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爱美强惨攻略》 1、带劲 【十七卧底暴露,四肢尽断,赤裸着被扔回了清岳宫门口。 他是破损的残次品,是再也没了用的废物。 他被彻底废弃,进了那暗无天日的牢笼。 清岳宫宫主单怀卿负手在牢笼外站着,隔着锈迹斑斑的铁栏向里看,看那曾经自己最为宠爱的暗卫与畜生争食,满身狼狈。 “收了黑缎,□□剁了喂狗。” 轻飘飘撂下一句话,单怀卿便离开了。 门被打开,狗被驱逐,黑缎被扯,终年隐匿的眼眸露出,其间满含的却不是被拦腰斩断的痛苦,却是一份近乎懵懂的茫然与无措。 十七呆呆地望向那缓步离去的背影,唇角微动,声音几不可闻。 “主……人……?” 这天,暗卫十七被大卸八块,喂了狗。 这天,清岳宫暗卫十七再也查无此人。】 悬浮在宇宙星河中的巨大屏幕上,画面一帧一帧滑过,光影浮动之间,暗卫十七的一生便被讲述完了。 而屏幕后,一只大白鹅呃呃的叫了两声,默默抬翅顶了顶自己快要滑落的大黑墨镜,倔强的说:“很一般嘛,很一般……” 它顺手摘下手边星星塞进嘴里,一颗接一颗,一颗接一颗。 “嘎吱嘎吱嘎吱——” 突然,空气一片安静。 大白鹅猛地摘下自己的墨镜,露出自己肿的快看不见了的小黑眼睛,只听它一边嚼着星星,一边哭喊:“呜呜呜呜呜,好可怜,他好可怜!窝补药这样啊!!!” 喊着喊着,它一扭一扭的就开始助跑,翅膀扇动之间biu的一下消失在了原地。 · a市,五色霓虹印染,深海般的蓝紫色在天空流淌,间或点缀亮光,随着微凉的夜风一齐流向天边与远方。 作为a市有名的酒吧,卜禁一般十点开门,夜深后,敞亮的大门被关闭,十点半,中央水晶吊灯熄灭,一片幽密的幽蓝被壁灯织进空气,暗香浮动之间,销金窟的气息逐渐弥漫。 这个时间,人已经很多了,都三三两两的坐着,端着酒杯,看似不经意的闲谈,实则眼神全往吧台处瞄。 那里站着一个调酒师。 光影流动的那几秒,就将那位万众瞩目的调酒师照了个明白。 他穿着件纯黑衬衫,下摆收进腰间,宽肩窄腰长腿因此一览无余。大概是为了调酒方便,衬衫袖子挽至臂弯,冷白修长的五指间捏着根吧勺,手腕轻晃,似乎在调和酒液。 不一会儿,调酒师笑了下,长臂一伸,顺了个水晶高脚碟形酒杯放在吧台上,猩红色酒液缓缓注入其中,一圈一圈将冰块托起,在光线的折射下,摇曳着莫名的暧昧。 叶含秋两指搭在酒杯底座,往对面轻轻一推,同时低声说:“血色孤岛,请用。” 低沉的嗓音含笑,虽然被背景乐模糊了些,但总能从其中感受到隐约的性感。 方子逸听得五迷三道,下意识伸手去端酒,可下一秒,手腕就被人轻柔的挡住,他皱眉:“怎么——” 却见一条手臂伸进视野,一朵玫瑰花瓣便搭在了杯沿,紧接着,耳边再次响起那低沉悦耳的声音:“抱歉,忘了您的玫瑰。” 分明是道歉的话,但叶含秋的腔调又轻又荡,像是含在舌尖,故意引人探寻。 方子逸被勾的抬头,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一双深邃上挑的桃花眼,那眼仿佛是由一池春水给养出来的,情意搅起的波儿简直蛊惑人心。 心中一动,这几个月被叶含秋勾起的痒意顿时蔓延全身,他再也控制不住,从兜里掏出纸币卷成条,眼见着就要往叶含秋微敞的领口塞。 可下一秒,手腕处传来一阵撕扯,剧痛感让方子逸当场叫了出来,却在看清来人时吓得面色灰白,哆哆嗦嗦得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他男友怎么找到这了?! 叶含秋把手收回来,拿过旁边的白布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每一根手指,半点看不出勾引有夫之夫的羞耻和恐慌。 不过在这里确实没什么好怕的,卜禁,不禁,所奉准则为:一旦踏入,欲·望即正义。 在这里,只要是交易,只要双方愿意,那就是有保障的。 就像此刻,几名身材魁梧的保镖已经将那名男人团团围住,请他出去。 但到底人算不如天算,可能是青青草原给了他光的力量,竟是冲破了保镖的围堵,脚一跳,就给叶含秋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上来了一拳。 这纯纯意料之外,叶含秋毫无防备,直接被揍的后撤了了一步。 男人还在叫嚣,并且一边叫一边掏裤兜:“有本事掏出来!比比谁的大!没用的玩意儿,牛牛要是有你胆子一半大也不至于跑去睡别人老婆!” 你别说,还真掏出来了。 周边一阵吸气声。 叶含秋睨了一眼那景观,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确实暗暗佩服这位兄弟的自信。 一咪咪,怎么好意思的? 他伸手想要抹一把嘴角,看看有没有血,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的倒吸一口气。 正巧经理也从后面出来了,一看自己这大宝贝招牌被人打了,那个心疼的哟。 “哎呦,你这脸啊——赶紧去后面上药啊,万一留印了,可怎么勾引,啊不是,招揽客人啂——” 叶含秋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会让他脱裤子的男人,以及愣在原地的方子逸,双手插兜,很潇洒的回了后台。 众所周知,群众的眼睛都是瞎的,看见叶含秋“拔吊无情”的场面,他们只会捧着脸陶醉,在想这天菜真是坏的让人心痒痒。 洗手间里 叶含秋弯腰拧开水龙头,接一把水洗了脸,吊儿郎当的,丝毫不在意自己嘴角的伤,把上面的血洗净了,再从兜里拿出一管药瞎了吧唧的胡乱涂抹上去,几步走到吸烟区,点了根烟。 他仰头向后靠,一个又一个烟圈从他嘴里吐出,喉结在修长的脖颈上上下滑动,烟雾逐渐模糊了那双风流多情的黑眸。 糟心呐…… 招揽个客人都能碰上个原配打小三的戏码,真是狗血他妈给狗血开门,狗血到家了。 小丑啊小丑 叶含秋弹了弹烟灰,啧啧咂嘴,但又扯到了伤口,于是他烟也不抽了,捂着脸颊就往外走,边走边给经理发消息请假。 妈妈的,没人陪着睡,回家自个睡去! 行动派叶含秋到换衣间把制服换下,提个包咻的一声就窜走了。 很快,他就回到了自己穷酸的小出租屋。 别误会,叶含秋他既没有爱赌的爸,也没有生病的妈,更没有在上学的妹妹,纯纯孤儿一个,至于为什么当了那么些年夜店调酒师头牌还两袖清风,那纯纯是因为他穷嘚瑟。 拉链一拉,叶含秋反手将外套扔到沙发上,溜达着进了浴室。 花洒一开,热气一起,那没心没肺没调的歌声也跟着响彻浴室。 洗着洗着,头顶泡沫的男人突然神色一凛,歌也不唱了,一双黑眸缓而又缓的顺着自己流畅紧实的肌肉线条往下看去。 冷不丁的,叶含秋笑了一下,那笑了充满了成年雄性较量后得胜归来的傲气。 他左右欣赏自己朝气蓬勃,直冲云天的稀罕物,这才冲半空中比了个中指:“俩鹌鹑蛋夹了根金针菇,怎么好意思!” 骂完人,心口的郁气总算舒了点,叶含秋继续美滋滋洗澡。 然而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嘎了一声,紧接着又呃呃呃的叫起来,像极了菜市场里那种十块钱一斤还给你切好了的大土鹅的叫声。 叶含秋有点饿了,有点想吃鹅肉了…… 不对! 家里哪来的大鹅! 叶含秋浑身一僵,也不顾头顶的水会流进眼里,睁眼就四处看,什么玩意儿?! 像是为了回应他似的,那呃呃声又大了,连叫了几声后,伴着啪嗒啪嗒的踩水声,一只会发光的大白鹅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哇哦,宿主,泥嚎吖,”自来熟的大鹅招呼还没打完,那双豆豆眼就将叶含秋上下扫了眼,突然就抬起翅膀捂住眼:“咦惹~羞羞~” 叶含秋一把就将自己傲人资本捂住了,心想我都没害羞,你害羞个屁啊! 但没等他开口,那奇怪的大白鹅就正经了起来,吐出了句不怎么好听的人话:“宿主,你要死了。” 叶含秋闻言,脑门顶上的一串“!!!”一下子就变成了“???”。 他搭在额前的湿发往后一撩,深邃邪佞的脸上满是不屑,流里流气的啧了声:“傻嘚儿,谁信你?” 大白鹅那张鹅脸上生动形象的表达了一种名为欲言又止的情绪,它默默地瞟了叶含秋一眼,一声不吭的就在原地蹲下了。 “白无常也不长你这样啊……”叶含秋看着这大鹅的姿势心底难受的要死,这类牲畜好像会随地大小拉:“喂——你起来——你快起来——” 没动静。 叶含秋没那么多精力思考他家为什么会出现一只会发光的大白鹅,也不想思考这只白鹅为什么还能说话。 现在正是一个男人最脆弱的时候,他只想快点把身上的泡沫冲完出去穿上他的内裤。 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着急忙慌之下,脚底跟着打滑,叶含秋狠狠地摔了一跤,好巧不巧,后脑正好磕到热水器开关。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脑后传来,人也就当场没了意识。 “男人啊……说了你又生气,啧啧啧。” 大白鹅边念叨着,边扑棱起翅膀飞到半空,只见一阵白光闪过,浴室里便没了那只大白鹅,只剩下意外死亡的大好青年。 · 是夜,沾着凉意的风吹过枝丫残叶,引来窸窣声响。 叶含秋脑子很不清醒,他半阖着眼,浑身无力,只能躺在原地。 不知躺了多久,视野逐渐清晰——很黑,却有光点散落期间。 反应了好一会儿,叶含秋才意识到那是天。 捂着后脑从地上爬起,四顾之后却发现自己头顶粗壮枝杈,脚踩柔软干草,明显是一处荒郊野岭。 叶含秋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一幕幕,然后悄无声息,神情近似安详的又躺了回去。 很好,没有梦到过的场景。 不错,下次继续努力,争取梦到中五百万。 “……” 叶含秋蓦的睁开眼,黑瞳震颤,其中泛出的光丝都透露着不可置信。 他再环顾四周,额角紧绷并且还有抽搐的征兆。 寒气缭绕,枝杈长势奇特,这特么不就是阴曹地府吗?! 那只肥鹅说的是真的?! 但没等叶含秋多想,一阵清亮的水声便强行传入了他耳中。 叶含秋身体一僵,心想难道是那只肥鹅,脚下不自主往那边走,拨开层层高草,意想不到的景象映入眼帘。 是一处小溪,其中还站着个黑发及腰,赤·裸着的人。 那人似乎在沐浴,动作很快,却不显得急切,微微侧身时,墨黑长发遮住胸前风光,却让他腰间那大片冷白肌肤透出,黑发勾勒,雾气晕染,银辉萦绕其间,那雌雄莫辨的身形美的不可思议。 人皆爱美,叶含秋生前是个风流人,死后当然也要做个风流鬼。 于是,他象征性斥责自己的同时,聚精会神开始欣赏。 很短的时间,一个臭不要脸的结论就从叶含秋脑中冒出。 这身材,艹起来肯定很带劲。 2、十七 天上月偏斜,被漫卷浮云掩住些许,地上的光暗了。 风吹来,溪中人的几缕湿发悄然滑落,给他原本就湿润的肩头留下一抹水渍,白的晃眼。 叶含秋没在看了,而是和他面前这只肥鹅大眼睛瞪小眼睛,他欲言又止,但在强大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言了。 “我说你到底——” 话音一顿,叶含秋睨了眼身后的美人,有点心虚的压低声音:“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在哪儿?我怎么穿成这样?” 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好奇,叶含秋拽着自己一头乌黑的长发以及那比自己命都长的衣袖,就差怼到大白鹅眼前了。 面对宿主的夺命三连问,大白鹅嘿嘿笑了两声,嗲里嗲气的开口:“矮油,宿主别急嘛,鹅鹅这就告诉泥吖!” 一道白光闪过,直刺叶含秋眉心,刹那间,陌生场景如澎湃巨浪般汹涌着汇入叶含秋脑海中,每一幅场景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过,一个新的世界逐渐成型。 叶含秋匪夷所思,但环顾四周,又掐了把自己,结果发现只能平静接受。 所幸,他这人没什么好,唯一的优点就是随遇而安,乐的自在。 叶含秋将手中长发一甩,席地而坐,看着眼前这个三百伏的电灯泡,问:“你是……系统,还叫正道的光?” 大白鹅嗯嗯点头。 有点好笑,叶含秋轻笑了下,他继续整理思绪:“这里是武侠世界,暗卫十七卧底魔教被发现,被打废了送回他主人也就是清岳宫宫主那儿,但是极其宠爱十七的宫主将人给大卸八块喂狗了。” 大白鹅还是疯狂点头。 叶含秋悄悄品着“宠爱”二字,眼睛不由自主的又向后望了一眼。 大白鹅以为叶含秋怕十七听到,于是扑闪着翅膀善,解人意的安慰:“宿主,憋怕哟,窝弱化了我们这边的存在感,小十七听不见,不怕哒!” 叶含秋没搭话,心里却暗想原来他就是十七,另开了个话题:“所以你把我弄来干嘛?” 大白鹅黏黏糊糊的凑近叶含秋,嘴巴叼起他的衣袖:“宿主呐,你现在死了哦~” 叶含秋:“……我知道” “那你还想不想再活吖?如果你让可怜的小十七感受到幸福的话,就可以复活哦~” 叶含秋真的很想揪着这肥鹅揍一顿,他难道不是为了躲它才洗的快了点,才死的吗? 大白鹅显然也看出了他的想法,呃呃的叫了两声:“不是,你那晚就是会死哒!” 叶含秋再次平静接受:“……哦。谢谢你告诉我。” 大白鹅用大翅膀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害羞的笑了下:“不客气!” “宿主,一定要让小十七幸福哦!” 叶含秋呵了一声,心想我还真能让他性.福。 还想再问一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却发现那只大点灯泡越飞越高,越飞越高,没了。 叶含秋木了,这就走了?! 夜空中除了冷风,就是月光枝丫,好像在回答他:是的,就是走了。 大白鹅一走,它的那什么弱化存在感自然也就没什么用了,在溪中沐浴的暗卫十七顷刻间便察觉到异样,浅淡似茶的眼眸中闪过几丝杀气。 他即刻翻身上岸,“铮”的一声抽出佩剑,足尖轻点飞叶,身形似鬼魅,直冲那异处! 却在看清高草后来人面容后霎时止住动作,泛着寒光的利剑刺入地面,十七也跪在了叶含秋的面前。 头颅垂着,一.丝.不.挂的跪在了叶含秋面前。 靠的近了,也就看的更清楚了。 果然是个美人。 即使在幽暗的月光之下,十七的身子也瓷白如雪,如墨长发湿哒哒的披散在肩头,润过的嘴红艳,将冷峻的五官软化,于暗夜中竟透着几分妖异之色。 配上旁边的长剑,倒像个夜间横行的艳鬼。 “主人受惊,请您责罚。” 十七垂着头,声音冷清,一板一眼的请罪。 叶含秋听见人声音,才把目光从那截修长纤细,绑了根黑缎的脖颈上撕下来,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白嫖了太多付费内容,不道德等级简直呈指数上升。 更深露重,头顶树叶下了露水,几滴恰好滴在十七头顶,虽然十七面冷无波,但肉.体凡身,这世界是练武又不是修仙,总归会冷的。 叶含秋没应十七请罪的那句话,踱步走到溪边,将那身落在石头上的黑衣拿了回来,长臂一扬,将黑衣披在了十七肩头。 接触的那一瞬,叶含秋清晰的感受到了十七身体一僵。 虽然不懂十七为什么叫他主人,但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他笑了下,道:“让我看到如此美景,有何可罚?” 这话十七似乎有些听不懂,整个人呆了呆,不知如何回答。 但他也不必回答了,一根修长白皙的指尖挑起了十七的下巴,叶含秋唇间习惯性勾起一抹温柔多情的笑。 嗓音低沉沙哑,他问:“你说,我是谁?” 这十七看着不太聪明,开始套话。 十七乖顺的任由叶含秋对他的动作,眉眼下垂,低低的回答:“您是九华教教主。” 那不就是那个把十七打残了的魔教教主? 叶含秋半边眉梢轻挑,心下明了自己的身份。 心情愉悦的拍了拍十七的脸,又顺手将十七黏在脸颊的碎发顺到耳后:“乖。” 这动作太过轻柔,十七眼中凝了些不解,却还是一个劲儿的低头,声音依旧淡漠如水,毫无波动:“这是属下分内之事,主人。” 知晓了身份,加上现下的环境,情节当然也就很好猜了——这是在原主拜访故友归来途中,遭遇刺杀,随行全部身亡,十七只身一人将原主护送回教,也就是这从这时起,十七得到了原主的一点信任。 叶含秋迅速融入角色,二五八万的伸手让十七扶着自己:“我累了,先歇息吧。” 十七连忙上前搀扶,自始至终低垂着眼,安静又温顺。 3、夜宿山洞 叶含秋坐在十七铺好的草床上,漫不经心的扒拉着自己滚着红金边的黑色长袖。 说是歇息,他其实并不敢合眼。 按照剧情发展,归途中刺杀客一批又一批,即便是实力高深莫测的原主身上也添了不少伤痕。 叶含秋虽然接管了原主记忆,但他坚决反对唯心主义,反对意识决定物质,觉得没有实践基础的理论简直就像一团小狗屁。 十七看着呆呆的,战斗力却不用质疑,不然也不会在一场又一场击退刺客的打斗中,让眼高于顶的原主另眼相看。 所以,他要清醒着等十七回来,才敢睡。 “嗯?” 叶含秋眸光微闪,指尖伸进衣袖内里,在里面一同乱摸,不多时就拽出了一个类似医者针灸用的布袋子。 挑开了扎着的布条,被包裹着的铁器便一一展露。 叶含秋眼中泛起兴致,白皙指尖在那些细小却致命的暗器上划过,从里面抽出个刻着闪银云纹的刀片,拿在手中端详。 也是,一个魔教教主,随身携带的怎么会是悬壶济世的长针呢? 叶含秋支着头,侧躺下,另一只手指骨间灵巧的翻飞着那柄刀片,雪白的刀片与不远处的篝火相应,金红的火焰在刀上摇曳,像极了他曾经调制过得冰上烈焰。 “主人,请用。” 悄然出现的十七让叶含秋眼皮子一跳,手中动作不由一顿,一个错位,刀片直接扎进了中指,鲜血霎时涌出。 这人怎么和猫儿一样,走路发不出半点声响。 叶含秋扫了眼细小的伤口,也没在意,将刀片上的血抹了,插回布带后,才打算用手捂住,等它自己止血。 但视野内突然出现一双手,耳畔伴着一声“主人,属下得罪。”,那伤口就被含进了一处湿热,柔软力道适度的贴着,不疼,但有些痒。 叶含秋一愣,他慢半拍垂眸去看,十七眉眼低垂,眼睫打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神情,只能看到那双贴在自己指节间,微微翘起的,淡红的唇。 叶含秋脑中闪过与肥鹅讨论的,清岳宫宫主对十七的“宠爱”,那这卧底的手段是否也掺杂了些不同的桃色? 指上的温度离开,星子般的凉意袭来,让叶含秋动了动手指,他意味不明的去看十七,却见对方正跪在地上,俯身去捧那一小堆红彤彤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果子。 那头乌黑的长发被十七用内力烘干了,此时用黑色带子绑成高马尾,因这个扭身捡果的姿势,白细的脖颈也就露了出来,黑缎依旧缠于其上。 清岳宫出来的暗卫,眼上皆覆一黑缎。 黑缎象征着隶属,如若扯下,并不意味着自由,而是利用价值丧失殆尽。 可以去死了。 叶含秋看着对方将黑缎明晃晃的系于脖上,之所以这么大胆,是因为九华教并无统一服饰,穿的争奇斗艳,五颜六色,十七这也就不甚显眼了。 “主人,请用。” 十七分毫没有刚“勾引”完主人的自觉,将用绿叶托着的鲜果捧过头顶,操着冷冷清清的嗓音将最开始的话重复了一遍。 叶含秋被他这一进一退搞得乐了,心想不呆啊,这还这是个高手…… 他伸手将那一捧鲜果接过,捻起一个塞进嘴里,酸甜汁水在嘴里炸开,肚子得到满足,让刚起死回生的叶含秋总算踏实了些。 毕竟吃饱喝足才好逃命赶路回家嘛。 没一会儿,叶含秋就将那堆果子吃完了,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十七还在跪着,不禁疑惑:“为何还跪着?” 十七双手垂着,老老实实的说:“属下戴罪之身,该跪。” 叶含秋有点子无语,但他给自己找了果子,总不好让人再跪着吧。 思忖了一下,叶含秋就将自己带着伤口的手递给十七看:“你为我治了伤,又寻了果子,便将功抵过吧。” 不傻的都会顺着台阶下。 但十七没有,他静默了片刻,才平淡无波却极为柔顺的说:“教主暗器含剧毒,属下身子百毒不侵,为您洗毒是分内之事,寻果也是分内之事。” 最后,他正正经经的下了个结论:“属下并无功劳。” 叶含秋听的额角抽搐,高手个屁,就是一呆子。 “行行行,你没有功劳你没有功劳,”叶含秋头疼的摆摆手:“去篝火旁坐着,为我守夜。” 篝火旁暖些,坐在那守夜总比跪在他跟前强。 得到命令,十七即刻执行。 “等等。”叶含秋不知从哪又掏出了四五个果子,正好捧一手掌,他命令:“吃下去。” 待会可有一场恶战,饿着肚子怎么行。 十七看着那几颗红果,眼底闪过几点暗色,他立刻接过红果,三两口就干掉四颗。 吃的这么快,胃不疼吗? 叶含秋看的直皱眉:“到篝火边,慢慢吃。” 十七闻声抬头看叶含秋,低声说了句:“主人,果子无毒,您放心。” 说完,他便起身走到了篝火旁,面无表情的开始守夜。 “……” 叶含秋气的都想笑了。 手被割了,还差点中毒,这还是看着最普通的刀片,叶含秋看着身侧的布带,有些嫌恶的朝旁边挪了挪身子。 去你的。 没什么事,那就想想怎么让十七幸福吧。 “哇塞,宿主,你终于想起来正事了,呜呜呜,要豪豪想啊!” 耳边冷不丁的传来熟悉的叫声,叶含秋瞬间坐起身,四处张望,却没看见那只肥鹅。 “宿主,你看不见我的哟,我会一直看着你哟,加油!” “……” 叶含秋无喜无悲的躺下,视线落在不远处十七的身上,开始思考。 肥鹅传过来的记忆中,对十七的记述少之又少。 被生下,被抛弃,被捡走,被锤炼,被奴役,被分食。 短短六个“被”字,就将十七短暂又血腥的一生概括了个干净,贫瘠的要死。 “幸福……” 叶含秋舌尖呢喃着这两字,睨着十七被火照亮的侧脸。 说的简单,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可这个活生生的人一天正常人的生活都未曾体验过,他早已成了个无情无欲的怪物。 常人谓之的幸福,是他想要的吗? 叶含秋挠了挠头,半点头绪也无。 正当他想要再深入阅读理解一下的时候,守在篝火旁的十七猛然站起身,一双泛着冷意的浅色眼眸射向洞口外。 “主人,有刺客!” 哇靠! 叶含秋猛然坐起,一把将刚刚丢弃在一边的布袋子搂怀里。 4、笨的要命 洞口外漆黑一片,静的怪异,月色埋进了云层,深林影影绰绰。 十七神情冰冷,火光在他浅淡的瞳孔中不断跳动,将眼中那一片黑夜扭曲的光怪陆离,手缓缓搭上腰间配剑。 蓦的,他转身跪地,声音沉稳:“主人,请您稍等。” 叶含秋“嗯?”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出声,却见十七穿着黑色劲装的身形如鬼似魅,倏而闪出了洞穴。 叶含秋伸手诶了一声,爪子在半空中抓了个空,又悻悻的收了回来。 其实他们可以不正面刚,苟着跑路的…… 外面很快传来利刃相接声,听声音感觉人还不少。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打斗声非但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莫名让人心慌,特别是叶含秋的心有点慌。 “咦惹,好怕怕~” 大白鹅带着耀眼的光从天而降,趴在叶含秋的肩头哭唧唧。 叶含秋心想你怕个屁,但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他还是从自己有点紧张的神经中抽出了一点精力,与肥鹅扯淡:“我后悔了。” 大白鹅一脸惊恐:“不行,任务没完成,我没有足够的能量让你复活,你回去就是一具长了尸斑的臭尸体!臭臭的,好恶心!我歧视鄙视你!” “……” 不是,你怎么还带有色眼镜看尸体呢? 叶含秋撸了撸过长的袖子,打算和这头肥鹅好好掰扯掰扯,让它认识到他们那个世界死人不是只有复活一条光明大道,其实他还可以去见孟婆姐姐。 “啊啊啊——有人来了!” 吼完一句,那肥鹅立刻遁地。 叶含秋的话顿时堵在嗓子眼里了,他一抬头,就见几个蒙的只能看见一双眼的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面前,个个手持利刃,那眼神看他就像饿狼见了肥肉一样。 ……其实也不用那么热情。 没有丝毫征兆,几个黑衣人一齐冲了上来,叶含秋心里暗骂一句,几乎使出全身解数才堪堪擦过刀尖,勉强躲过他们的攻击。 曾经因为穷嘚瑟,为了装b,叶含秋既学了散打,又学了柔道。 不过光靠他那点花拳绣腿自然躲不过面前这一群黑衣人,还有这具身体的加持,太轻了,像风中的一片落叶。 但叶含秋到底对这具身体不熟悉,也没有实战过,在一众黑衣人凌厉的围攻下,很快就力不从心。 脸颊被划了一道,有点深,血很快就涌了出来。 叶含秋快绝望了,一边想着十七人呢,一边心大的感慨,自己一天之内死两次,破了吉尼斯记录了,谁给他颁奖? 彻底没力气了,一把剑直直的冲着他心脏来,叶含秋想躲,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主人!” 一双修长冷白的手伸进了叶含秋的视野,五指张开,毫不犹豫的将那把刺向叶含秋的剑握住,而后猛地往自己方向一拽,力气极大,那持剑黑人直接被拖了过去。 十七在外面早已杀红了眼,配剑折断,他另一只手便五指成爪,直掏黑衣人心脏。 霎时间,黑衣人胸口多了个窟窿,而十七手捏着那团红肉,微微用力,血肉四飞。 几滴血溅到了十七脸上,他却浑然不觉,浅色瞳孔中杀光迸发,捡起掉落在地的刀剑,剑柄一翻,操着极为刁钻诡异的剑法,动作凌厉果断,不过须臾,便取下了剩下几人的性命。 “哐当” 十七扔掉手中长剑,站在原地往衣服上擦了擦手,直到没受伤的那只手擦得有些干净了,才跪到叶含秋面前。 “主人,暂时已无碍。” 他习惯性低头,高马尾垂在颈侧,有些松散,散落的发丝沾了血,一缕缕黏在脸上,颈侧,一身黑衣不知被划了多少道口子,滚烫的液体还在从伤口里流出,隐隐透出几分凌虐的美感。 但十七面上却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连皱眉都没有,平平静静的,只等主人开口。 作为一个正常的人,面前是一堆尸体和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理所当然的会心颤或生理性作呕。 但巧了,叶含秋不是什么正常人。 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他看也不看,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浑身浴血的十七。 以命相护,是为死忠,愚忠,对于一个身处尔虞我诈的魔教教主而言,可能最为难能可贵。 更何况刚刚还佛挡杀佛,气势大开的人,此刻却像是猎豹收起爪牙,变成了乖顺的猫儿,任你揉搓。 这两点,无论是哪一点,任谁都不会不为之恻隐,想要信任他,靠近他,十七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只是这场豪赌,代价是性命,赔率高到不可思议。 叶含秋早已知晓成功的结局,但局中人什么都不知,十七是拿着命在走路。 这在视命如命的叶含秋看来简直神经病。 哎…… 坐在旁边伸伸脚,叶含秋感觉自己腿不软了,便站起,在十七面前蹲下,将那白净脸上的血痕抹掉,又把他背在身后的手掰了出来。 十七不明白主人想要做什么,察觉到主人拽他那只还在鲜血四流的手,慌张了一瞬,但下意识还是服从。 在他的认知中,暗卫与属下似乎并不能这样。 叶含秋将自己衣袖里的东西都抖了出来,挑挑拣拣,终于挑出来些能用的东西。 他拿着个镊子一样的金属物品,递到十七眼前问:“有毒无毒?” 十七微微前倾,伸出舌尖在那金属上舔了一下,而后,才面无表情的开口:“并无。” ……这样不好吧。 撩人无数的叶含秋头一次被人撩了,还是无意识的那种。 他舌尖在腔内软肉上抵了下。 好气。 “把手打开。” 十七乖乖听话,刚刚好紧握的手瞬间松开。 叶含秋憋憋屈屈的用镊子给十七夹出伤口里面的细沙碎石,有的甚至都镶嵌进了嫩肉里。 他看着都牙疼,可刚刚十七攥的很紧,像是里面藏了什么稀世珍宝。 其实只有让他越来越疼的沙石。 伤口内的杂物清理干净,叶含秋又用手帕将那源源不断的血擦掉,堵住。 十七望着神情认真的主人,看他一点一点清理着自己的伤口,眼中闪过迷茫,有些局促的抿了抿唇。 叶含秋看着他的表情,乐了,一个又一个将药品递到十七鼻下让他味。 直到十七说出他想要的药才停下。 将手帕解开,把药倒上去,再用新手帕包住,才算完事。 直到这时,十七才反应过来。 原来主人在为他包扎伤口,十七不适应,很不适应,他左顾右盼浅色的眼眸闪着无助的光,与杀人时大相径庭。 十七眼底微闪,怔怔的看着叶含秋:“多谢……主人。” 叶含秋笑着,指尖轻挠了下十七的下巴,问:“疼吗?” 十七停滞了一瞬,回过神来时立刻摇头。 还是笨的要命。 叶含秋嘴角含笑,轻摇了摇头,篝火在他高挺的鼻翼处落下了一道金光,衬的那双桃花眼愈发醉人。 虚幻中的故事情景并不容易使人感动,可他摸了十七,是温热的,有血有肉的。 万一赔了呢?十七。 以命相搏,旁人却视之如草芥,不就白白没了吗? 叶含秋望着十七那张冷峻却不生动的脸,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他没说话,而是又如法炮制的把十七其他伤口给上了药。 5、洗澡 一晚上兵荒马乱,山洞因打斗变得凌乱脏污不堪,叶含秋只得带着十七出去,抱了些软草放在遮天大树下,勉强凑合一晚。 大概是清晨了,碎珠子般的光点透过树枝,掉到了树下两人的身上。 一个半躺,一个垂手站立。 在野外露宿,真是和舒适俩字搭不上半毛钱关系。 露水浸湿了衣料,叶含秋身上黏黏腻腻,风一吹,他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最后的睡意也被驱散了。 睁眼,模模糊糊的爬起来,旁边有条小溪,他想去冲冲澡。 来到小溪边,叶含秋想都没想就扒拉开腰带,衣服脱了一层又一层。 要不怎么说是魔教教主,富贵人家呢,看着穿的不多,结果层层叠叠,一件比一件薄如蝉翼,俄罗斯套娃似的,硬是让他脱了五六分钟。 终于脱到叶含秋熟悉的上衣下裤了,他解开最后的带子,反手就将上衣脱下,结实漂亮,线条流利的肌肉线条明晃晃的露了出来。 手搭上裤腰,正要往下拽,但下一秒,叶含秋的动作一顿,头倏而扭向身后。 ! 半眯着的眼瞬间睁开了,叶含秋攥紧自己的仅剩的裤子,对对面的黑衣男人发出灵魂拷问:“你在这干嘛?” 怪紧张的,连腔调都忘了换。 “你不是渣男吗?怎么还害羞?” 大白鹅的声音适时在叶含秋脑中响起,明显就是在乐滋滋的看热闹。 叶含秋眉梢一扬,心底下意识反驳过去:“渣男为什么不能害羞,渣男就要遛鸟给人看吗?你可以侮辱我的人品,但不可以侮辱我的身体。” 十七站在几步之外,因受伤而苍白的脸上平静无波,丝毫没有偷看人洗澡的羞涩与别扭。 听到主人的问话,他也没察觉到奇怪,一脸严肃的回答:“属下要保护主人。” 哦哟,那你真的很香蕉锤子霹雳无敌棒棒哦。 行吧,ok,fine。 叶含秋决定将自己的想法收回去。 什么温热,什么有血有肉,这个暗卫,他冷酷!他无情! who怕who啊,叶含秋手一松,没了拉力的裤子瞬间脱落,修长挺拔的身材彻底暴露。 十七的注意力全在主人身上,看尽叶含秋的一举一动,他本来是面无表情的,但当看清眼前时,浅淡的眼睛微不可察的瞪大了几分。 这时已经有日光倾泻而出,落在叶含秋的身上,呼吸带动腹部薄肌上下起伏,加上那处,视觉冲击真不是一般的大。 叶含秋欣赏了下十七没见过世面的眼神,满意的哼着小调,走进小溪开始洗洗刷刷。 而十七还站在原地,苍白的脸颊上染了几点不明不白的粉,他看着已经在溪中的主人,有点无措的眨了眨眼睛。 等叶含秋洗浴完,十七已经恢复了原本平静的模样,他紧随其后,在溪边飞快的洗漱一番,去林子里找果子。 叶含秋坐在原地等,心情颇为愉悦,那处溪水颇为清澈,倒影清晰,让他看清了自己如今的面容,与原来很相似,毕竟是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脸蛋,能保留下来当然很好。 “死鬼,还不感谢我!” 脑中大白鹅声音又响起,叶含秋难得没与它对呛,很敷衍的说了句:“夸你夸你。” 大白鹅呃呃两声:“我很喜欢你的脸,你的鼻子刚好长在眼睛下面,嘴巴刚好长在鼻子下面,最重要的是,你的鼻子还长在正脸中间!” “……” 虽然是夸奖,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十七寻食很快就回来了,他捧着一捧比昨晚稍大一点的青色果子,跪在叶含秋面前。 叶含秋给他递了两个,十七以为又要试毒,但果子能吃的只有这几个,他犹豫了片刻,只接过其中一个,三两口吃掉,吞咽下去后立刻开口:“主人,无毒,您放心。” 叶含秋懒得和他争辩,自个吃去了。 而十七也从怀里摸出了几颗看起来与叶含秋手中果子品种一样却明显小很多的果子,不像昨晚那样快了,而是捧着,慢慢的咀嚼,咽下。 叶含秋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边啃果子,边咂舌,小可怜。 勉为其难在分你一个,“十七,吃。”他将最后一个果子塞进十七嘴里,命令道。 十七被塞了一嘴果子,微甜的汁水冲淡了嘴里的酸涩,他低头,习惯性的应是,却被果子堵住了嘴,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唔。 叶含秋有点嫌弃,看这傻样。 两人很快解决一餐,即刻开始赶路,昨晚是最后一批刺客,因而接下来的路途走的都十分顺畅,不过数日的功夫,他们便抵达了九华教的统治范围。 在江湖上,九华教的名声并不很好,教主叶含秋亦正亦邪,是个拿钱办事的主儿,其手下几大护法也极其诡异,所使武功秘法皆无人知晓。 所以虽然正道厌恶九华教,唾弃其教主行为不端,见钱眼开,但始终不敢光明正大的叫嚣。 也正因如此,一些天涯亡命人自发聚集到了九华教周围,为寻得九华教的庇佑,愿意在此耕种交易,供奉教主,他们逐渐发展,城镇规模尤为可观,由此扩大了九华教的统治范围。 其中,最为强势的城镇便是他们面前这座城——永宁城。 叶含秋搜刮着记忆,拉着十七在永宁城大街上七拐八拐,终于寻到了脑海中的那座大宅子。 原主生来放荡不羁,平日里在本教中最是坐不住,便到山下城中修了这处宅子,出门便可游戏,到后来,教内事务便也由几大护法偷摸送了来处理,而那本教倒是许久未回了。 十七上前敲门,很快,气派的大门被打开,里面出来了一位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妪。 没等十七说话,老妪就看见了叶含秋,她立刻回头,叫出了声,:“教主回来了!” 声音浑厚如洪钟,能传百里。 叶含秋顿时瞪大了眼,这老婆婆,身体可以啊。 看这气势,难道要给他铺红地毯? 叶含秋有点激动,第一次诶! 但下一秒,他就听到了一阵奇异的声音,很怪,像狮子,像老虎,又像大白鹅! 大门轰然打开,等叶含秋看清跑来的是什么东西后,脸瞬间垮了下来。 6、处理伤口 朱红大门訇然中开,从中冲出来的既不是轻纱曼妙的美人,也不是威武霸气的小弟,而是——一群毛绒绒! ??? 叶含秋五官都扭曲成了问号,在脑海里疯狂call肥鹅。 他不是魔教教主吗?! 他不应该牛逼轰轰,吊炸天吗?! 那眼前这一群恨不得扑到自己身上来的雪豹,老虎,狮子,甚至还有小天鹅是怎么个事?! 但大白鹅现在没什么功夫理他。 “哎呦~~,小妹妹,认识一下呐,我叫超级无敌大帅鹅,你贵名呐?” 大白鹅一个劲儿的往小天鹅身边蹭,脸都要埋人家绒毛里了。 叶含秋从没见过撩骚撩的这么猥琐的东西,而且那小天鹅又看不见它,它激动个毛啊。 为了抓住肥鹅的注意力,叶含秋弯腰把小天鹅抱入怀中。 小天鹅大概是还没长大,很轻,浑身上下都是灰色绒毛,小短翅膀扑腾扑腾的,拿毛毛的脑袋一下又一下点着叶含秋胸膛。 大白鹅心都快要化了,赶忙啪嗒啪嗒跑到叶含秋身边,勾着头就要看。 叶含秋大手捂住小天鹅,就不给它看。 “干嘛,干嘛,你这个拆散一对良鹅的歹毒男人!” 叶含秋毫不在意自己歹毒,他直接问:“怎么回事,我是魔教教主,不是动物园园主,哪来的那么多小动物?” 一点都不威风! 大白鹅惊疑不定的指了指将叶含秋围住的几只凶兽:“你管这叫小动物?你说这还不威风?” 像是为了回应大白鹅,另三只凶兽对着叶含秋嘶吼了一声,炽热黏腻气息卷过叶含秋的面庞,尖锐獠牙在青天白日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冷冽光泽。 叶含秋沉默的与那三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对视了一下,然后意志极不坚定的动摇了。 ……几只小猫咪还挺像那么回事。 开门的老妪也就是云婆婆站在旁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笑眯眯的,出声叮嘱道:“教主,外面冷,先进府吧。” 云婆婆话音刚落,叶含秋腰后便传来一阵推搡,向后望去,只见一颗雪白蓬松的大脑袋在拱着自己腰,似乎在让他往里面走。 过了那阵疑惑,叶含秋是越看这群小猫咪越顺眼,他一手把小天鹅放了下去,肥鹅立刻屁颠屁颠追上去。 另一只手则摸上了雪豹的头,被它带着往府里走。 云婆婆也慢慢腾腾的跟了上来,教主自幼由她服侍,现在她年纪虽然大了,但仍旧操持着教主身边的繁事琐务:“教主,您舟车劳顿,许是累极了,老奴已命人给您准备好了热水,沐浴完后便可用饭歇息。” 叶含秋一听,心里快活的要命,真想抱着婆婆喊一句,妈妈您好!但表面上,他还是矜持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一路胆战心惊,风餐露宿,到此刻,叶含秋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沐了浴,用了饭,然后悠悠然倒在软塌上,手中拿着一根尾端系五彩羽毛挂着银铃的棒子有一下没一下逗着几只小猫咪,时不时还张嘴接一颗女婢递过来的红果子。 求爱失败的大白鹅一出现,就看到了这幅纸醉金迷的场景,它奇怪:“你不是个穷人吗?怎么那么快就适应了?” 一丁点局促都没有。 叶含秋手支着头,深邃明亮的桃花眼荡着,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狐狸:“由俭入奢易啊……” 大白鹅歪了歪头,不太明白,但还是感叹:“本来还担心你会露出破绽呢,但这些天看下来你显然和这位魔教教主是一路子人,压根儿不用装!” 叶含秋哼哼了两声,当他不了解原主吗? 说好听点叫玩世不恭,说难听点那就是一吊儿郎当。 大白鹅没注意叶含秋危险的眼神,转着小脑袋到处望,突然出声:“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叶含秋刚接过一颗果子,嚼着,闻言半眯起眼沉思起来。 坏了,他把十七弄丢了! 大白鹅已经开始扭着屁股跑了:“揍揍揍,快去找。” …… 大白鹅回头,看叶含秋还躺着,呃的叫了一声:“你怎么不起来?” 叶含秋轻蔑的睨了它一眼,修长食指微曲,在软塌扶手上轻敲了两下。 一道黑影瞬间跪在了叶含秋面前,暗卫双手抱拳行礼:“主人。” 叶含秋见不是十七,皱了下眉,开口问:“十七人呢?” 黑衣人一顿,似乎在思考,但片刻,就冷声开口:“在东院歇息,属下这就去寻。” 叶含秋想了下,对着暗卫摆了摆手:“不用,你回吧。” 将逗猫棒递给旁边的女婢,叶含秋吩咐:“它们有些饿了,带它们去吃些。” 女婢:“是。” 把猫咪们安排妥当了,叶含秋这才背着手,抬脚去了东院。 小十七,你爹来咯。 东院位置偏僻阴冷,所占地方极其狭小,与这座奢侈华丽的宅子格格不入。 叶含秋看着矮小,被分成一个一个的房子,又想起了自己原来的那小破屋,有些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但叶含秋这人感情来得快,去的更快。 几秒钟的功夫,他便把感慨抛之脑后,扒着门,一扇一扇找十七的身影。 终于,在一处阴湿的角落里,看见了那人。 十七的屋子背着光,只透过小小的窗户进了几分亮,却还是昏暗的。 只听“噗呲”一声,似是痛吟被压抑在喉间,紧接而来的便是急促剧烈的喘息声,还夹杂着闷咳,他似乎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叶含秋攥着门把的手一紧,他这才想到,几天前十七血战刺客,身负重伤,只是被草草上药,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 怪不得,脸色一天赛过一天苍白。 可那人什么也不说。 伸手推门,老旧的木门发出呻.吟,惊动了床上的人。 十七冰冷的眼神刀子般射了过来,却没想到门口是主人,他神情一愣,瞬间双膝跪地,手中沾满鲜血的刀掉落在地,滚上了尘土:“主人。” 血腥味熏得叶含秋睁不开眼,良久,他才适应,垂眸去看十七,暗沉的光线中,十七的侧脸显得清冷凌厉,纤长的眼睫垂着,跟随着上翘的眼尾,这一切本该干爽利落,却被糊上了一层汗珠。 就算是汗珠也润不红那唇瓣。 叶含秋淡淡的挑了下眉,他开口:“回床上坐着。” 十七此时已经疼的有些神志不清了,听到主人的命令下意识服从,他声音细若游丝:“是,主人。” 待到十七直起身,坐好,叶含秋才看清他赤裸的上半身的伤口,前面已经被处理好了,伤口被裹住,看不了什么。 只是那身后,叶含秋伸手,将那如瀑般的墨发撩到一侧,伤痕累累的后背彻底暴露,其中一道似乎正在被处理,烂肉割了一般,还没割完,软塌塌的吊在十七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的皮肤上,半点美感也无,狰狞的厉害。 叶含秋甚至都怀疑这还是个活人吗? 但十七难掩虚弱的呼吸告诉他,他还活着,即便遍体鳞伤,自割烂肉,他也还活着。 唔…… 叶含秋起身走到对面,与十七面对面坐下。 爹就宠你这一次。 他撩起自己衣摆,拍了拍大腿:“来,躺上来。” 十七反应已经很慢了,虽然有求必应,但忘了礼数尊卑,他慢慢腾腾的挪到叶含秋腿上,像只猫儿一样蜷缩起来,身子还发着颤。 叶含秋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人,有些哭笑不得,开口问:“怎的还缩成这样?” 他尾音淡淡上挑,带着几分勾人,十七就被他勾的抬起了眼。 叶含秋五官本长得就深邃邪魅,这一笑起来越发张扬夺目,特别是那双桃花眼,层叠的眼皮到真像是桃花一般,春色惑人心。 十七纵使身上疼痛难忍也看的呆了,整个人倏而顿住。 叶含秋见十七这幅不清醒的模样,干脆也就不顾他的意愿了。 伸手直接将人按到自己腿上,拿着刀就开始给他处理伤口。 幸好,他还学过一点。 7、割肉 “……” 刚才还不觉得,直到近距离看清后,叶含秋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头疼。 不为别的,只因他目之所及处的血肉已经发了烂,流了脓。 鼻翼间还能隐约闻到些怪味,叶含秋拿着匕首上下比划了一会儿,怎么都找不到下刀的地方。 他偏头,手指小心翼翼的在十七背脊上拨弄了几下,将黏在肉里的墨发拨到肩膀一侧,露出那截带着黑缎的脖颈,以及毫无血色的侧脸。 叶含秋记得有段时间,a市整改市容,卜禁酒吧,为了蒙混过关,特意把酒吧内部装修了下,还附庸风雅的挂了几幅写生。 每到夜晚,冷色调的写生被幽暗蓝光一照,更显压抑。 叶含秋觉得,十七与那些画像真像,一样的苍白冰冷,毫无生气。 指尖摩挲着锋利的刀尖,叶含秋往四周望了眼,状似不经意开口:“这样暗,怎的不点灯?” 十七此刻全身虚软,脑袋又是倒着的,能保持意识就不错了,他迷迷瞪瞪的盯着主人踩在地面的长靴,暗自消化了好一会儿主人的问话,才一字一顿的说:“回主人,暗卫——不得点灯。” 他们,是见不得光的。 叶含秋听了一愣,这什么逼规矩?! 他想把十七翻个面,点着他的眉心问问这颗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但指尖刚搭上那截腰肢仅剩的一点完好皮肉,十七就颤了颤,像是被他弄疼了。 哎呀…… 叶含秋悻悻的收回手,猛然发觉自己重点搞错了。 割肉割肉! 正当叶含秋重新握着匕首,吸口气,做好心理建设,要开始时,十七低低小小的声音蓦的在耳边响起。 “主人……” 叶含秋忙着呢,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属下自己来吧,不劳烦您……” 叶含秋一下子就将十七的将要抬起来的脑袋按了回去,注意力集中时,低沉的嗓音不自觉的带上了几丝认真严肃:“待着别动。” “是……” 十七乖乖垂着头,四肢朝地的一动不动。 已到日昳时分,浅蓝舒云遮去了火球,火球夹在天与云间,四散的金光勾画所经之处的形状,又呈万丈光芒向无穷无尽的天边射去。 那么多的光,却只有一点点进了这东院角落处的方寸之地。 就着那微弱至极的光亮,叶含秋攥着匕首,一点点一点点,将那发黑发脓的肉割掉。 曾经倾倒调制酒液半分不摇晃的手,此时攥着一把手掌大小的匕首,竟也幅度极小的抖动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动作已经很轻,很谨慎了,但剜肉之痛不能低估。 从骨感突出的肩胛骨,到下陷明显的腰窝,再到整片脊背,所见之处,全都在打颤。 叶含秋阖眼,稳了稳心神,继续。 他像一位雕刻师,拿着自己的刻刀,刻着独属于自己的作品。 只是这作品太过血腥,他的缪斯在死寂无声。 当十七整个后背都被处理完,叶含秋赶忙拿早就准备在一旁的湿布将伤口一寸一寸的擦净,细长的,嫩粉色的细长伤口藤枝般在十七后背蔓延,又有星点血迹渗出,似开了花,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阿弥陀佛。 叶含秋暗暗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心想人家都这样了,你还贼心不死啊你。 禽兽啊,禽兽。 清理完了,就上药。 旁边托盘里就放了一个玉瓶,还是开着的,料想就是了。 叶含秋拿过来,轻轻的倒在伤口上,引来的又是怀中人一阵接一阵的轻颤与压抑的吸气声。 伤药比割肉轻松,叶含秋能说些话分散下十七的注意力。 “十七?” 十七含糊应道:“十七在,主人……” “是否是近些日子入教?” 其实叶含秋知道,他只是在没话找话。 “是的……主……” 话还没说完,怀里的人就没了声。 叶含秋一惊,连忙俯身去探他鼻息,还有气,应该是被疼晕了。 那也不用转移注意力了,叶含秋埋头就是干,抹药,包扎,丝毫不敢松懈。 这过程中,他不经意间睨了眼十七昏过去的侧脸,心里不由得感叹了一番。 这呆小子,为了业绩,至于吗? 原剧情中,他似乎也一身伤的把原主护了回来,自己一个人剜肉治伤,昏迷了不知多久,仿佛被全世界遗忘。 可当十七昏昏沉沉醒来时,也只是得到了原主丁点的信任。 终于包扎好了,鉴于十七全身是伤,但后背最严重,叶含秋还是让十七面对着床躺了下去。 他掐着十七的咯吱窝,把人向上拖了拖。 还要把脑袋放在床外,免得呼吸不畅。 “呼——” 结束。 自己也累的不轻,叶含秋没什么顾忌,直接在靠十七脸颊旁的床边地上坐了下来。 正呼着气,一转头就看见了十七那张眉头紧锁,苍白的脸颊。 “暗卫,不得点灯……” 叶含秋定定的望着十七,嘴里低声呢喃。 暗卫…… 不得点灯…… 他们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灵,是飘忽在半空中的孤魂,是苟且在阴暗处不得接触日光的鬼怪。 由尸山血海堆砌而成,无心无情,一生只忠于一人…… 叶含秋神思飘荡,脑中无限回旋着清岳宫出来的暗卫到底应是何种模样。 刹那间,一个隐约破土的疑问骤然在他心中浮现。 叶含秋猛地坐直身子,在脑海中对大白鹅进行疯狂夺命call:“肥鹅,出来!” “我有话问你!” 8、摄魂术 大白鹅虽然处于疯狂求偶阶段,但还是很恪守本职工作滴。 叶含秋喊完后,没过几秒,一只圆滚滚的大雪球便从门外扭了进—— 没进来。 肥鹅一只爪子已经踏进门框,但不知怎么的,另一只爪子迟迟迈不开。 叶含秋不懂它在搞什么鸡毛,刚要开口问,肥鹅就说人话了。 “矮油,好黑吖,窝怕,不过幸好……” 只见肥鹅在自己屁股上拍了几下,拍一下,亮一度,拍一下,亮一度。 到最后,一个极其熟悉的大电灯款款走进了叶含秋的视野。 叶含秋无言看了片刻,最后竖起大拇指,夸:“你真是帅呆了,酷毙了。” 大白鹅开心:“谢谢泥!” 叶含秋:“……” 为了不被闪瞎,往旁边挪了挪。 他本就坐的离十七很近,此刻又动了动,更近了,几乎能听到十七微弱的呼吸声。 手下微动,挑起了几缕丝状物,是十七的长发,滑落了床下。 叶含秋另一只手掀起墨蓝色衣摆,一条长腿曲起,手肘撑在上面,指尖一绕,那截墨色发丝便如小蛇一般卷了上来。 大白鹅的光还在源源不断照亮四周,将叶含秋的手照的几近透明,调酒师的手很珍贵,但叶含秋的手更珍贵,因为好看。 这只骨节分明的手每一寸骨骼血肉,每一处血管都仿佛是天神最杰出的作品,缠绕在他指骨上的黑发更为其添了几分不清不楚的色气。 被肥鹅一打岔,叶含秋没了刚才发现问题的那般激动。 他无声摩挲了下十七的发丝,在心底组织好语言,才问出自己的问题。 “肥鹅,十七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秘术,与精神有关的?” 大白鹅似乎没明白他的话,在原地呃呃叫了两声,歪歪头。 叶含秋解释:“清岳宫的暗卫,生来便被当做杀器训练,与世隔绝,不具备任何为人处世的能力,只能侍一主。” 可十七…… “可十七,却被派做了卧底,侍二主。” 叶含秋撩起眼帘,盯着不远处的大白鹅,沉声道:“这其中有古怪。” 大白鹅顿时如醍醐灌顶,拍了自己脑袋一下,说:“嗷!十七中了一个叫摄魂术的东东,现在把你当成他的主人,但只要那个坏蛋一启动摄魂术,十七就会想起来一切哒。” 话音未落,大白鹅就咻的一下消失了。 它怕啊,漏了辣么大一个信息,它怕宿主弄死它! 叶含秋心情复杂的盯着肥鹅撒梯子狂奔的背影,这一刻,他真的有点担心自己的前途。 不过,好歹也知道了点不知道的。 与自己想的大差不差。 叶含秋转头,望向十七,瘦削,苍白,带着伤,身上凌乱的一塌糊涂。 别的不说,就这身材,真的很戳他的点。 等欣赏完了这具漂亮的身体,叶含秋装模作样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才想起来发愁。 “咕噜咕噜……” 愁饿了。 叶含秋从不亏待自己,他决定这个愁吃完饭再发。 有了打算,他便转身,抬脚正要往门外走去,但下一刻动作就顿住了。 不知何时,他身后站了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与十七穿的大差不差,只是颈间没了黑缎,手腕上环着不知名的铁器。 他见叶含秋看过来,抱拳对他行了个礼:“教主。” 叶含秋辨认了会儿,鼻翼一点黑痣,五官周正挺立,手腕佩戴铁器,是九华教教主第四大护法,单林。 外界关于九华教教主与五大护法的关系谣传不断,或说貌合神离,或说各怀鬼胎,再者说早已有了夺位之心。 反正没什么好话,但事实恰恰相反。 这五位护法幼时皆为原主祖父所收养,因与原主年岁相近,便一同长大,该有的情谊都有,也幸得这五位相助,原主才能在这九华教站稳脚跟。 “小林子,你来这儿作甚?” 要不说叶含秋是影帝呢,从进宅子到现在,面对任何一个与原主关系不一般的人都能不动如风,稳如老狗。 单林被叫习惯了,懒得再纠正,他不答反问:“教主来这作甚?在路上横遭刺客,怎的不说,所幸你无大碍,要不然——” 要不然他们怎么与老教主交代。 饶是叶含秋知晓这几人关系不一般,也被单林担忧的语气弄的一愣,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打着哈哈拍拍单林肩膀:“本教主能有什么事?” 单林见他这幅没个正形的样子就来气,开口还想再说两句。 叶含秋眼尖,一下子就看出来他的意图,连忙开口:“看到屋里那暗卫没,归途护我,大功一件,找个郎中治治,待好了调到我身边来。” “本教主有些饿了,去寻些吃食。” 说完,叶含秋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单林伸手:“教主……” 人早跑没影了。 “……” 单林叹了口气,又看了眼屋里,血煞气浓重,只好脚下转弯,去请郎中。 叶含秋记着来时的路,没过一会儿便回了主院,让人准备饭菜,吃了个尽兴。 酒足饭饱后,叶含秋惬意的躺倒在软榻上,那双形状优美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黑瞳泛着点点星子。 …… 舒坦! 等等,舒坦? 叶含秋蓦的睁大眼,刚刚那一大桌子极具烟火气的饭菜与一道沉默修长的黑影在他脑中来回交替。 堵塞的思绪有了丁点波澜。 9、办法 幸福,其实是相比较而言的。 寻常人家,为柴米油盐,凡尘杂事所困。 于是,一天中的末端,他们披着满身疲倦,在满眼火光中觅见独属自己的一盏,热腾腾的饭菜便是幸福的来源。 天潢贵胄,被千金万两,腰缠万贯所环。 于是,他们自以为高人一等,大放厥词说:“你千金不换的自由,我唾手可得”,将同类玩弄于股掌之中便是幸福的来源。 天差地别,却又如此相同,人性中最原始的欲.望得到满足,那便是幸福。 可十七不一样,他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叶含秋向后,斜倚在榻上,视线一错不错的盯着地面。 日光透过设计精巧的镂空窗棂,一道一道的,光与影结合,在铺满厚重毛毯的地上烙上大小不一的花印。 颇有意境的一幕,可落在叶含秋眼中,却只剩下黑黑白白的模糊一团。 在他眼中,更为清晰的,是十七按了快进键的,极端残酷又单调枯死的人生。 刀剑作铲,鲜血化土,将他埋掩埋在万丈深渊之下,与一切隔绝,十七早已在无知无觉中丧失了所有人性。 既没经受过人间草木,又怎会读得懂何为幸福? 思绪中的波澜渐渐起伏,沉吟变成无形巨手,又将那波澜搅大,最终冲破了那淤塞。 既然未曾体验过人间冷暖,那就体验一番,到时十七懂了七情六欲,再满足了他不就好了?! 妈妈的,他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 “泥肿么这么开心?” 大白鹅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 叶含秋现在心情好,也没找它算账,他一脸高深莫测的说:“呆子改造,迷途知返,为时不晚呐……” 大白鹅听得晕头转向,但是三个四个字连用,感觉很厉害的样子,于是它张嘴就夸:“哇塞,腻害腻害!” 叶含秋也格外不要面皮,对此表示小意思小意思。 刚再想和肥鹅扯几句,就见外面缓缓走进一人,侍在身旁的女婢向前挪了几步,柔声喊了句:“教主。” 叶含秋便在脑中住了话头,挑起眼帘去看她:“嗯?” “大护法求见。” 叶含秋闻言动作一顿,而后才说了句:“让他进来。” 这一瞬间的迟疑不为别的,只因这大护法谢行。 谢行长原主几岁,为人沉稳可靠,对原主的关心可谓是无微不至,尤其是原主的武功,可以说,是被这位大护法一步一步逼出来的。 叶含秋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疯狂抓地。 原主的性情,习惯,动作他都可以复刻,但这武功,谁他妈的会啊! 稳健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一道白蓝相间的身影由远及近,直至站定在自己面前,抱拳规规矩矩的向叶含秋行了个礼。 老教主规定,五大护法免跪拜礼。 “教主,此行是属下顾虑不周,让您受惊了。” 叶含秋不敢受惊,不敢受惊,连忙起身去托谢行,俊美风流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正经:“不碍事不碍事,谢哥,是有事?” 赶紧转移话题,决不能让他嘴里吐出“教主武功怎的退步了,不如与我练练?”这类话。 本来是随口一问,转移话题,但没想到还真有事。 谢行眉头微蹙,沉声回道:“回教主,玄道派今日下了帖子,邀我教出席角逐盛会。” 听到两个并不熟悉的名词,叶含秋在脑中稍稍搜索了下,片刻便得出答案。 玄道派乃是当今江湖正道第一大派,而这个角逐盛会则是给各派小辈崭露头角的机会。 这两个放在一起没有问题,毕竟正道都很喜欢举行什么聚在一起的活动,但加上一个亦正亦邪的九华教就有些引人深思了。 谢行自然想到了这一点:“教主,此行……” 他话未尽,就被叶含秋抬手止住。 “我去。” 开玩笑,这么好的一个纵览人情世故,人间烟火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去! 谢行眉头拧的更紧了,明显不赞同,正欲开口相劝,却又被叶含秋打断。 “谢哥,九华教人心日益不稳,外界又对此颇多猜忌,借此机会正好示威,对内对外都有所增益。” 谢行被他一番话说的怔愣,教主聪慧不错,却整天不正不经,从未将这份天赋用上正途。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面前人的真假,可也仅仅是那一瞬间。 因为知道九华教教主与五大护法关系的人只存活在这座宅子里。 叶含秋见他不说话,心想自己是不是ooc了,但原主不是痴呆,不至于连这点东西也不懂。 就在叶含秋想着怎么找补的时候,谢大护法神情突然激动起来:“教主,您终于长大了!” 哈? 不过,不管怎么样,终于长大了的叶含秋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十日后便动身前往玄道派。 办法有了,计划有了,就等十七伤好实施了。 叶含秋乐颠颠,美滋滋的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这十日要过得奢侈腐败,□□! …… 第二天一大早,叶含秋睁着惺忪的睡眼,欲言难止的想开口骂对面姓谢的。 谢行满脸清爽,眼中却混进了些担忧:“教主,出门这几天功课松懈了。” 松懈个毛球蛋! 叶含秋困得要命,偏偏敢怒不敢言,只能有气无力的哼一声。 谢行见状一脸严肃,拿了一条皮鞭就往叶含秋屁股上抽了一下。 “嗷!” 叶含秋突然就不困了,他瞪大眼看谢行。 不是,教主不是比护法大吗?! 谢行很快为他解答了疑惑:“教主,请恕属下得罪,老教主临走前叮嘱过,一定要看着您。” “……” 就这样,叶含秋被谢行压着,练了一早上基本功与剑法,就算这具身体曾经练过,也不妨碍他累成狗。 到了中午,本以为要解放了,又被告知下午还要处理教内事物,叶含秋瘫到在雕花木椅上,满脸生无可恋。 用完饭,还有一个时辰清闲时间,叶含秋躺在榻上左右睡不着,不知怎的,心中不可抑制的冒出某个人的身影。 待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东院圆门前。 眼神不由自主的飘进了门里,下意识寻找那抹黑瘦的身影,叶含秋揪了下衣摆,心想来都来了。 他迈开长腿,沿着石子小路,沿路经过几座小屋,都紧闭着,不知有人没人,很快叶含秋便找到了十七住的那间房。 房门没关紧,微掩着。 叶含秋刚想抬手推门,却被身后突然冒出的清冷声音吓了一跳。 “主人。” 叶含秋立刻转身,垂眼就看见了一身黑色劲服,单膝跪地的十七。 十七跪下的姿势很标准,也很美观,从上而下,能看到冷白的后颈,劲瘦的腰肢,以及轻轻搭在脚踝,挺翘的臀.部。 可这个姿势也会让人全身处于紧绷状态,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口很有可能会崩开。 叶含秋急忙从美色中抽离,心底哎呦了一声,连忙掐着十七的胳肢窝将人提溜起来,边提嘴里还边问:“伤口崩开了没?” 我的宝贝小心肝呐,爸爸带你体验人间真情了。 十七被主人弄的吃了一惊,却不敢反抗,只能僵硬着身体任由主人摆弄:“回主人,并未崩开。” 叶含秋呼出一口气,不走心的叮嘱:“千万别崩开了,伤要快点好。” 谁知十七面色一凛,再次跪下:“是,主人,属下一定尽快恢复,保护主人。” 叶含秋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和话语逗的笑了,心下微动,抬手就摸上了十七的脑袋。 发丝柔顺,手感很好,忍不住多揉了几下。 十七不动如山,任他揉。 “出去做甚?” 十七敛眉垂眼,平静的回答:“洗浴,主人。” 嗯? 这么一说,叶含秋才发现,十七束起的高马尾尾端还湿淋淋的。 今日刚好与谢行学了一遍如何调动内力,叶含秋便开口:“刚好,进屋去。” 十七闻言才起身,不经意间看到了主人嘴角笑意清浅的看着自己,他怔了怔,轻轻的应了声是。 顶着一个鸡窝头跟叶含秋进了屋。 10、乖孩子 窄小的屋子还是一样的灰暗湿冷,但没了上次的猩红黏腻,看上去也算整洁。 叶含秋走到床边停下,手往后探了探,想把十七拉到自己面前,却摸了个空。 人呢? 叶含秋半边眉梢挑了挑,转脸向后看去,却见十七端端正正的站在门框内,冷俊的脸上面无表情,一双色泽浅淡的眸子满含戒备的盯着门外。 叶含秋小小的脑袋里装着大大的疑惑:“十七?” 十七听见呼唤立即转身,敛眉应:“属下在。” “站在那儿作甚?” 十七笔直的站在门口,闻言回诚实回道:“属下为您守门。” 叶含秋委婉提醒:“这里早已不是危机四伏的深林了。” 十七歪头,眼底闪过些许疑惑,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主人的话中之意,他不动声色的往后看了一眼,这才带着若有似无的为难走近叶含秋。 “是,主人。” 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平淡,叶含秋却偏偏从其中听出了点不情不愿的意味。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打工人打工魂? 叶含秋瞧着有趣,不禁想逗逗这小暗卫。 他将刚才往后摸的那只手伸到十七面前,沉沉暗暗的屋内,只有细微光亮,描摹出这只手的大致轮廓,微微弯曲的五指修长,骨感有力。 十七有些不明所以,轻声开口问:“主人?” 静极了的一方里,叶含秋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淬着碎光,裹着笑意,他嗓音低沉悦耳:“你可知此时该当如何?” 十七耳朵莫名发麻,这不是痛感,不会危及性命,所以十七并不在意。 相反,他紧盯着面前这双几乎完美的手,认真思考着主人的问题。 五指微曲,拇指内扣,手掌倾斜着立起,这是—— 十七眼底闪过一抹暗光,他眼帘微垂,看不清神情,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 只听他一句“主人,得罪。”,便伸出手,指尖搭上叶含秋的手。 叶含秋剑眉一扬,心想小呆瓜终于上道了,但没等他唇角勾起,就见十七小心翼翼的托着自己的手掌,把它立了起来,然后半蹲下身,几近虔诚的将自己的脖颈送到了叶含秋手中。 一系列动作做完后,十七又添了句:“主人,用力时,您小心手疼。” 手下的肌肤滑腻温凉,像一块上好的冷玉,可叶含秋没心思心猿意马,他眼皮狠狠一跳,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叶含秋觉得,如果十七参加考试,不用说阅读理解了,就连小学一年级的看图说话他都得拿零分。 半俯下身,叶含秋指尖微动,一寸一寸移到了十七的后颈,微微用力,十七自始至终低垂着的脑袋终于抬了起来。 只是与叶含秋对视一眼后,又撇开了视线。 叶含秋咬牙:“十七,看我。” 十七有些茫然,但还是顺从的抬眼,去看自己的主人。 这一对视,叶含秋心中淤塞的荒唐感却又在眨眼之间烟消云散。 是了,十七什么都不懂,是要教的啊。 “哎……” 叶含秋轻轻叹了口气,另一只空闲着的手覆在十七手背,待将那透着冷意的手背焐热后,才把他整个手掌圈进手心。 指尖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厚茧,十七有些痒,手不受控制的颤了颤,很想往外抽的样子。 叶含秋装作没看见,问:“要这样,懂了吗?” 十七觉得主人教的东西好生奇怪,既不能杀人又不能伤人,于是他老实的说:“不懂。” 十七不是个好学生,叶含秋这混子更不是个好老师,他听到这话,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假模假样的开口训斥:“真难教啊,十七。” 十七惭愧的低头:“属下愚钝。” 乖巧的孩子惹人疼。 十七低着头认错的模样乖的要命,所以叶含秋决定再教一遍。 他似乎是忘了,自己的初衷只是为了逗一逗这个乖孩子。 “我伸出手,你便将手递进我手中,如此,便可。” 动作简单,可十七实在不明白这其中含义。 叶含秋听了十七的问话,垂眼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嗓音低低的开口:“作用嘛……” 十七认真听讲。 叶含秋轻笑了下:“你的手,变热了啊。” 十七一愣,他才发觉自己是如此的蠢笨,怎么都听不懂主人的话。 “作用就是你占到了小十七的便宜,你个臭不要脸的家伙,渣男!” 肥鹅的声音骤然在脑中响起,吓得叶含秋直接松开了十七的手。 一股凉意涌上手心,十七下意识攥紧手,可那股温热像指间细沙,不断流逝,十七眉头微皱,心中泛起了股异样。 “你懂个屁,我这是帮他感受人间温暖!” “才不是才不是!” 大白鹅像个小学鸡一样在叶含秋脑子里哇啦哇啦,叶含秋选择性屏蔽,拉着十七快步走向床边,干正事——“头发还未干,我帮你烘干。” 叶含秋边说,手指边灵活的挑开了十七墨色发带。 三千青丝骤然散落在叶含秋掌间,有的滑落在十七肩头,将冷白色的颈子衬的更加白皙。 “主人……” “别动。” 十七原本还想回头拒绝,但叶含秋的话一出,他便听话的不动了,只是眼睫微颤,显得有些慌张。 叶含秋没注意到十七的神色,他默念着上午谢行交给自己的功法,不一会儿内里便尽数集中在两手之间,热乎乎的烘烤着湿润的发丝。 不一会儿,头发就被烘干了。 叶含秋拢了拢手里的发丝,塞进十七的手中,言语中装满了得意:“干了。” 发丝上的温度还未散去,十七抓着,只觉得手掌中的热又回来了些,他抿了抿唇,开口:“多谢主人。” 11、六七日 十七的这声谢淡漠无波,听起来和往常并无不同,但不知怎的,在叶含秋听起来格外好听。 他懒洋洋的半眯起眼,支着头,侧躺在十七床上,上扬的嘴角带着几分自得与傲气。 就很臭屁。 十七攥着手里的长发,偷摸看了主人一眼。 练功的原因,叶含秋穿了件贴身劲装,宽肩窄腰,长腿黑靴,浑身环绕的慵懒硬生生被赤金暗黄的衣裳驱散了些,狭长上挑的桃花眼闪着细碎的光,整个人张扬又矜贵。 十七很慢的眨了下眼,脑海中悄然浮现出了一只沐浴在暖阳下的雪豹,危险十足,但又有股难以言喻的魅力。 十七呆了呆,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叶含秋见十七还双手攥着自己的长发,木头一样低垂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在床上扫了下,果然看到了刚才自己随手丢到一旁的发带。 他拾起发带,递给十七:“既然干了,那就束起来吧。” 披着多不舒服。 十七马上回是,接过黑色发带叼进嘴里,手腕向后探,指尖灵活的梳理着发丝,不一会儿便束起了个整洁利落的马尾。 束发时,双臂张开,十七整个人也跟着舒展张合,他身子修长挺拔,劲瘦但不羸弱,倒是便宜了叶含秋这混子,在一旁看看的津津有味。 目光滑到了十七窄瘦腰间,那腹部似乎太过平坦,刚用完饭的叶含秋问:“中午吃了吗?” 十七垂手回道:“还未吃过。” 叶含秋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顿时站起身,撂下一句“在这等着。”,便匆匆跑走。 十七不解,但还是很听话的站在原地,垂手敛眉。 叶含秋明明不在了,他也不坐,明明一身伤在叫嚣,他也不管,只是静静的待在昏暗阴潮的小屋里,待在见不得光的暗处。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人。 “十七。” 是主人的声音,十七蓦的抬头,下一刻,身形便闪至门外。 待看清了门外的场景,十七清浅剔透的眸中闪过几丝困惑。 青天白日下,原本荒芜不平的院子被木板填的平整,一个半大不大的棕红色小方桌被架在其上,极为身形婀娜的女婢正从食盒中端出一盘又一盘菜肴,还泛着热气,似乎刚出锅。 菜都上齐后,叶含秋便挥手让女婢退下,扯着十七在木凳上坐了下来。 十七瞪圆眼,大吃一惊,连忙从叶含秋手里挣脱,双腿一弯,结结实实的跪在了木板上。 叶含秋听声音都牙疼。 “你又作甚?” 十七恐慌,头低的不能再低:“主人,属下卑贱,不可与您同桌。” 叶含秋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睨着十七略显无措的身影,心想,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了。 “十七。” “属下在。” 叶含秋拽着十七的手腕,轻轻往自己这边一拉:“过来,吃饭,这是命令。” 果然,强制性命令一出,十七面上虽然还能看出无奈,却还是温顺的顺着叶含秋的手,坐到了叶含秋旁边的木椅上,只是身体僵硬,既不动筷,头也快埋进了胸膛里。 从十七记事起,便从未上桌吃过饭,进食对于他来说只是维持生命的一种手段。 叶含秋笑意盈盈的看着头都不敢抬的十七,继续施压:“怎的不动筷,是要我喂你?” 十七吓了一大跳,立刻拿起筷子,捧着碗,头一低就是猛刨饭。 叶含秋感觉自己像极了欺负小可怜的恶霸,于是良心大发的给人盛了碗汤:“慢点,别噎着。” 十七应声是,够着碗边就喝起来,很快半碗汤就进了他的肚。 接下来,叶含秋指一道菜,十七夹一道菜,直吃的自己腮帮子鼓鼓的,桌上的菜也很快就下去了一大半。 十七努力嚼着嘴里的饭菜,好不容易咽下去,就见听主人:“十七,这个这个。” 十七:“……” “主人……” 叶含秋正在投喂的兴头上,闻言去看十七,却见十七那似乎永远抬不起来的眼睛此时正巴巴的看着自己,他心头一动,问:“怎么了?” 十七:“属下吃饱了。” 叶含秋下意识扫了下桌上的饭菜,也对,一个人好像吃不了这么多。 真可惜,他刚吃完,不然能一起吃。 “那便不吃了,放着,会有人来收。” 叶含秋估摸着时间,自己的午休快要结束了。 “这些日子并未给你派任务,好好养伤。” 十七听见不用吃了,不禁松了口气:“是,主人,” 叶含秋嘱咐完,便抬脚向外走去,中间路过院子中的其他小屋,见其门还是关着的,不禁有些疑惑。 这时,大白鹅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脑中:“矮油,你怎么这个都忘了,九华教的暗卫都很自由的,没有任务到处浪。” 叶含秋闻言在记忆中翻找一番,这才想起,九华教的暗卫虽顶着暗卫的头衔,但与教内人士大差不差,除了轮班贴身保护教主,接任务外,空余时间皆可自行安排。 与十七这样的大相径庭。 怪不得最后会被发现,其实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吧。 叶含秋边向外走,边想着。 之后的几天,叶含秋的生活起居很固定,一日三餐,上午练功,下午处理教内事务,规律的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其间,他总会抽出点空,背着手,溜达着去找十七,将人喂饱后,自己又心满意足的回来。 想着十七吃饭时局促不安的样子,就能乐的处理事务的一整个下午心情都很好。 有一次,叶含秋半下午去了一趟,看见被勒令好好养伤的十七在院子里练功,他立刻板起脸,义正言辞的将十七批评了一顿,并且将人拽上了床。 就这样,六七天的时间眨眼而过,角逐盛会即将开始,而十七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这天下午,十七便拎着个包,被人一路引着,来到了主院门前。 12、知道什么是害羞吗 叶含秋伏案,手支着头,半拢着眼皮,读着分教呈上来的密函,时不时提笔蘸朱红,在纸上落下几个字。 有原主记忆,又适应了几天,再看这些倒也不那么头疼了。 天色渐晚,即使书房朝阳,窗子开的大,也免不了的缠上了点黑影,黑影如沁了水的墨,缓慢但不断地向四周扩散。 木门吱吖一声被推开,很轻,引不起人注意。 女婢捧着灯盏走了进来,无声将其搁在书桌上,用火折点燃,火光蔓进了叶含秋眼中。 他从密函中抬头,看到手边的烛火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已经不早了。 转眼去看窗外,仅剩一星半点的残红在天地交接间苦苦挣扎,琐碎的乌云借着风的强势,抽丝剥缕般将那抹红吞没,相容过后,浓云灭流光。 天,彻底暗了。 叶含秋静静的欣赏了一会儿,最后得出了个结论。 该吃饭了。 这样想着,叶含秋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迈开长腿向外走,经过女婢侍立处,他侧头开口:“让婆婆准备吃食送到卧房便可。” “是。” 也不知是婆婆早已将饭食准备好了,还是叶含秋走的太慢了,等他踏进卧房外间时,便闻到了股浓郁的饭菜香。 叶含秋步伐不禁加快,嘶溜一下子就坐到了木凳上。 云婆婆上了年纪,不喜出门,在宅子里没事就喜欢往后厨跑,日子久了,竟也给她钻研出些门道来了。 桌上摆着两菜一粥,还有几个意外漂亮的梅花馒头。 叶含秋摆摆手拒绝将要为他布菜的女婢,自给自足的拿起汤勺给自己盛粥。 这粥大概熬了不少时辰,色泽焦黄鲜亮,质地浓稠,还泛着股清香,叶含秋吹气喝了口,顿时食指大动。 三个菜,两素一荤。 叶含秋不喜欢吃菜,裤裤夹鱼肉吃,刚出锅的鱼肉鲜嫩爽滑,佐料油腥并不浓重,汤汁都带着米酒的甜。 待到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粥,他的视线才被旁边那一抹绿油油,看着就很健康的素菜吸引。 叶含秋一脸安详,眼观鼻鼻观心的放下筷子。 不吃,不吃,就不吃。 侍在一旁的女婢见他搁了筷子,便上前收拾起碗筷,另一个捧着碗清茶递到叶含秋面前。 叶含秋接过,却没去动它。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碗边缘,触感温热细腻,光滑白净,像极了某个人的皮肤。 哦呀。 叶含秋终于想起来了,今日是十七被调到他跟前之时。 只是—— 叶含秋四处张望了下,并没有看到那道瘦削的黑影。 他沉吟片刻,便曲起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两下。 果然,一道黑影瞬间出现在眼前,是跪着的十七。 叶含秋甚至没看清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 “何时来的?” 十七低眉顺目:“回主人,今日下午。” 叶含秋点点头,目光不经意扫到旁边还未收起来的梅花馒头,突然想到中午繁忙,没来得及去找十七。 也不知这人中午吃的是什么。 他伸手,将那仅剩的两个馒头拿了过来,示意女婢们收拾完可以退下了。 叶含秋看了看手里精致漂亮的馒头,又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十七,唇角勾起一抹蔫坏的笑。 他低声喊:“十七,抬头。” 十七想都没想,立刻抬头,视线猛然间撞上了叶含秋笑的弯弯的桃花眼。 没等他开口询问主人想要自己做什么,自己嘴里就突然被塞了个东西。 暖呼呼,软绵绵的。 叶含秋收回手,好整以暇的睨着十七,下令:“吃掉。” 十七面无表情,叼着馒头就开始啃,几下就将一个手掌大的馒头吃进肚子里。 叶含秋在旁边看着好笑,这人面无表情,清浅的双瞳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疏离,冷俊的面容与他的动作倒是格格不入。 但也不知为什么,他就喜欢看。 十七默不作声,腮帮子一直动,很快就将两个馒头吃完了。 这几日叶含秋早已将十七的肚子摸清了,这两个馒头着实不够,于是他出声喊了句,让人再送些吃食过来。 十七闻言原本低垂的脑袋瞬间抬起,他绷着的脸上闪过几丝淡的看不见的苦恼,轻声开口:“主人,属下吃过了。” 他不明白,主人怎么老是喜欢投喂自己。 叶含秋啊了声,悻悻的放下手。 吃过了是什么意思? 自己刚刚开始喂了他两大个馒头?! 叶含秋悄悄的看了眼十七腹部,心里默念罪过罪过,善哉善哉。 慰问完佛祖菩萨,叶含秋便从木椅上站起身,往里间走去。 十七见主人没事了,脚下微动,正想要隐入暗处,继续暗中保护主人。 不过,说时迟那时快,叶含秋一只手臂忽然往身后探来,十七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歪头思考了片刻。 随后,极其温顺的将自己的手递了上去,两手交握,热意在掌心传递。 叶含秋本来想一个不注意将人拽住的,却没想到十七自己把自己递了上来,他似笑非笑的睨了十七一眼:“学的不错嘛。” 十七一脸谦虚,还很诚实:“这个动作很简单,主人。” 叶含秋早就习惯了十七这幅模样,轻轻笑出了声,他拉着十七走到软塌边,松了十七的手,自己倚了上去。 “明日我们便动身前往玄道派,你的伤可都痊愈了?” 十七颔首:“已经痊愈,可以保护主人。” 刚才已经没有意识的欺负过十七了,叶含秋本不想再逗他,但看他这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又痒了起来。 他靠在榻上,眯了眯眼:“唔……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烛天化日之下,让人脱衣服,这是拉到大街上一人扇一巴掌再吐一口唾沫才解恨的混中之混呐。 可偏偏是叶含秋对十七说的这句话。 十七顿都没顿,直接抬手解衣。 腰带脱落,衣衫尽褪,眨眼间,十七便将自己脱了个啥也不剩。 叶含秋沉默:“……” 小子挺爽快啊。 他视线在十七身上来回扫荡,将那副身躯看了个干净,既确认了十七伤全好了,也大饱眼福了一把。 不过他灵机一动,认为这正是教十七通人情的一大好机会。 “十七,知道什么是害羞吗?” 十七闻言,眼中闪过困惑,显然是不知道的。 叶含秋笑了一下,慢慢坐起身,伸手一拉,十七便顺从的来到了他跟前。 他嗓音低沉,字句萦绕在舌尖,黏糊糊的,透着几分不清不楚:“就像这样……” 十七不自在的动了动耳朵,没出声,只是看着主人的动作。 叶含秋松开了十七的手腕,修长白皙的食指竖起,隔着距离在十七身上描画,缓缓向下,缓缓向下…… 直至到了那处,叶含秋盯着那软塌塌,颜色很干净的东西,笑了下:“旁人看着,你怎么想?” 13、启程 十七浑身赤.裸,金红色火光被偷摸钻进来的夜风吹到了他的身上,清瘦冷白的身子顿时镀上了一层薄纱,就连那张冷冽俊俏的脸上也被磨得柔和了几分。 他听了主人的话,眼帘微垂,向某个地方看去,视线在主人的指尖以及那上面来回扫视。 仔细观察完后,十七又想了想,面不改色的回答:“主人,没有衣服交战时容易受伤,这个也会不易控制,会乱动,影响作战。” 他语气死板,理所应当的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 叶含秋原本还在一下一点的食指尖骤然在半空中停滞,他神色有点难辨,许久,才慢半拍的抬眼想要去看看十七。 他真的——真的怀疑十七在和他撩骚,但他没有证据。 但在看了十七的神色后,这一想法又被他按了回去,那双不含任何杂质,干净清透的眸子像母胎中的新生儿,被鲜血洗的干干净净。 于是叶含秋笑了下,修长有力的指尖再次动了起来,这次靠的更近了,顺着十七的大腿,胯骨,再到腰部,缓缓上移,皮肉的触感若有似无,有点痒,十七呼吸急促了一瞬。 刚刚好,叶含秋的指尖来到了饱满有型却不会显得很夸张的胸部,胸膛剧烈起伏那一刻,叶含秋的指尖陷了进去。 不深,该有的体验都有了。 十七有些迷茫,削尖的下巴微动,想去看一眼主人。 却发现主人专心致志的看着自己胸部,还不等他思考片刻,十七就感觉到一股温热贴上了自己左胸膛。 垂眼看去,发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大张,覆在了自己右胸上。 叶含秋的眼眸在稍暗的烛火中透着细碎的流光,嗓音轻柔:“十七,害羞就是这儿跳的厉害,”话音未落,他的手又向上游走,碰到了十七微凉的侧脸,轻轻摩挲了下,最后捏了捏。 “这儿也烫的,红的很……” 这两句话是很写实的描写,本不会让人有过多联想,但叶含秋嗓音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像是裹着热气,缭绕着十七,经久不散,更何况他的手还在十七脸上作乱。 十七柔顺的站着,脸都不知被捏成什么样了也不动,只是浅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微光,眉头一扬。 “主人,属下明白了。” 清冷的嗓音还是很平淡,但还是能从中听出了点小雀跃。 十七觉得自己逐渐理解了主人的教授内容——没有含义,没有作用,只是单纯的动作而已,那便很简单。 叶含秋闻言,有些意外,他眉梢半挑:“嗯?” 十七回答:“嗯!” 叶含秋一听就知道这呆子没听懂,但好歹知道了那是个什么感觉。 他已经满意了,便向十七竖了个大拇指:“聪慧。” 把木头养成人很难的,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不能急于求成。 十七一脸谦逊。 叶含秋扭头往窗外睨了眼,夜色浓重如水,残月高悬于天,看了会儿,他又把头扭了回来,朝十七摆了摆手:“把衣服穿上,不早了,我要睡了。” 十七干脆利落的捡起地上的衣物,手臂一扬,黑衣便披上了身,最后再将腰带束好。 叶含秋起身,朝里间走去,正准备上床,却发现床铺旁边,隔着两道珍珠挂帘的一小块空阁装进了床铺。 他不动声色的瞄了眼身后,没人。 还守着,不知晚上能睡几个时辰。 第二天清早,大宅子外便早早地停了一班车驾,女婢奉大护法命前来请叶含秋出门。 叶含秋也起了个大早,穿衣洗漱间隙,他还特地往床旁边那块珍珠挂帘那看了眼,空的,没人。 真是…… 都被调到房内了,无事时竟也看不见人,像个影子,不言语不动作,静默又温顺。 那么一瞬间,一股没来由的怪异感涌上叶含秋心头。 “教主,该用饭了。” 女婢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叶含秋猛然惊醒,他用力摇摇头,甩开脑子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想,抬脚朝外间走去。 用完饭,眼见着行囊也收拾妥当了,叶含秋迈开长腿,几息之间便到了大宅门口。 尚在宅内的谢行,单林等人携一众人马等在大门前,远远地见了他的身影,皆俯身行礼。 叶含秋半眯着眼,在人群中搜寻着十七的身影。 哟,最边边的地方。 该带的人都带上了,那就该上路了。 叶含秋“啪”的一声打开了折扇,手腕微转,扇面扫过众人,似有一股无形之力将他们都扶了起来:“时候也不早了,即刻动身吧。” 谢行与单林一步迈到了叶含秋眼前,他们浓眉紧皱,似乎有些担忧。 谢行道:“教主,此行凶险,暗卫皆为上乘,切记小心。” 单林也在旁边搭话:“若不是教内那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作乱,也不至于让你孤身前往!” 这话听着着实让人心暖,纵使是叶含秋这一天生地养的混子听了也宽慰。 他收起折扇在两人肩上轻敲了下,开口:“没那么严重,就当去玩了。” 谢行与单林见叶含秋还没个正形,正要开口再说道说道,就听身后传来了一道苍老慈祥的声音。 “教主,吃食都在马车里呢,别饿着了啊。” 三人齐齐转头,就见叶含秋那几只小宠物簇着云婆婆往这边走。 叶含秋连忙应了上去,与婆婆说了几句话,又摸了摸小宠物,便一溜烟的跨上马车。 再没给谢行、单林唠叨得机会。 只听空中传来一声鞭子轻响,双驾马车便缓缓动了起来,木质车轮碾过青石板,后面跟着两排骑马的侍从。 而方才乌泱泱的一群黑衣人早已不知所踪。 14、闭门羹 不见人烟处,一辆金顶马车循着宽阔敞亮的大道,不疾不缓的往远处奔着。 行走之间,小窗帘子被风带起,飘飞不断,而后被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拢到一侧。 叶含秋半靠在窗侧,神色恹恹的往外瞧了一眼,苍穹之上,日头正烈,光亮无限延伸至大道之外的荒地上,偶尔清风刮过,吹拂着酒家树立在门前的旗帜。 视线扫过那红底黑字的酒旗,叶含秋半垂的眼帘终于向上挑了挑。 一日一夜的走走停停,有酒家了,说明这处人多了些,那应该就快到了。 撂下帘子,叶含秋抬手去端小案上的茶碗,却被旁边一张白金纸张吸引去了注意。 嗯? 他指尖方向微转,将那张纸拿起来端详片刻,这才想起来是角逐盛会的邀贴。 两指向被折叠的邀帖内侧一扣,邀帖便被展开,其上无非标着些角逐盛会的时间、地点再加上一些讲的比唱的还好听的冠冕话。 叶含秋狭长的眼眸微敛,漫不经心的看着邀贴上的内容打发时间,视线一行一行向下扫去,却在看到“清岳宫宫主单怀卿”时,眉梢不自觉挑了挑,勾起的嘴角含着几分早已知晓了的深意。 对上了,按照原本的时间线,这场角逐盛会便是清岳宫宫主单怀卿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只是为了让十七进一步获得原主的信任,进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也就是叶含秋为什么敢独自前来的原因——这分秒都可把控的作戏,若是提线人用过了劲,可就得不偿失了。 思索间,摇摇晃晃的马车已经停了,外面传来略微嘈杂的人声,顷刻后,一道清丽婉转的女声开口:“教主,云阙山庄到了。” 叶含秋应声下了马车。 角逐盛会是玄道派主办,又得单怀卿资助,摆在了他的山庄里。一个正道第一大派,再加上一个影响力不可低估的清岳宫宫主,这盛会的含金量让江湖各个门派散人趋之若鹜,接了邀贴,算好日子,一早便到了云阙山庄,最迟的也不过巳时之中,断不会拖到午时。 但好巧不巧,叶含秋刚好午时末端抵达,山庄的大门敞着,却不见半个迎客仆从。叶含秋拿着折扇轻摇,小风扑动,他那俊美风流的眉宇间带了点玩味。 小叶老师课堂开课啦。 他止住将要上前敲门的侍从,在一众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手中扇“啪”的一声合上,状似随意的敲了敲手心,同时低声喊道:“十七。” 很快,一道黑色身影落入自己眼帘:“属下在,是否让属下把他们全杀了?” 十七知晓此次出行目的,但这群人胆敢对主人不敬,该杀! 思及此处,十七浑身杀气骤然腾升,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几丝嗜血的寒光,他在跃跃欲试。 叶含秋听了有点兴奋,在心里直鼓掌,你很棒棒哦,都敢弑主了。 但他面上表现的就像个人格分裂一样,薄唇下拉,高挺鼻梁上的那双桃花眼不知何时积蓄了几缕晦暗,让人看着又委屈又难过。 “十七,他们邀我前来,却无人迎我,我这心里,难受得很……” 叶含秋这句话虽然音量小,但跟随过来的都是高手,把这句话听得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他们纷纷忍不住偷瞄教主,想看看这位大爷又在作什么妖。 听着主人低哑微弱的嗓音,十七不知怎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猛地抬头去看主人,却发现主人那张素来俊俏的面庞皱着,身形微晃,模样似乎很难受。 嘬嘬嘬,过来啊。 叶含秋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十七,见其还在发怔,暗暗咬牙,身形一个不稳,似乎就要往地上摔去。 十七大惊,立刻起身将主人护在怀里。 十七本就比叶含秋矮了半个头,如今这一抱,倒不像是他将叶含秋搂在怀中,倒像是他自个投怀送抱,钻进了叶含秋怀中一般。 他们身后的一众侍从:哦吼~ 叶含秋顺势搂住十七的窄瘦的腰肢,半真半假的在十七耳边说:“十七,我这副模样便叫做难过悲伤,可知?” 十七还在担心主人的身体,闻言下意识看向主人。 两人实在太近了,十七一转脸,叶含秋就感觉到有什么温凉但柔软的东西擦过了自己的脸颊。 他偷亲我! 叶含秋在心底叫嚣,脸上却还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十七看着叶含秋的脸,将他的表情一丝不差得刻进自己心底,又很认真的学了一下,最后自己给自己判定了一个合格:“知道了,主人。” 嗯! 小叶老师很有成就感,也就不计较十七偷亲他的事了。 门内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似乎有很多人往这边来了。 “诶,叶教主,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本是让人守着门迎您,却没想到小厮滑头,偷跑了出去,实在该罚实在该罚!” 说话的人锦衣华服,身材挺拔,五官是很正派的俊朗,此时摆着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生好感。 叶含秋早在听见声音时就从十七怀里站了起来,变脸比翻书还快,他把十七扒拉到一边,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盈盈笑意,邪肆俊美的五官在光下更加耀眼夺目,妖异吸睛的很。 十七有点反应不过来,他看着主人,轻轻地眨了下眼,带着些不解和困惑。 15、幽会 “单宫主客气了。” 叶含秋身后的一众随从,女婢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家教主什么时候这般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了? 云阙山庄门前玉阶上,几人堪堪驻足而立,为首两鬓斑白者自是正道第一大派玄道派掌门沈千仲,而方才出声的,便是这山庄主人单怀卿。 他负手而立,像是被叶含秋这句话宽慰到了,微皱的眉头这才松开,而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拿一双黒沉的眼瞳无声打量着站在门外的九华教教主。 敞亮天光之下,叶含秋背光而立,黑发半束被手中轻摇的折扇引得翻飞,红衣为底,金衫为袍,衬的那昳丽的五官越发张扬瑰艳,他站姿随意慵懒,动作间并无一丝一毫刻意,仿佛将矜贵刻进了骨子里,恍若天上烈阳谪仙人,不过来人间走那么一遭。 九华教教外事务一向由五大护法代理,教主露面的机会很少,越少,人们的揣测就越多,阴晴不定,阴险狡诈,阴冷恶毒,阴盛阳衰,说什么的都有。 但见人言语谈吐皆为上乘,却与传言中大不相同。 单怀卿想到自己的计划,心下没来由的沉了沉。 体态这方面,叶含秋可是被酒吧经理按头狠练过,美其名曰:提高自身综合素养。 其实只是为了勾搭更高质量的男女人买酒。 不过,那时的确下了苦功夫,一套章法已经熟练到是每一块肌肉的条件反射了,即便身上刺入再多探究的目光,叶含秋依旧闲哉舒适。 他的视线慢悠悠扫过对面每一个人的面庞,惊诧有之,胆怯有之,不动神色者亦有之,最后,叶含秋看向了单怀卿。 “叶某名不见经传,自是不应计较。打狗还要看主人嘛,不过……” 叶含秋手腕一转,折扇便将他半边脸尽数遮掩,只剩下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轻飘飘的睨了下单怀卿。 “上不了大雅之堂的东西,单宫主可不能再让他这般苟且了,今日是我不计较,难保明日又咬了谁,麻烦放在哪里人都是不会欢喜,您说是也不是?” 随从、女婢:果然还是那个小嘴跟淬了毒样的教主。 这半阴阳半警告的话语着实难听,像是被人隔空响亮又结实的掴了一掌,单怀卿和他身边的玄道派白毛老头俱是一愣,他们身后的一众江湖人士也在暗中交换眼神。 一时间,偌大的山庄陷入了微妙的寂静中。 被叶含秋挡在身后的十七敏锐的察觉到周身气息不对劲,他神色一凛,细瘦苍白的指尖即刻搭上腰间长剑,脚下往前迈出几步,默默将自家主人护在牢牢护在身后。 叶含秋正忙着装逼,被十七一揽,还真就到后面去了。 两人位置调换,十七也就暴露在了单怀卿面前。 单怀卿几乎是在十七出现时便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更准确来说,是放在了十七的脖颈上。 那截黑缎,是他亲手缠绕上去的。 那时,十七献祭般上仰头颅,将苍白纤细的颈子送到了自己手中,指尖触碰时,他几乎能感受到冰凉皮肉下滚烫的血液以及细微的心跳。 “归来之时,你将生于光下。” 十七脊背弯曲,跪在地上,漠然无波的嗓音低低回应:“是,主人。” 如今十七既能在叶含秋身前侍候,定是获了不少他的信任。 单怀卿拧眉,尽量忽略心中的那股不适,自己的大计将成,到时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一个攥在他手心的十七而已,又有什么可恻隐的? 想罢,他又松开了眉头,维持着他一贯的温和儒雅模样,温声开口:“叶教主教训的是,但一个小厮而已,不值得你我浪费这时刻,快快进来,一同用饭。” 根深蒂固的观念没法在一时一刻改变,在场一众江湖人士当然免不了俗,在他们眼中叶含秋只是个邪魔外道,怎会参加风光霁月的角逐盛会? 但单宫主的面子必须得给,于是他们纷纷扬起不太自然的笑,七嘴八舌的劝这位叶教主入内,即便有些僵硬,但总归将这尊大佛请了进去。 大堂内雕梁画栋,暖玉点缀期间,颇有点仙气缭绕之感,其间早已布置妥当,玄道派掌门沈千仲坐首位,两个次位分别给了单怀卿与叶含秋,其余人分坐两侧。 纵使他们有所不甘,但也只能忍着。 单怀卿起身环视四周,见人都齐了,便击了三下掌,一众身着白底轻纱的娇艳女子手捧金盘,为在座的每一位来宾上菜。 循环往复,每人桌上竟是摆满了山珍海味,琼浆玉液,还没等众人赞叹,单怀卿又击了三下掌,蓦的,悠扬悦耳的乐声不知从何方飘出,伴着乐曲,几名舞姬一身绯色纱衣,头插雀翎,玉手轻挥,数十条赤红彩带飘扬而出,随着节拍起舞,在雪白的大堂中缓慢的开出一朵盛大的梅花。 至此,众人的兴致被彻底勾起,饮酒作乐,欣赏表演,时不时夸赞艳羡一句单宫主的财大气粗。 单怀卿听着众人的吹捧,又看了眼坐在主位上沈千仲的臭脸,心中得意不断翻涌。 老了,就得让位啊。 他眼神又随意一瞥,看到了坐在另一侧的叶含秋以及侍立在他身后的十七,刚才心中的那股不适骤然腾起,心头一动,单怀卿便端着一个酒杯走了过去。 叶含秋在抵达前不久便用过一餐,此时面对这山珍海味,也如同嚼蜡。 他脑海中不断闪过刚才单怀卿死盯着十七时的神情,那双在别人看来温和又可亲的黑眸到了叶含秋眼中,却像是一团晕不开的浓雾,阴冷尖锐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水来,带着潮湿偏执将十七裹挟。 善于伪装的病娇变态神经病啊这是。 叶含秋嘴角一扯,瞥了眼身后,十七一脸生人勿近。 被人操纵的小呆子。 小呆子什么时候能不呆? 叶含秋撑着头,漫无边际的想着,视线不期然停在了面前的几瓶酒上。 酒…… 叶含秋眼中流过一道精光。 他动作飞快,这里没什么工具让他玩花哨,但胜在种类多,逐一嗅过酒香后,叶含秋便开始挑着兑。 饮酒的银杯太小,叶含秋便将一小罐酒喝尽,当做调和杯,玉筷当吧勺,酒液一点一点往里掺,修长指尖微动,无数种不知名的各色液体便竞相融合,竟是混成了瑰丽的深蓝色,透明酒罐嶙峋不平,折射着光线,自上而下为深蓝撒上点点碎光。 唔…… 叶含秋眼神迷离的端详了片刻后,又从旁边小菜中捻了片菜叶,放在上面,随后微红的眼尾上挑,这个作品他颇为满意。 他想向后招招手,叫十七来尝一尝,但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眼前一片晃悠,怎么都站不稳,下一刻,他的身体好像落入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耳边是一声冷清却略显急促的呼喊:“主人。” 叶含秋这人,你不能说他酒量大吧,他没喝几口就倒,你要说他酒量小吧,他又能倒地几分钟后又立刻清醒过来。 等叶含秋再次清醒过来时,众人还在吃,歌舞还在继续,可独独不见十七以及那单怀卿。 他简单的思考了一下,最终得出了个结论:这俩去密谋去了。 叶含秋嗯哼了一声,从容的接受这个事实。 “……” 叶含秋“蹭”的一下站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走。 “后院。”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苍老浑厚的嗓音,他脚步一顿,回头看,是玄道派掌门沈千仲。 叶含秋眉头一挑,在分秒之间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提醒自己。 啧啧啧,狗屁的正道啊。 溜到大堂外,一路询问花了不少时间,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穿过一道汉瓶门后,影影绰绰的瞧见了两道影子。 叶含秋下意识运转内力,脚步落地无声之间,悄然接近。 他其实是有些纠结,还有些别扭的,还有些胸闷。 这种发现老婆与情人幽会的不爽感到底是怎么个事?! 16、一场好戏 绿藤蔓穿梭灌木之中,于其间沉寂疯长,两相交错,本应杂乱不堪,却被打理的齐齐整整,不见一丝杂乱,但叶含秋这时没什么闲工夫去赏绿逗鸟,他悄悄掀起衣摆,半蹲着身,一双点漆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不远处那两道人影。 单怀卿与十七相对而立,脸上早已没了外人熟悉的温润文雅,他还在笑,弧度更大,但可能是因为站在背阴处,显得格外扭捏诡异。 “十七……” 单怀卿低低的唤了一声。 十七低垂着头,像只提线木偶,一动不动。 单怀卿伸手,指尖在那截缠着黑缎的冷白脖颈上缓缓移动,片刻,一声低低的笑从他嘴里溢出,不知含着什么意味。 蓦的,他突然将手伸回,十指不断变化指法,双臂挥动之间带起繁复袖袍,无形气圈隐隐在十七周围环绕,只见他二指一并,指尖伴着残影迅速在十七身上几大穴位重击。 “单十七……” 单怀卿一边运功,眼眸一边直盯着十七,嗓音轻柔低沉,带着巨大的,不可抗拒的诱导。 叶含秋听了眼皮子直跳,心里念头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十七怎么就姓单了?! 妻才随夫姓呢?! 十七是你媳妇吗你就叫,再叫把你牙打掉! 这些质问十七一个字都听不到,他身形一震,双膝立刻弯曲,手抱着头,扑通一声响便跪在了冰冷不平的石子路上。 “嗯……” 神志清明时被刮骨割肉都未曾哼一声的黑衣影卫,此时腰背弯曲,颤抖着蜷缩在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他是没流一滴血的,可看那因痛苦开阖不止的背骨,就感觉…… 好疼,很疼,挫骨扬灰,不过如此。 叶含秋心里的想法骤然停了,一颗心猛地提起,盯着那弯曲的身影,指尖捏的发白发颤。 不知过了几刻,蜷俯在单怀卿脚边的十七逐渐停下了哆嗦,他双手握拳,撑着地,一滴滴冷汗滑到鼻翼,又被剧烈的喘息抖到了地上。 又过片刻,十七止住了喘息,以一个快的可怕的速度从地上爬起,跪到了单怀卿面前,嗓音冰冷无情:“主人。” 单怀卿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他应了声,微微俯身,指尖捏着十七消瘦的下巴,一用力,将人的脸掰了起来。 掰的弧度很大,十七的后颈将近折叠,但他脸上不见半点表情,冷俊立体的五官麻木死寂,即便被汗水润过,也像具尸体涂了胭脂,更衬的十七面色青白透明。 “很得叶含秋的心呐……” 单怀卿的视线像是毒蛇吐出的蛇信子,黏腻中淬着毒,指尖在十七从十七的下巴开始,慢慢摩挲。 “用了什么法子?” “这张脸?还是这具身体?” “六情不通的怪物,也就叶含秋那样生冷不忌的浪徒能吃得下!” 说罢,他倏而将十七挥开,力气很大,十七猝不及防,本就因被迫仰着的姿势后颈酸涩,又被往旁边一甩,骨骼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但十七仅是在原地晃了晃,紧接着手毫不犹豫的伸到自己后颈,咔嚓一下,脖颈恢复自由,他又立刻跪直,垂着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叶含秋看的心里抽,喉间泛起一股涩意。 他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把十七喂的有了点人气,这狗玩意儿搁这作践谁呢?!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脚下微动,叶含秋作势就要站起。 可脑中突然响起一阵警铃:“补药啊补药,不行的不行的,你一出去,一切都会败露,十七会死哒!!!” “死?” 这个令人忌讳的字眼让叶含秋喉结颤动了下,本能的停下了接下来的动作。 单怀卿看他对自己这幅卑恭鞠膝,任打任骂的奴样,心中剧烈翻滚的情绪熄灭了半分,理智回笼,这才想起正事:“单十七。” 十七低声回应:“属下在。” “第一命令,跟随叶含秋回教后,将其生死轮回诀誊抄带回宫内。第二命令,服从,保护叶含秋,不顾一切获得他的信任。” 说完,单怀卿双手再次运功:“最终,皆听令于我。” “是,主人。” 应完这句话,十七似乎脱力了,直接瘫到在原地。 单怀卿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地上的十七,甩了甩袖子,转身就走。 行至大堂时,正巧见着叶含秋从里面走出,他浅笑着问好:“叶教主酒醒了?若还是头痛,不如去客房歇息片刻?” 卡点赶回来的叶含秋努力平稳呼吸,手里的折扇晃悠着,面上不甚走心的对单怀卿一笑:“本教主头还疼着,那就劳您费心了。” “哪里哪里,”单怀卿随手指了旁边一小厮:“带叶教主去客房。” 单怀卿望着叶含秋的背影,眼底闪过几分积郁,但不过片刻他又笑了起来,神色愈发温和。 酒囊饭袋罢了,能嚣张到何时? 叶含秋跟着小厮回客房认了路,在房中随意敲了敲,却见出现的并不是十七,心下一沉,方才与肥鹅聊完后,听了单怀卿给十七下的三个命令就赶忙往回跑,压根就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一路步履匆匆,走回后院时,叶含秋见一道黑影无声躺在那儿,心里暗骂了一句,脚下步伐不禁加快,快步走到了人跟前。 十七卷曲着身子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连昏倒也不安稳,长而垂的眼睫被冷汗打湿,汗水又顺着苍白的,透着青筋的脸上往下流,像是在流泪。 团成一团,瑟瑟发抖,谁能知晓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暗卫呢? 分明是个小可怜啊…… 叶含秋指尖搭上十七的眼尾,替他将那点水渍晕开擦去,将散落在他脸颊的黑发撇到耳旁,脱下自己的金衫,将十七包了起来,这才将他打横抱起,回了客房。 金衫厚实,能将人遮住。 不过叶含秋想了想,十七估计也不怕被别人看见这么狼狈的时候。 感受到狼狈的前提是有自尊,十七没有,这明明是生而为人的自觉,十七却没有,他甚至能在一个开化的社会像只野兽一般,赤.裸于人前。 叶含秋边走着,边看了眼怀里意识不清的人,金衫模糊了人脸,却能看得出他的脆弱。 17、难过怎么办 擦黑的夜幕上,星子点点,少许月光透过镂空雅致的窗棂与烛火相容,调和晕染着床榻上黑衣男子苍白的面庞。 旁边的小柜上燃着一柱线香,香烟袅袅,盘旋而上,火星从半截烧到根部,榻上男子这才有了点动静,眼睫微颤的瞬间,眼皮就完全掀开,一双浅透的眸子没有半分迷离,却显空洞,映入其中的火星都格外冰冷。 身下是从未有过的软、暖,分不清状况的十七眼神一凛,腰腹刚想用力,翻转下床,但一只手突然从床边伸出,一把勾住了他腰上缠绕的黑带。 十七眸中瞬间结冰,眉眼一压,动作如闪电,攥着腰间的手腕就将人抵到了床榻上,却在看清身下人时,木了一瞬。 叶含秋被压在床上也不反抗,懒洋洋的抬眼,对十七挑了下眉梢,意思是让人下去。 但十七没动,冷玉一般的脸讷讷的,也不说话。 来回切换主人,脑子坏掉了? 叶含秋谨慎的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十七眉心,缓缓用力,将人往后推。 “这是没睡醒?” 十七并不抵抗,乖乖的顺着力道往后坐,听到叶含秋的声音时眸中泛起几分异色,他似是茫茫然,与叶含秋对视了一眼,紧接着眼眸大睁,浑身发力,下一刻便跪到了床榻前。 哑声道:“请主人责罚。” 叶含秋指尖悬在半空,闻言并不意外,假使现在问十七为什么要罚他,无非是冒犯主人,让主人受惊之类的话。 但叶含秋不想听,没什么理由,反正现在,这种自我贬低,自认低贱的话,他现在不太想听十七说出来。 于是叶含秋开玩笑似的说道:“方才你还睡了我的床呢,怎么,难不成要罪加一等?” 是个正常人都能听出这是句玩笑话,可叶含秋忘了,十七不是个正常人,如果有人可以用心理指标去定义人,那十七一定算不上人。 只见十七浑身一震,原本还挺直的上半身立刻伏趴到地上,额头在坚硬的地板上重重一磕:“属下该死。” 这床究竟是不是他自己爬上去的,他也不问,也不推诿,只是叶含秋说是,他就是了。 叶含秋算是见识过什么叫真正的五体投地了,但开拓视野的他心里没有半分喜悦,反倒有些异常的烦闷。 这样乖的十七,由单怀卿一手造就,就算是被羞辱,被作弄也半点不反抗。 好半晌,他都没再开口,小柜上的线香早已灭了,这下连燃香的动静都没了,周遭万籁俱寂。 叶含秋一直盯着十七,极长的呼出一口气后,他起身,拽着十七把他翻了个面,让他倚着床榻,自己靠着十七,两人一起缩在床榻边。 这一系列动作速度太快,导致一心令罚的十七没反应过来,他微微瞪大眼,下意识就要起身,却一把被叶含秋按住。 “戴罪之身,还敢违抗命令?” 十七一听,手脚立刻拘束起来,他眼中充满着无措与茫然,似乎在思考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新型惩罚。 叶含秋瞥见十七略显生动的表情,心中的烦闷也随之消散了些,不着边际开口:“我还在难过。” 十七脑袋跟不上主人的思路,听到主人说还在难过,眼中的茫茫然然简直都要溢出来了,他不敢动身子,只能偏头,对着叶含秋低低的唤了一声:“主人难过?” 叶含秋点点头,脑袋在十七脖颈上蹭了蹭:“知道这时候要怎么做吗?” 颈侧传来密密麻麻的痒意,十七抿了抿唇,有点垂头丧气:“属下不知。” 他不知道的太多了,真没用…… 话音未落,十七的肩膀就被扯了一下,下一刻,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将他裹住,耳边是湿热的呼吸声。 叶含秋把怀里人紧了紧,这才开口:“你为戴罪之身,心情定然不好,这是你学过的,难过。” 十七恍然,主人中午时的表情在脑中与现在的自己重合,向下撇的嘴角,拉拢的眼皮以及酸涩的心脏有了解释。 叶含秋没注意到十七的顿悟,抱着他继续讲:“难过时,要这么做。” 十七从来没有被谁这般轻柔的抱过,严丝合缝,体温熨着体温,他的心脏似乎变回了平常。 没听到回应,叶含秋还是极有耐心的教导:“还要轻轻拍打背部,抚摸也可以。” 说完,叶含秋便身体力行的在十七身上实践,修长的五指轻拍着十七紧绷的背部,偶尔抚摸两下,揉着十七紧绷的肌肉。 渐渐地,十七的身子软了下来,瘫在叶含秋的怀中任他动作。 老师演示过了,学生总要实践一下。 叶含秋将十七松开:“来,练习一下。” 十七觉得主人很厉害,因为他现在一点也不难过了,但他还是眼神闪烁的看着叶含秋,嘴巴张张合合,手更是不敢乱碰。 叶含秋知晓十七在犹豫什么,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听话。” 十七原本就很听话,这时当然也要听话,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双臂微张,动作生涩,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主人揽入怀中。 叶含秋一张脸都埋进了十七软弹的胸前,他此时可没什么旖旎心思,一心只想着十七,见他抱住自己后不动了,便催促:“拍,抚摸。” 十七被催的迷迷糊糊,只能上手,很轻很轻的拍了叶含秋两下,而后又跟小猫踩奶一般在叶含秋背上揉了两下。 嗯…… 挺像挠痒痒的。 但勉强合格,叶含秋从十七怀中站起身,揉了揉十七的脑袋,夸奖毫不吝啬:“很不错!功过相抵吧。” 这不是自己的职责范围,是主人额外授课,所以可以功过相抵。 十七眼睛亮了一下,放在膝上的双手不着痕迹的抓了一下,轻声回应:“多谢主人。” 叶含秋看十七的反应笑了一下,这不是单怀卿养出来的十七,是——可爱的十七。 18、不碍事 门外隐隐传来脚步声,纸窗上除了守卫的侍从与女婢,又多出了其他几道黑影,一阵低声交谈后,为首那人叩了几下门板,开口道。 “叶教主,传宫主的令:晌午诸位醉的厉害,为了明日的角逐大会,晚饭便不再相聚,若您有需要,可随时传唤。” 叶含秋晌午那顿没吃什么实在的,尽灌了一肚子酒,不提还好,一提便觉得胃里空荡荡,又被灼的厉害,于是他扬声道:“这时摆进来吧。” 说完,他疾步上前,一伸手就将闷声不响要躲回黑暗中的人捏住:“去哪?” 叶含秋拎着十七的领子,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即便是无意,他那双笑弯了的桃花眼中也最是多情风流。 十七不敢挣扎,略显无辜的望了主人一眼:“回暗处保护主人。” 谁和傻子计较呢? 叶含秋很好说话的松开了十七的后衣领,抽手时还顺便整了整,温声开口道:“就在这儿,陪我用饭。” 十七垂头,静默的等待,察觉到主人动作结束后,他才抬头应是。 这屋子里再没别人,他要侍奉主人。 两人谈话间,门口又再次传来声响:“叶教主,菜肴已备好。” 叶含秋:“摆进来。” 话音未落,门便被从外推开,两大提食盒,每两个女子挑一个,朱红点金食盒被轻拿轻放的抬上桌,佳肴一道接一道端出,连着最后一瓶清酒玉壶与酒盅,竟是摆了满满一大圆桌。 摆完盘,为首女子对叶含秋微微欠身:“叶教主慢用,奴婢这就退下了。” 叶含秋嗯了声,他支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睨了眼已经转身离去的几位女子。 女婢娇艳可人,饭菜山珍海味,就连这酒—— 叶含秋指尖挑开轻掩在玉壶细口处的嫩叶,拿起玉壶嗅了一下,霎时眼眸眯起,低低笑出了声。 就连这酒也赛过琼浆玉液。 单怀卿,单宫主,搁他这儿显摆什么呢?算是个下马威?这气量可真不是一般的小啊…… 叶含秋一双桃花眼里笑的满是细碎流光,亲手把十七送到他身边,却又在想到十七会与他亲近时气急败坏,真是老渣男,死变态,又老又丑还爱装! 心中仅剩的丁点烦闷也消失不见,叶含秋抬手挥退想要留下为他布菜的随行女婢,对不知何时缩进了角落的黑衣男子勾了勾手指。 十七顿都没顿,抬脚就向着叶含秋走来。 “不是让你陪我用饭吗?怎的又缩进角落了?” 有人服侍您,不需要我。 但主人指名道姓的要自己,这根本不是理由,十七哑了,扑通一声,垂手敛眉的跪着,不说话,像是在无声请罪。 叶含秋嘶了一声,十七就跪在他面前,一伸手便能将人拉起。 “问你便答,好好的跪着做什么?” 边说着,叶含秋边伸手去碰了下十七的膝盖,只是微微一用力,十七的双腿便不受控制的打了个轻颤。 叶含秋抬眼去看十七,却见十七还是那副死人脸,半点波动也没有,仿佛刚才抖的人不是他。 一瞬间,叶含秋想起,十七与单怀卿会面时也跪过,声音比这大得多。 那得磕的多厉害啊…… 啧, 叶含秋发现,自己面对十七总是喜欢发出些语气词,究竟是可怜可悯的情绪说不尽,也是无可奈何的话语说尽了。 他五指死死扣住十七瘦削的手腕,身子往后一仰,十七不敢抵抗,在叶含秋的操纵下,扑进了叶含秋的怀中。 浑身被一股冷香包裹,熟悉又不熟悉,十七惶恐不堪,手精准的抓向木椅扶手想要撑起身,腰间却被人施了力:“别动,我看看你的腿。” 十七闻言立刻停止所有动作,只有双手还在撑着木椅扶手,苍白细瘦的五指紧扣着黑棕色扶手,青筋、手骨顶起冷白皮肤,看着有些吃力。 叶含秋轻笑了一声:“这样可不好看呐。” 还没等十七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一双大手就掐着他的腰,直接将他翻了个面,手也因此松开,全身的重量结结实实的压在了叶含秋身上。 十七如何清瘦,终归是名成年男子,重量还是有的。 但不知是叶含秋临时抱佛脚那几天的锻炼奏效了,还是这身子本就健壮,托着十七竟不费什么力气。 十七仰面朝天,半点看不清被他压着的主人,这回是真慌了神,清冷的嗓音都带着点颤音:“主……主人……” 他想要跳下去,可腰间的手像铁打的一般,怎么都挣脱不掉,他又不敢硬掰。 叶含秋没回十七,他拎着十七往上提了提,自己再坐起身,让人坐在自己腿上。 十七局促不安,坐的如火烧一般,隔一秒扭一下,还要轻轻喊:“不可……主人……” 叶含秋发誓自己一开始真没那心思,只是美色不安分,又扭又叫的,想不起反应都难,他又不是柳下惠。 “别动。”这一声低低的,细听来还含着几分隐忍与暗哑。 十七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抵着自己,却不晓得那是什么,听见主人的命令,即使再为难,也只得作罢,乖乖缩在主人怀里。 叶含秋见十七这幅小媳妇的可怜样,纵使有再多坏心思也不想欺负他了。 “自己把裤腿卷起来。” 十七得令,就着被主人扶着腰的便利,三两下便将自己裤腿卷了上来。 小腿肌肉线条流畅,常年不见光的皮肤像块泛着凉意的冷玉,上面遍布着数不胜数的伤疤,蜈蚣般爬着苍白的皮肤向上蔓延,直至膝盖处,黑紫交加,触目惊心。 叶含秋看着十七裸.露在外的双腿与膝盖,心里像是被针刺了下。 “伤成这样,也不找药涂涂?” 十七低声回应:“不碍事,会散的。” 19、醉酒 不碍事,会散的。 是啊,等一等,淤青会消散,伤疤也会变浅,十七将再次躲进黑暗,他像一匹忠心耿耿的孤狼,守候着下一次的满身狼藉。 叶含秋搭在十七腰上的指尖紧了紧,他下巴微抬,一脸怒其不争的望着十七。 “伤处被提到时,要喊疼,知道吗?” 谁都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十七手正拘谨的缩起手脚,减小自己与主人接触的部分,猛地听了这话,脑子转不过来弯,只会一声干巴巴的“啊?” 叶含秋亲眼瞧着十七脸上神色的变化,决定给十七冠上“带过最差一届学生”的光荣头衔,并且想趁着姿势的便利,一把将人扔出去。 但是不行,外面还有仲怀卿那老毕登,万一把十七拐跑了怎么办? 叶含秋往桌上看了眼,见饭菜都快没热气了,事分轻重缓急,十七一时半会儿教不会的,不如吃了再说。 “行了行了,”叶含秋摆摆手,自然而然转移话题:“先用饭,饭菜都快凉了。” 十七闻言大惊,立刻要坐起身,嘴里念叨:“主人,属下为您布菜。” 他用筷子的次数寥寥无几,纤长十指在数得上的时间里拿的大多数都是冷刃长剑,布菜是份细致又充满人情味的活儿,但十七只能像个木头似的捏着玉筷,弯腰僵硬着为主人布菜。 叶含秋本身就是做服务业的,自然能一眼看出十七的不对劲,他饶有兴致的勾画着十七被黑衣包裹着的,劲瘦的身形。 嗯…… 木头美人,秀色可餐。 叶含秋干了两大碗饭。 十七见主人吃完了,便将玉筷放下,暗自将手伸到背后,活动五指,却不料腹上突然覆上了一只手。 叶含秋摸了摸十七平坦的有些向内里凹陷的小腹,心想着十七晌午随他一同入大堂,被单怀卿带走后昏迷,似乎也是半天未进食,他低声问道:“饿不饿?” 十七藏在身后的手一顿,垂眼诚实的回答:“饿。” 叶含秋轻笑了下,圈住十七的手腕便把人拉的坐了下来。 幸亏他吃的干净,饭菜又多,十七能吃的还不少。 在宅子时,十七便会被主人拉着上桌用饭,相比于其他与主人亲近的动作,这件事他倒是接受良好,低低应了声是后,拿起筷子就埋头刨饭,纵使叶含秋教了好多遍,他也只会夹面前盘里的那道菜。 叶含秋见状习惯性指挥十七夹这夹那,十七嘴里还没咽下去,手里的菜已经递到嘴边了,他便只能快点吃,再使劲往嘴里填。 不出意外,十七噎着了。 他也不说话,只是眼睛睁大了一点,要不是冷白的面皮泛红,指骨攥的发白,青筋挑起,叶含秋压根儿就发现不了。 “啧,喝口水,顺顺。” 叶含秋看着也着急,随手顺了瓶“水”就往十七手里塞。 十七面不改色的喝了好几口,嗓子里的饭食算是下去了,可不知怎的,他的脸更红了,从高马尾扫过的后颈,到耳根,从脸颊,再到本就略显上挑的眼尾,白净的地方一片潮红,像被揉碎的胭脂溅了满面。 他没来由的唔了一声,把手里的玉筷往桌上重重一搁。 叶含秋:??? 叶含秋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连忙伸头去看十七。 十七破天荒的没理他,自顾自的给自己灌酒,每喝一口,那双清浅的眸子就越发迷离,他速度很快,没等叶含秋阻止,小半瓶清酒便被他灌没了。 哎哟呵 叶含秋意外的挑了挑眉,小子还挺能喝。 他没注意到十七的不对劲,顺嘴问了句:“饱了?” 十七虽然一张嘴就放不出什么好屁,但好歹句句有回应,但这次叶含秋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答。 叶含秋心中的那股疑惑又冒出来了,他再次探头,这回彻底看清了十七的神色,满脸迷茫,他似乎在思考,想了很久,薄唇才开始开开合合,似乎就要说话了,偏偏又没声音。 叶含秋悟了。 他在十七眼前晃两下手,却在下一秒被十七握住了手腕。 “主……主人,要保护,到我身后。” 叶含秋都没听清十七小嘴嘀嘀咕咕的在那儿说着什么,只感觉到手腕上传来一阵巨力,他下意识反抗,十七醉了,手上的力气也软绵绵的,敌不过叶含秋。 他又用力拉了一下,还是拉不动,于是十七松手,垂眸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突然又直挺挺的跪下了。 叶含秋以为十七醉的站不稳了,立刻蹲下去扶他,却见十七一双眸子睁的大大的,眼眶泛红,嘴里还在瞎嘟囔:“连主人都拉不动了,武功退步了,我没用了,会被丢掉的……” 叶含秋:…… 没到片刻,十七又有动作了,他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抬脚就要往外走,嘴里依旧念叨:“要练功,要进步,才不会被丢掉……” 呔,天都黑黑的了,你要去哪?! 叶含秋使劲拽住十七,见其挣扎,二指一并,直接封了他的穴位,弯腰将人扛了起来,随手拍了拍十七的屁股,低声警告道:“别动,再动就把你丢掉。” 果然,肩上的人不动了。 这房间除了内间一张大床,就剩旁边守夜人的一个侧榻,总不好让一个醉汉睡侧榻吧,万一半夜翻下来怎么办。 十七裤脚还没掀下来,淤青在上面刺眼的很,叶含秋戳了一下,十七轻轻嗯了声。 姑且当你喊疼吧。 叶含秋在房中溜达了大半圈,还真让他找到了类似跌打损伤油的玩意儿,走回床边,叶含秋半点不讲究,走到了床前的毛绒脚踏上,把十七有些松了的裤脚往上撩了撩,这才开始给他揉。 “你肿么什么都会啊?” 没人的时候,大白鹅能出来,他顶着自己闪瞎人眼的身体,一扭一扭的扭到了叶含秋眼前。 叶含秋都快被他闪瞎了,手下也重了一瞬,引得酒醉中的人不满一哼。 “亮度调低点。”叶含秋小声呵斥。 “嗷——”大白鹅很配合,变成了柔光模式。 “得吃饭嘛,总得多学点。” 没爹没妈没依靠,总得有点什么能攥在手里的东西。 揉了大概一刻钟,淤青稍稍消散了,叶含秋这才停手,给十七盖被子,又唤人来梳洗宽衣,他便也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叶含秋被前来送早饭的人给吵醒了。 他抬眼去看里间,床铺里鼓起的那一片还在,难得,这个时间,十七还没醒。 叶含秋心情颇好的起身,走到十七身旁,俯身拍拍他的脸:“十七,该醒了。” 不过几下,十七便猛然睁眼,眼前晕眩一闪而过。 “先坐着。” 叶含秋坐在了床边,忍不住与十七分享昨晚自己做的好事,他掀开被子,指着十七淤青明显化开的膝盖,低沉的嗓音里满含笑意:“昨夜你喊了疼,喊了,我就会为你揉,伤处才会好。” 十七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膝盖,颜色已不似之前那般深,也不再一碰就疼的发颤。 一时间,他忘了请罪,忘了自以下犯上的让主人为他揉膝,胆大包天的又一次睡了主人的床。 左侧胸腔中许久不见跳动的心脏似乎动了一下,很细微,但恍若震耳欲聋。 “起来吧,角逐大会今日便开始了,可不能迟到。” 十七这个主要人物当然不能迟到。 叶含秋转身唤人进来,为他洗漱更衣。 20、男人至死是少年 天穹敞亮,一条紫红金辉描画着苍青色高山,红日喷薄而出,须臾之间,朝霞满天,云阙山庄变成了金色的世界。 在房里用完早饭,已时至隅中,叶含秋被小厮引着进了大堂,一脚踏进,只见原本交谈甚欢的众人纷纷停了说笑,嘈杂声倏而止住,数不清的,晦暗不明的目光不分先后的射向了门口的叶含秋。 这万众瞩目到受的有些不明不白了,叶含秋挑了下半边眉梢,他轻摇手中折扇,低沉的嗓音里是含混不清的笑意:“叶某脸上可是有什么?诸位不妨直说?” 这话问完,席间传来几声轻蔑的闷哼,随后便像石子投海,了然无回声,仿佛是在刻意给他难堪。 站在叶含秋身后的十七感觉不到一丝杀气,又看不懂那些人的眼神,他莫名有些不舒服,可没有伤及主人的可能因素,十七只能在原地站着,拿眼望主人。 叶含秋深谙人情世故,不消片刻就明白了这群人在给他脸色看,但究竟为何,他倒是还没想清楚。 不过没等他多想,上首座椅后的珠帘缓缓走出了一道白色身影,是单怀卿。 他俊朗的脸上似责实笑,说笑般朗声开口:“叶教主,来的真是巧了,倒不用与众人寒暄,角逐盛会就要开始了。” 这话听着似不经意的玩笑,但落入众人耳中又是另一层意思,江湖中不乏心直口快鲁莽之辈,闻言竟直接冷笑一声,低低讽刺:“笑话!” 叶含秋在脑中翻译了下单怀卿的话:你脸真大,来晚了,是瞧不起我们,不想与我们说话,刻意卡着时间点来的吧。 嘶…… 分明是这人派人告知自己的时间。 最毒男人心呐,这茶味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闻到。 但叶含秋从不服输,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合上,他似笑非笑的掀起眼帘,眼梢上挑,看着很是狂傲不羁:“那便开始吧,何须废话连篇。” 话音未落,席上一众哗然,单怀卿嘴角的笑更是僵了个彻底,被人指着鼻子骂“废话连篇”,这还是他第一次,以至于他面上温和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 有人拍案而起,神色义愤填膺:“叶教主说话是否太刻薄了些,单宫主好歹是一宫之主,富甲天下,你怎可——” “叶教主慎言!” “不可这般呐!” 众人你一言我一嘴,口中振振有词,简直要将叶含秋说成个十恶不赦之徒。 叶含秋懒散散的站在原地,拿着扇柄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掌心,这些古人骂人颇为有趣,似乎是挨着自己正道中人的面子,不好骂的太脏,绞尽脑汁骂的也轻飘飘。 他笑眯眯,想要听得尽兴,却突然发现似乎有谁在暗中偷摸看着自己,敲击掌心的动作一顿,叶含秋往后睨了眼,便发现十七一脸冷肃,拧着个眉,眼眸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 叶含秋:? “看着我作甚?” 十七歪了歪脑袋,那张终年冷俊的脸上竟出现了点苦大仇深的雏形,他在众人开口说话时就明白了,他们在对主人不敬,于是十七回道:“主人,把他们全都杀了。” 这样,死人不会说话,也就不会对主人不敬。 这是十七第二次说这种话了,害,听得人心里暖暖的。 叶含秋浅笑着,拿着扇柄轻敲了下十七的额头:“咱们是来与他们比武的,若是他们死了,那还有什么可玩?乖,不动。” 十七没有父母,没有伴侣,他不知叶含秋最后那三个字是哄人腻人的说法,只觉得主人的腔调格外低沉,每一个字都叩击着他。 十七抿了抿唇,他现在没有不舒服了,但觉得有些热。 他们浑然不把众人放在眼里的态度,让本就怨怼的众人更加恼怒,刚想加大音量骂,耳边却传来一道响亮的人声,内力传音,声如洪钟。 “罢了罢了,诸位,角逐盛会不时将举行,切莫因着这点小事误了时辰,快快随我来。” 单怀卿边下台阶,边沉声说道,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在人前冷脸,众人以为单宫主这是被那个教主气坏了,便也不再瞎凑热闹,都你推我攘的跟了出去。 单怀卿与叶含秋擦肩而过时,很明显的侧头看了他一眼,他回视,彬彬有礼的回了个笑。 这笑包含了许多,可惜单怀卿与众人只懂一种。 嘴上的风波不大不小,最重要的是不痛不痒,不流血不流泪不涉己,一段去后院的路程,众人便将这场口角抛之脑后,更加关注即将开始的角逐盛会。 山庄后院,平地而起的圆形擂台高高耸立,石柱于四方无声矗立,其上巨龙浮雕身披彩霞,在光影的晃动中,仿佛在无声游动,威慑四方,气势磅礴。擂台外圈为观赏席,面南处,左右对称的四处小阁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中间一处雕梁精致的楼阁,那是正道第一大派玄道派,主办人清岳宫的落脚处。 座位依尊卑地位而排,叶含秋被小厮引至楼阁右侧的小阁中,几级台阶之上,小阁被装饰成茶舍模样,中间摆着一张四方木桌,上面茶具,小食一应俱全,轻纱金丝帘子在四周飘荡,面向擂台的一面,轻纱被缎带系起,擂台上的场景便尽数揽入目中。 四方石柱之下,四名壮汉捧着半人高的号角,他们齐齐面北,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号令。 果然,一阵凛冽冷风吹过,四处号角上的飘带飞舞,不远处楼阁上,单怀卿内力传音,一声令下:“吹角,盛会始!” 角逐盛会,以号角为令,四角俱响,英才闻声辈出。 号角声响彻天际,周边观看的年轻子弟们也摩拳擦掌,因要一展身手而激动不已。 叶含秋也摩拳擦掌,也激动不已,这种武林大会他只在小说电视剧里看过,亲身经历还是第一次。 大白鹅在脑中适时出现:“泥在鸡冻什么,你快要被人暗算了亲~” 没眼力劲儿的肥鹅。 叶含秋朝肥鹅竖了个中指:“守护每一位少年的武侠梦。” 肥鹅不解风情:“你是骚年吗?” 叶含秋忍了肥鹅的奶腔奶调,总结道:“男人至死是少年。” 21、赐教 悠远洪长的号角声在四方回响,趁着余韵,单怀卿不疾不徐的声音从楼阁里传出,说着这场角逐盛会的规矩。 各大门派新秀凭意愿上台守擂,其余人挑战,站到最后者获胜。 意气风发的年轻弟子哪个没有凌云壮志,单怀卿话音刚落,擂台周边的人群中便有一人纵身跃起,径直落到圆形擂台的正中心。 只听他仰天爽朗一笑,对四周抱了下拳,扬声开口:“在下玄道派季少羽,特来向诸位少侠请教!” 玄道派不愧为正道第一大派,门下群英荟萃,季少羽便是掌门小师弟座下三弟子,天资聪颖,在江湖上早已小有名气。 一时间,擂台下人声嘈杂,长者眯眼打量着,少年则是眼里闪着光亮蠢蠢欲动。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灵巧纤细的身影翻身跃至台上,小姑娘动作漂亮,容貌更是明艳动人,她倏然抽出腰中软剑,直指对面的季少羽:“绝仙堂宋晚凝来战。” 练武之人,并无多少男女之别,最多客套两句,季少羽手握长剑,对宋晚凝拱了拱手,道一句“得罪”,便挥剑直刺。 宋晚凝咯咯一笑,手腕一翻,软剑似水蛇般疾速缠住长剑,两人速度极快,片刻功夫便打的难舍难分。 台上气势如虹,台下看的热闹,时不时便会有人鼓掌吆喝。 纵使隔了老远,这具身体的底子让叶含秋听清了,看明了擂台上两人的动作,那叫一个难舍难分,这么热闹,叶含秋看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他将扇子别在腰上,手往后一摊,一只冰凉的手很自觉的落入掌心,叶含秋原本就氤氲着笑的眉眼笑意更浓了,手握住,一用力,十七就扑到了自己跟前来。 十七下盘很稳,被拉的俯身,也没有多少晃动,叶含秋随手从小案上抓了把干果塞到十七手里,自己又抓了颗扔嘴里,边嚼下巴边朝外点了几下:“你觉得他们谁会赢?” 十七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干果,冷白单薄的眼皮敛起,遮住了眼中划过的那几丝怔愣与茫然,直到主人的问话在耳畔响起,他下意识紧握住掌心,掀起眼帘去看擂台上交缠的二人。 沉默地看了几息后,他低垂着头,神色淡漠的回主人话:“那男子将会获胜。” 话音刚落,擂台上就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叶含秋眉梢一挑,转头便看见季少羽收剑,对着卧趴在地的宋晚凝抱拳致歉:“承让。” 嚯,这小嘴,开过光吧! 刹那间,叶含秋双眼骤然放出十万伏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十七:“怎么看出来的?” 他也想若无其事的装b。 十七神色一凛,主人一定是在考他。 “男子练的武功基础扎实醇厚,像一堵不透风的墙,那女子身形轻巧敏捷,像是鸟啄木,本应互为天敌,但可能女子的基础不牢,后半段时下盘已经不稳,男子乘机反攻,取胜则是理所当然。” 说完,十七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些不舒服,他轻轻眨了下眼,不由自主的,偷偷的瞄了一下主人。 叶含秋听得云里雾里,本还想再问,但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十七的视线,为了维持他的形象,只能故作深沉的点点头:“不错。” 得到肯定,十七感觉自己的心脏又恢复了往常般平静无波,紧握的手也就缓缓松开。 叶含秋眼盯着十七,很快注意到他手里的异动,垂眼看去,却见一些棕白色细屑不断地从十七手中滑落,窸窸窣窣的落到了地面。 待想清了那是什么,叶含秋抬眼睨了下十七,见其正轻缓小心的呼着气,心底不由暗笑,无心无情的十七在被随机提问时也会紧张吗? 叶含秋没再揶揄十七,就怕他一个不吱声就又跪下请罪,怎么说都不听。 人看着乖,确实也乖,在某些方面却执着的要命,不配合,给了糖都不会含住,让它往外掉。 再回神去看擂台上时,却见那季少羽依旧傲然挺立在台上,虽说身上已经有了些血痕,但依旧神采奕奕,向台下叫喊:“还有何人?” 台下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似乎有些怯战了,因为他是玄道派弟子,更因为北边矗立的五大楼阁中,除了清岳宫和九华教,出战的三大教派无一不落败。 正当众人犹豫之际,中央的楼阁有人声传出:“九华教叶教主初次参加,想是不愿白来,,正巧此时台上无人,不如派人上来试上一试,也涂个兴尽而归。” 这场面话当着众人的面说,是个人都不好意思推拒,更何况方才叶含秋惹了大家的不快,逮到个让他出丑的机会当然要抓住。 那可是连败数位新秀的玄道派天才啊。 被点到名的叶含秋半点不意外,原本的剧情里,单怀卿便是这般话语,原主做事放荡不羁,又心比天高,最是经不起激将,到最后竟自己上了擂台,不留神间被暗算,给了十七以命护主的机会。 叶含秋虽然也放荡不羁,但他心比地低,这种激将法对他毛用都没有。 肥鹅似乎听见了他的想法,在叶含秋脑袋里一通乱吼:“不,它对你有用,有用,面子很值钱的,你快点帅一点的飞下去,快快快!!!” 帅个鬼哦。 即使内心有一万个不情愿,叶含秋还是站起身,直接翻身跃下数十米高的阁子,几个飞身,便站在了擂台上。 众人料定叶含秋不会拒绝邀请,却也没想到他会自己亲自上台。 一时之间,台下倒有些异常的寂静。 叶含秋将腰间折扇抽出,“啪”的一声打开,悠悠扇了两下,风度翩翩的冲季少羽一笑:“请赐教” 22、弄脏 与台下众人的意外与沉默不同,季少羽在看清来人时,明亮的眸子瞬间一颤,唇角抽动几番后,眼里不再有光,就连坠在天上炽白的圆日也照不亮半分。 身上几处穴位骤然发烫,血液被炙烤着直冲颅顶,唤醒了被封藏的记忆。 晦涩狭窄的密室,隐约似咒语般的呢喃,以及——与眼前人极为相似的一幅画像。 “务必……直取此人……性命……” 季少羽浓眉倏而拧紧,握住剑柄的根根手指青筋盘虬暴起,一双沉沉黑眸死盯着叶含秋,他一声不吭,没了先前君子谦逊的委婉,提剑便钉向叶含秋门面。 刹那间,无形内力覆于折扇表面,叶含秋五指一翻,折扇裹挟着劲风,在半空中划出半弧,将瞬间逼近的长剑砍至地面,而扇面之后,那张在众人面前时常笑的风流柔情的面庞早已变了模样,一双桃花眼中尽是危险凌厉。 剑尖在地面划拉出火星,带动细尘飞扬,季少羽虎口被震的发麻,连连后退数步,片刻之间竟再难抬起手臂,叶含秋脚下微动,幻影般闪至季少羽面前,扇面一竖,凝力直拍他手腕。 眼看着硬若磐石的折扇就要落到自己手臂,季少羽死咬着牙关,下盘发力,硬是跃出数米之外,堪堪停在擂台边缘。 这一番变故着实叫人震惊,正道之人自是不会小看九华教一教之主,但台上二人年岁相仿,这季少侠又连败数位高门之徒,怎……怎会如此? 肥鹅其实也很困惑,他用自己的大翅膀拍了拍自己小小的脑袋问:“泥不是害怕吗?” 叶含秋不紧不慢的收扇,方才极具侵略性的压迫感瞬间收敛,甚至还游刃有余的摇了几下扇子,他边盯着季少羽的动作边与脑中的肥鹅瞎扯。 “对啊,害怕。” 但能打。 原主本身就牛的一批,叶含秋虽然对功法招数陌生无比,但肌肉记忆早已被谢行操练了出来,打一架还是不成问题的。 肥鹅似乎也想明白了,只听它呃呃一叫:“死鬼,真会骗鹅家~~” 叶含秋轻笑一声,慢条斯理的回它:“这是来自神秘东方的谦逊之美,学学。” 肥鹅似懂非懂,还想再问,就听几十米开外,挥剑声又起,是季少羽! 卷土重来的人不知为何攻势更加迅猛,瞬息之间便闪身至叶含秋眼前,已经来不及挥扇,叶含秋眼眸半眯,脚下步法变幻,侧身堪堪闪过一击。 那一秒,季少羽的神色暴露在他眼底,一双眸子比之方才更加幽暗,这时天色已然是午中模样,坠在天上的炽白圆球愈发耀眼,却也只能从中灼出一地浓墨。 叶含秋眉心重重一跳,心想这摄魂术还有叠加buff? 回应他的则是季少羽越发刁钻猛烈的招数,动作大开大合,招招致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叶含秋心下一沉,战场上最怕的就是不要命的人。 他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才没让季少羽压了过去,短短几息,二人便过了数百招,缠斗不休之际,双双负伤。 久战不是办法,早已融入战局的叶含秋不顾脑中大白鹅的吼叫,神色一凛,行动之间衣诀纷飞,在二人拉开距离时,他五指向内一扣,折扇骤然飞转而出,扇沿锋利,直刺季少羽,待季少羽注意全被吸引后,叶含秋左手探出,兀的劈向季少羽。 这本是必胜局,可—— “宿主行为有误,启动强制修正。” 冰冷的机械音突兀的在叶含秋耳边响起,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体一瞬间仿佛重达千斤,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季少羽瞬间便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即刻挥动剑柄,长剑一错不错的刺向叶含秋的心脏。 “噗——!” 是利器狠狠刺入血肉的声音。 叶含秋颊边被溅了一片温热,他心脏巨颤,眸光闪动,死死盯着横穿过十七胸口的那截沾染血迹的剑尖。 变故就在一时之间,台下传来阵阵吸气,而不远处的楼阁里,单怀卿瞧着叶含秋的神色,内心的疯狂与愉悦简直要掩藏不住。 叶含秋,不过是被我玩弄于股掌的蝼蚁罢了。 至于十七……你这具脏了的身子可得趁着机会好好洗洗了…… 台上像时间停滞般静了一秒,叶含秋再抬眼已然面无表情,一双黑眸似寒潭般冰冷的可怕,无休止向外释放的内力对周围造成一股恐怖的压迫与震慑,让原本还有些嘀咕的人群寂静无声。 季少羽察觉到危险本能的想要抽剑后退,可下一秒,一把折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深刺进他持剑的手腕。 “呃——” 剑从他手中脱落,十七没了支撑,也软着身子向后倒。 叶含秋立即上前,将人接进怀中,指尖触及之处,一片凉腻,他不敢抱紧,怕十七更疼。 十七清俊的脸被嘴里吐出来的血衬的惨白一片,他双唇不断开合着,似乎想说什么。 但他每动一次,掺杂了疼痛的喘息就更重一分,血也越来越多,血腥气冲的叶含秋发慌,发憷。 他连忙掐住十七细瘦的下颌,嗓音发颤:“不动,乖。” 说完,他便轻手轻脚的将十七打横抱起,看也不看瘫在地上紧捂手腕的人,边疾步往外走边偏头与刚赶来的随从交代:“将医师扛到客房,务必,快!” “是!” 刺伤靠近心脏,半点颠簸受不得,叶含秋脚下内力流转,在保持平稳的前提下,以最快速度前往客房。 身后,是正道中人的闲言碎语。 “这也太过分了吧,将季少侠的手筋都给挑断了!” “这叫他如何再使剑啊!!” “一代骄子就这么没了啊!看那着装,不就是个暗卫吗?不人不鬼的东西,何至于为了他……” 叶含秋闻言脚下一顿,连身都没转,周身内力外化,凝成一道道风刃蓦的射入人群中。 痛呼声传来,有人在叫嚣。 叶含秋眉眼阴沉,百道不能叫他们闭嘴,那就千道,万道,然后这群所谓的正道中人,闭嘴了。 后院与客房稍远,叶含秋本就糟糕的心情更加沉重,恨不得脚下踩着飞火轮,猛然间,怀里传来细微异动,叶含秋低头看,却发现十七正拉拢着脑袋,将身子暗暗往外撇。 “作甚?” 十七动作一僵,他极其缓慢的抬头与叶含秋对视,咽着血,很费力的说出了句话。 “主人,属下会……弄脏……您……的衣衫……” 刚好,到客房了。 23、怪事 闻言,叶含秋抬脚跨过门槛的动作一顿,他垂眸睨了眼怀里团成一团的人,喉间发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便不说。 圈住十七的手臂向内合拢,轻柔但不容拒绝的将人裹进怀里。 十七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他艰难的咽了口血,偷偷抬头看主人,眼中透出几丝惶然。 主人在……难过? 他瞪大了眼,不老实的还想开口再问。 可视线翻转之间,主人已经和自己拉开距离,他被放到了床上,有力的指尖攥着自己的肩膀让他侧倚在床头。 掀起沉重的眼皮,十七费力辨认自己的所在,最终闷闷的发现,自己又上了主人的床,这一次更严重,软手软脚的他不能立刻向主人请罪。 十七垂头丧气的想:他好像罪加一等了…… 十七胸口横插着剑,叶含秋不敢让他横躺,只能暂时先倚着,将人安顿好后,他向后招了招手,女婢得令碎步退下通知等在外边的人,不多时,一位衣着朴素,两鬓斑白的老者扛着个老大的药箱,呼哧呼哧的跑了进来。 一进来,便伸长脖子到处看,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叨:“教主伤的严重吗?死了吗?埋哪啊?老头我也是自由咯!” 活神手杜甚,救人治病之术登峰造极,但此人神出鬼没,踪迹难寻,一诊一治一方可谓千金难求,若不是当初承了老教主的恩,许他跟叶含秋一世,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随叫随到。 叶含秋没工夫理会小老头的鬼话,他侧了侧身,将身后面色苍白的十七露了出来:“杜老,劳烦您了。” 刚说完头子坏话,还被逮了个正着,杜甚多少有点心虚,他嘿嘿朝叶含秋一笑,动作麻溜的跑到了十七面前,一眼便看到他胸口插着的利剑。 “哎呦,这右胸膛怎么还插着剑呢?!快快快,快来个人,帮我按住他,拔剑拔剑!” 女婢应声而入,在杜甚的指挥下有章法的按住十七的身体。 叶含秋双手抱臂,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肥鹅,怎么回事?什么叫强制修正?” 大白鹅感觉到了叶含秋的不高兴呃呃支吾了几声,才小心翼翼的回答:“只有你失手,十七护你受伤,你才会对他更好,下面的剧情也继续的下去……” 叶含秋闻言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但嗓音里淬着十足的寒意。 痛吟,急喘,白到寡淡的面庞,以及红到刺目的胸膛,含糊的气息与极致的色彩共同在叶含秋眼前编织了一幅诡丽妖异的画卷,让他的心脏颤动不已。 剑是擦着心脏捅进去的…… 擦着心脏…… 深呼一口气,叶含秋缓缓阖上双目,以期平复心中那不知名的愤怒,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睁开眼,女婢已经退至一旁,杜甚正在为十七包扎伤口。 杜甚是个聪明人,自是能察觉到叶教主对这玄衣劲装男子有些不同,手下包扎完后,便屁颠屁颠的向叶含秋讲了下十七的大致情况。 “伤在要害,剑上又有毒,,是为大危——” 叶含秋闻言眉头顿时蹙起,负在身后虚握着的手指节隐隐泛青,他一字一句沉声问道:“大危?” 杜甚这时可不敢吓唬他,连忙摆手解释:“一般人看了是大危,但我是谁啊,保管药到病除!” 说着,他随手从药箱一侧抽出纸笔,边写边嘀咕:“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那个,那个,还要那个!” 小老头龙飞凤舞的写了满满一张纸,又从药箱里摸出一罐手掌大的细颈小玉瓶,一齐递给了守在一侧的女婢:“药方每日两次,玉瓶里的药丸每日一次,一次两粒,不出一月,我保管他能活蹦乱跳!” 叶含秋这才放下心来,摆摆手,吩咐屋中女婢:“把他送回去,你们也退下。” “是。” 待人都退出去后,叶含秋才转身,抬眼间,一双缠绕着血色的琉璃目映入了他的眼帘,却在对视之际,蓦的垂下。 那双漂亮无比的眸子里写满了谨小慎微。 叶含秋又想起方才在门前,十七困难但倔强的对自己吐出的那几个字。 “属下的血会弄脏您的衣衫。” 脏,这层意思十七用不同的方法表达了很多遍,次次神色认真,次次表情坚定,仿佛这是既定事实,是无上真理,不容置疑。 什么啊……该懂得不懂,懂得都是错的…… 叶含秋盯着十七白到透净的,单薄的背脊与面庞,盯了不知多久,心中烧的正旺的愤怒突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十七什么都没做错,他才是那个被困囹圄,被尽数折断生来拥有的傲骨的人…… 被主人看了许久,却听不见半点声音,十七耷拉着的脑袋卡顿了一下,而后他略显迷离的淡眸划过一丝了然。 他知道了。 十七抿了抿唇,搭在膝盖上的指尖微微卷曲,像是在给自己底气:“主人……” 叶含秋有些意外,十七很少会主动开口,他迅速从自己的思维中抽离,很给面子的“嗯?”了一声。 这一声似乎给了十七莫大的鼓舞,他眼睛亮亮的,嗓音轻而低:“您在难过吗?” 叶含秋一愣,比刚才又多了些意外。 十七竭力思考,又想到难过需要因为一件事,他再次开口:“您为何难过?” “您……”十七第三次开口有些迟疑,但还是继续了,只见他缓慢的抬起双臂,期间似乎扯动了伤口,身子颤了下,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叶含秋:“属下现在不流血了,可以抱您吗?” 他这种不自知的讨好模样总是能打动某些人的心灵,叶含秋心头一热,露出了进屋以来第一个笑,他抬脚走到十七面前,小心的避开十七的伤口,俯身拥了一下十七,随后快速抽身。 “唔?” 十七茫然的看了一眼主人,似乎在无声询问:还没有拍拍,还没有抚摸,你怎么走了? 叶含秋读懂了他脸上的委屈与不解,唇角的笑意更盛了。 真是…… 怪事,学生开始责怪老师了。 他再次俯下身,五指插进十七柔软顺滑的墨发中缓缓摩挲,嗓音低沉沙哑:“不难过了,流血也可以抱,什么时候都可以抱,只要你想。” 充满放肆意味的四个字裹挟着热气毫无保留的向十七袭来,让他猝不及防,甚至理解不了其中的含义。 十七禁不住的眨了眨眼,叶含秋就喜欢看十七这幅呆样,他睨着十七苍白如冷玉的面庞,压在心底的思绪骤然释放,怜爱之情在胸腔中翻涌。 于是,他低头,含住了那块软肉不多的面颊,轻轻吮吸。 24、主人厉害 这一含情大于理,算得上是鬼使神差,不该再有别的动作,可齿间皮.肉白.嫩.软.滑,似林间雪,不断引着叶含秋的舌尖舔.弄,顶了又顶,吮了又吮。 十七被嘬的一愣,却又不敢动弹半分,动也不动的任自家主人轻薄。 这幅予取予求的模样实在动人心弦,叶含秋这俗人禁不住诱惑,抬手就想将人抱进怀里,却在触碰到十七冰凉瘦削的脊背时,动作顿了下。 抬眼看去,十七苍白的肩脊没有一丝血色,骨骼瘦的突出,肌肉流畅但绷的很紧。 叶含秋拧眉,是伤口疼了? 他往后撤了撤,十七的神色随即进入视野,这木头似乎还没回过神,眼睛大睁,双唇微张,压抑着,近乎无声的喘息。 清风穿透窗棂,床榻边帐幔被吹的泛起了波儿,将交叠的两道身影藏的朦胧不清,耐人寻味。 “叩叩叩——” 几道敲门声突兀的在寂静的房中响起,经过方才一事,山庄中人在十七心中早已戳上了个“危”字,此时门外气息陌生且繁杂,必是那群歹徒。 思及此处,门外正巧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叶教主,唐突前来,不知可否一叙?” 话音未落,另一道不耐烦的,带着火气的声音咋咋呼呼的响起:“来便是来找他讨理来的,又不是串门,做什么说这般多?” 那人话说的难听,手上也不客气,让人死死缠住守在门外的随从婢女,自己则一把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十七闻声眼神一冷,脸上再没了刚才那般被欺负的可怜的模样,他周身气势凌乱,作势起身,想将主人圈到身后,却突然被一双手死死的摁在床上。 嗯? 十七听着外间愈来愈近的声音,有些着急,他开口问:“主人,外头有人来了。” 叶含秋听着十七的措辞,心中暗暗发笑——有点像偷情的妻子。 他特意忽视十七殷切的目光,拉过床榻内侧的薄被,手臂一扬,将赤.裸着上半身的十七裹了起来,裹得紧紧的,全部遮住,只剩个头。 我们十七可是未经人事的大家闺男,可不能给人白瞧了去。 就在这时,内外间相连处的润白珠帘被人拨动,人未至跟前,声先到:“叶教主,还望您见谅,季小公子年轻气盛,如有冒——” 单怀卿笑眯眯的走进来,嘴里念念有词的为他们强行入室的行为开脱,却在看清屋内情状时,喉间声音顿时哑然。 一间屋内,地上破碎的玄衣,裹着被子的人,以及风流成性的叶含秋。 是谁都会多想些,更何况本就对叶含秋抱有偏见的众人,他们的目光中又多了些不明的意味。 身后的目光如针尖,但叶含秋依旧游刃有余,他伸手将十七颊边有些凌乱的发丝理顺,指尖微动,又在那处由他亲自印上去的红色上反复摩挲。 有些痒,比起刚才还好,最起码十七觉得自己肌肉不那么紧绷,也有功夫抬眼向主人强调现在的情形:“主人有歹徒。” 十七声音冷漠无波,不大不小,在场众人听闻脸色均是一变。 叶含秋眉梢一挑,险些笑出了声,修长指尖点了点那块红痕,语速低沉且缓慢:“十七,我厉不厉害?” 这话问的突兀,却不妨碍十七回答,他顿也不顿:“教主最厉害。” 听着像极了溜须拍马,但十七一脸认真无辜,就差把这五个字刻在脸上了。 叶含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又说:“那就坐着,看看主人多厉害。” 连哄带骗的,把十七本就不聪慧的脑袋绕的晕晕的,最后他只能呆呆的看着主人,轻轻应了一声。 单怀卿在一旁听得唇角的笑都要维持不住了,他只觉得面前两人的紧紧相贴与十七无比崇敬的目光格外刺眼,比一开始十七将叶含秋护在身后时还要刺眼,刺的他怒火中烧。十七与叶含秋之间他早已下了定论,可当亲眼所见,一切都盖棺定论之时,单怀卿如遭背叛。 思及此处,单怀卿不动声色的睨了一眼十七,眼里的阴郁几乎能掐的出墨来,这样的尖锐的神情与他亲和的脸上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突然,垂在身侧的衣袖传来拉扯感,单怀卿来不及收敛表情,便往旁边看去,见是季少云,立刻换了一副表情,他温声问:“季小公子,何事?” 季少云被单怀卿的表情吓了一跳,但再看过去时发现单怀卿还是一样的可亲,他不作细想,一股脑儿将自己的抱怨吐出:“单宫主,您可说要为我哥哥讨个公道的!我哥哥他现在手还不能动呢!” 单怀卿盯了季少云一会儿,又转眼看不远处的叶含秋与十七,心中郁结之气顿时消了大半。 他怎么给忘了…… 经此一遭,十七于叶含秋而言早已不同于普通属下,那么他想要的东西便可唾手可得,他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十七依旧在他手心…… 是这样的,确实是这样的…… 可不知为何,单怀卿怎么都找不回一开始的那般气定神闲,只隐隐觉得有什么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见单怀卿不说话,季少云越发急切,他提高音量,再次开口:“单宫主!” 单怀卿被这一声扯回了神,他急忙稳住心神,回季少羽道:“季小公子莫急,叶教主定会给我们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着,他转头看向已经转过身来的叶含秋:“您说对吗,叶教主?” 叶含秋习惯性抽出腰间折扇,五指一抿将其打开,悠悠然扇着,很赞同单怀卿的话似的点头:“他捅我的人,我废他一条手臂,这理所应当。” “胡扯之言!我哥哥失手伤他是因为你那暗卫不知死活,不懂规矩,自己跑上去的,管我哥哥什么事?” “对啊对啊,你我看的明明白白,是这暗卫自己上前找死的!” “技不如人还要抵赖,分明就是不想失了面子,随便找了个不值钱的属下抵了罢了。” “为了这么个走哪跪哪,随时都能杀了的暗卫,叶大教主可真是好气——呃——!!!”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毫不痛快,叶含秋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摇着扇子,也不是很在意,直到他听了后面两句话,微扬的唇角逐渐拉成一条线,窗外日头早就过了,屋子里有些发暗,叶含秋半眯起眼,五指往扇面注力,手腕一翻,宽大的折扇便狂扫众人,扇沿掀起风鞭,悍然将一干人等逼得节节后退。 叶含秋眼底寒光乍现,一息行百步,五指呈爪,一把攥住了正在说话人的脖颈,一点点将人提了起来。 “你说,谁走哪跪哪?” 叶含秋眼帘半抬,眼尾末梢露出的几分漫不经心都让人感觉压迫感十足,他又开口,一字一顿的问。 “你说,谁随时都能杀?” 25、疼 两句都是问话,但沉且缓的语调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不像是寻求答案,更像是来自地府的判官,简单的重复只是为了加深他的罪状。 果然,没等那人止住痛呼,张口回答,就见叶含秋眼皮半压,周身气势似排山倒海般向四扫荡,衣衫翻飞之下,他五指猛地发力,扣着那截脖颈作势便要将人往地上狠狠一贯。 却在眨眼之间手腕被人死死扣住,叶含秋眼眸半眯,视线往前一看,瞧见了双眉拧紧的单怀卿。 哟,strong哥。 单怀卿俯身与叶含秋对视,一句话叹三口气,话里话外都是大义凛然的理解与劝慰:“叶教主,几句无关痛痒的随口之语而已,何须这般动怒,如若果真气不过,那便让这位友人道个歉,如何?” 叶含秋挑眉,定定看了单怀卿半刻钟,看的单怀卿表情发僵发硬,半响,他忽的笑了出来,空气中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松了,窗外射进来的碎光尽数流入叶含秋的眼底。 他伸出另一只手,一根一根将单怀卿攥住自己手腕的手指拨开,最后抽手起身,笑弯了的桃花眼睨了眼扶着人的单怀卿,嗓音懒散散的说:“单宫主真是严重了,叶某不过与这位友人玩个小游戏,哪来的动怒之说?” 真真是睁眼说瞎话,谁家的游戏这么玩? 被攥着脖子的人闻言脸色又青又紫,偏又正在大口吸着空气咳得厉害,话怎么都说不清,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哑着嗓子叫。 叶含秋并不理会他,拿眼在房中细细看了几圈,最后视线定格,他抬脚朝人群里走去。 众人见他不断靠近,神色皆露惶恐,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这位叶大教主今日两次动怒,次次声势浩大,实力深不可测,刹那间,他们突然后悔进了这间屋子,后悔不经大脑,只为出晌午那口恶气,只图一时畅快说了那些个混账话。 叶含秋负手,轻笑着走进被让出来的小路,行至珠帘旁的木柱前,抬手将插在里面的折扇拔出,摆弄着在手里转了转才抬眼扫向众人。 “我说,各位——” “叶某虽是头一次参加角逐盛会,但单宫主开头讲的规矩也是听了些进脑子的,其中有二,不伤人性命,不用毒药暗器。” 叶含秋修长白皙的指尖摩挲着扇骨,边说边抬眼与不远处的单怀卿对视:“单宫主,你说是也不是?” 单怀卿扶人的动作一顿,眼中闪过几丝暗光,随后不明所以的看向叶含秋:“没错。” 抹了剧毒的剑,剑刃堪堪擦过心脏,以十七的体质,不会死,但绝对够他在地府走一遭,做事要做绝,只有这样,叶含秋才可能给十七绝大部分信任。 叶含秋朝内间方向走了几步,隐约看到垂幔后清瘦的人影,他下巴微抬,朝那人影指了指:“他比武时见我险些遭遇不测,便什么也不顾的冲下来挡在我面前,中了一剑。” 叶含秋脚下微转,定立在床榻与众人之间,似是一方屏障,将帘后的十七护的死死的。 “叶某这小暗卫武功盖世,最能保命,又最是护主,这一剑,既擦了他的心脏,又让他中了剧毒——” 都是出来混江湖的人,纵使再口直心快,没有脑筋,也不至于这点话也听不懂,叶含秋话未尽,这群人便齐齐倒吸了股凉气。 季少云在方才闪躲时被人推搡着挤到了后面去,但一听叶含秋的话,立刻就待不住了,他赶忙上前,清秀的小脸气的一片通红,与叶含秋争辩道:“不可能,我哥哥不是那种人,你不能诬陷他!” 叶含秋不知道季少羽究竟是不是那种人,但单怀卿绝对是那种人,他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单怀卿,抬脚踢了踢旁边扔在地上的利剑:“季小公子,这季少侠既是你的哥哥,那他的佩剑你该当认识,不如带回去看看,究竟是有毒还无毒?” 倒不用带回去看,人群中正有精通药理的医师,闻言自发上前查看,但他皱眉看了半天,最终却对在场众人摇摇头:“鄙人才疏学浅,并未验出季少侠的剑上有何种毒药。” 单怀卿听了暗中勾唇,这毒他既是敢拿出,就不怕有人查。 还没等叶含秋给出反应,季少云就先激动起来,他愤愤不平的指着叶含秋:“不过是你敌不过我哥哥,尽想些歪门邪道嫁祸哥哥,真是好不要脸!你们说,对不对!” 没人敢应声。 季少羽也不在乎有没有人回应他,一双眼睛直直的瞪着叶含秋,像是想看叶含秋给他低头认错。 叶含秋轻轻叹了口气,对外面扬声喊了句:“把杜甚捉回来。” “是。” 杜甚两个字让单怀卿眉眼微沉,更是人群引起一片惊呼。 “杜……杜甚!” “是我知道的那个神医吗?!是那个怎么都找不到的神医吗?!” 外间门很快被推开,只见一个随从模样的人手里拎着个老头,老头怀里抱着个大箱子,两条腿还在不停蹬着:“嘿,小伙子,尊老爱幼都不懂,快把老夫放下去,快把老夫放下去!” 随从与叶含秋对视一眼,随即便松开手。 杜甚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哀吼一声:“我这把老骨头哦~~” 叶含秋看着双眼一闭,就是做作的杜甚,好心开口:“杜老,他们都疑惑着呢。” 他们?什么他们? 杜甚连忙睁开眼,被面前这一大群人吓得嚯的一声。 叶含秋知道这人不喜在人多的地方,生怕人又跑走,便开口激他:“杜老,您说这剑上有毒,他们不信。” 众人:“……”你也没说是他说的啊! 杜甚一生最自豪的便是自己这一身医术,听见有人质疑他登时一蹦三丈高,眼睛瞪的贼大:“谁谁谁,那就是把毒剑,谁有疑问,去舔一口啊!” 这话说的,哪敢呐。 虽然季少羽年纪小,但富贵家庭让他见多识广,自是知道杜甚是何许人也,他攥紧双拳,一脸急切,却怎么都反驳不了,嘴里反复都是:“不是的……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不是的……” 一个剑沾毒让人相信了,两个直刺心脏人们也就在沉默中相信了。 但突然,有人开口:“杜活神,赶巧您在这儿,不如去医医季少侠,人醒了岂不是更好对峙!” 事情发展本就超出了单怀卿的预料,至此,他本想将所有事情推到季少羽身上,但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叫杜甚去医他?! 杜甚医术高绝,他不能保证摄魂术能在杜甚的眼皮子底下躲过去。 杜甚正是气头上,一听能证明自己,当然答应,但一步还没跨出去,就听那位所谓的单宫主开口:“杜老费心,可您现在与叶教主一脉,恐怕略有不便呐……” 叶含秋一听,就知道这王八羔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谨遵肥鹅教诲,不点破,不擅自篡改重要结点。 单怀卿转头对季少云开口:“我这山庄里也住了不少出名的医师,自是不如杜老,但——季小公子,你放心,单某定当竭尽全力,助季少侠恢复!” 季少云涉世未深,来这山庄最先见到的便是单怀卿,纵使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选择相信他。 单怀卿又对着叶含秋道:“叶教主,您先前说季少侠刺了那暗卫一剑,你让他不能使剑,两平了,可还作数?” 季少云站在一旁不说话,他是相信哥哥,但现在诸事不明,不如求个安稳,等真相大白那天,在做算计也不迟。 好一个囫囵揭篇。 叶含秋不动声色的睨了单怀卿一眼,笑着回应:“那是自然。” 转身往后走,叶含秋对屋里的一众人下了逐客令:“诸位所谓的道义可真叫叶某心寒呐,这盛会我也是无心参加了,待会儿我便动身回教,咱们有缘再会吧。”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在骂人,屋里人今日已经不知道被叶含秋下了多少次面子,本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来,却没想到惹了一身骚,脸上又是难堪又是怨恨,却又不敢说什么。 单怀卿巴不得他赶紧回去:“下午盛会还在继续,那就恕难相送了。” 说完,单怀卿便带着一干人等离开,闹剧终于结束。 杜甚看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气的吹胡子瞪眼:“当老夫是什么,想让我医就医,不想让我医就不医,呵忒!小子,走了啊!” 小老头火气还挺大,叶含秋笑着摇摇头,正要摇着扇子往床榻边走,虎口处蓦的传来一阵刺痛。 嘶…… 叶含秋垂眼看去,发现是肿了。 他盯着那处不到两厘米的红肿处看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了什么,顿时抬脚进了垂幔里,坐到床榻边,伸出手给十七看:“疼……” 十七听主人的话,缩在被窝里,认真的看着主人的厉害,只是还未从中回过神,耳畔便响起主人的声音,他眉头拧紧,捏着被角的指尖霎时松开,任由薄被从自己身上滑落,半跪着挪向主人,想要看看主人哪疼。 可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哪儿流了血,眼底划过几丝疑惑,他脑袋歪着看主人:“主人,哪疼?” 十七皮肤冷白,在光下似薄瓷一般发透,叶含秋越看越稀罕,他把自己的手塞进十七掌心,让他好好看。 十七表情骤然严肃,双手托着珍宝般托着主人的手,好好检查。 26、喜欢便是喜欢 十七的手指沁着些凉意,十指尖被自己一只手压得发白,因着练武的缘故,指腹覆上了一层厚茧,小心翼翼摸索时,像轻柔细羽在肌肤上挠,挠啊挠的,痒意化作一丝又一丝电流,穿透皮肉,酥的叶含秋一哆嗦。 叶含秋忍不住笑了笑,张嘴就逗十七:“受了伤,眼睛也不好了?以后可怎么保护我?” 十七埋头窸窸窣窣还在找主人的痛处,闻言本就不生动的表情变得更木讷了,他还维持着半跪着的姿势,嘴微微张着,似乎想要为自己辩解。 九华教暗卫靠实力分三六九等,靠在前头的才有资格护在教主身边,若是实力被怀疑,那便只能被销毁丢掉。 因为想脱离血炼,重新爬上人间的人很多。 可这些在十七心中都不值一提,他习惯了脚踩血尸,习惯了杀戮与黑暗,都无所谓的,可如果被主人扔掉的话,他就…… 十七脑中突然有些凌乱,他张开的嘴动了下,冷秀的眉头拧起,似乎在思考,很快,他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近乎妖异的光芒。 他就——不能保护主人了。 他必须要保护主人! 想罢,十七抽出一只手按在自己被包扎的完好的伤口上,用力狠狠一按,猩红的血液顿时浸透雪白绷带,偏偏始作俑者一声不吭,还有点开心的对叶含秋道:“主人,不痛,属下无事,可以保护您。” “你——!” 十七的动作令人猝不及防,让叶含秋嘴角打趣的笑直接顿住了,他也顾不上自己矫情的虎口了,赶忙拉开十七的手腕,将那沾了血的指尖攥在手心。 有点凉,有点黏。 “说便说,我又不是不信,做什么动手?啧,又流血了!” 十七顺着主人的目光,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很不在意的答非所问:“主人,手……” 主人手什么,主人的手只想堵住你的嘴。 叶含秋心里嘀嘀咕咕,手上却是一点也不含糊,拽着十七的手腕轻轻的把人按进了怀里:“小冤家,不动啊。” 十七听不懂“小冤家”是什么意思,只是主人语气里的叹息让他心慌,他垂下眼,抿了抿嘴,乖顺的不动了。 叶含秋边帮十七捂着伤口边从外边喊了一嘴:“再去把杜老抓回来。” 很快,外面再次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老头声。 “你娘了个腿嘞,把老头子当猴耍是吧,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叶含秋又把十七往怀里搂了搂,生怕这小老头吓着十七,这事却是有点不厚道,叶含秋在杜甚幽怨的目光下挺不自在的,他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杜老,您给看看。” 杜甚重重的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放下自己的大药箱,溜达着跑到床前,见了两人的姿势,咂舌:“可劲儿抱,别回头我包扎好又裂了!” 杜甚给叶含秋的脸色算不上好看,十七埋在叶含秋怀里,见了抬起脸,俊脸上锐气清冽,透着股隐隐的威胁与尖锐。 杜甚眼明心亮的,咋咋呼呼的便叫起来:“咿呀呀,这还瞪我,他还瞪我!” 叶含秋一愣,低头就见十七缓缓的转变表情,然后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 叶含秋心都化了,谁管那小老头。 “杜老多包涵,小子娇蛮。” 杜甚一噎,伸出手指指点点,但还是上前为十七重新上药换绷带。 叶含秋识相的退开来,抱臂站在一旁,盯着十七,看他寡淡苍白的脸,看他胸前殷红的伤口。叶含秋觉得自己像是吃错药了,胸口发酸,心尖发烫,十七像是一心为主的小狗一般,叫人只想把他抱进怀里揉了揉,搓了搓,亲—— “停——停停停!!!” 脑中一阵吼叫将叶含秋逐渐脱了缰的思想火速拽回。 “大吼大叫的,干什么?” 大白鹅原本惹了叶含秋生气,本来不敢出声的,但事情发展好像越来越奇怪了,于是它就在叶含秋脑子里上蹿下跳:“泥刚刚在想肾么?!好阔怕的语气,像是要把我的小十七吃掉!” 叶含秋闻言一顿,他原本还没想那么多,只是简单的心念一动,现在听了肥鹅的话,竟开始有些认真的打量起十七。 灼热的视线在身上来回打转,就是死人也给看活了,更何况是五感敏锐的十七,十七抬头看了叶含秋一眼,却不见主人说话,便又低下头,任凭主人打量。 这么乖的一个人,满心满眼的都是自己,还长得好看,自己怎么不能喜—— “不许不行不可以!!!” 叶含秋啧了声,在脑中阴阳怪气的回应肥鹅:“你管的挺多啊。” 大白鹅二楞一个,听不出叶含秋的语气,只是飞速转动着自己的豆豆眼,企图打破叶含秋的喜欢:“他做的这一切都是单怀卿一手造就的,都是假的,骗你的!” 叶含秋闻言眉梢一挑,搭在臂膀的指尖重重一弹,沉默了。 大白鹅喜滋滋:果然,虐恋小说都是真哒,这种“为了他才保护我,我只是个代替品,我很生气。”的情节没有人能逃得过! 却不想,叶含秋再次开口:“那又怎样,喜欢便是喜欢。” 名为喜爱的星点火光怦然乍起,能抑制,但叶含秋风流半载,洒脱惯了,他不想便不想。 肥鹅:“!!!” “达美,宿主不可以与任务对象发生关系!” 叶含秋一顿,过了几秒才用奇怪的腔调回答肥鹅:“还没发生关系呢。” 听着肥鹅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叶含秋虚心求教:“发生关系了会怎么样?” 脑中诡异的平静了,叶含秋感觉不对,又问了一遍。 大白鹅这才磨磨唧唧的呃呃两声,鹅嘴里吐出来几个没什么用的字眼:“布吉岛……” 叶含秋:“???” 像是感受到宿主的鄙夷了,大白鹅试图为自己申辩:“我们每隔百年都会做一次内存清空,为了保持我们的生命力和活力,不记得是很正常滴,学无止境嘛~亲~” 怪不得说话像小孩。 叶含秋给他支了个招:“不如你回去读读档?” 大白鹅一听这办法好呀,但没等它乐唧唧的答应,鹅脸又皱了起来:“可素,我要走很久,泥一个人在这边能行吗?” 叶含秋很通情达理的诱骗道:“能行,任务不是问题。” 大白鹅还想再说什么,但它转念一想,宿主对小十七的喜爱会让他更好的完成任务,这到是件好事,至于之后,它回来会告诉宿主的! “那好吧,窝会尽快回来哒!” 叶含秋笑的像只狡猾至极的狐狸,眯眯眼点点头,语气柔的不能再柔:“好。” 这边与肥鹅扯完,那边杜甚也上完药,裹好绷带了,叶含秋朝前走了几步,就听杜甚在边收拾东西边念叨着十七:“小小年纪,拼命也就算了,还自残,不知道命比天大吗,真是的!” 十七蔫哒哒的靠在床榻上,面无表情的任他数落,却在自己进来时立刻转头,沉寂清浅的眸子里似乎划过几道亮光。 叶含秋轻轻笑了起来,快步走过去掀起被子把十七裹住,转身对杜甚道:“杜老,劳烦您了,您走吧。” 好一个用完就丢! 杜甚已经不屑再生气了,他瞪了叶含秋一眼,扛了自己的大药箱就往外跑。 临走时还不忘喊了句:“别太生猛,看老头子还会不会再来第四次!” 叶含秋没回应小老头的调侃,坐到床边问十七:“还痛吗?” “不痛。” 为了验证自己的话,十七轻轻掀开薄被一角,让主人看自己胸膛上洁白的绷带,明晃晃的表示:没流血,不痛。 更何况,十七更挂念另一件事:“主人,您的手——” 叶含秋没想到十七还能记到现在,他不吭声,见十七胸口暂时没什么事了,便上前将人薄被给扒拉下来,走到旁边木衣架上将自己黑金色大氅拿来披到十七身上,又将人裹得死死的,双手往十七腿弯,腰间一穿,便把人打横抱起。 十七惶恐至极,可他不敢扯动叶含秋的手臂,只是嘴上不停地请罪:“主人不可,属下卑贱,带罪之身,不可——” 左右都是自轻自贱之语,很久之前叶含秋就不爱听,如今更是不想听,他没去细听,嘴上给十七下猛药:“你这身子是我的,我不想让别人看,难不成你有别的衣服?” 暗卫外出,哪那么多讲究,就算是有,现在也不在眼前。 十七很认同主人的话,自己都是主人的,那主人不想让别人看,就不能让别人看,可也不该这样,他还想张嘴,叶含秋眼尖,便抬脚往外走,很自然的转移话题:“我的手还疼,待会你给我看看。” 这话说的,仿佛方才进来的那老头子不是神医,十七才是。 但十七一心只有主人,他也不关心两人的姿势了,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是,主人。” 叶含秋走的疾且稳,很快就到了山庄门口,方才随从听了叶含秋要回去的话,早已在门口将马车备好。 看门的小厮也听说了这位叶大教主的厉害,一个个的,又是帮忙安顿马车,又是迎到叶含秋面前,见他怀里抱着个人也识相的没多看。 “叶教主,庄主还在主持角逐盛会,实在分身乏术,特地命了小的来送您。” 叶含秋颔首,并没有多说,抬脚跨上了马车。 马车里依旧有一位女婢服侍,叶含秋将十七放到软榻上,挥手让她下去。 不久,小窗帘被风吹起,车轱辘压过草地的声音传来。 27、亲吻 车厢外传来几声马鸣,是车夫在挥舞手中长鞭。 小木案上,清淡的茶水在白瓷小杯中晃荡,叶含秋坐在床榻的一头,与十七相对,手肘撑在窗沿,支着下巴,窗外变换的景象他看也不看,单单是盯着窝在床榻边边的玄衣男子。 他也不说话,只是看,在将暗未暗的霭霭暮色中,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含混着轻佻与亲昵的视线。 怎么看怎么稀罕。 十七此时有些坐立难安,并不是因为身上那道视线,而是主人自从进了马车便再没出过声,他答应过自己,上来后,会给自己看看手的。 距离主人喊疼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时辰了,不被医治的伤口不会自己痊愈,只会越来越疼,这一点,十七很清楚。 于是他低着头,声音又轻又低的说了句:“主人,属下得罪。” 这一声轻飘飘的,被吹进来的冷风一刮,便了然无踪,叶含秋甚至都没听清十七说了什么,搭在膝骨上的手便又落入一个微凉的,熟悉的地方。 他有些不明所以,目光向下一滑,就见十七半跪在自己身前,一脸严谨又苦恼的注视着自己的手,嘴里还在问:“主人,属下愚钝,实在找不出伤处,您可不可以告诉我,您不说的话,会很疼的……” 这话听得叶含秋一怔,眼中暧昧的意味顿时消散了些许,沉默如十七,他从未说过这么长的一句话,就连语气都不如从前惯常的冷硬。 叶含秋自小没爹没妈,孑然一身,自小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便到城里打工,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区区八个大字,其间透出的冷与恶,虚伪与假意却让他感受颇深,所以他学会了玩世不恭,所有的一切都一笑置之。 但这不代表叶含秋不想得到一份真正的,热乎的关心与问候,很恰巧,内心隐秘的渴望都被十七一人满足,他已经撞上了他的心尖上,此时还在一无所知的给自己递出了绳子,在示意他:绑住我。 叶含秋喉结上下滑动了一番,被十七捧在掌心的手骤然发力,转眼间,一具修长韧性的身体坐上了自己双腿,他伸手勾住十七颈间那截缠绕的黑缎,将十七扯至眼前后,又掰着人的脸,缓慢却不容抗拒的吻了上去。 他原本是想等十七开窍的,但是木头不注些水,怎么会开窍呢? 柔软的唇瓣一瞬间贴的严丝合缝,叶含秋掌握主导权,他垂眸,十七纤长的眼睫似振翅的黑蝶,在空中划过数道弧度。 “呵……” 一声几不可闻的沉笑在车厢内响起,叶含秋没给十七任何反应这一吻的时间,避着伤口,将人揉入自己怀中,密密麻麻如星子般的亲吻落了下去,啄一下,碰一回,最后深入其中。 紧闭的牙关明晃晃彰显着抗拒,但似乎是想到了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谁,十七立刻柔顺的松开,任由主人尽数索取。 两人贴的太近了,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稀薄,炙热,十七素白的眼尾,鼻尖染上了艳红,浅淡的眼眸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秋水般的水雾,勾人的要命。 叶含秋睨着那双漂亮的眸子,其中满是自己。 真好…… 不知过了多久,叶含秋才将被自己亲的软作一滩的十七松开,指尖抹去他嘴角的水渍,便宜占尽的人甚至还恬不知耻的问了一句:“喜欢吗?” 十七正大口喘着粗气,心里念着自己真是退步了,主人助他憋气练功他竟这般无用,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十七心有些慌,他这幅没用模样全都落在了主人眼中,想到自己的不知戴了多少重罪的身子,又想到自己还没有找出主人的痛处,大脑模糊,听见主人的问话下意识便附和起来。 “喜欢,还请主人多加操练十七……” 叶含秋:“……?” 叶含秋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习惯十七的语出惊人了,但每每十七发力时,就会给他一个好大好大的惊喜,他曲起指尖有点好笑的搔了搔十七的下巴,嗓音低沉发黏,意味不明的说:“喜欢以后就多做。” 十七乖巧的点点头,僵着身子坐在主人腿上,红润微肿的嘴张着,似乎还有什么想问的。 叶含秋眉梢半挑,换了只手揽着十七,一本正经的将自己的虎口递到十七眼前,还贴心的给他指出:“看,虎口那块,红了,可疼了,快看看。” 十七一听赶忙去看,但眼睛眯了好半会儿,才找到一处快要消散的,有点肿的红痕,准确来说,其实已经不太肿了。 十七为难的皱眉,擦伤砍伤哪怕是中毒他都能治一治,只是这—— 叶含秋还不要脸,继续引诱:“记得山洞那夜如何为我治伤吗?” 十七脑中迅速回忆,眸底微光乍现,想到了。 他抬眸飞快的看了一眼主人,叶含秋轻轻吐出几个字:“就那样。” 十七得到许可,他惦念了这伤口许久,也不管当初自己那么做是要那伤口止血,可眼前这处红痕哪来的一丁点鲜血,他立刻张嘴,将叶含秋的虎口含了进了嘴里,温软湿泞的口腔与舌尖慢吞吞的配合,郑重的“治疗”着自己。 叶含秋眯了眯眼,看着自己半扣在十七脸上的手掌,轻轻一握,就能将十七的脸包住,手指还可以插进—— “吁——!!!” 马车骤然停下,令人防不胜防,叶含秋立时握住旁边扶手,稳住身形后,抬手制止想要一股脑儿往外冲的十七,示意他别动,自己则弯腰走了几步,伸手掀开车厢帘子,扬声一问:“何事?” 只见不远处一紫衣女子骑在黑马上,见他出来,随即动作干脆凌厉的翻身下地,几步跨到马车下,对叶含秋拱了拱手,嗓音清丽飒爽:“教主,属下前来迎您回教。” 莫若烟,九华教第二大护法。 叶含秋自动把莫若烟的身份补齐,抬手挥了挥,让她到跟前来说话。 莫若烟也不含糊,直接跳上马车,引得车厢一震,震动有点大,于是叶含秋很严肃的指出:“姑娘家家的,矜持一点,车要被你震塌了。” 十七被颠到怎么办? 莫名其妙被嫌弃的莫若烟精致娇艳的脸上一愣,随即柳眉一竖,毫不示弱的开口:“男子屋屋的,大方一点,斤斤计较些什么?” 话语之间丝毫没有方才见面的拘束与尊敬,就很随意。 饶是叶含秋这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听了这话也不由得一顿。 莫名烟见他不再说话,嘴里哼哼笑两声,趁叶含秋不注意身形一弯便钻进了马车里:“哎呀,这几天赶路可是把我累着了!” 叶含秋看着已经钻进去的莫若烟,眉心微动,在心中倒数。 三,二,一—— 还没等叶含秋数完,车厢里便传来一阵叫喊。 “我的娘!叶含秋你无耻,你浪荡!!!” 28、归教 得莫二护法的令,归程队伍调转方向,弃了阳关大道,拐进羊肠小路,不徐不疾的进了荒无人烟深处。 马车晃晃悠悠,车厢里却没受半点扰动,甚至因着某两人,还一度有些焦灼。 十七坐在软榻中央,指尖谨遵主人教诲,紧紧攥着身上的大氅,半点春色不露,他低垂着脑袋,纤长的眼睫轻颤,遮住了眼底的一丝困惑与无措。 叶含秋倚在小窗边,手支下巴,瞧着十七这幅束手束脚的小模样轻笑了声,他伸出食指,往上抬了抬十七消瘦苍白的下巴,开口:“往后倚,头那么低,压着伤口怎么办?” 天可怜见的,下巴再尖也碰不到啊,叶含秋这话简直危言耸听,但十七软软的,顺着叶含秋的力道就往后靠。 坐在软榻另一侧的莫若烟见状不甚矜持的翻了个大白眼,十分刻意的轻咳了一声又一声。 叶含秋把十七安置好,才大爷似的给一直盯着自己的莫若烟递了个眼神:“从坐下到现在百八百个小动作,要说什么,说吧。” 莫若烟闻言摸脖子的动作更刻意了,生怕叶含秋看不出来她脖子那块又道红痕,她一手指着自己脖子,一手指着十七,雪白娇媚的脸上满是愤愤不平:“教主,他打我!” 叶含秋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形成十七伤成这样,却还能有这般气力的欣慰认知,临了还赞许似的点点头。 莫若烟险些气的仰倒过去,她美目微瞪,再次咬牙腔调:“教主,属下什么也没做!” 平白无故惹了一顿掐,她比那下雪天的姑娘还冤! 叶含秋唔了声,故意拖长了调子,听起来有些喜怒难辨,晦涩不明,旁边的原本就低着头的十七,脑袋更低了,仿佛从头到脚都在沮丧不安。 叶含秋看的发笑,他一边伸手揉了揉十七的脑袋,一边替十七狡辩:“他是新到的一批,不认得你属实正常,见了你就掐难道不能说明他护主吗?” 莫若烟喊冤的动作当即一顿,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 就当莫若烟深觉自己闯进来确实莽撞的时候,叶含秋又轻飘飘的加了句:“更何况,本教主的人,竟是衣衫散乱的与你叠在一起,着实该掐。” 叶含秋从前虽未曾在教内寻过红颜蓝颜,但他向来浪荡多情,莫若烟也就没当回事儿,但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嗯……?”莫若烟细眉上扬,葱白纤细的手指了指十七,又指了指自己,一字一顿道:“是他,在我一进来的时候,猛地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按到墙上。大氅,也是他自己弄散的。” “我连气都没来得及喘一下!” 叶含秋嗯嗯了两声,一句话又绕回来了:“他护主心切。” 莫若烟无语凝噎:“……”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玩笑一阵,叶含秋正色,问起了莫若烟为何半路出现。 提及正事,莫若烟不再没大没小,拿出了下属该有的模样,她神色严肃,态度恭敬,碍着第三人在场说的很隐晦:“大护法请您回教。” 叶含秋半边眉梢轻挑,这话说的很模糊,却不难懂。 打出来的天下总会不服气新任继承者。 原主未及弱冠接任教主之位,最开始的几年底下一干老滑头们蠢蠢欲动,好在谢行年长沉稳,教导磨炼原主的同时,也以强有力的手段镇压着那群人,只是近期不知为何这群蛇鼠之辈又隐有波动,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谢行携三大护法已早他一步返回教派,而这时让自己回去,恐怕不为别的,只是九华教教主正位的时候该到了。 相比永宁城中的大宅,九华教本教的地理位置更幽深隐蔽,毒蛇异草众多,地理位置易守难攻。 一天一夜的行程,临近九华教时是一片荆棘石路,车马已寸步难行,叶含秋搜刮着原主入教的记忆,吩咐此次随行人员返回后,便脚下运功,打横抱着十七便深入其中,莫若烟及其下属紧随其后。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叶含秋脚下的地面终于变得平整光滑,数百级石阶在他面前铺展开来,他脚步依旧如风,幻影般在不断沿台阶上移,一息之间便来到了教门前。 谢行看着叶含秋诡异难辨的步法,眼中是满满的欣慰与释然,他携身后三大护法率先俯身行礼,叶含秋身后堪堪赶上的莫若烟也赶忙俯身。 “恭迎教主归教。” 谢行浑厚有力的嗓音响彻九华教,凡是前来迎接的教徒奴仆们皆匍匐在地,像模像样的供上自己的那点忠诚。 这时天边已擦上黑,金红晚光倾尽所有勾勒着阶梯之上的人与建筑,建筑缄默无声,着地的人脸却奇形怪状。 这时段随意又不随意,是平常的黄昏,又是九华教面临动荡的黄昏,在这个黄昏,难以齐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五大护法齐聚在九华教门前,将他们奉为一教之主的叶含秋请了回来,如此阵仗,大有狂风巨浪皆成空之感。 叶含秋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笑,他见多了这种心怀鬼胎的人,随意扫了下便不想再看,丢了句“五大护法去书房候着”,便抬脚进去了。 九华教布局等级分明,五大护法府宅将教主府宅拥护其中,最外围便是总坛,是为教内人员齐聚,会客之所。 叶含秋很快来到了教主府宅,沿着记忆,熟门熟路推开卧房门,将十七放在软塌上,叮嘱十七不得乱跑后,便匆匆去了书房,完全没注意到十七应是后,心虚回避的眼神。 叶含秋在书房中待了许久,除向五大护法大致了解教内各派势力现今情况外,还要商讨如何恩威并施的镇压,不过眨眼的时间,竟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 叶含秋心中挂念十七还未用饭,便适时打断了正在给他排课的谢行:“谢哥,这些你看着办便好,不必问我。” 说完,他摆摆手冲其余几人摆摆手:“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此时已至戌时,确实不早了,几人闻言便退下了,除了三护法,宋柏。 三护法宋柏容貌清秀温和,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却最擅制毒,几味最普通的草药都能被他变着法儿的混成毒。 叶含秋摇了摇折扇,冲不远处的白衣男子挑了挑眉:“宋柏,你有事?” 宋柏嘴角含着清浅的笑,表面上看不出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像一株漂亮却致命的夹竹桃,他抬脚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了一个过分亲密的距离上。 “阿叶,还未用饭吧,不如你我一同?” 叶含秋着急离开,并未察觉到宋柏有些刻意拉进距离的小动作,他站起身,随口拒绝:“下次,赶了许久的路,我有些乏了。” 宋柏仰头,望着叶含秋,片刻后,他才开口:“嗯,好。” 叶含秋得到回应便抬脚离开,丝毫没察觉到身后,宋柏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的背影。 良久,才用很细微的声音问出了一句话:“阿叶,方才被你抱入怀中的那名男子,是谁呢?” 29、无罪 抬脚跨出书房的门槛,叶含秋偏头对守在门边的小厮吩咐将吃食送去卧房,这才脚步生风的往卧房走去。 后厨掌勺早已听闻教主今日傍晚抵达,自午时便开始忙碌,一听到那边传来消息,就将炖在小炉小锅上里的饭菜摆盘装盒,不敢让叶含秋多等一刻钟。 因此,当叶含秋踏进卧房,路过外间时,两名小厮与两名容貌清秀的女婢站在一旁,见了他行完礼,开口问:“教主,吃食这会儿可否摆上?” 叶含秋睨了眼小厮肩扛着的四层雕花食盒,细想一番便挑起一抹笑。 这后厨倒是惯会看人眼色。 他丢下一句“摆吧”,便往里间去,里间与外间隔着几道挂帘,以及未糊上纸的镂空落地屏风,并不能阻挡身后浓郁勾人的饭菜香。 外边的天黑成浓墨,叶含秋闻着饭香,不仅自己饿,更担心躺在暖房软塌上的十七饿。 这闷不吭声的木头,饿极了恐怕只会吞口口水。 叶含秋被自己想法逗笑了,抬手掀起暖房的一道纱帘,昏黄的几盏烛火将软塌上一抹修长清瘦的身影照的分明。 十七闻声转过头来,一双浅淡的眼眸在烛光下透着金光,纤长的睫毛像是沾了水一般,妖异又美的惊心动魄,他躺在榻上喊了声主人,却没有丝毫要起身或是下来的想法,似乎是想将叶含秋的命令执行到底。 十七这般称心如意的听话还是头一次,叶含秋手放下纱帘,继续往里走,却在刚要上脚踏时被十七喊住了。 “主人。” 叶含秋脚步微顿,目光盯着置身昏暗火光之处的十七,心中没来由的泛起一股怪异,他无声打量着榻上人,挑眉应道:“嗯?” “主人还……未曾用饭……” 叶含秋下意识调戏:“那你喂我?” 回应叶含秋的不是清冽无波的嗓音,而是一滴又一滴液体往下掉落,滴到木质脚踏上的声音。 “……” 叶含秋睨着十七布满汗水,白若素纸的脸,眼中盈满的笑意似细沙般悄然散去,他弯腰,用扇子轻轻沾了点脚踏上的液体,殷红染透了扇沿,红色细丝不断向扇面伸展。 将折扇伸到十七眼皮底下,叶含秋面色不明,嗓音里也听不出情绪的问:“哪来的血?” 十七罕见的没有回答,他缓缓垂下眼帘,抿紧嘴角,一言不发。 一脸委屈劲儿给谁看呢? 叶含秋好气又好笑,可怎么都笑不出来,他沉了沉声,又问了一遍:“十七,怎么回事?” 十七不知道什么叫生气,但他懂主人的第二遍问话绝对不能再沉默以对。 于是他挣扎着下榻,踉跄着跪在叶含秋面前,垂头回道:“主人,属下方才在……自罚。” 自罚? 叶含秋听得直皱眉,目光落在十七身后那块已经浸透了血的脚踏上,他心中隐有预感,来不及细想,便直接上前将十七身上的大氅扒了个干净。 一时间,浓重剧烈的血腥味直冲门面,将外间饭菜香都遮的严严实实,原本雪白干净的绷带早就被染的赤红,自双肩,锁骨以下,冷玉般完好无损的皮肤此时正一点一点往外渗着血水,无端透着股诡异,让人头皮发麻。 看着眼前的情形,叶含秋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了,空气一时间陷入寂静之中,直到十七似是撑不住了一般单薄的身形晃悠了两下,他回神,赶忙将十七提回榻上。 “给我停下,停下!” 叶含秋难得气急败坏,连教主的架子也不装了,皱眉恶狠狠的对十七下命令。 十七没听,他唇色白的要命,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叶含秋,不怎么熟练地,断断续续的轻声替自己解释:“……主人,属下多次……身体污浊带血接近主人,有罪……” “属下……未经允许擅自……上了主人的床榻,有罪……” 屋里一片死寂,唯一的声源是十七,他说话很吃力,几乎每隔几个字都要停一下,续够了下一次开口的力气才再次张嘴,只听他最后说。 “属……下,把您赏给属下的……食物……捏碎了……有罪……” “数罪……并罚,十七应受血溶之刑……” 血溶之刑,受刑者将内力在体内幻化成细针,随血液流淌至五脏六腑,通行全身后,细针自皮肤带血渗出消散,若外力干预中断,受刑人则会内力失控,爆体而亡。 叶含秋把十七的字字句句听得清清楚楚,一时之间,心脏像是被一股无形巨力揪住,酸麻憋闷将他压得喘不过气,随之而来更剧烈的则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后悔。 他慢了,太慢太慢了。 小叶老师的课堂已经停了太久了,久到让小十七都忘了该怎么正确处理遇到的困难了。 十七自己会找方法,只是都错了。 他是个聪明的小笨蛋…… 叶含秋重重闭了闭莫名干涩的眼,深呼一口气,说:“十七,先停下。” 十七没反应过来,只是垂着眼继续。 叶含秋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停下,十七,内力尽散,是不想保护主人了吗?” 这是直往十七心上戳的话。 果然,十七一听,牟着的那股劲儿立刻松了,他已经泛青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慌乱与局促,细喘着为自己争取:“主人,属下没了内力,也可以保护主人,也可以……”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甚至已经没了声。 没了内力的加持,再精湛强悍的武功也像是被拔了毛的凤凰,十七心知肚明,是没资格保护主人的。 想到这儿,十七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眶突然红了,他怔怔的盯着自己满是鲜血的上半身,无措的像个孩童。 本以为,一次自罚可抵数次罪孽,他便能够更好的保护主人,可现在,自己似乎弄巧成拙了。 叶含秋本就心急,十七的说话说一半直接划破了他的耐心,他半蹲下身,伸手扶着十七的肩膀想让他乖乖别再有什么小动作,他好吩咐人去唤医师。 可手刚伸到一半,一滴滚烫的液体溅到了叶含秋的手背上,是透明的。 叶含秋心尖猛地一颤,他立刻不可置信的去捧十七双颊。 一行醒目的水痕印在十七右脸颊,而十七双目无神,安安静静的,那行泪好像只不过是从他眼里溢出来的水而已,不代表任何意义。 叶含秋喉咙里哽了许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他才开口:“十七不脏,血也不脏,可以靠近我,十七无罪。” “上了床榻是我允许的,十七无罪。” “给你食物是吃的,下肚了是碎的,在外面碎也一样,十七无罪。” 叶含秋看似多情宽厚,实则最是寡义利己,他的温柔背后通常写着一个大大的“目的”,这次也不例外。 他以爱怜为目的,竭尽温柔,想要十七的眼眶不红。 叶含秋伸手,给十七擦干了泪痕,又再次开口:“既无罪,十七不受罚,可以保护我。” “啪嗒——” 又一滴泪。 怎么还哭? 叶含秋再次慌了神,他抬头,却直直的对上了十七敷了一层薄薄水雾的眼眸,他听十七问:“属下无罪,还能保护主人?” 叶含秋哪敢说一个不字,连忙点头。 十七微微睁大眼,似乎很高兴,小声念叨了一句“属下要保护主人”,便倒在了软榻上。 叶含秋眼疾手快的接住人,也不出去了,直接扭头朝外喊:“把杜甚捆来!!!” 30、不脏 深邃浩远的天穹之下,几道黑影急速掠过旷野荆棘,带起飒飒风声,动静很小,几乎融进了暗夜中,不到一刻钟,叶含秋的卧房里便跪了三名身着玄衣的男子。 为首的那名男子手一松,将挂在他身上的人好好的放到地上,这才抱手向里间的叶含秋复命:“主人,杜甚已带到。” “让他进来。” 杜甚大半夜的从被窝里被掏出来,此时骂娘的怒气直冲颅顶,他一骨碌的就从地上爬起来,背着自己的大药箱,撒这小拖鞋,啪嗒啪嗒的,三步并两步的掀起珠帘走进去,刚想问候一下这位叶教主,却在看清里面的情形时,顿时哑火了。 只见那位总是吊儿郎当的叶大教主指尖沾血,缓而又缓的将一个血人圈在怀里,面上冷的像结了层霜。 叶含秋不怕血的,初来乍到此地时,十七将那山洞杀得一片猩红,他也没什么反应。 可现在,怀里这人满身鲜血,一动不动,浓郁的铁锈味从四面八方直逼而来,他闻不得一点,否则窒息般尖锐的疼痛便从头到脚的滚进血液里,疼得他原本极好的耐心已然逼近临界点。 冷不丁的,叶含秋抬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人,嗓音冷沉沙哑:“过来看看他。” 杜甚被他这如丧亲夫的声音给吓了个一哆嗦,威风不敢使了,困意也没了,放下自己的大药箱,一溜烟儿就跑到叶含秋跟前,翻眼皮,号脉,扒完十七的上衣,还要扒十七裤子。 叶含秋在杜甚扒十七上衣时眉头就开始皱,眼看那只手就要碰到十七的裤腰,叶含秋猛地伸手捆住:“你做甚?” 这话里的提防与怀疑让本就恼火的杜甚气的差点跳起来,他嚯了一声直起腰。 “小崽子,近几日霍霍我几番了?存着点良心吧你,他这看着分明就是血溶之刑,上半身已尽数被内力吞食,脱他裤子是看这歹毒的刑罚到哪一步了,真是——要这么心疼,这么宝贝,怎么舍得让他受罪一次两次三四次?” 叶含秋面无表情,手松开了杜甚,转而五指并拢,在十七靠大腿根部隔空一划,风刃精准割断了十七的长裤,随后没等杜甚说什么,他又掌心向下叩,十七大腿根以下的黑裤霎时间撕裂成碎片,两条苍白到近乎透明的长腿暴露在火光之下,其上蔓延着无数条红血丝,诡丽的可怖。 叶含秋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过了几秒钟才勉强开口,声音哑得厉害:“杜老,可否这样?” 他换了称呼,应下了杜甚一切隐晦的指责,不去采理,只想让从未体面过的十七体面些的就医。 杜甚闻言意味深长的瞄了叶含秋一眼,没说什么,但已经开始弯腰查看十七腿上的痕迹。 “嗯……幸而血溶之刑费时费力,并未蔓延至下半身,” 杜甚一边说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聚力于二指之上,迅速在十七身上点了几下,再去摸十七的脉搏。 “唔,外伤不足挂齿,只是这血溶之术……”杜甚偷瞄叶含秋的神情,斟酌开口:“自行止住血溶之刑是不会危及性命不错,但副作用还是有的,这小子内力已然散了大半。” 叶含秋听到不会危及性命刚想松口气,却又猝不及防的听到了杜甚后面的话,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 他方才是怎么让十七止住血溶之刑的来着? 杜甚忙着重新写药方,没注意到叶大教主空白纠结的表情,洋洋洒洒写了两大张纸后,又从他那大药箱里掏出一青一白两个成年男子手掌大的玉瓶,嘱咐叶含秋:“药方中有几味药材药毒兼备,一旦火候掌握不好毒性便会渗出,正好老头我出游乏了,这些日子到药庐那去,早晚我把煎好的药给你送去,还有这两瓶,从今晚开始,涂抹至全身。” 叶含秋接过玉瓶,拢入长袖口袋中,诚心实意的道了声谢:“多谢杜老。” 这么知礼数的叶教主杜甚还不太习惯,他嘿嘿笑两声,又提醒了一嘴:“他一会儿醒来肯定会有点不清醒,正常现象,别担心。”说完,便扛起自己的大药箱哒哒跑了出去。 叶含秋目送杜甚离开,待他身影转至拐角消失后,他朝外喊了一嘴:“卧房与落池的都退下,待令。”,外间齐声回了句是,叶含秋才转身,走到软塌前将十七抱起,向落池走去。 卧房与落池相互贯通,往来十分方便。 落池落池,地如其名,白玉环起清凌凌的活水,半空中圆盘为其镀上一层月辉,似天上银池坠落人间,看似冰冷实则温热,不论是对纾解困乏,还是对打坐运功都有不少益处。 叶含秋一手拖着十七的臀部,让他坐进自己臂弯,一手拉开落池一侧的水闸,让缓缓流动的池水快了些,保证脏水能够很快被净水换上。 都准备好了,叶含秋现将十七的衣衫除尽,又解开自己腰带解开,将外套里衣脱了个干净,这才抱着十七下池,给满身是血的十七刷刷洗洗。 清透的池水赶走了一波接一波的红水,叶含秋揽着十七细窄的腰,让他半倚在自己怀中,上下打量十七白嫩光滑的身子,最终满意的点点头,很干净。 正当叶含秋想将十七抱回卧房中时,怀里人原本低垂着,毫无生气的脑袋突然动了动,他下意识向下看,就见十七睁着眼,瘫着张死人脸盯着自己。 叶含秋确定,这人绝对还没有清醒,于是他把手上仅剩的几点水珠弹到了十七脸上,十七闭眼挡了下,再次睁眼看到叶含秋时,眸光闪动,嗓音带着点哑,又轻又低的喊了句:“主人?” 经了这一遭,叶含秋才不敢动不动冷着个脸逗十七了,生怕他一个死心眼又记心里去。 “怎的?” 十七低头看了看赤条条的自己,又偷瞄了眼同样赤条条的主人,敛眉思考一瞬,眉头一扬,似乎明白了这是在干什么。 只见他蓦的从叶含秋怀里退出去,爬上水池边,大概是因为身体还在发痛发软,他脚步不稳,溅起些许水花,但一点也不影响执行力超绝的十七。 他四处看了看,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块毛巾,走到水池边跪下,双手抓着雪白的毛巾像是在向叶含秋邀功:“主人,属下为您洗浴。” 面前人一.丝.不.挂的跪着,血丝在他冷白滑腻的肌肤上无所顾忌的生长,从大腿,到劲瘦流畅的胸膛,似彼岸花在血肉中扎根,开出最浓艳的花瓣。 月光之下,叶含秋看向十七的眸色愈发幽深,他眯了眯眼,像一头优雅的猎豹,一口便能将眼前忠诚至极的人吞下。 但没过几秒,叶含秋就收敛了那极富侵略性的神色,他上岸,拉着十七的手腕将人推倒在了旁边的躺椅上,褪去的衣衫就在旁边,叶含秋一边俯身将那两个小玉瓶拿出来,一边嘱咐十七躺着别动。 十七应了,乖乖的,没动。 挖了块药膏在掌心,双手搓匀后,便揉上了十七的身子,十七倒也一动不动,任由他上下揉来揉去。 叶含秋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开口就调笑:“这回怎的不说自己有罪了?” 十七平躺着,闻言眨了眨眼,敛眉思索了起来。 叶含秋也没指望十七能给自己什么像样的回答,转脸又挖了一坨药膏后,埋头苦揉。 可没一会儿,一道清冽低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主人说,十七不脏的。” 31、学的好 方才那一声极轻,一缕青烟似的,散了不留半点痕迹,却让叶含秋愣了又愣。 回过神,他想笑十七的呆头呆脑,想笑十七说一句是一句的较真劲儿,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扯到一半的嘴角再难往上动弹半分。 周遭夜色静谧,只有池中活水换新,流过的涓涓声,既然笑不出来,那就不笑。 叶含秋垂眸,耷拉下来的嘴角不自觉绷紧,神色认真的在十七身上涂抹推开药膏,修长指尖来到那窄瘦平坦的腹部,温热的指腹带着娴熟的手法,缓慢向下,又在靠肚脐下方的位置打转按压。 “唔……” 一声压抑的轻哼从上方传来,手下的身子幅度很小的颤了一瞬,要不是叶含秋手还贴在十七的腹部,几乎是看不出来的。 这声音叶含秋并不陌生,听到也不足为奇,可从十七嘴里听到了就很新奇。 嗯哼? 叶含秋面上不动声色,指尖停在原地,暗暗使了几分不怀好意的力道。 这回不知是不是十七有了防备,嘴抿死死的,唯有粗重的呼吸声遮掩不住。 叶含秋脸上依旧是那副认真模样,手上的动作也毫不含糊的继续按压。 “……主……人……” 罪魁祸首终于停下了动作,叶含秋抬眼看十七。 十七刚从落池出来,被池水打湿的墨发还未来得及干,凌乱的贴在颈侧,颊边,潮红从精致的锁骨涨过横亘在颈子间黑缎,蔓延到他的脸颊,就连上挑的眼尾都沾染上了些红晕。 他淡若琉璃的眸子覆上了层水雾,细细看去,又带了茫然与不解。 十七抿了抿唇,将手中攥紧的毛巾换到另一只手上,空出来的那只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下,一会儿,才向下移,在距离叶含秋按在他小腹上的指尖不到一寸时,停了下来,骨感纤长的五指半悬着,不敢再动。 叶含秋由着他的动作,也未开口,但紧绷的嘴角有缓和的趋势。 又是一声闷闷的呼气声。 “……呼……” “主人,这膏药……有些古怪……” 叶含秋轻笑了一声,觉得十七似乎还没有完全脱离杜甚说的“不清醒”状态。 因为这人甚至能够小心的埋怨药的奇怪,也没想到是自己在不怀好意的逗弄他。 手上滑腻的药膏都没擦去,叶含秋向上伸手,捧住十七的脸颊,低着头重重的吻上了那两瓣还带着水渍的,淡红的唇。 唇瓣交叠,十七顺从的松开牙关,任由那横冲直撞的温软闯进口腔,一池清水流动,却掩盖不住两人之间细微又暧昧的声音。 十七憋气能力练了个十成十,情迷意乱的叶含秋吻技高超,不知吻了多久,叶含秋才收回强烈的侵略,缓缓从十七嘴里退了出来。 十七半张着嘴,一小截发了麻的舌尖微微探出,像一朵被润了色的花骨朵。 叶含秋伸出食指,点了点十七有点发红的鼻尖,喉咙颤动,发出一阵又一阵的低笑。 他高兴极了,高兴到看着这样的十七没有欲.念,只有高兴,铺天盖地的愉悦将方才的五味成杂尽数淹没。 他的十七,学会对他诉说需求了,虽然只是隐晦到极致的诉说,虽然人都不清醒,但这并不妨碍叶含秋的喜悦。 这是他一手调教的十七呐…… “好古怪的药,十七不涂。” 叶含秋一双桃花眼笑的像天上的弯月,俊美多情的面庞招摇极了,十七被哄的愣愣的,只知道点头。 十七内里虚弱,胸口还有伤,离了池子不宜在外边待太久,于是叶含秋做了个虚拢的姿势,问:“要主人抱进去吗?” 十七眨了几次眼,目光落在主人结实温暖的怀抱里,又很慢的抽出视线,保持理智的回道:“主人尊贵,属下自己便可。” 说着十七便慢吞吞的起身,光着身子就要往外走,但下一刻便被尊贵的主人叫住了。 “把衣服穿上。” 叶含秋捡起地上的衣服,给自己套了件外衫,一脸正经的将十七的衣服递了过去,嘴上还说:“把裤子穿上,上衣不穿,胸口回去还得包扎。” 十七不疑有他,接过便穿了起来,但穿完后,他看着自己的下半身,迟钝的歪了歪头。 有点奇怪。 叶含秋欣赏了三秒又细又白的长腿过后,在十七反应过来之前,快步走到他身边,一弯腰就将人抱进了怀里。 十七吃惊的睁大眼:“主人!” “主人在。” 一进里间,叶含秋没朝暖房走,而是径直走向了床榻,将十七放了上去,为十七抹药,缠绷带。 十七想要自己来的意愿被无条件驳回后,便垂眸看着忙碌的主人。叶含秋手不闲着,嘴也忙:“我给你上药,抱你,靠近你,对你做的一切都是我的意思,也用不着自己来,我既开口了,那就是我自己想做,与你无关,都是无罪,懂了吗?还是说,你想违背主人的意思?” 十七最先回答了叶含秋最后一个问题:“属下不敢。” 然后他很慢的将叶含秋的一番话理解,不知为何,心中兀的泛起一点怪异的感觉,麻麻的,胀胀的,十七不懂那是什么感觉,但还是回了个是。 绑完绷带,叶含秋又从距床榻不远的小圆桌上端了碗递给十七:“喝了。” 十七接过,一口闷了下去。 叶含秋看着都皱眉,他把碗放回去,转身又勾着十七亲,苦味一半渡进了他的嘴里。 时候不早了,叶含秋让十七往里面挪挪,自己好上床。 十七再次震惊,一双圆眼里好像写着:主人怎么能与我一起睡,我有罪! 叶含秋轻轻弹了下十七额头,故作严肃的问:“想什么?” “属下没想什么,”十七边说边往里挪:“主人请上?” 请上? 上谁? 叶含秋挑眉一笑,没说什么,上了床。 十七本以为主人这便就要睡下了,但冷不丁的,旁边又传来声音。 “十七。” “属下在。” “记得我见你自罚后的表情吗?” 十七想了下:“记得。” “那便是生气,愤怒,面无表情是,脸红脖子粗也是。” 十七点头,不同于其他情绪,十七能够明显的感知到“生气”,只是不知道叫法而已。 叶含秋脸上的笑还在,灯火的映照下风流的眉眼染上暖色,他转头,继续道:“十七,看我……” “我这样,便是开心,愉悦。” 十七听话的去看主人,映入眼帘的那张脸让他寂静无波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有些失神的看着主人的笑脸。 隐隐觉得,对于开心,他学的比其他的都要好,好的太多。 32、等 模模糊糊,叶含秋指尖向里探,空荡一片。 他睁眼,周身很暗,一道晕黄色光条从层层叠叠的床幔中间飘出,外面有很轻微的窸窣声,大概是前来点灯的小厮。 叶含秋坐起来,掀开床幔一角,就着细微的火光,扭头去看床里,没人。 手中的凉滑的布料被接过,更多微光透了进来,叶含秋下意识半眯起眼,待瞳孔适应了光线,才掀起眼皮去看站在床榻边的人。 是十七,正在垂眸神色认真的将窗幔系好。 叶含秋刚醒,睡眼本就惺忪,抬不太起来,视线堪堪到十七腰部及以下。 他脸色有点空白的盯着十七的坦蛋,还来不及说什么,外间的声音愈发大了,还夹杂着些许脚步声,越来越近。 啧。 叶含秋一把揽过十七的窄腰,另一只手托着腿弯,将人抱进了床内侧。 刚好,珠帘相碰的声音响起,有人进来了。 三四名女婢捧着洗漱用品站在一旁,并不抬头,为首的声量不刺耳,但足以引人注意:“教主,该起了。” 叶含秋半坐起身,薄被盖在身上,长腿曲着,摆了摆手:“东西放下,退下吧。” “是。” 等人都下去了,叶含秋这才转头,将被子里安安静静窝着的人挖出来,他语气里透着股莫名其妙的酸,听着凶巴巴的:“你方才就是这么出去的?” 十七板板正正的平躺着,闻言实诚回应:“是的,主人。” 叶含秋直视着十七那双淡若云雾的眸子,一口气憋屈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的,关键还得边气边教育:“以后要穿衣服才能在外面晃悠,知道吗?” “不然……” 十七听训听的认真,没注意到叶含秋向下伸,直到自己那物被握住了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他也没挣扎,甚至还朝前了一点,让叶含秋不用伸那么长的手。 “主人?” 叶含秋见他的动作,眸色深了几分,心里那点醋意瞬间消散:“这里,” 手又往后面摸了过去,十七再次乖顺的侧过身。 叶含秋已经被彻底哄好了,他勾唇,深邃的眉眼里全是笑意,继续开口:“还有这里,不能被别人看到,知道吗?” 十七侧躺着,主人的表情他看的更真切了,认真的将这些话灌入脑中,理解一番,鬼使神差的,他开口:“十七是主人的,只给主人看。” 叶含秋登时一愣,心想十七的思想觉悟什么时候这么高了,都会调情了。 转头一看,这人正面无表情的眨巴眼看自己,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撩拨人心的腻人话。 “……” “噗……” 叶含秋忍了又忍,最后猛地笑出了声,他俯身,双手撑在十七两侧,轻轻在他带着凉意的脸颊上落了一个吻。 十七眼睫微颤,飞快的看了一眼叶含秋后又垂下眼,低声说了句:“主人高兴。” 叶含秋应了声:“嗯,高兴。” 叶含秋不敢在床榻上再多腻歪了,生怕谢大护法提刀来见。 起床立刻穿衣洗漱,又让人多送了一身玄衣过来,这才领着十七来到外间用饭。 瞧见摆了一圆桌的碟子,叶含秋不由惊诧:“一早怎的准备了这么多?” 一旁的女婢掩唇轻笑了声,才回道:“教主昨儿那顿一点没动,后厨掌勺可给吓坏了,今儿天上还点星时掌勺便起来准备。” 叶含秋哭笑不得,十七负伤,吃不了腥腻,叶含秋便把清粥小食分到了一边,示意十七过来吃。 十七犹豫了一瞬,想起昨夜主人说的话,还是坐了下来,端起面前的清粥就想往嘴里灌,但又不知想到什么,改成小口小口喝了。 叶含秋见状,想起了他让十七小口吃果子的那个清晨,稍稍动了下眉。 是真的很听话啊。 两人正吃着,外面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啪嗒啪嗒,还夹杂着小老头的嘀嘀咕咕:“你说你,这点事都干不好,还护法?!” 叶含秋与十七向门口看,就见杜甚跟在宋柏身后,时不时还要跳起来拍拍他的肩:“叫你走快点,你看,药都快冷了吧?!” 杜甚把那碗药端过来,抬眼往屋里一看,很快便找到了十七的身影。 “哎呦,可算是见着活的了!” “这饭用完了吗?” 十七认识杜甚,闻言动了一下腮帮子,咽下最后一口菜包,起身回答:“用完了。” 杜甚满脸慈爱的看着十七,手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那等一会儿就把药喝了吧。” 十七点头应是。 站在一侧的宋柏听了清秀的脸上生出几分埋怨:“杜老,您不是说凉了药效便减半了吗?” 杜甚装傻:“啥玩意儿?老头我可没说过!” 宋柏看出来了,这分明是在作弄他! 他脸上表情顿时有些僵住,但很快便又换了一副如沐春风的模样,他暗暗睨了眼十七,转脸,去看叶含秋:“阿叶,早饭用完了可得早些去练武场,要不然谢哥可要训你了。” 五大护法与叶含秋一同长大,确实亲近,但在人前,教主的威总要树起来,因此五大护法,就连谢行都未曾在人前这般亲昵的唤过叶含秋。 叶含秋抬眼,对此没做什么反应,与往常一般挂着笑:“这就过去。” 宋柏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说这话一般,开口道:“我同你一道,我好些日子没去了,谢哥早就嫌我懒惰。” 像是在向叶含秋拐弯抹角的撒娇。 叶含秋可是个人精,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闻言轻笑了声:“那等会儿,十七药还未喝。” 猛地听到个陌生的名字,宋柏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勉强的笑了下:“可,有些晚了……” 叶含秋还坐在椅子上,他把十七拉到自己身边,边揉着十七的手边漫不经心的说:“等。” 33、内力 外面的日头渐渐破天而出,白到发金的光弧挑染着四周的残雾断云,也洋洋洒洒的半膝高的门槛,照进寂静唯有烛火飘忽的教主卧房。 碟子碗筷勺早已被撤去,偌大的一张圆木桌上只剩下一碟四角上翘的银色食盘,其上搁一白瓷碗,腾腾热气没了踪影,已经凉透了,却没人伸手去碰。 一刻钟了,宋柏不知朝外瞧了多少次。 他蹙着眉头,视线隐晦的落在十七身上,自己的暗示这般明显,叶含秋与杜老不在意也就罢了,可这十七,分明是个奴,竟如此不会看眼色! 十七正站在叶含秋一旁,面无表情的任由主人把玩手指。 他敏锐的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于是抬眼,表情冷肃,轻飘飘扫了下宋柏,并没有任何回应的动作,又将目光轻飘飘的收回去。 没有感情,全像挑衅。 被瞪了一眼顺带被挑衅了的宋柏:“……” 叶含秋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看的直发笑,指腹来回摩挲了扇柄几下才抬起扇沿,敲了敲站在坐在身边的杜甚:“能喝了吗?” 杜甚记着时候:“喝吧。” 十七闻言去看叶含秋,见他点头才端起碗喝掉。 杜甚苍老的脸上皱纹再度加深,他质问十七:“让你喝药,你看叶教主,我是医师还他是医师?” 十七将碗放回桌上,恍若未闻的垂头站在叶含秋身旁,苍白的脸上一派冷淡,半点没有要回话的意思。 杜甚见他这样,来了兴趣似的哎嘿了一声,起身就要跑到十七跟前去。 “不早了,再耽搁下去我这晨练可就迟了。” 叶含秋起身,正巧挡在十七与杜甚之间,嘴里吐出三个字后,眉眼弯弯的看着杜甚不再说话。 杜甚被他看的怪渗的慌,想问的也不想问了,端起桌上的碗,抢先他们一步:“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逗都不给逗,护的还挺严实。 抵达练武场时,谢行已经站在那儿等着了。 听到动静,他转头,炯亮的双目一一扫过前来的叶含秋,宋柏,最后停在了十七身上。 然后叶含秋看见,谢行的眉头很小幅度的皱了下。 谢行知道十七,永宁城大宅中便见过,教主归教的那晚他便想问,这十七只是名小小暗卫,如今怎的与教主厮混起来…… 脚步一挪,叶含秋挡住谢行审视的目光,嘴角扬着笑:“谢哥,来这么早?” 谢行意识到叶含秋对这名玄衣男子的维护,没多说什么,收回视线,拍了拍被晒得发烫的肩头,说了句:“教主来的也挺早。” 叶含秋毫不含糊的应下这声假话,开始很自然地转移话题:“谢哥,今日练什么?” 谢行往他们身后努了努嘴,俊朗的脸上划过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来了。” “唰——” 一道劲风霎时从耳畔闪过,原本还浅笑莹莹的叶含秋神色一凛,快若残影般勾住身后的十七旋身往一侧躲。 他眉头紧皱,立刻去看究竟是何人敢在九华教内公然袭击本教教主,结果视野还没来得及清晰,重若千钧的拳风悍然迎面而来,被他护住的十七看的比他清楚,顿时疾步上前,十指成掌竟想硬生生抗下这重拳! 叶含秋猛然想起十七内力消散大半,他瞳孔剧烈紧缩,即刻将人推至一侧,身形快若闪电般向后一仰,以一个极其刁钻的姿势堪堪躲过。 然而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来得及酝酿,□□激烈碰撞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在空中响起,叶含秋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腿部传来一阵剧痛,下一秒,尘土满天飞,迷乱了他的眼。 再回过神时,他已经倒在了地上。 一阵脚步声接近,最快的已经行至叶含秋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叶含秋恍然回神,伸手抹了把脸,转头就瞟见了十七唇色苍白,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 手里沾着灰,就没去摸十七,他挑唇笑了下以示安慰,并没有注意到十七苍白至极的脸颊。 滞后的几个人也站到了叶含秋面前,叶含秋看清了方才偷袭自己的几个人,心里那一点火气顿时就熄灭了。 不是刺客,更不是胆大包天的贼人,而是他亲爱的护法们。 叶含秋莫名其妙:“谢哥,谁家像你这么打架?” 谢行正色道:“教主功法虽大成,可平日浪荡自在惯了,对周围的警戒心不足,如若不加重视,万一……” 说到这儿,谢行停顿一下,像是漫不经心的瞟了他身后一眼,才继续:“万一……” “谢哥,再来吧,”叶含秋神色不变,从十七怀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再聊就该用午饭了。” 话被打断,谢行不知放没放在心上,没再继续,反而对身后的莫若烟,单林以及叶含秋只见过两面的五护法黄萧打了个手势。 手势截止,三人眼神急速变冷,双脚蹬地,齐齐向叶含秋冲来! 骄阳缓缓移至中天,练武场内,四道身影缠的如火如荼,看得人眼花缭乱,三大主战型护法一刻不间断的围攻操练,纵使叶含秋再如何如何厉害,双拳难敌四手是真理。 更何况这还是六只强大的手! 叶含秋感觉自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与手段,脚下步伐一滞,便被莫若烟偷袭了个正着。 “啪叽!” 他往地上一摊,宛如砧板上任人宰割的柔弱鱼肉。 躺着就不站起来了,这一出就让人伤脑筋,原本攻势汹汹的三人赶忙收回自己往外扫的腿,手,脚,堪堪停在叶含秋面前。 谢行坐在石墩上,场中心三人将叶含秋围作一团,没着急制止,而是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劈向了几米开外的十七。 他这一掌迅疾却没重量,重点在试探,十七心中有事,未察觉到时,那一掌便逼近门面。 掌风划破空气,刺痛脸颊,在十七耳边爆发出尖锐爆鸣声,在光下,十七的脸色白的像是要随时消失。 细看,他清浅的瞳孔在震颤。 他的内力,当真,几乎全无。 34、没有资格 “一名暗卫,怎的这一掌也抵不住?” “若是这般,如何守在教主身边?” 砰——! 不咸不淡的两句问话化作最后一击重锤,毫不停顿,蛮横凶悍的锤向十七,震荡在胸腔中久久回响,牵连着方才被击落的手掌也痉挛。 十七缓缓抬眼,淡浅的眸子不知何时变得污浊不堪,时至正午,红日蔓上了天穹中央,金红云层变成刺眼的亮白,炽热的普照着一望无际的苍茫大地,即便在这样热烈的光下,十七脸上却是一派鬼气森森的病态苍白。 他想张嘴,解释说自己能保护主人,自己可以—— 手掌又开始密密麻麻的泛着疼了,疼的十七有些无措。 ……可以吗? 立于视野内的人影变得模糊,十七迷茫的眨了眨眼,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涩,于是他又眨了一下,这才清晰。 他企图再次张口,嘴唇动了,来回开合几下后,发不出声,怎么都不行。 事实让嘴笨的十七不能反驳,他垂下眼,只能在谢行锐利摄人的目光下一声不吭,他能辨别杀气,除此之外,再也认不出其他丁点情感。 但现在,以他观察,这位大护法有些生气,从未有过的体验让十七恍然,心思不由飘到了几十米开外的主人身上。 正午的太阳毒,主人躺在地上会热吗? 若是自己能过去的话,便可垫在主人身下,想到这儿,十七抿了抿唇,几丝失落与可惜闪过眼底。 谢行负手站着,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十七回话,细看去,发现这人瞳孔都未聚焦,显然魂不在了。 宋柏站在谢行身后,见十七这幅模样,嘴角不着痕迹的勾了勾。 那碗药,果真是治疗血溶之刑的。 看着十七一脸放空,谢行眉头直皱,他刚想开口说什么,但不远处猛然传来几声夹杂着惨叫的闷哼声,意识到那是什么,谢行严肃的脸上骤然松动。 “教主,这不公平!” “咱们拳还没划完,你怎的就出手打人?!” “对啊对啊!” 刚被撂倒的三人迅速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爬起来,一人一句,怨念还挺大。 叶含秋闻言睨了他们一眼,喉间发出声轻蔑的哼笑,他随意活动着酸痛的四肢,回刺道:“今天练得是什么?” 愤愤不平的三人蓦的像瘪了嘴的鸭子,十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 叶含秋不再看郁闷三人组,转身疾步向十七与谢行、宋柏所在方向走去。 方才他看到了,谢行击向十七的那一掌。 叶含秋来到谢行面前,不着痕迹的将十七护在自己身后,嘴里说着些不相关的话:“谢哥,你可得好好练练他们,三人打我一个也打不过,这可不行!” 这话听着可不怎么好听,跟着过来的三人立时冒了火,其中尤数莫若烟与黄萧反应最激烈,撸起袖子就想与叶含秋1v1再干一架。 但都被谢行喝停了。 “打上瘾了不是,”谢行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下单林,莫若烟与黄萧,心中对叶含秋的话表示认同,于是他面不改色道:“有败有罚,下午加练。” 三人:“……” 安排完这三人,谢行又转过头,越过叶含秋看了十七一眼,暗中做了衡量后,才开口:“教主一上午辛苦,回房用饭歇息吧。” 叶含秋应了声,便带着十七离去。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逐渐走远,谢行才开口对身后人说话:“十七身上的内力是被血溶之刑所散?” 宋柏收回注视那道修长挺拔背影的目光,回:“杜老所言,绝对不假,谢哥。” 谢行点点头,一会儿的寂静,他望着已经没了人影的远处,又开口:“去把十七的档案调出来。” 卧房里,叶含秋指尖拖着下巴,有点苦恼的看着一直埋头往自己嘴里塞饭的十七。 他试探性的叫一声:“十七?” 十七的脑袋再次往下埋了埋,看着像是在低头回应自己。 不对劲。 叶含秋挑眉,却没说什么,自己也拿起玉筷吃了起来。 用完饭后,叶含秋硬是压着十七睡了个午觉。 睡醒后,叶含秋便要到书房处理教内事务,他一脚跨出门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眼,见十七习惯性站在光影处,神色晦暗不明,一张惨白的脸像是黑夜前来索命的艳鬼。 叶含秋心头狂跳,那股不对劲更强烈了。 直觉告诉他,十七必须要待在他身边,离了一眼都不行。 “……” 叶含秋返回来,圈住十七就将人往外带。 叶含秋归教的消息一早便传开了,下面依附九华教过活的小派自然不能装聋作哑,纷纷递上拜帖,一些上赶着讨好,一些则意味不明,依仗九华教的并不只有小教派,还有普通百姓,也派人上供,乞求继续受到庇护。 一下午的时间,叶含秋见了不知多少人,听他们叽叽喳喳唱了一大长串没用且漂亮的废话,头简直疼的要命。 最后一人被送走后,耳边总算是清净了些,叶含秋手执朱笔,挨个在名册上勾勾画画,直到笔尖没了墨,他才抬头,去沾十七磨出来的墨。 嗯? 沾墨的笔尖在距砚台一寸时,停住了,叶含秋半眯起眼,盯着十七那只因狠狠用力而发白发瘪的指尖。 但他只是在磨墨。 叶含秋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十七,见他低垂着眉眼,一双通透的琉璃眼暗淡无光,泛白的嘴角微微下撇。 十七是属于那种,不问就不会主动说,但问了他一定会诚实回答你的人,这样的人,最难骗人。 “十七,怎么了?” 叶含秋刚忙完,嗓音透着些许疲倦的微哑,听着异常温柔撩人,十七耳朵麻麻的,喉咙却像被塞了块烙的通红的铁,又肿又涨,他的脸不受控制的皱了起来。 主人问话,不可不答,所言必真。 于是十七扑通一声在叶含秋面前跪了下来,面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凛然,低声回道:“主人,属下内力散失,已没有资格保护主人。” 这话一说出来,十七想把脸皱的更紧,脑中不合时宜的想起主人的教导。 他明白了,自己现在应该是有点难过。 35、想要的 一句话落了地,十七便一直跪着,因为头顶的人没有一丝一毫反应,书房陷入了一片寂静。 外面的天上黑了,半月隐隐出现,缥缈着,像阵风就能吹散。 叶含秋偏头,垂着眼,视线带审视,一寸一寸掠过十七,冷白的脸还是面无表情,一双冷透清隽的眸子被单薄的眼皮盖住,高挺的鼻梁下,嘴角微微向下撇。 原本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叶含秋无厘头的觉得,十七现在的心情应该同自己一样。 脚下用力,木椅与地面刮擦发出声响,叶含秋起身,一手轻拉住十七的手腕,一手穿过腋下,往后靠,借着力道,将人接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十七低低沉沉的,心智涣散,条件反射的寻找支撑点,双手扶住眼前的肩头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放松的身体立刻发僵。 抱了很多回了,他还是没习惯。 卡在十七腋下的手顺着身体线条下滑,滑至腰侧时,叶含秋捏了下,嗓音沉沉:“放松。” 手被带的一颤,触感变软了。 变化肉眼可见,逗的叶含秋笑出了声,就着这带笑的声音,他撤回紧攥十七手腕的手,去勾起那低垂的脑袋,问:“内力散失,没有资格保护我?” 十七被迫抬头,规矩上应该的不敢,心里上莫名的不想,让他视线一再向下,正当他苦于应该看哪里时,主人的问话就到了耳边,他顿了顿,视线再也没力气去调整了,只能呆呆看着主人的下巴,含含糊糊的回答:“没有……” 得到答案,叶含秋脸上还挂着笑,他指尖擦了下十七瘦削惨白的下巴,面不改色的戳着自己的心窝子,再问:“知道没资格是什么意思吗?” 十七似乎不太想面对那个答案,冷若冰霜的脸上有了点变化——眉头皱了皱。 叶含秋没给他磨蹭的时间,帮他回答:“大概是要被调走了吧?” “不……” 始终低垂的视线终于被刺激的抬了上来,十七轻握着叶含秋的肩,很小幅度的往前凑了凑,嘴唇微张,发出的声音细若游丝,但他很快收回了自己的失态,又缩回去,沮丧的嗯了一声。 叶含秋觉得这样规矩温顺的十七,既可爱又可怜。 “哎……” 格外清晰的叹息在书房响起,叶含秋开口对十七说:“下去” 自己要被丢掉了…… 审判书被下达的十七突然变得很消沉,嘴角朝下撇的更明显了,他摸摸索索的想服从主人的命令:下去。却一个打晃,身形一歪,就要往地面摔去,幸亏叶含秋眼尖,伸手扶了一把。 十七干巴巴的说了声:“多谢主人。” 站都站不稳…… 叶含秋没在意这小插曲,塔回头去收拾书案上杂乱的文书,提前结束自己今日份事务,待收拾好后,他先转头瞧了瞧外边的天,已经黑透了,这才走到十七面前,重新扣住他的手腕,拉着人走出门。 边走边问:“现在能出教吗?” 十七听懂了,主人是在问他出教的路,他现在能走吗? “能。” 叶含秋笑着回应:“那走吧。” 轻功加持,两人走的很快,至少在之后的两个时辰内,教内没人知道亮着的书房内,已经没了人。 距九华教不远,有个小城,名为九川城,僻静的方位让其与世无争,城里人以信佛制灯闻名,佛说两界,一为现世,一为幻象,古佛应青灯,方可观无穷。 今日恰巧是这城里一年一度的观灯节,男女老少人挤人,熙熙攘攘,相携相伴在挂满彩灯的长街上漫游,热闹声简直顶破了天。 刚进城门的叶含秋被这人欢马叫手腕场景惊了一下,不过这正和他心。 “十七,进去看看。” 十七脸色还有些发白,但短时间的极速运动让他看起来多了些人气,他看了眼人满为患的九川城,沉默了一下,暗自握拳,才回道:“主人安心玩耍,属下誓死保护主人。” 既然没了必胜的把握,那就拿性命保护主人。 叶含秋听了这话回头看了十七片刻,指尖在十七手腕内侧嫩肉处挠了挠:“是我们一起。” 痒意与话语同时抵达十七神经,两个都让他不知所措,只能点头。 往城里走,华灯点点与杳杳欢声交织,杂耍垂落的火星如金似星,歌舞在玉壶银辉里暗暗浮动,生生不息的绽放在一座远离杀伐与算计的小城中,这里最多的是十七从未体会过的人间烟火气。 叶含秋拉着十七走走停停,指这又指那,十七跟着主人修长的指尖,这里看一下,那里再看一眼,即使看的很努力很认真很专注,也抵不过繁华世界迷人眼,最后,他看的眼花缭乱。 人挤人,走了几刻钟,叶含秋携十七来到一处流水旁,这儿人不多,水里却一片灯海。 信佛,信佛,免不了拜佛,也免不了求佛,泛莹莹波光的水中,成千上万的金色花灯,是千千万万的愿望与渴求。 风将烛火光吹的忽明忽灭,流水边种满了绿树,树上拉着线,一盏又一盏的金色挂灯点亮周围,印在叶含秋观景的脸上,让那张脸上少了几分多情风流,多了几分温柔深沉。 十七也在看,看自己的主人,看呆了。 兀的,于喧哗之下,万千璀璨金光之中,他听见了主人的声音。 “要被调走了吧?” 十七怔怔的,片刻才回魂,说:“嗯” 叶含秋回头,故意问:“想要离开吗?” 十七低头,不说话了。 这样的十七让叶含秋很受用,他不怀好意的问:“怎么不说话?” 十七看着很为难。 叶含秋没得到答案也不恼,他伸手揽过十七的腰,将人搂进怀,指尖指了指水中灯:“十七,这灯名祈愿灯,将自己想要的写于其上,便可实现。” 叶含秋声音柔的像是在哄娃娃:“让自己愉悦的事或物便是想要的,十七想要什么?” 河中花灯拥挤但不嚣躁,远远处传来模模糊糊的诵经与钟鸣,十七从不思考过多的脑中忽的浮现了许多,久远的,之前的,现在的,这些画面都少不了一人。 不知是叶含秋的温柔太过醉人,还是佛经声太过引神,十七一把只知杀戮的兵器,竟恍恍惚惚的也产生了一个“想要的”。 他说:“十七想要,陪在主人身边,保护主人……” 叶含秋脑中隐约响起一声机械音:宿主任务进度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