,宋离咳嗽了两下,又开始了自己与宋晨之前每逢中秋的惯用流程,先来一段祝酒词,然后就是打油诗。宋离端着装着酒的饭碗,一边笑一边站了起来,俨然一家之主,大家长姿态。 “今年是高兴到我们家来过的第一个中秋,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叫你和先生饿肚子,有我一件衣服穿的,你们就穿我剩下的,也绝对不会让你们冻死啊......现在献上宋离打油诗一首,以住水峪将三年,家有余粮又有鱼,年年中秋人团圆,岁岁平安不愁钱。” “干杯,干杯。” 最后的最后,宋晨都已经熟能生巧了起来,嘱咐宋高兴不要多吃油腻荤腥的红烧肉,随后就扶着喝了两杯酒就笑得傻兮兮的宋离回房,全程宋离都没有来得及动筷子就醉倒了。 “莫惜金尊数,清光喜共君。” 宋晨回去,又从厨房的小酒坛里面取了两杯酒,走到院子中,撒在了门前。 19、第十九章 一觉睡醒,天还没有大亮,但是时间却差不多了。宋离抓紧换上衣服起来,刚出了房门就听见厨房里面有动静,没想到宋晨竟然起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厨房里面忙活了。中秋,他这个做先生的也可以休息三天,宋高兴也在睡觉,没想到他不休息。 “哥,你那么早起来干什么?” 宋晨一边把鸡蛋盛在盘子里面,一边回答宋离的问题,“给你煎个蛋,你昨晚都没吃什么,总不能什么东西都不吃就出门去。” 他似有所觉地往院子里面看了看,宋离并没有鱼。“今天去镇子上面干什么?鱼不是都已经卖光了吗?” 宋离低着头,拿着筷子吃鸡蛋,回应得有些迟钝,“打算去镇子上面看看集市,今天有灯会,我想看看那里面有没有什么值得买的,看看之后能不能一并做个小生意,也能补贴补贴......” 宋晨皱了皱眉,针对要加收赋税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他们两个人算过账了,到了十月的时候差不多要准备二两三钱左右,若是想要有所盈余,就是要准备三两。而且每逢冬天,家里面的衣服,被子,存粮都需要添置,要是冰面结冰过厚,没有办法捕鱼,那么差不多两个月都没有进项。现在宋离想要多赚一点无可厚非,只能提醒宋离出入小心,要是实在太累,就把做小生意的心思放一放,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要循序渐进才行。 宋离都应下来,把馒头塞在了嘴里面,拿着布兜子就跑回了房。宋离跪在地上,从床底下抽出来了一个小瓷罐,上面的花纹都已经没有了,可是瓶身干净。宋离又喜又愁,她拿着自己的衣服把这罐子擦干净,随后打开,里面还有十五两银子,瞒着宋晨一直藏着。宋离又把这“私房钱”清点了一下,又小心地盖上塞子,重新塞回了床底下,又拿了不少东西挡在这个罐子前面,不让人发现。 她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面的土,这才出门去。 灯会要等傍晚开始才会热闹,宋离到镇子上面的时候还没有到中午,公羊斌也不着急,直接让宋离待在院子里面晒晒太阳,歇一歇,等陈诚过来,三个人带上护卫一块出去。 码头上面鱼龙混杂,生脸很多,萧靖初并不打算带萧临清去码头,选择的是集市里面的粥档。萧临清穿着一条橘黄色的长裙,腰间佩玉,发上着绒花,脸上被一袭轻纱遮去面容。她被萧靖初牵着,眼睛左右不停地打量着,观察着这边和盛京城不一样的地方。盛京里面讲的都是官话,这里的话就偏向本地化,有很多滨江专有的词汇名词,萧临清仔细听着,仔细分辨着,倒是一点都不吵闹。 走了差不多一刻钟左右,三人在一处鱼档停住了。这个摊档不算很大,是露天的,迎来送往的客人坐满了三张桌子的其中两张。正好空了一张,三人就做了上去。 萧靖初:“安庆,除了想吃鱼粥还想要吃什么?” 萧临清抬头看着墙上面挂着的木签,上面明码标价。鱼粥的种类一共有三种,一个是杂鱼粥,一个鱼片粥,还有一个黄鱼粥,其中黄鱼粥的价格最贵,要二十文,杂鱼粥最便宜,不过十文钱。郑晴已经从袖中掏出了帕子,为萧临清与萧靖初擦好了桌子。 “就想要吃鱼粥。”萧临清说道,她对上面写的字都明白,但是对钱没有什么概念,遂请示一般地看向萧靖初问道:“姨母,先生,我不知道这些鱼粥的味道,想要都尝一尝,可以吗?” “自然可以。” 小店,没有什么招呼客人的活计,就是店主夫妻两个。男的在灶头前面忙活,女的就过来写单,见着几人又是擦桌子,又是要全点一遍,也知道她们是来滨江的外乡人,遂好心地提醒道:“我们的鱼粥分量大,一份差不多就够三个人吃了,要是两位加一个孩子,最好就是点一份,别浪费钱。” “不用,小孩子想要多尝几个口味。”萧靖初拒绝道。 见此,女人也不多说了,很快就端来了三份鱼粥。分量确实是不少,里面鱼肉的分量也是扎扎实实的多,舀动勺子就能看见白色的鱼肉。郑晴先给自己盛了一口,尝过,没有异样,又依次将其他都尝了过去,确定彻底没有问题之后才给萧靖初与萧临清分别盛上。 萧临清早就已经忍不住了,看姨母允许动筷之后就用勺子舀了一口,满满的鱼鲜味,宫里面完全吃不到这一口。萧临清露出了满足的神色,接连吃了好几口,直到把所有口味的鱼粥都尝过一遍之后才说了一声饱,不再吃了。 萧靖初掏出了自己的帕子,点了点嘴角,示意萧临清自己擦擦。 萧靖初:“鱼粥好喝吗?” “好吃。”萧临清把跑到嗓子眼的饱嗝咽下。 萧靖初:“以后若有机会再带你去吃其他家的鱼粥。” “多谢姨母。” 陈诚正欲出门,这回他算是比较近地看见了这几位贵人,虽然看不清全貌,但是也能分辨出那是两个极好看的女子,牵着一个幼童,应该就是父亲之前嘱咐的那个孩子。陈诚对着几人远远地拱手作揖,也不管她们能否看见,之后才出门去找公羊斌。 公羊斌与陈诚是至交,所以不需拜帖,陈诚十分顺利地就被带到了公羊斌的院子里面。见宋离竟然是在和公羊斌比试投壶,更是开心地加入了进去。 眼前是两个壶嘴小,瓶身大的器皿,公羊斌与宋离各自站在距离器皿七步左右的距离处。面前的两个壶,壶内,双耳都已经有了箭矢。陈诚看向一边计算胜负的下人,两人已经对战两局了,现在是二比零。公羊斌可是投壶的各中高手,陈诚自问是领教过了,自然是觉得这胜方一定是公羊斌。可这第三局开始,陈诚就傻了眼,宋离才是高手当中的高高手。 宋离的投壶动作轻盈而有力,如同一只灵巧的鸟儿展翅飞翔。羽箭在她手中旋转,顺势一挥,直奔目标而去。如此,公羊斌还能招架,打一个平分秋色,但等宋离双手投壶,两支箭就好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投到了双耳之中,公羊斌便实在招架不住了。几番尝试下来,只能抱拳认输。 “我真是在宋兄的面前班门弄斧,不自量力了,竟也不想想宋兄武功卓绝,投壶这种小儿把戏怎么会不中呢。”公羊斌走上前,将手中没有投掷出去的箭插在了壶内,着令下人将这东西搬下来,又走过去与陈诚大夸起宋离的投壶,要是放到赌场上面去,怕是没有多少人能胜过。 “我起初也觉得是公羊兄胜了,不曾想是宋兄。”陈诚抱拳,“失敬失敬。” “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干脆我们就直接出去吧。” 20、第二十章 滨江的集市与盛京的集市规模不能比,但是取名倒是一致,都分为东街和西街。有钱人就会在东街买东西,至于小东西,奇巧的新奇玩意,则是会在西街。陈诚与公羊斌都不是缺钱的主,领着宋离就从东街逛起,慢慢溜达,看见合心意的就留下。 宋离之前就是一个卖鱼的,总是在集市上面溜达,东街这块她自然也是来过的,可惜只看不买。看着陈诚与公羊斌把挑选好的笔墨纸砚眼也不眨地全部买下来,宋离耸了耸鼻子,暗暗感叹这个时代的贫富差距实在是巨大。小氏族就已经是能读书,有县里面的供养了,但是穷人可能连一个字都不认识,女人可能连自己的姓氏都不会写。知识付费,自古如是。同时,这里不是宋离所熟知的一个朝代,可以说它与她认知的时空是另一个时空线的。这里的首都是盛京,类似于宋,可是又出了一个女帝,类似于武则天。但是听闻这个女帝可不是靠丈夫起家的,她本身就是公主,那就是更像打败李隆基的太平公主,也不知道她是否也会有一个女官上官婉儿。想到这,宋离苦笑了一声,哎...自己这个只能在底层摸爬滚打的小老百姓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个小地主。 公羊斌原本是想让宋离看看东街有没有他合心意的,可是这宋离偏偏一副无所求的模样,到了西市,还是自己给自己掏钱买了一个面具带上。 “虽然说你是公羊兄的护卫,但也实在是太和我与公羊兄见外了吧,一点东西不要,不过就是出来玩,高兴罢了,不必要这么在乎原则。”陈诚笑着说道,他将自己的金色面具带上。 宋离灵巧的手指翻动,将面具的系带从脑后系上,脱口而出:“赚钱不易。”宋离脸上的面具十分普通,每个小摊贩的桌上基本上都摆了,街上也是这样,每走几步,总会遇见一个相似的。 公羊斌与陈诚到底是公子哥,面对这样的说辞也不过是细想想就放下了。只要家中不出什么变故,他们怕是一辈子都不需要去懂什么叫做赚钱不易。 陈诚最近是在府里面被闷久了,出来后话多了不少,一会儿说说公羊斌,一会儿说说宋离。“不过说真的,宋兄,你人长得纤瘦,像是个女儿家。我可没有一点冒犯之意,就是提醒一下公羊兄,可千万不能吝惜,不给宋兄吃好的。” “我看你真是找打了!” 两人嬉笑怒骂,根本就没注意宋离微红的耳廓。也幸好自己生得高挑,比起这两个人也没有矮多少,估计就三四公分,加上自己会一点拳脚功夫,所以他们才一直没有怀疑。宋离暗暗平复自己心情,没过多久,前面就看见了从前小说之中才看得到的剧情。 强抢民女啊! 可现在是民女教训恶霸...... 纠缠在一起的是一穿着华贵的男人,手里面还拿着一把折扇,另外一个女人,身材高挑,头上发髻简单,穿着打扮十分典雅,还带着一方面纱遮去了容颜。在宋离的眼中妥妥的一个古典美人。一开始是男人调戏女人,之后就是被女人单方面碾压。 “公羊兄,公羊兄!那是你表兄吧,李俊杰!”宋离还没有说话,陈诚就拉住了公羊斌的衣袖,提醒他快点仔细看。 李俊杰手里面装风流的扇子也已经摔到了远处,此刻的他被女人踩住了小腿,半跪在了地上,手臂也好像是扭着,被牢牢地钳制在女人的手里面。李俊杰哪里受过这么大的苦,但是身边的那两个护卫都已经被打趴下来了,他只能不能地呼痛,让女人放手。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李俊杰,公羊府公羊大人的亲侄儿!你快点放手,向我磕头道歉,否则......”李俊杰龇牙咧嘴地说着狠话。刚刚同样被言语羞辱的萧临清一点都不惧怕这样的恶人,相反,在萧靖初将几人制伏住后,她走过来,小小的人儿一拳头敲在了李俊杰的脑袋上面。 萧临清双眼怒瞪着他,“小小刁民,不过一个白身,简直放肆!” 李俊杰:“你!” 人群中的公羊斌皱紧了眉头,对于这个成天混迹在青楼里面的表兄,他生不出一点兄弟手足之情。相反,对于他搬出公羊家的名声来,他更是觉得丢面,只想要他被好好教训一顿才好,吃吃教训,以后好好在府里面窝着,不要再出来了。公羊斌极小声地骂了一句,被耳尖的宋离听着了,也不免唏嘘,谁叫他为人不喜,做事混账呢。 可很快,一道凄厉的喊叫声传出,李俊杰的额头上面瞬间布满冷汗,刚刚涨红的脸也一下子变得惨白,完全没有刚刚叫骂不服输的姿态了。与凄厉声一块的是骨头错位的声音,此刻的宋离也皱紧眉头了,这似乎不是错位,是硬生生地给扭断了。 面具下的宋离双眼藏不住的震惊,她看向那个不知姓名的女子,一面是惊讶她为什么要这么狠,一面又是在得知李俊杰的为人后为她们两个的担心。 “夫人,小姐,求求你们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李俊杰痛哭流涕,只想要面前的这个女人放过自己。 而此刻,公羊斌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虽然看不见他的神色,但是也能感受到他的着急。他从人群之中挤出去,陈诚与宋离自然是紧随其后。 公羊斌一脸凝重,他拱手:“这位娘子,此人是公羊府中的表少,还望娘子手下留情。今日之事,是我表兄李俊杰有错在先,我公羊家绝不会与娘子麻烦,还请娘子高抬贵手。”陈诚与宋离站在他的身后,宋离还在皱眉观察眼前的这个女人,双目有神,带着凌厉之风,再看一边的孩子,刚刚的脱口而言也知道是个高门大户才能养出来的孩子。而陈诚,他只觉得面前女人有种熟悉感,却说不出是哪里来的熟悉感,只能陪着公羊斌一起道歉拱手,希望她能放过李俊杰。 萧靖初抬眸,她扫过眼前三人,略过陈诚,公羊斌,视线在宋离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随后撤开。“闹市街头,出言调戏。若非我是习武之人,怕是他就要强抢民女了,应该送官纠办吧。” “事有公了,私了,何不给我们大家体面。我愿意给娘子赔钱赔罪。”公羊斌又道,说完他便打算开始给钱,可冷笑声传来,是面前女人发出的。 可女人没有说话,反倒是身边那个带着帷帽的小姑娘站出来,挺胸抬头,有理有据地说道:“若是什么事情都能用银钱解决,要律法县官何用!将大周律法视为废纸一张吗?” 一个小女娃,说这样的话。要是平常,公羊斌肯定是也要夸赞一番的,但现在,简直是骑虎难下。 公羊斌知道李俊杰撑不下去了,他转身凑近宋离,咬牙低声请求道:“宋兄,他毕竟算是我的表兄,不能出事。” 宋离抿紧了唇,不说这个女人是不是花拳绣腿,就说她对李俊杰下手这么不留情面,就能知道她要是真的打起来也一定是个不留情的主。可...... 短暂思衬下来,宋离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与公羊斌说了一声“放心”。 “娘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宋离清亮的嗓音越过那两个男人传出,熟悉无比。 萧靖初一改刚刚的不屑,双目微微震惊地看着眼前之人慢慢上前,也发现了宋离是个跛脚的。很快,萧靖初眼中的惊喜消散了下去。她示意萧临清到自己身后来,她倒要看看这个人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得罪了,娘子。” 宋离飞快出手,因为有公羊斌的请求,加上她对眼前女子实力不明的忌惮,所以她的出手比之前更加迅猛。很快就将李俊杰的桎梏解开了,而她自己则是与萧靖初缠斗了起来。萧靖初显然是没有想到一个跛子竟然会有这样的身手,眼神霎时间凝重了起来。她分神看向一边的安庆,“清儿,乖乖待着!” 宋离也注意到了那个孩子,会是这女子的谁?孩子? 她很快回复心神,因为萧靖初已经抽出了腰间的软剑,迫使她与她拉开了距离。而一边,陈诚和公羊斌才刚刚把李俊杰架在了身上,与宋离判断的没差,李俊杰的手臂已经变形,至于刚刚被萧靖初踩着的右腿,现在则是完全受不了一点力,轻微的移动都叫他疼得冷汗直冒,眼冒金星。 “娘子,这件事情尚且还没有严重到动刀子的地步。”宋离挡在三人前,努力拖延时间让三人快点离开。 萧靖初一句话没接,手持软剑朝宋离而来。今日她便要好好在人前杀杀这些当地氏族作威作福的气焰。宋离暗叫不妙,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抵抗。上辈子吵架打架都有,实战经验丰富,但是没有人真的会直接动刀啊,加上敌人有武器,自己连个防身的都没有,宋离心理压力巨大。一点不敢近身缠斗,只能能依靠灵活的身形和敏锐的感觉来躲避对方的攻击,但奈何萧靖初的身形就好像是一条游蛇一样,怎么也摆脱不了,这是非得要把半条命留在这才罢休? 急中出错,宋离身形不稳,整个人向后歪倒而去,破绽百出。萧靖初长剑一挑,冲着宋离攻去。关键时刻,宋离竟是灵巧地转了过去,躲过这一击,同时突然一把抓住了对方剑身,用尽全身力量将其扭转,顺势将软剑夺过。见三人已经离开,宋离瞥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再攻击自己的女人,夺过来的剑也不还了,直接跑进了人群之中。 “姨母,你有没有事?”萧临清很快过来。 而萧靖初,她站在原地,久久难以回神。她失神地摊开自己的手掌,抓了抓,刚刚那人夺过了自己的剑,用那样的法子。所以,为什么她不认识自己?事有相似,动作也相似? 21、第二十一章 “公羊,那人特别眼熟,刚刚我一直都没有想起来,那就是居住在我家,我父亲格外重视的那位女大人。” 陈诚瞬间觉得自己半边天都要塌了,不敢想象待会回了家,父亲知道了这件事情,会如何责罚自己,更加不知道这件事情应该如何善后了。“父亲对这位大人有敬有怕,定是不简单的啊。” 怪不得刚刚李俊杰都把公羊家给搬出来了,那个娘子还是一副毫不顾忌的样子,这就可以说通了。公羊斌远远看着下人把李俊杰送回去,而后就皱眉道歉道:“看来这回,真是因为我家的事情连累了陈兄了。不若待会我同你一起回去,与你父亲请罪,也与那位娘子请罪。” 陈诚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的。可...那位娘子一副眼里面揉不得沙子的样子...... 宋离后一步两人回来,她已经取下了面具,此刻的脸色很不好,双唇惨白,冒着冷汗。两人连忙迎了上去,这才发现宋离左手手臂处都被鲜血覆盖。 “这是怎么了?”公羊斌问。 刚刚夺剑的时候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受伤了,刚跑出两条街,这后知后觉的失血感就让宋离双眼一晕。也幸好是发现了,用腰带简单包扎止血之后,宋离连忙去了医馆,包扎了之后她才回公羊府,想要给公羊斌报一个平安的信。“那娘子十分厉害,我也只能这样勉力脱身。但是放心,我已经去医馆包扎过了。” 说完,宋离又看着自己被鲜血染污的衣服,对公羊斌说道:“公子,可以为我找一件与我今日所穿差不多的衣服吗?我要是这样回去,被我哥哥看见,一定会担心。” “好,马上!” 在下人去找衣服的时候,陈诚便与公羊斌离开了,他们也要尽快告诉陈涛这件事情,看看要怎么补救才好。 去了陈府,陈诚先是碰见了一向跟在父亲身边的管家福伯,问了一声父亲在何处之后就得到了陈涛半个时辰前去了清水院的消息,再问下去,福伯便告诉了陈诚,这回是那位贵人派人来通知父亲过去的。陈诚皱着眉头,抱着侥幸心理继续问道:“你可知道,那位女大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怕是出了一点事,贵人发髻乱了回来的,就在公子回来前的一个时辰回来的。我看旁边的那孩子,也是不太高兴的......” 陈诚侥幸的心,沉了。那位娘子就是大人...... 公羊斌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怕是不简单了。“陈兄,我们还是先去等你父亲吧,也好知道这件事情发生到什么程度了。” 陈诚木讷讷地点头,丧丧地带着公羊斌去了书房。 而陈涛呢,他从静室退出,不断地思衬着刚刚陛下与自己说了故剑之事,而许贝轩也出来了。见又有一位大人,陈涛也顾不上自己谨小的做派,连忙上前询问这陛下的意思是否是寻人。 之前的事情陈涛就办得不好,让陛下生气,许贝轩出来也是为了提点一下他的,见他问,他就答。 许贝轩:“宣帝故剑之情的典故,陈大人可有读过?” 陈涛:“宣帝微时有一发妻,之后又娶了霍家女稳固朝堂。立后之时,宣帝说了故剑遗失,要寻回故剑,故而许平君成功成为中宫之主。” 许贝轩点了点头,“现在贵人也有一个珍贵的旧物遗失了,就在滨江,今日应当是瞧见了。想要让陈大人暗暗地找到,请回来。”许贝轩格外咬重最后的三个字,也是提点陈涛,是请回来,可千万不要不懂礼数地拿回来。 “多谢大人提点。” 公羊家就算是仆从穿得也是体体面面的,宋离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要从仆从的旧衣服里面才能挑到一件像样的衣服。时间已经很晚了。就算是手疼,宋离也不敢耽误,连忙就往水峪村的方向赶。公羊斌和陈诚今晚是睡不了一个好觉了,同样的,宋离也是这样。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村子里面还有几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加上宋离当了护卫之后就没有时间,卖不了鱼,很快就被宋晨发现了端倪。宋晨按下不表,宋干却是一个缺心眼的,竟然被宋晨一套就全部套出来了。等宋离到了家,就看见屋子里面亮着灯,宋高兴已经被宋晨叫去睡觉了,而宋晨就一直直挺挺地坐在屋子里面,等着宋离进门。 宋晨忍着心中的怒火,生气地问道:“你在公羊家当护院多久了?” 宋离的心咯噔一下,彻底触底了。她立刻就弱了下来,磕磕巴巴地告诉宋晨已经差不多半个月了。这段时间里面,她说是去出海打渔,实际上就是跑到镇子上面去和公羊斌待在一块儿,然后晚上就跑回来,跑到宋大力家里面拿他们家的鱼回来当做是自己抓上来的。然后三天时间一到,她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做牛车到镇子上,顺便把家里面借过来的鱼还给宋大力。 这段时间,宋离基本上都睡不上一个整觉,总算,这个善意的谎言被戳穿了。 一听半个月的时候,宋晨只觉得自己的神经都跟着跳动了一下,立马就紧张了起来。宋晨咬着牙,“那天我没有说清楚吗,你不知道我们是不可以的吗!” “哥......”宋离也委屈,她想着只要给公羊斌做半年的护卫,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很快,不会有问题的。 “你就给我待在家里面,明日,我们离开水峪村。不,我们现在就走!” 宋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没有想到自己就是当了一个护卫,而且只是公羊家的一个五公子的护卫,她哥竟然就说要离开水峪村。宋离一时哑口,只能直勾勾地盯着宋晨,无声地问他为什么。 “我与你说过,我们两个是罪臣之子,只要被人发现就是万劫不复。这不单单是你我的性命,现在还有高兴。我们两个人的牵挂越来越多了,你知道吗?我答应过姐姐的,一定要保护好你,我不能允许有一点意外情况出现,我不能让你再像从前一样了,你知道吗!” “阿离,你知道高兴父母是怎么没有的吗,就是因为公羊家的表公子李俊杰。在这样的一个人家办事,你觉得你讨得到什么好吗?” 不单是公羊家表公子致使高兴父母死亡的事情在震惊着宋离,自己竟然是在无意之间救了高兴的仇人。还有就是宋晨此刻激烈震荡的心情,她恍若看见了那个在模糊记忆里面拿着匕首,对着火炉给自己留下烙印来遮掩容貌的人。对于这样的宋晨,她除了答应,其他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22、第二十二章 “什么,在闹市里面打架的是你们?”陈涛惊呼了一声,用责怪的眼神看着公羊斌和陈诚。因有公羊斌在,陈涛没有直接开骂,他连忙理清思绪,拉着两人到个隐蔽的小角落,对着两人说道:“你们可知道那位不仅仅是贵人,更是圣人!” 公羊斌与陈诚霎时间睁大了眼睛,尤其是陈诚,他起先觉得是哪位官位较高的女大人,纵然是觉得那女子气质高洁,也完全没有往圣人的方向去想。再看公羊斌,他好像是被一道雷击中,双腿无力,只想倒下。 陈涛刀了他们一眼,然后就开始问和他们同行的那一人的信息,如今陛下是要寻人,先打听一下底细总没错。 陈涛:“照你们这样说,就是水峪村的一个识文断字,又功夫不俗的渔民。” 这两个孩子看着就不像是在撒谎,但是水峪村这个偏僻的乡下地方,识文断字就算了,哪里还会有功夫不俗的人。陈涛追问道:“那人可有伤到贵人?” 陈诚和公羊斌摇了摇头,他们光顾着把李俊杰带走了,所以并不知道后面的事情。 陈诚:“父亲,宋离受伤了,应该是没有伤到贵人。” 那就好,陈涛心里面松了一口气。许大人如此提点,那自己就是要去水峪村走上一遭了,看看这个宋离是何许人也,把宋离给请回来。 临出发前,陈涛学精明了些,刚刚许贝轩是在提点自己,而他也主动带着陈诚和公羊斌又去见了一眼他。 “你且等等,先不要去,待我与郑大人说一声。”许贝轩连忙找来郑晴,比起他,郑晴与陛下更加亲近,并且更了解陛下的心意。 郑晴还没有睡下,穿戴十分整齐,瞧了一眼廊下的三人,与许贝轩快步过去。她端详着这两个低着头的年轻人,知道他们应该就是今晚在街上与陛下起冲突的人之二,无暇问罪,她开口问道:“另外一个女子在哪,可有找到?” “女子?并没有女子。”陈诚低头,没有想明白,还是公羊斌反应过来,宋离的身量什么的,“是,怕真是女子!” “你们几人在此等等,我去回禀。”郑晴道,她转身就往萧临清的屋子疾步过去。郑晴对这人的身份也就是隐隐有些猜测,但是并不确定,可她知晓贵人的脾气。半盏茶之后,便见一穿着淡黄色纱裙的女子跟着郑晴一块出来了。 许贝轩与陈涛连忙低头恭敬地行礼,唤了一声贵人。而一边的陈诚与公羊斌则是更加拘谨又害怕,他们两个白身,见官就拘谨,何况是圣人。萧靖初只瞥了他们一眼,确定了这两人就是在集市上与自己起冲突的,连问责都没有,只是平静地说道:“速速启程,我亦去。” 夜色下,众人骑马紧紧地跟在前头马车的后面,灯会的热闹与喧嚣已经散去,只有街上还闪着暖光的花灯彰示着这里之前的热闹繁荣。一阵马蹄声响在滨江的街道上面,往城外水峪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此刻,宋晨与宋离已经收拾好了行囊,他们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衫,除了钱没有带上面贵重物品,牵着宋高兴的手就往乡道上面赶路。宋晨很急,扯着宋高兴只能不停地小跑才跟上两人的速度。宋高兴睡得迷迷瞪瞪就被拽起来了,现在还是一个大脑放空的状态,问了两句为什么要走,可惜都没有得到回复。 “有马蹄的声音。”宋离突然停下。 水峪村是个穷地方,只有牛车,马是只有城里面那些有钱人或是官绅才会圈养的。深夜,在这样空无一人的乡道,突然有这么大的一阵马蹄声,估摸着至少有七八匹马。宋高兴觉得自己的手被先生握得好疼,他有些可怜地抬头看宋晨,可宋晨没有发现他的难受。 “快来了。”宋离又说。 宋晨抱起了宋高兴,被宋离拉着袖管子拽到了乡道的一处陡坡的地方,三人躲在这里,脸几乎贴在了土上。宋高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迫使自己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能出声。几人躲藏在这里,大气都不敢喘,很快,马蹄声越来越大,声音的距离越来越近。 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场面出现,宋高兴只看见了一队人马朝着刚刚他们走出来的方向而去,他慢慢松开手,滋溜着他的眼睛看着宋晨。直到马蹄声听不见,宋晨才拍了拍他的背。他们又要开始赶路了。宋高兴到底是一个小孩子,体力不济,宋晨把他背了起来,拉着宋离疾走。 萧靖初的木屐落在侍卫的脊背上,重量一轻一重,萧靖初下了车。许贝轩已经领着两个护卫先冲在了萧靖初的前面,当他们打算先替萧靖初敲门看看里面是否有危险时,萧靖初抬了抬手,将他们都斥退了下去。 “贵人。”郑晴担忧地叫了一声。 侍卫手里面举着火把,将宋家的土坯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都给照到了。萧靖初慢慢踱步上前,她环视着四周的环境,一个小渔村,村道都修得不好,蜿蜒崎岖。院子里面一块是种菜的菜地,植物还没有丰收,空气之中还有一股鱼腥味。萧靖初略感不适,却没有用郑晴递过来的手巾掩面。 屋子里面没有亮灯,刚刚这么大的动静里面也没有响动,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萧靖初轻轻一推,门就开了。许贝轩连忙将火把凑到萧靖初近处,方便萧靖初看清,又命手下将屋子里面前后翻过,点上了灯。 “屋里面没有人,看样子是刚刚离开的。” 门槛和平地一样平了,萧靖初踱步进去。这间屋子是最大的了,里面放着几张桌子,都很干净,是个教书的地方。萧靖初又往右边看去,是个住人的小屋。她慢慢走过去,屋里面挺干净的,就是地上还有个陶瓷罐子,刚刚从床底下被拿出来,时间太紧急了没有来得及放回去。 “贵人。” “出去候着。” 许贝轩与郑晴只能带离了所有侍卫,恭敬地等候在外面。陈家父子还有公羊斌十分紧张,尤其是陈诚和公羊斌,他们不停地在想,宋离究竟是何许人也。莫不是废太子和七王爷的遗腹子?算算年纪好像是差不多,否则宋离为什么要逃?可是转念再一想想,要真是逆党遗孤或是前朝残臣,怎么会不伤陛下...... 萧靖初慢慢蹲下身子,她将地上的陶罐捡起来,里面刻着一行小字,歪歪曲曲的,很不工整。萧靖初仔细去看,才勉强认出来,哥哥娶媳妇钱。放下陶罐,萧靖初走到衣柜前,这是一个木头柜子,外面用一层黑布罩着,萧靖初将黑布撩开,里面就几件衣服,都是深色的,很旧。萧靖初伸出手,摸了摸,随后很快收回。 很快,萧靖初就发现了最重要的线索。 旁边的三姨距离宋离家最近,最先听见动静,可是她不敢凑过来,就扒在自己的墙头上面看,偷偷地看。然后她就看见连村长都被带过来了。 “你知道这户人家是什么时候来村子里面的吗?”陈诚问道。 “县令大人,是差不多三年前。” 陈诚:“那上的户籍呢?上面可不是这样写的。” 村长开始支支吾吾起来。当时为了村里面的孩子有地方学习,他就通了个后门,给了这兄妹两一个户籍。谁想到会有今天。 萧靖初都听见了,这些小事情她都无所谓了,眼下,她只知道,她找了三年的人,此刻马上就要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 卫怀瑾,阿霖,你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世界里面。 “滨江,成安,冀州全面封禁,找!三日内,把她完完整整地带到孤的面前来!” 23、第二十三章 萧靖初回到陈府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萧临清早就已经醒过来了,也去萧靖初的住所跑过一遍想要请安的,但是没有找到人。现在就一个人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手里面玩着九连环,等着郑晴与萧靖初回来。 一夜奔忙,所有人都带着疲倦,但是不敢表露出来。然萧靖初却是精神百倍,大步流星地走到清水院,看见安庆一个人乖乖地坐在那里等着她,这才意识到了时间已经很晚了。萧靖初将这些外男都斥退了下去,带着郑晴进去。 “安庆。” “姨母!”萧临清眼睛一亮,立刻站了起来,“姨母一大早去哪里了,安庆请安都没有找到您。” 郑晴在后面站着,克制着打哈欠的冲动,她真想告诉小郡主,哪里是早上出去的,一整晚都在外面跑呢。 萧靖初也发现了郑晴的精神不济,恩准她今天不必随侍了,而她与安庆一块坐在台阶上,即使还没有找到人,但是今日是她三年间最最高兴的一天。她毫不在意脏污的裙摆,与安庆这个孩子席地而坐。 “姨母今天很高兴,是抓到昨天在街市上面与我们大家的坏人了吗?” 萧靖初笑着摸了摸安庆的脑袋,她宠溺,幸福,“也算是,很快了。但是那个人不是坏人,是你我的一位故人。她是一个极好极好的人,性子好,武功好,谈吐随心所欲,安庆会很喜欢她的。”萧靖初说着,她想到了安庆小时候。安庆是启兴一年的时候被蒋卫氏送进宫的,怀瑾自她出生起就对她百般宠爱,养在她宫里面,离开了母亲,就对她更是宠爱,安庆小时候也很粘着她。 “可是昨晚的人,不是惹得姨母很不高兴吗?安庆也很不高兴。如此不讲规矩的人不应该是坏人吗?”萧临清追问道。 萧靖初还是笑,她继续耐心地与萧临清说,“她不是,你看昨晚她可没有动我一下,都是在躲避,不是吗?” 萧临清仔细回忆了一下,她博学强记,记忆力十分的好。最后,她也确实承认,昨晚那个人还算挺守规矩的。萧临清竖起自己的小细胳膊,比了一个打拳的姿势,道:“他要是敢伤害姨母,安庆可不管他是不是故人,定要打他给姨母出气。” 萧临清对她的维护让萧靖初的内心五味杂陈的,当然还是高兴欣慰居多。她想,要是怀瑾真的能够回来,打她骂她都是对她的恩赐了,别像那个时候,不见她,不说话,不要那么冷漠...... “到时候安庆可要在那位故人的面前多帮姨母说说好话啊......” *** 他们出来的很急,除了各带了一身换洗的衣服,加上把这些年的钱都给带上了,其他的都没有带。长途跋涉了一天,三人都已经是饥肠辘辘的状态,宋高兴已经说了好几遍口渴了。他擦了擦自己干裂的嘴唇,只能不停地吞咽口水来缓解自己的口渴。 三个人里面身体素质最好的就是宋离了,可现在宋离脸色惨白,她跟遇见的人打听了一下,然后小跑着回来,“哥,前面就是成安了。”宋离气很虚,说一句话喘两口气,刚刚一直在赶路,所以宋晨没有分心去关心宋离,但现在宋离的异样太明显了。 “怎么了?” 宋离双唇惨白,她不停地对着宋晨摆手,嘴里面嘟嘟囔囔地说赶路。她逃避宋晨的目光与追问往前面走,但是手臂却被宋晨碰到了,一时间,疼得宋离倒抽一口凉气,脚步也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宋晨也终于意识到宋离手臂上面有伤。 宋晨着急又关心,说话的语气就变得很严厉,“怎么弄的?” 宋离不说,反过来拉着两个人往成安城门的方向走去。可远远的,排在队伍的末尾处,听这些经常进城的人说话,他们就感受到了今天的不一样。成安今天的入城出城都看管得十分严厉,许多人都被拦住了,还在比对画像。宋晨立刻意识到了不对,但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他不愿意冒险,小心地拉着宋离,不扯到她的伤口,把宋离和宋高兴带离了进城的队伍。 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到了人少的地方,宋晨让宋高兴帮他看着,不要让人过来,之后就开始问宋离,伤口还有遇见的人。 宋离说,与她交手的是个带着孩子的女人,那个女人很厉害,虽然她跑了但是也没有落到什么好。宋晨将宋离手臂上面的伤口检查了一遍,伤口不浅,还往外面渗着血,要不是昨天宋离自己去镇子上面的医馆包扎过,肯定撑不到现在。 虽然面具掩面,但是宋离能感受到宋晨悲伤自责的情绪,她哥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要往自己的身上揽。 “哥,没事的,我们还是想办法快点进城吧。我觉得我真的要找家医馆重新包扎一下了。”宋离把袖口撸了下来,遮住了自己的伤口。 能一下子封禁滨江与周围的城镇,这样的权力,还是个女人,宋晨基本就已经肯定是萧靖初了,就算不是萧靖初,也是萧靖初身边的亲信。已经逃离了三年,三年的平静生活,他想过萧靖初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想过萧靖初不会放弃,却没有想过这一天会到来的这么快。他还想再肯定一些,所以他问:“你说你夺过了那个女人的剑。” “是。”宋离把那折成一团的软剑拿出来了。 昨晚上意外夺了过来,她原本想要是有机会的话,她要还给那位娘子。昨夜着急,她也没有把这东西直接丢掉销毁,而是鬼使神差地放在了自己的包袱里面。 看见剑柄上面的小字,宋晨叹息了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逃到哪里去,萧靖初迟早都能找到他们的。 “我们回水峪村,我们不逃了,哥带你回去包扎伤口。” 宋离没想到宋晨会这样说,他现在这样的语气就好像是下一刻就要英勇赴死一般。他们可是罪臣之子啊,回去哪里还能活啊。宋离可是秉持着蝼蚁尚且偷生,能活一日是一日的人,立刻就对宋晨猛地摇了摇头,连连说着不行。“哥,现在可不止只有你与我,我们还要顾着高兴呢。” 是啊,还有高兴。 宋晨往宋高兴站着的地方看去,他也怜惜这个孩子颠沛流离的命运,可是世人都有自己的命运,看顾世人,哪里看顾得过来啊。 “我们把所有的钱都给高兴,让高兴自己去成安。他有户籍,是个孩子,没有人会为难他的。”宋晨看着宋离,他保护了宋离这么久,到底还是保护不了了,对不起那人的嘱托,“至于我们,找到我们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们自己回水峪村。” 宋离甩开宋晨的手,她知道宋晨为什么这么绝望,现在前面的路都被堵死了。但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现在都还没有被人抓到,就跑回去自投罗网。不行! “哥,等我们被抓到了再束手就擒,引颈受戮也不迟。现在回去送死太傻了。成安我们进不去,我们还可以绕个小道去比成安更远的地方。天下这么大,总会有容得下我们的地方。”说罢,宋离就观察着路,想着把这么大的一座城镇绕开能不能照旧走刚刚来时的路,不能的话就从路上发现的林子里面走...... “不会死的。”宋晨突然道,“那位娘子不会杀你的。” 她哥似乎认识那位金贵的娘子...... 24、第二十四章 宋晨知道他与宋离是跑不掉的了,他将全部的东西都交给了宋高兴,拉着宋高兴又把一块黑色刻着不规则图样的小石头揣到了宋高兴的怀里面。他龃龉了两下,说道:“先生要和姐姐一块回去,你不应该牵扯在这桩事情里面,待会你就带着这些钱还有行囊进城。你要记得,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好人,银钱才能让你安身立命,所以你不能外露,找个地方当个学徒,小心地活。还有先生给你的这个,帮先生找一家棋座或是画局,它们的记号就与信物上面的一样,把这个信物交给他们,他们就会明白了。” 宋晨摸了摸宋高兴的脑袋,宋高兴的害怕,迷茫尽收眼底,但是他并不能做什么。宋晨继续说,“如果没有找到他们,把东西交出去,千万不要来找我们,知道吗?” 宋高兴眼里蓄着泪。爹娘奶奶都没有,幸好有好心的先生,还有姐姐,他才能在村子里面活下来,有吃食,有衣服穿,还能读书认字。可现在先生和姐姐都要离开自己了。宋高兴咬着唇,压抑着自己的哭腔,他问:“先生,你们要去哪里,我该去哪里找你们?” “盛京。等你办完事,来盛京找我们。”宋晨把宋高兴的衣服掖好,“先生与姐姐就要拜托你转交信物了。” 小孩子只听过盛京,那是大都会,是皇帝住着的地方,他却不知道盛京距离这里到底有多远。宋高兴含着泪只能不停地点头,他一定会帮先生找到的,他也会去盛京找他们的,一定会的。 宋离也不知道宋晨为什么要说盛京,她哥的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了,一直瞒着自己。宋离觉得自己现在根本就不了解现实情况,宋高兴都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但她只能在宋晨告诉的寥寥几句的信息之中思考打转。 他们二人在角落处,一直目送宋高兴排在了进城队伍的最后,然后队伍一点点向前,宋高兴进了城。 “上来。”宋晨蹲下了身子,明明他也已经累极了,但还是背起了宋离。 而宋离呢,刚刚被宋晨瞒着的不高兴与迷茫也在趴上宋晨的背后全部消散。无论宋晨瞒着自己什么,宋离绝对相信宋晨,她哥不会像之前的那个家抛弃她,一定会在她的身边。 宋离受伤的胳膊垂下来,乖乖地趴在宋晨的背上:“哥,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 “我希望你一直不记得。” 宋晨说完就闷头一直走,没有之前的躲躲藏藏,他背着宋离走在乡道上面,只要宋离问,他就回答,可对从前的事情却还是只字不提。 “哥,为什么我们会去盛京?” “那位娘子会带你去盛京的。” 宋离没有注意,她哥口中根本没有提到自己。她又问:“她与我有渊源吗?” “...关系匪浅。” 至于关系是好是坏,宋晨就不说了。他掂了掂宋离,让自己将她背得更稳。 “尽量离她远一些,她不是个好人,她表现出来的东西很多都是伪装,不要相信她的好。” 宋离:“她权力很大,会伤害我们吗?” “只要你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人,好像三姨,村长那样去相处,你就不会被伤害。” 背上的脑袋点了点,宋晨觉得前程灰暗,他看不清楚,只能一脚一脚踏在乡道上面,一边背着宋离一边想。如果宋离一辈子都想不起之前的事情,她就会以一个没有权力地位的身份出现在陛下的面前,陛下是否会一如既往地宠爱她,那宋离是否会过得不那么辛苦一些。可是......宋离不是一个愿意忘记从前来换取安定的人。 色衰而爱驰,光凭着这一点宠爱,等萧靖初不喜欢了,宋离怎么办呢...... 还没有回到水峪村,宋离与宋晨的行踪就已经报到了萧靖初的面前,还有他们的逃跑路线,怎么又回来了。萧靖初合上了奏疏,换上了一身青色的裙装,手腕处带上了护腕,让许贝轩将带过来的太医叫了两个出来,连陈涛都没有知会,直接带人出了城。等陈涛反应过来时,他带着衙役赶到水峪村,不远处,是陛下,她躬身低头为另外一个眼生的男子摆好了脚凳,扶着他上了马车。脸上表情看不清楚,但似乎是在笑。旁边的人都低着脑袋,均是恭敬。 一个时辰前 萧靖初再一次看见周康。眼前的周康早不是当初那恃才傲物发动变法的侍郎大人了,相反,灰黑色的面具,隐隐显露在外的疤痕。一身粗布,俨然一个农夫,尤其是面容上面的残缺,引人嫌弃。萧靖初端详着他,不敢相信当初的周康竟然会变成这样,然他下一刻便对萧靖初跪了下来,双膝跪在泥土地上,他拜,举止之间才与那个朝堂上面故人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罪臣周康参见陛下。” 启兴三年,变法未成,周康受贿被罚,以黔面,流放。流放途中,传来了消息,周康因身体缘故暴毙。当时,萧靖初听见了这个消息,她也曾命人去查过,可惜传来的消息确实如此,也没有查出什么根据来。萧靖初就只能沿着周康暴毙的安州去查,辐射了周边的不少城镇,一连查了大半年,直到看见周徐瑾偷偷祭拜周康之时,萧靖初才慢慢接受周康暴毙的事实。 要说周康暴毙,对于萧靖初这个皇帝,是损失人才的惋惜,更是她又少了一个找到卫书瑜的机会。与卫书瑜交好的人一个个死去,或是离开盛京,他们身上能追查的线索越来越少,卫书瑜不再生还的机会就越大。萧靖初不接受周康暴毙,认为周康是以假死遁走,何尝不是对卫书瑜死去的不接受。 “好手段,好计谋,竟然瞒过控鹤,瞒过朕了。” 萧靖初不停地讽刺周康,带走了她的皇后三年,她真巴不得直接将周康杀了泄愤,可最后她仅仅是一脚踹在周康的肩头作为发泄。可要不是周康带卫书瑜走,现在的卫书瑜会在那里,在昭狱里面,在宗正寺,在冷宫?还是在椒房殿呢...... 总之卫书瑜不会再接受,原谅萧靖初,也不会与她再相见了。 萧靖初平复了一番心情,往紧闭的屋门那里看去,问:“她为什么不认识朕了?” 初见灯会,卫书瑜和她动手,一定是能认出她来的。可是卫书瑜没有,甚至是连从前武功的十之三四都没有,这几年,一定是经历了很多。 比起那种不能相认的失望,其实萧靖初更多的是窃喜。不认识可以重新认识,她们可以不必像之前那样,她有的是办法可以重新走进卫书瑜的心,她们两个真正的,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可周康说的话,让萧靖初有一瞬间的破防。 “若是还记得您,她便活不成了。” 萧靖初的心砰砰跳了两下,她否认周康说的话,但屋内就是卫书瑜,她只能咬着牙,压低着声音,质问周康。可周康不再回答了,萧靖初自己就有答案,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罪臣自知无颜面圣,但罪臣还是请求陛下,就让她与臣在水峪村过一辈子吧。她喜欢这里,接受这里,在这里没有盛京官场的尔虞我诈,没有后宫之中的勾心斗角。现在没有了记忆,人更加纯善,水峪村没有规矩,三餐四季,平淡安稳。” “朕要带走朕的皇后,谁都拦不住。” 25、第二十五章 躺在雕花的大床上面,宋离来回翻了好几下,底下不知道垫的是什么被褥,怎么这么软,比起当时家里面买的弹簧床还要软,和高档酒店一样。思考了一会儿人生,宋离总算开始想起正事了。昨天那个娘子叫杜风禾,身边跟着好多人,还有一位俊俏的小娘子陪着,似乎是姓郑还是姓什么的,还有一帮子男人,估计是保护她的属下。 一开始一位这一帮子人是来抓人的,等待被抓之前宋离惴惴不安的,但是失血太多了,加上连夜逃命实在是太累了,所以还是睡过去了。睡好一觉,伤口被包扎好了,屋子里面还有出诊费贵的要命的大夫,再一看,担心的哥哥也在自己身边,还有就是那天与自己起争执动手的娘子。 哥哥看见我醒过来自然是高兴非常,可那娘子似乎更加高兴,她比哥哥坐到我床边的速度还要快。突然就过来了,带着一阵小风,然后她的衣抉碰到了我的手背。她的神色很紧张,又带着那种藏起来的喜悦之情,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神情看着我,但是并不讨厌。而且因为她这样,我好像懂了哥哥和我说的,这位娘子并不会对我做什么很大的坏事,她应该是我与哥哥共同的一位故人。 她说了自己的名字,杜七,小字风禾。我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心口也突然有一种发酸发涨的感觉,不算很好受,本能促使我对这个陌生娘子没有太多的好感,总觉得她会伤害我,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好。又歇息了一会儿,她很热衷地来牵我,我虽然不喜欢,有些排斥,但是那么多人在,她似乎位高权重,所以我没有排斥,也不敢,与她一起上了马车。我问她我哥哥呢,她的表情顿住一瞬,而后,我哥哥也上了车。 “笃笃笃...” 宋离的思绪被拉回,有一道身影的轮廓被印在了门边。外头的人声音婉转,问宋离是否要起身洗漱。 这几年,睁眼就是干活,闭眼就是明天要干什么活。宋离哪有什么被人伺候的体验感,尤其现在还是在一个自己不大熟悉的地方,连忙嚷着让外面的丫头进来,满心想着不要耽误人家干活了。等伺候的丫头端着盆,拿着洗漱毛巾,精巧的木质牙刷进来,宋离还算能接受这样的场面。可最后还跟着一个,杜娘子。 萧靖初嘴角噙着笑,她穿着身水蓝色的裙子,气质年轻。这打扮,一下子就击中了宋离的心巴,不得不说,这杜娘子长得好,打扮也好。可很快,宋离就自惭形秽地拘谨了起来,毕竟一个是亮眼的女子,一个是风吹日晒的小跛子。瞧宋离拘谨地不知道干什么好,萧靖初就主动停在门口处,也不走近,问:“昨夜可睡好了?” “睡得挺好的,你起这么早啊!”宋离回了一嘴,就听萧靖初轻笑,说话态度极好,有种对待小孩子宠溺的感觉,“等你洗漱好后,便能用午饭了。” 这么晚了? 宋离还是不太习惯让这么多个丫头一排站在自己的面前伺候自己洗漱,她们遭罪,自己也遭罪。可是杜娘子等着自己,宋离只能硬着头皮刷牙漱口,然后快速地用毛巾抹了一把脸。 等真出去了,瞧见太阳,宋离才估摸出来现在的时间。午饭的时间早过了,估计再过一个时辰都能吃晚饭了。 萧靖初含笑地在宋离旁边走着,后面没跟着人,就她们两个。她一边看宋离,观察她的动态,一颦一笑,自然也看见她走路一边高,一边低的异常姿态。其实她们两个现在走得不快,可以说萧靖初迁就着宋离走得有些慢,宋离跛脚的问题并不明显,但落在萧靖初的眼中却有些刺目。她想,等回了盛京,定是要给她治好腿伤。 小饭桌上面就她和萧靖初两个人,菜品精巧,两个凉菜,三道热菜,一道汤羹。有荤有素,有水里头的还有地上跑的,平常的一顿饭吃的比家里面过年的时候吃的还要好。宋离默默咽了一口口水,只是这咽口水的声响有点大,面前人似乎听见了...... 场面一度尴尬。 但这是宋离自己的感觉,萧靖初反而十分自然地给宋离舀了一碗热汤,放好了勺子,送到手边。服务很平常,宋晨在家的时候都是这么照顾宋离的,但宋晨是哥哥,眼前的杜娘子有钱有权,是个大人物。想到宋晨,宋离还没动筷就问:“杜娘子,不知道我哥哥现在在哪里,是不是也吃过饭了?” 萧靖初喜怒不形于色,她继续为宋离摆筷,语气惺忪平常,“此处叫做清水院,主要居住的是女眷,旁边的是松木院,男子都住在那个院子里面。若是你想要找他,我现在让人去将他唤过来。” 看来哥哥也没事,宋离放心了些,这才开始吃饭。 饭桌上面很静,筷子碰筷子的声音清晰明了,宋离多少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扒了两口饭之后主动问道:“杜娘子家里面的那个孩子吃过了吗?” “小孩子吃喝定时,已经回屋温书了。”萧靖初又给宋离舀了一碗鸭子汤,“待会我让她来见见你。” 见我?要我给那天晚上打架吓到她道歉?是不是应该道歉? 确实应该道歉,但是还没和杜娘子道歉呢?杜娘子这是提醒我要记得和她道歉?毕竟那天晚上除了下手重了一点,她可没有错。所以她是在暗示我。 宋离咕噜噜喝着汤心想,汤还没喝完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叫萧靖初抬头盯着她,摸不着头脑。下一刻,宋离就开始学着公羊斌还有陈诚的样子,开始文绉绉地和萧靖初道歉,只是宋离毕竟没什么学历,再文绉绉也就是像电视上面那样,说着大白话,随便扯出一句古文,来个引用什么的可不会。 “我又没有怪你。”萧靖初嗔笑。 还是和从前一样莽莽撞撞又炙热纯善,记忆缺失,但是性格都与从前一般无二。 “我只是想要让安庆见见你,你与她认识一下,说不准你会很喜欢她的。” 宋离重新坐下,捕捉到了那个孩子的名字,安庆。平安快乐,名字福气的很,一听就是承载了父亲母亲十分多宠爱的人。 宋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萧靖初,萧靖初也不躲不避,相反还主动低头吃饭装作没有注意到,任由宋离打量观察自己。而现在的宋离心想,杜娘子也确实是个温柔的人,定是一个很好的娘亲。 吃完,郑晴也过来了,萧靖初只是一个抬眼示意,郑晴就拿出了两个小匣子出来。匣子扁平扁平的,外表是深色的乌木。萧靖初拿过来,灵巧的手指扣在了匣子的开关处,略微用力就打开了,里面放着的是一串深色的手串,上面还有梵文,应该是从庙里面求过来的。 宋离闭着嘴巴,就等着这两个人说完话,自己也说一声就可以离开了,反正刚刚过来的时候走得慢,把回去的路线给记住了。这杜娘子,打架的时候挺利索的,没想到走路还挺慢的。待会回去了,可以赶在晚饭前去见哥哥,到时候问问他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宋离正想着呢,萧靖初竟然就冲自己伸手过来了,手腕一阵凉,刚刚的手串带到了自己的手上。 “此物是由梓木打造的,夏日里面能够驱蚊,亦有大师傅开过佛光,受过佛光礼拜,能除邪祟。”说话间,萧靖初已经紧紧地拉住了宋离的手,摸到了宋离掌心的几个茧子。宋离本能地拒绝也被她一个眼神给压了下去,萧靖初笑着说道:“我觉得你带着素净又好看。” “多谢多谢。”宋离有些不适应地抽回了手,萧靖初总有种变态的感觉,就是那种好看的变态,导致你对她时不时这样出挑的举动也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来拒绝,尤其是现在的宋离非常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寄人篱下...... 很快,萧靖初又拿了另外一个匣子递过来。宋离吃惊地指了指自己,“又给我?” 难道左右手都带着吗? 萧靖初淡淡地笑,解释道:“我会带安庆过来见你,到时候你将这个送给她,她会喜欢你的。” “你准备礼物给你女儿,还让我送,这份情给我?”宋离不确定地说道。 说完就听见萧靖初嗯了一声,而后又嗯了一声,拖着长音,是疑问。一旁的郑晴也疑惑。 “谁同你说安庆是我女儿的了?” “安庆是我小甥,唤我姨母。” 26、第二十六章 宋离与萧临清的第一次见面属实算不上愉快,尤其是萧临清还看见宋离给自己送礼物,只一瞬,就把宋离当成是那种谄媚的小人了,要不是有萧靖初在旁边看着,用眼神示意她一定要收下,她肯定巴不得直接丢掉!萧靖初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好心办坏事。 萧临清不情不愿地收下,扭扭捏捏地说了一声谢谢,转头就又跑到了萧靖初的身边,牵着萧靖初,用自己隔开这两个人,不让她和宋离太过亲密。许贝轩停步在月门处,恭敬等候了一盏茶时间左右,还是萧临清一直想着走,拉着萧靖初注意到了他。 “你与宋娘子好好的,不要闹,我去去就回。”萧靖初嘱咐了一声萧临清,她也弄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对卫霖的敌意就这么大。 也罢,刚刚开始,任何关系都急不得。萧靖初笑着看向宋离,言语比对萧临清还要温柔些,少了分作为长辈的严肃。“代我陪陪安庆,我去去就回。” 见萧靖初走到月门与一个眼生的人说话,宋离重新打量起这个小娃娃来。穿得都是绫罗绸缎,模样水灵灵的,皮肤也嫩得能掐出水来,宋离还真想上手摸摸。可看这小娃娃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宋离也就收了心思。慵慵懒懒地坐在石头上面,挑眉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萧临清也朝月门处看了一眼,见姨母与许贝轩走了之后,圆润的小脸蛋瞬间转了过去,一个眼神都吝啬分给宋离。她也不走,闷着头管着自己手里面的花绳,就是不理宋离,也不走。 宋离反思了一下,刚刚自己的态度也没有丝毫的问题吧,这小孩子,真傲娇。 小时候宋离就是带孩子的那个,对待小孩子自有一套办法,尤其是对待这样的小孩子。可惜,不是自家的,还是杜娘子家里面的。宋离可没有在雷区蹦跶的勇气,她不理自己,那就不理,有一搭没一嗒地说呗,反正宋离也不是什么让话掉下来的人。大约莫说了七八句,萧临清就按捺不住了,对这个嘚吧嘚耍嘴皮子的人瞪了瞪眼睛,“你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你可以直接离开的。” 宋离笑得眯起了眼睛,其实宋离笑起来还蛮友好的,可惜,萧临清不觉得,还觉得这是奸诈的笑,小脸都拧成了一团,十分不耐。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笑你人小鬼大,你姨母一走,你就放飞自我了。” 萧临清又瞪向宋离,她就知道这个人嘴里面没有一句好话! 她别过身子,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样就是示弱了,又转过来,但宋离悠哉悠哉地躺在了石头上面,闭着眼睛享受日光浴,显然是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面。萧临清只能途生闷气,愤愤地努了两下嘴巴,好半天憋出话来,“你就这样躺倒在这里,成何体统!” “这里怎么也是你们县官的府邸,你是一介白衣,自该恭谨张弛有度,怎么能如此放纵?” 宋离有些迷茫,睁开眼睛看着这个挡住自己阳光的小孩子,心里面暗暗吐槽了一句小孩子真麻烦。“我要是个读书人,见到县官大老爷估计就是像你说的这样张弛有度,可惜我是个渔民,不懂你这些文绉绉的理论,我就只会在见到县官的时候跪下来给他叩个头,这就是我作为小小蚁民对于父母大老爷的敬怕了。” “你之前不就嫌我吵,我现在不说话,不打扰你,咱两,我歇我的,你玩你的,等你姨母回来。” 萧临清气鼓鼓的,对宋离这样的态度十分不满,将萧靖初之前的替宋离说的解释说辞都抛之脑后。坐在一边,一本正经地继续说教道:“这里好说也是县官的府邸,你这样躺在石头上面,不成体统,丢人!” 宋离斜了一眼过去,这小孩子也蛮好笑的,和宋翊,高兴完全不一样,小大人一样,脑子里面装着的都是规矩方圆。宋离慵懒地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面,更加悠哉地寻找了一个躺倒的最佳方式,“所以呢?像你一样玩个花绳还要让个搬把凳子过来,笔笔直坐着?” 宋离想得不错,萧临清的规矩简直就是刻在骨子里面的。受了好大一番气的萧临清低着脑袋,将气发在了手中的花绳上面,好大一会儿,还是咽不下这一口气,可她又不会真的对宋离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萧临清气呼呼地站了起来,凳子随着她的动作滋呀一声往后面移动了些,宋离也睁开了眼睛,看着萧临清把花绳扔在了凳子上面,气呼呼地往自己的房间走。 宋离弹坐了起来,扶了一下额头,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双手背在身后,紧跟上这个小祖宗。 “你跟着我作甚!”萧临清气呼呼地扭头。 “你姨母让我看着你,虽然说你也看不丢,但是磕着碰着了不就是我的责任了嘛......”宋离一脸无可奈何地摊开了手,她也不跟在萧临清的后头了,上前几步凑近萧临清。宋离微俯下身,“咱两第一回见面确实是不大愉快,所以第二回见面我给你送礼赔罪,你这么小就读了这么多书,难道还不知道宰相肚里能撑船的道理吗?” 眼看小娃娃说不过自己,被自己阴阳得小脸通红,鬼使神差地,宋离伸出左手,用不带茧子的指腹轻轻点了点萧临清的脸。萧临清一下子跳开,脸色阴阴的,骂了一声,“谄媚小人。” 宋离摸不着头脑,谄媚,和自己有关吗? 谄媚你?好像我也没哄你什么的。谄媚你姨母?更不可能,都是你姨母主动来找我的,而且看起来我们是关系不错的故交,也谈不上谄媚吧。 “安庆。” 萧靖初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叫住了萧临清欲走的动作。萧靖初本身就是一个严肃的人,板起脸更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她走近,垂下眼眸,低声训斥道:“真是这几日给你放纵的很了,出言不逊。” 萧临清被教训了,倒是没有刚刚对宋离的硬气,相反,低着头,像是一个耷拉耳朵的小绵羊。宋离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杜娘子训孩子,连忙出来打哈哈,“无所谓,我也说她了,我们两个顶多算是相互阴阳。” 阴阳?萧靖初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但是也差不多理解。她依旧板着,勒令安庆道歉。 萧临清咬着牙,腮帮子鼓起来,抬头一脸倔强的看着宋离和萧靖初。好半天不开口,宋离受不了,又要开口打哈哈的时候,萧临清愤愤地说道:“她就是谄媚,安庆没有说错。那日她以下犯上,本就该罚,未罚便也罢了。今日她竟送我大礼,也不知是从何处来的银钱,借着讨好我,讨好姨母,不可谓不谄媚。” 萧靖初捏了捏萧临清的手,眼神更加严厉,可却丝毫不能阻止萧临清的咄咄发言。“眼下无人在姨母的身边提醒姨母,可我不能不提醒姨母,此事我绝不道歉。”说罢,萧临清抽出手,还将手串撸了下来,瞪了宋离一眼,交还到了宋离的手上,拱手:“安庆先行告退,夜晚来向姨母告罪。” 宋离站在原地,打哈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讪讪地看向萧靖初,“其实也不要生气,小孩子嘛,蛮有性格的。” 萧靖初不怒反笑,刚刚的严肃一扫而空,又恢复了温和友好的样子。“我并不生气,相反还是高兴居多,能面刺我的人极少,她只是说出心中所想罢了。晚上自是会来和我告罪说明,只是欠离姐儿一个道歉了。”萧靖初深吸一口气,她嘴角勾笑,此刻颇有种我家有女初长成之感。萧靖初拱手作揖,“我便在这为安庆与你道歉,也为自己好心办坏事与你道歉,愿离姐儿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要与孩子计较。” “自然自然......” 宋离也忙学着她的样子,两个人都弯腰低头的,跟对拜一样。两人觉得滑稽,但是远远看去,却十分和谐。 “杜娘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可能是托你的好运,事情很简单,处理得很快。” “杜娘子是从盛京过来的大官是吗?”宋离又问。 萧靖初十分坦率地承认了,顺带还将自己这回主要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此次主要来是查明关税混淆一事,还有便是寻人,后者更加重要。” “寻人?寻到了吗?”宋离后知后觉,可已经问出去了。 “寻到了,近在眼前。” 27、第二十七章 快傍晚的时候,宋离想要摸去宋晨住的院子,她现在还有不少疑惑的地方,想要问问宋晨。走了好大一会儿没有找到对的地方,而且这院子里面的下人不多,连个人都问不到。宋离停在原地,一时发愁,看有个亭子就走了过去,想着要是看见人了就叫过来问问。没有等到途径的丫鬟小厮,等到了一个旧识。 “陈公子。”宋离站了起来,她眼下已经换了一身装扮,虽然不是裙装,但也不会让人错认成是男人。 陈诚看见如此的宋离眼神闪烁了一下,明显没有想到宋离的本来样貌竟然是这样。他快步走过去,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坦率,相反,拘束了许多。他已经被父亲好好提点了一番,虽然父亲也不知道宋离到底是何许人的身份,但是圣人如此态度,也可以窥得宋离定也是一个位高权重之人,就算不是,也一定是圣人宠信的。若不是她现在在水峪村,一定是自己此生难以接近到了人物。 “眼下,该称呼宋小姐了。”在宋离的邀请下,陈诚一并坐了下来。“一开始真是没有想到,我鱼目混珠,早该想到宋小姐不是凡夫俗子的。” 陈诚很拘束,无论是从说话还是坐姿,都在告诉宋离他们已经不是一个层级的人了,虽然之前也不是,可现在就是有些不适应。从宋离自身出发,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和宋晨在水峪村里面生活,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被人伺候,不需要自己赚钱是舒服,但是未来迷茫,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能不能保护好自己,好多不确定的因素,只能依靠别人对自己的情绪,宋离可不敢托付,这天底下哪有那么牢固的关系。宋离叹了一口气,“我本身就是一个小渔民,从前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不记得了。” 陈诚也不继续攀谈,他深知这一个交往的度在哪里。“宋小姐怎么在这里坐着?” 说到这,宋离有些不好意思,“哎,宅子里面太大了,我走迷路了。” 陈诚微笑着,站起来,“刚过来自然是不熟悉的,宋小姐是要去寻找宋公子吗?陈某给你带路。” “正是正是,多谢多谢。” 即将深秋,树上的叶子都已经发黄,丧失了水分从树枝上面跌落下来,在庭院里面聚了好大一波。宋离一过来就看见她哥正拿着一把大扫把在院子里面扫来扫去,将落叶聚拢到一处地方,身影单薄孤寂。陈诚无声地对宋离比了一个离开的手势,宋离走了进去。 萧靖初给宋晨安排的地方不小,好几间屋子能供宋晨挑选,也没有其他人居住在这个小院里面,就只有宋晨还有几个伺候的小厮。宋晨不需要人伺候,所以小厮现在也走了,院子里面的空空的,就只有宋晨一个人。 “哥” 宋晨回头,双眼有了起伏波动。放下了扫把,与宋离一块进房聊天。 “我问着杜娘子说,她这回是过来查关税这件事的。”宋离直接省略了萧靖初当初说寻人的这一点,更是忽略了萧靖初说寻人更加重要这一点。以她看来,那些不过是杜娘子信口说得话罢了,张嘴就来,谁不会呢,只有这正事才是真的,“哥,关税有什么好查的?” “此处与泉州城相连,那是咱全国水上商运最为兴盛的地方,一日往来的商船要以千来计数,一车货物的价值更是寻常人难以企及之术。我们与海外之人做生意,自然会有关税抽成给朝廷。我想是在关税上面出了逃税的问题,泉州商旅盘根错节,说不准与官府也早有勾结不好查,滨江不一样,这处有商船,却不是很多,加上我们的县令虽然有些愚笨,但是这受贿耍滑的事情还是不会干的,所以才来滨江探查。”宋晨简单明了地给宋离解释了一番,还将现在的关税收成比例的事情也科普给了宋离。 宋离听懂了,点了点头,“如此逃税下去,给朝廷的钱少了,码头港口也不能好好发展。朝廷又不愿意放开,就只能从百姓的身上拿钱了,怪不得我们都有税了。”宋离现在还在为自己交的那些银子心痛呢,都是自己的血汗钱,一文一文攒出来的。 瞧宋离这样,宋晨没有多说什么,只关心地问:“今日杜娘子应该找你了罢,你们两个说些什么?” 宋离现在对这杜七还是保持这戒心,但比起一开始的时候小了很多,“倒是没有找我说什么就走了,瞧着也挺忙的,让我给她带孩子带了一天。” 孩子的事情宋晨也知道,到底是谁,宋晨自然也能猜出来。答应留下来,除了为了宋离,也有为了这个孩子。宋晨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脸,就这样一定是会吓着人的,能远远地看着就不错了。 宋离大条了些,没有察觉到宋晨的情绪,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可惜,这孩子简直是把我当成了仇敌来看,还说我谄媚,哎......” “不过是孩子罢了,心性不成熟。”宋晨找补道。 “是啊,所以我也没生气,她看不惯我我就少见她几次呗。”宋离低头蝈蝈了两句,然后又说道:“但是我觉得她心性还是蛮成熟的,对杜娘子和我说话都是一板一眼的,俨然一个小学究,比宋翊还要厉害。”说到宋翊,宋离又想到了被他们丢在成安的宋高兴,“也不知道高兴现在怎么样了。” 突然提到宋高兴,宋晨也有些不好受,他对宋高兴的情感倾注一点不比宋离少。“眼下,我们两个人的命运尚且不确定,让高兴一个人可能会更加安全一些。” 宋离默默点头,“陈,公羊两家交好,那个表侄李俊杰的事情怕是不会好好处理,眼下杜娘子在这里,哥哥,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应该说出来。”宋离其实一直记得这件事情呢,高兴原本也是家庭幸福,父母在外务工但也会经常归家看望的孩子,一朝没有了父母,实在可怜。而且还是因为一个纨绔,要不是那个纨绔,现在自己和哥哥也还能安安稳稳地在水峪村呢,对这个李俊杰,宋离多少是有点怨言在的。 “此事等等吧,别把高兴牵扯进来。” 宋离想了想,现在自己和宋晨都不确定,怎能将希望寄予在一个刚认识几日的人身上,遂应了一声好。 言罢,宋晨想到了重要的事情,转身进屋在衣柜之中翻出一件朴素的衣衫,又从那衣衫之中的缝补的暗袋处拿出了一瓶药丸,给了宋离。 “你的药当是已经吃完了,五日吃一次,知道吗?” 确实是.......宋离收下,装进了自己的兜里面。 萧临清听着郑晴与自己说宋离离开了院子,这才做好了心理准备来告罪。屋子里面熏着一股子淡淡的香,是兰花的香气,萧临清已经通传过了,所以萧靖初并不意外她现在来了,只是有些无奈。 “连前来告罪都要等人家不在,你就这么不想和她碰面?” “是。”萧临清倒是十分坦白,她乖乖地跪下,告罪道:“午间之事,安庆知罪,请姨母息怒。” 萧靖初本来就没怎么生气,唯一气的一点就只是安庆对卫霖的不善,可安庆本来就什么都不清楚。“起来吧。” 萧临清没有起,她还想着进言呢,所以才可以等这个时候呢。“姨母,安庆不知晓这人是谁,于姨母来说有何用处。但是她对姨母拔过剑,不守律法,维护宵小之辈,这已经是一个大罪。再有就是谄媚高位之人,此等就是一等一的小人了,望姨母提防。” 萧靖初属实无奈又觉得好笑,“先说这维护宵小,她当时是公羊家的护院,主子命令她去救他家的表公子,她能有什么拒绝的办法吗?且她并没有伤我,你也是知道的。还有就是这手串......”萧靖初拿出了那串手串,安庆离开后卫霖就交还给了自己。“我嘱咐她将手串送给你,想着你与她关系能够缓和一些,倒真是画蛇添足了。” 萧临清有些不知所措,显然是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起末。 萧靖初将萧临清给拉了起来,同时又将手串给萧临清带上,“此物,是我令郑晴去买的,若是你还不相信,则自己去问郑晴。你老师说的话,你总该相信了吧。” 萧临清点了点头,她看着萧靖初思考纠结了许久,才说道:“改日,寻一个机会,我也会与宋娘子道歉。” “好。”萧靖初摸了摸萧临清的额头,透过萧临清的眸子,她总能看见许多,那些想见的不想见的,还有害怕见的。她撤开眼,让萧临清退下休息。 28、第二十八章 在陈宅里面,宋离的通行还是不受约束的,但是出府却被人拦住了。不是萧靖初着人拦的,而是这不太适应的县令陈涛。也不怪他这么做,圣人好不容易找到故人,虽然不知道这个故人是谁,但是留住,不要再跑丢了总是没错的。陈涛也不是真说拦,如果一定要出去,那就让人跟在后面,知道去哪里就行。可宋离偏偏不,得知还有一个人跟着,索性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也不想出去的事情了。 管家来回禀陈涛这件事情,原本是想一笔带过去,可陈涛又想到了那天陛下对宋离的礼遇,又让陈涛提起了心,找到了上回给自己指点迷津的许贝轩。 这陈涛虽然办事不得力,但是会问啊,也算是有可取之处。许贝轩现在也不忙,承下了这话。“也算您得体,得儿,我去与贵人说一声。” 陈涛就在廊下等着,差不多一炷香过后,许贝轩回来了,给了他一句准话,“以后那位要做什么别拘着,也别派人跟着,滨江拢共才多大啊,还能丢人不成。”明面上的人没了,暗地里面的人还能少?这话许贝轩不说。 有了准话,陈涛这就不怵了,一回去就连忙吩咐了下去。一事完了,又有一事,公羊家的人过来了。 公羊老爷子当时致仕归乡的时候不过五十岁,现在也不过五十二岁罢了,正是健壮的年纪。他已经从公羊斌的口中得出了事情经过,再一联想这段时间滨江发生的事情,这几十年朝堂的人精立刻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纵然儿子在他的面前说那可能是圣人,他也没有往萧靖初的身上推,毕竟陛下是何身份,怎么会不声不响地来这。他推断推断这来的定是一个二品以上的官员,又是女子,那八成是当时就深得陛下信任的左都御史,现在的左丞相秦安歌了。 公羊老爷子当时就怒了,将公羊斌狠狠责罚了一番,而后又关了三天的祠堂。至于那个罪魁祸首李俊杰,现在则是直接被绑着带了过来。 陈涛连忙叫人把公羊玄意也请了进来,他表情着急,“老哥哥,你现在绑了你儿子,绑了你表侄过来,这不是叫我为难吗。” “我知晓你府里面来了贵客,也已经知晓这些小子们犯下的过错,现在要是不带着他们过来请罪,怕以后罪责就要真的落下来了。”公羊玄意拉着陈涛,试探性问道:“陈大人,我都已经到了你的府上,不多时那位贵人就知道,你给我交代一个准话,那位贵人是否是盛京之中的秦丞相。” 陈涛急得团团转,只要贵人要见,公羊玄意立马就能见着陛下。要是自己说了,公羊倒是有主意了,自己怎么办,岂不是暴露了贵人的身份。要是不说...... “这次贵人是秘密前来,我不能说啊。老哥哥,你可千万不要为难我啊。” 陈涛没有明说,也没有说就是秦安歌。公羊玄意的表情一下子停顿住了,他张了张嘴巴,无声地比了一个口型。陈涛哎了一声,别过了脸。 紧跟着,外面就来人了,不是陈涛熟悉的许贝轩,而是一个眼生的。他腰间佩剑,宽肩细腰,应当是一个护卫的角色。他已经命人将这两个五花大绑的人拎了起来,李俊杰肋骨上面的伤还没有好呢,被这么粗暴地对待,瞬间叫了起来,龇牙咧嘴地扭动着身子。至于一边被罚跪了很长时间的公羊斌也是不好受,没人喜欢被五花大绑,还直接拎着衣领子。 公羊玄意与陈涛走了出来,公羊玄意也是在盛京多年的,一眼就认出了来人腰间的令牌,控鹤卫中人。 “请两位一并前往主上处走一遭。” 陈涛没想到还有自己,背上瞬间冒出一身冷汗出来,硬着头皮走在了前面。公羊玄意也是双腿打拐,跟在后面,走得颤颤巍巍。 宋离已经出门去了,他们过来的时候清水院里面就正在修剪花草的萧靖初。她近来的心情不错,但不代表她忘记了这些人办的荒唐事情了,尤其是这公羊家。公羊玄意可没有老眼昏花,见到萧靖初,立刻就跪拜了下来,此刻,公羊斌与李俊杰才彻底地确定了眼前女子的身份。 公羊斌瞳孔微微张大,他立刻低下头来,脑袋抖动着,惊讶又不清醒。至于李俊杰,则是彻底傻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在市井上面随意调戏了一个人,竟然......李俊杰一下子瘫软了下去,目光空洞地看着眼前人,眼前事,傻得彻底。等公羊玄意开始开口告罪后,他又开始如失心疯一样开始叫嚷,求萧靖初能够绕过他,他像个蚕蛹一样不住地叩着头,乞求能放过自己。可这样的做并不能抹去他当时的犯上,相反只会让萧靖初感觉到厌烦。 “实在聒噪。” 萧靖初刚刚说完,那控鹤卫就已经直接上去拿人,先是一个布条堵住了李俊杰的嘴巴,而后就是直接将他拖了下去,至于要怎么处置,就没有人知道了。 萧靖初做什么都有准备的人,对于公羊家的事情自然也是。“公羊卿,你也不必在朕的面前陈情了,你也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李俊杰你公羊卿你的表侄,来你府上不过四月,就欺行霸市,□□妇女,更有害人性命之举。” 萧靖初本就是看公羊玄意急流勇退,在那般时候致仕,也算是帮过自己,所以才“请”他过来,如此敲打一番。她将这写了一本册子的罪行直接交给陈庆安,让陈庆安给公羊玄意。萧靖初决议已定,不可能更改,“他是你的表侄,尽快些,请你姐姐过来瞧一眼。” 公羊斌来的时候做的最坏的打算就是李俊杰有可能会充军,可现在陛下生杀夺于只在一瞬之间,真的将他吓到了。他怔愣了,直到父亲的口中提到了自己的名字,才清醒过来些。公羊玄意是个聪明人,尤其会以退为进,他主动提出公羊斌年少气盛,不分轻重,两年后的科举将不做参加。 萧靖初没说什么,准了。 “还有一事。”萧靖初对陈庆安示意,随后陈庆安就拿出了一袋东西,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着的是钱。萧靖初瞥了一眼公羊斌,算是记住了,道:“三公子曾借钱给朕的故交,今日,朕便以百金相赠。” 这一场下来,又是坠入泥潭,又是拨入高云。公羊斌已经被松绑,他与公羊玄意坐在一辆马车之中,心里面还有些发憷,除此之外就是对自己又被延后科考的惋惜。公羊玄意看着那盒金银,一语道破,“此次是你的一场福报,也算是你到处结交人有了好处,结交到了陛下的故识。你不要着眼于眼前小利,不过是一次科考罢了,第一回也不过是你一次试炼罢了,为父本就不想着你一把蟾宫折桂。到时候为父自会让你兄长他们寄回一套卷子回来,你自己做做试试,为下一次科考做准备。重点是陛下赏赐你百金,陛下已然记住了你,这才是为官入仕要记住的地方,叫圣意。” 公羊玄意教育着自己的儿子,入朝为官不单单是文采韬略的比较,亦是对圣心的一场揣摩。 今天是卖鱼的日子,宋离姗姗来迟,兄弟三个已经把鱼都卖给了酒家,宋离过来是和他们说明自己的情况的,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一起卖鱼了。 都是一个村子的,谁家出了一点事情不过多会儿就能传遍整个村子,而且宋离家旁边还住着一个喜欢说八卦的三姨,半天时间,宋离和宋晨被有钱人家接走的消息就传遍了。宋大力看着这一身绫罗绸缎的宋离,头发也梳得又整齐又好看,宋大力低头瞧了瞧自己,没想到今天宋离来,自己还穿着一双破烂烂的草鞋。宋大力往宋干还有宋一亮的身后躲了躲,还是宋干先提出,从前都是在酒楼后门那里送鱼,这回哥几个大方一次,直接进去吃一顿吧。 从前没人把他的建议当一回事,今天倒是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同意。可宋离没有带钱出来,羞赧地表示了自己的兜比脸蛋还要干净。宋一亮哈哈大笑,“咱哥三还请不了你一个人吃一顿饭不成,离妹子未免太看不起我们了吧。”说罢他勾着情绪一般的宋大力与没心没肺的宋干一起往酒楼的方向走。 29、第二十九章 宋离没喝两杯就头昏昏了,双眼一闭一睁努力保持着清醒的状态。也不知道何故,上辈子心心念念把这些酒桌文化都踢出自己的世界,这辈子反而是喜欢喝上两杯解解馋。饭桌上面的几个男人都干了好几海碗,酒气上头,双颊微红,俨然都已经有点微醺了,但是他们醉得程度都比不上宋离。 宋干喝得舌头有点大,他说话很坦率,基本是不过脑子想什么就说什么。现在,他问:“离妹子,你到底是去哪里了?什么时候才回水峪村啊?” “那天官府的人都过来了,村长都被叫走了,之后你和晨哥也走了。你都不知道,我可担心了......” 宋离不做声,她夹了两口菜。宋一亮倒是看清许多,他早就觉得宋离非池中之物,尤其是现在换了一身装束,和他们这种人完全不一样。再说宋离来水峪村本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估计是在老家遭遇了什么,所以出来了。“离姐儿,咱们可是一起做过生意的,以后就算是真离开了水峪村也要记得我们啊。”宋大力听着,心里面很不是滋味,他抬头看宋离,宋离还在低头吃饭,没有对离开的事情有所反驳,跟默认一样。宋大力更加颓靡了。 “自然会记得的。卖鱼的日子多快活啊,每天一睁眼都是新的一天,卖掉一条鱼口袋里面就多几文钱。” 宋离觉得自己想要的不多,一粥一饭,三餐四季,慢慢地活。这可不算是贪心,可偏偏不行,突然哥哥和自己说是他们是罪臣之子,天生就是不能停留的,要一直逃亡的。然后就是突然冒出来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女人,看似对自己不错,但是总让人感觉有些害怕,不免升起防备之心。 宋离知道这杜娘子不可能放任自己继续留在水峪村,肯定是要把自己带走的,带去盛京。盛京...这没有踏足的地方,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在。 宋离叹了一口气,她自己尚且愁着呢,加上她对宋大力根本就没有那些男女之情,自然也无法察觉到宋大力的不一样。她一口口喝着杯中物,只觉得前途渺茫。绫罗绸缎,高床软枕谁不喜欢,但是用安危来换,宋离觉得还是粗布草鞋更加舒服。 桌上宋干说话最多,宋一亮次之,然后就是搭腔的宋离,宋大力就好像是隐形了一般。几人从之前发愁李兴不收鱼开始的窘迫说起,然后慢慢说到了宋离保护他们,神采奕奕。都就是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记忆还新鲜着呢,宋离笑了笑那些遭遇的窘境和困难。而后她终于看向宋大力,然后看向几人,“你们都不知道,当时我真的是山穷水尽,也幸好你们愿意让我一试。特别是大力哥,在别人都不借钱的时候,他把他的私房银子借给我了,我记着呢......” 听宋离这么一说,牛高马大的汉子鼻头一酸,宋大力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离喝醉了,适时的,萧靖初也就来了。 马车停在福来楼一箭的地方。萧靖初未着裙装,而是换了身简洁干练的袍子,乌发用一个桃木簪子竖起来,十分干净清爽,可却难掩贵气。旁边陈庆安还想替代,可她轻抬眼眸,在福来楼三字上面停留了几秒,随后抬步进去。 宋离他们没有多少银钱,来福来楼消遣本就是十分难得的事情,所以不会是二楼的雅间,而是直接在一楼的大堂里面。他们聊天的时间有点久,以至于一楼里面已经没有几桌客人了,加上他们也不过就四桌人。萧靖初走进去,并没有引起很多的注意力,只是福来楼的跑堂还有掌柜眼前一亮,急忙想上来招呼却看见客人已经走向角落处的一桌。 萧靖初缓步过去,宋干已经趴下了,宋一亮与宋大力迷迷糊糊地抬头,看见来人,也是惊艳,而后就是惊讶。萧靖初伸出手扶正了宋离的身子,而后,她笑着看着这两人,“离,是舍妹,予现在前来带她回家。舍妹酒量浅,叨扰各位了,我已安排了人与马车稍后送各位归家。”萧靖初简短地介绍了自己与宋离的关系,还将事情都安排好了,几人听得都一愣一愣的。而后,萧靖初摸出了一锭金子,放在了桌上,这比萧靖初还要吸引,引得不少人投来惊讶的目光。 “舍妹请各位吃酒,理当我这做姐姐的付账,亦多谢各位对舍妹的照顾。” 萧靖初说了一番漂亮话,嘴利索的宋一亮也只能连连称是,宋大力则是直接傻住了,尤其是看着萧靖初一把将宋离抱了起来。萧靖初与宋离身量差不多,加上宋离也不是那种十分清瘦的类型,所以对萧靖初来说还是吃力的,可萧靖初并不想要假手于人。 低眉看向宋离的醉相,宋离一旦醉了,就是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也不闹。 萧靖初觉得这像是回了从前,卫霖也是这样的,喝醉了就睡,乖巧得好像一只小猫一样。萧靖初小心翼翼地抱着,手劲小了,怕摔着宋离,手劲大了又怕弄疼了宋离,根本就想不到现在宋离就是一个没有感觉的醉鬼。陈庆安连忙打开车门,小心地提着萧靖初的袍子,等到两位主子坐了进去才将小凳收了起来,吩咐护卫往陈宅里面赶。 福来楼里面,宋一亮与宋大力的酒劲都因为这一锭金子醒得差不多了,贵女们随手拿出来的东西,却是他们辛苦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攒下来的,又如何奢望贵女一直在泥中扑打呢。 陛下夜间出门,府中不少人担心,尤其是陈涛,直等到管家回禀陛下回来了,房间的灯才暗下来。 萧靖初额头上面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萧临清在一边等请安已经等得迷迷瞪瞪了,可萧靖初并没有关注到她,而是抱着人飞快地到了宋离的房间。萧临清醒了些,她从小养在萧靖初的膝下,住在青阳殿里面,那也是后宫的一部分,自然见过后宫之中那些女人还有男人拈酸吃醋。萧靖初对于后宫踏足次数寥寥,更别提什么亲近之举了,现下,十分亲近。萧临清打了一个激灵,默默地回房去了。 陈庆安早在回来时就被嘱咐了,很快就端着一碗醒酒汤来了。 “主上,奴婢来吧。” 萧靖初把醒酒汤接了过去,无声地拒绝了陈庆安,又让陈庆安出去。她甚是爱怜地看向床上的宋离,而后将宋离扶将了起来,上半身靠在自己的身上,生涩地喂着醒酒汤,幸好醒酒汤不难喝,宋离也十分配合,在凉透之前都喝了进去。 萧靖初小心地将宋离放了下来,枕头也摆了一个最合适的位置。 她不离开,此刻,她不必担心卫霖见她来防备拘谨而只能站在门外,她能十分直白地盯着卫霖看。看卫霖的眉眼,看卫霖睡着却轻颤的眼睫。她贪心地想要将卫霖的所有刻画在自己的记忆里面,她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不要过去该有多好。 她熟稔地走在屋子里面,从一个小匣子里面取出药罐来,轻轻地将宋离的裤管给撸了上去。宋离的右腿伤的很重,接错位的骨头现在已经形变,侧突出来,膝盖处青青紫紫的,这种淤青怎么都消减不下去。萧靖初鼻头一酸,她用指头剜了一块药泥出来,在自己的掌心处搓热,然后覆盖在了宋离的膝盖上面,慢慢地,小心地帮宋离揉着腿。 在床前,萧靖初慢慢说话,说给宋离听,又是说给自己听。“我姓萧,名靖初,表字风禾。母亲姓杜,嘉诚康安皇后娘娘。我是盛高宗第七女,故而化名杜七。我与你是永嘉九年相识,我九岁,你七岁。你姓卫,小名霖,字怀瑾,是个极好极优秀的人,坦率,真诚。我虽是嫡出,却因愚笨不得父皇喜爱,位卑时人人弃我,位高时人人魅我,你是唯一一个不在意我到底是何身份的人。你我共度十九年寒暑。我们患难与共,是盟友,是爱人。我们于永嘉二十四年成婚,你是我的皇后,我的此生挚爱。怀瑾握瑜,风禾尽起,我的表字是你起的,我们是生死一体的。你不能忘记我,卫霖......” 说到最后,萧靖初的眼神变得偏执,如黑暗之中静待猎物的鹰犬。“我会带你回盛京,回承载我们十九年记忆的地方。我已经有了能力,我可以保护好你,保护好卫家,我不会再做令你失望的事情了。卫霖,原谅我,求你......” 30、第三十章 翌日一早,宋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昨天喝酒了,脑袋倒是不疼,相反因为睡了一个好觉,宋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力量,巴不得扛着锄头去犁二亩地。丫头们都耳朵尖的,听见里面有动静,敲了个门后就鱼贯而入了。新主子的不适应她们都知道,所以现在都不在房间内等着了,而是直接将脸盆毛巾等洗漱用品放下就离开了。 洗漱完毕,宋离走出去,不出意料地看见了杜娘子,只是没有想到,宋晨也在,两个人正在手谈。杜娘子的身边还站着那个对自己颇为不满的小娃娃。 宋离走过去,只安安静静地站在宋晨的旁边。棋盘上面已经没有多少空地,黑白两方势均力敌,看起来分不出胜负。宋晨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至于杜娘子,还冲着自己笑了笑。宋离转而去观察萧临清,眉毛都皱在一起了,看来这局棋是哥哥占着上风。鬼使神差的,宋离就是觉得逗这个小孩子比较有趣。走过去,笑着问道:“你年纪还这么小,就看得懂围棋了?”萧临清抬头瞧了一眼,一句话没说又继续看棋,前两天说的要道歉压根没提,相反对宋离又恢复了那种态度。 “谁占优势,你看的出来吗?”宋离又一次搭腔。 “观棋不语真君子。” “嘿嘿,你这不就说话了嘛......” 和萧临清的稳重相比,宋离反而显得有些孩子气了,缠着萧临清不停地用话逗她,逗得萧临清瞪她也不消停。 打闹之间,萧靖初唇角微勾,即使输棋依旧觉得很高兴。“在下投子认输。” “宋先生的棋艺一点不逊色于当初。” “杜娘子也精进了许多,让人难以招架。” 宋离不打闹了,扑闪着眼睛,开始听起萧靖初与宋晨的对话来。杜娘子与哥哥早年间就认识,还一直下棋,关系不好不坏。 萧靖初抬眼,将萧临清拉了过来,“宋先生,这是我的小甥。她自小就跟在我的身边,所习六艺也都是由我亲授,但我通不专精,唯恐教坏了她,请宋先生教教我这小甥棋艺。”萧靖初意有所指,这是她与宋晨之间的博弈。宋离只当做是平常,萧临清则是期待。 宋晨有些犹豫,宋离觉得他是愿意的,可宋晨站了起来,道:“杜娘子棋艺也十分高超,宋某这回不过是险胜罢了,下回说不准就是杜娘子胜了。况乎宋某样貌粗陋恐怖,实在难当小姐之师。” 听见宋晨的婉拒之词,萧临清想到自己初见这人时被吓得失声后退,着实失礼,遂低下头随后下定决心一般地上前,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清知晓第一回见宋先生的时候被宋先生的样貌吓着了,故而失态。但清保证这一定是最后一回。愿先生能摒弃前嫌,做清的一子之师。” 这小孩子漂亮话倒是一套接一套的,但是很诚心嘛,是个知错就改的小孩子。宋离心中暗暗想到。可她不会想要代替宋晨做决定,只是默默地听着,等了一会儿,宋晨才答应下来。萧临清明显很高兴,规规矩矩地给宋晨行礼。 许贝轩昨日就开始提醒萧靖初,围猎的日子已经开始,七日为期,暂且看盛京传来的消息,太子殿下处理得十分得体,没有什么大的错处。现在他们回去的时间已经十分紧迫。钱日山这段时间一直在码头买卖,现在已经接触了一个番邦人大副,从他那里得到了不少的消息。以他为突破口,可以慢慢进行收网了。 萧靖初看向宋离,宋离在滨江城也算是一个混到眼熟的人,加上萧靖初有私心,不想自己出去一整日,一面都见不到想见的人,索性提议道:“不若今天就让安庆跟着宋先生学棋,我就与离姐儿一块出去走走。”说完,萧靖初就一脸期待地看向宋离,仿佛下一刻要是宋离不答应,她就能一下子委屈落泪。 宋离讪讪地干笑了两声。她是挺想出去走走的,但是是和自己熟悉的人,或者干脆自己一个人,可不是和杜娘子。 萧靖初:“我到底在滨江城人生地不熟的,码头人多眼杂,要是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带着,我怕是会吃亏.......”见宋离还不答应,萧靖初蹙起眉头,声量弱下来,可怜巴巴道:“罢了,要是离姐儿觉得与杜某出去不好,那么杜某就不勉强离姐儿了。” 茶,茶言茶语! 当初在大街上你可没看出来会是个吃亏的性子。 如今,坐在梳妆台前,宋离看着面前这个为自己描眉画眼,面容姣好的女子,惊叹自己怎么就在恍惚之间就答应了下来呢。萧靖初十分专注地拿着眉笔不停地描着宋离的眉形,宋离是那种典型的浓眉,几乎不需要修饰,现在就是将眉形弄得更加刚毅一些罢了。 “我此行有一目的,是探查进关漏税的事情。现在我的部下,名叫钱日山的,他伪装成了我的副手,已经与其中一个船队的大副建立了联系,今天我们就是要去见这个大副的。” “嗯。” “他们的船队是此处的第二大船队,若是解决了他们,便能杀鸡儆猴。我并不指望在短时间里面就解决所有的糟心事,所以重在保护好自己,解决不了也无伤大雅。” “嗯。” “我们现在过去,可以伪装成夫妻。” “嗯。” 宋离答应的很爽快,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何要和杜娘子办成夫妻。 “嗯?”咋,自己的男装真就这么炉火纯青?杜娘子怎么不找那位许大人,许大人不也是一表人才。 坐在马车里面,宋离偷偷地瞥向萧靖初,她正在假寐,宋离观察了一会儿,觉得杜娘子年纪应该也不大,也不知道是怎么被皇帝陛下委以重任的,肯定是读了好多年书。 在宋离的观察下,萧靖初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眼尾含春,一双桃花眼,一鼙一笑都能迷得那群只看皮相的男人的心。可惜宋离不是男人,对杜娘子如此颜色,只觉得不能放她一个人出去,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武力值拉满,也一定会吃亏。 “杜娘子多大了?”宋离主动开口问道。问完后,宋离又觉得自己问的似乎太过豪迈了,应该加上芳龄,嗯...... “我是永嘉元年生人,腊月十一的生辰,今年正好三十。” 宋离有些惊讶,她想过杜娘子年岁应该见长,但是没想到竟然已经三十岁了。这岁数,在古代女子的身上,算很大了。不知不觉之间,宋离已经被这古代文化同化了一些。“杜娘子成婚了吗?应该已经有了孩子了吧。” 恰在此刻,马车颠簸了一下。宋离的身子整个往前倾倒,冲到了萧靖初的面前,幸好宋离反应快,及时双掌顶在了萧靖初的两颊旁边,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宋离的大脑一片空白,尴尬地说了一声抱歉之后就缩了回去,头抬着,屁股像是黏在了位子上面,双手还要撑在位子上面,防止再次发生像刚刚那样如此尴尬的事情。相比于宋离的不自然,萧靖初脸上却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刚刚的问题无声间消弭在宋离红透的耳垂之下。 “不必害羞,也算是提前熟悉一下你我的夫妻身份。”萧靖初说得十分轻巧。 滨江城小,从城西边到东边都用不了一个时辰。不过半个时辰,透过扬起的帘幕,萧靖初就又嗅到了那股子难闻的鱼腥味。萧靖初眉头微微蹙起,双唇也抿紧了一些,以此来抵抗着这种腥味。一条手绢递了过来,被叠的方方正正的,有些旧,但是被洗得发白。 “杜娘子不嫌弃的话就用我的手巾吧。”宋离比了一个遮掩鼻子的动作。 萧靖初接过,不见一点嫌弃,随后萧靖初将手巾遮挡在了自己的鼻尖处。 “夫君该唤我娘子。” 宋离觉得脸蛋升温,干咳了两声,“哦...好,娘子......” 31、第三十一章 钱日山已经等候在此,旁边站着一个蓄着大胡子的高大男人,脚踩尖头靴子,腰间还别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弯刀,与中原人的穿着打扮大相径庭,一看便知道是异国来的。钱日山并不高大,比起宋离还要矮一点,五短身材,在他的身边站着就好像是矮人和巨人,对比明显。 码头上面做工的人很多,大多数都赤膊着上身,好一点的就穿着短打,卷着裤管。汗臭味盖过了腥臭味,宋离平常都已经习惯了,可萧靖初明显是不习惯,而且这些工人,小老板放肆的眼神跟粘在萧靖初的身上一样。宋离暗骂了一嘴这些人,随后试探性地往萧靖初的方向伸了伸手,很快,宋离就感觉到了对方温热的掌心,似乎是怕宋离过于拘谨,萧靖初还用指甲轻挠了一下宋离的掌心。 萧靖初已经提前着人知会过了钱日山,故而看见宋离这个生人,他并不吃惊,相反连忙跑下甲板,迎了上来,对着宋离张口就叫了一声老爷,对着萧靖初则是更加恭敬地唤了一声夫人。萧靖初抬头审视那甲板上面的大副,不过是一个大副就穿得十分华贵,看来这艘船背后的财主更是非富则贵。 宋离被这一声老爷叫得耳热,哪里来的这待遇啊。可宋离装起来倒是拿乔的很,有模有样地对着钱日山嗯了一声,又点了点头,随后自然地牵着萧靖初就往甲板上面走,走两步还不忘提醒小心脚下,俨然一对感情融洽的夫妻。 钱日山紧跟着上来,这个大副名叫杰克,来自西边的爪哇国,是否是爪哇国也两说,说不准是翻译的错漏。杰克对于中原的官话只会一点点,主要还是讲外语。钱日山先前就明白与外国人做生意的重要性,所以早年间通过经商打交道的时候特意学习了这种语言,虽然说学习得不是十分精通,但是基本的对话都能听懂。他就充当翻译。 钱日山用两种语言相互介绍了一下,大副听罢之后就露出了善意的笑容。用蹩脚的中原话和宋离打招呼,“很高兴认识你们,来自中原的宋先生与美丽的宋太太。” 宋离一开始就在想,会不会讲得是英语,没想到真就是英语。宋离没多少文化,胜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知道学习一门外语的重要性,所以英语还算不错,至少比完全没有书籍,靠自己摸索的钱日山要好很多。一时之间真有种你当我听加密通话,实际上我听得门清的优越感。宋离伸出手,与杰克打招呼,对方的手劲有点大,看来是真的很热情,“我也很高兴认识您,来自远方的客人,杰克先生。” 钱日山是通过向杰克买了一批货才和杰克建立了关系,将人引荐到杰克的面前主要的说辞也自然是和杰克买货。话不多说,杰克就要带着几人去船舱里面看货,他在前面兴高采烈地带路,后面的宋离扯着嘴角瞥向这牵着的手,不住地想,这杜娘子也是怪会装的,可怜我这小汗手了。 宋离跟在后面走得不快,船舱里面还是比较低矮的,她提醒萧靖初低头,自己则是按捺住新奇,尽量装成老练的样子。 杰克领着她们一路下台阶,到了船舱的第二层,拉开其中一间舱门,一股美酒的味道扑鼻而来。宋离嗅了嗅,就知道这是白葡萄酒。杰克一马当先,揭开酒桶的盖子,酒香扑鼻。杰克开始介绍了起来,用的是他们的地方语言,钱日山跟着翻译,虽然蹩脚,但是大致意思都还是对的。杰克给三人都盛上了一海碗,邀请她们品尝。 钱日山看见萧靖初端着酒碗先是有些担心的,旋即目光就看见宋离先喝了一口,都是从一缸里面盛出来的,这才放心一些。宋离喝完一口,就开始嘱咐萧靖初,“虽然是甜酒,但是后劲大,娘子不必喝光,尝尝就好。” 萧靖初莞尔一笑,对宋离的关心很受用,沿着碗壁眯了一口。 杰克喜欢喝酒,但也不会和不想喝酒的买主拼酒,介绍了一番看几人没有大肆购买的意图之后,就十分上道地带着他们去了放着香料的船舱。香料十分珍贵,即使是在本国都是稀罕物,千里迢迢运来中原,价格就更加昂贵了,可是想要的人仍然是趋之若鹜,杰克也将它当做了这一回的赚钱法宝。 介绍到最后,杰克展示着眼前手中的这一袋粉末,平平无奇,开价却很高。钱日山跟着翻译道:“此物名为云香,有缓解身体痛苦的作用,可以用在治病救人......” 钱日山学得不精,所以还有一点没有翻译出来,这东西还有成瘾性。宋离想这不就和早期鸦片战争一样吗,让人成为东亚病夫。相比于宋离的嗤之以鼻,萧靖初倒是有了兴趣,她伸出手,示意杰克稍微给她一点闻闻。 “别闻,说不定有毒呢。”宋离连忙低声阻止道。萧靖初也确实没有继续,可她比了一个手势,是要买。 这东西价比黄金,杰克能从中拿到的报酬自然也是不一般,一听到要买半箱还不讲价更是高兴得无以复加,就表达了愿意送出一缸白葡萄酒庆祝合作的好意。宋离虽然不解,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假老爷。 在船舱里面转来转去,宋离见识到了不少好东西,和自己拳头差不多大的红宝石,还有繁复花样的毯子,各个精美,都是寻常百姓家见也没见过的东西。宋离默默在心中又一次感叹了这个社会的贫富差距,就见萧靖初一脸玩味地看着自己,尤其是那暗暗挑眉,似乎是在对自己讲,喜欢么,喜欢就都买给你。宋离只觉得敬谢不敏,受之有愧。 逛过一圈之后,杰克因为她们的阔气,将她们留在船舱里面,总算是开始说些开门见山的小话了。宋离也开始就着萧靖初出门前交代自己的话术开始说了起来,“现在关口抽税是值百税十,一贯是你们付八,我们付二,但是我愿意出这些钱,不代表我愿意出这些税。” 杰克一听不过是税,也不是讲价什么的,瞬间轻松了下来。他摸了摸自己上扬的黄色胡子,说道:“宋先生大可放心。”一顿叽歪之后,钱日山翻译道:“杰克大副说我们只要去大发贸易行挂名,用大发贸易行的身份与他们进行交易,这些税款就不必出了。” 如此简单?杜娘子查不到?还要来这一趟? 算了,见见世面。 付过定金之后,宋离牵着萧靖初离开了大船,坐在马车里面,宋离立刻放开了手,一脸唐突的表情。萧靖初按下不表,摩挲了两下掌心,心情不错。行至半路,看马车里面的气氛太安静,宋离耐不住好奇地问道:“杜娘子真的不知道大发贸易行吗?这应该很容易查出来吧,怎么还来杰克这里绕这么大的一个弯子呢?” 萧靖初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但宋离总有种被算计的感觉,眼下也是这样。“因为杰克贩卖的东西确实是价廉物美,我想着带宋娘子看看,要是宋娘子喜欢,我就买。” 宋离还是希望萧靖初直来直去一点的,自己脑子真算计不过她,更是听不懂她话里面的深意。见她回答得这么漫不经心就觉得她是不想和自己说实话,不打算继续了,只平静地提醒她,那云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慎用。萧靖初开了话匣子,突然拿了一个小盒子出来,是刚刚下船后,钱日山偷摸给她的。萧靖初笑着把盒子打开,拳头大的红宝石,她好像没把云香的警告听进去,自顾自地献宝,“刚刚你不就多看了几眼,我买来给你看个乐呵。”说罢萧靖初就不管宋离的反应,直接往宋离的怀里面揣。 “杜,杜娘子,这怎么行!”宋离的声音高了好几个度。 “这行,特别行。”萧靖初盯着宋离的双眼,眉目含笑,“宋娘子多看我几眼,杜某都愿意将自己也一并送给宋娘子。” 宋离下了个定义,杜娘子是个十分喜欢开玩笑,且十分大方的主! “要是他们把税给交上了,水峪村的乡民就不需要交税了吧。” 萧靖初还是笑,她双眼弯弯,笑起来格外喜人。“是啊,不会有这些苛捐杂税的。” “这是皇帝陛下定下来的规矩。”宋离叹了一声,锦衣玉食的人怎么能懂得下层小老百姓活得有多辛苦啊,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我既是大官,我许诺你的话,自也是算数的。”萧靖初道。 她认真了些,瞧着不像是无稽之言。 32、第三十二章 一起来,就看见摆在床头的宝石,宋离真是头疼。没钱的时候头疼,有钱生活无忧了更加头疼。宋离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昨夜...杜娘子非得要给自己揉腿,怎么都拒绝不了。单是说真的,昨晚下了一场雨,要是从前,今天该疼一天的。但今早上起来,这膝盖确实是不像从前那么疼。 宋离有些迷茫,她牢记着宋晨之前的话,与杜娘子并不亲近。可杜娘子就硬生生地凑上来,而自己也因为哥哥说的杜娘子并不会伤害自己,而一次次允许杜娘子闯进自己的保护区,也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 宋离出门去,她想要去前院去找宋晨问问,迎面而来的郑晴与萧临清却提醒她了,昨天晚上的时候,杜娘子说她今日不得空闲,所以把安庆嘱托给了自己,说让自己带着安庆玩玩,宝石算是酬金。她还问安庆不喜欢她,嫌她麻烦怎么办,杜娘子说安庆喜欢她,只不过是犟。 宋离低头看着安庆,安庆低着脑袋,脸色阴沉沉的,嘴巴虽然没有撅起来,但感觉跟撅到天上去了没差。宋离只觉得杜娘子说的都是些框人的屁话,这个小孩子怎么会喜欢她呢。但...她还蛮喜欢这小孩子的,宋离想可能是这个孩子不怕宋晨,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孩子。 “郑大人。”宋离开口道。 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对着杜娘子,明知是个大官,杜娘子还是叫得十分顺口。可遇见郑晴,许贝轩之类的,宋离觉得自己还是草民见大官的感觉,免不了紧张和恭敬。郑晴一开始的时候还惶恐,让宋离改口,可宋离也改不了,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今日我与宋娘子一起出去。”郑晴说道。她亦被萧靖初嘱咐过了,看紧安庆,别叫二人闹太凶,小打小闹不用管。同时,陛下还说让自己帮着宋娘子一些...... 郑晴颇为无奈地看向安庆,别怪老师,这是圣喻,老师也得帮着宋娘子。 萧临清昨夜翻来覆去地想了一整晚,总算是想到了一个方法可以好好治治这宋离,那就是不说话,对宋离冷着。她是个静不下来,嘴不停的人,这样子最会让她难受了。可萧临清明显低估了宋离,在马车上面,宋离昏昏欲睡,脑袋上下点头,根本就没有被冷待的感觉,一觉就睡到了净业寺,比起她舒服不知道多少。 萧临清率先跳下去,然后是郑晴,最后是伸了一下懒腰,揉了揉惺忪睡眼的宋离。 萧临清有些看不下去,“这里可是佛门净地,若是心不诚的话,就算是爬完所有的台阶上去了,上香也不会求到佛祖的保佑的。” 宋离扭了扭脖子,伴随着骨头的咯噔声,宋离彻底醒了过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道理怕是没有人和你说过吧。” 郑晴听进去了,倒是觉得宋离说的这话很有禅意,诚心从不在表象之中,而是皮肉之下。她安抚萧临清道:“宋娘子说得不错,今日我们是来进香的,可不是来斗嘴的。” 萧临清听进去了,她提着裙摆,斜了一眼宋离,闷头开始往上面爬,嘴里面囔囔着,手中拿着串珠,完全不为外界所扰,不多时就甩开了郑晴和宋离一大截,但是一抬头就能看见她,两人就索性不远不近地跟在安庆的后面开始闲谈。 “嘴里面嘟嘟囔囔地是在念佛经吗?” “是的。”郑晴点头回应,“我不知道宋娘子信不信神佛之说,反正在安庆的身上我是相信了的。” 宋离:“怎么说呢?” 郑晴:“安庆幼年时曾经感染天花,这可是绝症。当时阖家上下都吓坏了,尤其是主子,下令罚了不少人。且天花是会传染人的,主子不管不顾就陪在安庆的身边,那段时间真叫不少人后怕。医师说不行的那一日,幸好有一位僧人,诵经三日,之后安庆还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之后安庆与主子说,她梦中见着了菩萨,是菩萨让她留下来的。之后主子便与安庆一块儿信佛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桩事。”宋离抬头,萧临清不远不近地走在前面,身子纤弱,却别有一番力量,“那现在这小不点身体不错了吧?” 郑晴笑了笑,“主子日夜捧在手掌心中,自是好了不少的。” 想到杜娘子日常与这孩子的相处,确实如此。宋离朝前迈了一步,“杜娘子是个很好的家长。” “对了,杜娘子可有自己的孩子?” 寻常女子这个年纪怕是孩子都要开始议亲相看了,可......郑晴垂眸,道:“主子并没有自己的孩子,她一心扑在政务上面。” 爬了半个多时辰,郑晴先开始不行了,看见半山的亭子就说要进去歇了歇。但萧临清坚信求佛路上不能停,在郑晴的请求下,只能由宋离跟着萧临清继续往上爬。宋离的腿其实已经开始疼了,她平时走的都是平地,也不走什么山路,突然走这么久,右腿膝盖控制不住地打弯。看着前面走着的萧临清,宋离这回很安静,也不开口说话打断她,擦了一把汗,继续咬牙跟上,只是看见那些坐着步辇上山的人还是难掩地露出羡慕的神色,宋离觉得自己真是飘了,细糠没吃几天就想着资本主义了。 衣衫贴在了后背上面,宋离总算是在跟紧萧临清的信念坚持下爬了上面。宋离抬头,这是一间藏在深山里面的古刹,香客不少,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都有。高悬的牌匾上面三个复杂的字,宋离在脑子里面回想了一下,净业寺。 在大殿前,萧临清便双手交触,看向大雄宝殿,鞠了一躬,虔诚地像个信徒一样。宋离会心一笑,也学着萧临清的模样似模似样地做动作。 萧临清是随身带着香油钱的,是一兜子金叶子,她将身上带着的所有钱都放到了功德箱里面,在一旁的册子上面落了名字,供养了三朵往生莲。宋离左掏右掏,从兜里面找到了零散的五文钱,刚想要投入功德箱,就想要萧临清虔诚的模样,又想到一路上郑晴与自己说的那个故事。宋离想,罢了,咬咬牙。她拿出了自己身上仅存的二钱银子外加五个铜板都投入功德箱之中。她想,菩萨娘娘就让这个小孩子稍微健康一点吧,也保佑哥哥和自己平安。 添完香油,拜完菩萨,在庙祝的指引下,萧临清与宋离各领到了一条祈福的红丝带,还有公用的笔墨。 萧临清嘴里面不念念有词了,宋离开口问道:“你想写什么?” 萧临清斜了一眼宋离不太正确的握笔姿势,猜到了一些。可对此,她并不鄙夷,这天下读不起书的人太多了。相反,她今天倒是有问必答,“国泰民安,止戈息鼓。” 宋离一愣,她有些难以理解一个小孩子写这么虚无缥缈的话干什么。萧临清却主动了些,问,“你想写什么?我替你写。” 宋离心头一暖,这小屁孩也挺懂事的。 但她并没有什么特别想求的。 “我把这个美好祈愿匀给你,你可以求点自己想要的,比如不读书就融会贯通,或是富贵一生等等等等。” “好。” 槐树下善男信女,风吹起枝头的丝带,宋离抬头,看着这随风飘扬的红丝带,希望菩萨真能保佑,自己与哥哥平平安安,无风无浪。 下山路上,萧临清嘴里面也不念佛经了,也不和宋离斗嘴争辩,安安静静的。走了一盏茶时间,她心里面应该纠结了不少,想了不少开口的方式,终于在看见两架步辇从她身边经过,又看见一架空的时开口了,“如果你实在不舒服,我可以给你叫步辇。”说罢,萧临清就便闷头上前开始问价。 萧临清并不会讲价,也没有讲价的意识,直到摸摸腰间的荷包发现没钱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已经把钱都添香油了。宋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刚刚把自己仅剩的一点私房钱都贡献出去了,两个人实实在在的兜比脸要干净。 “好意领了,咱钱都添香油了,反正就是下山罢了,我慢点走就成。” 萧临清却不管,稚嫩又严肃地对着两个轿夫说道:“下山自会有人给你们钱的。” 看这两人的穿着都是不差的,估计随从下人都在山下,两个轿夫一对眼神,将宋离请上了车。一声吆喝,宋离就被抬了起来。 33、第三十三章 借着杰克,钱日山与许贝轩已经搭上了大发贸易行这条线。萧靖初觉得自己女子的身份太过扎眼了,就没有过去,让她困扰的是太子萧靖涵。围猎的事情已经差不多结束,太子处理得中规中矩,虽然没有出彩之处,但是也总算妥善。经由左丞相秦安歌,右丞相杜如林辅政,萧靖涵初步接手朝堂上面的事情。本以为这段时间并不会有偏颇的事情发生,但就是有心存不轨的人想要搅乱盛京的和平,重提荣国公府大案。 荣国公府案是从启兴三年开始,一直到启兴四年,历时一年半时间,由萧靖初主理,拍案钉板的大案,罪名是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卖官鬻爵。判处结果也十分严重,盛极一时的荣国公府被抄家灭族,男为奴,女为娼,启兴四年的刑场几乎都是刘家人。现在提出大案重审的是县尉陈国平,与之联合的是以清河崔氏为首的数十位大臣。当然朝堂上面的抗衡力量也是不少,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周徐瑾的寒门清流一派。寒门与世族早有嫌隙,加上周徐瑾当时可是与秦安歌联手侦办荣国公府案的,自是不可能允许案件被推翻。 萧靖涵是一个中庸的人,就算没有杜丞相的看顾与辅佐,他也不会一味地偏帮一派,尤其是这大案当时是由萧靖初亲自审理,判得重也是萧靖初的心意,至于这心意就有人猜测是先皇后卫书瑜。虽说陛下与先皇后娘娘十分不睦,曾经两次软禁先皇后娘娘,但是现在后位空悬,后宫之中的淑妃娘娘纵然母家强盛,有从龙之功又与陛下成婚多年也没有坐上皇后的位子,所以还是有很多人猜测陛下是为了已故的皇后娘娘才会如此重罚荣国公府,他身为太子,实际上不过是一个皇太弟,自然是不敢推翻萧靖初的判决的。这一点萧靖初完全不需要担心,只是她没有想到清河崔氏竟然是偏帮起了荣国公府,不知当时荣国公府少了清算何人。 还没有想通这点,大发贸易行的事情就接踵而来。 “回禀主上,大发贸易行的底下是角斗场,在角斗场之中,属下看见了一人。虽然没有认出他是何许人来,但是那人身上的令牌是鄱阳王的府令。鄱阳王的封地离此地甚远,他的人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现在却在地下角斗场看见了,属下怀疑,这大发贸易行背后的靠山有鄱阳王一份。” 鄱阳王萧廷君,他是先帝的十一弟,算起辈分来,是萧靖初的王叔。因为这位王叔当时有从龙之功,所以先帝对他的封赏尤甚,封为诚王。之后萧靖初登位,这位王叔没有什么从龙,却也没有偏向任何一位皇子,故而萧靖初只是延了旧制,将一字王改成了两字,封地是鄱阳那块儿膏腴之地,也算是优待,甚至是比自己的弟弟还要优渥一些。却没有想到这鄱阳王竟然扯在了这个里面。 “跟紧这个护卫,查清楚。” “那大发贸易行偷税的事情怕是不能翻出来了。”许贝轩询问着萧靖初的意思。她们此行就是查税,要是继续追查,怕是会延误回盛京的日子。 “无事,放长线钓大鱼。归期已定就不要更改了。” 小家伙让自己坐轿子,虽然是郑大人付的钱,但是宋离可记得这份情呢,回来的路上会路过集市,主动地问萧临清想要吃什么,得知萧临清就想要喝鱼粥的时候,宋离立刻答应了下来,要让萧临清尝尝这个世上最好吃的鱼粥。 郑晴有些为难,“宋娘子,现在天色已经晚了,我们还是应该早些归府,否则主子会担心的。” “没有关系,这鱼粥就在府里面吃。我们还是先回府的。” “府里面哪里来的鱼粥,难不成你让厨子做?”萧临清问。她就是喜欢民间淳朴的手艺,要是让厨子做,估计是把鱼翅燕窝什么的炖一锅,哪里还有鱼粥的味道。萧临清想说要是这样的话就不必吃这鱼粥了,可宋离转头就说,“不是让厨子做,我哥哥做的鱼粥可是十里八村都夸的手艺。” 郑晴:“让宋先生?” “是啊。” 三人紧赶慢赶地回府,在大门口处,宋离又撞上了陈诚。陈诚见是宋离和郑晴,又看见了萧临清,连忙见礼。他身后的小厮背着一个书筐,这个时间出门去?宋离问了一句,知道了他这是要去书院了,之后就要住在书院里面好好研读功课了。两人随口说了两句就迅速结束了话题。 “郑大人要一块喝鱼粥吗?”宋离真诚发问,可郑晴却摆了摆手,拒绝了。郑晴的拒绝也是有原因的,宋离当宋晨是哥哥,但是知晓其中隐情的郑晴却知道现在的宋晨可是当初惊才艳艳,二十二岁便连中三元,成为秘书丞的周康周大人。这般的才子当时可是郑晴暗暗钦佩,又要与之学习的偶像。可现在的变化,让郑晴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才好。最后只剩下了要喝鱼粥的萧临清还有想这口想了好久的宋离。 一大一小一边走,宋离一边听小家伙说,“宋先生那双手是下棋写赋的,下厨实在是不符合身份。” “他下厨,巨香!”宋离牵上萧临清的手,领着萧临清到了宋晨的院子里面。 宋晨还在扫地,都秋天了,早起是一地的落叶,扫干净了,晚上又是一地的落叶。所以宋离有些时候都不明白她哥,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还不如攒着,等树光秃秃的时候一块扫呢。但是这样的想法,宋离也知道实在是太偷懒了,所以她从来都没有在宋晨的面前嚷过,怕被宋晨教育。 现在,领着萧临清,宋离一进来,不等宋晨回头,她就大声地嚷嚷道:“哥,咱吃鱼粥吧。” 宋晨转过身来,就看见宋离牵着萧靖初,他风轻云淡的眼眸扬起一丝波澜,又很快平静了下去。萧临清没有宋离这么大大咧咧的,她还对着宋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叫了一声宋先生,乖巧听话的很。宋离蓦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乡野了。 可等宋晨做好鱼粥端上来,又给自己盛粥的时候,宋晨觉得自己乡野一点也无伤大雅,反正她哥哥肯定不会嫌弃她。 厨房里面就只有一尾小小的鲶鱼,所以宋晨操刀做了一锅鲶鱼粥,里面就放了一点盐巴和青菜,全靠鲶鱼自身的鲜味。虽然和平时吃的杂鱼粥材料不一样,但还是很香,萧临清扶着碗壁小口地喝着,虽然烫嘴但还是忍不住地想要继续吃,而宋离则是囫囵吞枣地,嘴巴沿着碗壁转溜一圈,顷刻之间就半碗热粥下肚,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 “不知道我能否在宋先生这里也讨得一碗粥喝?” 萧靖初不请自来,今日的她穿得十分素净,但风尘仆仆,估计也是刚刚回来。目光从远处流转至宋离的脸庞时定定的瞧一眼,而后便是看萧临清,宋晨,最后还是落在宋离的身上。萧靖初的目光灼灼,似乎是生怕别人看不见自己心意一般,所有人都明白,连小小的萧临清都知道,就只有宋离一个人因为防备,因为茫然而什么都看不出来。 萧靖初想要留下,自然是没有人能说一个不字的。萧临清率先站起来给萧靖初舀了一碗鱼粥出来,说了一声姨母请用,然后就低着脑袋闷头喝粥,刚刚的高兴扫去一大半,不知何故。宋离也看不明白,不知道这杜娘子怎么也想试试鱼粥这么普通的东西,也不知道小家伙怎么突然之间就蔫了吧唧的...... 34、第三十四章 宋离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专门带孩子的了,从一开始出门的时候郑大人还会在旁边跟着,到现在每日一起就看见杜娘子与小家伙在院子里面等着自己。然后杜娘子顺理成章地将安庆交到自己的手上,嘱咐自己带安庆出去好好玩玩,不见一点担心。眼下,宋离朝书局里面安静看书的安庆看去,其实这个小家伙还挺好带的,带她去书局,要不就是雅集,她自己就能呆一整天,安安静静的,一点都不像自己的弟弟妹妹,嗷嗷要吃的,还总是不想干活。宋离拿起一本小人书,她找了一个能看见萧临清的角落缩着。 “宋兄......”公羊斌刚开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现在的宋离一身青色衣衫,虽然没有着长裙,带珠环,但是清秀柔和的脸庞还是不会叫人有雌雄莫辩的错觉的。公羊斌一手拿着书,一边与宋离弯腰行礼,他的态度谦卑很多,与之前两人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宋小姐。” 宋离对陈诚的态度不错,但是公羊斌,其实她现在是有些偏见的。宋高兴家里面的事情始末宋离已经清楚了,罪魁祸首就是那李俊杰,李俊杰和公羊斌又有亲戚关系,加上上回因为公羊斌的缘故,还无形之间帮助了这个罪魁祸首,导致自己的平静生活被打破,现在还要离开水峪村,去盛京,前路漫漫。宋离自问不是圣人,对公羊斌有一份怨怼的。 宋离没有站起来,且没有称呼公羊斌,只是对公羊斌摆了一个手势,让他稍微站过去一点,挡住她看小家伙了。 公羊斌表情尴尬,双脚僵硬地挪了两步,顺着宋离的视线看过去,才注意到了那边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公羊玄意已经与公羊斌说清楚了,所以公羊斌很快就猜出了萧临清的身份。公羊斌愈发拘谨了起来,像是有一座大山压着一般,刚刚宋离对自己的傲慢也因此被忽略了过去。 “不曾想到宋小姐身边还带着贵人,斌便不做打扰了。”公羊斌拱手作揖,拿着书捏着拳走到萧临清处,他虽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路过萧临清处还是有些刻意地看了一眼过去,而后向对着宋离一样也给萧临清拱手作揖。 这样的行为落在旁人的眼中,着实有些突兀。尤其是萧临清眼也不抬,公羊斌做出来的恭敬表现就好像是一场无人看的小丑戏一样。公羊斌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多余了,捏紧了书,灰溜溜地走了。 宋离眼巴巴地看着,又想到了当时公羊斌和陈诚两个人骑着马追着牛车,一直从城里面跟到了水峪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这一个阶级的通病,就是喜欢结交认识人。其实除了李俊杰的事情,宋离还是挺感激公羊斌的,当时缴税的时候,没有公羊斌给的那二十两银子,说不定自己现在就在县衙里面关着了。宋离走过去,悄摸摸地对萧临清说道:“只是我不太喜欢他罢了,你用不着对他这样,显得你多高傲啊。” 萧临清没做声。宋离瘪了瘪嘴,突然想到,公羊斌和她们也结了梁子。 摇了摇头,宋离都觉得公羊斌有点悲惨了,为了一个自己都不喜欢的表兄,结了这么多梁子,还惹了京官。 *** “周徐瑾,你做什么死,刚刚闷声不响的就知道听着,周大官人出使邻国的时候可是牙尖嘴利的很,舌战群儒,听说还曾把人说吐血过,看来都是坊间谣传。你没听见那赵炳伦就差在你头上拉屎了吗?你和他是同级,你怵他?” “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个鹌鹑,现在胆子就和针鼻那么大,线头都穿不进去。你看我作甚,我知道,你眉毛下面的两个窟窿眼儿就是喘气用的,屁用没有。” “秦丞相大人,您好歹也是一品左丞相,能否说话稍微文雅一些?” “文雅,周大人倒是会说我,鹌鹑周徐瑾!你这张嘴就是不知道对外不成?今日的周大人真是让我小刀拉屁股给我开了眼了,不知道还以为你是老和尚的木鱼,天生挨打的货。”秦安歌嗤了一声,巴不得吐口口水给周徐瑾,这个周鹌鹑。 秦安歌的嘴就好像是机关枪一样,什么话不带脏字又难听就往外面蹦,把周徐瑾说得体无完肤。宫廷之内不可疾步,周徐瑾只能努力闭住耳朵,不去理会秦安歌的声波攻击,可秦安歌不愿意,硬生生地说到了遇见萧靖涵的仪仗。 秦安歌立刻闭了嘴,立于红墙一侧给步辇上面的萧靖涵行礼,但是还不忘剜周徐瑾一眼。 这两位大人是久不对付的了,萧靖初在的时候他们就能在紫宸殿之中掐起来,动手两个人是不动的,但是这两个人都会相互吐口水,说出来都不会令人相信。一致对外的时候两个人也是独挡一面,秦安歌是嘴毒,办事狠,周徐瑾是慢悠悠的,偷偷就掐住你的七寸了,还要慢慢折磨你。萧靖涵大致是知道他们两个人的性格的,所以对于他们两个的较劲也不说什么,相反笑着打哈哈,问他们在宣政殿里面可有讨论出来什么,昭狱里面的那个犯人到底是应该如何处置。 “殿下,这得要问周大人是怎么想的了,他似乎是有自己的想法。”秦安歌冷哼了一声,斜了一眼周徐瑾后拧着头不去看他。 萧靖涵笑了笑,转而看向周徐瑾,问:“周大人怎么觉得?” “如今已经闹得人尽皆知,若是秘而不宣不能服众,但三堂会审还需要陛下来裁决。”周徐瑾道,他是打算一直拖到陛下回来的,这件事情牵扯上的是先皇后娘娘,又有清河崔氏,要妥善解决。 萧靖涵点了点头,他自然也是觉得应该这么办的。 萧靖涵:“那秦大人觉得呢?” 秦安歌的表情缓和了一点,忍住想要讥讽周徐瑾的心说道:“先着内廷司大人前去昭狱探查,再着令人查查崔成浩还有与崔成浩联结的那几个世族子弟,总不能等陛下回来还是一桩烂事。” “秦丞相若是如此,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风欲静而树不止的道理,周尚书不知道吗?” 萧靖涵笑着打哈哈,也不掺和在这两个冤家斗嘴里面了,交代了一声就离开了。至于秦安歌与周徐瑾,一动一静,硬生生吵到了宫门口。 周徐瑾耳朵都起茧子了,眼见秦安歌又要爬上自己的马车,终于忍不住,立刻说道:“秦安歌,下去,你真别逼我踹你。” “出了宫门我就不和你吵了,又不拿月俸的,我懒得和你吵。我今日进宫没有马车,你送我回家去。”秦安歌笑吟吟了,脸皮比城墙还厚,直接上了马车,挑着最舒服的一边靠了上去,闭上眼睛真消停了下去。 “秦大人月俸比在下高,家中也是钟鼎鼓食之家,还坐在下的马车......” “家中姨娘管得紧,多谢周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