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此处开始攻略全虫族》 1、第 1 章 垃圾堆月光 废星。 翻垃圾是克莱因近来的新爱好。 残留着不明绿色液体的试管、全是霉点的苹果、一个轮子、还有半个断裂的手掌,零散地堆在克莱因旁边。而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后面,立着一座七八米高,散发着诡异气味的垃圾山。 一身素白希顿白袍的银发少年正抬头望着高高的垃圾山,不知在想什么。纤薄的身形远看着有些落寞可怜。 远处探头探脑的干瘦雌虫在一个破烂的光脑上记录: “名字:克莱因阁下 地点:废星北区n65垃圾场 … … 行为记录:无异常” 这光脑实在是太破烂了,雌虫字输入了一半,屏幕忽然闪起雪花,他咒骂着低头对着光脑一阵敲打摆弄,一时顾不上盯着克莱因。 开玩笑!乔伊阁下给他安排的追踪克莱因阁下的任务,至少也要把报告交得像个样子吧?他身上还连着乔伊阁下的精神触须,但凡有半分放水之心,这触须能瞬间便能连接他的大脑,把他的头炸成烟花! 而在雌虫低头的一瞬,几百道细如发丝的莹白触须从克莱因身上倏地冒出,等雌虫再抬头,那些触须早灵巧地钻进垃圾堆里消失不见了。 那位纤弱的雄虫依然站在那里,他正把玩着及腰的银白发辫,面对着夹杂着些残肢断臂和一堆机甲残骸茫然发愣。 “克莱因阁下要是像那位煞神阁下一样,一道精神触鞭能把一个b级雌虫抽得失去行动能力,也不至于对这些铁疙瘩毫无办法。”雌虫自言自语。 不自言自语没办法,常年灰暗的天空,寒冷的温度,风卷过带来灰烬的味道。一眼望过去,偌大的星球表面看不见半道虫影,不自言自语他早疯掉了。 “雄虫本来就是这样柔弱的,我以前还从没见过像伊利亚阁下那样攻击性这么强的雄虫呢。听说现在外面也有雄虫进入军部,也不知道怎么个情况。” 他被乔伊阁下囚禁在废星了好几年了。外界发展日新月异,他的消息全来自于后续被抓来的雌虫们之口。 听说克莱因阁下从小就居住在这废星。娇贵的雄虫——哪怕只是一个伸不出精神触须的废物,他的居住地这样恶劣,主星系的虫能把乔伊阁下活吃了。 . 克莱因并不知道远处那个监视他的雌虫有点同情他。 废星的雌虫大多数都曾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们由乔伊手下的虫从各种渠道抓获,是以供给乔伊虫体实验消耗的耗材。而他和伊利亚两个雄虫,从小在废星长大,是整个废星试材中最珍贵的实验材料。 他在等待精神触须收集完这一片铁疙瘩的信息。 平时这些工作都是伊利亚陪他一起的,这是少有的几次他单独出行。克莱因看着神色冷淡,实际上脑门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如果让乔伊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失去了精神触须。 如果让乔伊知道他和伊利亚一直在研究如何逃出废星。 他和伊利亚组装机甲已经十几年,眼看就要收尾了,如果功亏一篑、如果飞跃过程中出现问题…… 他甚至还不太会开机甲,伊利亚万一倒下了自己该怎么办? 克莱因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当他的精神触须收集完信息后,面对这趟一无所获的活动,他甚至松了一口气。 进度慢一些、再慢一些。让他晚一些面对未知的既定结局吧。 纤细弱小的白色精神触须在空中颤了颤,溃散似地消失在湿润的空气中了。 那雌虫正百无聊赖地踢着地面,克莱因呆在那里半天了。每日就那点活动量,刻板行为一样的呆滞。 真难以想象这位一掐就死的百合花阁下怎么做到的。 雌虫带着恶意地想。 结果他一抬头,柔弱的百合花正向他走来。 ? 刚腹诽过的对象眨眼就过来了,雌虫下意识脖子一缩,又想起这不是喜怒无常的伊利亚阁下和笑面虎乔伊阁下,他又将背直了起来,挑衅一般看着克莱因。 见克莱因在他面前停下,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雌虫才敷衍地抚胸行了个礼:“阁下?又要去监牢里看望雌虫吗?” “是。” “好吧,请随我来。”雌虫耸了耸肩,心里恶意地笑。 欲壑难填的小东西,又要去找雌虫玩? 雄虫多能通过精神触须感受到雌虫的情绪,而这位克莱因阁下是个美丽的残废,根本伸不出精神触须。所以雌虫在心里尽情用下流的词汇揣测着克莱因,并不怕克莱因知道。 他背对着克莱因,没有看到克莱因飞红的雪白耳朵和掐出血痕的手。 . 监狱很快到了。 在雌虫带着兴味的目光中,克莱因面色如常地向狭小的地牢内部走去。 克莱因已经不是第一次进这个地牢了,但他仍然觉得很不舒服。 门和楼道都是又小又窄的。他尚在生长期,并不算很高,进这地牢也下意识地低一低头。楼梯两侧十分狭窄,只容得他一人过去。从陡峭的楼梯下去,一眼望过去,牢门在两侧一格格分列向前,一眼望不到尽头。 而且—— “我说什么来着,雄虫!老远我就闻见了雄虫味!” “又没有精神触须,你在鬼叫什么。” “我还以为是送饭的,该死。” “老天,狗都不吃的东西,你还盼着?” “嘿海登,你的小相好来看你了!” 还有更多污秽不堪的语言和声音一齐冒出,使得空气中的气味更加污浊。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克莱因,注视着他一路缓缓向前,停在一个监牢面前。 “亨利。”克莱因轻声叫着里面的虫,试图让他抬起头。 碎玉般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生长期的稚嫩。此音一出,整个监狱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奇怪的布料摩擦声和粗重的呼吸。 半晌,里面的虫才抬起蓬乱的头。“亨利”嘶哑开口:“阁下,说了很多次了,我叫海登。” “好吧海登。”克莱因单刀直入,“涡轮500发动机怎么修?” 旁边有雌虫怪叫一声:“美丽的阁下,你究竟要问这条虫子多少遍这个问题?” “涡轮500涡轮500,老天,你只要你跟我睡一觉,或者把你的精神触须捅进我的精神海里搅个翻天覆地,别说一个老旧的破发动机了,我愿意把头骨扣下来给你当盛酒器!” “把手骨剁下来给你当痒痒挠!” 海登和克莱因没有理会这些毫无意义的鬼叫。 “距离我到废星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地牢没有阳光,阴湿得吓虫,废星更是极昼极夜混着来。”海登每说一句话就要咳嗽几声,但他仍要说,重复着一遍又一遍那些抱怨。 克莱因很想把触须伸过去查查海登在想什么,但地牢昏暗,触须是荧光色的,他只能忍下冲动,全神贯注地调动一切观感去感受海登有没有骗他。 空气太湿寒,正常。 ——废星简直是水做的,常年非阴即雨,地牢更是潮湿中的潮湿。 乔伊是精神病,深以为然。 ——天天拉着雌虫耗材做试验,虫死了还要伊利亚把一块一块的尸体搬走烧毁,偶尔还会在伊利亚身上动手动脚,弄得伊利亚好几处器官都是机械的。 狱友简直是黑洞爬出的星兽。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但他也这么觉得。 ——每次他进来,都听见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口哨声,咒骂声,嘶吼声,甚至能听见其他雌虫的喟叹声,一群行为充满了非虫感的疯子,搞不懂他们在干什么。 海登痛骂地牢环境太过恶劣简直反虫族,克莱因已经要听出茧子了。 但这是克莱因的任务,克莱因负责从地牢这帮虫嘴里撬出点什么。他排查了很久,才盯上了几个雌虫。谁成想他消息还没撬完,那些虫就死的只剩下一个海登了。 克莱因数年如一日地坐在这里做陪聊,听着海登源源不断又毫无新意的抱怨,和周遭雌虫让虫无法理解的动静。 不过今日,海登的话出现了一些变化。 “克莱因阁下你知道的,我曾是一名星盗。” “星海这地方,说好听了是辽阔静谧,说难听了,那简直是一片乌漆嘛黑的深渊。迷失在宇宙比在这地牢里关着还可怕——呃,其实比地牢好一点。至少不会……哈。”海登嗤地笑了一声。 克莱因皱眉:“慎言。” 海登在这里关了很久了,还接触过乔伊的虫体实验,他知道很多其他雌虫不知道的东西。要是说出什么东西,引发了其他雌虫的情绪,那可有点麻烦了。 给乔伊添点麻烦他乐见其成,但他现在虫还在地牢呢,血别沾他身上。 “乔伊阁下在我嘴里封了东西,放心吧,这方面我比你和伊利亚阁下忠诚。”海登意有所指,在克莱因看过去的时候又满不在乎地哂笑,“我胆子小得很,不然也不会整个星盗团就活了我一个,还活了这么久。” “距离开国前那场大战多少年了?一百多年了吧。现在国泰民安,还有几个虫能领教到雄虫反叛军作战的英姿?” “我那时从星盗战甲逃出来,乘着救生甲。” “救生甲作为逃生工具,速度非常快。当时我的救生甲后翼受到损伤,操作界面红蓝交错,晃得我几乎看不清字。这个时候如果我打出…的指令,我完全可以星际跳跃到玛丽星。” “事实上我也快成功了,我的救生甲已经开始跳跃了,星际跳跃的速度比光还快。但乔伊阁下开着漫步h2——嘿,虫神降世一样,在我马上就要逃跑成功的时候,只一瞬间用机翼卡住我的救生舱。漫步h2伸出爪子,将驾驶室从救生甲的机体整个剥离出来,我被这样被扣押了。” “乔伊阁下给我上了很多大刑,我的头部受损,四肢也断了干净。我不得已把星盗团最后一点迁移点吐了个干净,只求一个痛快。可是。” 海登动了动胳膊,露出截面整齐的肉。又动了动腿——肉柱,截面死死贴着冒着寒气的地面。他抬起头,沉沉地盯着克莱因,眼皮遮住了一部分眼睛,显得他的目光更加阴沉。 “我生不如死。” 克莱因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浓浓的怨恨,这股怨恨很复杂,他尚不能理解,但并不在意。他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你恨死他了。” “哪怕乔伊阁下割断了我的四肢,给我装了机械假肢又拔断了它,让我的骨头终年受潮气折磨。但他只是在做他的事业,我谈不上恨他。”海登道,“他不该在我面前和他的雌君你侬我侬。” 精神病。 克莱因站起来,“按照我们的约定,我会让伊利亚再送一些营养剂过来。” 海登哼了一声,算作应答。 “再见哈利,希望你能度过一个美好的无雨日。” “今天没有下雨吗?怪不得我觉得我的膝盖没有那么疼……阁下,说了很多次了,我叫海登,不是什么亨利哈利!” . 克莱因走出地牢。 其实地牢外并没有比地牢里好到哪里去。 地牢里逼仄又狭小,污浊的空气,发疯的雌虫。 地牢外,也就是废星,寸草不生,还很辽阔,一眼望不到头,多看几眼感觉心都变得封闭了。 常年阴雨连绵,难得不下雨都算是好天,风里永远带着淡淡的焦味和奇怪的药水味。 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伊利亚越发暴戾恣雎,他则变得郁郁寡欢。 克莱因拿掉不知何时在他脸上沾着的黑色不明烧灼物,无视掉监视他的干瘦雌虫对他吹口哨,向远处一个白色的小平房走去。 他的思维近来越发迟缓了。亨利今天难得说了跟平时不一样的话,他得回住处慢慢思考。 ——顺便见见几天未见的伊利亚。算算日子,他该回来了。 2、第2章 朋友与武器 克莱因回到自己的小屋子。 一入眼就是白得刺目的房间,四周空荡得老鼠来了都摇头,堪称家徒四壁。整个房间唯一的颜色就是他每夜躺着的医疗舱上的蓝色盖子,和一旁的灰色衣帽架。 伊利亚还没有回来。 克莱因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他坐在地上,俯趴在医疗舱边沿,回忆着今天打探到的东西。 他和伊利亚已经收集了很多年的东西了,伊利亚负责把那些破铜烂铁组装成一个像模像样的机甲,他负责收集信息,等伊利亚从乔伊那里熬出来,他俩就结伴去捡垃圾。 现在他们能找到的唯一运转流畅的发动机就是涡轮500,这个老旧到多年前就彻底停产的玩意。 克莱因想,他们真的逃得出去吗? 其实不逃也没什么吧,这么多年了,乔伊在他身上就动过一两次手术,最后还都因为他身体太脆皮半路终止了。 乔伊给了他相当大的权限,也是笃定他是被自己吓破了胆,根本没有反抗的勇气,也没有那个能力。 毕竟他只是一个没有精神触须的废物,除了一张脸之外没有一点用。 ……脸好看更是灾难。克莱因与医疗舱上露出的倒影对视半晌,更沮丧了。 他每次和雌虫交流,他那敏锐的感官都能让他感受到来自雌虫的那作呕的渴求。以克莱因贫瘠的虫生阅历和简单的语言系统,他甚至无法向伊利亚说出自己的困扰。 他听不懂那些粘稠的恶意,却为此觉得愤怒和羞耻。 克莱因眼中雾气蒸腾,他细长的手指抚上倒影中微启的红润嘴唇。 好寂寞。 他前些日子在垃圾山捡到几个高脚杯,他接了水,用树枝敲击着玩,这是他难得的消遣。 想和别虫一起玩。 但在这荒芜的星球上,除了伊利亚,他没有任何朋友。 为地牢的雌虫梳理精神海,他们会陪他玩吗? 可他精神触须尚存的事不能告诉任何虫。 克莱因想到地牢里那些雌虫兴奋的嘶吼。又有些迟疑地想,那如果不梳理,只是陪他们睡一觉的话? 反正他医疗舱也睡得厌烦了,常年累月在一个棺材大小的地方直直的躺平,很无趣。 但他又直觉这个睡觉不是单纯的同榻而眠。 算了,等伊利亚回来问问他的意见吧。 还有亨利今天跟他说的那些东西…… . 克莱因胡思乱想着,没有注意到门咔吧一声开了。 几声靴跟接地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越走越近。当一个比克莱因宽得多的身影将克莱因笼罩起来,克莱因才终于意识到有虫来了,他迟缓地回头去看。 “伊利亚!”克莱因眼睛亮晶晶的,他惊喜地站起来,想扑进伊利亚的怀里,却被伊利亚不动声色地躲开。 克莱因很快反应过来,他看到伊利亚脸上和衣服上的斑斑血迹,脑袋慢慢耷拉下去:“乔伊又对你做了什么?” “给我打了针劳什子药。”伊利亚冷笑出声,“看我不仅没死成,精神触鞭还变得更强韧了,就拖着我去训练了几天。” 他四下转了两圈,皱眉:“你这怎么连个凳子也没有。我上个月给你做的凳子呢?” 克莱因讷讷:“你精神海暴动,上次临走前砸了。” 伊利亚:…… “还有医疗舱,也是新换的,全让你砸了。” 伊利亚:“……对不起。” 伊利亚泄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几缕碎发掉落下来,遮住他左边冒着红光的义眼。 ? 他拨了几下,那几缕碎发都挡住那只义眼,伊利亚一瞬间邪火上涌,他猛地揪住那几缕头发,直接拔了出来,在克莱因略显惊悚的目光下随手扔在地上。 眼前终于没有遮挡物了,他呼出一口气。 伊利亚的余光注意到克莱因复杂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他动了动嘴唇,再次道歉:“对不起。” “我、我的生长力和雌虫一样的,肢体断了都能再生……你不要害怕。”伊利亚磕磕绊绊道,“我不会伤害你的,不要害怕我。” “我只是太疼了,我的眼睛连接着我的脑神经,自从两年前乔伊摘除我的左眼后,它的排异反应就一直很强烈——我、我整日都——呃!!” 伊利亚说着说着又躁动起来,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五指成爪死死抠住地面,他身后冒出几道有克莱因腰那么粗的精神触鞭,一下一下砸击着地面,震得墙壁都在动。 克莱因扑了上去,将整个身体都钻进伊利亚的怀里。他用手捂住他的眼睛,却被伊利亚反手扣住了手腕。克莱因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那只扣着他手腕的手就被伊利亚两三下拽断扔在地上。 伊利亚的左手是机械造物,连接着脑神经和精神海。此时伊利亚精神海一阵狂风暴雨,他的手臂也滋啦滋啦冒着电流,无论是力道还是行为都很不受控。为了不伤到克莱因,干脆拔断了事。 “不要用‘那个东西’。”伊利亚用右手抚上克莱因捂着他眼睛的手,沉沉地喘息着,“虽然我的精神力包裹了整个房间,不会有别虫听到我们说话,但我……就当我在关心则乱吧。” “就这样吧我的宝贝,就这样在我怀里。我发誓我不需要你的抚慰,也会很快好起来,哪怕只是为了你。” 克莱因没说话,在伊利亚怀里蜷得更紧了。 四下无声。 半晌,伊利亚的义眼闪过稳定的绿光。他才抬起胳膊,想摸一摸克莱因毛绒绒的脑袋。但显然伊利亚忘了自己左胳膊不久前被自己扯断了,他只抬起了半截裸露着电线和血肉的上臂。 伊利亚:啊。 克莱因注意到他的动作,将自己的脸放在伊利亚的肩膀上,温热的鼻息倾吐在伊利亚耳侧,引得伊利亚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哼笑。 “说说你今天的收获吧?”伊利亚歪头蹭了蹭克莱因。 “今天我也没有捡到垃圾。”克莱因说,“全是一些没用的东西……我记住了所有你说过的发动机的样子,但是没有发现一个能用的、型号新些的机甲,那些机甲的发动机都被乔伊有意无意地炸毁了。” 精神触鞭被伊利亚猛地甩了一下,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这帮没用的东西,就不能多备几个发动机吗?咱俩都找了几年发动机了,除了一个涡轮500还算完整,剩下的都是什么玩意?” 克莱因用鼻尖蹭了蹭伊利亚,他很快就安静下来。 “监视我的那个雌虫,今天他阴阳我。”克莱因说,“他跟我行礼的时候,用眼睛盯着我,我很不舒服。书上说这是一种挑衅。我不高兴。” 伊利亚:“很有胆啊?我之前把他的整个下颚都撕下来了,还不长记性?过两天就杀了他。” 克莱因有些高兴起来,又觉得有些难为情。他用嘴唇碰了碰伊利亚的耳朵,小声说:“你会惯坏我的。” 伊利亚匪夷所思:“他让你不高兴,我不杀了他,难道要等着过年你给他敬酒吗?——哎你再碰碰我的耳朵吧,好舒服。” 克莱因又用嘴唇碰了碰。 伊利亚:“我明天就把那家伙的肠子拽出来把他勒死。” 克莱因抿嘴笑了起来。 “我亲爱的克莱因,今天又没有捡到有用的垃圾,真可怜。”伊利亚像唱诗歌一样抑扬顿挫地说话,试图逗克莱因多笑两声,“那地牢呢?那个家伙有吐出什么吗?” “我接下来正要和你说这个。”说到这个,克莱因就兴致勃□□来了。他在伊利亚怀里翻了个身,仰躺着靠着伊利亚,高兴道,“他今天终于说了点东西。” 虽然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但克莱因还是能将海登的话半字未改地还原了出来,甚至加上了他感受到的海登的情绪。 “……按照他的说法,我认为在合适的逃离时机来临的时候,我们得挑一个乔伊不在的时候行动。” “在乔伊的操控下,漫步h2的反应能力已经到了跟光速一较高下的地步。”克莱因说,“无论近年来他的水平是提高了还是降低了,我们都不能冒这个险。” “他近年来战斗意识如何不好说,但他对精神力的控制更强了是毋庸置疑的。”伊利亚说,“他可以指挥他的精神力把我眼球上每一道神经都切开,与此同时还能同时控制几十台仪器。他的控制力强悍得像一台超速计算机。在这种情况下,他操控着一台机甲扇我耳光像我把手整个伸进那个冒犯你的雌虫的喉咙里一样简单。” 克莱因扭头看他:“机甲扇耳光?乔伊脑子都在装什么啊……等等,你为什么要把整个手伸进他的喉咙?” 伊利亚眉毛动了动,眼睛往右瞥。就是不说话。 “你的杀性应该改改,你可以出于很多主动或被迫的原因去毁灭什么,但你不可以因为觉得爽快就去虐杀什么。”克莱因又拿脸去蹭伊利亚的胸膛,有些忧心忡忡,“我知道乔伊对你做了大量的实验和训练——但至少不要成为一把纯粹的武器。你是一个虫,要有虫性。” 克莱因依靠在伊利亚的胸口,他看不到伊利亚的表情,只听得见伊利亚平直的声线:“我就是你的武器,你可以随意使用我,只要你我能因此得到自由和快乐。” 克莱因弹簧一样猛地起身,把伊利亚吓了一跳。他慌手慌脚想去扶他,却被克莱因抓住肩膀。 克莱因居高临下盯着伊利亚,冰蓝色玻璃球一样的眼睛显出几分命令式的不容置疑,只一眼就让伊利亚为之颤抖。 “武器可以损伤、报废、再抛弃掉,朋友不可以。你是我重要的朋友,我不想让你变得破烂不堪,最后像一件没有用处的垃圾一样,被我扔进坟墓。” 克莱因凑近伊利亚。他天生唇角向下,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显得有几分冷酷。伊利亚只觉得整个虫如临云中,他脸上发烧,浑身瘫软,骨头里却不断涌出力量。 我生病了吗?伊利亚这样想着,不受控制地牵起克莱因的手。 克莱因的手跟伊利亚的比起来小了一圈,也没有各种划痕和粗茧。伊利亚头低了下去,吻上了克莱因的手背。 克莱因在书上看过这个礼仪,伊利亚在向他表达尊敬……? “克莱因,我的公主,我的阁下。我像雌虫追逐雄虫一样崇拜着你——不,我对你比雌虫追逐雄虫更虔诚,因为我是雄虫。尽管我的身体被改造成半雌半雄的样子,但我的染色体仍然是雄虫应有的组合。” “雌虫追逐雄虫是有本能在作祟,但我追逐你,是完全出于我个虫的意志。” “我太贪心了克莱因。我想做你的枪炮和战甲,又不愿意你抛弃我。” “许下一个你永不会后悔的承诺吧,许诺你是一位永不卸枪的战士,而我是你最趁手的那杆武器。” “克莱因,要起风了,我恳求你使用我,直至风暴平息。” 伊利亚抓着克莱因的手,从下而上凝视着克莱因冰蓝色的眼睛。他的一贯刀锋般锋利的眉眼耷拉着,显出几分只在克莱因面前展示的温驯。 许久,克莱因才低头,用额头贴上了伊利亚的。 “我答应你,做一位永不卸枪的士兵。而你是我最信任的武器。” “但你既然做了我的武器,那当你彻底坏掉时,我不放弃你是不可能的。” “我只能向你承诺,只要你尚存一丝一毫的利用价值,我都会将你牢牢握在掌心。” 克莱因盯着他:“那么,现在告诉我你刚才的话,什么是风暴来临?” . “……就是这样。” 伊利亚将他所知道的东西说了出来。 “你是说乔伊要被迫回他的大本营凯乐星去,应付虫皇的检查?同时你的机甲也造好了?” 伊利亚有些伤脑筋地皱眉:“哪怕是俾斯麦1250的发动机——不,涡轮系列也凑合,涡轮2000也行——你都完全可以躺在机甲上睡大觉,我带着你就能冲出废星。” “偏偏是老旧的涡轮500!”说着说着伊利亚又暴躁起来,他挥舞着半截断臂,恼怒不已:“狗养的乔伊,他简直是故意的!涡轮500,这种烂玩意究竟能干什么?顶多造个汽车给你开!我竟然要用这玩意上天?” 克莱因重复:“对,哪怕再进一个型号,你都可以独自逃出废星,偏偏是涡轮500,偏偏是造汽车够用的涡轮500——然后你刚才说,乔伊最近想切开我的大脑,装载芯片?” “让你知道给我装芯片,和他要远行的消息,然后你的机甲刚好造好了?这么巧?” 伊利亚静了下来,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克莱因:“你的意思是……” 克莱因说:“他很可能是故意让我们往废星外逃。” 伊利亚说:“他图什么?外面对雄虫的监管十分严格,也就开国初的时候乔伊跟虫皇打擂台夺权才混乱些,我们十成是他在那个时候搞到的雄虫卵,现在再要别的可不能了!” “这种情况下,他让珍贵的试材逃出废星?——我不是反对你的想法,我真的有点不理解。” 克莱因耐心解释:“怎么不可能?他只是让我们逃,又不是真让我们逃掉。” “全靠你自己的话,靠这些东西,你当然逃不出废星。但你会为了这点微薄的希望拼尽全力,在他面前尽情展现他多年以来的实验结果。你的鹰眼和机械臂,还有与正常雄虫不同的、可以要了虫命的精神触鞭,在濒死时究竟能爆发出多大的能量?你是实验作业,而我们多年以来的战战兢兢,也只是他的一篇实验报告。” “但有一点,他算错了。”克莱因从伊利亚怀里站起来,靠在医疗舱边,他没有看着地上伊利亚,而是盯着自己的手掌。 ——那是雄虫的精神触须最快伸出的地方之一。 脊椎骨伸出精神触须的速度是第二快,但远没有手掌伸出来得便捷。 伊利亚仍旧靠着医疗舱,他单手撑在地上,愣愣地抬头看着克莱因,接上克莱因的未尽之语:“但乔伊不知道,我们之间从来只有一个支配者,那就是你。” “开机甲的不全是我,做决定也非我独断专行,甚至你还……” 伊利亚一边几近恍惚地说着话,一边仰视他。看着他洁白的绣着金边的中袍,看着他白色的放在胸前的及腰编辫,看着他活动着关节的细长手指,又慢慢将目光移到他闪着辉光的、冰蓝色的眼珠。 当他纡尊降贵,将目光向你投放而来时, ——只需一眼,虫神也会为他倾倒。 伊利亚像被什么东西吸过去了一样,他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前倾,在上半身不够长、不足以挨到克莱因的小腿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还有两条腿可以行动。 于是他挪动自己的膝盖,缓缓爬了过去,将脸贴向克莱因的脚面。 他身体有些发抖,他心跳快得仿佛要窒息,他喃喃自语地说:“我的身体,悉听尊便。” “使用我,带领我,我恳求你。” 伊利亚转而用嘴唇去触碰克莱因的脚背。 许久,克莱因才用脚尖碰了碰伊利亚的下巴,伊利亚顺着力度抬起头看他。 克莱因微笑着,正低头凝视他。 他的嗓音清凌凌的,带着生长期特有的稚嫩,又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克莱因向伊利亚保证道:“我答应你,再次。你知道的,当你真正提出什么恳求时,我很少会拒绝你。” “我答应做你的领航员,带你冲出这片荒芜的土地——竭尽我所能。” 3、第3章 考前冲刺班 谈话结束,克莱因将眼睛都快要冒星星的伊利亚推了出去。 当门被掩闭上,整个惨白的空间里仅剩下克莱因一虫时,他才卸力般靠在门上。他一改刚才神祇般凛然的神情,疲倦地吐出一口气。 他承认从伊利亚那里得到的消息让他有些慌神。 乔伊想在他身上动实验?乔伊的实验不是针对如何让雄虫拥有强健如雌虫的体魄,和让雄虫的精神触须更有攻击力吗? 一个没有精神触须、还曾被手术伤到身体,从此甚至不能多剧烈运动的弱小雄虫,又有哪里惹了他的注意呢? 难道一个伊利亚还不够用吗? 克莱因为了让乔伊认定自己就是个废物,花了很大的功夫。 尚在卵壳里的时候,他就本能地察觉出外界危机四伏,硬是在壳里躲了好几年才不得不出来。 出来之后发现正常破壳的伊利亚从小接受了各种奇葩的实验,被整得虫不虫鬼不鬼。他在大致分析之后,找出了自己身上对乔伊来说最有价值的地方。 所以第一次上手术台,他在被切割开、动弹不得时,用精神触须悄悄引导手术刀割破了他的几处脏器。 那场手术由乔伊的雌君操刀,结果给克莱因整得血崩不止。 乔伊对此惊疑不定——他知道雌君的技术比较一般,他也正是出于培养助手目的,才让雌君动手——但按理说精神触须会保护雄虫的身体的啊,雄虫被割成这样,精神触须呢? 所以克莱因此生最痛苦的刑罚出现了。检测精神力的仪器像刀一样在他的脑子里慢条斯理地来回扫荡,几乎要剜下一层壁,痛得克莱因昏厥过去又清醒,反反复复,几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可即使彻底失去意识,他硬是没漏出一丝精神力。 最后以他严重脱水,躺在医疗舱急救为结尾。至此,才算暂时摆脱了实验试材的身份。 在多番不死心的检查后,乔伊才痛苦地接受了克莱因是个废卵的事实——没有雄虫能抗过检测仪带来的痛苦,这要是检测不到精神触须,那就是真的没有了。 毕竟克莱因在卵里多待了好几年才被他强行剥出来,可能真的是先天不足吧。 . 同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克莱因在伊利亚面前是温柔小意、柔软易碎,在雌虫面前是温吞文静、不谙世事,在乔伊面前是呆怔木楞、畏畏缩缩。 ——哦,他以后在伊利亚面前也不能露怯了。他是要带领伊利亚的虫,如果贸然露出自己退缩的一面,伊利亚又该如何心无旁骛地为自己冲锋呢。 没有伊利亚的冲锋,他就是被撬开壳的蚌。手无寸铁,只能引颈就戮。 他做这么多,只是想活下去,活得舒服一点,自在一点。 他甚至没想过彻底自由。 脑袋里装芯片,从此生死和行动都由乔伊彻底掌控,再也没有半点斡旋的余地。 那如果以后乔伊要拿他配种,或者要做别的什么更令他难以接受的事情,他还有逃避的机会吗? 派一个雌虫成日跟着他,还不够吗? 克莱因后槽牙咬了起来。在空无一虫的房间里,他才显露出几分真实的怨愤和恐惧。 现在的克莱因还是个生长期的孩子,距离成年期还有好几年,如今堪堪迈进青春期。 如果是前几年的克莱因,一个对废星和外界一无所知的幼崽,指不定哪天在面临生存考验的时候,他就把躁动不定的伊利亚卖了。 如果是再过十年的他,长期的忍耐很可能已经磨掉了身为虫族最后一分血性,他会变得行尸走肉,成为一块会呼吸的木头,任由宰割。 但世上没有如果,就像当初被乔伊带走的卵,命中注定就是克莱因和伊利亚这两枚被精挑细选的倒霉鬼一样。 此时此刻,也是命中注定。 ——忍无可忍的克莱因,桀骜不驯的伊利亚,带着初生牛犊的莽撞和意气,对上进入迟暮期,智商和武力都开始退化,性格变得更加古怪,越发不择手段又目中无虫的乔伊。 压抑多年的愤怒如今触底反弹,配上青春期孩子特有的冲动和孤勇,硬是让克莱因和伊利亚撞出一道求生路。 “我是一个胆小的爱哭鬼,是个装模作样的坏孩子。”克莱因抽泣一声,这样告诉自己,“让我最后哭泣一次,最后一次。从此之后,我再也不会流下恐惧的眼泪。” . 昨日伊利亚说机甲还要进行最后的调试,就一头扎进去不出来了。克莱因则每日照常溜达。 克莱因原以为自己会惴惴不安地度过这几天。 他错了。 这几日里他的精神海充满了各种放旷又澎湃的狂想,他狠狠地诅咒着乔伊——还有雌虫,那帮冒犯他的雌虫!他连扇他们嘴巴子的不同方式都想了好几种! 那日克莱因垂泪了半晌,因为情绪起伏太大,愣是哭不下去了。 ——他本来在想如何扇那帮发疯的雌虫,不知怎么的雌虫们的脸被替换成了乔伊。被扇成猪头的乔伊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他稍微有点想笑。 ……不能在想猪头乔伊了。克莱因冷静地告诉自己。想想那些雌虫。 那些对他吹口哨、喊出无法理解的话、对他做出各种奇怪的令他不适的动作的雌虫。 克莱因嘴角抽动了一下,少见地露出一点冷意,“我真是一个爱记仇的坏孩子。”他想。 尽管就剩这几天了,伊利亚依然按照他许诺的那样,将那个挑衅克莱因的监视雌虫的肠子扯出来绕在他的脖子上将其勒死,尸体丢在克莱因放门口,好让克莱因一出门就能看到。 眼泪、口水、呕吐物、鲜血、脏器碎片,要多惨烈有多惨烈。 下颚也被整个撕了下来,塞进了他爆裂开来的胃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雌虫不小心吐露了对自己吹口哨的事。 克莱因长期憋闷的胸口畅快了一瞬,又为伊利亚越发暴戾的性情感觉担忧。但他现在没时间教训伊利亚,等出去之后——等他们两个活着出去后。 他会好好教育伊利亚的。 克莱因瞥了一眼新来的监视虫,那个家伙正盯着他的屁股。冷不丁和克莱因看了个对眼,还对克莱因凶恶地呲了呲牙。 “他觉得自己背靠乔伊,就可以毫无顾忌了?”克莱因困惑地想,“雌虫都是这样短视又愚蠢吗?” 他在地牢里和那帮雌虫聊了好几年,对乔伊的履历摸了个大概。 乔伊出身曾经的雄虫反叛军,是其中的高级将领。而虫族帝国由雄虫反叛军建立——由此,他的功勋和地位一目了然。 在最开始时,虫族是邦联制。每个邦星集中圈养着或多或少的雄虫,以供雌虫官员们享乐。每年年末,他们给一些整年都未受到几次贵族们宠爱的雄虫身上装上定位器放出去,美名其曰“与民同乐”。 柔弱的雄虫们穿着暴露,被放在以千万计的雌虫堆里,下场可想而知。而官员们只保证雄虫们还活着,剩下的就不在意了。 于是雄虫为了争夺雌虫的宠爱——主要是为了争自己的命,数千年来一直在由雌虫构建的斗兽场上自相残杀。一代又一代,在他们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脱被玩弄至死的命运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暴动了。 雄虫温德索尔,第一个揭开反旗的雄虫,杀死了他的领主,蛊惑了领主的亲信,正式掀起规模最大、最激烈的雄虫反抗运动。虫族从此才知道,雄虫的精神触须并不是床笫间暧昧的调*.校鞭,而是一把真正的轻薄利刃。 含情脉脉,见血封喉。 虫历2000年,铁血暴君西里斯横空出世,以摧枯拉朽之势结束了长达五百年的雄虫战乱,统一了虫族大大小小十七个邦星,成为了大权在握、实至名归的唯一皇帝,彻底拉开了雄虫独立活跃在各行各业的序幕。 但西里斯亲密的战友乔伊元帅,却在战争结束之际,带领着麾下七个星球宣布脱离西里斯,自立为皇。 不过在被西里斯暴打一顿后,他窝囊地表示可以奉西里斯为皇,但他要做能自治的公爵,不然就继续打,没得商量。 或许是雄虫数量在战争中急剧减少,或许是出于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情。总之,虫皇准许了。 克莱因没有对这场旷日持久的玫瑰战争做评价,他只是对废星上雌虫的脑回路感到不解:“——所以那些雌虫为什么会觉得,乔伊会对雌虫对我不敬这事乐见其成?” 你猜乔伊为什么加入反叛军? 如果不是克莱因需要在乔伊那里保持一个毫无脾气的呆木头形象,他只需去告个状,这帮雌虫就会被乔伊物理化学双阉割再凌虐致死了。 克莱因又瞥了一眼那个监视他的雌虫,他现在正在盯着他的头发,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像都要流口水了,他甚至嗅到一股发情的臭味。 对着头发有什么可发情的。 ……这帮该死的雌虫,都给他等着。 克莱因快步走向地牢。 . 地牢还是一如既往地昏暗逼仄。 但克莱因这次从窄小的楼梯上下来的时候,心中并无太多郁气。 地牢里的雌虫仍旧叫嚷着那些让他不适的话,但克莱因这次并没有觉得太羞耻——好吧还是有一些的——但他并不需要咬牙强忍了。 他以一种“全是死虫”的心态走进地牢过道,发现以往自己心中对地牢难以言喻的恐惧也少了很多。 也是,虽然同为乔伊的实验试材,但自己在地牢外,他们在地牢里,除了日常的洗漱之外,他们几乎终年都直不起身。以前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但他现下仍旧不能对他们进行惩治,他这算精神胜利法吗? 想到这里,克莱因笑了一下。 对面的海登被他昙花一现的微笑弄得愣了一下,才意味不明道:“顺心了?” 克莱因看他。 海登热心提示:“你的大业啊。” 克莱因:“……别胡说。” “就当我在胡说吧。”海登耸了耸肩,带着身上的铁链哗啦啦响,“我继续胡说。机甲界面红蓝交错的时候——反正你听不懂操作用词,记得颜色就好——那就是机身严重损伤了。” “都到这个程度了,那就只能进行星际跳跃了。除非来的是那些顶尖的追兵,否则星际跳跃可以规避绝大部分伤害,没几个虫敢硬抗空间扭曲产生的巨大能量。” “所以星际跳跃,我们俗称‘卡无敌’。” “如果没有设定迁越点、或者就近没有迁越点的话,究竟会跳到哪,会不会在无尽的星海中彻底迷失方向,那就看运气了。”海登说,“虽然虫族已经探索和占领了十几个星球,但是宇宙太辽大了,更多的还是未知的星域。” 克莱因记了下来。他真心实意地说:“你是我见过最能审时度势的雌虫。” 海登差点没乐出来:“你难道以为所有雌虫都跟地牢这帮雌虫,一个个疯得像黑洞里爬出来的星兽,脑子里除了吃喝拉撒和交|.配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哪怕你能在废星外行走,可难道你觉得你自己就正常了?自我感觉这么好啊。”海登讥笑他,“都不说乔伊阁下的虫体实验有多折磨虫了,只看看环境。虫神啊,这个废星、这鸟地方,压根不是虫能待的!你和那尊煞神阁下能活下来,没有半路抑郁而死,这简直是个奇迹!” 这么多年了,克莱因也只在这些日子看见过海登的笑。 虽然海登总是对他充满了嘲讽,但他从未在海登身上感受过那种有什么东西在爬的恶心注视。 “小虫小虫快快走,四面八方是自由。”海登操着五音不全的声音哼唱着,但很快,他轻快的声音就低沉了下去,“但当初给我唱这首歌的虫已经彻底忘掉我了。他曾给我自由,又夺走了它。” “——好了,考试前最后的补课结束了。滚吧,尊敬的阁下。” . 伊利亚照常用精神触鞭像花瓣一样包裹整个房间后,才对克莱因说:“万事俱备了。” “你说得对,乔伊确实知道我想逃跑。昨日他甚至将废星的布防图暴露给我看。”伊利亚有些沉重地说。他盯着克莱因,诚恳道,“只凭我的话,一定发现不了这是一个圈套。你不愧是命中注定要支配我的主虫,如果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克莱因白色的发丝挡住他飞红的耳朵,他垂下眼皮:“尽说一些奇怪的俏皮话,你究竟从哪学的?” “乔伊的雌侍们总这样对待乔伊。我看乔伊很受用的样子,就专门记下来,学给你看。”伊利亚说,“我希望你可以高兴一些。” 这样说着,伊利亚又起了些克莱因完全看不懂的兴致:“如果我跪下来蹭你的腿会让你高兴一些的话,我愿意每天都这样对你做,”伊利亚认真地看他,“你笑一下,我精神海都平静下来了。暖暖的,浑身都好舒服。” 克莱因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于是只好拉下嘴角拧着眉毛,做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对着伊利亚:“我从未听说雄虫的表情可以抚慰雌虫精神海。虽然你不是雌虫,但原理想来也差不多的。休想骗我。” 伊利亚:“可雄虫的精神海理论上还压根不会暴动呢。我可是特别的,你不要用书上的理论对付我。” 克莱因只觉得自己耳朵越来越烫,他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机甲,聊机甲吧。我需要做什么?” 伊利亚:“你果然喜欢我那样做,我以后会多让你高兴的。” 克莱因:“快点说正事!” … … 伊利亚看向克莱因:“……然后我就带着你冲过去,以上。你听明白了吗?” 克莱因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在慢慢地思索着。 伊利亚在机甲领域的见解是他不能及的,他说可行,那就基本没问题。 但是把精神触须伸进发动机,在其中尽可能分裂得更多,手动控制着发动机的运动速度? 控制的原理很简单,他没有问题。但是分裂精神触须?他有这个能力吗? 克莱因如实道:“我从未试过我触须分裂的极限。” 伊利亚表情一下变得晦涩起来,他的声音像卡带的录音机,让克莱因听着也跟着难受起来:“……对不起,克莱因。” 克莱因知道伊利亚别无办法,也知道他们别无办法。 克莱因的精神触须是他们手里唯一的底牌,在这由乔伊掌控的星球上,克莱因根本没办法全力伸展出精神触须。 伊利亚对此很愧疚。他对克莱因总有一种过剩的保护欲,他希望克莱因能在他触鞭的保护下放松地睡过去。 但在这场由乔伊顺水推舟设计出的超纲试卷上,唯一的考生是伊利亚。如果想及格,想要闯出一条生路,那就只能使用克莱因这个作弊器。 “虽然我们出去捡垃圾的时候,我的触须只伸出过几百根。”克莱因慢慢道。他心里也有点没底,但他仍要这样说,他需要给伊利亚来一剂定神针,给伊利亚鼓满冲杀的士气,“但是我能感觉到,我的触须至少能分裂到上千根。” “你只管向前,我来指挥你。” 见伊利亚果然振奋起来,克莱因放下心来。 或许他需要一些赌徒精神,相信自己的肾上腺素。克莱因想。 今日上午8点49分,乔伊的飞舰已经驶离废星港口,前往凯乐星。 明日凌晨4点44分,克莱因和伊利亚要汇集在南区n59垃圾堆,那里藏着他们的战舰。 海登的话里似乎从未觉得自己会失败,伊利亚对自己也是万分的信任,多年来他也能感受到乔伊确实对他不是废物这件事一无所知。 克莱因,不要害怕,克莱因。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孤注一掷,不成功就成仁。难道你想在大脑中装入芯片,像数百年前雌虫官员手里的雄虫一样,被尽情掌控吗! 克莱因这样想着,心中的怯意才慢慢褪去——或者说,他不再畏惧他的恐惧,而是无师自通地将其转化为使他前进的动源。他神色如常地挥别了伊利亚,打开他的医疗舱躺了进去。 现在是晚上9点55分,他要做的是尽快入睡。 明日3点55分左右他就得爬起来,躲开巡查警卫,先去实验室找伊利亚,再一起直奔南区n59号。 中途最好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要提前给警卫任何反应机会,他必须将可能受到的损伤降至最低。 不过中途就算出了什么意外也不要紧。他经常去地牢也不是白去的。 克莱因闭上眼睛。 4点44分,他的命运交叉之时。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4、第4章 海天卷褐浪 废星 凌晨3点36分。 金属打造的白色无窗房间的正中央,放置着一个医疗舱。 透过半透明的蓝色盖子,一位皮肤白得接近透明的雄虫仰躺其中。他的头发在营养液池里漂浮起来,像一大团轻软的白云,缠缠绵绵地依偎在他的脸颊侧,脖颈上,直至光洁的腰间处,才依依不舍地四散开。像一朵含羞带怯的百合花。 忽然,他的身体动了动,原本安静地覆盖着他身体的营养液受惊动了起来,逃似的往外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克莱因睁开眼帘,冰蓝色剔透的眼珠转动一圈,没有半分初醒之人的迷蒙。 他的精神太紧绷了,如果不是医疗舱的睡眠模式让他强制入睡,他甚至会熬到天亮。 ——好吧,只是三四点起床,倒也谈不上熬到天亮。 克莱因摁开身侧的阀门坐了起来,水蓝的营养液迅速从小腹分开,一路滑向小腿。他不等潮水褪去,就撑起身子从舱内跨出,抓起一侧的大毛巾快速擦干泛着病白的光裸身体,又从一旁拿起一套便捷的作战装快速套上。 他看了一眼时间,凌晨3点39分。 克莱因拿凉水冲了冲脸,又简单地洗漱了一下。 凌晨3点45分,比预计的早了几分钟。 克莱因拉上兜帽,戴上手套和靴子,配上武器,将反锁的门推开。 外面正淅淅沥沥下着雨,门口不见半个警卫。按理说平日里应该是有两队警卫的。 看来大部分守卫应该都调去伊利亚那边看守了。 乔伊是真看不起他啊。 克莱因手心里攥着几缕精神触须随时警备着,他深吸一口气,便迈开步子尽力跑了起来,丝毫不敢减速。 … 他和伊利亚约定的路线中,最大的一个标志就是中央灯塔照耀的那一大片。两侧有警卫巡守。 现在是凌晨4点08分,正是灯塔处警卫交班时间。好像附近还有个警卫所。 因为时间不短的、极速的跑动,克莱因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咽了咽唾沫,感觉自己吞下了块石子,他尽力平着呼吸,眯着眼睛往远处看去。周围全是雨帘,他隔了几秒才找到了警卫所,刚轻手轻脚躲到屋侧,门内就走出几个雌虫。 克莱因身体一缩,紧张地抓紧了袖口。 废星这块地方实在是太不适合隐匿了,建筑物太少,一眼望过去全是一览无余的平地,连牢房都建在底下。 一来觉得很难躲藏,二来,克莱因实在想不开伊利亚是怎么藏的机甲。藏在地下吗? 可地下全是各种钢管,这玩意砸一下的动静跟打雷似的,一下能传老远,这怎么藏? 还有这警卫所里走出来的几个雌虫,他要杀了他们吗? “他*的,又下酸雨!五年了,根本习惯不了!” “就发一个护目镜,别的啥也没有,老子是雌虫,不是星兽!” “身上针扎了一样疼,去年那会我被乔伊大公派来的时候恰巧也下了酸雨,那时的腐蚀性也没这么强吧。” “狗*的,星兽也架不住这样让这样的酸雨淋一整天!为什么今天是我上工啊!” 克莱因直觉有些不对。 废星上的虫不都是称呼乔伊为阁下的吗?为什么会有虫叫他大公?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先过去再说吧。克莱因压下心中的异样感,他猫起腰,试图慢慢绕过些个骂骂咧咧的警卫。 “唉,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克莱因僵了僵,将手挪到腰间。 “能有什么动静?牢房又不在咱们这边,伊利亚阁下又住在实验室那块主区,你总不会要说克莱因阁下深更半夜冒着这鬼天气出来吃垃圾吧哈哈哈哈哈?” “我真听见……算了,这*雨下得我啥也看不清,估计也听错了。” 克莱因松了口气,沿着灯塔照耀的边一点点蹭过去。 其实直接射杀他们是最快的。克莱因摸了摸腰侧的武器。但他对自己的准头没有信心,而且…… 克莱因一边挪一边想,酸雨天出来上工也挺倒霉的。他和伊利亚已经够倒霉了,没必要让别虫也撞霉运。 而且他一会可能还要给这帮警卫带去点麻烦呢,还是不要杀了他们吧。 他很快挪过那一大片亮光,又快速跑动起来。 … 凌晨4点25分。 酸雨噼里啪啦砸在作战服的帽檐上,克莱因眯起眼睛向西南方向看过去。 已经能看到实验室的门口了,伊利亚就住在那里。 克莱因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的喉咙已经暂时失去吞咽能力了,胸口也像有筋在拉扯,身体暴汗,头也胀疼胀疼的。 这样下去可不秒,好在就要和伊利亚汇合—— 忽然克莱因的耳麦动了动。 克莱因手抚上耳麦,里面传来伊利亚的声音。 “你到哪了?离灯塔那个圈远吗?” 克莱因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他扣紧耳麦压低声音:“我现在很安全,已经能看到实验室的门了,我——” “安全个*毛,乔伊那个狗*的在实验室门口埋炸药了!简直精神病!”伊利亚破口大骂,他那边风声呼呼的,“要是老子不知道他知道老子要跑,老子一出门就能被炸上天!*的臭**!” “……你是真的生气了。”满口脏话。克莱因决定事后狠狠抽他一顿。只是现在就先算了。他理了一下他的话,叹气,“实验室门口全是炸药,那我怎么办?我还过去吗?” “我往你的上衣口袋塞了支兴奋剂以防万一,谁知道还真用上了——倒嘴里吧,是时候了。你直接往南区n59跑,什么警卫和追兵,都不用管了!” “如果真的有谁还对你动手,你就直接杀了他!什么底牌也不要留了!” 克莱因的心肺功能实在不好,急速的跑动让他胸□□炸了一样疼。闻言克莱因的手向口袋摸去,果然摸出一支药水。 天上下着酸雨,克莱因想仰头灌药都不行,他的手在发抖,光是拿出药水都很费劲,别提拨开瓶口了。克莱因一口咬开玻璃瓶口,低头将药水猛地吸进嘴里,瞬间一股诡异的苦涩味道在口腔内炸开。 克莱因面色半点不动,他大概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辨认了方向后就立刻向南区跑去。 南区毗邻乔伊所居的主区,克莱因甚少来此,并不算很熟悉,但之前踩过点,如今倒也算不上陌生。穿过十四排仓库,就是南区n59的位置。 克莱因扶着耳麦,边跑边问:“刚才为什么不告诉你给我塞了药?我往南区n59去没问题,可你到底要干什么?” 伊利亚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模糊:“按原本的计划,你往我这边赶,我去搬伊利亚的一些东西,会面后我带着你,一路静悄悄从地道去赶去机甲,起飞后跟乔伊的空中警卫决一死战。” “但乔伊这个狗*的竟然在我出门的第一步就埋了炸药,我大概检测了一下,这药量能把我炸得就剩一个脑袋。所以我非常生气!而且他给我透的布防图也没有这个。” 伊利亚卖了个关子:“还有,你不觉得,乔伊这家伙平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很让虫厌烦吗?所以我打算给他点世俗的小震撼。” 克莱因:“……说虫话。” 伊利亚:“我要炸了废星下水道。” 克莱因:??! “我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才给所有下水管道装了炸药!第一次埋的时候你甚至才出生不久。”伊利亚仿佛知道克莱因要问什么,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克莱因觉得仿佛在听外族语言,“每一截我都装了哦。主管道,副管道,各个分支。从地牢到实验室到乔伊的城堡。” 克莱因:???!!!! 克莱因不可置信:“下水道?炸下水道??” “对,下水道。主要其实是炸粪坑。”伊利亚的声音听着甚至有些得意洋洋,“如果不是为了埋炸药,我都不知道我精神触鞭能伸那么远。” 克莱因跑步速度瞬间比刚才快了一倍。 他发誓他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 伊利亚究竟是怎么想到要去炸下水道的啊! “你先别开始炸!”克莱因几乎想求他了,一想到下水道爆炸,那种东西冲天而起,他几乎窒息了,“我、我本来打算在开机甲的时候,把地牢里的虫都放出来,给警卫添点麻烦的,我——” “那你快点把他们放出来吧,”伊利亚的声音越发兴奋了,“下水道爆炸,第一个喷的就是地牢啊。” 海登那个地牢空气已经够污浊了,还有些克莱因压根没敢去过的、一些虫都半变异了的地牢,伊利亚说那里有一股腐肉的恶臭。 再被下水道的各种实验废水和排泄物一冲…… 克莱因不敢细想了。他在耳麦上操纵了几下,没过几分,他就感觉地面隐隐约约在动,远处传来几个虫惊恐的惨叫声和嗷嗷嗷的嚎叫。 凌晨4点28分。 克莱因的腿迈得几乎出了残影,他喉咙一股血腥味,头重得像顶了块铁,心脏、肺部都隐隐发痛。 凌晨4点32分。 克莱因眼前一阵阵白点频闪,胸口一抽一抽地痛,腿也有点发软,但他仍然不敢慢下来。 克莱因,你在逃命,千万不能停下来。 你甚至还没逃出伊利亚的下水道炸药范围!你要被排泄物冲死吗! 想到伊利亚的震粪虫心的杰作,克莱因有些涣散的瞳孔硬是又显出几分顽强的光来。 “伊利亚,你快来接我吧。”克莱因声音在剧烈的喘气声中夹着,低得要听不见了,“自作主张的东西,我要抽死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你要炸这种东西……” “我、我当时就是灵机一动。”伊利亚有些紧张地解释,“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布局我做了很多,也没想过真用上的,如果不是今天早上出门发现乔伊在我门口埋炸药,我都把这回事忘了。” “炸药全是我手搓的,不仅没有定时引爆功能,能不能爆炸都是个问题,所以我现在在主管道的位置点火,哪里炸不了我就去扔几个炸弹。只要有火光,它们就能炸成一片。” 克莱因简直没话讲。 现在还只是开胃小菜,一会和伊利亚上天打围截的机甲才是硬仗,而他对天上的布局知之甚少。伊利亚现在还正是亢奋的时候,他最好不要打击他的积极性。 如果、如果他们能活着逃出去的话—— 他一定要把伊利亚狠狠打一顿! 伊利亚的左臂已经完全是火炮的形状了,他一边用鹰眼捕捉着乔伊留下的巡逻战舰的方位,一边侧耳监听着克莱因的呼吸频率,完全不知道事后自己要大难临头。 “你有点喘不上气了克莱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来接你!——至于现在,让我再为你除些障碍吧!!”伊利亚瞳孔缩至最小,脸上全是兴奋至极的癫狂笑容。他身体微下压,是起跳的姿势——他的腿部竟也是用机械制成的鹿骨形状。他目光一定,似乎发现了什么,骤然凌空一跃,直接原地蹦了近三米高!他轻巧地在空中后翻,在身体将要扭过来之际,他左臂的火炮猛地轰出一弹冒着黑色火光的炮击! 伊利亚落地,方才举着枪的警卫此时一个也不剩,面前焦黑的土地上只散落着几支断臂残腿。 “我虫在东区,你们为什么往南区赶?”伊利亚的脸部肌肉微微痉挛,表情狰狞如恶鬼,“想去拦截克莱因?狗*的,我先炸死你们!!” . 废星,某地牢。 凌晨4点25分。 海登百无聊赖地坐在他的牢间里,喝着伊利亚送来的营养液。 不知道那个叫克莱因的小雄虫怎么样了。四点多正是废星上的巡逻卫交班的时间,现在应该是他们逃亡的最佳时候。 一瓶营养液很快见底,海登将头拱在地上,叼起最后一瓶营养液,他用舌头灵巧地剥开瓶盖,将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多喝些营养液,胳膊腿都要长得快一点才好,海登想。快点长出来,然后他才可能见得到乔伊阁下。 乔伊阁下会把他新长出来的胳膊和腿重新锯掉,再给他喝下大量的生长液止血,最后将他扔回来。 是他对不起乔伊阁下,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但是他已经几年没见过乔伊阁下了,后面几次都是乔伊阁下的雌君负责割掉他新长的四肢。 海登有些恼火地想,谁让你割了? 我的四肢是只给乔伊阁下泄愤的! 算了,成日想那些陈年旧事也没什么用。海登后背展出两道残缺的翅膀,将身上的锁链抖落下来。 前些日克莱因阁下暗示过,他会把地牢里的雌虫都放出来,海登一直在等这个时候。 “嘿老兄,你看你牢门上的锁是不是响了一下?” 隔壁牢的雌虫是个流着口水的疯子,他正背对着海登不知道在做什么,海登怎么叫他也转不过来。 他没办法,只好把翅膀探出去戳了戳疯虫。 疯虫回过头来,海登一眼就看见疯虫褪到膝盖的裤子。 海登:“……” 也是,这帮雌虫成日都在发情期,他闻这些臭味都要闻习惯了,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但这不妨碍海登觉得辣眼,他狠狠闭了闭眼才大声喊道:“老兄,外头发雄虫了!快去看看!” “什——雄虫?发雄虫了!”疯虫一下兴奋起来,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又被裤子绊得踉跄了一下,“克莱因,嘿嘿,小雄虫——” 其他牢间的雌虫闻言也不睡觉了,一股比平时浓郁数倍的发情期的臭味顿时弥漫开来。整个地牢的雌虫纷纷躁动起来,他们鬼哭狼嚎地欢呼:“雄虫!雄虫!雄虫!!” 疯虫在一阵阵的呼喊声中越发兴奋,恍惚间他将牢门看成了一个巧笑倩兮的雄虫。他下半身前倾,猛地撞了一下门——! 老实说,这些雌虫每天都要撞门好多次,只是为了泄出多余的精力,倒也不是真的为了越狱。 毕竟这牢门结实得很,时不时还有电流,可能前几分钟摸门还毫发无损,过几分钟再碰,能把肉都电熟。这盲盒一样的牢门有没有电,全看虫神心情好不好。 谁成想这一次的牢门在其他雌虫震惊的目光中,咔哒一下,撞开了。 “?” “……??!!!” 地牢像油锅里倒了水一样,一下子全炸了起来,雌虫们一个个撞开牢门,争先恐后地往外冲。 海登叹了一口气。果然是除了交.丨.配和吃喝拉撒之外什么都想不起来的一群疯子。 整个废星的牢里,应该也没多少身上还留着虫翼的雌虫了。他的虫翼虽然残了,但好歹还凑合能用,等他们跑得差不多自己再飞出去吧。海登想。 地牢的楼梯和门都太窄了,这帮虫光涌出去就得好一会。海登靠在后面的墙上,看着这群雌虫互相咒骂和拥挤,光他看到的就已经踩倒了好几个。 哎呀,真可怜。 海登大摇其头,脸上写满了悲伤,一副很是物伤其类的模样。在他思考要不要流两滴鳄鱼的眼泪,以显得他虫性尚存的时候,他忽觉得身后的墙面有些震动。 海登:……?错觉? 不,不是错觉,甚至还有点雷声。 但是不应该啊?挨着地牢的不应该是下水道管道吗,怎么会传来雷声? 对了,墙那边的下水管道是输送什么来着…… 海登正要把耳朵凑过去听,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面色大变。他像身后有星兽追着啃一样狠狠撞开牢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好在他残缺的虫翼依然锐利,他一边大声咒骂着,一边用虫翼狠狠割开挡在前面的虫的皮肉。那些虫吃痛,下意识让开道缝,海登用只剩半截的下半肢撞开前面雌虫的脑袋,从他们的头顶一下飞了出去! 乍然接触外界,海登还没发出感慨,酸雨就淋了他一身。 海登:“……” 海登感受着皮肤上的刺痛,实在不知道乔伊到底干了什么才能几年内把环境破坏成这样。 但他来不及多想了。 天上下着能在虫体上造成腐蚀的强酸雨,四面八方惊雷般的响动成包抄之势席卷而来,海登一时间只觉得地动山摇,仿佛末日一般! ——如果四周喷的不是各种污水和排泄物的话。 海登看着自己刚钻出来的地方猛地喷出数米高的褐色惊天巨浪,紧接着就是一股激烈的恶臭袭来,不远处又是一阵火光四溅,爆炸连着爆炸,恶臭混着恶臭。海登拼了命地往高处飞,一时间嘴都不敢张,生怕有什么东西溅射进来! 海登几乎绝望地想,克莱因这小子看着冰清玉洁的,为什么手段是这样的啊! ——不,克莱因决计想不到这样歹毒的法子。况且能将炸药放置得这么多这么远,他甚至没有精神触须,根本办不到! 难不成乔伊阁下还能往自己的实验基地底下埋炸药不成? 能往下水管道埋这么多的炸药的,只有伊利亚阁下!! 又一股泛着他平生所嗅之最的恶臭,伴随着滚滚热浪袭来,海登再也不能思考,只能凭借着曾经的战斗本能闪避,拼尽全力地往高处飞! 5、第5章 冲出废星上 克莱因身上的作战服被强酸雨腐蚀了好几个洞,他正趴在机甲地板上呼哧呼哧喘着气。 驾驶位的伊利亚将座驾转了个圈,对克莱因邀功:“怎么样小甜饼,我捞你的速度快吧?”他看了看表,更得意了,“4点45分!只和我们一开始计划的差了一分钟!” 克莱因没有说话,他拉开上衣拉链,快速脱掉衣服。伊利亚的机械手伸了数米长,吧嗒吧嗒地又是给克莱因帮忙脱衣服又是跑去拿新衣服,忙得不亦乐乎。 一会还有硬仗要打,作战服防水防火,最好不要在此之前有什么破损,以防万一。 机械手把克莱因沾了血的作战服小心地藏在身后,又试探着戳了戳克莱因光洁笔直的小腿。克莱因没有注意这些小动作,他踢了踢着机械手,指使道:“给我来一针,身上疼。” 机械手先把作战服上沾着血的地方折到下面,鬼鬼祟祟拖走,这才哒哒哒地跑去给克莱因找药剂。伊利亚他本虫则单手操作着机甲。“哪疼?”伊利亚问。 克莱因是有那么一点情绪,本来觉得还能忍,一有虫问,克莱因顿时委屈了起来。他的声音又低又绵,像小动物在叫:“没有地方不疼,我嘴里一股血味——伊利亚,我浑身都好疼啊。” 急速跑动了快一个小时没停,克莱因根本说不清自己哪疼,他整个虫都难受得有点恍惚,他只感觉浑身都要爆掉了。 闻言,伊利亚的机械手又多抽出了两支药剂,一只手分出好几只小手,哒哒哒开始配药。 克莱因衣服脱得差不多了,他扶着墙面勉强站起来,毕竟光着身体,他并不想这样趴在地上,他可是每天都洗澡的,他—— 克莱因面无表情。 他一想到刚才是在什么情况被伊利亚夹进机甲的,就觉得一阵窒息。 太惊悚了。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恐怖的一幕,想来往后余生也不会见到了。 他当时正在跑路,伊利亚说机甲就在十几排仓库后,克莱因忍着胸□□裂开的疼痛快速前进。 远处爆炸声连绵不绝,屎山臭海以排山倒海之势轰轰烈烈地烧了起来,隔着老远克莱因都觉得被熏得眼睛疼。 克莱因是一个连逃跑前都要提前起床好好洗漱一通的精致虫,面对这种恶心得令虫难以面对的场景,他只想逃得再快一些! 虽然伊利亚没有往他这个地方投放炸弹,甚至有意绕过这个地方,但当他跑过第五排仓库的时候,一股散发着恶臭的浪还是来了。 发灰的水卷成一道,魔鬼一样冲了上来,克莱因甚至眼尖地看到几具啮齿类动物的尸体和半截眼珠暴突的雌虫脑袋!这道浪虽然势头较弱,但也卷起近两米,以克莱因未成年的小身板和此时疲惫至极的身体状态来看,是绝对躲不过的! 最可怕的是,那是化学废水。 克莱因真是宁可那是粪水,也不想被化学废水泼一身! 都不说恶不恶心的事了,万一呛一口水,他当场就能去见虫神! 而且废星北区据说还有一群快要变异成非虫非兽的怪东西,鬼知道乔伊那个搞虫体实验搞出精神病的家伙折腾出了什么可怕的化学毒物!!这玩意能进嘴?! 克莱因大脑一片空白,脑子只剩下一个名字—— “伊利亚——!!!” 他的尾音尚未结束,忽然一个有力的臂膀穿过他的腋下。克莱因的身体一轻,整个虫骤然窜起几米高。 克莱因头都不用回就知道是伊利亚,惊魂初定后他简直要破口大骂了。 为什么不和他商量炸下水道的事? 为什么答应了要来接他,又让他独自跑了这么远! 克莱因瘪着嘴,身子的疲惫让他的精神变得脆弱,骤然接触到可以依靠的气息,他眼眶都快红了。 但现在不是脆弱的时候。克莱因深吸一口气,想压下心里的酸涩。他刚想张嘴,伊利亚就往他脸上扣了个防毒面具,他一口气硬生生憋在嘴里。 “别大喘气。”伊利亚轻松的声音从克莱因头顶传来,好像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什么问题对他都是小菜一碟。他的腿像弹簧一样,一下又窜出几米远,“鬼地方臭死了,你这一猛吸气跟吃屎有啥区别。” 克莱因:……伊利亚怎么好意思说这个话的,这是谁害的呢? 等他们活着出去,他一定、一定要把伊利亚狠狠抽一顿! 肩膀忽然一刺,克莱因从惨不忍睹的回忆里抽出神。伊利亚的机械手正将一管药剂扎进他的后颈。 机械手还分出了几个小手,它们拿来了新的作战服,对着克莱因比比划划,试图给他穿上。 在注射了几针之后,克莱因身上剧烈的疼痛淡了许多。他伸出胳膊,有些新奇地让小机械手们给他穿衣服。 克莱因早就习惯伊利亚给他穿衣服了,但这还是第一次让机械手给他穿,看来伊利亚那边真的很忙碌。克莱因想,他得快点收拾好了过去帮忙。 克莱因从善如流地让机械小手们给他装好上衣和裤子,机械小手们还将他藏在衣服里的银白色长发捞出来,用和伊利亚原生浅绿眼睛一个色系的皮筋扎了个丸子头。着装完毕后,机械小手还满意地拍了拍克莱因的胸口,意思是换装完成了! 有点可爱,像小时候伊利亚拿给他看的故事书。克莱因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克莱因走过去,趴在伊利亚的座椅靠背上,跟伊利亚一起观测情形。 伊利亚正在神色紧张地操纵着机甲,他面前甚至有一个方向盘。 好古老的玩意。 克莱因说:“冒险飞车?” 他之前听地牢里的雌虫提起过,这是外界星网上一款很火的游戏。 “我们又没玩过星网。”伊利亚一个猛急转躲过一发炮弹,还有空用机械手去扶稳克莱因。“扣上安全带,我怕我保护不住你。” 克莱因坐上副驾,扣上安全带。他注意到前面的挡风玻璃的边缘甚至是用胶带粘上的。 “牢固吗?”克莱因有点担心。 伊利亚没有直接回答:“出废星大气层不成问题,进了太空直接迁越,算不得什么。” 既然伊利亚说了能行,那克莱因就相信他。毕竟都已经上天了,就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把眼前对付过去才是正事。 暂时脱离了废星的控制,克莱因的大脑好像也清醒了很多,曾经偷偷看过的书籍和地牢里打探到的知识像一本本书一样在他的大脑中摊开。他对着以往的信息熟悉着面前的一排排按钮。 半晌,他噼里啪啦地编辑出一道指令,机甲瞬间像被人扇了巴掌,一个猛扎窜出一截! 伊利亚扭头看他。 克莱因对他露出一个清浅又柔软的笑,莹白又纤柔的精神触须从克莱因的身后冒了出来,有几根触须像草一样,柔情蜜意地贴上伊利亚急速闪着红光的鹰眼眼睑。 红光的闪频瞬间从狂暴的一秒闪三下变成慢悠悠红绿灯交错。 克莱因的脸上依然是轻柔的微笑,蓝色的眼珠像一滩水,倒映出伊利亚隐隐发红的脸。 “看来你做好准备了。”伊利亚偏头躲过克莱因的视线,他故作镇定地耸了耸肩,“好吧宝贝,我们要私奔吧!” 克莱因感受着精神海里蓄势待发的力量,他猛地伸出几百根触须,剩下的触须像玻璃窗上结开的冰花一样,一瓣裂开几个分叉,又柔和地再往开延去。 触须散发着轻柔的光泽,克莱因的白发雪肤仿佛笼罩了一圈光晕,整个虫都像圣洁得不可思议。 伊利亚偷偷瞥了一眼克莱因,忽然心中一阵恼怒。他以一种刁钻的角度轰碎对面一架飞行舰后炮筒,咬牙切齿地冷笑:“我要把他们的肠子扯出来,先塞进他们的喉咙里叫他们咽下去再从屁股里拔出来。” 克莱因常常对伊利亚这种很有画面感的骂法感到惊奇,他或许真的得好好管教一下伊利亚了:“你又怎么了?” 伊利亚愤怒地告状:“他们老打我,我都没时间偷偷看你了!” “我真是不明白了,有本事乔伊自己一个虫开战舰过来跟我单打独斗啊?派这么多虫过来追算什么?”伊利亚真的生气了,“为什么要阻止有情虫私奔?精神病!还打扰我偷看你!” 克莱因:……伊利亚是不是得补补文学了,什么叫有情虫啊? 真是槽多无口。 经伊利亚一打岔,克莱因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精神触须伸展的速度也跟着快了起来。他一边将精神触须顺着座椅的缝隙往烫得要命的发动机那里伸,一边回:“我有什么好看的?要是我们能活着出去,我脱光了给你看行不行?” 伊利亚诡异地一静,情绪瞬间高昂起来,他喜悦地说:“还有这种好事?——我是说,会不会有点冷啊,”不知想到了什么,伊利亚的脸泛着激动的红晕,他越发滔滔不绝,“我可以选衣服吗?你喜欢高跟鞋吗?乔伊有一套很华丽的礼服,我当时看到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你穿上会是什么样子!其实作战服也不错,但是不用裹这么严实,你可以稍微开几个洞。还有……” 克莱因:……其实他开玩笑的,怎么伊利亚好像当真了?他是不是不擅长开玩笑啊。 克莱因:“再胡说我就堵上你的嘴,你知道我现在想知道什么。” 伊利亚咳嗽两声,老实驾驶着破烂机甲,开始解释克莱因之前的疑惑:“言归正传、言归正传——” “我凌晨那会准备去接你,结果还没出门就发现门口埋了炸药,我感觉不对,就绕着整个南区和西区转了一圈,发现光是这两个区就多了二十艘战列舰。” “估计乔伊还是怕我们真跑了。”伊利亚感受到机甲速度突然快了一截,一想到这是克莱因在为他辅助,莫名觉得血烧了起来,好像腰上的伤口也不疼了。 他不动声色地接着说:“我小时候把乔伊城堡的厕所拉堵过,当时就突发奇想地给乔伊城堡的厕所管道全埋了炸药。我一拉弦,轰隆一下!整个城堡的厕所全炸了!乔伊的雌君和雌侍差点没吓死,连夜叫虫收拾好了,只可惜那次乔伊不在。狗*的乔伊,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废星的城堡的厕所爆炸过,哈哈!” 克莱因:“走马灯可以在死前再演,现在有点早了。” 但伊利亚依然很兴奋,借着这兴奋劲,他甚至连续几炮轰下了两艘战舰。他更加意犹未尽了:“总之,我发现乔伊可能派了他在他大本营的亲卫和战舰,就是为了专门堵我们。我看数量有点太多了,全上天了那还得了?就想办法先去地面上清理了几波。你看现在追我们的就剩十一艘了——好,只剩十艘了!” “哎,不是说外面对雄虫的保护力度很大吗?面对我一个娇花照水的无辜雄虫,他们怎么敢拿离子炮轰我?” 克莱因伸出近千道精神触须,分别抓住了涡轮500的进出阀门和活塞协助发动机运作。 精神触须是从雄虫最脆弱的精神海里伸出来的,极其敏感。燃油火花很烫,克莱因脸色更加苍白,他没有回话,只是全神贯注地让发动机速度更快一些。 伊利亚说话总是会故意逗一逗克莱因,他的话也每次都能戳到克莱因点上,但这次克莱因回答的慢了些,伊利亚立刻扭头去看他。 “怎么了?”伊利亚问。 “烫,有点疼。”火花塞一直窜着火,克莱因忙着在精神海修复灼烧感,回复得很慢。 伊利亚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可能是发动机燃油冒火太烫了。他有些懊恼,边控制着机甲躲避,边急忙伸出一道粗亮的触鞭,试图在会冒火的阀门处代替克莱因。 可惜他的触鞭太粗了,伊利亚想进入发动机根本进不去。他心一横,触鞭从中间颤巍巍地慢慢分裂开,裂口不断滴下透明又粘稠的液体。 饶是对精神海的痛苦习以为常伊利亚,面对强行分裂触鞭的剧烈疼感也觉得难以忍受,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声音一字一顿挤着说,但表情纹丝不动:“克莱因,把触须从阀门伸出去,你去活塞口就好。” 克莱因被烫得早就有点忍受不了了,他将颤巍巍地触须收回去,问:“阀门全靠发动机自己,真的不会爆炸吗?” 伊利亚将正流着透明色血的触须伸进冒着火光的阀门,他深吸了口气,才不动声色地笑:“我心里有数,放心吧。这个点没能让你躺着睡大觉,我就已经很伤心了,就让我再为你做点什么吧。” 克莱因对伊利亚一向很信任,况且他现在几乎要虚脱了,也没有精力去察觉伊利亚语气里的不对劲。他一边尽可能延伸出更多的精神触须,一边噼里啪啦地操控着破烂机甲,监控着这个破烂机甲随时可能出现的问题。 克莱因剩下为数不多的思考能力都在想他路过的一个叫乔伊为大公的警卫。 他当时路过的那些虫八成是乔伊在外面的亲卫了。 那时就应该直接杀了那些士兵的,这下好了,他对那些虫手下留情,现在他们跑来追击自己了。 克莱因透过玻璃,盯着后侧方包夹来十几艘战舰,有一艘战舰还传来了耳熟的声音,克莱因记忆力极佳,一下听出这正是当时差点发现他的那个警卫。 那艘战舰嚷嚷:“前面的逃犯,请立即束手就擒!” 伊利亚对着超级炸的麦破口大骂:“我*你**!一辈子追不上雄虫的**,我要是你早一头碰死了!狗*的臭**!尤其是你们乔伊大公!我*他全家*!束手就擒?我擒你*!!当我傻子啊?” 克莱因:……等他俩活着出去,他要把伊利亚的嘴堵起来抽。 战舰:…… 那艘战舰立刻发出更猛烈的攻击! . “为什么他们一边打我们,一边还要往地上打?”克莱因皱眉。他们现在离地面很远了,只凭肉眼克莱因根本看不清地面的情况。 “你不是把地牢那帮变异的怪物放出来了吗。”伊利亚说,“他们在袭击地面上的士兵,甚至捣毁了好几艘战舰。要不是乔伊安排了他的亲卫,光你放出去的家伙就能把一半警卫活撕了。你怎么放出他们的?” 克莱因知道那些半变异的雌虫的战斗力很强,但他对此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没想到能对有些好奇:“他们的攻击性很强吗?” 伊利亚回忆了一下,点头:“非常强,还吃虫肉,而且长得很恶心——嘿,严格来说,那还是我们的孩子。” 克莱因:“……你说什么?” “乔伊那个疯子,很久之前就提取过你的基因,然后抽出了我的基因,在雌虫身上做实验。”伊利亚忽然嘶了一声,讲话的速度忽然缓慢起来,克莱因没有在意,他对那种变异雌虫的兴趣更甚。“那些雌虫的质量良莠不齐,基因上可能还有点我不懂的冲突,总之乔伊没能如愿搞出他想要的超级虫族,反而做出了一堆八爪怪。” “原本在雄虫精神海里伸出来的半灵体精神触须,在雌虫的虫体上变成一个新的肢体器官。而且他们的精神海彻底爆炸了,成了毫无理智的怪物,也几乎感受不到痛觉,他们的皮肤直接返祖了,成虫甲状,几乎刀枪不入,非常难杀。” “不过他们的弱点在小腹两侧,把他们的气门炸了就行了,可惜我没有雌虫的虫翼,不知道用虫翼能不能挑开。总之拿炮轰他们的甲壳就是在浪费炮弹。” 克莱因:“你怎么知道那么清——呃!” 伊利亚在机甲颠簸的一瞬间就伸出机械手揪住克莱因的领口子将其提起,克莱因只是屁股凌空了一瞬,伊利亚则一头撞到侧面的金属板上,被撞得眼冒金星,他瞟了一眼显示屏,龇牙咧嘴:“*的。我就说雌虫最讨厌了。” 东拼西凑的破烂机甲在伊利亚的驾驶下走位十分奇葩,几台服役期的战舰追击愣是追不上,眼看着目标就要冲进大气层,十几个雌虫挥舞着虫翼就从战舰跳了出来,其中有七八个雌虫用虫翼把身体卡在机甲机身上,从特制的精刀猛地向机身——没刺破,又往里狠狠打出几发离子炮。 “为什么雄虫就不会飞呢,我倒希望我是雌虫了。”伊利亚叹息,他的精神触鞭从机甲的破洞处伸出去,一鞭子破空甩出一声暴响,它一把勒住两三个雌虫的脑袋,他们还没来得及惨叫出声,脑袋就被狠狠扭成碎骨! 刚才还一同战斗的队友的脑袋瞬间化成血雾,旁边有一个雌虫面色不改,下意识反手将刺刀扎进去,当透明的鲜血从中飞溅而出的时候,他才发现手感不对。雌虫定睛一看,声音都发颤了:“这是……触须?是雄虫阁下?!” 为什么这里会有雄虫阁下? … 此时舱内,伊利亚的瞳孔骤然一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口鼻处都慢慢涌出鲜血,脑中嗡鸣一片,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几秒才逐渐恢复意识。 “……坐稳,要进大气层了。”趁克莱因忙着修复机甲系统没有注意他,伊利亚赶紧擦掉脸上的血,咬着牙说。 还挂机甲上?废星大气层常年飓风,他要把这群刺伤他触鞭的**绞成渣滓! 雌虫的身体素质这么强?在伊利亚的预想里,他从未想过会有虫在即将进入大气层的时候扑过来!这飓风秒速158米,比龙卷风还厉害,能把大部分东西都绞碎! 此时伊利亚忽然有些理解乔伊对雌虫身体的渴望了。 这样强悍的身体,还有锋利的虫翼,如果能归雄虫所有…… “我真不应该放过那些雌虫的。”克莱因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他喃喃自语,“我以后不会再心慈手软了。” 这机甲太破烂,根本经不起大的损伤,如今直接被离子炮轰出一个洞,克莱因皱着眉在机甲上一顿输入,仍然一片红光闪烁。 克莱因也有些焦躁了,他顺口问:“你精神触鞭没受伤吧?你可是雄虫,你精神海爆了我可抚慰不了你。” 伊利亚:“……杀几个喽啰我还能受伤吗?我一定会把你送出去的。总之你坐稳,哪里受伤了就去后面储备箱拿止血泵。” 伊利亚边说着边用精神触鞭死死堵住破洞,一点缝隙也没有留,顶着飓风卷过撕裂般的疼痛,他的神色依旧没有变化。 但克莱因仍然感觉到了不对。 或者说他早就发现不对了,但此时他终于在意起来了——太突兀了,他要是真受了伤,伊利亚怎么可能让他自己去拿药? 他用余光仔细观察着伊利亚,终于在他腰侧发现一滩殷红的血迹。 伊利亚拥有强悍的复生能力、几近雌虫的身体素质和气势如虹的精神触鞭,但付出的代价也不少,其中最严重的一条,就是身体自主止血速度非常缓慢,受了伤凭自己很难愈合。 克莱因不动声色地说:“你没事我就谢天谢地了,你要是受了伤,我真怕你一路流血流死了。” 伊利亚没有说话。 他在底下杀警卫的时候腰腹中了一炮。 他的精神触须也受了贯穿伤,导致精神海瞬间千疮百孔,现在根本无法治愈,而他要用这顶住秒速157米的大气飓风。 还有他的精神触鞭,一直在火上烤,没有精神海给触鞭源源不断的修复,简直要熟了! 如果他的精神海没有问题,这点烧伤根本不算什么,结果偏偏挨了一刀…… 他的精神触鞭多久没受过伤了? 他想过自己的精神海会重伤,但这至少在离开废星之后!他做好了精神海燃烧后彻底破碎的准备,但绝不是现在!他甚至还没完全甩开追兵! 如果刚才他精神触鞭躲过了那一刀。 如果他在底下杀虫的时候再谨慎一点,没有受伤。 如果他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带克莱因离开。 如果他曾经无数次刺杀乔伊成功过一次。 “克莱因,速度加到最快。”伊利亚看了一眼显示屏,后面还跟着追击舰,他沉声,“我一定会带你冲出去。” 他真的还能带他冲出去吗? 一年前,伊利亚的身体正式迈入成年期。尽管身在废星,任虫鱼肉,他也依旧傲慢又乖张。 面对着冷冰冰的手术台,乔伊的手术刀和切割仪,四面围墙的禁闭室,鲜血喷满的训练场,数个长着十五根肢体的变异雌虫,伊利亚只有滔天的怒火、厮杀的快感和蠢蠢欲动的反抗心。 受到痛苦,他就叫喊,面对禁锢,他就愤慨,看到压迫,他就憎恶。永远一往无前,永远昂首挺胸。 但此时此刻,伊利亚终于迟来地感受到了何为恐惧的滋味。 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不是被克莱因抛弃,而且看到克莱因眼中的清泉成死水,再在鲜血中干涸。 克莱因, 我的公主,我的春光, 我还有保护你的能力和资格吗? 6、第6章 冲出废星下 机甲在飓风中震颤,伊利亚一边躲着后面越发急迫的追击弹,一边猛地伸出三四根触鞭,将机甲内壁死死抵住。 在克莱因半开玩笑地提醒了伊利亚身体恢复速度慢和精神海暴动问题后,机甲内就没有虫再说话,只有一片诡异的安静。 机甲外挂着的雌虫早被飓风卷得不知道哪去了,可能是死了吧。 他们已经进入飓风中心附近了,这是风速最快的地方。机甲哐当哐当地震颤着,伊利亚却有些走神。 克莱因用触须一把抓住方向盘,双手在几十排按钮上编辑各种程序辅助操控机甲的方向,竭力控制着它不旋转。 “不要因为凝血功能障碍就不管伤口,伊利亚,找个东西把身上的窟窿补上。”克莱因道。“用机械手或者触鞭拿。” 伊利亚如梦初醒,他伸出机械手去后备医疗箱拿止血泵和绷带。他们此时都不能离开座位,防止作战服磕碰后压力变大,伊利亚当然也明白。 至于精神触鞭, 还是损耗的再少一点吧。 … 克莱因还有空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 站在废星的地面上抬头,天空是一种奇妙的蓝绿色混着浓重的灰,现在穿越云层逼近太空时再看,已经是透不过光的发黑发暗了。 伊利亚的触鞭仍然顶着机甲各个内壁,后面的窟窿用精神海硬抗。但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大半斗志。 克莱因又分了一些触须出来,准备看看伊利亚的精神海。 伊利亚的状态已经是无法忽视的越来越差了,克莱因需要知道现在的所有信息。 “我现在已经分出几千个分支触须了。如果每一根触须都十分具有力量的话,”克莱因想,“我恐怕能成虫族第一的存在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克莱因伸出精神触须,贴上了伊利亚的太阳穴。 伊利亚的精神海对他的触须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克莱因轻而易举地穿了进去。 二虫意识链接,克莱因再睁眼,看到了一片残垣断壁。 天空是猩红色的,地面一片战火灼烧过的焦土,有的地方甚至有些发紫,像无数鲜血曾在此流淌过,浸透又干涸。不远处有一道巨大的裂谷突兀的横亘于此,几乎把这片土地一分唯二。 整个精神海没有一点生机,只有一轮幽蓝的明月高高在上地注视这一切,事不关己,无动于衷。 雄虫的精神海应该有一个修复源,能不断地自动修复破损的地方。克莱因的精神海内部就有一汪粼粼的湖水作为源泉。 但克莱因的视线四下逡巡,没有在伊利亚的精神海发现类似的东西。 难道是那轮幽蓝的月亮吗?克莱因抬头看去。 月亮依旧冷冷清清,仿佛将月光轻薄的披在这片焦土上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遑论为它服务,这简直是对这抹清辉最大的轻慢。 克莱因试着将精神触须贴在裂口处输送能量,但意料之中的收效甚微。 精神海同性互斥。通常来说,雄虫和雄虫精神海是两道毫无交集的平行线,彼此不会强烈排异,当然也不会产生什么碰撞反应。而雌虫和雌虫之间则像沼气碰到明火,一触即燃。 ……他怎么会想到沼气啊,真的是,都怪伊利亚。 克莱因叹气着从伊利亚的精神海退出来。 不算一无所获,克莱因至少知道伊利亚的精神海受到了严重的损伤,而他对此束手无策。 太精彩了,这真是个好消息。克莱因面无表情地想。 他能控制着机甲出废星又能怎样?跳跃产生的扭曲能量那么大,进入主星也会造成极大的磨损,一个搞不好他俩连虫带着机甲能直接碳化! 以这机甲的粗制滥造,伊利亚让它上天就已经费尽功夫,现在还没完全出废星,机甲外壁就破了个窟窿。 ——难道他要死在这里了吗?克莱因脸上的表情冷得出奇。 他得想想办法让伊利亚恢复点精神。 如果是搭档关系的士兵,克莱因绝不会躲在战友身后。 但伊利亚和克莱因之间从不是战友的关系,伊利亚只是克莱因的子弹,是克莱因战车的燃料。 “前几日你恳求我向你许诺,希望我是永不卸枪的士兵,你会做我最趁手的武器。”克莱因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我应下了你的请求,但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你如果真是一把枪,卡壳成现在这样,我可得换新的了。别让我后悔我曾经的誓言。” “伊利亚,告诉我你一定会带我离开废星。难道你已经无能到一句保证也不敢说了?” 伊利亚在腰部胡乱包扎了一下。反正血一时半会也止不了,如今只能听克莱因的话先把它堵着,聊胜于无。 他又看了一眼后面追击的战舰,远远能看见他们在飓风中摇摇晃晃,越行越远。 克莱因操纵着破烂战甲,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竟已经把他们甩出很远了。他之前从未接触过机甲驾驶,这次是第一次上手,居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 伊利亚暗暗心惊。 克莱因看出了他的想法:“我这么多年向很多雌虫请教过这方面的问题,还看了很多书,难道是白用功吗?你又在惊讶什么,是惊讶于自己的没用吗?”他冷冷地说,“这个时候你还要走神啊,亲爱的伊利亚?目前我还没有和你殉情的打算呢。” 伊利亚咬紧牙关:“我还有利用价值!我会带你走的,一定!我不会让你后悔选择依靠我的!” “向我证明你的价值。”克莱因说,“把你的触鞭从阀门口抽出来,现在由我要完全掌控机甲的速度。我将会提速到最快,保守估计每秒两公里。” “现在你要做的有两件事。第一,稳住身体尽可能保持意识,第二,用触鞭顶好内壁和破洞。” “马上就要进入自旋状态了,你就是身体断成三截了也得把你的任务做好,明白吗?” 伊利亚深深地注视了一眼克莱因,坚定地说:“明白。请只管下令吧。” . 震动。 克莱因只感觉到震动。 他想过会颠簸,他记得书上有说。毕竟刚才穿过飓风的时候就有些颠了,他和伊利亚都不敢随便离开座椅。 但他真没想过自旋时会这么颠簸! 又是一阵猛烈的颠簸,克莱因还没反应过来,突然之间就又一股强烈的长达近十秒的坠感。克莱因双脚瞬间悬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耳边也响起嗡鸣。克莱因一边快速作着吞咽动作试图缓解,一边死死咬住牙关,生怕不小心把舌头咬断! 此时他手心里已经全是汗。 为了节省耗油,他和伊利亚一直都是纯手动驾驶,但强烈的颠簸和自旋状态,他极大可能会当场昏迷过去! 现在只能祈祷伊利亚昏迷后醒的早一点了! 克莱因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以极快速度集中到大脑和脚底,他双眼瞪的极大,心跳变缓导致的缺血使他对面前的一切都雾里看花起来。 他伸出手拼命地去够操作盘,在勉强输入最后一道自动驾驶指令后,他终于支撑不住了。 克莱因眼前一暗,他坠入一片黑暗中。 . 当克莱因再度睁眼时,玻璃外一片漆黑,机甲也不再颠簸,平稳地行驶在太空中。 终于……出来了吗? 伊利亚跪在他座椅旁,正往他身上注射着药物,见克莱因睁开眼,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昏迷了多久,”克莱因问。“你呢?” “你晕过去五分零十二秒。我不完全昏迷了吧,我还有点意识。我总担心你的自动驾驶指令被切断。”伊利亚说,“而且你不是要我保持清醒吗?” 运气真好,身体也很好。克莱因想。 虽然他下令要伊利亚尽力保持意识,但书上说这种情况昏迷的概率有百分之八九十,他也只是盼着伊利亚在昏迷后能醒的快一些,没想过他真能一路睁着眼睛。 克莱因先去查询了一下机甲受损情况。 说实话,不太好。 ——他得想点别的办法,好尽可能安全地进入主星了。 “机甲内部没有受到特别大的损伤,你还在进入太空前保持了意识,”克莱因用触须摸了摸伊利亚的脑袋,“我的命令你完成得很好。” 闻言,伊利亚立刻像受到鼓舞一样昂起头,用鼻尖蹭了蹭克莱因的触须。 克莱因的语气十分温和,他接着说,“那你自己呢伊利亚?”他问,“你怎么样呢——说实话。” 伊利亚脸色一僵,他没有出声,低头躲过了克莱因的视线。 看到伊利亚的反应,克莱因心里一凉。 伊利亚的精神海难道……? 不会吧。 他皱着眉,一只胳膊肘撑到靠座扶手上,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伊利亚的褐色短发,将他上半身猛地提起拉进。 伊利亚吃痛地嘶了一声,下意识顺着力道伸长脖子,克莱因将脸颊贴到伊利亚的颈侧,感受着他蓬勃跳动的血管,同时精神触须也像小蛇一样骤然从克莱因脊椎处蓄势待发地冒出来,对着伊利亚的大脑刺了过去。 … 如果之前伊利亚的精神海还是断壁残垣的话,那现在只能说像废星表面——不,已经比废星表面还像废星了。 猩红的天空已经发黑了,焦土直接呈网裂状,裂隙极深,每一个小块仿佛都要独立出去一样,远往去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坑。 唯一能照明的月光也变得暗淡,好像不愿意多看这里一眼。 这篇精神海已经要完全干涸了。 克莱因只瞟了一眼就退了出来,他抓着伊利亚头发的手扣紧,但伊利亚没再发出声音,他依旧跪在那里,安静地等着克莱因最终的判决。 “这是我们第一次来到太空吧。”克莱因舒出一口气。 他没有提伊利亚的精神海,而是起身走到有一丝丝裂纹的玻璃面前,问,“不来看看吗?” 伊利亚不想看,他现在有点害怕克莱因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但他还是走了过去。 克莱因在书上读到的太空是静谧的,深沉的,每一个自在的灵魂都能在浩瀚宇宙中享受极致的安静和孤独。 但当他身临其境地用肉眼观测的时候,视野中只有望不着头的黑暗,太空仿佛可以将任何东西吸进去,万物都躺在了它黑暗的舌底。 这是一幕黑色的阳光,而他们是空中游走不定的微小的砂。 “太空美吗?”克莱因望着黑的让虫身上发冷的宇宙,问。 “很美。”伊利亚看着克莱因在玻璃上倒映出的一汪泉水说。 黑暗中唯一一抹幽色的蓝。冷的像冰,柔的像水。 令虫心生向往,却又无法触摸。 “那你的精神海几乎要废了,你知道吗?”克莱因收回视线,他迈动步子,绕着伊利亚转了个圈。 黑暗中那抹幽蓝没有了。 伊利亚没有动,他的身体打了个颤。 克莱因说:“你是不是有点没用了啊。” 伊利亚瞳孔微微放大,他焦急地想证明自己:“我翘了乔伊的一个仪仗贵宾舰,上面的紧急迁越点是主星,我复制了程序,我……” 克莱因打断他,继续说:“或许我不应该答应和你一起离开。” 伊利亚死死盯着玻璃模糊的倒影,上面克莱因的影子糊作一团,伊利亚看不清克莱因的脸了。 他不敢直面克莱因,只能像罚站一样站在原地,“我可以带你到主星的。”他喘着气。 “我当然知道你能带我到太空,我还知道我输入指令,就可以直接跳跃到主星呢。”克莱因声音越发柔和,传进伊利亚耳朵里却像刀一样,“可你那个时候还活着吗?进入主星后这个机甲一定会失控吧,如果不想直接坠毁或者被警卫人员当场击落,得拿你的精神触鞭硬抗吧?” “可你的精神海已经快废了,还需要我再提醒你吗?掉到一半你就能直接碳化了吧?” “你还能杀死冒犯我的虫吗?” 伊利亚的喘气声越发重了,他的呼吸道好像快被克莱因几句轻飘飘的话扼断了。 “——说起来,我在废星的时候,那些雌虫就经常对我说一些奇怪的话,他们会触碰我,以此作为交换,告诉我外面的消息。”克莱因似乎换了个话题。 他的语气也变得几近温柔了起来。 “我对主星很向往。” “到了主星之后我该怎么生活呢,主星的雌虫也像废星的雌虫一样吗?”克莱因说,“只要我拢起手心,解开衣扣,打开身体,敞开精神海,伸出触须,就像在废星一样,这样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吗?” 伊利亚好像听到了像“乔伊是同性恋”“他其实是帝国大元帅”“草履虫在跳求偶舞”一样荒唐又难以置信的话。 他的表情一片空白,控制不住地想回头,又让克莱因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站着别动,我没有允许你动。” 伊利亚只好继续站在原地,他的瞳孔放大,额角渗出冷汗,心脏一阵急速的紧缩。 怎么可能…?乔伊不会允许这种事的,他可也是雄虫…… 他真的不会做这种事吗? 乔伊要真的不会做这种事,又怎么会提取他和克莱因的基因注在雌虫试材身上? 伊利亚越发惊惶了。 难道他一直以来没有保护好克莱因吗? … 克莱因正在操作盘上输入定时跳跃指令。 虽然机体没有严重到海登说的那样红标蓝标乱跳,但求生跳跃指令还是简洁又好用的。 毕竟逃命嘛。克莱因想。 幸好伊利亚复制了乔伊的仪仗坐标,把就近迁越点设在了主星,不然事情还会再复杂很多。 说起来乔伊的紧急避险坐标为什么会在主星而不是他的大本营?不是说乔伊大公和虫皇陛下水火不容吗?克莱因忽然想到。 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克莱因回忆着地牢里的、监视过他的、和在他门口巡视过的雌虫们对他说的话,还有一些他看过的,在几百年前,不受宠的雄虫们在雌虫官员的授意下在特殊的日子与民共度佳节的纪念录像。 他组织着语言,好像一些肮脏的事在伊利亚不知道的角落真的发生在他身上过一样。 “雌虫的行为很奇怪,我不能理解他们在做什么。”克莱因说,“他们会把一些恶心的东西全弄到我头发上和脸上,我的胸口被啃得发肿,精神触须也被扯的好疼。他们揪着我的头发,按着我的肩膀要我跪在地上,说我得服务他们。” “我的膝盖好疼,大腿也好疼啊。” 克莱因声音是不同于伊利亚的、特有的柔和,这道声音曾经让伊利亚的心都迷蒙了,现在却像一把发钝的手术刀,克莱因正用它慢条斯理地划拉着他的心脏。 但克莱因似乎对伊利亚的痛苦一无所知。 他撒着娇,就像他们还在废星,还在无数个相依的夜里一样。 “…假的吧克莱因……”剧烈的情绪起伏,使伊利亚的精神海爆炸了一样疼,他的机械义眼已经滴滴滴地发出警报声了。他喃喃呓语着,几乎是在祈求克莱因了。 当然是假的。克莱因漫不经心地想。伊利亚还是那么好骗,他说什么都信。 他只是在乔伊面前立虫设,又不是没脑子的软包子。 克莱因:“我骗你做什么?” 强烈的惊怒和懊悔之下,伊利亚的心几乎都要绝望地蜷缩起来,但克莱因的声音仍在往他的耳朵里一字一顿地灌。 “伊利亚,主星也会这样吗,我可以稍微休息几天吗?” “我会每天都过这样的日子吗?我没有饭吃怎么办呀。” 哎呀,伊利亚的表情看起来好像要疯了。克莱因漫不经心地想。 “……那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伊利亚的声带受损了一样,发出喀喀的声音。“我一定撕裂他们。” 他的绿色眼睛瞪得很大,眼周全是密密麻麻的血丝,脸上手上的青筋全部爆气。他嘴唇在抖,手在抖,他浑身都在发抖,尾音几乎颤的无法连接起一句完整的词句,“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重复着克莱因的名字,好像他早已将这个名字烙在了灵魂上,往后余生的眼泪和痛苦都用此发音,“克莱因…克莱因……” “——因为感觉告诉你没什么用啊。”克莱因轻飘飘地说。 伊利亚的表情更恐怖了。 “你连乔伊的控制都摆脱不了,带我出个废星也受伤到让我难以使用,现在活着跳跃进主星也做不到,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用啊。” 克莱因语气带着困惑,“那我只能去侍奉雌虫,好去获得我想要的东西了啦。” “不…不要……” 星际跳跃还剩十秒。克莱因看了一眼时间。 精神触鞭怎么还不出来,刺激还不够? 克莱因想了想,又快走几步上前,他甜甜蜜蜜地环住伊利亚的腰:“如果我身上沾的全是那些奇怪的东西的话,你愿意帮我洗澡吗?那个时候我想我全身可能都没有什么力气了吧,洗澡什么的,得你帮忙才行。” “…不、不行,不可以……” 在操作盘上闪起倒计时将至的红光时,伊利亚的身体猛地窜出蓬勃的精神触鞭,它的直径突破一米,疯了一样在机甲内壁横冲直撞起来。伊利亚彻底崩溃似地惨叫出声,精神触鞭冒着血色的裂痕,在机甲内部狂舞着,显得越发狰狞。 “为什么不行呢?”克莱因收紧了双臂,他的十指不动声色地交叉握紧,防止跳跃的时候被震飞出去。 克莱因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轻快地说,“也对,你当然不可以了,毕竟在那个时候,你早就被我抛弃在坟墓里了,再也不被我需要了呀?” “不,不可以,不要啊————!!!” . ——跳跃倒计时结束了。 在宏大静谧地像没有过时间流动的万丈深渊中,忽然有一个小点动了起来。 血红到发黑的触鞭突兀又张狂地从一个破破烂烂的小盒子横七竖八内贯穿而出,它死死包裹住了机体,在宇宙中狰狞地躁动着。它周身有奇异的能量在快速闪动,极速扭曲,宇宙中仿佛有一道钟声般的浑厚的声音响起。 铿—— 随着这一声钝响,像海底生物用腕足勒住猎物一样的血色生物,倏地消失在原地了。 周围剩下的白色碎光点点,也凝滞着消散殆尽了。 . 宇宙依然静谧地凝固着,亘古不变地沉默着,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7、第7章 初遇与暂别 欧若拉星。 欧若拉星作为虫族文明的主星和首都星,象征着政权的集中,科技的发达,经济的繁华。 天尚未彻明,欧若拉星的商港就已经热火朝天地动了起来,港通四海,连接八方,货运飞船来回穿梭,机械臂上下卸货,数不清的虫影在其中来去,繁而不乱,一派秩序井然之像。 甲板上有一个踩着黑白相间的皮鞋的贵族雌虫,正施施然站在那里,他一头红发原本优雅地往后梳去,现在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被风吹的有些凌乱。 他时不时看一眼终端,又摸摸手上的戒指,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此时正有架货运飞舰缓缓停靠,此时正是货运飞舰最多的时候,机械臂有些忙不过来,于是飞舰口拥挤着一群工虫,准备下来虫力搬运。 贵族雌虫只瞟了一眼,也没把这群下等虫放在心上。谁知道那群工虫里忽然传来一声热情的大叫—— “哥!!” 贵族雌虫一愣,他转过头去,正看见一个灰扑扑的红发工虫在一群推推搡搡的虫群里正奋力挥着手,大声对着他打招呼,老远就能看到露出一排大白牙,引来周围虫一众侧目。 贵族雌虫:“……快过来。” “好嘞!!” 货舱的梯子半天放不出来,红发工虫左看右看,索性直接从顶上腾身跃下来,在将要接触地面的时候,他手一前撑,像青蛙一样蹲在地上,刚好落在贵族雌虫面前。 贵族雌虫:“……霍尔,我真是受够你了。” 霍尔蹲在地上粲然一笑,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依稀窥见深邃如森的绿眼珠。他傻笑着说,“大哥,我回来啦!” 贵族雌虫绕到霍尔身后,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在红发雌虫屁股上,又往地上扔了张星卡。 “这是说好的跑路费——我让你跑腿去黑市给我买个宝石,你竟然坐着货运飞船回来?真是没有一点菲利克斯家的礼仪!”贵族雌虫斥责,“瞧瞧你穿的什么玩意!谁家雄虫阁下看得上你?” “就现在的3:7的性别比来看,没有雄虫阁下看得上我不是很正常吗?”霍尔翻了个白眼,又小声嘟囔,“也不会有雄虫看上一个在港口穿礼服打发胶的精神病。” 他先抓起地上的卡,才从地上爬起来,浑身是灰,惹得贵族雌虫直皱眉。他理直气壮地说:“我用屁股都想得到二哥肯定派着人在客运飞舰全天候盯着,不坐货运飞舰难道等着他来抓我?” 贵族雌虫拳头都捏起来了,红发雌虫还在不知死活地凑上来试图勾肩搭背:“感谢尊敬的罗曼·菲利克斯先生送的星卡,及时雨啊!我这趟旅游可把钱都花精光啦!” “霍尔·菲利克斯!!”罗曼躲开他脏兮兮的手,大骂,“你知道我从兰格手里抠钱有多难吗?我让你给兰格买的宝石究竟买到了吗?” 霍尔嘿嘿一笑:“没——买——到——!被罗伯特家的小阁下抢先啦!你难道要我跟陛下宠臣的堂弟抢东西?” “你——”罗曼气急败坏,“那你还有脸收我的跑路费?你为什么不给我出钱先给我垫着?” “我没钱啊,哎,别问我的钱去哪了,我的钱已经全拿去搞科研花空了。你知道我折腾的空间翘曲装置有多牛逼吗,多花点钱怎么了?陛下都夸我!” “而且我这趟出门,刚好碰见了虫神之眼!你知道我能碰见这团星云有多幸运吗?”霍尔滔滔不绝,“你说巧不巧,我刚好半路在黑市淘了一组镜片,正适合拍星云!哎不是我说,自己拼的像素就是好啊二哥让我给你开开眼界瞅瞅虫神之眼!好家伙真跟眼珠子似的……” “听不懂,没兴趣。”罗曼冷笑一声,“第一,看在雌父的面子上,你就是要跟终端结婚陛下都会夸你。” “第二,有的虫的私虫飞舰被兰格没收了,是谁我不说。而且没完成任务还白拿了钱的镖客流浪汉不许上我的飞舰。” 霍尔:? “喂——!我哪里流浪汉了?我只是身上沾了灰!”霍尔急了,他上前几步跟上罗曼,“你难道要我自己飞回家吗?城区禁飞啊!”见罗曼还光顾着摸自己戒指,他顿时更急了,“而且我马上就要上军校了,没有飞舰多丢脸啊!我要天天去蹭别虫的代步舰吗?” “用虫翼飞你的吧,反正被抓的又不是我,”罗曼又装模作样地弹了一下戒指,“而且也不会有虫救你的,陛下昨天去别的星球了。” 霍尔:“……”陛下也没捞过他啊。 霍尔:“你是不是就等着我夸你的新戒指?” 见霍尔终于发现,罗曼才假惺惺地咳嗽一声:“这是我攒两个月俸禄买的新飞舰哦,兰格亲手为我刻上了我的名字,他真爱我。” “你妄想症吗?我还以为这是二哥给你买的呢,搞了半天就刻了个字啊。”霍尔毫不留情地戳破罗曼的美梦,丝毫不顾罗曼发黑的脸色,“估计还是用激光笔刻的吧,花了有两分钟吗?” 霍尔一边用余光注意着罗曼的拳头好随时跑路,一边故意阴阳怪气。 他抬高手臂,虚虚拢住天上的一片云,“看见天上这个云了吗?看着白白软软,实际上一摸什么也没有,就像二哥对你的感情一样,镜花水月、空空如——呃?” 霍尔放下手,错愕地盯着天上。 “不是,云怎么会着火?”霍尔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一把抓住了罗曼刚要抡起的胳膊。他盯着天上几息,忽然震撼地大叫一声,“那是个机甲着火要掉下来了啊!!你快看啊大哥!” 看到霍尔的手在他整洁昂贵的衣服上抹出一团黑,罗曼脸都青了。他正开口欲骂,闻言下意识抬头,也呆住了,“外面那是什么东西抓着机甲?” 霍尔不确定地接上:“嗜血大章鱼……?总不会是乔伊大公终于要反攻欧若拉了吧?” 安全部在吃干饭吗? 这里是欧若拉,虫族主星,帝国心脏。建国二百来年,什么时候出现过不明飞行物?哪怕这里只是欧若拉的星际港口,那也没有过这种事啊! 罗曼疑惑:“你在鬼叫什么,乔伊大公和陛下不是好朋友吗——喂你干什么!” 霍尔顺手薅下来罗曼手上的戒指,一个印着菲利克斯家徽的飞舰就弹出来悬浮在空中,他不顾罗曼的大骂,利落地翻身上去,一脚油门就往天上去! 罗曼气急败坏地跳脚,矜贵的气质全无:“该死的军校流浪汉!我的瞳纹锁为什么又失灵了!”又拦下一个匆匆路过的警卫责问道:“天上那是怎么回事?警卫所还不把它击落吗?照这个架势会直接砸进港口吧!” 警卫正焦头烂额,冷不丁忽然被拦下,正准备骂回去,一看来虫是议会的明星议员,只能咬牙解释:“罗曼先生日安——我们早就发现这个飞行物,但无论如何发射交流电波对方都没有半点反应!” “但在我们正要击落它的时候,检测器突然检测到,机甲外面包裹着一位雄虫阁下的精神触须!港口警卫所那边不想担上伤害雄虫的责任,正吵成一团……” 罗曼在不面对霍尔的时候还是能保持一副高贵的模样的,他一边弹掉霍尔抓出的黑爪印子,一边颐指气使:“去疏通下面的货船,我的弟弟上去拦了。记住,发生任何事都有霍尔·菲利克斯担着,跟菲利克斯家无关。” 警卫:霍尔菲利克斯他*的是谁啊,能担责吗? 还有你,罗曼议员,你又不是警卫所的,更不是安全部的,你也担不了责!能不能各司其职啊!! 但碍于菲利克斯家的权势,警卫忍气吞声:“这种事我也做不了主啊,这样,您位高权重,就亲自向警卫所的约翰大人传达一下吧?” 这么说着,警卫趁着罗曼没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从罗曼手里救出自己的衣袖,一溜烟跑了。 罗曼:“……这警卫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呢?” 算了,反正在港口区无报备就违规上天的又不是他。 . “罗曼这个蠢货。”飞舰上,霍尔故意把白色的座椅蹭上好几道黑印,才懒洋洋地瘫在豪华的座椅。他面上挂着轻蔑的笑,仿佛刚才傻乎乎地喊大哥的不是他一样。“再这样下去,二哥能被他这个同卵兄弟坑死。” “还有警卫所那群废物,甲板上乱糟糟,他们半天不出来,八成又在推诿吵架。”飞舰离这个冒火的机甲越来越近了,霍尔在空中点了两下量子显示屏放大观察机甲,啧啧两声,“这冒火机甲纯手装啊?用这堆破烂东西还能飞,这里面的虫有点东西。” 霍尔感慨两声,一脚油门哐地撞上冒火破烂机甲的底座,硬是将它顶了起来。但是机甲的冲击力实在太强了,带着飞舰也跟着急速下坠。 ……动一下啊,真让他托着吗。 霍尔皱眉,下意识申请传讯电波。想起机甲的破烂样子,又放弃了。 就那鬼样子,装没装电波传讯系统还不知道呢。 话说里面的虫不会真死了吧。要不用外置喇叭喊两声? 霍尔摸索半天,没找到外置喇叭的按钮,“什么破烂东西——飞舰管家呢?” 空中闪过一个虚拟的红发雄虫,脸上挂着程序化的微笑。它还没来得及开口,霍尔就卧槽一声赶紧关了。 “竟然把ai助手设成兰格的样子,能不能把这变态抓去坐牢啊!”霍尔恶心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行,这飞舰我一会非得给罗曼砸了。” 这会先上去看看机甲里还有没有活口好了。 他抖了抖肩膀,近两米的t纵轴虫翼从他脊骨展出,垂逶到地,中间几条有模糊的黑色弧形内线,整体呈黑色磨砂面,边缘泛着锋利的寒芒。 飞舰的舱门自动打开,霍尔随手点开飞舰的自动驾驶模式后,脚尖后蹬骤然腾空,虫翼在空中无声展开,直直往头顶的机甲飞去。 ——事后许多年,霍尔都在为这一天后悔。 “如果时间能重来,我一定不会出那个破任务了。在我们相遇的那个月我要每天都会把自己搓掉层皮,再往身上喷掉半瓶子香水腌入味!翅膀也搓三遍再刷上油!然后西装革履如虫神下凡一样游刃有余英勇无比地接住你再立刻求婚!” “而不是像一个野虫一样展着翅膀扑棱过来,自以为幽默地说一句让我后悔一辈子的蠢话——” “——嘿哥们。”霍尔一肘子把冒着火星的机甲外壁干碎,往里伸头,“这里不让停机甲。” 克莱因:“……” 伊利亚:“&#*&…%” 霍尔:“……?” 机甲内部一片狼藉,针管箱子书籍武器满地都是,一个头发白云般松散柔软的大美虫浑身是血,正侧对着他跪坐在一堆瓶瓶罐罐中间,显得脆弱又狼狈。 听到动静,他眨着摩根娜冰湖一样冰蓝灵透的眼睛朝着霍尔看去,莹白的睫毛扑朔着,像冰湖上终年覆盖的雪。他的身体似乎是有些缺血,皮肤是几近透明的冷白。 霍尔看着他目光盈盈地望着自己,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只觉得心都无端静下来了。 “……你眼睛真好看啊,那个,你喜欢看星云吗?”霍尔愣愣地盯着的克莱因剔透的眼睛,恍恍惚惚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哥们,我在欧若拉没见过你,你是外星来的吧?你叫什么名字?喜欢玩机甲的话以后我带你玩吧,玩这种质量不好的有生命危险……” 克莱因:“……想见死不救的话,其实可以不用专门凑上来通知我一声的。” “胡说,我怎么会见死不救呢!”霍尔终于回过神,他十指成爪,沿裂口处把机甲外壁撕得更大,矫健地跳进来,热情洋溢地说,“我拿飞舰把机甲顶住往郊区抬了,时间紧急,咱们快飞吧!” 克莱因:“啊……我怎么飞?” “用翅膀飞啊!别管什么禁飞法令,也不用这么死板吧,再不飞就要摔死了。”霍尔说,“我刚开始还以为里面的虫昏过去了才进来看的,你差点就被港口警卫所的击落了知道吗?跟我飞吧!” 他上前几步,就要带这个美丽的虫一起走,忽然觉得脚边踢到什么,他低头一看,才发现大美虫怀里还躺着一个毫无生气的虫。 浑身是血,两眼翻白,不省虫事,应该是要死了。不过每年因为决斗斗殴的雌虫多了去了。霍尔事不关己地收回视线,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他突然一个幅度超级大差点扯断脖子的大扭头盯着地上的伊利亚,像白天看见鬼:“他身上冒的红红的是啥东西?精神触须?为什么是红色的触须?雄虫?!这里怎么会有雄虫??!” 克莱因:……伊利亚的精神触鞭大的都快把机甲吃下去了,这虫竟然没看见? 克莱因点点头:“是哦,他是雄虫。” 霍尔:……真晦气,碰见了个要死的雄虫,这下自己和大美虫要被执法会的找上门了。 不行,他得保护这个一眼就很合眼缘的美虫! 克莱因:“而且我也是雄虫哦。” 霍尔:“……?啊?” 霍尔定睛一看,还真是雄虫! 他跟大美虫一个照面就被他纯粹的足以统一雌雄审美的美貌镇住了,脑子里完全没有想过他的性别! 克莱因蹙着眉毛,凝视着霍尔的眼睛,声音细细柔柔的:“帮帮我吧好心虫,只有你能救我了。” 霍尔:“……………” 霍尔朝裂口处匆匆往下看。 目测距离地面就剩六百来米了,再不走真要来不及了。 他俯身,扶着克莱因瘦弱的肩膀就将他抄抱起来,又发现这样自己没有空手去抓伊利亚,于是他将克莱因身体颠起来,像抱幼崽一样让他坐在自己右臂上,另一只手将失去意识的伊利亚胳膊一把抓起,像提一个购物袋一样半提起来。他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身后黑色的巨大虫翼蓄势待发。 克莱因冷不丁被抱起来,又被迫坐在别虫胳膊上,他吓得啊了一声,下意识扶住霍尔的肩膀。 霍尔正准备往下跳的身子一绷:……好轻啊,感觉像被小鸟蹭了。 在离地只剩二百来米的时候,霍尔终于拖拖拉拉地抱着克莱因,拎着伊利亚,一个箭步跨出机甲撕裂处,与此同时收拢着的虫翼完全舒展开,带着三虫凌空飞起! 克莱因只觉耳边一阵狂风席卷,因为震颤垂下一半的发丝都飞荡起来。他尚未回过神,虫就已经在半空中。霍尔巨大的虫翼在克莱因的脸上遮出一小片阴翳,他低头看下去,底下冒火的机甲和飞舰正呼啸着下坠,很快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几声巨大的爆炸声。 . 霍尔将伊利亚扔在地上,又小心地把克莱因放下来,他托着克莱因的纤细的手腕,生怕他摔倒。 克莱因脚一沾地,就扑过去摸伊利亚的颈侧,在感受到还有轻微跳动的时候才微微放松了点心神。 还活着就好。 伊利亚此时已经是惨不忍睹,他浑身是血,直到现在毛孔还在细细密密地渗出血珠,克莱因试着探了探伊利亚的精神海,发现他已经进不去了。 伊利亚的精神海已经关闭了——他要死掉了吗? 克莱因的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退干净了。 霍尔点了几下耳钉,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支针管递给克莱因,紧张地看着他:“这位阁下看起来不太好,我已经叫了急救舰。呃,我这里有急救注射针,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 克莱因几乎是病急乱投医了,他一把夺过急救针就给伊利亚扎了进去。 霍尔在旁边补充:“这一针下去,这位阁下如果能恢复意识,那就还有救。阁下……您自己呢?您身上感觉还好吗?” 克莱因声音沙哑,听得霍尔心里也有点难受了:“我没什么事。” 伊利亚分出一小段触须一直裹在他身侧为他抵挡伤害,直到霍尔进来的前几分钟才彻底松开,他顶多有点脑震荡,还能有什么事? 霍尔还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十分苍白,只好用终端连接急救舰,看看进度。 此时克莱因有些心乱如麻。 他以为他一直以来都只是把伊利亚当作一个纯粹的工具的。 但虫非草木,孰能无情,克莱因还是高估了自己冷血程度。十几年相依相伴的时光终究在克莱因的心里磨出了痕迹。看到伊利亚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他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克莱因深吸一口气。 ……他会尽力把伊利亚救过来的。 此时伊利亚忽然动了。 他的眼皮沉的只能抬起一道缝,好像困倦至极了一样迷蒙地眼睛,看向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他声音还没发出来,胸腔就好像涌上来什么,他不受控制地仰起头,喉咙传出微弱的呛咳声和鲜血流出的咕咕声。 “伊利亚!”克莱因抓住伊利亚的手,“你还能说话吗?” “克莱因……”伊利亚的脸上一片灰败,呼吸急促而浅,他轻声说,“我有保护好你吗?” “我毫发未损,你做的很好。”克莱因将伊利亚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声音微微颤抖,“你有保护好我……再为我坚持一下好吗?” 伊利亚嘴角牵动了一下,他似乎想笑一下,开口却又发出呛咳声。 “这是你的命令吗……?这次我不敢保证会完成任务了,我…咳咳,我有点冷,克莱因。” 随着剧烈的咳嗽,伊利亚的手从与克莱因的脸上滑落,克莱因有些慌乱地抓住他的手。 “我觉得我坏掉了……但我还是请求…咳咳…请求你不要抛弃我。” “我还有用的……眼睛,趁我还活着,你挖出我的眼睛带走好吗,让我留在你身边,眼睛还能保护你的……” “手臂也可以,你剁下我的手带走吧……求求你了克莱因,不要让我离开你……” 克莱因握住了伊利亚冷冰冰的手,伊利亚却将手指穿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伊利亚的声音像破洞的风箱,每说几个字就有风灌进去,使他发出如泣如诉的哀鸣。他尽力地抬高头,克莱因配合地俯身,他将脸颊贴在克莱因的脸边,为克莱因蹭上血与灰。 几滴鲜血从克莱因尖尖的下巴滴落,好像伊利亚将眼泪也留在克莱因唇边了。 “我会尽力救你的,伊利亚。”克莱因低声说,“撑下去,不要辜负我的期待。” 伊利亚的牙齿都在打颤,身体越来越冷,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活不下去了。 他好疲惫啊。 他活着的每一天都在忍受剜骨般的痛苦,他真的有必要撑下去吗?他灰暗的记忆中除了克莱因,还有什么是值得他高兴的呢? 不……有克莱因还不够吗。 如果这是克莱因的愿望——如果克莱因希望他活下去,希望他能继续为他征战——如果克莱因还需要他。 “你需要我吗?”伊利亚轻声问。 “我需要你,我当然需要你。”克莱因闭上眼睛,他将脸贴在伊利亚青白发凉的脸上,“我、我们交换吧?” “我带你的眼睛走,到死也不会丢弃。作为交换,你得活下去,好吗?” “只要你答应,我立刻会挖出你的眼睛,”克莱因说,“只要你向我保证你会活下来,我就会救你的!” 伊利亚勉强点了点头,他的喉咙里溢满了血,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但被克莱因挖出眼睛,永远带在身边,永远不会被抛弃,想想都是一件幸福至极的事。 实际上将死之虫的模样是非常可怖的。面色青白,眼眶发黑凹陷,嘴唇发皱苍白得像死肉,浑身都是血腥与死气,足以让所有生虫产生对死亡的本能畏惧。 但伊利亚唇角泛起的一丝满足的笑,让他的神色难得地温柔了起来。 他感受到义眼被一只颤抖而温热的手指挖出,带断他几丝眼球神经,一股冰凉的液体瞬间从眼眶流出,几秒就布满了他大半边脸。 忽然又有一群虫兵荒马乱的动静,他的身体好像悬空起来了。 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只知道,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前,他还死死扣着那只温暖的手。 我的镇痛剂,我幽蓝的月光,我心中唯一的统治者。 我永远也不会放开的。伊利亚最后想到。 8、第8章 超级冤大头 霍尔坐在急救舰里,对面就是全身插着管子的强壮雄虫,他身侧则坐了个未成年美虫胚子。 他在还思考事情是怎么一步一步变成这样的。 ——他在处决了一群星盗后,坐着货运飞舰耍了下家中蠢货大哥,顺便还在对面手里捞了张卡,途中见义勇为,偶遇了简直在自己审美点上跳舞的虫。 结果眼睁睁看着这位摩根娜湖一样清傲绝俗貌美非凡的美虫胚子,跟一个快死的雄虫就差没亲嘴了。 他本着救虫救到底的精神,跟着美虫胚子一起把那个雄虫送上了急救舰。 霍尔又看了一眼身侧这位美得像虫神一样的白发美虫。 美虫正和差不多快死了的雄虫同性手拉手发呆。刚才几个医护愣是没掰开他俩——主要是躺着的那个抓的实在太紧,于是只好先这么拉着了。 霍尔又把视线收回来,他面无表情。 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太对。 帝国法律是不允许雄虫搞同性恋的吧……? 不对,法律是不允许雌虫搞同性恋。这东西可几乎没有禁止雄虫做任何事。 霍尔痛苦地闭上眼睛。 其实他好想问问那位他一见如故的美虫究竟叫什么名字——但这怎么开口啊? 而且怎么没有虫说话啊,他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还是克莱因回神,注意到了霍尔复杂的表情。他主动对霍尔微微欠身:“你好,我是克莱因,机甲的事多谢你了。” “不不,克莱因阁下,这没什么。”霍尔连忙摇头,“我是菲利克斯议长家的幼子,霍尔·菲利克斯。叫我霍尔就好。” “克莱因阁下,有什么是可以帮您的吗?” ——菲利克斯议长? 克莱因从书上看到过帝国如今的政治构造。 铁血暴君西里斯在结束长达数百年的玫瑰战争后,正式建立帝/.制。 大体上,议会、执法队、军部三权分立。其中议会是虫族帝/.国的政治核心,大大小小的法令全部由议会颁布。 议会中又分粉党与白党,其中粉党是坚定不移的保皇党,而菲利克斯议长虽是象征贵族派的白党首领,却是虫皇心腹。 就克莱因所知来看,乔伊简直要恨死虫皇了,而虫皇似乎也时时刻刻警惕着乔伊。 克莱因现在只担心他会撞上乔伊在主星埋的暗桩,如今碰到虫皇派的虫,他才放心了一些。 ……不,克莱因,警惕一点。难道这个红毛雌虫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而且半个虫皇反对派的首领是虫皇的心腹,这都什么自相矛盾乱七八糟的,念出来都觉得匪夷所思,这真的没问题吗? 克莱因心里千回百转,面上依然是带着柔和的憔悴,看得霍尔心中满是怜惜。 太好看了。霍尔想。怎么会有虫这么符合他的审美? “我和哥哥的机甲出了事故,不小心掉到主星了。”克莱因略微低着头,显出几分怯弱可怜来,试图博取这个好像很有正义感又很有来头的虫的同情心。 ……主星? 霍尔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乔伊大公御下的虫,大概率还是个倾向乔伊大公的。 乔伊大公管理的那七个星球,有四个都被陛下软征服了,只有倾向乔伊大公的虫,因为害怕陛下的铁拳,才会阴阳怪气地称呼欧若拉为主星。 难道克莱因是乔伊大公派来的间谍? ……也不对,就算是美虫计也说不通,谁家间谍这么大张旗鼓从天上掉下来还差点被警卫所一炮炸了啊? 不论如何,这件事都得上报给陛下。 陛下对乔伊大公那边的虫都以吸纳为主,对雄虫更是宽和得简直称得上纵容,克莱因不仅不可能有什么事,还极大概率得到政府的照拂。 看着克莱因蔫头巴脑可怜兮兮的样子,霍尔心都软成一团了。 “你不要害怕,我会帮助你的——你的终端是不是摔毁了?等把这位阁下送到医院,我带你去买一个吧?还有身份证明,我陪你去补办吧?” “你是倾向乔伊大公的虫吗?以后记得要称呼主星为欧若拉,不然会被误会的。” “欧若拉对所有虫都十分友好和欢迎,你别害怕。” 霍尔向克莱因详细地解释着。他絮絮叨叨的,颇担心克莱因在欧若拉过得不好,“还有这位受了重伤的阁下,他的医疗费我会出的,你安心在欧若拉住下,我明天找警卫所联系你的家虫。” 克莱因心里一突。 原来主星派将每个星球都直呼其名? 这样的民间共识,又沾了立场问题的习俗差异,是不会被记录在书上的,就算被记录了,乔伊也不会让他有机会拿到。 “这太破费了,你已经救了我和我哥哥的命,再让你出医疗费,我实在是心难安。”克莱因脸上带了点微红,这时才显得他有点气色,“而且、而且我也没有亲虫……我一直在和哥哥相依为命。” 请务必坚持出医疗费啊,他会去打工还钱的! 伊利亚带的钱全在机甲上,轰隆一声全炸成灰了,他难道真的要去站*挣医疗舱钱吗! 而且他原来一开口就露馅了,幸好主星——幸好欧若拉似乎对乔伊那方还算宽松,不然他搞不好就得去坐牢。 他以后一定要少说多听。 克莱因将霍尔说的话都暗暗记下,正逐条思考着,忽然听霍尔又放缓了声音:“你的骨龄……你还是个还没成年的小虫崽呢。你今年多少岁了?” 克莱因老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多少岁了。” 活着都是个问题,鬼知道他多少岁了,反正肯定未成年。 “……生日呢?”霍尔问。 “不知道。” 谁有空记这个?这有什么用。 霍尔沉默了一下。 “还没成年就不要想那么多了,你先安心在欧若拉住下吧。”霍尔对克莱因安抚性地笑起来,红色的短发随着他脑袋的幅度一晃一晃,“不要担心钱的问题,菲利克斯家既然有位宫廷议会长,那么就有责任服务每一个需要帮助的虫,尤其是珍贵雄虫。况且——” 霍尔朝克莱因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我只是垫付哦,谈不上破费的,你别有负担。我回头可以拿着发票到执法会办公大厅报销的,”他又担心克莱因不知道办公大厅是做什么的,解释道,“……欧若拉会为每一位出现了紧急情况的雄虫阁下报销必须花销。” 克莱因在废星从来没见过像霍尔这样毫无阴霾的笑,他心里有点怪异,身体却不由放松了一些。 “执法会?听起名字感觉很不近虫情的样子。” “是很不近虫情啦,但这都是为了保护雄虫和执行命令嘛,执法队是直属陛下的执行机关,虽然凶名在外,但是对待雄虫非常友好。”看到克莱因的肩膀放松了些,霍尔心里无端地觉得高兴起来。 ……他今天这是怎么了,罗曼给他传染了什么毛病吗? 霍尔心下一边高兴一边狐疑,嘴上不由自主地开始给克莱因讲故事逗他高兴。 他讲了很多欧若拉的风土虫情,眼见克莱因神色变得越来越松,霍尔觉得心里受到了激励,他的话也不自觉越来越多。 “不如你以后到欧若拉定居吧!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帮忙,我一定会帮助你的,一会——不,我现在就给你买个终端,我们加个好友吧?你来看看……你喜欢哪一款?不要担心钱的问题,我可以去找报销!” 克莱因:……欧若拉的虫都这么热情吗?都有点像冤大头了。 “我不懂这些。”克莱因面带茫然地看着霍尔,他搓了搓手指,似乎有点紧张,他小声说:“你可以帮我挑挑吗……我、我可以和你买一样的吗?” 啊。 啊——!!! 霍尔心都要被萌化了。他心痒得带着他的舌根都泛起微微的麻意,简直无法用言语去形容,他的手指都蜷缩起来了。 这个虫崽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啊。 霍尔心都飘起来了,克莱因如果是他的亲虫,就是想坐坐皇位他都会向陛下打申请的! “买跟我一样的?可以可以可以!!”霍尔生平第一次给别虫花钱花的如此大方,他将刚从罗曼那里骗来、不,正大光明赚来的钱转进终端,然后开始放肆地花钱。 什么空间翘曲什么飞舰他都不想管了! “我已经给你下好单了,一会就送到医院——呀,医院到了。”霍尔兴奋地喋喋不休,“走,我陪你去做个检查,还有你哥哥,我陪你送他进去吧!” 刚好进来听见他最后一句话的护士:…… 有病是不是? 为什么忽然抢我们的工作啊? “这种事还是让我们专业虫员来吧!”雄虫医生刚跳上急救舰就听见这种屁话,他一肘子就给霍尔掀一边去,周围几个护士一拥而上,推着伊利亚就往下窜。 “唉,病虫怎么抓着手不放呢?”一个护士惊讶道。 历经风霜的雄虫医生见怪不怪了,他一针扎到伊利亚手腕,还没注射完,伊利亚的手就突兀地跳了一下,手掌全散开了。 雄虫医生得意洋洋:“好了,这下他连拳头都攥不起来了。这帮雌虫一天就爱打架斗殴,昏迷了还总拉着雄虫手不放装可怜,我都见怪不——啊??他怎么是雄虫!”他突然大叫一声,“我应该给他扎轻点的!雄虫身体一向柔——呃——” 雄虫医生习惯性的话停在嘴边,他看着伊利亚双开门的肩膀,愣是说不下去了。 他表情变得羡慕极了。 “我要有这么壮的体格,当初校运动会还能跑不过那帮该死的雌虫,被迫在担架上装病虫?差点被给我甩飞了!”雄虫一边快步跟着病床一边打量着伊利亚的肩膀感慨,“等他醒了我得好好问问他怎么锻炼的,真是羡慕死虫了。” 克莱因:锻炼成这样啊……那你可能执行不了这么恐怖的锻炼计划。 那个雄虫医生说着,就上手准备拍拍伊利亚的肩膀。刚一上手,他神色就严肃起来,最后逐渐化为惊恐:“——他怎么连肩胛骨都断了啊!!他身上——不对,他怎么、怎么我摸哪都是断的啊!!他精神触须呢——精神海都进不去啦!!” 雄虫医生惨叫道:“你去广播室,那个谁,去找院长!!要出雄虫命了——!!” 再往前就是家属勿入的急救科了,克莱因目送着大呼小叫的医生护士呼啸而入,一会就在广播听到呼叫一堆科室的惨叫声。 很快,成群结队的白大褂的雄虫雌虫们又一路呼啸着冲进急救室。有几个雌虫甚至展开了虫翼助跑着往里窜。 ……欧若拉的虫好像真的很有活力,跟废星的一点也不一样。 . 急救室的红灯亮起半天了,克莱因还在盯着紧闭的大门愣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旁边等候了一会的雄虫护士拍了拍克莱因的肩膀,温柔地问:“你的哥哥已经进急救室,你也跟我去检查一下好吗?不然身上会痛痛的,也没办法长高高了。我们是最坚强的雄虫宝宝,对吗?” 克莱因:“……啊,对。” 他手心还攥着伊利亚的眼珠,外面是霍尔友情提供的玻璃罩。 伊利亚的鹰眼不同于他的那些坚硬的机械义肢装置,而是一个柔软又有弹性的水润球体,最里面包裹着一个机械核心。伊利亚以前好像提过,是一个能攻击的保护装置。 能攻击的保护装置……唉,伊利亚起的什么鬼名字啊。 克莱因跟着护士走进检查室,悄悄地瘪瘪嘴。 他想起了以前的时候。 那是他还很小,在被乔伊检查完触须,躺在医疗舱动弹不得之时,小伊利亚彻夜陪在他身边,眼睛肿的像桃子,里面还包着眼泪。见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连忙强颜欢笑地用类似的话安慰过他。 “我的小克莱因是最坚强的宝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打了针就不会痛痛了。” 伊利亚,你也一定会好起来的,对吗? .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 护士沉痛地说:“中度脑震荡,而且身体非常、非常虚弱,还长期营养不良。”他心疼地看着克莱因,仿佛克莱因得了什么绝症,“你的家属呢?我要嘱咐点事。” 没查出他身体里的药物残留吗?克莱因有些疑惑。 他都想好如何应付过去了。 “我哥哥在急救室……我没有别的家虫。”克莱因不懂护士为什么突然有点怜悯地看着他,他继续说,“我有个陪我一起来的朋友,是——” “——克莱因!”检查室门口突然冒出一个红色的脑袋。克莱因扭头,被霍尔热情的表情一晃。“你怎么样啊?” 克莱因有些不适应地别过视线。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虫。 护士说:“中度脑震荡,留院观察两天吧。” 霍尔扭头,心疼地看着克莱因:“我一会就去付钱,我们先去病房吧?” “等等,我还没跟您说注意事项呢。除了军雄之外,其他雄虫的身体普遍不如雌虫那样强壮,得多注意才行,”护士说,“克莱因阁下,您去取一下药吧?那边会有负责虫将您引到病房去的。” 克莱因乖巧地点点头,披散下来的长发在他脸边一翘一翘的。 霍尔和护士都一副被萌到的表情。尤其是护士,许是年龄稍大的原因,表情看着竟有些慈祥。 等克莱因出去,霍尔神色微敛:“发现什么了吗?” “克莱因阁下短期内注射大量管制性药物,体内有违禁物残留,”护士眉毛皱的很深,“恕我直言,哪怕您身为执法会中特种队的一员,虐待雄虫也是死路一条。” “……我也认识了挺久了吧,你怎么能这么想我?”霍尔严肃的神色绷不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护士,“我要真虐待了雄虫还会把他往这带?他是我英豪救美见义勇为救下的!” 护士狐疑地盯着霍尔深绿色的眼睛几秒,才嘟嘟囔囔:“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成天说雄虫都很没意思吗?刚到成年期就这样,很多虫都在猜你是不是养胃,因为没有雄虫看得上你结果变态了。” “因为我成年了还对雄虫没鱼./望,所以你们猜我是要去信./虐雄虫?”霍尔简直要气笑了,他大骂,“他*的,我要去法院告你们!” 护士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别让那位天空一样澄澈的阁下久等了。”说着,他脸上又挂起笑,感叹,“那位阁下长得真的很好看啊,我要是雌虫,再小五十来岁,都想去追求他了。” 霍尔:??? 虫族寿命一共也就二百多年,你现在一百多岁了,你要不要脸啊! 甚至克莱因骨龄还是未成年! 霍尔还想喷他两句,想到克莱因可能在病房等着他,一副委委屈屈缩成一团的小模样,气忽然就消了。 ……算了,跟他吵架还不如陪陪克莱因呢。 . 医院很快为克莱因安排了单间。 克莱因提着药坐在床上。他有些好奇地戳了戳枕头,又摸了摸被子,有些恍神。 这就是床吗? 他从来没有睡过床,记忆里他好像一直睡在医疗舱的营养液里。 克莱因原地发了会呆,他的精神实在有些超出负荷了——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他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敲门而入是外面那些星系的日常礼仪。 “克莱因?”门外传来霍尔的声音,“你感觉怎么样啊,还难受吗?我可以进来吗?” 克莱因试探地开口:“进来吧。” “我给你买的终端到了,你戴上看看,喜欢吗?”霍尔拿着一个盒子进来了,“你喜欢戒指、手链还是手环呀?它有三种形态,会随你的心意变化的。” 克莱因不喜欢手环和手链,这让他想起了地牢里那些恶心的雌虫们手上沉重的手铐。 “戒指吧。”克莱因说。 霍尔献宝似的单膝跪下,将白色的终端戴在克莱因食指上。 “你的衣服也脏了,你愿意让我陪你去买些衣服和日用品吗?我们还得去办身份证明,这个要录入你的指纹,瞳纹和触须纹,得本虫到场才行。” 克莱因:执法队竟然报销这么多项目吗?终端衣服日用品也报销? ——说到衣服。 克莱因把视线停留在霍尔白色——不,灰色的短袖上。 你也应该换身衣服吧?挖煤了吗,全身是灰。 霍尔顺着克莱因的视线低头看了眼,瞬间脸涨得通红,他结结巴巴地说:“我给陛……呃,我出去办了点事,结果路上碰见星盗了,我好不容易把那些星盗的尸体全吊在他们总舵上,又找了个货运飞舰才回来,我,这是我在货舰上随手买的衣服……只是蹭了灰……” 霍尔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尴尬得都想夺门而出了。 他是真冤枉啊。 他昨天还因为要洗澡被舰长嫌弃事多呢,要不是他把最后一点星币摔舰长脸上,他都洗不了澡。 克莱因不会也在心里偷偷骂他流浪汉吗? 他真不是不爱干净的流浪汉啊! 实际上霍尔确实想多了。 ——克莱因根本不在意这些。 有虫帮忙带路办好一系列证件和必用品,他还不用出钱,这不是好事吗?管他霍尔马克琳达杰米,穿的红绿蓝白,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霍尔·菲利克斯。 白党首领、菲利克斯议长的幼子,似乎还能在虫皇面前露脸——刚才霍尔不小心说漏嘴的词他听见了。 此时的克莱因其实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和野心,但他本能地抓住这根离他最近的黄金藤,跃跃欲试地想要攀上去。 克莱因对霍尔抿唇微笑了一下,仿佛春冰初融。他单侧脸颊上露出浅浅的梨涡,竟盛出了几分甜蜜之色。 霍尔被这盈盈的笑容晃了一下神。 他一路上都在试着让克莱因高兴点。但亲虫生命垂危,笑不出来正常。 克莱因是一个很好、很可爱的孩子,他甚至还没有成年。霍尔想。 乔伊大公曾经为反抗旧贵族对雄虫和普通雌虫的压迫战斗,他无疑是一位英豪——曾经是。 虽然陛下在尽力吸纳乔伊大公治下公民,但乔伊大公的大本营凯乐星、德尔芬星和贝拉星仍旧如铁桶一般,执法队尝试多年也难以渗透。 克莱因是这三个星球上的虫吗?乔伊大公治下星球的虫竟然过得这么不好吗? ——无论如何,他都会保护好克莱因的。 霍尔仰头望向克莱因,他露出一大白牙,笑得十分灼目:“你现在头还疼吗?你想今天去办临时身份证明还是明天去?” 克莱因想起伊利亚曾经对他抱怨过,他第一次上机甲,被震得浑身疼,本以为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些,结果次日他身上更疼了,差点爬不起来,还被乔伊抽了一顿。 而且霍尔明天不一定有空带他去,或许他只是一时热心呢。 克莱因身上有点疼,但他觉得还能忍。 他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他平静地说:“今天去吧。” 霍尔观察着他的神色。 克莱因:……? 霍尔叹了口气,他直起身子,狠狠摸了摸克莱因的脑袋。 克莱因从没跟虫有过这样亲密的行为,被揉得身子一晃,他鼻子微微皱起,不习惯地眯上一只眼。 “不要想太多啊,克莱因。”霍尔说,“生病的小虫崽本就应该得到点特殊照顾,这在执法队也不是没有先例的。总之,我叫人过来给你录身份吧?” “身上不舒服的话,是可以美美睡一觉的,”霍尔在终端上输入着信息,“别的东西我也会一并为你办好的,有事就打我通讯,我已经把号码存在你的终端里了。” “执法队严格执行虫皇陛下的意志,公正处理每一件案件,帮助每一位公民,善待每一位雄虫阁下。” “不要紧张,不要害怕。亲爱的克莱因小阁下,”霍尔侧过头,对克莱因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你今天已经很累了。” “安心地睡一觉吧,剩下的有我呢。” … 门被轻轻掩上。 克莱因蜷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四周被角被霍尔细心地折起,克莱因只觉得自己被裹得像一个毛毛虫。 霍尔是个很奇怪的虫。 太热情了。 一个虫或许会发善心帮助他虫,但这么一帮到底面面俱到—— 霍尔有点不对劲,他必须警惕这个虫。克莱因想。 可无论如何,霍尔也帮了他很多。书上说要知恩图报,他可是一字不漏地全背下来了。 或许霍尔确实是个好虫,但这个性格确实让他稍微有点难以应对。 等他找机会还清恩情,同时没能攀上这条黄金藤的话。 ——就不用多联系了吧。 不过这个时候就不想这些了,先让他上会儿终端吧!他看书上说,终端能社交、能娱乐、能办公,堪称包罗万象。 克莱因从毛毛虫被子里伸出白嫩嫩的手。 他有些跃跃欲试地想, 让他先来看看,传说中的终端是怎么个事。 9、第9章点击送车房 早晨十点,霍尔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整个虫都显得活力又随性。 他正在病房门口踱步。 ——他一会应该先怎么开口? 亲爱的克莱因,早上好?……不不,太油腻了。 你吃了吗?……也不行。 克莱因,你睡得好吗?哎不对…… 一个身高两米的宽肩成年期雌虫在雄虫阁下病房门口来回转悠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已经有好几位医生和护士目露警惕的朝这边看了。 虽然编制被隐藏了但确实出身执法队的霍尔:…… 他不是图谋不轨的坏虫啊。 再转悠下去估计就有虫报警了,霍尔咬了咬牙,叩响了门。 门开了,一个个头比他略高一些的雌虫看着他,面带讥讽地说:“霍——是菲利克斯小少爷啊,就是您为克莱因阁下叫的执法队上门吧?请进。” 霍尔:??? 大早上看见同族兼同僚该死的脸,真晦气! 执法队的办公大厅效率什么时候这么高了?他还以为要拖到下午才来! “为雄虫阁下服务,执法队义不容辞,当然要尽早来了。”同僚装模作样地说,“我们正要为克莱因阁下录信息呢。” 克莱因正坐在小凳子上,他如云的长发逶迤在克莱因的肩膀上,配上蓝色的大眼睛,巴掌大的小脸,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霍尔的错觉,克莱因的脸色好像比昨日还要苍白憔悴,他双目无神,眼下微微发青,配上那单薄的身形,多看一眼都让虫心疼。 旁边有一位年长写的雄虫正在给他扎头发,克莱因老实地坐在对方的怀里。梳子轻柔地摩擦过他的头皮,克莱因微微眯起眼睛,一副灵魂被摄取的舒服模样。 ——年长的雄虫的表情已经不能再用慈祥来形容了。 霍尔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到一个比慈祥更柔和的词汇,遂放弃。他坐在一边,静静等着身份录入。 “阁下,您真的太瘦了。”一位执法队的实习警卫忍不住叹了口气,被他的带教一巴掌扇脑门上,发出咚的一声。 实习警卫被一巴掌揍的差点没趴地上,只听带教低声骂道:“谁准许你随意用负面语言去评判一位雄虫阁下的外貌?” 万一克莱因阁下伤心难过,投诉他们怎么办? 无论让这样貌美又柔弱的阁下伤心难过,还是被投诉之后面临处分,他都遭不起啊! 实习警卫也知道自己犯错了,他老老实实对克莱因道歉。 克莱因本来两眼发直,被咚的一声响才唤回来一些理智,他摇了摇头:“没事的,我也觉得我的精神不太好,你不要责怪他。” 看见到实习警卫感动的目光,克莱因才收回视线。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昨日的丰功伟绩。 他昨天凌晨三四点从医疗舱爬起来,连续跑动一个小时,尽管中途来了一针,但他的肺还是差点跑炸。 上天后一边现学如何开破烂改装机甲一边玩命手摇发动机,抽空还跟追兵进行对轰,在颠簸得想吐后又被自旋晃昏迷,然后和精神海枯竭的伊利亚星际跳跃。 跳到欧若拉星后,他们的机甲终于彻底失控了,又是一阵疯狂的颠簸后他们开始原地自旋。尽管他被紧急之下打了七八针的伊利亚死死护着,但还是在昏迷后被撞了七荤八素浑身青紫,在伊利亚彻底倒下后几分钟,他被一个热心虫所救,把伊利亚和自己送到医院。 结果当夜因为第一次接触终端太兴奋,他挂着水玩终端,不、是学习终端,他学习到今天早上六点,这才彻底撑不住,头一歪直接昏迷式睡着了。 九点四十,执法队办公大厅上门来敲门,半天敲不开,在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跟闻讯而来的医院警卫处发生口角,在正准备械斗发生流血事件的时候,克莱因终于被门外巨大的脏话声和叮叮咚咚的找武器声吵醒了,连忙下床开门。 看到他身体发凉、眼下青黑、鼻子不通,一副快死的模样,双方警卫终于在口头上握手言和,一位警员展开虫翼连跑带飞,把推着小车正要往来走的护士提着领口拖着脚一路拎过来,在给克莱因紧急来一针营养剂后,克莱因才稍微恢复了点精神。 ——终端竟是这样可怕的东西。 克莱因双目呆滞地想。 信息量非常、非常庞大,大到让他难以想象的地步。该是一个怎样的信息库能装下这样的东西? 可惜雄虫的触须无法链接星网,否则雄虫搞不好能在星网上实现永生。这下乔伊的“让雄虫更加伟大”的目标就能实现了。 ——也不行,雄虫如果在星网永生,那操控星网的虫又是谁呢?只要一关电闸,雄虫们就会在星网赛博死亡。 而且自己和伊利亚也会被乔伊做成电子虫吧。 不过以如今科技,想要赛博飞升还是为时尚早。 头发编好了,是一个精致的花苞盘发,年长的雄虫温和地拍了拍克莱因的肩膀,示意他去拍照录触纹瞳纹指纹。 同僚:“菲利克斯少爷,本次上门待会就会完成,请过来签个字。” 霍尔知道这是有事要谈了,他颔了颔首,跟同僚一同出门。 二虫出门之后,同僚才盯着霍尔:“帝国信息库包含了所有公民的信息,哪怕是凯乐星的雄虫我在其中,但我找不到这位克莱因阁下的任何资料。” “对于这种重点或者存疑的虫得进行实质审查,确认无误的才能通过。就算你是特种队的,这个后门我也不能随便开吧——?”他搓了搓手指,暗示意味十足。 不能随便开? 那就是能开了。 霍尔深绿色的眼睛显出针一样的兽瞳,他眯起眼睛与同僚对视,嘲笑道:“不能随便开?你在驴叫什么?” “担保虫填我的名字,还不能开吗?特种队只听命于陛下,整个帝国应该没几个虫的权限能越得过我这个副队长吧。”霍尔抱着胳膊,面上灿烂到几近傻气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野兽一般的几近端详的凶意,“你——是在问我讨要贿赂吗?” 同僚不由自主倒退一步。反应过来时,他气急败坏地冷笑一声:“潜规则而已,这有什么?好,我惹不起你——你是清高,我倒要看看你能清高到几时?” 霍尔不屑地向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快滚,大脑却在快速转动。 没有克莱因的资料? 难道是星盗那边私自豢养雄虫了吗,乔伊大公勾结星盗? 霍尔眉头皱的死紧。 他前些日子奉陛下命令出星办事,现在星盗已经胆大到敢袭击帝国办公用舰了。 这么张狂的作风,难道真有乔伊大公在背后撑腰? 还有这小子的话是什么意思? 同僚是菲利克斯旁支的一个兄弟。特种队身份姓名对外保密,一次意外才让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在他当场按着他去执法队签了保密协议并备案之后,同僚就成天阴阳怪气。 ……菲利克斯家这帮蠢货,除了雌父和二哥兰格之外还有聪明虫吗?他真是受够了。 霍尔深呼吸几下,脸上才挂起轻快的笑,转身也回了房间。 克莱因已经录好信息了,正跟刚才给他编头发的雄虫小声说着话。 霍尔凑上去:“在聊什么?” 闻言,克莱因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旁边的雄虫笑着解释:“克莱因说他不太会扎头发,搜了教程也搞不明白,正在请教我呢。” 克莱因神色更不自在了,他有些别别扭扭地捏着手指。 不知为什么,他从小就不太会给自己扎头发,如果伊利亚没工夫过来给他扎头发,他往往就会披着。 霍尔诧异:“不会扎就剪了呗,这有啥的?打架的时候头发一揪就趴下了,长头发有啥好?” 克莱因瞬间不别扭了,他转过来,对着霍尔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有点可爱。霍尔想。 雄虫震撼地说,:“剪了?这么长这么美的头发,你说剪了??”他捧起克莱因垂下来的一缕银发,几乎破音地冲霍尔喊:“你看!你凑近看!!” 霍尔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忙依言凑近去看。 很美的一缕头发,霍尔从未想过一个虫的头发能用美来形容。 像缀着细闪的银色流沙,又像他在旷野外披撒在他身上的如绸月华。 握着这束银白色的发丝,就好像将一段月光拢在手心了一样。 雄虫见霍尔对着他手里那缕头发半晌也没反应,他狐疑地去看霍尔。 霍尔快速远离,他轻咳两声,耳朵快跟头发一个颜色了:“挺、挺好的,编成各种各样的发型一定更好看。” 他刚说完,就看到克莱因的脑袋更耷拉了,像一只失落的小猫咪。 ……要不他去学学怎么编头发吧。 雄虫惋惜:“是呀,现在市面上的扎辫子自动仪编的头发都太死板了,还会扯的虫头皮痛,”他将克莱因的头发绕在指尖转圈,“只能教他几个把马尾扎得更蓬更翘的小技巧了。” 他们正说着,同僚将信息录好了走过来:“克莱因阁下,请您检查一下终端,信息应该都上传好了。” 克莱因低头去点终端。 “姓名:克莱因 性别:雄虫 年龄:18 籍贯:欧若拉星 户籍:欧若拉星主城区圣塞尔瓦托大道不知道叫啥但不重要的一个房 … 资产:不知道叫啥但不重要的一个房、同不重要的某个新型号飞舰 …” 克莱因的目光在资产上停留了一瞬。 这地段的房子、这种型号的飞舰,可不像是帝国分配的。 他抬头想去观察霍尔的表情,却只见霍尔慌慌张张别过头,耳朵还是红的。 “说起来——克莱因阁下,我注意到您目前还没上学,您愿意到欧若拉的学校就读吗?”同僚滑动了一下记录板,“未成年期的虫都强制性入学,不论雌雄,希望您可以配合。” 很多被惯坏的小雄虫面对上学这种事都要大哭大闹,不过克莱因阁下虽然还是未成年,但毕竟18岁了,应该也不至于…… “不。”克莱因拒绝了。 执法队办公大厅的所有工作虫:? 霍尔也是一愣,他已经为克莱因安排好了几所学校,只等克莱因点头,过些日子的开学日就能跟其他虫一起上学。 “我的哥哥还在重症监护室。”克莱因说,“我不想离开他。” 谁知道欧若拉有没有乔伊的桩子?他真怕哪天伊利亚在医疗舱里被一炮炸成灰。 周围虫欲劝又止,不知如何是好。而霍尔沉吟了许久,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向工作虫们表示自己要跟克莱因说几句话。 等工作虫们都退出去,霍尔拨动了耳朵上银闪闪的耳坠,手上就掉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耳坠,他上前几步,对着克莱因单膝跪地,递出那个耳坠。 “克莱因阁下,这是我做的空间装置……”霍尔解释了半天,里面穿插了一堆专有名词,听得克莱因晕乎乎的,“……可以将虫放进去。” “这是我在研究空间翘曲装置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一个公式,但我做的不好,在里面虫不能有自己的意识。”霍尔忐忑地说,“您可以想办法将伊利亚阁下的意识挪在您的精神海里。” 克莱因动了动嘴唇,半晌,才低声说:“谢谢你,霍尔。” “你帮了我很多,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很难说被克莱因用信赖和感激的蓝眼睛望着是什么感觉。霍尔原本十分肉疼的心瞬间被抚平了,甚至还产生了些得意来。 “我没有什么需要您做的,”霍尔深邃的绿眼睛一闪一闪的,他专注地看着克莱因,发自内心地说,“您只要开心、快乐、自由地在欧若拉生活下去,随心所欲地过完自己的一生就好。” “这是我对您的祝福,克莱因阁下。” 面对这样真诚的话和明显传达来的善意情绪,克莱因却心生疑窦。 他扪心自问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身上还疑点重重,是一个行走的大麻烦。 会有一个虫对这样对另一个虫好吗?霍尔到底想干什么? 霍尔心中是否酝酿着更大的阴谋?但他有什么可图谋的? 可霍尔如果是乔伊的虫,早有无数种办法将他押走了。但他不仅没有把他押走,甚至一直在帮他在欧若拉落户,为此跑前跑后。 克莱因想起地牢雌虫们的话。 虽然欧若拉的雌虫和废星的雌虫完全不一样,但是在生理上和本能上总是一样的。 霍尔盯着克莱因的睫毛,他的长睫毛忽然颤颤巍巍的,像被风带走的蒲公英。 这会克莱因的脸倒是有点气色了,果然还是红润点的好看。只是太瘦了,脸只有巴掌大,看着可怜兮兮的。 为什么咬嘴唇,都咬红了,不疼吗? 他忽然解开扣子,他身体还没…… ………????!!!! “克莱因!你干什么?!”霍尔扑上去了一把抓住克莱因的手,几乎是失声大叫,“为什么忽然脱衣服??” 克莱因没有看他,他缩了缩白皙的脖子,衣领也随着他的动作分得更开,露出牛奶般的肌肤。 “你对我这么好,是想要这个吗。”克莱因表情看着无惧无畏,但当霍尔凑近的时候,还是紧张地扑闪了两下白色的睫毛,“还是精神梳理?我都可以试着做的……” 霍尔喉咙滑动了一下,他声音有些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仅此而已。” 他将衣领拢回他的肩膀,又将开至胸口的扣子一个个扣上。克莱因感觉他滚烫的手指会颤抖着碰到他的皮肤,又烫到般远离。 克莱因有些迷茫。地牢有雌虫曾对他说,当他衣服滑落到地的时候,任何一个雌虫都会对他予取予求。 ……也是,一个疯了的雌虫的话有什么好信的呢,估计是昨天晚上玩终端玩太久没睡好的原因,这才反应这么慢吗? 霍尔偷偷觑向克莱因的脸,正看见克莱因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光水盈盈的,所有露出的肌肤都是一片轻薄的粉色。 霍尔喉咙发紧,皮肤似乎也变得干涩起来。 他感觉自己呼吸烫得几乎能将上嘴唇灼伤。 “我只是希望你在欧若拉过得好,你还很小……我只是把你当弟弟一样看待。”霍尔用力眨了眨眼,“以后不要这样做了,不管是谁要你做这种事,你都可以先报警,或者叫我过来。” “——我会杀了他,用你想不到的酷刑。” 霍尔身子前倾,掰过克莱因的脸逼迫他与他对视,克莱因这才发现霍尔的眼睛已经呈现一种凶戾的兽瞳。他轻声地、一字一顿地问:“请您告诉我,是谁教你这样做的?” 克莱因怔怔地说:“很多雌虫。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也记不清他们的脸。” 他稍微回忆了一下,地牢昏暗,鬼哭狼嚎的虫那么多,谁知道他们都长什么样。 “记不清……他们虫太多了,这么多年以来我也没有仔细观察过他们的脸。” 书上说加上心理活动或者具体事例,会显得自己说的话更有说服力,克莱因补充:“我一直都很害怕。” 霍尔嘴唇抿得极紧,几乎成了一条线,他的咬肌微动,克莱因似乎听到了喀喀的声音。 他凑得更近了,针一般的兽瞳显出几分熟悉的阴郁和疯狂。 ——让克莱因想起伊利亚。 霍尔炽热的鼻息喷在克莱因的下巴上,克莱因微微皱眉:“不要这样。” 霍尔拉动唇角咧开嘴,试图露出一个他最擅长的笑,可惜结果不佳,他白森森的牙齿侧有两个尖锐的兽牙,克莱因只觉得他的神色更加阴恻了。 自他们相遇,霍尔的脸上就一直是带着几分傻气的笑,让克莱因不知道如何应对,但像现在这种和伊利亚相似的、几近暴戾的模样,他倒是熟能生巧。 他一把抓起霍尔的头发,冰蓝色的眼睛显出几分冷色和不耐,他盯着霍尔因为受惊而变圆的眼珠,低声说:“凑太近了,我不舒服。” “下去,听懂了吗?” 说完,他手往外轻轻一扯,霍尔就像被什么东西抽了一巴掌似的猛地后仰,重重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克莱因这才发现他整张脸——不,整个虫都快熟了。 头、耳朵、脖子、手——他露出来的所有肌肤都快跟他头发一个颜色,红得吓虫。 克莱因想了想,俯下身捡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在地上的耳钉:“如果它确实能帮上忙的话,我会去入学的。谢谢你的礼物,非常感激。” 见霍尔还像一只熟虾一个颜色,正愣愣地盯着他发呆,克莱因疑惑:“还有什么事吗,怎么不起来?” … 哐——!! 随着一声巨响,正无聊等待的工作虫们齐刷刷侧目,只见一个红发绿眼的雌虫连滚带爬着从门里几乎是砸了出来,他兽瞳毕现,脸红得几乎要滴血,脸上全是一片空白的呆滞。 “怎么了这是?”年长的雄虫好奇问,“克莱因答应入学了吗?” “……答应了。”霍尔一脚踹开试图站他面前占便宜的同僚,扶着墙站了起来。 年长的雄虫看起来很高兴,他欣慰地笑了起来:“答应了就好,雄虫是一定要上学的。我就知道克莱因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 “过几日就是开学季了,前几年菲利克斯少爷就该去上阿瓦隆军校了吧,可惜因故没能去成。今年总算没问题了,我还没有恭喜你呢。”雄虫笑眯眯地说,“说起来,如果菲利克斯少爷去的是雌雄混校,说不定还能跟克莱因阁下一个学校呢。” 霍尔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菲利克斯少爷?” “其,其实我也可以去通融一下……”霍尔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了一丝畅想,“这样就可以照顾克莱因了。” 如果他们上了一个学校,克莱因是不是也算他半个弟弟了? ——他绝不会允许有该千刀万剐的**再去侵*克莱因一丝一毫! 10、第10章 金与灰之争 凯乐星 金碧辉煌的大厅内,横着一张山毛榉制成的白色椭圆长桌,远远相对的两边分别落座着两个雄虫,他们身后分列着两队雕塑一样的持枪卫队,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随时注意着对方的小动作,防止有虫突然放冷枪。 一位金发金眼的正太趴在桌子上,正百无聊赖地抠着桌子边上的金箔。他身着泡泡袖和小短裤,细长的高跟鞋在地上发出哒哒的跺脚声。 他的对面是一个绿发灰眼的成虫,他面相威严,身着典雅的深绿长袍,此时正满脸不耐地瞪着正太。 “我说乔伊,咱们一定要坐这么远吗?”小正太故作委屈地瘪嘴,“好歹是老朋友呀,我还想和你叙叙旧情呢。” “谁和你是老朋友。”绿发灰眼的威严雄虫——乔伊,毫不留情地讽刺,“西里斯,你还有没有一位皇帝的姿态了,难道你就是靠这幅撒娇卖痴的样子诱惑下属以实现统治吗?” 西里斯依旧笑嘻嘻的模样,好像丝毫没有动怒,“谁知道呢?反正我是皇帝,我是什么样皇帝就是什么样。才不像有的虫呢——”他拉长了音,“如今一副端庄典雅的样子了,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被玩掉了半条命。” “那会多可爱啊,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哭,尊敬的西里斯首领,我仰慕你很久了,很感谢您救了我的命,求您发发慈悲,带我走吧——” “闭嘴!!”乔伊面露怒容,在他身后,一道精神触须闪电般伸出,狠厉地向西里斯的方向抽了过去。 西里斯啊了一声,饶有兴致:“想打架?”他胳膊一撑,身子在空中闪过一个白金色的残影,轻松地躲过乔伊的攻击,“按照帝国律法,你现在可是对虫皇陛下不敬,死一万次也不为过。只是谁让整个帝国都知道——”他的高跟鞋点在桌子上,发出哒地一声脆响,他站在桌子上,张开了手臂,清脆的声音在整个大厅回响,“西里斯·塞尔瓦托陛下,待每一位雄虫都如亲子。” “帝国是公正、开明、友善的,让每一位雄虫自由,对每一位雌虫宽容。在我的御下,所有雌雄们都和谐友爱,亲如一家。”西里斯面对着乔伊身后的护卫们慷慨激昂,“各位士兵,对主效忠固然是美德,但虫还是要讲究一个择良木而栖的。选择了更加英明的君主,可是会让你们以明智和忠诚扬名史书的哦?” 乔伊:“……停止蛊惑我的虫,控制你的表演欲,然后从我的桌子上滚下来。” 西里斯耸耸肩,他不仅不听,他还要踩着桌子径直朝乔伊端坐着的方向走去,“我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我无法接受有什么东西脱离我的控制。” 西里斯走到乔伊面前半蹲下来,他的脸离乔伊只有几厘米的距离,金色的眼睛像冒着森森冷光。他低声在乔伊耳边继续说:“——也最讨厌有谁背叛我。乔伊,我时常感慨,你的胆子真大啊。” 乔伊面无表情,依然八风不动:“打下邦联虫族的只有你一个虫吗,难道我就没有参与?你能做皇帝大搞雌雄共处政*策,我就不能搞雄虫独尊?你能做皇帝,我就不能吗?” “——而且,你才是那个背叛者。”乔伊抬头,他脸上带着压抑的愠怒,“雌虫生来躁动不定,就应该全部被阉割控制,你太理想化了。”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面上的愤怒也越发明显:“凭什么雄虫身体天生就这么不如雌虫健壮,只能靠紧急发现的触须压过雌虫?他们不过是没有抚慰就发疯的劣等造物!如果有这样力量的是——” 西里斯打断他,他叹气,“雄虫已经只占整个虫族的三成了啊——现在数量还在减少,我绝不会让雄虫再有一分一毫的损伤。” “雌虫再劣等,你也不能否认他们占多数的现状,更不能否认他们征服宇宙时展现的战斗力。”西里斯说,“我要让虫族变成我想要的样子,不是让它走向毁灭——这些话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遍了。”西里斯总结,“……你真是愚蠢得无可救药。” “谁愚蠢?这世界上没有永恒不断的关系,你手里握着的缰绳迟早会断。”乔伊冷笑,“就算你能控制住这群疯狗,你能保证在你往后的所有雄虫皇帝都能控制住?你甚至不能保证所有皇帝都是雄虫!登基以来你为了颁布保护雄虫的政*策,处决了多少雌虫?断头台上的刀磨钝了几把,你还数得清吗?” 西里斯不动,乔伊也不动,一金一灰的两双眼睛死死盯着彼此,谁都没有退一步。 护卫们都是被挑选的最精锐、最忠诚的心腹,面对场内这样的对话,也无动于衷。 大厅内一片死寂。 “……在动物界,长久的对视后就是战斗。但在虫族,也是有另一种可能的,”忽然,西里斯哈了一声,“你是想跟我亲嘴吗?” ——咔嚓。 乔伊拉开了保险,将一把枪顶在西里斯太阳穴,他阴森森的声音在整个厅内响起:“这里可是凯乐星,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显而易见地,西里斯愣住了。 在乔伊银制的枪露出的那一刻,大厅内紧促的保险声齐刷刷响起,西里斯带来的虫和乔伊警卫几乎同时拔出枪来互相对峙,一瞬间大厅内剑拔弩张! 西里斯似乎完全没在意他脑袋旁边还有个蓄势待发的枪口,他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立刻跪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起来,他越笑越大声,好像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他几乎要笑翻过去了。 所有虫精神都紧绷起来——一旦有谁擦枪走火,虫族就要彻底乱起来了。此时没有虫敢开口,整个大厅里只听得到西里斯放肆的大笑声。 “——虫神啊,我真是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西里斯笑得前仰后合,从一开始就显得百无聊赖的表情终于消失不见,“很高兴看到你没有在这么多年的韬光养晦中失去你的锋芒,我还以为你要在凯乐、贝拉和德尔芬里来回窜着当铁桶王八呢!” “现在生活太平淡了,我真的很需要点乐子!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怀念那些在枪林弹雨里肆意砍下别虫的头的感觉,”西里斯陷入了追忆中,“我寻找了无数精美的欧根红纱,但没有一条比得过我初上战场上的那道血帘——”他面露红晕,有些兴奋地描述道,“用那样钝的刺刀,我却齐根砍下了虫的脑袋。虫和树究竟有什么不同?太令虫兴奋了,我都要发起抖来了!” “好了——说完我了,现在再说说你吧。你杀我?你还真不敢杀我。” 西里斯从桌子上站了起来,他摇头晃脑地说:“无能的乔伊,懒惰的乔伊,你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只想在果实最甜脆的时候偷走它,从不愿意亲手种植——或者自知能力不足,根本不敢迈出种植的第一步?” “哈,我等着你反攻欧若拉!为我无趣的生活再加一点乐子吧,命中注定的失败者!”西里斯从桌子上轻巧地跳下来,一旁的执法队亲卫上前,细致地为他披上带着毛领的火红色天鹅绒披风。 走至门口时,西里斯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旋身,闪耀如阳的头发和鲜艳如火的披风,映衬着他骄狂的神色,显得他整个虫更加恣意睥睨。 仿佛他才是凯乐星金碧辉煌的主殿的主虫,而主座上的乔伊只是一只霸占鹊巢的鸠鸟。 “我视察过了,大体上凯乐星的虫生活得还凑合。在我真正君临这里之前,还请你多多照看我的子民们哦?”西里斯幼态的脸忽然显出几分恶意的笑,他一字一顿地嘲讽,“我的坏、狗、管、家?” 在跨出门时,西里斯听到内面传来一阵巨大的掀桌声和怒骂。 “西里斯·塞尔瓦托!!我迟早要——!!等等,你说那边怎么了——” 西里斯的步子稍微停顿了半步,但仍然义无反顾地走向了与乔伊截然相反的路上,而乔伊也没有开口挽留。 . … 飞舰内 喘息声渐止,西里斯一脚踹开还想再继续黏糊的亲卫,另一只细钻高跟鞋要掉不掉的挂在脚尖,他懒洋洋地靠在另一位亲卫怀里。 “我当时应该走慢一点的,乔伊那边究竟出了什么大事?”西里斯幸灾乐祸地笑着,旁边的亲卫为他慢慢扣上扣子,“真是竖尖了耳朵也没听清,我倒想回头问问他呢,可那样就不够帅气了——真好奇啊。” 身后的亲卫咬着西里斯的耳朵,暧昧地轻问:“需要属下传令特种队去查查吗?” “估计是那三个铁桶一样的星球的事吧,这么多年也没查出来什么,传令有什么意思?让特种队继续往里磨,财政再拨点钱过去,不用开会讨论了。”西里斯忽然哼了一声,他斥笑道,“痒。” 听见西里斯声音沙哑地对着另一个亲卫撒娇,正对着西里斯的亲卫脸上露出几分微妙的醋意,又很快按耐下去,他攀比般地抚上西里斯的腿。 “对了,欧若拉有传来什么消息吗?——发情的味收好,别让我在这里就惩罚你们。”西里斯没把亲卫的小动作放在心上,他眯着眼睛,配上他懒洋洋的神色和带着婴儿肥的小圆脸,似乎看不出一丝威慑力。他任由亲卫捧着他的小腿亲吻,舒舒服服地享受着身后的按摩。 亲卫深呼吸几下,尽可能让声音平稳:“欧若拉等星并无要事发生,一切正常。执法队属下特种队副队长霍尔·菲利克斯有一条密信。” 西里斯回忆了一会才想起来,“啊,老菲利克斯的幼崽啊,比他家里其他虫识时务多了。”他接过终端,“我给他的任务好像不是很危险吧,为什么发密信?是遇到什——” 他目光陡然凝住。 亲卫们察言观色,也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多喘。 死寂良久,整个空间才出现声音。 “如今竟还有雄虫不在我的保护之下吗?”西里斯呓语般低声说。 他手掌心摊开,莹白的触须从每一道毛孔里争先恐后地冒出,它们像拥有生命一样层层分裂又不断生长,不消半分钟,他的手上就结了一棵密密麻麻的蛛丝般的触须网树,越往上颜色越红,顶端处几乎红得要滴出血。 每一枝细小的分支上都是不同的动态,无数雄虫的身影在其中,有年老,有年幼。有的在唱歌,有的在睡觉,有的在上课,有的在做研究,有的在飙机甲,有的在和别的虫亲近…… 西里斯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那个和雌虫对象衣服都快脱了雄虫的身影,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偷吃苹果的小坏崽子,骨龄还没成年呢——呀,原来身体已经发育的差不多了啊?那我饶你的情虫一命吧。” 说着,西里斯的眼眶里出现了如蜂巢孔一样密麻的复眼,他用奇异的眼神轮流注视过每一个动态框里虫,快速着检查着。 这些虫,是虫族帝国里除了乔伊之外所有的雄虫——甚至包括了乔伊治下的雄虫们。 好吧,曾经是有所有的雄虫的。 ——而现在又冒出两个新的小家伙。 西里斯的触须顶端又冒出两只触须,它们的颜色已经红得有点发黑了。触须抱着空荡荡的小框,茫茫然地左右摇摆。 如果克莱因在此就会认出,这抹猩红若血的颜色,和伊利亚精神海枯竭还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伸出精神触鞭的颜色几乎如出一辙。 在长年累月接近极限的使用下,精神源供不应求。 ——虫皇的精神海已经快要枯竭了。 西里斯为了保护雄虫,利用自己触须能分裂极多的天赋,不动声色地监视了所有雄虫。 在执法队信息存档厅的户籍室,雄虫分册里。 除了乔伊之外的全部雄虫, 都被他的羽翼之下时时刻刻被庇佑着。 “我会守护所有雄虫,这是我的心愿。”西里斯自言自语,“他们本就应该自由地生活。” “我不想他们关在笼子里,我想要他们乘风而起,迎风而上,随心所欲。除非真的做了什么神虫共愤的事,否则我不会给他们设下任何禁锢。” 西里斯叹息,“我还以为我照顾得很好呢——但乔伊究竟在偷偷干什么?为什么这世界上还会有我没看到的雄虫?” “回程,”西里斯吩咐道,“我要把那两个新来的小家伙也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 欧若拉星 星海军总医院 克莱因坐在伊利亚的病房里。 伊利亚脸色死白地躺在高级医疗舱里,周围全连接着各种仪器。 从前都是疲惫的伊利亚注视着睡在医疗舱的他,现下倒是反过来了。克莱因想。 昨日霍尔已经将这些医疗设施全部买下了,只要他按照霍尔给的操作方法,就能把伊利亚的身体连同着仪器和医疗舱一起放进这个小空间。 克莱因碰了碰右耳闪亮亮的耳钉。 他新打了个耳洞,并不疼。只是伊利亚要是看到,一定会大呼小叫起来。 克莱因叹了口气,小声说:“真不想要你了伊利亚,好麻烦……” 话虽这么说,克莱因还是伸出触须,从医疗舱上的呼吸孔里伸进去,贴上了伊利亚的太阳穴。 在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后,伊利亚的精神海已经能进去了,政务厅也为伊利亚办理了身份登记证明。 只是—— 克莱因踩在了一片虚空中。 空。 只有空。 没有天,没有地,甚至没有重力,克莱因缓缓漂浮在空中,仰望着这片虚空中唯一事物——一轮巨大的幽蓝弯月。 给这片虚空带来幽暗光源的唯一造物附近,有一个飘忽的虫影。 克莱因开口:“伊利亚。” 虫影没有反应。 克莱因放轻了声音:“伊利亚,你在吗?过来呀。” 那个虫影终于慢悠悠地飘过来了。 伊利亚的浅绿色的眼睛中空无一物,他好像看着克莱因,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 克莱因的眉毛皱了起来:“凑近点。” 伊利亚如言凑近了点,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不会傻了吧。 精神海爆炸把脑子炸坏了? 克莱因抓住伊利亚的手往后一仰,仿佛瞬间进入了一个二维世界,穿过了一页书的对面,他们从一片及腰的湖水中直起身子。 皎白的月安稳地睡在一片微波粼粼的海镜下,远处漂泊着一艘无主的小船。随着虫影的忽然出现,海镜荡出了一圈圈波纹。漆黑的天穹上点着几点星芒,正中央是一轮与海中月如出一辙的宁静月亮。 在这如镜面般重叠的天地,克莱因引领着没有自我意识的伊利亚向镜中月的方向行走,盈盈的水挨上克莱因的腹部,又分列开来蹭着他的腰侧远去,伊利亚被他拉着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你在我的精神海休息一下吧。”克莱因转身对伊利亚说。 伊利亚没有任何反应。 “走近点。” 伊利亚走近去,克莱因的鼻子一下撞到了他的胸膛。 “……说你不傻,你又不说话,说你傻吧,你又还知道听我的命令。”克莱因无奈地叹了口气。“有空我会来看你的,你现在这里温养着吧。” 说罢,克莱因的身影消失在水中。 伊利亚在这片水在月之上的海光镜影中呆立了不知多久。 他忽然抬起胳膊,摸了摸刚才克莱因鼻子碰过的左胸。 扑通。 扑通、扑通。 对着胸膛里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伊利亚茫然地睁大了眼。 他的记忆中只有破碎的镜块在四散翻飞。他试探着伸去手,只找到了一片空白。 他又用眼、用心、用全身的感官去找,也只在灰色的碎片中看到些透蓝色的片羽吉光。 刚才那个声音,熟悉。开心。伊利亚断断续续地想。 他说有空会来看他。 有空是什么意思,他到底什么时候会来?他下次来会命令他做什么呢? ……心率好像又变快了。伊利亚迷茫地想。 11、第11章 开启新生活 温德索尔军校作为虫族帝国公认的龙头学校,它占地八百多万平方米,是十七个星球大学里占地最广的一个。 近二十米高的暗红拱形的校门口,不知名的花树影子婆娑,在地上映出舞动般的影子,四周弥漫着淡雅怡虫的香气,进出学生都穿着黑色西装制服,三两成群地来回走动说笑。 “说起来,你听说了吗?”那个雌虫朝同伴眨了眨眼,“这届雄虫新生里出了位了不得的家伙!” 同伴兴致盎然:“我也听说了,竟然一来就招惹了菲利克斯!” 讲八卦的雌虫顿时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他与同伴对视几秒,满意地看到了彼此的神色是如出一辙的暧昧。 “怪不得你一大早就在这守着,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来迎接新生呢,原来还是为了找未来雄主啊,”同伴开玩笑道,“是盯上招惹了菲利克斯的这位吗?那你可有得忙了。” 八卦雌虫挥了挥手,很是不屑地模样:“区区竞争者算什么,我以后的精神海可要靠雄虫的!再说,我也不是很差啊,谁不知道陛下更容易提拔有雄主的雌虫?做不到考试年年全s,那我就去哄个雄主给我的履历增光!”他自信满满地说,“我不会放弃的!” 同伴在瞠目结舌后,敬佩地拍了拍八卦雌虫的肩膀:“勇气可嘉哈,如果是我,可不敢同时跟菲利克斯和罗伯特家对上——” “什么罗伯特,这跟罗伯特家有什么关系?”八卦雌虫终于发现了不对,“你在讲什么?” “……你说的不是那个跟罗曼·菲利克斯抢宝石的罗伯特吗?”同伴茫然,“科尔温·罗伯特阁下啊。” “不是——哎呀,是有个入学测试都不用参加直接免测入学的,这得多大的后台?听说就是霍尔·菲利克斯带去的!陛下可还是温德索尔的荣誉校长呢——阳奉阴违,菲利克家胆子也太大了!” 在他们正要争执时,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辆飞舰停在了不远处的校门口。 驾驶舱下来了一个虫,红发碧眼,神色随性,穿着宽松的休闲服。两个虫对视一眼——菲利克斯家的霍尔来了。 “不是说他去阿瓦隆吗?怎么跑这来了。” “这家伙可是议长家的孩子,又得到过陛下夸奖,不是我们这些能比的。” “怎么就比不得?我们虽在家中不受宠,却也是族中有宫廷议会译员的贵族了,”八卦雌虫不满,“难道还会因为小辈的一点矛盾闹上陛下跟前?” “这家伙的后座是谁——” 只见霍尔走至后座舱,像旧邦联的绅士一般门拉开。 里面伸出一只手。 苍白,细瘦,骨节分明,与霍尔偏麦色的手相称,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 舰内的虫迈出一条的光洁小腿,黑色的腿环勒出丰盈的肉感,微跟的小皮鞋踩在踏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霍尔腕部微微发力,车内的虫就轻盈地被引带出来。 一位身着短款小西装,下着及膝黑色短裤的生长期虫,一手被霍尔握在手中,一手扶着舰门框,轻盈地踏过一两级台阶。 是很显然的没有经历过贵族礼仪的虫,却带着懵懂又灵动的风貌。 他刚在地上站稳,下意识抬起了他戴着宽沿帽的头,一瞬间露出了透蓝的右眼和樱色的唇角,长长的帽边藏起他另小半张脸,如稀世明珠被揭开绸布那刹露出的光华流转。 清而不寒,丽而不艳,他甫一出现就如春风掠过,只一瞥就给虫心旷神怡的凉爽感。 霍尔·菲利克斯正轻笑着跟他细语着什么,而他的神色一直淡淡的,偶尔回应一两句,霍尔就喜笑颜开了。言语间,他们二虫相携着走进了大门。 新生入学日,门口围着的基本都是想在雄虫和名流雌虫面前混眼熟的虫。 然而在克莱因出现后,原本看见菲利克斯家标志就蠢蠢欲动的虫群,却没有一个虫上前搭话。 等他俩身影远去,八卦雌虫从呆愣中回过神,才发现周围一片寂静。 同伴也刚抽过神,他一个猛回头扣住八卦雌虫的肩膀,激动地十爪和兽瞳都出来了:“那是谁!!” “霍尔飞舰上那个雄虫究竟是谁!!我发誓欧若拉绝没有这号虫物——” 随着这一声大喊,周围的虫群才哗然般一瞬间嘈杂起来。 “问问论坛吧,”不知道哪的有一个雌虫说,“这么美,……也太可惜了。” . “这就是温德索尔军校了,是雌雄混校……为了纪念几百年前第一位反抗的雄虫温德索尔而命名……”霍尔对克莱因边聊天边走路,注意到克莱因朝一边尖尖的建筑望去,他介绍,“那是指挥院系,你未来要就读的地方。” 见克莱因不感兴趣地扭过头,霍尔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 前些日子,霍尔向克莱因介绍了欧若拉目前的几所大学。克莱因一一听完,明显对星海军医学院产生了兴趣。 霍尔很快就猜到了克莱因的想法,大约是和体内的违禁药物有关。 ——说不定还和他那个躺在意识海的伊利亚哥哥有关。 伊利亚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后已经脱离了危险,但医院那边给出的理由是,伊利亚身体和精神海受到的创伤太大,他们只能把马上就要彻底崩溃的精神海捞回来,用高级医疗舱维持他的生命,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唤醒他。 “他再也醒不来了吗?”克莱因问。 “也不是,强制唤醒的话倒也能醒来几次,只是次数有限,还会对身体造成更大的伤害,加快器官衰竭——他的精神海负荷超标太严重,已经完全炸成碎片了。”医生说,“生化rda-01倒是能重组虫体,但由于这种药物材料太过难找,直到现在也没几个虫能配得出来。” 在克莱因的强烈要求和霍尔的暗中帮助下,院方将生化rda-01配表交给了克莱因。 霍尔凑上来,身体带着滚烫的温度,让克莱因不由地缩了缩身子。霍尔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若无其事地说:“有一个材料是帝国军事模拟大赛的冠军奖励。”他点了点金灼草那一栏。 ——这也是克莱因愿意入学的原因之一。 入学报名早已截止了,但霍尔此时拿到了陛下谕令,准备按克莱因的心意将他送至星海军军医学院。 医学院作为唯一挂牌军部的院校,源源不断向军部后勤部输送医疗相关虫才,霍尔以近身战斗和万里挑一的科研天赋被发展进执法队特种队,星海军军医学院显然是职业规划冲突了。 在霍尔只能叹有缘无分,打算回头再把他的志愿改回阿瓦隆时,他又顺嘴问了一句克莱因的精神触须数量。 克莱因沉默了一下。 不会要做精神触须检测吧。 虽然说出来可能有点丢虫,但是…… 他回忆起幼时乔伊用检测仪削下他精神海几层壁带来的,让他几乎精神崩溃的极致痛感,身体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感受到克莱因的瑟缩,霍尔还以为他受风了,连忙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你身体比正常雄虫还弱一些,是我的错,没注意这里有风……” “差不多三百来根吧。”克莱因说。 霍尔搭衣服的手顿住了。 克莱因:……? 霍尔沉思良久,决定还是再为他俩成为学长学弟的可能性挣扎一下:“军医院的雄虫精神触须数量大多只有十几根到几十根。” 克莱因:……他报多了吗。 克莱因倒想试着在霍尔先挖出信息才做出反应,但霍尔好像经过什么反侦查训练一样,说话滴水不漏,他又不好意图表明太过,只能暗自生气。 克莱因只是聪明,但他一切知识内容几乎全靠伊利亚给他从乔伊图书室偷书自学来的。面对经过系统化的训练和学习的霍尔,他毫无头绪。 “……大多数未经过系统训练的雄虫都是几百根触须,如果有谁触须能裂出八九百根,那就是天才了……总之,从十几根到几百根都是正常的。”霍尔对克莱因解释,“雄虫医学生的触须少一些更好进入。而且其实少有虫知,雄虫医学生的身体素质,几乎和作战系的雄虫旗鼓相当。” 霍尔在委婉地告诉他和医学院属性相冲。 克莱因:…… 为什么医学生身体这么好啊。 “您是想参加帝国军事模拟大赛的对吧?”霍尔皱眉思索着,“往往只有系内前几组成的队伍才能拿到名次……而且金灼草只有一株,不成文的规定,对队伍贡献最大的虫率先获得分配权。” 克莱因:…… 在画画上有天赋的厨房杀手非要做厨子,这么一想确实有点不合适。 霍尔诚恳地说:“克莱因阁下,我看过系统检测出的您的身体指标和行为测试,数据显示您与指挥系的匹配度远高于其他。”他补充道,“虽然指挥系好像也非常需要身体素质,但检测适配专业的系统从未出过错,或许您可以去试试——我把报告发给您。” 克莱因点开终端上的报告。 次日,思考了一夜的克莱因决定报名帝国温德索尔混合军校指挥院。 … 克莱因不情愿地挪动步子:“那我们去转转指挥院吧。” 像一只落水的小白鸟。霍尔想。 好可怜啊。 帝国军事模拟大赛,他倒是可以带克莱因闯进决赛,只是不一定能夺冠。 大赛由皇室举办,是学生在皇帝眼前挣个印象的舞台,他都有编制了,也不好凑这热闹。 况且他已经是皇帝亲信中的亲信了,他以卓绝的能力和外放的性格得到皇帝的欣赏,却不能让皇帝认为他凭着天赋就恃才傲物,处处冒尖。 这不利于他未来发展。 霍尔百般考虑着,却也不影响他觉得克莱因的模样可怜又可爱。 “我就在隔壁科研院,有什么事可以找我。”霍尔说,“指挥院内也分很多系,战役、战术、政治、后勤指挥系,还有很多别的理论系,你们到时候内部应该还有筛选分配。再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霍尔带着克莱因走到宿舍楼群下。 “这里是你的宿舍,这边全是雄虫,我就不便进入了。”霍尔很想摸摸克莱因的脑袋,但一来克莱因戴着帽子,二来克莱因好像很爱惜头上精致的盘发——他早上戴帽子的时候犹豫了半天呢。 不过这也不枉他连夜学习如何编发。看到克莱因喜欢,他心里也痒痒的。 “好了,你的行李我已经派人给你收拾好了”霍尔退而求其次地拍了拍克莱因的肩膀,“门牌号你的终端上有,进去吧。” … 雄虫的宿舍楼比克莱因刚才路过的雌虫宿舍楼精致得不是一星半点。 无需论述雄虫宿舍比雌虫宿舍楼多了多少花纹,占地面积又如何,单提虫数对比就已经最直观了—— 克莱因站在刷着暗红色漆的四五层宿舍楼面前。 雌虫一栋楼能住几百号虫,而雄虫一栋楼只住二十个。 一层四个虫,每个虫都有独立的两室两厅,外厅是公共用厅,分布着厨房休闲厅游戏厅等等,方便雄虫们一起玩闹,交流感情。 … 克莱因走进电梯,将终端靠近刷卡区进入。 电梯门关闭上行又缓缓停止,克莱因在一片安静的电梯里沉默不语。 这几日内他的生活已经翻天覆地,克莱因对欧若拉的生活并不算熟悉,他实在很难形容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 他一直不善于感受自己的情绪。 显示三楼的指示灯灭掉,店门缓缓打开。 克莱因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脚跨步—— 踩上一团绵软得仿佛是稀状物的地板。 克莱因此生接触过最软的东西,除了他和伊利亚的脸之外,就是医院的被子了,还从没踩过这种触感的地板。克莱因身子晃了晃,这才勉强站稳。 克莱因:…… “要我说,就应该到处都是毛绒绒!”一道略粗的暴躁声音在前方炸开,“你那堆破石头硌死虫啦!万一把我划伤了你赔我吗?” “宝石这么硌,你怎么还坐着我的宝石靠椅?”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很是柔和稳重,此刻却因为冷笑声显得有些刻薄,“把你的屁股从我的椅子上下来!” 那个声音很粗的暴躁雄虫声嘶力竭:“我垫了我的毛绒绒小坐垫!科尔温·罗伯特,你这个假惺惺的坏虫!!” 叫科尔温·罗伯特的雄虫嗤了一声:“虫神啊,有人告诉过你的声音就像那些粗鲁的雌虫吗?喊这么大声,有本事你哭一个——啊?你怎么还真哭了!” “朱利安,别摸你的酒了,他怎么真哭了!——真是的,我怎么就跟你们两个分到了同一层啊!” 克莱因看着眼前兵荒马乱的一幕,陷入了沉默。 各种小动物形状的毛绒绒家具和尖锐闪耀的宝石用具在整个公共厅争锋相对地列着,毛绒绒的白色茶几上放置着夺目的绿宝石拼盘,黑曜石的沙发上放着几个嫩粉色的玩偶。 完全没有一个统一的风格,简直乱七八糟,审美惑虫,而且实用性不明。 电梯门口入目就是吧台,两个虫相对而坐——好吧,有一个已经站起来大哭了,眼泪鼻涕一起流,嚎得十分惨烈。跟他吵架的雄虫脸上怒色还没消,就被他的哭声吓到,正手足无措地试图安抚他。吧台后面半蹲着一个雄虫,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正在摆弄架子上的酒,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听到了电梯门的声音,闹哄哄的三虫一同扭头,与站在门口被骤然软趴趴的脚感吓一跳的克莱因八目相对。 “……” “……” “……” “……”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一片令虫窒息的安静,没有虫说话,也没有虫知道该说什么。 哭声卡了一半的粉发雄虫脸涨得通红,突然猛吸一口气,发出嗝的一声,划破了这片无虫开口的尴尬局面。 “来了不认识的雄虫,我竟哭成这样——我没脸见虫了哇啊啊啊!!” . —温德索尔校内匿名黑色论坛— 1l楼主 占 2l楼主 所以有没有人扒出来那是谁啊? 3l 上厕所不带纸的找不着雄主 4l楼主 你死不死 5l 不是从那谁飞舰上下来了吗 6l楼主 指挥系的,我跟过去了 7l 欧若拉没这虫,乡下来的吧 8l 乡下雄虫好钓,欧若拉的精得要死 9l 这样的我几个首饰就** 10l 勾上了之后绩点再努力点,搞不好毕业少尉了,还拼什么优秀毕业生 11l 积点德吧 12l 装啥理中客,我来上厕所你说厕所不许露*?舔成这样是几个雄虫要你 13l楼主 精神触须多少 14l 没查到 15l 难道那谁包养小玩意还带小玩意免测走后门是真的 16l 反正查不到他精神触须,那谁八成包养玩上了,总不能是做慈善? 17l 那谁不是*无能还爱玩*虐吗,咋玩 18l 真无能也得能啊,小玩意长那么*,搁我*死他 19l *得他**乱流直接*傻 20l 我就说他们家绝对不忠诚,顶上刚去凯乐星出巡,他就敢带个小玩意过来上学啊 21l 盯着点,说不定能在哪看见小玩意被*烂我去捡 22l 捡+1 23l楼主 捡+2 24l 我要是钓到他了奖励给楼里每个虫*十次 25l 勿相忘 … … 152l 搞得好像你们真敢玩一样,笑死,被顶上剁碎了就老实了 … 157l 我拿眼睛*。有种去告我,说我用眼睛骚扰他 … 320l楼主 所以你们就发起青了,我问的东西没一个知道? 321l 装你*,刚才有论坛高清偷拍都出来了,楼主突然消失那么久,你别告诉我去和泥巴玩去了。 322l楼主 晕了刚醒 … 412l 受不了了,眼神那么*,看我迟早钓到手 413l 楼上小头控制大头,真的会被顶上对半劈开头骨的,上个月断头台上的铡刀换第三十一把了,请 414l ……还是用眼睛*他吧 415l 永远记得2056年顶头的英姿,最崇拜最畏惧的虫没有之一,有种超越性别的爽 416l 你是说二十几个雌虫*死一个雄虫的案子?那个雄虫被发现的时候精神海都爆了,触须都成段了。还有你在对谁发青?报学号 417l 谁敢对顶头发青啊!我就是表达一下我的崇拜! 418l 谅你也不敢,否则线下我打得你去医院换虫造脑浆。虫族中的虫族不容亵渎!有顶头带领在虫族迟早成为宇宙的王 419l 虫族已经是宇宙的王了,至少是目前发现的所有星系的王,马上毕业了顶头让我再出去紧张刺激地杀一阵吧,想想都爽得想给他跪下 420l 顶头狂热粉能不能右转出白论坛,别在厕所说。看见顶头相关我也想跪下,没别的纯害怕 421l 不在是说2056年案吗?尸检的时候,那个雄虫半边身子都拼不到一块去,惨得没法看,难怪顶头气成这样,堪称建国起最惨*虐案,直到现在也没有能与之一战吧 422l 那二十几个全被顶头亲自行刑撕了,断头台台阶几十级,血从最高处一路流到平地。视频看完我做噩梦一个月 423l ……能不能别聊血腥,口嗨小玩意和吹顶头不好吗?傻*,出去了 424l 聊*情我畅所欲言,聊顶头行刑史我久久不语 425l 让我们只说前半段好吗,真不想回忆下场。亲卫和特种队也真是疯了,亲卫和特种队看见有几个被撕成那样了竟然还有气,又给当众剁碎了还把酱放他们家门口。都是雌虫就不能互相理解一下,下手怎么这么恐怖 426l 那群疯狗你还不了解?八成是“毁了我们好不容易在伟大顶头心里建立的形象简直罪该万死”,没当场上演远古螳螂捕猎现场都是克制过了 427l 已畏惧 428l 受不了 … 440l楼主 我真服了你们了,我就是想找那个百年一遇大美虫看看能不能*了,你们为啥又让我回忆一遍顶头大魔王?这下真要被吓成*无能了,删帖了 —————本贴已被删除————— 12、第12章 让我贴一下 不论过程多么兵荒马乱,总之,粉毛雄虫终于停止了惨烈的哭声。 克莱因看着地上七八个擦鼻涕的纸团,眼角抽了抽。 只是。 是他的错觉吗? 克莱因余光注意着一开始跟粉毛雄虫吵架的“宝石派”——叫科尔温·罗伯特? 他的感官相当敏锐,一个照面就注意到了“宝石派”对他微微的惊讶和厌烦。 粉毛雄虫打了个嗝,对克莱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开口就是震慑虫心的响亮大嗓门:“哎呀,你虫真好!你长得可真的太好看了,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呆住了!我叫莱拉·加西亚,那个摸酒瓶子的家伙是朱利安·布尔登!很高兴认识你!” 他故意没介绍“宝石派”。 克莱因摘下帽子,与吸着鼻子的粉毛大嗓门莱拉、终于从酒瓶子里抽出神的朱利安一一见过。 场面又陷入了令虫尴尬的沉默。 这会连粗神经的莱拉都感觉不对了,他狐疑地瞟向刚才跟他吵架的“宝石派”,心里有些嘀咕。 难道是自己刚才没介绍他导致的吗? 可是他不想跟这个审美异端的大坏虫说话嘛! 但是现在好尴尬啊…… 莱拉犹豫了好一会,才决定艰难地承担起打破尴尬气氛的责任。他刚要舍身,就听审美异端的坏虫冷笑一声。 “这不是霍尔·菲利克斯的小情虫吗,哪敢让你见过我呢?” 莱拉:……这家伙怎么阴阳怪气的,他平时不是这样的啊。 就连朱利安也微讶地看向了他。 克莱因平静地站在那里,闻言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为什么突然提他?你害怕霍尔·菲利克斯,还是讨厌他?” “你说什么?谁会怕他?!”宝石派大怒。“这该死的家伙,前段时间我看上了一个宝石,菲利克斯一直在跟我抬价!!” “五十万能拿下的原石,让你的情虫给我抬到二百多万。”宝石派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最后我花了二百六十万拿下的。” 朱利安终于忍不住了,他把吧台桌子拍得邦邦响,笑得简直收不住:“克莱因,你不知道,本来菲利克斯给他抬到二百四十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就等着科尔温报一个二百五的价!这家伙嫌丢虫,愣是多出十万喊了二百六十万哈哈哈哈哈哈!!” 科尔温不满地瞪着克莱因,栗色的卷发披散下来搭到他的肩膀上。因为愤怒,他的发卷微微跳动,脸边的头发一翘一翘地往脸上戳,显得他长相更加艳丽。 克莱因盯着科尔温,科尔温也怒视着克莱因。 没人虫跟着笑。 气氛似乎越来越尴尬了,朱利安的笑声也在这片沉寂中慢慢停下,他不禁和莱拉面面相觑起来。 ……不会吧。 分寝第一天就要打起来了?可这事他们帮谁也不对啊。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后,朱利安和莱拉的心简直吊到了嗓子。只见克莱因往前几步,和科尔温几近脸贴脸。而科尔温只昂着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哪怕是这么近的距离,也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他倒要看看,这个家伙是不是敢打—— 科尔温眼睛睁大了。 克莱因微微垂下头,将脸贴在了科尔温的颈窝,轻轻地蹭了蹭。 朱利安和莱拉也一副完全反应不过来的样子,表情一片空白。 “…………??!!!” 感受到颈窝温热的呼吸,科尔温眼睛一侧,就看见几缕白发被他的栗色中卷发缠在一起,还有克莱因微微鼓起的白皙脸颊,他甚至闻到了克莱因身上清爽的薄荷香味。 ……好好闻啊,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薄荷这么好闻。 不、不对,是他的脸怎么忽然蹭他的脖子啊——!! 科尔温脸一瞬间涨得通红,他连连倒退几步,指着克莱因,你你你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竟瞪着克莱因走起神来。 克莱因奇怪地看了一眼,科尔温被他看得心头一跳。 为什么做出这种奇怪行为的是他,还要率先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虫—— 怎么会有虫在气氛这么差的时候突然贴过来啊!! 还、还在他的脖子上吐气—— 要不是看他长得好看,他、他早就打他了!! 呃——骂一顿算了。 不,至少得说说他!罗伯特家的颜面不容有损! 科尔温头顶栗色的呆毛愤怒地一翘,他对上克莱因的目光,不知为何脸比刚才更红了:“你你你——你怎么这样!哪有你这样的!” 克莱因看他:“你不高兴,我在哄你。”你不要无理取闹。 书上都这么说,蹭脖颈是动物中一种表达友好的方式,伊利亚就经常蹭他啃他,他有时也会拥抱着蹭回去。他来了欧若拉之后,在刷终端的时候也有看到有雄虫之间闹别扭了后,用率先贴贴作为试探和好的标志。 科尔温憋了半天,才吭哧吭哧地说:“总之、总之你以后不许对别虫这么做!” 莱拉、朱利安:“……” 这句话真的好怪啊,科尔温。 深柜吗。 克莱因:“菲利克斯的宝石也不是买给我的,我不知道这件事,也不是他的情虫,你误会了。” “是、是吗?” 科尔温脑子已经快不会思考了,克莱因悦耳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只是灌了个耳音,他胡乱地答了一声。 按理说,对这种跟那个该死的菲利克斯有关系的、莫名其妙毫无礼数的虫,他应该拿出罗伯特家年轻一代唯一雄虫的气势,阴阳怪气地嘲笑他和他的情虫一顿。 而不是在这里傻站着,瞪着他的脸发呆! 醒过来啊科尔温!不能再被蛊惑了,动起来啊! 等等,他是不是说他不是菲利克斯的情虫…… “是哦。”克莱因又点了点头,“你误会我了。” 原来他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科尔温晕乎乎地想。 只是或许克莱因的声音太有魔力,科尔温的脸更红了。他愣愣地盯着克莱因的一开一合的嘴唇看,下意识也跟着说:“……我误会你了。” 好,误会的事解除了。克莱因点点头。 下一件事是—— 克莱因把目光放在那个一看就硬得可怕的沙发上。 其他虫也齐刷刷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这个公共区域,对吧?”克莱因再次确认,“我也有发言权,对吧?” 莱拉似乎意识到克莱因要做什么,他大声应和,像小虫崽回答老师的问题:“是!” 克莱因走过去,一屁股坐在黑曜石沙发上,发出咚得一声。他面不改色地又伸手,摸了摸靠背上的各种复杂华贵的雕刻。“**百科说,沙发是一种能让虫族更加舒适的倚靠坐卧的家具。”克莱因说,“但我的屁股坐得很疼,靠背雕刻也太复杂,”他总结,“没法用。” 莱拉:“这种灭绝虫性的家具就应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朱利安:“我屁股上还坐着莱拉的毛绒绒坐垫,不然真的要废了。” 看到克莱因对他的宝贝下手了,科尔温这才急切地回过神:“……喂,菲利克斯的事,不是说误会吗?为什么还要针对我?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克莱因刚从破烂沙发上站起身,闻言目光透出着茫然:“这事不都过了吗,怎么还提?我原谅你了,我们在商讨公共区域家具的事。” 在科尔温眼里,此时的克莱因好像一个下临终审判的魔鬼,“三比一,反对无效,撤掉大块宝石家具。” 科尔温嘴唇开开合合半天,对着克莱因愣是凶不出半个字,只好转向朱利安质问:“你不是说你很欣赏我的品味吗?” 朱利安严肃道:“好看,但不好用,所以我在卧薪尝胆。”屁股真的坐的太痛了,破凳子好硬啊。 莱拉欢呼一声。 见莱拉一副胜利者的模样,科尔温咬牙切齿地笑起来,神色甚至有点狰狞,“讲究实用性是吧?”他一手指着从桌面到滚轮都被裹上粉嫩嫩桌套的茶几,“那这玩意呢,天天拆洗?——还有这个地板!像雨天踩了草地里的稀泥!换掉!” 克莱因:“赞同,地板太软了走路确实不舒服。” 朱利安:“支持,我喝多了这个地板会直接摔趴在地上的,杯子在茶几上还会撒,很容易弄脏。” 莱拉怒斥朱利安:“你之前还说我毛绒绒可爱!” 朱利安严肃道:“可爱,但不好用,所以我在韬光养晦。”茶几脏了是小事,酒泼了是真不行。 熟悉的三比一。 莱拉倒是想干嚎两声试图博取同情心,朱利安眼疾手快,拿着一杯刚打好没多久的冰块迅速倒进他刚张开的嘴里。 无视掉莱拉唔唔的动静,朱利安兴致冲冲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盯着克莱因:“要我说,装修风格无所谓,简单点就好,然后到处堆满香槟塔,又能喝又能玩——” 科尔温怒目而视:“谁要天天做酒鬼啊!浑身酒气还得一天洗两次澡,谁有那个功夫!” 此刻克莱因已经走到墙壁跟前了,他在墙上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了按钮。啪一声,四周如魔方块一样扭动了起来,现有家具全部被拖进仓库暗阁。一键过后几十秒完成收纳。 此时大厅一片冷淡的极简,只剩下自动基础家具,本来就大的空间一下子变得更空旷了。 面对熟悉的家徒四壁式风格,克莱因才满意地点点头。 “宝石,毛绒绒,香槟塔,既然这三种风格你们都有意见,那就听我的吧。”克莱因自觉也算民主,“……你们可以放点自己喜欢的摆件和小家具。” “……” 所以他们怎么就忽然顺着他的意开始搞投票制了!这事究竟是怎么开始的! 只是面对这个结果,他们也能接受就是了—— 无论是公共场所风格,还是做决定的虫。 在面对刚认识、不熟悉的虫时,虫总是会下意识谦让些。再加上极简风并不是像其他两个虫的抽象风格那样让虫无法接受,至少相对能用,于是他们也便忍了。 朱利安和莱拉出身欧若拉,一个星球雄虫就那么些,早已是点头之交,而朱利安的布尔登家——明晃晃的粉党和保皇党,正是出了个宠臣的罗伯特家的接触的对象,科尔温和朱利安便也在社交场合上聊过几次。一来二去,三虫也就互相认识了。 但忽然要另外两个听一个的话,他们却没有谁服谁的。 况且—— 科尔温又偷觑了克莱因一眼。 克莱因正在讲话,他蓝色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神色认真地说着什么,似乎有一种独特的魅力。科尔温想。 有点像他从菲利克斯手里抢到的晶蓝色闪着光的璀璨宝石。 ……好吧,看在他长得这么符合他心意,又不是该死的菲利克斯的情虫的份上,让让他好了。 . 克莱因自觉现在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 在和三虫交换完终端号码后,他朝呆呆望着这边的莱拉、已经开始调酒的朱利安,还有莫名其妙面上发红两眼发直的科尔温点了点头,在环顾房间门口几圈后,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咔哒—— 房门关上了。 克莱因似乎在屋里里研究房门,噼里啪啦了好几下,才上上了锁。 “……我们这位新朋友克莱因真有意思啊。”朱利安调了杯透蓝色的酒,他将用过的蓝柑糖浆推到一边,趴在吧台盯着酒杯里的渐变透蓝色。见科尔温还在发呆,他捻起敞口玻璃瓶里的冰块,照着科尔温丢了过去,又将懒散地将丢东西的手臂伸直挂在吧台,不缩回去了。 “你干嘛!”科尔温吓了一跳。他摸着脑袋,满脸不爽地看他。 “看你再思考下去要变成同性恋了,把你敲回神。”朱利安弹了一下酒杯,发出叮一声。“他确实不是菲利克斯的情虫,前段时间菲利克斯见义勇为,在港口救了这位从天而降的克莱因阁下,又带着虫跑前跑后在欧若拉落户,仅此而已。” 科尔温嘟嘟囔囔:“我们罗伯特家的主支今年刚来欧若拉,我不知道也很正常——想起菲利克斯就来气!他根本不是喜欢那块宝石,他就是找茬!” 朱利安有些不满:“拜托,我这明明是卓绝的探查能力好吧,跟我是不是欧若拉的虫有什么关系?”见科尔温冲他瘪瘪嘴——这是这小子特有的示弱方式,朱利安才哼了一声,决定勉强放过他,“整个欧若拉也没几个虫知道他的来历,执法队可是有意无意扫尾了——对了,你可多注意点克莱因。” 科尔温看他。 朱利安提醒:“他可没说他姓什么,八成是哪个偏僻星的平民虫,你小心着他叫哪个雌虫骗走了。” 科尔温:“他不是搭上菲利克斯家了吗,要我操心?” 莱拉此时已经收拾好心情点开终端开始打游戏了,闻言接话:“雌虫哪有靠谱的。宿管不是说你俩一个系的吗,要搞好关系嘛,而且他都贴你了——哎哎哎,我的血包!什么队友啊!” 不知莱拉哪句话戳到了科尔温,他虫又站在原地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朱利安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他扭扭捏捏的脸,咂摸着酒刷终端去了。 … 克莱因走进自己的房间。 入目是一个大客厅,正前方就是主卧和书房,他踢掉鞋子,只扫了眼两边客厅和餐厅就径自迈步向主卧去,推门关门换睡衣一气呵成,在直挺挺倒在两米的床上时,他在舒了口气。 装修是学校默认的极简科技风,除了最基本的家居外一列陈设都空荡荡,连配色都是冷硬的黑白灰。 只是对克莱因来说,能睡到软软的床就已经很舒心了。 他对未来的生活仍一片茫然。 霍尔帮他下载了学校内置app,他顺着点开通知,看到邮箱多了新文件。 “明天早上八点整,新生去礼堂……”克莱因一边将日程设进备忘录,一边脑子里沉沉地想着事情,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 13、第 13 章 心态的转变 七点十分,克莱因睁开了眼睛。 他恍惚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逃出废星了,现在是在温德索尔宿舍的床上。 他摸了摸周身柔软地像云一样的床铺,坐在床上愣了会神,才爬起来洗漱。 克莱因还是不会扎他以前喜欢的编发和新喜欢的盘发。 而现在也没有虫会扶着他的肩膀把睡意朦胧的他带起来,细心给他编单股麻花辫了。 克莱因一边洗漱,一边回忆他昨夜做的梦。 ——那是他和伊利亚还在废星的事了。 在往前的十八年里,伊利亚就是被折磨得走都走不动也会找机会跑出来找他,给他编辫子,夸他长得好看。 在没有训练的时候,伊利亚则会拉着他的手,带他走到没有虫的地方,他们坐在小坡上,远望着几乎要扣下来将他们闷窒息的灰暗天空。 “乔伊的城堡真高啊,感觉要把这片天顶起来了。”克莱因说。 “倒不是说这个下水道一样的傻*天,就是被这个城堡扯过来压我们身上的。”伊利亚前些日子被乔伊锯断了两条腿,装了新的机械腿。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阴郁至极。“迟早给这灰得恶心的破天一炮轰成白的。” 他手撑地挪到克莱因背后,拨了一下克莱因的头发,“你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了,我给你重新编。” “你只会麻花辫。”克莱因回过头对伊利亚笑。他眼睛眯着,天生上翘的眼角让他像一只小猫咪。 “可你也喜欢麻花辫,还只喜欢单股。”伊利亚跪在他的身后,以指为梳,慢慢拢着他的头发。 粗糙的手指滑过了克莱因的后脖颈,克莱因觉得有点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惹得伊利亚闷闷的一声笑。 头发很快编好,克莱因正等着伊利亚像往常那样将他的长发放在左肩,然后和他继续肩靠肩说话,却冷不丁右肩一沉。 伊利亚将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脸对内挨着他,呼吸也很沉,仿佛在大力吸嗅着什么。随着伊利亚脑袋轻微的晃动,有些起皮的嘴唇摩擦着他的颈窝。 克莱因觉得痒,又早已习惯了,他拽拽伊利亚的头发,无奈地说,“又要啃我,我是三明治吗?——呃。” 伊利亚双臂禁锢着克莱因的肩膀,闷闷的声音传来:“好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得让我想咬一口……对不起。” 克莱因的脑袋歪在一边,任由伊利亚在他雪白的脖颈和锁骨留下痕迹:“你这声对不起好像没什么说服力?——好了,啃了好几道印子了,快起来。”他推了推伊利亚的头。 伊利亚顺从地跟着克莱因的力道远离,又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喜欢极了似地用牙齿咬住,前后摩擦了几下他的食指指腹,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他轻轻地呢喃着他的名字。 “克莱因……” … “克莱因。” “克莱因!” 克莱因惊醒般抬头,对上莱拉的疑惑的脸。 “你的果汁都喝完了,也不知道你在吸什么。”莱拉拿过克莱因手里空了的玻璃杯接满橙汁,又给他放回桌子上,他托着脸,望着回过神来后继续啃吐司的克莱因,“你高马尾的样子也好好看啊,很利落。” “——温德索尔的自动送餐还蛮方便的,我之前的学校都是要去食堂自己打饭。”科尔温忽然开口,他将盘子扔进洗碗机,抱怨,“为什么脏盘子不能自己走进机器。” “克莱因——你昨天没订早餐,科尔温帮你点了,他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所以刚才专门提了句送餐的事在试探你的口味。”朱利安懒洋洋地趴桌子上。他压根没理科尔温涨红了脸对他大喊,一边刷终端一边用半死不活的声音播报。 “……我们哲学院在混完校长讲话后就结束了,你们指挥院雄虫还要测触须再细分,”朱利安吸了口果汁,“礼堂内分学院坐。克莱因,以后去上课你要跟紧科尔温哦。” “指挥院的雌虫很多,流着蜂蜜的蛋糕总会惹来狗熊的垂涎。”朱利安笑看着克莱因,“尤其是在你走进野森林之后,到处都是贪婪的狼的眼睛哦。” 莱拉又把克莱因吃干净的盘子塞进洗碗机。“礼堂又能出什么事?谜语虫能不能滚出温德索尔——七点四十了,我们走吧。” . 克莱因很快就知道什么是“到处都是贪婪的狼的眼睛”了。 几个雄虫一起走路十分吸睛,克莱因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很熟悉的感觉。 克莱因脸上没什么表情。 地牢里雌虫就会用这样的眼神注视他从头到脚的每一寸。但温德索尔雌虫的眼神比废星地牢雌虫的要委婉得多,而且至少不会有虫对着他的方向脱裤子。 所以他还能继续忍下—— “嗖!” 克莱因的眼睛惊讶地睁大。 他只听到了子弹破空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回头,紧接着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向虫神祈祷吧,你把终端戴在手指上,而不是手腕上。”莱拉将枪别回自己腰间,他的精神触须慢悠悠地飘过去,卷起地上半截断指。“不然我一枪打废你一只手。” 科尔温瞟了一眼,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断的是中指,恐怕接回去也打不利索枪了。” “……校规校纪,师生均不得在校内持枪。”克莱因轻声说。他的头微微低着,看不清表情。 莱拉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脸上带着习以为常的骄纵:“是啊,所以我估计得去政教处写检讨了,还能怎么样?” 科尔温也有些疑惑克莱因的反应:“那不然呢,去陛下面前告状?莱拉又不是一枪把这家伙崩了。” 克莱因的神色变得若有所思,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那雌虫捂着手,痛得倒退几步。他下意识要转身逃走,又想起手指还在莱拉手里,只好硬着头皮向莱拉赔礼道歉:“抱歉阁下,我不该偷拍——” “——你拍的可不是我。”莱拉凉凉地扫了雌虫一眼,他的步子仍是往礼堂的方向,科尔温他们略后半步。这种小事并不能挡住雄虫前进的步伐。 ——当然了,礼堂得提前十分钟入场,时间紧迫,也容不得他们停下处理事情。 “左三划,又点了右下角最后一处。”朱利安皮笑肉不笑,“刚拍了克莱因是吧,当面p图呢,还p的*照?很刺激?” 雌虫还想狡辩:“我没——” “答应我,别在精神触须在二百以上的雄虫面前撒谎好吗?”朱利安的嘴角还是一如既往地翘着,暗红的眼睛却没有半分笑意,“需要我申请调出你的终端记录吗?——克莱因,你想怎么处理他。把他的手指搅碎?” 似乎顾忌着终端里的什么东西,那雌虫顿时再也不敢狡辩,生怕被查终端。 克莱因有些迟疑:“毁了他的断指的话,那他这一年都得用机械手指了吧。” “啊,对。” 克莱因想了想,说:“我不喜欢机械肢,被偷拍也不是什么非常过分的大事,还是算了。” 科尔温微微皱眉。 雌虫低着头,眼中闪过几分轻蔑。 却又听克莱因补充:“——但就这么过去了也不行。马上就到礼堂门口了,你就从这开始,跟着我们后面爬进去吧,等我们找到座位,就把手指还给你。” 雌虫:“……?”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克莱因。克莱因眉头微蹙,比他的眼神还要惊讶:“怎么,你冒犯我,我还不能让你丢一次脸了?” 朱利安嘴角动了动,似乎将一个笑强行压了下去,他拉着愣住的莱拉和科尔温,走路速度更快了:“怎么突然傻站着?事情结束了那就快走啊,马上到点了,一会全是虫涌进来,还找不找座位了?” … 礼堂 穿过白玉四方柱子游廊,他们已经望得见中堂的大门。 克莱因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尚未进入礼堂,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墙壁上高高挂起的一个白色的巨大雕像,雕像半边长发半边短发,一面柔婉一面刚硬,相貌明明称得上一句美丽,却不知为何留不下记忆点。他身着纯洁的袍子,一双眼睛宁静而空洞地注视着所有虫。 见克莱因站在原地盯着雕像,莱拉解释:“——那是虫神。” “这世上还真有虫神?”克莱因问。 莱拉耸了耸肩,“虫神不过是千千万年前一个伟大的首领而已,雌雄不知,立国后陛下原本说要把这个雕像换成温德索尔,结果修了几年后陛下就后悔了,连夜叫虫把这玩意砸了,换成现在这副记不清脸的样子,不过也叫虫神。” “因为修成温德索尔的时候,总能抓到雌虫半夜偷偷溜过来对着雕像**。”朱利安笑眯眯地说,“不过我喜欢陛下对于新雕像的说法。” “我即虫神,虫神即我。你想这雕像是谁,那你拜的就是谁,你想它给你什么,那它就会赐予你什么的虫神,”朱利安凝视着雕像半晌,忽然侧头去看克莱因的神色,“陛下说,它也叫欲/.望。” “好了,我们哲学院的位置在那边,莱拉的作战院在你们过道那边,我们分开吧。”朱利安挥了挥手,莱拉把手指塞给克莱因,二虫一同离开了。 ——陛下听起来是个很有意思的雄虫。克莱因想着,也跨步迈进了中堂。 此时的礼堂已经来了一多半的虫了,有出身平民的虫和名流虫搭话,有名流虫拉拢天赋异禀的虫,也有雌虫在对雄虫献殷勤。 总之,就是一片七口八舌的熙熙攘攘。 但随着克莱因的走入,礼堂的声音就慢慢变了。克莱因敏锐的感官可以让他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窃窃私语,裹挟着各种让他不舒服的东西,向他席卷而来。 狎./昵、轻蔑、好奇、惊艳。坡形的高高的座椅上传来各种打量的目光,克莱因好像一件精致的拍卖物,正在任由评估。 ——但很快声音就突兀地小了。 座上多半的虫,眼睁睁地看着克莱因稳稳地向前走,科尔温后错半步跟在他身后,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后面爬出来一个—— “——我*,恶俗啊!那虫怎么这样进来?” “哥们眼熟啊。” “……那不是后勤部战略保障处,亚伯处长的长子道格吗——” “你们欧若拉真不愧是首都哈,玩得真花。” “不,我们欧若拉虫不是这样的!我们很洁身自好的!” “道格·亚伯行为不要上升整个欧若拉雌虫!安迪阁下您听说我,我对您痴心一片绝无半分虚假——” 这大庭广众的。 哪怕虫族现在生育率低得吓虫,但也没有这种事啊! 无论生育率再低,无论雌虫再难找到雄主,但这种标志着屈辱的行为,他们是不会做的! 他们是有底线的虫! 雄虫是美食,是珍稀品,是**棒,是精神海抚慰剂,是他们比用荧光笔去写更亮眼的履历—— 但唯独不是主虫! 雌虫对雄虫的关系自古以来就是征服与被征服,绝不是控制和服从! 这个家伙简直恶俗啊!为了追雄虫,难道连脸都不要了?! … 道格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被目光扎成筛子的感觉。 无数双眼睛在看他,对他点评,用恶意的眼光盯着他。兴味、轻蔑、憎恶、羡慕,什么都有。 仅短短几秒时间,就令他对他虫的视线产生了强烈的畏惧。 道格深埋的头涨得通红,只敢偷偷去看那位照片在黑色匿名论坛上争相传阅、被各种带着恶意的语言形容、被一路用饿虎般的目光盯着的克莱因阁下。 但因为他的角度,他的窘迫,道格不愿高高昂起头。 他只敢悄悄抬眼,看克莱因带着低跟的黑色尖头小皮鞋,看他纤瘦的脚腕,看他被裹在中筒袜内的半截小腿,看他被腿环勒住的、带着肉感的雪白皮肉。 道格前进的速度不由地更快了些,他的脸涨得更红了,眼睛也带上几欲崩溃的羞窘。 他发现,比在整个礼堂前爬更丢虫的事,可能要出现了—— 克莱因很快找到了指挥院的标志,他若无其事地和科尔温走过去,为了能和对面的莱拉离得近些,他还专门坐到了过道。 于是在两大列座,和远处踩在椅子上举着终端的众目睽睽之下,克莱因慢条斯理地坐在挨着过道的座位上,道格则颤抖着跟着过去,跪在过道上。 克莱因的触须卷起那截手指,不带感情地掰起道格红得隐隐发紫的脸。 “张嘴。”克莱因命令道。 与克莱因对视的那一瞬,道格眼神都恍惚了,他傻不拉几地望着克莱因的脸,顺从地张开了嘴。 触须卷着那半截手指,破开了他口上里黏连的唾液,横着塞进道格的嘴里。 “我原谅你偷拍还乱p图的事了,”克莱因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下次再敢冒犯我,我会亲手打断你的虫翼和四肢。” 道格嘴里横着一个长条物,导致他完全无法闭上嘴,唾液滴滴答答地在下巴处拉出丝。 而令道格恐惧又兴奋的事也终于发生了。 随着克莱因的话音落地—— 在大庭广众下,在众目睽睽下,他的目光在虚空中一定,与此同时身体无法自抑地震颤了一瞬,随后直挺挺瘫软在地上,不省虫事。 连遇到危险时挡脸的本能动作都忘了,直接用脸接地。 ……当然,也有可能是手疼所以才没挡脸。众虫看着道格少了根手指的手,下意识找补。 八成是克莱因阁下用精神触须攻击了他的精神海吧。 此时以克莱因为中心,偌大的一圈范围一片鸦雀无声。 哪怕他们给道格找再多理由,但所有雌虫都知道道格一瞬间的震颤的原因是什么。 在一片安静中,道格被医疗队抬走了。 科尔温趴在克莱因的耳边,讷讷开口:“克莱因,刚才地上……是不是……” “什么?”克莱因抬起头,茫然和他对视。 他在还完手指后就没有看过道格了,虽然雌虫身体素质极强,但手指断了还是尽早去看医生比较好。 “他刚才,地上,呃……”科尔温脸上带着红晕,他焦急地比划着,可惜克莱因完全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什么……我都没看他啊。”克莱因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看科尔温脸越发红了,决定顺着他心意,随便说个什么答案为好室友解惑,“可能是他手上的伤口太大,刚才没有捂好,不小心喷出血了吧。礼堂这会灯也没开全。” 科尔温:是、是吗? … 道格被在礼堂候命的医疗队抬走了。 “他的精神海怎么还在痉挛?按理说这是婚后和雄虫一起为虫族做贡献的时候才会有的反应,”医疗虫感慨,“年轻虫啊,想象力真丰富。” 另一只医疗虫叹气着给道格打抑制剂:“每年礼堂都有雌虫因为抢座位打架,断手断脚的我都习惯了,但怎么没虫告诉我,今年还要额外抚平雌虫抽搐的精神海啊——” … 此后校董事会、校长、各个代表激情澎湃又无聊至极的发言,再也没有虫去关注了。 几乎所有虫都悄悄在终端滴滴答答地飞快输入着,几乎要划出残影。 校内论坛、雌虫黑色匿名论坛、和同学朋友的私聊小窗,只为一个白发雄虫刷屏。 —莱拉的终端聊天小窗— 莱拉:话说当时那么多虫,你为什么非要我去打道格·亚伯? 朱利安:聪明虫的事笨蛋不要多问 莱拉:……你又在谋划什么怪东西 莱拉:不说就不说呗,谁在乎 莱拉:你们这帮室友的嘴巴真是太讨厌了,果然还是克莱因最好了! 莱拉:喂!告诉我啊!! 朱利安:(n5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