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明又在寻白羽》 第1章 大魔导士露卡伊 这个世界的名字叫做罗伊珥兰德。 在这里,一切图景的本质是空间的生灭。 而这仿佛无限轮回的生与灭,在世人观测到的《命运书》上,留下了名为时间的刻痕。 这一天,遥远的金星在黎明时分出现在地平线的西方。 由于山脉连绵起伏,直到几天后,当时的人类,其中的一名负责观测星象推算时空关系的大魔导士,才发现了这颗被其命名为“金”的新星。 这位大魔导士的名字,通常写作露卡伊,她是一名年过半百的女性,凭借着推算时空获得了星辰的力量,借此充盈和延续着逐渐走向枯萎和破败的生命。 这天,不如就将其称作金星历的第一年的开始。 大魔导士露卡伊骑着一头黑白条纹的老虎,朝着遥远的,可以清楚观测到西方山脉遮挡的金星的一片河谷,飞快奔去。 当她来到这里的时候,两侧的山峰,形成了一条穿过山脉的通道。 那巨大的老虎驮着主人,跨越沟壑,淌过流水,攀爬上巍峨的山峰,终于,来到一片地势相对平坦的山坡。 这里形成了一个自然的平台区域,大魔导士露卡伊翻身下虎,朝着平台的边缘走去,那使魔如同粘人的猫咪,始终伴随她的左右。 大魔导士露卡伊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亦或是一棵树,她静默地站在那里,守望着天空,等待着目标。 夜幕降临,星辰出现。 星辰的力量在月光下,仿佛流淌的天河,一点点汇聚到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周围,她变得更加强大,视野变得更加清晰。 当那颗金星跃出地平线,出现在大魔导士露卡伊的眼瞳中时,鲜红的血泪,突然从她的泪腺中涌了出来。 “主人!” 老虎模样的使魔泰拉嗅到了空气中越来越重的血腥味,它躁动不安,来回踱步,口中不断发出担忧的声音。 “不能再看下去了,您的眼睛要瞎了……” 大魔导士露卡伊无动于衷。 她不可能错过的,这样直观命运一刻的机会。 从始至终,她注视着,即使血泪从脸上滴落,染红了衣襟,她的身体难以控制地微微颤抖,注视和铭记的渴求,仍旧在生长和运作。 最终,如同使魔泰拉预料的那样,大魔导士露卡伊永远失去了她的眼睛。 从此,她看不到星辰了,她的力量再也无法主动获得。 夜晚的天空对她乌云密布,再也不会将那些璀璨如同珍宝的星光,撒向这个天赋异禀的人类。 这样的结果,知晓的世人,无不扼腕,觉得大魔导士露卡伊简直是疯了。 为了一颗陌生的星,一颗看似有可能揭示命运的星,就做到这个地步,简直不可理喻。 但大魔导士露卡伊却感觉自己充满了幸福。 她知道,在面对金星的时候,获得了什么。 那是最初的,属于魔导士这一职业的轮廓与分类。 这将是人类迫近命运的基础。 大魔导士露卡伊,最初的“规则窥视者”。 那一天,她在黎明的辉光中,失去了视觉,但也目睹了真实的影子。 大魔导士露卡伊,既是世界塔楼的创造者,也是第一位记录在案的真实魔导士。 “叩叩”——此刻,正在读书的平明,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敲门声。 她站起身,堆在地上的长裙随着动作被提拉起来,贴在身上,下摆仿佛绽放的花朵,摇曳多姿。 “妈妈,你回来了。”平明打开门,看到了母亲苍白而沉郁的脸,小声问:“怎么了吗?” 母亲笑了笑,从一旁拿过一本书。 这时,平明才发现,父亲也在。 男人站在走廊的阴影里,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灯。 “给你,这是今年的生日礼物。”母亲扯出一个笑容。 平明个子矮小,还不到父母的腰部,她的视线一下子就被母亲递过来的书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本表皮漆黑,有着金黄纹路和字体的书。 她伸出手,将有些重量的,大约一根手指厚的书,接过来,拿在手中。 “……妈妈,我想要别的东西。我不想要书。” 母亲转身就走,仿佛没有听到平明的话。 “爸爸——” 平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的大手按在头上摸了摸。 “你是一个好孩子,”父亲说,“好孩子不会对父母提要求。” 父亲离开前,把平明推回房间,小心翼翼地把门轻轻关上。 只有门锁“咔哒”闭合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 平明抱着书的手紧了紧,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不舒服,感到了一些恐惧和害怕,但是有什么好不舒服、恐惧和害怕的呢? 房间里贴着墙壁摆放的书架,满满当当,里面全是爸爸妈妈从各种地方带回来的书。 虽然不知道它们都来自哪里,但一定都来自这座房屋以外的别的地方。 平明有些羡慕,又不知道自己在羡慕什么。 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那本新书,有淡淡的油墨的香味,闻起来,像是一位…… 平明皱起眉头。 她在书本中见过无数描述他人外貌的文段,此刻,头脑把那些记忆提取出来,却只是文字,没有形象的记忆更能够跟这些描述对上。 房间里有一块圆圆的厚实的地毯,有时候平明会在这里睡觉。 醒来的时候,周围堆叠的书,会跟她说:“早安,我的小姑娘。现在,是不是该来把我看完了?” 这些书都很热情,不断地跟平明推荐自己。 如今,最热情的,当属被她抱在怀中的这本新书。 当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就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悄咪咪说话。 “你好啊,小姑娘。如果可以的话,现在立刻把我的书页打开,看看里面的故事吧!我觉得你会喜欢它,因为……你将在其中见到同类!” 那声音很奇特,听上去比父亲的声音尖细,又比母亲的声音要低沉,好像曾经隔着门窗听到过的,邻居家的哥哥的声音。 平明坐回到地毯上,把之前在看的书,《大魔导士露卡伊故事集》推到一边。 不顾封皮上,老虎使魔泰拉的怒吼和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叹息,她翻开了眼前的这本新书——《一根天鹅毛》。 第2章 世界鹅罗伊珥 传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一只神奇的天鹅。 它诞生于世界存在之前,因此,也有人将其称作罗伊珥。 一些洞察世界的人,曾经聚在一起,偷偷讨论说:“假如创世神乃是一只天鹅,那么,我们所生活的地方就只能是一枚鹅蛋了!” 在那个小小的密室里,围坐在一起的动物们,眼瞳中闪烁着淡淡的微光,闻言,纷纷摇头。 猫舔了舔爪子上的毛,洗了洗脸,一点也不想参与的样子。 它回味着午餐的滋味,酥脆爽口的小鱼干,多美味啊! 此刻,猫的胡须上,还有一些散发着鱼腥味的,没有舔洗干净的油滴。 狗蹲在地上,摇了摇尾巴,声音洪亮。 “我觉得这就像是在开玩笑!如果天鹅的孩子,就是我们,那我们也应该长成天鹅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样!我们的翅膀呢?我们的长颈呢?我们的羽毛呢?” 小老鼠在月光洒落的地板上,三五成群地抱在一起。 它们正在玩闹,相互做出啃咬的动作,仿佛在训练对战战的技巧。 一只老鼠说:“我觉得有可能呢!上一次,我吃掉了一颗鸵鸟蛋,哦,那可真是太大了!我掉进去,差点出不来了!厨师把鸵鸟蛋从篮筐里抓出来,人类的手可真大啊,完全把洞口堵住了。我恐惧极了,害怕成为一道新鲜出炉的烤肉。因此,在那家伙用勺子轻轻敲击蛋壳的时候,我从靠近砧板的位置,重新打了一个洞。钻出来后,‘咻’地飞去了桌子缝。那条缝可宽了,什么东西都能掉下去。你们猜我在那里发现了什么!一大块喷香的,美味的。干奶酪的碎屑——” “得了吧,你就是贪吃鬼,脑袋里面能不能有点重要的东西?说点能够丰富这场难得的聚会的内容吧!我们在这里围坐,难道是为了听你讨论日常的食单吗?”另一只老鼠说,“鳄鱼,你的主人最喜欢到处跑。你知道的消息,应该比我们这些必须在岗值班的家伙,知道更多吧!” 被点到名字的鳄鱼正趴在角落,看上去仿佛睡着了一样,模样安详。 它的嘴巴大张着,从喉咙里,传来了一个相对低沉的声音。 “你们在聊什么?也许是我听错了。你们这群狂徒,竟然敢打世界鹅罗伊珥的主意?快停下这愚蠢的幻想。说了多少次,世界乃是天鹅的一颗巨大的卵。我们既不是蛋黄,也不是蛋清。我们乃是其中悬浮的一粒小小的胚胎上的一个细胞。我们谁都不能去触碰‘规则’,否则,一切非命运的生灭,就将刻印在我们的身上!我们必须遵守约定,不背叛《命运书》。就像我身上的每一片鳞甲,老实待在正确的位置上,保护我的内脏,抵御外部攻击——” “我是不赞同的,你的这种说法太保守了。” 一只老虎抖了抖耳朵,它巨大的脚爪踏在地面上,尖锐的指甲,划出一些痕迹。 “鳄鱼啊鳄鱼,你也上了年纪,失去曾经的激情了吗?我们可是这个世界的圣灵啊,难道,你想永远被困在这里?我们的同伴乃是那些诞生自巢窠的天鹅,而非智慧生物中的人类,他们才是被蛋黄和蛋清裹挟的带来腐坏的杂质。这颗蛋是一枚未受精的卵,既然如此,怎么会有生命从这里诞生?我们需要担忧的问题,在于这颗终将被死亡充满的鹅蛋,什么时候污浊,什么时候破碎,什么时候……令我们全部跟着化成尘埃和飞灰!” 正在地板上啄食的鸡突然抬起头,说道:“什么?你也害怕?天啊,天要塌了!” “该死的鸡,你冷静一点,不要用你的翅膀,拍击我的脸!” 狗愤怒地狂吠,跳跃之间,踩到了猫的尾巴。 伴随着猫凄厉的尖叫,会议落下了帷幕。 与此同时,世界鹅罗伊珥正在巢窠里休息。 它太累了,飞过了无数的时光,总算漫游完一整个宇宙。 由于它活了很久,比这世界上的一切都要久,因此,世界鹅罗伊珥知道一切的真相。 比如——这世界并非它的一颗卵,而是悬浮在一片黑暗里的,一颗散发微光的球。 再比如——这颗球上的微光,并非来自于它本身,而是来自于周围数不尽的其他的光球。 世界鹅罗伊珥蜷缩在巢窠里,把头埋藏在翅膀下面,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等它醒来的时候,金星正好路过它的头顶。 金星第一次在宇宙中看到如此巨大的一头鹅,忍不住发出了惊叹的声音:“瞧啊,多么神奇?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于黑暗的星河中?我已经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宇宙旅行家了,竟然还有我所不清楚的东西,这简直是个噩耗!不能让这种事情存在,我必须要好好了解一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金星开始环绕。 在世界鹅罗伊珥的羽毛所荫蔽的天空下面,一片凹凸不平的土地上,最初的骑士,那个被后世冠以黄金骑士之名的人类,格奥尔德,怀抱着裸露在外的,英勇无畏的心,一步一个脚印,终于在跋涉了十年以后,来到了这株古老的植物面前。 “你还活着吗?”名为格奥尔德的骑士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人类。我的寿命悠久而漫长。而你,不过是我所见过的诸多生命中,毫不特别的又一个人类。说吧,来这里找我,是为了什么——食物?住所?伴侣?珍宝?名望?你要什么都行,只要你愿意为我做一件事,我就满足你的愿望!” 骑士格奥尔德似乎怀着某种悲悯,将怀中的那颗用力跳动心,举了起来。 “你看,这是我的心脏。” “我看见了,你的心脏。红彤彤,不停搏动。真是鲜活,充满了力量。” “是的,我便是依靠这颗充满力量的心,不断前进,来到了这里。” “所以,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骑士格奥尔德抬起头,一股死气,萦绕在眉间,不断发出沉重的叹息声,“我想要你毁了它。” 古老植物震惊地摇晃枝条,在这无风之地,簌簌落下无数青的、黄的叶,仿佛一场暴雪,几乎将位于根部的骑士格奥尔徳完全掩埋。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凭借着这颗心脏存活。如果毁了它,你就会死亡!”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世界正在进入新的阶段,而我,不过是一个凡人。我既不能如同世界塔楼的魔导士那样,瞻望未来;也不能像隐秘角的术士那样,发觉并钻入过去的帷幕缝隙。我没有医士的温柔,也没有战士的刚强。我只剩下这一颗蠢动的心。所以,就以此作为牺牲,用它来交换我想要的东西吧!” 古老植物沉默了。 它的树干上,裂开一道缝隙,从那缝隙中,滚动出一颗巨大眼球一般的圆珠。 随着圆珠的转动,一个幽深晦暗的褐色的点,对着根部的骑士格奥尔徳,投去锐利的目光。 “……勇于自毁的骑士吗?说实话,我认为你这一举动,十分愚蠢。” “我知道。但我一无所有,能够献祭的东西,只剩下自己了。” “好吧,既然你来到这里,许下了愿望,那么,我也将运行我的规则。按照约定,你去为我做一件事,然后,我就吃到你的心,用咀嚼毁灭它。” 闻言,骑士格奥尔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光彩,露出获得救赎的笑容。 “请告诉我吧,伟大的树神,垂林,”他问道,“我要做什么,才能开启将心完全毁灭的命运!” 第3章 树神垂林 据说,古老植物,最初是世界鹅吞食下去的一粒未消化完全的种子。 这株植物就生长在世界鹅的巢窠的下面,一个由无数石棱柱堆积而形成的缝隙中。 这个缝隙对于世界鹅来说小的可怜,连一根羽毛都落不进去。 但对于人类来说,已经宽大到仿佛无边际的平原,只在遥远的尽头处,有一些高耸的陡峭的山。 所有抵达过那里的旅行者,无一例外地描述了山岩不自然的错乱和畸形。 此时此刻,将在后世获得黄金之名的骑士格奥尔德,捧着一颗终将被咀嚼所毁灭的心,祈求古老而伟大的树神垂林,能够怜悯这个已然一无所有的人。 树神垂林的独眼冷峻地凝视着眼前的人类。 骑士格奥尔德,与过去见到的那些人类,一样,都怀抱着无聊的愿景,来交换它的力量。 这些人类就是如此的弱小,不依靠别人,就无法实现自己的野心和虚妄。 如果在这里的植物,乃是上了年纪的无花果因特布兰,它一定要多花一些口舌,问问这个可怜的,只能依靠和祈求他者垂怜的家伙,究竟是遭遇了什么? 但树神垂林毫不在乎那些东西,就像是眼前的骑士格奥尔德,一个愿意摧毁自己赖以为生的根基的家伙,何必在意这种人的过去,何必去推演这种人的未来呢? 其命运的一切可能,在人类抵达此地,世界的边境处,跨越病进入到这片宽阔平原滴的时刻,就迎来了终结。 思考片刻,树神垂林说出了它的需求。 “我有一个仇敌,就生活在山那边的水洼地附近。你能够看到吧,那座人类需要五年时间才能走到,需要三年时间才能翻越的山。你抵达那里,帮我对仇敌说一句咒骂的话。如此,便足够了。” 骑士格奥尔德有一瞬间的失神。 那是他最接近自我的灵魂的一刻! 假若他愤怒,大喊道——“难道我的心,我的力量,我的一切,就只值一句对你的仇敌的咒骂吗?” 假若他这样做,那么,命运就会提前降临,他将立刻成为真正的黄金骑士! 力量将变得更加充沛。 未来的可能,将主动出现,并为其指引道路。 可是,那个时候的骑士格奥尔德,多愚蠢,多弱小,多一无所有啊。 他身上的盔甲,坑坑洼洼,不只是树神垂林看不起这份防御的力,就连一路上遭遇的那些野兽们,都觉得这家伙柴得磕牙。 正因如此,骑士格奥尔多才能来到这里,才能有机会,对着古老植物许愿望。 所以,当树神垂林说完话,骑士格奥尔多便千恩万谢,赞美着对方的仁慈和宽容,背负着新的任务,转身离开了此地。 他朝着远处的山走去。 旅途是如此的漫长。 怀抱着一颗搏动的心,骑士格奥尔德穿过了平原,如同树神垂林所言那般,花费了五年的时间。 当人类第一次抵达这座高山的时候,即使是未来的黄金骑士格奥尔德,也忍不住发出了恐惧的叹息。 “这山如此的高,我真的能够翻越吗?” 他怀中的心怦怦直跳,说道:“当然,你一定行!你可是骑士格奥尔德啊!” “不,我做不到……我对此没有勇气。我一定会失败。平原尚且只是前进就好。这高山——你看到那陡峭的山崖了吗?我害怕,我会掉落下来。到时候,我就摔死了。你这个总是蠢动的心,也将破碎,消失,与我一样!” “那不是正好吗?你想要的东西——不正是我这颗心的消亡吗?”搏动的心毫不在乎地说,“你该去挑战自己。而我总是目睹你的英姿,帮助你完成挑战。那不过是一座山,高了一点而已。 “你曾经攀爬过无数的山,这也不过就是即将败北的新的一座。我还记得你儿时踏上那个不过半米的小丘,哦,我还记得你兴奋地挥舞双拳的样子。多可爱啊,人类的幼崽,以骄傲的情绪,向世界宣告,自己是勇气和能力的主人。 “所以说,你的生命,就是这样。将始终依靠我,依靠这颗心中生发出来的勇气,去面对世界的一切危机。如今,你也将征服它,征服这座小小的高峰!” 骑士格奥尔德似乎被心的鼓动说服了。 因为在他的头脑里,也看到了,儿童时期,那个矮小的,被他轻易征服和踩在脚下的土丘。 “……也许你是对的。” 骑士格奥尔德鼓起了勇气。 于是,那颗心,便回到了他的体内,成为了他力量的源泉。 “我只需要再一次战胜攀爬的恐惧。是的,我只需要翻过这座山。” 三年的时间过去了,如同树神垂林所预料的那般,骑士格奥尔德,抵达了一片幽蓝的水洼地。 那里的水看上去如此的瑰丽,却又散发着危险的气势,让人望而却步。 骑士格奥尔德远远地凝望着那片蓝宝石般美丽动人的“水洼”——那简直是一个硕大的湖! 此之一刻,人类的渺小,可谓不言而喻。 就在湖边的一角,骑士格奥尔德发现了一株倒伏的植物,那也是一棵树,但看上去比树神小多了。 当然,它的年龄一定是比人类要更长久 的。 这是一棵无花果树。 它曾经该是健壮且善谈的。 如今却折断了无数的枝芽,几乎整个倒在地上,声音听上去,断断续续,十分喑哑。 “……谁?噢,是个人类……多难得啊……在最后的生命时刻,竟然……我竟然又一次见到了人类……原来如此……这就是命运的含义……多有趣啊……我也将成为其中的一部分……而你,人类……说吧,告诉我,你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这棵上了年纪的无花果树自称因特布兰,得知山那边的家伙,那个树神垂林,竟然将其视作仇敌的时候,嗤嗤笑出了声。 “……它可真是个认真的老家伙。不过是有人曾经带着无花果的种子向它询问,是否可以将我种在那片土地上,它就生了气,大骂道——‘这里是我的神国!’于是我就被远行的旅者带到这里,从此扎根在这片湖泊附近。” 老无花果树因特布兰回忆道:“当年,这里撒下了那么多的种子,到头来,只有我一个,长出了茁壮的身躯。结了一茬又一茬的果子。这附近的动物,鸟和虫子,哪一个不是凭借着我的滋养,才能存活? “可是如今,这片湖泊的附近,已经一处又一处,变成了死亡侵染的地方。你能去帮我看看怎么回事吗?虽然,我没有神树的力量,不能令愿望被命运承认,从而得以将其落实。但我可以给你一颗果实,那将是我的生命的部分的结晶。我想, 有一天,你会需要并用到它。毕竟,我在你的脸上,看到了死期将至。” 得知骑士格奥尔德正在追求自我的心的毁灭,老无花果树因特布兰沉默了片刻,询问道:“为何如此?你莫非遭遇了什么苦难,令你的心成为了累赘,又或者,乃是这心,引导你走向了无法返回的人之梦乡的涯下深渊?” “不,都不是。” 骑士格奥尔德摸了摸心口,皮肉和骨骼之下,搏动的心跳,震得手痛。 恍惚间,过去的记忆在眼前跳跃,好像时空在这里重叠一般。 “因特布兰,难道说,这里有什么魔法阵存在吗?” “魔法阵?不,没有那种东西。这里的湖水会吸收空气中的元素因子,没有那些,魔导士和术士,都将无法施展自己的能力。那些家伙仿佛敏锐的野兽,发现环境无法生存,便主动将这里设为禁区,远离此处。” “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事的?你不过就是一棵树。还倒在这里,折断了枝叶。你……已经要死了。” 老无花果树因特布兰却十分乐观。 “是啊,我确实将要迎来死亡。但这是命运赐给我的,漫长生命的终结。对于你们这些短生种,恒常的生命,有时也是无尽的诱惑。但对于我这种长生的家伙,无止尽的生活,不过是漫长的折磨。” 骑士格奥尔德看着那已经干枯、失去水分的枝干,又想起了多年前与树神垂林的约定。 “我是来替那位树神咒骂你的……” “你要骂什么?” 骑士格奥尔德看着那些地上的断枝,突然说:“我诅咒你——死不了。” 第4章 无花果树因特布兰 大概是树神垂林的伟力磅礴,覆盖了这边境之地的全部,即使有山脉的遮挡,风也把力量吹过来,雨也把力量带过来,动物和昆虫,也都背负着传送力量的责任,来到这里。 骑士格奥尔德亲眼目睹了神迹。 原本将要死去的老无花果树因特布兰,竟然重新焕发了生机,一株翠绿的新枝芽,从断折后残留的树桩中诞生。 越长越高,越长越壮。 一株新的绿树,出现在了水波潋滟的湖边。 然而,这并不能够令骑士格奥尔德感到震撼和喜悦,因为,那倒下的部分,仍旧存在着。 新无花果树获得了未来的时间,老无花果树却变得越发萎靡,几乎再过不久,就要变成泥土的一部分,成为新枝的养料了。 “……抱歉,”骑士格奥尔德感到一阵胸闷,那心搏动着,从胸腔中跳动出来,砸在地上,沾染了许多泥土,看上去,像是一个逐渐腐烂的拳头大的桃子,“我以为,你会像是那些神奇的故事,有魔法被使用出来,断裂的部分会漂浮到半空,重新归位,断裂的部分重新连接!” “哈哈哈,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人类怎么这样天真和愚蠢呢?我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命运书》上把一些都记录,并告诉了我。你为我的来生创造了奇迹,我该感谢你。你不用为了即将消亡的我的过去,而感到悲伤和哀痛。” “可是,你要死了……我不希望你死!” 老无花果树笑了笑,声音愈发苍老和喑哑,几乎难以听清,仿佛寒风在瑟瑟呼啸。 “我还活着……死后,将作为新的生命,继续活着……你看,你已经看到了我的未来的身影……你觉得它还不是我,那是因为,我的灵魂还没有前往…… “这样吧……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不如,就答应我之前的愿望……去看看吧,为什么死亡离这里越来越近…… “假如未来的我,忘记了与你的约定……就把这片叶子——别嫌弃它已变得枯黄——拿给那个我看……放心吧……因特布兰……从不食言……” 当骑士格奥尔德将那片颤巍巍的生长在残枝顶端的枯黄的叶子摘下时,整个残枝,迎来了最后的终结。 叶片凋落,枝干枯萎。 破碎成粉尘,扑簌簌落在潮湿的地面。 新的无花果树生出蛇一般的盘虬的根,将那些养料卷起来,翻入地下。 骑士格奥尔德小声呼唤着“因特布兰”的名字。 但寂静的湖边,只有风声吹过枝叶,游鱼跃出又落入湖面。 太阳在白天照耀这里的山与水,月亮在黑夜陪伴着风餐露宿的旅人。 骑士格奥尔德把沾染泥土的心捡起来,在湖水中清洗干净。 怀抱着这颗不断搏动,令胸腔疼痛的心,为了调查老无花果树因特布兰担心的事情——死亡来到这的原因。 骑士格奥尔德,日夜奔袭,赶到了附近唯一一个还有活人居住的村子。 这里曾经有大约两百人在生活,如今,只剩下不过十几人而已。 大部分的居民,在得知老无花果树折断后,就搬离了这里。 还有一些,死于某种未知的疾病。 剩下这些人,多是老弱病残。 还七零八落地居住在村子的各处。 在村子的其中一个入口处。 有个少年,正从村里出来。 当看到骑士格奥尔德的时候,少年有些惊异,对方竟然是从大湖的方向走来。 那里早就无人居住了。 在看到对方手里怀抱着一颗血淋淋的跳动的心,少年吓得尖叫出声,转身就跑回了村子。 “不好了!村外来了一个怪人,他的手里,抓着一颗心!” “什么?心?”大家也都露出了惊惧的表情,“难道是那个杀人魔来了这里?可是,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难道,那家伙是要以杀死我们为乐吗?那也太恶劣,太可怕了!” 就在众人聚集起来,试图躲藏骑士格奥尔德时候。 一个手握屠刀的家伙,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走起路来一蹦一跳,摇摇晃晃,来到了这边的村子口。 ——这就是杀人魔了。 一个专门寻找老弱病残,虐杀享乐的家伙。 骑士格奥尔德远远看到了那家伙,心突然鼓胀起来,几乎贴着额头,一跳一跳地说:“你是个骑士,格奥尔德。你应该知道,那是一个危险的世界的‘孽障’。你必须去裁决,必须去证明。而勇敢,将带给你无穷尽的力量!” “可是……我害怕,我无法令勇敢诞生!”骑士格奥尔德恐惧地闭上了眼睛,火热的血,从心里流过,几乎令单薄的脸皮一起染上温热的红色,“你难道看不见那家伙的手里有刀吗?只要那刀攻击向我,我就会被那刀划伤啊……” “只是一把刀而已,还不及你的手臂长。再说了,武器这种东西,你也有啊,不就在你的身上佩戴着吗?拿起它,拔出它。去,去杀了那个孽障!世界会因为你的维护而变好——” “不,不行的……我很害怕,我的蠢动的心啊,你应该是能够意识到的吧?那家伙的身上,有血的气势存在。那家伙一定是个无情的恶棍,所以才能毫无畏惧地杀掉很多人。这样的家伙,我是不敢靠近过去,自寻死路的……” “可是,你是一名骑士啊,格奥尔德。你被天鹅们所看中,你拥有力量和武器。还记得吗——《骑士公约》,你曾经对它庄严宣誓,还说,自己必然将遵守一生。怎么,才到今天,就已经把过去的话给全部忘记了吗?我问你——骑士格奥尔徳——面对民众遭遇危险,要如何!” “……要,拯救他们于水火。” “我再问你——骑士格奥尔徳——面对残暴的恶徒,要如何!” “……要,克服自我的怯懦,思考应对的方案,谨言慎行,举止果断。” “那么,现在,骑士格奥尔德,你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 回答那颗心的,乃是一把顷刻出鞘的宝剑。 骑士格奥尔德在沉默中选择了勇敢。 那颗总是搏动的,说些令人苦恼的话的心,又一次融入了他的身体。 身体从心的搏动中,得到了仿佛无穷尽的力量。 骑士格奥尔德提着一把剑,面色凝重,踏入村子。 光辉,在锋利的剑刃上,水般滑动,不断闪烁。 那个持刀狞笑的杀人魔,大摇大摆,进入了这个几乎无人的村子。 在这里连续狩猎了几天,杀人的乐趣,正在逐渐消散。 再杀一个——对,就再杀一个! 杀人魔已经腻了这追逐和听尖叫的游戏,甚至开始懈怠去追逐那些惊慌失措的人类了。 他们曾经是同类。 现在,自己是猎人,而那些家伙是猎物。 多有趣啊,那些猎物…… 一旦被伤害,就会尖叫,就会挣扎,眨眼间,就能从伤口中,洒出无数鲜红的血。 多好玩啊,像是猎狗在丛林里追逐野兔。 走过几个无人的空置房屋。 在一个岔路口,杀人魔抬起头。 他伸长脖子,嗅闻到了一些饭菜的香味。 顺着这些人类生活才有的味道,杀人魔找到了一处看上去相对干净整洁的小屋。 透过门板的缝隙,窥视屋内的场景。 美妙的构图映入眼帘,多么令人心潮澎湃啊。 “瞧瞧看,让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这里有一个,两个……哈哈,三个小羊羔!真不错,还有什么呢?一桌子的菜,闻起来真是恶心,让人没有食欲。红薯——哦,拜托,这种东西,只有猪才会吃!蒲公英——呕,真是不挑,什么都敢往肚子里塞!” 杀人魔一边嗅闻着空气里的味道,一边流着口水,眼睛也不受控制地乱飘,寻找着想要的目标。 “那个女人呢……?奇怪了,她去哪儿了?那是个大人,得先杀了,不然,一定会出岔子。但不要紧的……她很瘦弱,哈哈哈,我比她强壮!我可以,我能够轻松地扭断她的脖子……” 此刻,骑士格奥尔德尾随着那名杀人魔,来到一幢门窗紧闭的矮小木屋前。 眼前的一幕,令骑士格奥尔徳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个女人,她的手里握着一把老旧的锄头。 她正躲在房屋外侧,房檐在脸上投下可怕的阴影。 那女人的眼神很冷酷。 有那么一瞬间,骑士格奥尔德产生了一种错觉,也许……那个女人,才是真正的杀人魔? 不,那是勇敢的村民! 骑士格奥尔德握紧了手中的剑。 那女人看上去像是已经做好了背负杀人罪责的决悟。 但杀死恶徒这种事情,属于勇士的职责,而非普通民众的工作。 阴影里,那女人专注地盯着杀人魔的影子。 她不断在脑中幻想着,要如何才能顺利用使用手中的锄头,弄死这个只会趁着没人的时候,想方设法去欺负村子里的老弱病残的混蛋。 命运,没有给她出手的机会。 一把专为杀人打造的武器,在流光的裹挟中,刺入了杀人魔的身体。 女人倒吸一口凉气,握紧了锄头,一边防备,一边后退。 骑士格奥尔德并不在意女人眼中的恐惧,也不在意周围所隐藏的其他人的动向。 此刻,勇敢正在享受那份惩奸除恶带来的荣光。 第5章 村民沃克尔 骑士格奥尔德在心的鼓舞下,成为了这个村子里的英雄,在几人的感谢下,吃了一些家常便饭。 女人一边把食物献给骑士格奥尔德,一边说:“感谢您来拯救我们。虽然大家鼓起了勇气,但都害怕无法彻底杀死这个家伙。 “村东的老人因他死在床榻上,尸首分离;村西的孩子被按在水里,活活溺死;村南的青年倒是与对方纠缠了几次,结果……遭遇算计,被杀人魔用石磨压断了一条腿,失血过多而死。 “村北边……也就是我们这里。就剩下这个三个孩子和我们几个大人,你看,真不好意思,病的病、残的残……我,我有一只耳朵听不见。多亏了您,把这总是带来死亡的混蛋杀死,让村子重新恢复安宁。” 骑士格奥尔德还记得与老无花果树因特布兰的约定。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的死亡,都是那个杀人魔造成的吗?” “是啊……都怪我们一开始的时候,偏听偏信。那家伙杀死我们的家畜时,说是被它们攻击,我们信了。还杀了一些来吃,来补偿对方。” 老人叹息道:“后来,发现那家伙在……虐杀青年……唉,那个可怜的孩子。原本,他是打算离开村子,到远一点的城镇生活。那里的条件,比这里好太多了。因为听说杀人魔总是来这里,杀死村民,这才决定留下来,帮忙解决危机。 “我没敢去看……最后,是村长一家去了哪里,承担起处理尸首的工作。我们一起将死去之人埋葬在村后的墓地里。希望大家,能够顺利转生……不再回来。” 告别了村民们,骑士格奥尔德返回湖边。 在那里,新无花果树还在沉睡,并不回应呼唤者的声音。 坐在一块裸露的石头上,骑士格奥尔德拍了拍心口,说道:“快出来吧,蠢动的家伙。你看,一切都没有变好。我只是又一次享受到了杀人的乐趣。” 搏动的心把头探出胸腔,被骑士格奥尔德抓住,用力往外扯动,但那心上的血管,此刻,却仿佛手脚,帮助心,牢牢抓住了胸骨的边缘。 “别自欺欺人了!”心反驳道:“你这种胆小鬼,没有理由,或者说,没有一个正义到几乎完美的理由,你根本不会拔剑。这种家伙,从哪里生出来享受杀戮的念头呢?” “如果不是为了享受杀戮,我为何要杀死那个杀人魔?我不过是看到那家伙在虐待,我于是也对他做出虐待的行为罢了!” “是吗?你真是愚蠢,看不清事实。”心搏动着,发出咚咚的闷响,“那个女人比你更早下定决心,看到了生活的残酷。她不举起锄头,背上杀人的罪责,就无法保护孩子们。 “若是我们没有来,你没有出手,那女人就是新的杀人犯了,为了保护村里的孩子,而杀死了杀人魔的‘勇士’。那些躲藏在暗处,准备随时支援的老人和少年,也将变成你眼中的,行凶的同伙! “为了活下来,与杀人魔周旋和对抗。为了守护,拿着武器战斗……你管这样的人叫杀人犯?把那些挣扎,叫做做享受屠杀的喜悦? “格奥尔徳,我看你真是想成为负向点,想疯了! “你难道看不见,那些人因为恐惧而颤抖?你听不到,他们充满悲伤的话语吗?你简直没有头脑可言!” “……归根结底,那是这里的人没有办法。但我不一样!”格奥尔徳沉默许久后,喃喃道。 “你没什么不一样的,格奥尔德。即使你是一名骑士,你也还是人类。但你确实跟那个杀人魔不同,也比那些老弱病残更有力量。甚至比那些死掉的人更加幸运。格奥尔德,不要觉得我在拖累你。没有我,没有这颗心中产生的勇气,你将走向死亡——命定的死亡!” 但这话,劝说不了骑士格奥尔德。 人类总是会一次又一次地责怪自己又原谅自己。 骑士格奥尔德也一样。 他怀疑自己,觉得自己不过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与此同时,他又为自己保护了村民,关键时刻勇敢拔剑,而感到愉悦和欣慰。 他成为了村民眼中的英雄人物…… 情绪仿佛浪潮一般,来回反复。 骑士格奥尔徳坐在石头上,凝望着远处的天空、大地与山脉、波澜的湖水,以及附近的林木。 一切都仿佛告一段落。 等待进入下一篇章。 骑士格奥尔徳看向新无花果树,那家伙,还在沉睡中,茁壮成长。 现在,完成了约定,只等新无花果树醒来,把结果告知。 但这样的等待需要多久远的时间呢? 骑士格奥尔德怀抱着那颗总是跟自己争执对与错的心,等待了二十年。 太离谱了——即使是村子里的人,也都这么认为。 人类的一生,有几个二十年呢? 打算离开村子,到更繁荣的地方去谋生的村民,沃克尔,追寻着记忆中的道路,来到了大湖附近。 村民沃克尔放眼望去,果然,那个自称骑士格奥尔德的男人,还坐在石头上,凝望着新生的无花果树。 多好啊,又多可惜。 每次看到这棵树,村民沃克尔就忍不住幻想的念头。 ……如果早些年,这棵树就能莫名其妙的死而复生,村子,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那个时候,村里还有很多人。 这个消息,如果通过信件传递出去,那些离开的人,也会为了这棵树,而选择回来! 但现在…… 已经没有意义了。 也许,未来的,愿意住到这里的人,会如同先祖那般,惊叹这里竟然有如此高大且满是果实的树。 他们会如同古老的故事中所描述的那样。 人们辛勤劳作,采摘无花果。 大家载歌载舞地生活。 可惜了,美好的东西,出现的太早,赶不上;未来的可能,又出现的太晚,来不及。 村民沃克尔也凝望着那棵树。 他小声对着风说:“原谅我,原谅我们吧。可爱的无花果树,我们的因特布兰。放我们彼此一条生路吧……就如同当初,我们在这里相逢那般。只是充满了希望,喜悦又欢乐。” 淳朴的人类青年,流下了两行清泪。 “再见了,我的因特布兰。希望我的孩子,那些未来的人,能够看到你开花。能够看到你的果。大家会再一次聚到你的身边,听湖水歌唱,与风儿舞蹈。” 村民沃克尔原本打算跟骑士格奥尔德聊天,说说自己将要背井离乡的苦闷。 但那男人就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满脸的胡须,遮住了他的表情。 没有得到回应。 没有送别,也没有鼓励和宽慰。 村民沃克尔叹了口气。 离开前,他问:“骑士格奥尔德,你说,我能够像你一样,成为一名骑士吗?” 这话似乎对石头般的男人有了些许的触动。 “我不知道,”骑士格奥尔德终于开口,“我远离尘世太久了。我已经不了解骑士的规则,变成了什么样子。” “那么,你成为骑士,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 “是啊!总有些回忆,能够给我参考一下吧?” “回忆……” 骑士格奥尔德又陷入了沉默。 直到村民沃克尔怀抱着遗憾离开,直到蓝白色的月亮掀开云的帘幕投下光影,直到猫头鹰完成一夜的猎食后返回巢窠。 仿佛在长久的岁月中,变成石头同类的骑士格奥尔德,终于停止了回忆。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他的声音宛如钟鸣,在寂静的湖边,缓缓飘荡。 “我是因为足够勇敢……才成为了骑士。 “我的心,便是那些勇敢诞生的源泉。 “我从心中获得了无限的力量……但我却无法改变世界天秤的结果。 “‘正向点’……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这个世界需要更多的‘负向点’。” 骑士格奥尔德好像终于回忆起了自己行动的初心,他站起身,那些扎根在盔甲里的植物,被扯断了根须。 “我是为了成为负向点,才选择相信科萨的话,前往世界边境,寻找传说中能够实现一切愿望的树神垂林,希望它能帮我杀死这颗供应我力量的心。好让我获得新的未来,新的可能。” 为了与老无花果树因特布兰的约定,骑士格奥尔德在这里沉默地消耗了整整二十年的光阴。 那株新生的无花果树,确实在生长。 但相比曾经的老树,想要拥有灵智,想要能够说话,想要拥有实现一些愿望的神奇力量,想要再次滋养这里的生灵们,新树还需要漫长的时间。 骑士格奥尔德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不过是一个寿命有限的人类! 于是,带着那颗心,骑士格奥尔徳,第一次背叛了誓约。 就在骑士格奥尔德离开大湖的第二年。 新生的无花果树,因特布兰,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被突然来访的天鹅的啼鸣,唤醒了懵懂的灵智。 第6章 金天鹅昆纳达 出现在新无花果树因特布兰面前的天鹅,当然不是世界鹅。 那巨大的鸟,如果来到这里,整个湖的水都会满溢出来。 那将淹没多少土地,淹死多少生命啊! 不过,来到这里的那只天鹅,同样来自世界鹅的巢窠。 它金黄的羽毛,在日光的照耀下,炫目极了。 新无花果树因特布兰几乎看呆了。 那金黄羽毛的天鹅——也就是金天鹅,展开翅膀,飞落在湖边的岸上,大摇大摆,走到了年幼的树苗旁。 当然,这只是对于金天鹅来说。 在人类眼中,在骑士格奥尔德的眼中,这棵树已经很大了,大到三人无法完全环抱的地步。 虽然这三人,不过是三个从少年长成青年的孩子。 骑士格奥尔德当然不会参与,那个时候,他还如同石头一般,回忆和沉思着,等待因特布兰在新无花果树的身上顺利转生。 金天鹅算是赶了一个巧。 因为当它飞来落下,不断踩水的时候,新无花果树因特布兰已经醒来多时了。 “让我瞧瞧——在这儿呢,无花果树,因特布兰!” “别过来!金天鹅,你有点太壮硕了,我纤细的枝条一定会被你压断。做不了巢窠!” 金天鹅撇了撇嘴,说道:“假若你有点常识的话,就该知道,我这种天鹅,来自于世界鹅的巢窠。我们不需要在巢窠外面建窝筑巢。我是来问你问题的,你只需要回答就好!” “问题?” “是的。告诉我,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骑士,名叫格奥尔德?那家伙是个逃兵。当然,不是我说的。这评价来自一个医士,那家伙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凯瑞。” 金天鹅说着,转过头,用喙啄了啄翅膀上的羽毛。 “医士凯瑞告诉我,他们本来可以取得阶段性的胜利,结果,骑士格奥尔德竟然逃走了。‘你知道我们多努力,才抵达世界天秤的所在地吗?’他这么说道:‘战士献出了一条手臂,魔导士瞎了一只眼睛,术士失去了舌头,而我,你看啊!我现在是个瘸了腿的残疾!’瞧,人类的怨念,就是这么简单。遭遇了背叛,就要死要活。真是没有出息。” 新无花果树因特布兰有些尴尬,因为它刚醒来不久,所以,没什么记忆可以查阅。 “我不知道,我还是一株世界的新芽呢!” 金天鹅愣了一下,露出有些烦恼的表情。 “怎么会,我记得,无花果树因特布兰是个老东西了。你怎么会是一株新芽呢?按理来说,你应该是快死了才对啊……” 说着,金天鹅绕着新无花果树因特布兰转了一圈,随后,它发现了一些枝干的错位。 “好吧,我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下不妙,难道我必须去找树神垂林吗?上次,我去见它的时候,啄断了它的一根伸出地面的根须。我当然不是故意的,都怪那家伙长在地面上,又粗又壮,狠狠拌了我一跤。” “抱歉,没能帮上忙。” “算了,本来也没有指望你能够提供多少帮助。我还是再飞一段路,去找树神垂林吧——对了,你能不能给我一枚无花果。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家伙是你的朋友,对吧?” “朋友?我不知道……我没有前世的记忆。” “唉,真实的,”金天鹅叹息道,“我就说这种规则不应该被制定和运行,关键时刻,总是耽误事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新无花果树因特布兰看来,金天鹅似乎并不着急的样子。 但它还是给了金天鹅一枚无花果。 “如果,”新无花果树因特布兰说,“我的前世真的是树神垂林的朋友,请你帮我跟它问好。我既然苏醒了,希望以后还能够继续做朋友。” “行行行,这事简单。” 金天鹅张开嘴,把无花果往肚子里一吞。 转身奔向湖水。 在新无花果树因特布兰的注视下,金天鹅拍打着翅膀,慢慢飞了起来。 它飞向高远的天空,消失在山脉的后面。 金天鹅比骑士格奥尔德的移动速度快很多。 人类要走八年之久的道路,金天鹅只是拍了拍翅膀,就在第二天傍晚,抵达了树神垂林所在的平原。 又用了半天,从树根,飞到了树梢。 树神垂林,几乎像是一座树的山。 这样的体态,金天鹅看着,都有点心动,想要在这里建一个临时的落脚处了。 不过,考虑到树神垂林会生气,金天鹅便放弃了。 “——好久不见啊!”金天鹅刚落下,站在枝干上,就张嘴说道:“树神垂林,你还是这么生机勃勃,只是看着,独立如我,都开始渴望依靠了!” “昆纳达,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千万不要依靠我,不许这么做!上一次,你过来这里,我对你友好而宽容,而你呢?你啄断了我的一条根须!那明明是专门从地下伸出来的座位!上上一次,你过来这里,我对你温和而善良,而你呢?你竟然在我的枝叶上拉屎!该死的飞鸟,我讨厌你!不准靠近我的枝叶和树干,以及我的地面上的根须!” “别这么生气……我不过是生长在这世界中的一只小小飞鸟。别看我出身世界鹅的巢窠,在那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就跟普通的鸟一样,直肠子,管不住自己。但也别就因此而瞧不起我,看到了吗?我这身上的羽毛!好看吗——金光闪闪,这可是我的珍宝!” “带着你的珍宝给我滚!” “哎呀,树神垂林,别这样残忍无情!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一颗无花果。我知道你孤独,你寂寞,你怀念当初无花果树在身边一同成长的日子。你看,你的老朋友回来陪你了!” 一切没有朝着金天鹅昆纳达想象中的美好画面发展。 该是旧友重逢,眼泪珊珊才是! 怎么回事? 为什么树神垂林更愤怒了? “昆纳达——你听好了,这里,乃是身为万树之神的我的领地!” “我当然知道了,树神垂林!这片广袤无垠的平原,全部属于你。这里的树林,都是你的眷属。” “无花果是树林的叛徒!你把它拿走,不许投放在我的树林里!” 这话令金天鹅昆纳达有些尴尬,前几天,它才跟新无花果树因特布兰说过,人类过于在乎背叛,如今,让它发现,原来植物也过于在乎背叛。 “等等啊,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短短一千年的时光,你和无花果之间的关系,怎么就变得这么差了?再说了,我见了无花果一面——对方还认为你们是朋友呢!” 这鼓起勇气撒的谎,没有骗过成熟的老树。 树神垂林说:“你这鬼话连篇的鸟……那家伙,现在应该已经‘死而复生’了吧。我感觉到力量变得充沛,说明那个骑士确实履行了约定。很好,只待他回来,我就实现他的愿望。” “骑士?”金天鹅昆纳达立刻变换了态度,伸出翅膀,抱住了身旁的树干,“伟大的树神垂林,您一直都是世界鹅的眷属!我们这些巢窠里的天鹅的挚友!如今世界有难,您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对吧——” “世界有难?哼,你不会以为,你们那些该死的天鹅,到处胡作非为的事情,我不清楚,也不知道吧?虽然我是这平原上不可移动的树。但你别忘了,这风从我的树林中旋起,这雨从我的树林中升腾!我劝你别在这里跟我耍些小聪明。就算你是世界鹅的卵中之卵。假若,我想要吃掉你,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第7章 医士凯瑞 金天鹅昆纳达听到树神垂林的话,惊恐地抖了抖尾巴,差点弄脏脚下的树干。 看来树神垂林不愿意配合了…… 但约定是什么? 约定就是答应了,要努力做到的事情。 在不得不背叛之前,金天鹅昆纳达,还是想要实现之前跟医士凯瑞的约定。 那个失去了一条腿,不得不被困在家里的家伙,见到它落在庭院的水盆里,喝水、洗澡的时候,眼神中爆发出触目惊心的光。 “这不可能——金天鹅?”房间里,医士凯瑞震惊地盯着窗外,下意识朝着那阳光下闪耀着金光的羽毛,伸出手,“难道说,这就是命运给我的答案吗?成为一名医士,并非我的出路,我该成为的人,乃是一名骑士吗?我——” “哐当”一声巨响。 那是人类从床榻上摔落的声音。 医士凯瑞摔在地上,眼冒金星,痛的不断抽气。 “不……不要走,金天鹅!可恶……我甚至无法靠近它……金天鹅啊……” 医士凯瑞用力捶打自己完好的腿。 嘴里满是咒骂。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没有用!只是失去了一条腿,剩下的这条腿也跟着一起去了吗?你可是一条好腿啊!你该给我助力,而不是这样的拖累啊!” 那腿用疼痛回答沉重的锤击。 医士凯瑞在自己的病房里,悲伤极了。 残疾的身体趴在地上,想要站,却没有力气。 为什么呢…… 明明只是失去了一条腿而已。 此时此刻,医士凯瑞终于意识到,自己幻想中,失去了一条腿也能够轻松度日的生活,并非一蹴而就的东西。 那些能够咬着牙站起身,能够顽强地克服一次又一次跌倒的人类,他们才是真正地勇士。 “而我……” 眼泪冲破了眼眶的阻拦,流在脸上,落在地上,医士凯瑞痛苦地捶击地板,发出“砰砰”的响声。 “而我……只是一个在命运面前低下头,战胜不了这样一个软弱的自己的废物……” 医士凯瑞哭着趴在地上。 像是走路摔倒后,没有家人搀扶的孩子。 只是哭泣,只是发泄。 而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医士凯瑞的头顶响起。 “——我听到你的呼唤了,人类。虽然我通常只为了骑士现身,但你看上去也挺需要救助的样子。说吧,洞察命运的天鹅,将在这里,此时此刻,给你一些人生的指导!” “金、金天鹅……?” “正是我哦。来自世界鹅的巢窠,拥有着金光闪闪的羽毛,与黄金骑士的命运紧密相连,将指认人类身上独特的勇气的存在。怎么样,医士,告诉我,你怎么哭成这样?唉,跟个幼崽似的。” 医士凯瑞想要爬起来,但只能勉强直起身。 双手支撑着身体,颤巍巍,总算坐直,坐在了地板上。 那条腿这个时候算是有了回应,帮了一点小忙。 “哦,你的腿断了。怎么弄的?” “这都怪我……” “怪你自己?” “是啊……怪我自己,”医士凯瑞叹息道:“今年初春的时候,我跟小队的成员,一起前往了白麦堘。那里有一个村子,依靠种植白麦为生,后来建起烤面包的工坊,便不再贩卖白麦,专营做烤面包的买卖。” “你们到哪里去做什么?”金天鹅昆纳达抬起脚蹼,抓了抓头侧的痒,“难道是去购买面包吗?好吃吗?” 医士凯瑞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吸了吸鼻子。 “我们去白麦堘,确实是为了面包。不过,是为了有毒的面包。” “有毒的面包?” “是的。听说那里爆发了一场罪案。白麦堘的面包工坊,制作并贩卖有毒的面包,吃死人了。于是,当有人把案子报到小绿坪,公会就招募勇士,希望有能力的人能够前往白麦堘,调查事情的经过。” 医士凯瑞回忆道:“那个时候,我们的小队,刚刚完成了一次屠杀任务。金天鹅,你知道什么是屠杀任务吗?” “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所谓的公会,就是之前那些来到巢窠挑战世界鹅的勇士们组成的公会组织。那些家伙,真是胆大妄为,以为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就可以盗走天鹅蛋。真是可笑,那些家伙被刚出生的幼鸟,啄破了脑袋。要不是银天鹅回巢窠休息,恐怕,那些家伙就命丧巢窠了!” 医士凯瑞有些不好意思。 金天鹅昆纳达说:“没事,我们都没当回事。” 这话显然没有安慰到身为公会勇士一员的医士凯瑞。 不过,这件事跟公会的关系,只有最初领任务的时候,比较密切。 后续发生的事情,完全是他们小队与白麦堘之间的纠葛。 倒不是说当地人有问题。 而是,在那个白麦堘,出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那件事情几乎可以说,是导致医士凯瑞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根本原因。 伴随着回忆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眼前,医士凯瑞絮絮叨叨地诉说起来。 “……屠杀任务,就是公会定期会组织勇士们集结起来,去屠宰一些数量增长过快,不断侵袭村庄的野兽。 “我们完成了一个杀狼的任务。回到小绿坪,大家看到公会的任务栏上,不是去杀野兔,就是去杀鹿。还有一两个比较新奇,是杀大象和老虎。但也就是这样而已,都是季节性的屠杀任务。 “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休息一段日子。毕竟,我们聚在一起,就是为了冒险。屠杀任务与其说是冒险,不如说是狩猎。一开始,大家还觉得新鲜,后来就只是感觉到繁琐、无聊和疲惫。 “我们去吃了一顿美味的烤肉,又喝了点酒。第二天起的很迟。当我们来到公会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一个人被担架抬着,运到了公会的大厅。 “我毕竟是个医士,当即就感觉很奇怪,问道:‘为什么不把需要治疗的人送去疗养院?’‘这家伙死了!’放下担架的那个勇士说道。我大为震惊,‘这不可能!’说着,我就蹲下去,试图检查对方的身体。然而,这家伙,明明看着只是睡着了一样,却真的没有呼吸和脉搏,摸上去冰冷而僵硬,如同一具常见的尸体。 “我吓了一跳,这简直刷新了我对于人类的认识!于是,我的好奇心驱使我继续探查细节。我问:‘发生了什么事?’勇士活动着肩膀说:‘听说,这家伙购买了产自白麦堘的面包。那东西又贵又好吃。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店家还以为这家伙是个恶棍,结果周围的路人证明,说是看到对方吃了一口刚买的面包,就倒下了。’ “这话说完,术士科萨来了兴致,说道:‘哦,这可是震惊世界的技术啊!一口就能够放倒人类的剧毒,若是能够得到配方,那么——’当着其他勇士的面,我们队里的成员,非常靠谱的战士索勒和骑士格奥尔德,立刻一左一右,架住了术士科萨,将其拖走。 “魔导士婕让笑了笑说:‘别听那家伙胡说。快跟我们说说之后的事情!’‘之后的事情?让我想想……哦,对了,除了那家伙,还有人不信邪,非要证明自己购买的面包没有问题,结果吃下去就倒地不起。周围人吓坏了,赶忙帮那人把吃进去的面包弄出来。那家伙很幸运,听说没死,送去疗养院了。’ “‘还有吗?’我也跟着问道。勇士正想继续说,公会里的负责人神色惊惶地走来,见到我们,立刻说道:‘你们是死者的家属吗?’‘不,不是——’‘那就离开!别在这里积聚。’我本来还要说些什么,但魔导士婕让拉了拉我的袖子,我跟着对方的示意看去,发现确实有不少人聚集过来了。 “我决定去疗养院看看情况。大家也没有意见,便一同去了。当我们到了疗养院,发现,不止是两个人因此受到了苦难,好多个人,都是因为吃掉了有毒的面包,昏死过去。发现的及时者,大多幸免于难,没有被发现,或是不太幸运的人,就被死亡夺走了未来的时间。” 第8章 白麦堘面包工坊 “虽然没有接到任务,但好奇心令我一路追查有关线索。”说到这里,医士凯瑞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但很快,又沉寂下去,变成了阴郁的表情,“我的同伴们,竟然愿意陪我玩闹……如果不是因为我非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家也不至于前往白麦堘,最终……像我一样,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金天鹅昆纳达凑近到人类身边,伸长脖子,轻轻啄了一下对方的断腿。 医士凯瑞甚至没有感觉到被触碰。 这令其眼神更加黯淡了。 回忆着,过去的画面,似乎还有一些色彩,令此刻的困境,仿佛被隔离和忘却。 医士凯瑞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与术士科萨的意见相悖。我认为,一定是白麦堘面包工坊的这一批的面包存在质量问题,很可能是急性食物中毒。术士科萨却改变了最初的看法,不再认为那是毒导致的结果。术士科萨说:‘我看到了证物——那是一个被咬过的面包。那上面萦绕着奇异的力量,不像是魔力,也不是已知的法术。婕让可以作证!’ “没想到向来见多识广的魔导士婕让,也会说出这种话来。这让我决定亲自接触一下白麦堘面包工坊的面包。但当我赶到那家出事的商店时,对方已经因为这件事而关门了。听说,最近都不会再开了。我想,只能前往白麦堘当地,一探究竟了! “随后,我们便去公会,打算接一个白麦堘附近的任务,一举两得。结果,公会正在招募勇士,调查此事。我们当即就选择了报名。这个任务,就交给了我们。 “我们前往了白麦堘。那里,以前我们不怎么去。就连贩卖白麦堘面包工坊的面包的店铺,我们都不怎么去。因为大家不怎么买得起白麦面包。钱都拿来修缮装备,改善居住条件了。平常只是吃一些褐麦饼。那东西泡汤非常不错。还有就是当干粮吃,不过,稍微有点拉嗓子。 “当我们来到了白麦堘,高高的田垄下,是一望无际的青绿麦苗。听说已经收了去年中下的秋麦,新的一批面包,正是用了那些面粉。 “因为面包吃死人的事情,已经传回了此地。所以,当地人得知我们是来调查的,都十分热情。‘快些解决问题吧!我们就指望着买面包生活呢!’一个当地人泪眼婆娑地说。‘奇了怪了,怎么会出问题呢?我们都吃了,也没有事啊!是不是运输过程出了问题?你们调查了没有啊!’另一个当地人越说越着急上火。 “战士索勒主动跟那些人打起交道,得知,这里的人,竟然都吃过最新出炉的那一批面包。术士科萨在战士索勒的陪伴下,跟着村民去了烤面包的工坊,还去看了存粮食的仓库。回来后,术士科萨,神情严肃地说:‘凯瑞,我在仓库里发现了血迹。你瞧,这是我偷偷弄出来的一点样本。’我看了看,就是普通的麦子,没有什么特别。战士索勒和骑士格奥尔德也都跟我一样,神色茫然。 “魔导士婕让的眼瞳闪烁着迷人的微光,并说:‘我也看到了。跟那些面包上的奇异力量一样。科萨,那个仓库里,只有这种有问题的麦子吗?’‘我当然也弄来了没有问题的麦子!’‘干得漂亮,从严谨的角度来讲,我可以给你一次满分。’魔导士婕让说着,看向了那些没有问题的麦子,确实,它们上面就只能感受到自然的气息。 “按照魔导士婕让的话来说,这东西,有点像世界塔楼最近发现的未知魔兽的残留物。‘也就是说,有一头未知魔兽,在这里流了血?’战士索勒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思考道,‘那些血滴落在麦子上,而后,这些麦子又被收入了仓库,被研磨成面粉,做成了烤面包。’难得的,沉默的骑士格奥尔德开口说话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这里的人吃了,没有一点事呢?’战士索勒突然用拳头敲了一下手心。‘我就说,那具尸骨看着陌生又奇怪!你们快跟我来!’ “当我看到被吃干净的兽骨的残骸时,简直眼前一黑。‘当地人都不怕吃了出事吗?’战士索勒摊了摊手,说道:‘他们说,那家伙看着像是一头野猪。闻着有些微妙的差异,但到底是野兽特有的臭味。吃着……好像还挺鲜美的。’术士科萨突然‘嘘’了一声,示意附近有人过来了。我们于是躲了起来。正好听到了一段当地人的对话。 “‘这可怎么办吧?’一个人焦急地说。‘要不然,我们拜托那些过来调查的勇士吧!我看有一个人,好像穿着医士的制服。肯定能够帮助你和你的妹妹!’‘我有点害怕……怎么会把人吃死了呢?我们明明吃了没事啊!’‘又不是咱们的错,怕什么呢?他们肯定会帮忙的,看着都像是好人啊!’‘可是,我如果说,那些有毒的面包,我们需要,我和妹妹不吃,就会一直流鼻血。那听上去,可太糟糕了。就好像我们两个有问题一样!’ “等那两个人离开后,我们五人才从隐蔽的角落钻了出来。这个消息给了我启示。‘也许,’我猜想道,‘那些家伙吃掉了未知魔兽,本来应该会出问题,但又吃掉了含有血的面包,所以,反而抵消了死亡的效果!’‘天啊,继能够吃一口就能杀死人类的毒药,那有毒的面包,眨眼就变成了能够救活将死之人的灵丹妙药了啊!’面对术士科萨的耍宝,我们都被逗笑了。 “因为有了线索,又再后来的调查中得到了验证。我们便拿着这些证据,返回了公会。公会对我们的调查结果很满意,并派遣了第二个任务,也可以说是后续任务,即,让我们去调查那头未知魔兽。 “魔导士婕让非常愿意,似乎,世界塔楼在这种未知魔兽的头上,花费了许多的时间。若是能够在这里得到答案,‘恐怕魔导士的历史书,就要加上我这一章节的内容了!’‘祝你好运,婕让。’术士萨克一边吃着浓汤泡褐麦饼块,一边抽空说道。‘小心你的餐具,汤汁都甩到我的制服上了!’那个时候,我还跟对方嬉笑。一旁的战士索勒在喝酒,醉醺醺地趴在柜台上。骑士格奥尔德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偶尔会捂着心口陷入沉思。我一直以为他有心脏病,但检查后,一切都好。这可能就是对方陷入思考的习惯,某种难以说明的,所谓仪式感的东西吧。” 第9章 白麦堘的森林 “在魔导士婕让和术士萨克的配合下,当地的村民总算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让吃过那头未知魔兽的肉的人感到有些焦虑。那对还需要食用问题面包的兄妹,也站出来,说明了情况。我去检查了他们的身体,确实,当没有食用面包时,他们的身体状况不断恶化,但食用了面包,就仿佛吃下了救命药一样,恢复了正常的状况。 “这令我的研究心态逐渐鼓胀,但魔导士婕让如同贤明的智者,告诉我说:‘未知魔兽已经被吃光了,血的痕迹也几乎消失殆尽。如果继续耽误时间,那么,这里的面粉和面包,根本无法供应当地人的食用。到有问题的面包吃完了的时候,这里的人,可能都会死去!’ “这话是很严重的,那可是两三百人的危机。于是,我便收起了研究心,决定跟着队伍去调查有关未知魔兽的来源。如果能够发现未知魔兽的踪迹,别的不说,至少我们有了研究的样本,村民也有了能够暂时续命的手段。 “按照村民的描述,我们来到了麦田之中。这里有很多亩地,有几片土地上,可以看到明显的痕迹——战士索勒一眼就确认了,那是人类和野兽战斗的脚印的留痕。当地人夸赞战士索勒经验丰富,观察敏锐。‘没错,’负责带路的村长说道,‘收麦子的时候,我们忙成一团。结果,一天夜晚,突然有奇怪的声音从地里传来。早晨,我们过来一看,就发现好几片地的麦子都给踩倒了。虽然不阻碍收获,但平白给我们增加了劳动量,影响了我们的收麦计划。’ “村长带着我们又往前走,一直来到靠近森林的边缘地。‘就在这里!我们沿着脚印,一直追过来。发现一双闪着诡异的红光的眼瞳,躲在深色的灌木丛里。那家伙不高,也就到大家伙的大腿。不过,身体很长,比一般的野猪要更长一些。哦,对了,还有一条长长的牛一样的尾巴,翘在屁股后头。它也有一对獠牙,现在,就摆在面包工坊的前台的墙面上,看着很霸气。’ “我回忆起在前台看到的那对兽牙,没想到是属于未知魔兽的东西。当时,战士索勒和骑士格奥尔德,都称赞过,觉得做成武器,肯定很不错。当时,坐在前台的大娘脸色一下就变了,大声说道:‘不卖啊,这东西俺们不卖!’” “按照村长的说法,他们追着野兽的足迹,来到了森林边缘,然后,就在这里将其围住,并狩猎。抓回去,杀了吃肉。那几天大家都很辛苦,要一刻不停地收麦子。跟老天抢时间。于是,有些肉吃,大家都很开心,干活也更有力气了。 “村长说:‘新面粉磨出来以后,面包工坊开始烤面包。这是炉子的活,大家的工作变得轻松了不少。那个时候,确实有人感觉身体变虚弱了。但都以为是太累了,没当回事。等到面包出炉,大家按照惯例,吃了第一批。原本觉得不舒服的地方,没了不舒服的感觉。就觉得,是休息好了。’ “这边,魔导士婕让和术士科萨跟村长交流,我也趁机检查了村长的身体。那边,战士索勒跟骑士格奥尔德,去森林里转了一圈。他们走的不远,只是简单查看了一下附近的情况。回来后,战士索勒说:‘走吧,我看到了相同的痕迹!’ “村长不过是普通人,比我们还是欠些技术和体能。于是,我们与其约定,如果找到了目标,就带去让村长看看是不是之前的未知魔兽的同类。说定以后,村长独自返回了村子。而我们,继续朝着森林深处进发。 “那脚印,我看不出什么特别,非要说,就是想野猪留下的脚印。战士索勒和魔导士婕让,却显得十分敏锐,仿佛天生就有能够看到不一样的细节的眼睛。术士科萨安慰我说:‘咱们就该学学格奥尔德,除了需要拔剑的工作,其他的,一概不参于。’‘那如果未来,咱们遇到了这种东西,分辨不出来,怎么办?’我现在还记,那个时候,术士萨克发出了‘桀桀’的狞笑,仿佛一个反派人物似的,说道:‘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就只能派出咱们队里,最最可靠的人物,索勒和婕让了!’ “我们往森林里走的时候,满是欢声笑语。跟出来的时候,状态完全不同……” 说到这里,医士凯瑞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似乎回忆起了很可怕的画面一样,难以忍受疼痛一般,按住了自己断掉的腿的伤口处。 “你还好吗,人类?”金天鹅昆纳达歪了歪头,眼瞳中,倒映出一张冷汗直流的有些畸变的人脸。 “……我,我没事。我只是……”医士凯瑞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不断对自己说:“放轻松,凯瑞,现在,你已经安全了……一切都过去了。那只是记忆中的画面在闪回。那不是真的。你已经离开了……这里不是白麦堘附近的森林!这里是小绿坪的疗养院——对,就是这样,放轻松,不要去想那些。大家都还活着。没错,都还活着……” 当医疗院的病房巡查员来到医士凯瑞的房间时,金天鹅昆纳达站在房间里,都没有被看到身影。 “天啊,你怎么坐在地上!” “我……” 巡查员去叫来同伴。 金天鹅昆纳达在对方的眼中,同样仿佛不存在一般。 两人将医士凯瑞抬起来,送回床上。 金天鹅昆纳达伸展翅膀,飞跃到病床上,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医士凯瑞的身前。 房门被关上。 金天鹅昆纳达问道:“你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 被褥柔软、暖和,地板坚硬、冰冷。 医士凯瑞虽然仍旧感觉身心俱疲,但却有一种得到了被褥的宽慰和关怀的感觉。 “抱歉,我失态了。我该继续说那些经历,而不是被它们困住,因此而感到恐惧和窒息。” “继续说吧,人类。我会坐在这里,把你的过去听完。这是我与你的约定。我乃是黄金骑士的引导者,如今,我愿意给你一些时间。我想,你需要我的帮助。” “谢谢你,金天鹅……谢谢。” 医士凯瑞抓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吃了点五颜六色的药,休息一段时间后,又吃了些褐麦饼,喝了许多水。 药物令状态变得好了一些,食物给了身体更多的力量。 医士凯瑞感觉自己又能够自控了,便再次回忆起过去的情况,讲述想要对金天鹅昆纳达诉说的话。 “……我们,我们走进了森林。那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在森林的尽头,乃是连绵不绝的山峰。那些森林,仿佛绿色的衣服,穿在山上。” 医士凯瑞陷入了回忆,那些画面,仿佛在眼前播放一般。 “我们在森林中遇到了不少动物。虫子,鸟,兔子,鹿……哦,还有一些到处乱跑的鼠类。我们跟着队伍里引路的战士索勒,沿着一条很陡峭的路往前走。终于,在太阳从头顶落下到天边的西方时,我们找到了一个洞穴。那脚印,一直延伸到洞穴深处。 “‘你们看,有进有出。一头、两头、三头……大概有五六头的样子!大的,小的,都有。看上去,像是一家子。’战士索勒几乎趴在地上,观察着那些杂乱、交叠的脚印。我是看不出什么信息,只觉得有很多脚印而已。魔导士婕让已经施展魔力,构建出一枚发光的球,并让这光球跟在自己的身边。接下来,魔导士婕让还会重复这份工作,让每个小队成员的身边,都跟着一枚发光的球。” 第10章 魔导士婕让 “我们沿着地上的足迹,走入洞穴。一开始道路狭窄,后来就变得宽广而深邃。有魔力光球照明,黑暗的洞穴,在我们的眼前,变得清晰明亮起来。 “那洞穴不算特别大,从一人宽的道路,变成了能够行驶一辆马拉的四轮车。看上去,像是一个人工挖掘出来的通道,墙壁上,能够看到很明显的开凿石头的痕迹。当时,我们猜测,这里要么是个矿洞,要么是个陵墓。但这两件事,我们都没怎么听说过。难道说,白麦堘的过去,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魔导士婕让不这么认为,‘根据我所知道的那些记载,’她说,‘如果一个地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通常不会保密太久。人总是会控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而命运会送这些勇者,前往能够解释神秘的位置。因此,久而久之,那些秘密的东西,都会变成一种传说,慢慢流传出来。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术士科萨难得持有否定意见,说道:‘得了吧。就拿我自己来说,有多少奇奇怪怪的消息,都是故意放出去,检验我的法术,是否有效用的。我不否认,或许有一些人,比如索勒常在酒馆里遇到的那些家伙,喝上两口酒水,便忘记要保密了。假如一个地方有什么秘密,那么,一定是完全的守口如瓶。因为秘密,总是和人命牵扯在一起。泄露,有时候,本身也是寻找牺牲品的一种好好方法!’” “魔导士婕让皱了眉头。我连忙劝架。术士科萨倒也不过分争辩,见好就收。战士索勒除了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其他时候,一直在追寻地上的脚印。而骑士格奥尔德呢……哦,他又捂住了心口,不知道在祈祷还是在做什么,嘴巴里念念有词,但没有发出声音。 “我对于追逐猎物,早就腻了。即使是未知魔兽,也不能让我产生更多的兴趣,因为流程和工作量总是一样的。我的好奇心还落在那个面包的毒上。如果说,有什么能够让我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未知魔兽身上,也就只有它的血和肉,为什么会含有毒素了。 “根据我的思考,也许,未知魔兽的血和肉中,富含的毒素,乃是两种。肉的毒素相对较轻,食用后不会轻易致人死亡,目前所知的比较严重的后果,就是流鼻血不止;而血中的毒素似乎比较恐怖,长期放置,发酵,火烤,然后再食用,只要一口,就能够要人类的小命,不过,如果发现及时,尽快吐出,就不会致死。可恶……好像会疗养院啊!好像去白麦堘面包工坊弄来一些样本,找机会好好研究一下啊!” “虽然我这么想,但我不会抛弃我的队友。是的——我不会像骑士格奥尔德那个背叛者一样,什么也不说,就离开退伍。那家伙什么伤都没受!婕让瞎了眼睛!那是多宝贵的东西?没有了视野,魔导士就失去了探寻力量的方法!萨克失去了舌头……对于一个术士来说,没有办法说话,就没有办法继续使用法术!索勒失去了一条手臂!那可是战士的手臂!没有了手,他如何战斗!我甚至失去了一条腿,从此以后,只能躺在病榻上,那里也去不了了……他呢!骑士格奥尔德呢!” 医士凯瑞痛骂了骑士一顿。 本来,金天鹅昆纳达已经听得快睡着了,这一下,可把它给惊醒了。 咂吧了两下嘴。 金天鹅昆纳达接了一句嘴,说:“然后呢?你们在洞里面发现未知魔兽了吗?不是说有五六头吗?村民们宰杀了一头,吃肉。剩下的呢?” 这些问题,把医士凯瑞的理智拖拽回来。 “未知魔兽……对,我们是去洞里寻找未知魔兽。并在深处,一些能够看到矿石的地方,找到了它们的踪迹。你能想象吗?那些家伙,在吃矿石!我想,它们或许就是嗅闻到了食物的气息,才选择来到这里。 “因为术士科萨身上带着一些染了血的麦子,未知魔兽们敏锐地嗅闻到了同类的血的味道,立刻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要知道,为了不被发现,魔导士婕让提前熄灭了魔力的光球。此刻,为了躲避攻击,那些魔力光球,再次明亮起来。 “发现这些未知魔兽似乎有些畏光以后,魔导士婕让立刻将魔力汇聚,变化成光束,射击向未知魔兽所在的位置。战士索勒简直是勇气的化身,风一样冲向兽群。 “骑士格奥尔德也拔出了宝剑,一直守在我和术士科萨的身边。我小心地躲藏在安全的地方,如果有人受伤,我会提供疗愈的手段。术士科萨虽然跟我一样,战力低微,但掌握很多战斗用的法术。他放大了魔导士婕让给他的魔力光球,让未知魔兽几乎不敢靠近我们每个人的身边。战士索勒要去冲杀,所以光圈相对小一些。否则,未知魔兽跑得太远,让战士索勒独自追击,太危险了。 “一群村民就能围杀的未知魔兽,即使形成了小型的兽群,在我们这一队专业的勇士面前,也不过是待宰的猎物。很快,我们将其完全制服。因为这件事情解决的过于轻松,所以,我们完全没有预料到后面发生的事情。 “解决完任务,剩下的,就是带着这些家伙离开,去给村长辨识。魔导士婕让让它们的尸体漂浮,术士科萨考虑到血和肉的作用不同,专门给出了保存血的法术。我给战士索勒包扎,他没有被未知魔兽伤到,反而是被岩壁上裸露出来的,棱角分明的矿石,划伤了手臂。因为出血不多,所以,我很轻松完成了伤口的疗愈工作。” “当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魔导士婕让突然对骑士格奥尔德说:‘拜托你了,格奥尔德,去取来一些矿石,让我带回去研究一下。’术士科萨连忙说:‘研究出来的结果记得跟我共享!’‘如果你愿意配合我做一个新的魔法卷轴,我自然会跟你分享这份矿石样品的研究成果。’‘……你还没有放弃吗?大魔导士露卡伊,因为观星失去了真实视野的事情你难道不觉得可怕吗?’ “魔导士婕让看着悬浮在空中的未知魔兽的尸骸,说道:‘还好吧。每一名魔导士,都在渴求属于自己的真果之境到来的时刻。大魔导士露卡伊虽然失去了真实视野,但却开启了心灵的眼瞳,窥探到了世界的真实。这才是绝无仅有的宝藏!你不是魔导士,你不会懂。’” 第11章 世界边境的指代 “魔导士婕让的话听上去有一种难以理解的孤傲,这让我有一瞬间的不舒服。现在想来,恐怕是一种嫉妒。毕竟,你瞧,金天鹅,我只是一个医士,还只是灰衣医士。之前帮助我的巡逻员,都穿着纯白的制服,而我,只是灰色的层级。我既没有纯粹的救助人的心,也没有纯粹的探究事物的心。我只是恰好学了一些疗愈手段,然后,在一次意外事故中,跟那些勇士们邂逅,组成了队伍。” 说着,医士凯瑞低下头,难以克制地吸了吸鼻子,不想要湿润的眼眶真的流下眼泪。 他摸了摸被子下,空出来的位置,那里本该有一条腿,现在,不远处,卧着金天鹅。 视线凝望着金天鹅的幽深的眼瞳。 医士凯瑞喃喃的说道:“我们轻松解决了洞穴里的未知魔兽,顺利返回了白麦堘的面包工坊。村民见到那些死去的悬空飘来的魔兽尸体,都发出了惊呼。虽然此时的白麦堘村已经因为烤面包而发家致富,但这里仍旧是缺乏本土培养的勇士。猎人有不少,其次是工人,以及部分匠人和少量的商人。大批外地商人来这里购买面包,距离有毒面包事件过去了好几天,不少人都在观望,甚至有一些派人来到了这里,打探消息。 “得知我们猎杀了未知魔兽,但尚且无法解决有毒面包的问题。当地人和外地人一同开动脑筋,想到了一个临时的解决策略。他们竟然选择了一处空地,重新建造了面包工坊。将没有被污染的麦子取出,磨成粉,制作成面包,烤制。还雇佣了勇士来品尝。如果昏迷,就帮忙把面包弄出来,送去疗养院;如果没有,就说明这一批面包没有问题。总在,很久解决了销售问题。只有有毒面包的影响,销售和公会决定一同出面,解决这个问题。 “公会派来的代表得知魔导士婕让要把样品带去世界塔楼,表示,会派一些公会在编的魔导士们一同前往,一方面是了解情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之后跟公众解释说明实际情况。 “虽然世界塔楼迟迟没有消息传来,但魔导士婕让很快返回了队伍。据我所知,她跟术士科萨偷偷见了一面。当我收到消息,感到集合地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对话的尾声,因而,我只听到了一点点对话的内容。比如——‘他们决定招募勇士前往界碑,察看世界边境的情况。’ “我第一次听说世界边境这个词,便问:‘那是什么地方?’魔导士婕让说:‘科萨,你跟凯瑞好好讲讲。我去买点喝的。甜汽水怎么样?’‘我要盐汽水,谢谢!’术士科萨说完,站起身,从对面的椅子挪到我右手边的椅子上,‘我跟你说,所谓的世界边境,实际上是一个概念,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理论级别的理想模型,目前,还没有一个确切的验证……’ “具体的内容,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大概意思是说,我们所在的世界,从民间传说的角度讲,乃是世界鹅的巢窠中的一颗巨卵;从世界塔楼的观测来看,乃是一个悬浮在宇宙虚空中随时可能被其他星体撞碎的星球;从隐秘角的推演来看,乃是时空涡流中的一块终将被起始点吞噬的漂浮物。而世界边境的概念,就是为了方便三方视角共同讨论,诞生出来的一个范围区间。当世界边境被提出,就为着,同时指向卵壳、星球表面、物体边缘,这三个存在。 “‘哦,原来如此……’总之,我听得似懂非懂。大概是我点头的时候,眼神的茫然暴露了我的状况,术士科萨啧了一声,不再解释说明。将细节直接省略过去。‘你就记住,这是一个在多方会议上,经常使用的特殊地区名词。’‘哦,好的!’见我从善如流,术士科萨的表情好看了一点。” 医士凯瑞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润润嘴唇和喉咙,继续说道:“魔导士婕让购买了几瓶汽水回来。等到战士索勒和骑士格奥尔德也来到集合地,术士科萨放下喝掉一半的盐汽水瓶,说道:‘我和婕让决定,跟进世界边境的界碑巡查计划。你们觉得呢?’我当时还想着了解一下未知魔兽的情况,毕竟,白麦堘村的民众,如今还要依靠那几头未知魔兽的血肉自救。从疗养院的同事那里,我听说,体检结果不容乐观。 “战士索勒表示:‘我没有任何问题。咱们是一个团队。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只要愿意关键时刻照着我,别让我客死他乡就成。’他总是这样,勇敢,又怕死。说实话,这让我感到安心,因为一个勇敢还不怕死的人,比如骑士格奥尔德,总是能够把自己弄到半死不活,才想起来人是需要治疗才不会因为重伤而死掉的生物。 “唉……我原本就对骑士格奥尔德有些偏见,觉得那家伙沉默还不珍惜生命。虽然总是守护他人,但对于自己,似乎怎样都行。这让我十分生气,但又没有什么改变他想法的手段。这导致我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差。如果不是对方在我找到他的时候,愿意老实接受治疗,我一定早就跟他决裂了。我才不管他的死活! “没想打啊,那之后……可恶的骑士格奥尔德,竟然就这样选择了背叛,选择了一声不响的离开队伍。如果当时他在,那么,我就能够得到保护。我的腿不会断,就能够及时赶到队友身边疗愈他们。那样……那样的话,战士索勒就不会断掉手臂。术士科萨就不会为了保护战士索勒和魔导士婕让,施展禁忌的法术,导致献祭了舌头。我如果能够更早一步赶到魔导士婕让的身边……她的眼睛就还有救……一定还有救…… “都怪他!都怪其实格奥尔德!可恶……可恶啊……都怪我……都怪我不能让断腿重新长出来……都怪我啊……都怪我……为什么,我竟然生来没有更神奇的量呢……” 第12章 灰蜥蜴阿莱伊 医士凯瑞终于还是没有忍住。 又一次悲伤地哭了起来。 人类痛苦地抱头痛哭,发出难以抑制地悲痛的呜咽。 金天鹅昆纳达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人类。 大约过了几秒钟,在人类的哭泣声中,金天鹅昆纳达抬起头,看到了正趴在病房天花板上的巨大蜥蜴。 那蜥蜴几乎和人的身高一样长,超过一米,加上尾巴,堪堪达到两米的距离。 蜥蜴的鳞片呈现出暗淡的灰色。 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瞳,倒映着病房中的一切。 见到金天鹅昆纳达在看自己。 那蜥蜴吐出舌头,舔了一下单侧的眼睛。 “真是好久不见了,金天鹅昆纳达。” 金天鹅昆纳达发出嘎嘎的笑声。 医士凯瑞沉浸在悲痛中,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你还真是会偷懒呢,灰蜥蜴阿莱伊。看看眼前这个可怜的人类吧,你的灰衣医士。他痛苦,绝望,质疑自己的判断。想做的事情,无法实现。而你呢?就趴在天花板上,享受窥视的欢愉?” “哪有你说的那么离谱。”灰蜥蜴阿莱伊从天花板上慢慢爬下来,沿着墙壁,来到地面,两条腿,踩在病床的边缘,停住不动了,“他最近身体虚弱,连我的力量也无法凭依在他的身上。我作为灰衣医士的守护使者,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灵魂上的灰蜥蜴的印记变得单薄。也许,再过不了多久,这家伙的印记就要完全消失了。恐怕,到了那个时候,他会陷入更深刻、更沉痛的悲伤与绝望之中吧。” “为何会如此呢?” “我猜是因为那些埋藏在白麦堘的森林深处的矿石。它们能够吸引那些魔兽,还逐渐污染了战士索勒的手臂,导致不得不将其斩断。我可怜的医士,因为身体比其他的队友都更虚弱,只是待在那个空间里,嗅闻了一些空气,矿石的粉尘就进入了他的身体。当他跟随队友一起前往世界边境,遇到那个该死的巨型魔兽的时候,身体突然不听使唤,导致被咬断了一条腿。从那以后,他的身体就变得每况愈下。我试图待在这家伙的身边,利用对方曾经向着蜥蜴纹章起誓的仪式,维持一些疗愈的可能。但完全没用。” 金天鹅昆纳达问道:“其他的医士也没有办法吗?” “目前没有什么办法。白衣医士尝试延续了他的生命,黑衣医士对他的血样中发现的未知致病因子感到兴奋。我尝试联系白蜥蜴和黑蜥蜴,前者告诉我,只要人还活着,大家肯定不会放弃,后者劝说我,实在不行,你就节哀顺变吧。至于我其他的信众们,那些医士,能够过来查看情况的孩子们,都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解决问题,失落离去。失败的预感,简直像是不断汇聚而来的乌云。真是太可怕了——” 正说着,医士凯瑞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惊恐地喊道:“金天鹅?你在哪里金天鹅!” “你快出现在他的面前!”灰蜥蜴阿莱伊焦急地说。 “在这儿,在这儿呢!” 金天鹅昆纳达也忽闪着翅膀,重重落在医士凯瑞的身上。 “……在、在这里?为什么,我看不到你了……怎么办?我是不是要死了!” 医士凯瑞抱着怀里的金天鹅,手下不由自主地因为恐惧而用力。 “轻点,你轻一点。太用力,你的手会受伤的!我的羽毛虽然好看,但边缘可是很锋利的。别忘了,来自世界鹅巢窠的金羽,本身可是钻石级的材料!人类的骨头不过才是正长石级别,别自讨苦吃,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金天鹅就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几乎被恐惧支配的医士凯瑞,总算慢慢冷静下来。 他还是不敢松开手,生怕之后,就像看不到金天鹅一样,也触摸不到金天鹅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本该在那里的灰蜥蜴印记,几乎淡薄到不认真仔细看,都发现不了痕迹。 “……金天鹅,我是不是要死了,你回答我。” 医士凯瑞的声音颤抖着,眼神都变得空洞起来。 “不会的,你还能活呢。你知道吗?灰蜥蜴阿莱伊就在你的床边。你所信仰的疗愈之主中的一个,就在你身边,守护着你呢。” “真的吗……它没有离我而去吗?” “当然了。你可是向蜥蜴纹章起誓的人类。有勇气直面灰蜥蜴,获得对方的印记。如今却开始畏惧生死了吗?你可是对抗死亡的勇士。回忆起来吧,过去,你总是救助那些濒临死亡的人。如今,你所信仰的灰蜥蜴阿莱伊,也来救你了。” 这话似乎给了医士凯瑞一些信心。 他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缓,状态也逐渐趋于稳定。 “我……我需要吃点药。金天鹅……” “放心吧,我会一直卧在这里。就在你的腰腹上。你感受得到我的重量吧。我不会离开的。放轻松。” 医士凯瑞又吃了一些五颜六色的药,喝了一些水。 随后,他的状态稳定了许多,整个人感觉好了不少。 “抱歉,自从发生了那些事……我整个人都变得不太正常了。” “可以理解。对于人类来说,目睹他人的伤残和生死,确实会带来一定的创伤体验。更别说,那些人是你信赖的亲密队友。而且,你也深受其害。你会变成这样,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是医士对吧?你应该更理解这种情况为何会产生才对。” “……话虽如此。发生在他人身上的时候,我确实能够忍住不舒服,耐心劝导对方。以前,队友出事,我也能够凭借着乐观情绪,提供充分的帮助。但是……但是当我变成这样……痛苦简直就像是海边的浪潮,一阵又一阵,周而复始,层出不穷。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有的时候,疗愈手段,对一些伤员和病人,不奏效了。这种身体本能的反应,并不是药物、意志和疗愈手段,能够轻易左右的东西。” 金天鹅不知道该说什么。 信仰它的骑士们,那些被称作黄金骑士的疯狂之人,几乎一个比一个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就像它之所以来到这里,完全是因为楼上的一个病房中,有一个黄金骑士,在伤病中陨落了。 死亡之前,那家伙看到了自己,甚至还露出一个癫狂到令陪护者惊恐的笑容。 “你来接我了!我好开心!那是不是说明,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英勇无畏之人!” “是是是,所以,转生以后,你就去体验一下其他类型的生活吧。别再做骑士了,你看看,大火把你烧的体无完肤。” “但我救出来了!我把那孩子救出来了!我没有让火焰,夺走一个幼嫩而纯真的生命!” “是是是,你做的真好。勇敢,无畏。对深陷困苦的生命,怀抱着怜悯,甘愿牺牲自己去救赎他人。你真是个好骑士。无愧于黄金之名。我乃是世界鹅的后裔,巢窠里的金天鹅昆纳达。今天,我在这里为你送葬——勇士啊,转生吧。你的使命,如今,已经确实的完成了。世界向你表示感谢。祝福你,希望你能重获新生!” 那可怜的孩子…… 年轻的人类。 在断续的,逐渐变轻的,最终消失不见的呼吸声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金天鹅看到骑士的灵魂从那具烧的面目全非的人体上慢慢浮出。 那灵魂仿佛黄金颜色的光球,环绕着金天鹅,转了几圈。 然后,朝着巢窠所在的方向飞去。 按照既定的规则——那灵魂会一头扎进新生的天鹅的卵,等到新的天鹅孵化出来,转生的时刻,便随之到来了。 到那个时候,如果自己还没有死。 金天鹅想,去迎接对方,重新加入黄金骑士队伍的,还是自己呢。 面对骑士,金天鹅昆纳达总是有很多话说。 因为它自出生起,就与黄金骑士的生涯息息相关,赐予他们信仰的力量,利用骑士公约,限制那些过于牺牲自我去追求勇者道路的家伙。 它遇到过一个又一个,勇敢到有些偏执的孩子。 也就长生种会逐渐变得更加理智,或者说,讲究落实勇敢的方法。 短生的那些,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反而更加愿意用这无意义的生命去创造非凡的价值。 此刻,金天鹅卧在医士凯瑞的身上,有些无言以对。 一旁的灰蜥蜴阿莱伊看出了它的窘迫。 “按照我的话来说,我告诉你,该怎么安慰他——就说:‘生命是复杂之物。越是接近,就越是看到真实的骨架。你能够直面表层,不代表血肉能够被轻松感知,更别说内部隐藏的筋骨了。但是,此刻,你感知到了。这将成为你的经验。你将拥有新的,能够应对这种伤病情况的思路。别再为此而痛苦了。把它们变成拯救的契机。就如同你之前所做的那样,就如同你最初向我——也就是灰蜥蜴阿莱伊——起誓那样。你希望获得印记,你面对我——面对灰蜥蜴阿莱伊——鼓起了勇气,你试图一次又一次地修复那些鲜血淋漓的创口。你可以做到。正如你之前能够做到那样。苦难和伤痛都夺不走你的疗愈手段。因为,那是你用生命凝结出来的人类的智慧的结晶。’ 灰蜥蜴阿莱伊的语气,全程都很沉静。 金天鹅昆纳达小心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和表达速度,尽可能把对方的话,传递给这个看上去轻易就会破碎的脆弱人类。 没想到,这话竟然比金天鹅昆纳达之前的话,更能够给医士凯瑞力量。 “是你吗?灰蜥蜴阿莱伊!” “是啊,正是它。我说过了吧,它就在你的床边。它可担心你了!” 看到医士凯瑞慢慢放松下来,空洞的眼神,恢复了一些神采,灰蜥蜴阿莱伊和金天鹅昆纳达,都松了一口气。 应该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吧。 此刻,它们不约而同的想。 第13章 名为松埔之地 医士凯瑞的脸色看上去十分糟糕,他的生命之光,仿佛冬夜的一束微弱火苗,很快就要消逝了。 不过,这只是在金天鹅昆纳达和灰蜥蜴阿莱伊眼中的事实。 它们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太久了。 金天鹅昆纳达虽然才诞生不过几千年,灰蜥蜴阿莱伊却几乎在世界鹅抵达这里时就存在了。 它们是这颗星球上的老邻居。 而现在,这两个长生种,正试图宽慰一个,在它们眼中,几乎眨眼间就会如同流星般划过时空的,短命的人类。 这世界上的短生种,并非只有人类一种。 但选择与它们达成约定的,目前,只有人类罢了。 因此,在面对人类的时候,它们虽然不理解,却会给予一定的包容。 就像好的家长会选择包容着婴孩的幼稚举动。 医士凯瑞似乎真的从灰蜥蜴阿莱伊要求金天鹅昆纳达转述的话中,得到了一些力量。 他的眼瞳中,又有了明亮的光彩。 那没有讲完的过去的故事,此刻,也有了能够继续诉说下去的可能。 医士凯瑞回忆着说道:“……那天,阳光明媚。天上的云,像是从青蓝色的湖面跃动而出的白色鱼儿。偶尔,才能够看到一些踪迹,以及拖动引起的扩散的波澜。我们坐在小绿坪酒馆的后面,一个圆形的木桌子的周围。身后就是酒馆的墙壁和后门,拐角处,堆放着不少酒桶。战士索勒敲了敲,说:‘可惜了,都是空的。不然,我们还能趁机喝上几口,品尝一下,来自野葡萄谷的好东西!’‘哦,这家酒馆竟然能够弄来野葡萄谷的酒水?那任务结束以后,我可要好好品尝一番。’术士科萨说着,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 “那是多美好的回忆,就像是一副清透的水彩画。可惜,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总之,那天,我们决定去参加世界塔楼发布的巡逻计划,并在集合日,跟着大部队,一同前往了世界边境。 “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人,还都是勇士。小绿坪这里的公会,基本上将当地的勇士,都登记在可查阅的名录上,存放在地下档案室的箱子里。我们做任务的时候,曾经有幸一观。 “小绿坪最多不过八百人,但说规模,也就是个比白麦堘大一些的村子。公会的名录上,有勇士一百六十人。数量虽然每年都会在登记的时候,发生波动,但加入的新人,离开的老人,以及需要祭典的死人,还有被划去名字的背叛者……那本名录,也有不轻薄的一本。 “但世界塔楼聚集起来的队伍有那么多,单一个小小的临时空地,就有千人在等待。我与队友们,也在其中。战士索勒坐在堆叠的圆木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身旁靠着圆木堆站立的骑士格奥尔德搭话。他们当时,就在我的身后。 “我面朝魔导士婕让和术士科萨站着,听二人研究如何制作魔法卷轴。听上去是很奇幻的工艺,我几乎无法想象,要如何把立体的东西塞入平面,更没有办法想明白,如何把一个存在的东西,变得看上去不存在但实际上仍旧存在……总之,听得我十分头疼。 “我因为资格不够,疗养院没有同意我的未知魔兽样本申请。这令我十分沮丧。但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也没有时间来这里参加这个计划。 “来宣布任务详情的人,并非世界塔楼的魔导师们,我本来以为能够看到大魔导士,结果期望落空了。由于在场的人很多,所以,我们几乎没有多少私人空间。我的身高也比较中等,只能垫着脚,希望看看是谁在宣讲任务。 “突然,一根冰柱拔地而起,形成了一个高耸的平台。那平台高出人群很多,这下,轻易就能够看到宣讲人了。对方竟然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少年!我吃了一惊——不过,前往界碑的途中,魔导士婕让告诉我,那位少年乃是一个长生种,年龄恐怕跟我的祖父差不多。我不敢相信。术士科萨说:‘你没有看到吗?那家伙的耳朵,一看就是个来自林间的圣灵。’ “那是我第一次在真实世界中见到圣灵,但很可惜,我们距离很远,我甚至看不清那圣灵的脸。对方的头发颜色灰白。确实像是老人家才有的那种自然老去的颜色。可是,按照我所知道的圣灵年龄的计算方法,对方的外表就是其真实年龄的写照。换言之,那家伙的种族,竟然能够活了三四百岁,还是少年姿态……是不是有点过于恐怖了? “‘长生种嘛,在咱们这些短命的家伙眼里,总是显得很特别。敬佩啊,畏惧啊,羡慕啊,憎恨啊……人类的心,很奇妙吧?’术士科萨一边啃着路边摘得水果,一边说道。我吃了一口,酸涩地吐了出来。‘你不觉得味道很奇怪吗!’‘有吗?格奥尔德明明说吃起来感觉不错。’‘真是难以理解……这样味道的果子,不要再给我了。根本吃不下去。’‘好吧。’术士科萨说着,把怀里的一堆果子分给了其他人。战士索勒也跟我意见一致。没想到魔导士婕让竟然也是舌头品尝不出怪异滋味的人。 “我们跟着大部队,沿着一条宽阔的道路,朝着山上走。那路上铺满了碎石子,听说是附近的王城组织修建的道路。但我第一次来,不知道附近是什么地方。我的队友也不清楚细节。魔导士婕让只说:‘这里是松埔。你看到远处的那些山了吗?苍绿色的植物,都是松树。在山的另一边,松树林的边缘,有一些猎户。再往那边去,就是王城的郊区,还有一些农庄。我曾经跟随其他魔导士参加世界塔楼的任务,到过那里。但也只到了那里。听说王城附近有一个大湖,但那天我还有别的事,把松鼠偷走的东西找到,还给猎人以后,就离开了。之后,也没什么机会再去。’她似乎有些遗憾。 “我们没有前往那些魔导士婕让口中遍布松林的山,自然不会去那边看一看猎户和农庄。我们朝着并行的山峰前进,沿着山路,穿过一条两头宽中间窄的山谷。在山谷里,能够看到潺潺的消息,游动的鱼,以及跳跃的青蛙。我们一行人走了好几天,总算来到了第一个界碑所在的地方。” 第14章 医士凯瑞的弥留 医士凯瑞喝了一点水。 他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些红晕。 金天鹅昆纳达看了灰蜥蜴阿莱伊一眼,那家伙已经从地板上,完全爬到床上来了。 那蜥蜴如同一只巨大的家犬,将医士凯瑞环绕在首尾之间。 灰蜥蜴阿莱伊的眼瞳,是红绿色的,宛如宝石一般,倒映着医士凯瑞的模样。 而人类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那种身体慢慢蓬勃起来,却又终将衰败的感觉,正不容忽视地提醒他……也许,时间不多了。 医士凯瑞的神情有些恍惚。 他想——我不过只是断了一条腿,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但他的嘴巴里,仍在说着,说着那些,眼前还能隐隐约约看得清楚的,过往的图景。 “我们来到了第一个界碑的所在地,真是一片荒芜。大家按照分组,前往各自分配的界碑,查看情况。我一边走,一边说道:‘他们为什么能够在这么近的地方停下来呢?因为报名早吗?’ “‘哈哈哈,怎么会呢。’魔导士婕让笑道:‘是根据战力水平分配的界碑。你别看来了许多人。但召集到的人,都是标准水平线及其以下的人。’‘世界塔楼可真是会办事啊!事关世界边境,结果,来的都是无法算得上是战力的家伙呢。’面对术士科萨的话,魔导士婕让没有回答。她转而说道:‘我们要到的地方,在那个山坳下面。据说,那边一带,有一些跟我们发现的矿石,很像的东西。’ “‘不会吧,婕让,你为了我们的研究,竟然主动去求大魔导士了吗?那个圣灵竟然会允许你做这种事?’术士科萨看上去,表情有些微妙。‘大魔导士?那个圣灵可不是大魔导士。虽然是长生种,但你也看到他的脸了,还处在少年期呢。要获得晋升资格,不是参考我们这些人类,而是参考同种类。如今,可以被称作是圣灵级别的大魔导士,屈指可数。不多,不代表不存在。’‘……突然就感觉有点悲惨,是怎么回事?’ “见我不解,术士科萨解释说:‘本来跟人类比就好了,轻松拿到大魔导士的称号。凭借年龄作为资历,就像是传说中追求真实,直面星辰之主的大魔导士露卡伊。你猜二者之间相差了多少年?不过千年!但因为是长生种,所以就必须要跟同类比较。比大魔导士露卡伊年迈的圣灵,还是有几位,其中也有没成为大魔导士的魔导士。如此一来,想要拿到大魔导士的头衔,对那少年圣灵来说,恐怕需要经历非常困难的资质考核了。’ “这让我想到了我当初成为医士的事情……一开始,不过是个意外。我帮助家人,包扎了伤口。然后,就是为其他人提供疗愈的帮助。再后来……我就……看到了灰蜥蜴……阿莱伊……” 医士凯瑞开始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畅了。 他用力抱紧了怀中的金天鹅。 柔软的天鹅绒,抚摸起来,令人安心。 “别担心,”金天鹅昆纳达说,“我会陪着你的。灰蜥蜴也一样。继续说吧,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我们会陪着你,会把这故事,一直听到最后的。” 这话…… 医士凯瑞已经听不到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有一层糊在身体的表面。 最先失去的东西,乃是视觉。 现在,听觉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医士凯瑞用力咽了咽唾沫。 他还能说话,还能感觉到声带微微的颤动。 “……我们、我们走过了很多路。路过……路过了很多人。”医士凯瑞,断断续续地说:“我们终于找到了山坳里的界碑……奇怪,为什么……界碑……碎掉了…… “碎……掉了……” 医士凯瑞的声音,也在病房里消失了。 他一动不动地,倚靠在病床上。 什么也看不清楚的眼前,无数画面,争先恐后的出现。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凯瑞,快醒醒!我们还需要你的帮助!如果连你也倒下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周围的环境是那样的昏暗。 耳边还能够听到滴水的声音、风的声音、野兽喘息的声音、人类的疼痛的呜咽声、血喷溅出来的声音、武器刺穿皮肤扎进体内的声音…… 医士凯瑞用力睁开眼,黑的白的光,慢慢在他的面前汇聚,糅合在一起。 “凯瑞——!” 近在咫尺的脸,属于魔导士婕让。 她的一只眼睛完全凹陷下去,有血液不停顺着脸颊流淌,滴落。 她的神情确是严肃而冷酷的。 医士凯瑞艰难地坐起身,发现战士昏迷了,倒在地上,断掉的手臂处,流淌着大量的血。 “……不行,会失血过多。会死掉……” 医士凯瑞几乎手脚并用地从魔导士婕让的怀里爬出来,但下一秒,他就瘫倒在地上。 他想要爬起来。 但他没有能够支持行动的,完整的两条腿。 医士凯瑞几乎陷入了精神崩溃。 他倒在地上,看着缺失的腿的伤口,感受着那份疼痛和火热。 他试图朝着战士索勒爬过去。 他试图呼唤魔导士婕让帮忙,但那个女人已经站起身,朝着黑暗中,更幽深的地方走去。 “点亮吧,微弱的光的元素因子——汇聚到我的身边!” 随着大量的光涌现在魔导士婕让的身前。 周围的环境被彻底照亮了。 倒在地上的尸体,有些属于未知魔兽,有些属于人类。 术士科萨就在不远处,被一只未知魔兽按在地上,他的嘴里满是鲜血,挣扎之中,几乎被血呛死。 而那魔导士婕让的面前。 除了盛大的涌现的光,还有朝着那团光和身影扑去的,洞穴深处,奔袭来的,嘶吼不断的未知魔兽的兽群。 也许那光有用。 医士凯瑞在弥留之际,恍惚地,注视着眼前仿佛某种古代人绘制的悲剧画面的彩绘的图景。 为什么不在这里呢…… 格奥尔德…… 大家要死掉了…… 如果是你的话…… 你的判断,你的宝剑…… 我们至少……可以…… 从死亡中,逃走…… 第15章 医士凯瑞的埋葬 金天鹅昆纳达陪在灰蜥蜴阿莱伊的身边,陪伴对方,一同参加了医士凯瑞的葬礼。 人们带着棺材,来到一处公共陵墓的区域。 挖开土地,把棺材放了进去。 人们注视着那棺材,人们用铁锹,把周围挖掘出来的土,又填埋回去。 金天鹅昆纳达和灰蜥蜴阿莱伊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站着,注视着。 直到人们完工,直到最悲伤的人也离去。 它们这才凑近到墓碑前。 那上面,有疗养院铭刻的蜥蜴纹章。 在夏季的乌云不停倾倒沉重雨水的时候,金天鹅昆纳达仿佛游湖一般,漂浮在逐渐汹涌的,汇聚的地面上形成洪涝的积水的表面。 “——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就在金天鹅昆纳达趁着天晴,伸了伸翅膀,甩掉身上的水珠时,几乎只有头露在水面上的灰蜥蜴阿莱伊问道。 “还是跟往常一样,到处飞吧。”金天鹅昆纳达说着,把翅膀重新收拢起来,“要么去寻找新降生的黄金骑士,看看对方是否还会如同过去那般,选择我——寻求金羽毛的加护。要么就是去看看谁需要帮助,给附近的骑士们增加一点能够彰显勇气的勋章。要么……就是如同前一段时间那样,跟要辞世的孩子们告别,虽然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世界鹅的巢窠的天鹅,死掉究竟会怎么样,但总是会死的吧。不然,那些古老的家伙们,都跑去哪里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千年万年的时光都成为了历史。我以后……也会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吧。” 身体沉浸在水中的灰蜥蜴阿莱伊,注视着漂浮在水面上的金天鹅昆纳达。 “我有一个提议,希望你不要拒绝。就当是……跟医士凯瑞的,最后的约定。怎么样?” “什么事?” “在那孩子刚来到这所位于小绿坪的疗养院的时候,他还真是充满了青年人特有的激情。可惜,没过多久,他就明白了。这个世界,想要通过疗愈手段来完全拯救,是不可能的。人会受伤和生病,可以来到这里疗愈。但受伤和生病的理由不会消失,于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的人类,便会一次又一次,反复地经历受伤和生病。” 灰蜥蜴阿莱伊的眼神,仿佛穿透了久远的时光。 “多少医士,都因此而陷入了痛苦的煎熬。始终没有背叛与蜥蜴的誓言,留在这条道路上,不断寻找希望的医士们,确实是应被承认的勇士。医士凯瑞也在这条贯彻勇士决意的道路上。可惜……伤痛,令他跌倒了。没能再站起来。他转生后的未来,我们必将因为命运的指定而在此重逢,只是不知道经历了这些,究竟要过多久,那孩子才会再一次选择我,选择成为医士。” “金天鹅昆纳达——这是我的个体的请求!”灰蜥蜴阿莱伊说道:“请去见一见医士凯瑞的朋友吧。因为伤病,他来到这里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曾经的朋友。魔导士婕让、术士科萨、战士索勒,他们都来过。唯有骑士格奥尔德。他始终没有出现。这令那孩子的心无比痛苦。医士凯瑞没有办法再给对方找借口了……这是我的委托,也可以算是,你与医士凯瑞约定。帮我去找到对方吧。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移动,你比我更擅长。” 于是,凭借着灰蜥蜴阿莱伊提供的线索,金天鹅昆纳达飞往了世界塔楼。 在那里,见到了失去一只眼瞳,用眼罩遮挡残缺的魔导士婕让。 对方不是骑士道路上的勇士,也并非将死者,自然看不到优雅落地的金天鹅。 但令金天鹅昆纳达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场景中,竟然有一个存在,发现了它的身影。 “——咦,奇怪?”正在看书的平明愣住了,“后面的部分,怎么被撕掉了一页?” 平明将手中的书本拿起来,平摊在眼前,认真观察了一番,确实如此,没有看错,就是被撕掉了一页。 记住在看的位置后,平明将这本书合上,又从边缘观察了一番。 “……看不出来呢。” 没办法,既然少了一页,那就只能先忽略过去,看看后面在写什么。 如果故事能够连接上,就可以放着不管,直到有一天……未来有一天,她能够离开房间,离开家,去外面那些有书存在的地方,等到那个时候,再按照名字,找一本一样的书,补全这一页的内容就好。 又或者…… 故事没有能够接上。 想到这里,平明转过头,看向墙边的一个角落,那里紧贴着书架,放着几本书。 它们都是有些残缺的书。 如果是很重要的一页缺失了,就只能先放在那里,等以后找到那一页再继续看了。 可是…… 找不到的吧。 不可能有机会去找到的。 平明呆呆地望着那些书,自己,真的能够长大,并离开这个房间,离开家吗? 想到的答案,让平明感觉到身体有点寒冷。 她摇了摇头,把一些复杂的,令头脑胀痛的东西,都甩到一边。 平明处理了一下生活琐事。 然后,又坐回到地板上。 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 那些书围在平明的身边,热情地招呼她。 “你可回来了!”一本绿色封装的书,友善地说:“快来看看我的故事吧,你之前不是还说,如果能够进入故事的世界,跟我这里的主角——那匹会飞的白马一起前往梦幻仙境,一定非常快乐吗?” “——说到快乐,当然是来到我这里看看啦!”封面印刷着《笑话大全》的书,大声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你看看我吧。虽然有些枯燥,也没有什么图画。但是……《柳坞新时代详注》,可是每一名术士,都要学习的必读书!如果趁机了解一下,也许,你也能够成为术士……”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的书都不出声了。 “说的有道理,”平明像是着了魔一样,伸出手,探向《柳坞新时代详注》,“如果我能够成为术士的话,那么,说服爸爸妈妈,让我出去看看,就会变得很简单吧。” “不——此言差矣!” 第16章 名为《古老命运与现代职业》之书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瓮声瓮气地说:“你这孩子啊,并没有成为术士的天赋。我的故事里,有许多术士,我最了解他们了。那些家伙会成为术士,归根结底,都是命运使然。你跟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看,就是这本书!这里面有一个术士,叫做科萨,他能够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够轻松做到!” 说着,平明站起身,抓着缺了一页的《一根天鹅毛》,快步来到背对窗户的那面墙所在的位置。 她把书翻到之前看过的一页,指着上面的内容,念道:“‘哦,这可是震惊世界的技术啊!一口就能够放倒人类的剧毒,若是能够得到配方,那么——’那么……” “继续说啊,‘那么——’后面的内容,该是什么?” “那么……后面是……后面应该是……”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苍老的声音,痛心疾首,“你看了那么多的书。你看看,房里间,这么多,装满了好几个书架,有些堆到天花板上。有什么用?你只是打发时间,消解寂寞。你真的在乎这家伙——叫什么来着?” “……科萨,他叫科萨。” “这个叫做科萨的术士,你只会念作者对他赋予的台词。他为什么这么说?你明白吗?” “——你不是也说了吗!就是作者要他说的!” “为什么这么说?”苍老的声音问道:“为什么必须是术士科萨说?不是别的什么人说?” 平明思来想去,也不明所以,她低下头,有些尴尬似的,用脚搓了搓地板。 “……我又不是作者。我哪里知道啊……” “你刚才怎么说来着,我的小姑娘?‘……你看,就是这本书!……他能够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够轻松做到!’” “讨厌,不要说了!好丢人啊……” “哈哈哈,看到你这么活泼,说实话,这里的大家,都很开心。但是,我的小姑娘,你的命运已经被定好了。没有办法成为术士。” “为什么……你怎么这么笃定呢……” 平明把手中的《一根天鹅毛》合起来,放在脚边的地板上。 她把苍老声音传来的那本书,从书架上拿下来。 封皮上的字,都有些磨损了。 《古老命运与现代职业》——这几个字,烙印在皮革上面,笔画,呈现出古老的雕刻风格。 “好久不见了,是不是已经把我给忘了?” “没有啦……” “那么,我里面都写了什么?” “这……对不起,我没记住……” “哈哈哈,不要紧。忘记了的话,就再次翻阅开,看看我吧。这种重逢,我也很喜欢呢。” 那本书厚的像是一块砌墙用的砖。 平明抱着它,坐在了书架前。 “真没想到,我还看过你这样的书。” “说实话,其实,你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了,所以,只是翻开,看了一点点。” “这样啊……难怪我没有什么印象。” 平明再次翻开这本书。 里面全是文字。 排版细密到看了几分钟后,平明开始感觉有点恶心想吐。 “对不起,我真的一点也看不下去!” “所以啊,我就说你成为不了一名术士。” “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关系吧!” “那你就再往后翻翻看。” 平明于是耐着性子又看了两页。 “……不行,我做不到。” “看吧。”那苍老的声音,似乎很是洋洋得意,“我的作者,一名伟大的术士。你肯定是没有听说过那位的名字,为了避免你被卷入奇怪的事件,在你不知道那位是谁的时候,我不会告诉你答案。 “虽然你看不了,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内容。就在第44页,瞧,多靠前。不过对于你这种看了三五页就要呕吐出来,头晕眼花的孩子来说,看到那里,确实有些困难了。 “在这个世界,有名为术士的职业,他们都是热衷于探索和研究之人。如果你要成为一名术士,不论探索和研究什么,都要能够不厌其烦。很明显,据我对你的观察,可以推出如下结论——第一,你还是个人类的幼崽,注意力无法自然集中,意志力不能自由掌控,所以,自然没有办法坐在这里,画上几个月的时间,一字一句,边看边想,与我那早已亡故的作者,灵魂交谈;第二,这毕竟是那位花了多年研究出来的成果,期间,反复书写和整理多次,并非一蹴而就,你作为他者,无法轻松阅读,无法轻松记住,无法轻松理解,于是正常的事情,第三,你看书的时候,我之前说过,只是因为需要有东西能够装饰你的时间,好让你的存在有些明确的意义,如此这般,自然不求甚解,渴望能够引起轻松和愉悦情绪的内容,这本书显然并不复合……” “救命啊,快停下来吧!我听得都开始头疼了!”平明把书合上,发出心烦意乱的叹息。 “所以,我说什么来着。你的命运啊,早就指出了这一点,你——是没有办法成为一名术士的。” 《古老命运与现代职业》这本书,真是不论内容还是本身,都过于沉重了。 平明把它放在一边的地上。 只是抱着几分钟的功夫,她发现,自己的腿上,已经压出很深的印记了。 “你也太沉重了……” “没办法啊,内容这么多,那位又思考了那么久。如果是如同这本新的书,叫什么来着——我看看,哦,《一根天鹅毛》。如果是这种童话故事,专门编出来,作为娱乐消遣的小童谣,当然会比较轻,氛围松弛啦!” “——我一直忍着,没说话。这可不代表您能够随意评价我啊。”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来。 平明看向声源。 正是那本新书——《一根天鹅毛》。 “首先,我们来说说你,”那书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有种邻家哥哥的感觉,清朗,又带着几分疏离,“小妹妹,就算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书了。能不能爱护我一点?翻阅的时候,动作轻一点。你没看到吗?我可是被撕掉了一页啊!你竟然还那么用力地把我合上,真是太过分了。” 平明下意识朝着《古老命运与现代职业》所在的位置旁边坐过去。 “接下来,您——怎么称呼?” “一本书而已,怎么样都行。” “您没有书名?” “就以‘书’来称呼我吧。”苍老的声音笑道:“那位会很开心地。我只是为了满足我那亡故的作者,也算是我的一点任性吧。” “那么,这位……啧,虽然您似乎没有折腾我的意思,但这确实也造成了我的困扰。总而言之,书——老先生,别轻易地评价我。我的作者,也是一名术士。那位会写这种书……怎么说呢,我难以评价这种行为。但确实是能够令其在最后的时光中,获得一些愉悦的事情。我就这样被创造,然后被抛弃了。这件事对我来说很不爽,所以,不要评价我!没有得到那位的评价之前……我不需要他者的任何注解。” 第17章 平明的房间 房间里,四面墙壁的位置,都有书架摆放。 一扇窗户悬挂着深蓝色的窗帘,白天,窗帘会被拉开,阳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房间也因此而变得明亮,显得温馨且日常。 现在,时值午后。 楼下的院子里,父母不知道在说什么,站在种着花的苗圃附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十分接近,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为何十分阴沉。 更远的地方,也就是庭院的篱笆墙外,有一些孩童,他们活泼好动,相互追逐,有的抓着树枝,有的扬着飘带;还有一些少年人,三五成群,结伴外出,一路上说说笑笑,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平明每到这个时候,就会爬上书桌,趴在阳台上。 她渴望离开这个房间,却无法做到。 只能就这样,每天看看房间外的景象,作为无聊生活的一点调味品。 她的脚边,桌面上,有一些书本,还有一些正在使用的笔墨。 桌子下,摆放着一些用过的草稿纸,有的写着字,有的画着画。 那些,已经都吸引不了平明了。 她只能凭借着父母偶尔带来的一本新的书,去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 也许,就如父母所言,房屋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 一切都会给她带来危险。 所以,她必须待在这个安全屋中。 她必须主动地,躲避那些危险,以此来防止那些危险中狂躁的类型,找到并追杀她。 这个解释,在平明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中,慢慢变得合理起来。 尤其是当她趴在窗台上,看到有的孩子在奔跑中跌倒,哇哇大哭,又看到一些孩子,相互追逐,推搡,扮演着打仗的游戏…… 平明的想法,从如果能够一起玩就好了,在多年后,变成了人类真是有够无聊的存在。 窗外的阳光很热,即使被玻璃隔绝,照在身上也很温暖。 外面的一切都是五光十色的。 而这个房间里的颜色,确实数量有限,平明已经看到厌烦的。 在她的身后,“老先生”和“小后生”正在聊天。 两个术士写出来的书,似乎成了忘年交,几句话之后,就流露出相见恨晚的味道。 期初,平明还在听。 但慢慢地,一些专业的术语不断从那两个声音中泄露出来。 平明越听,越无法理解。 她眉头紧皱,她头晕脑胀,她恶心想吐。 最终…… 她选择了放弃。 逃到了桌子上,去看更容易理解,也更不能靠近的东西。 距离,给了她安全感。 但同时,距离,也让她更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确实无法成为什么样的人。 也许,书老先生——《古老命运与现代职业》说的很对,她确实没有能力支撑自己读完那些充满术语的书,从而成为一名掌握那些术语的术士。 而看着窗外的一切。 那些风景,她接触不到,有时候打开窗户,风也不愿意吹进来,只有雨偶尔会过来瞧上两眼。 阳光总是慷慨的,但时间久了,身体感受到过量的热度,又会流汗,继而变得更加烦闷。 庭院里的花草树木,多好看,父母都说,是为了让平明看到美好的景色,才种植。 但她不被允许靠近。 仿佛那些东西有毒一样,仿佛那是一碰就会害死她的致命的针刺。 篱笆墙外的人,即使跟她打招呼,也会被父母赶走。 久而久之,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她偶尔可以听到有孩子在附近说话,讲这里住着很奇怪的人。 “……我很奇怪吗?” 这话,说出的声音很小。 但房间里的书,每一本都听到了。 原本正沉浸在“作者遗产交流会”中的两本书,此刻,也跟着停了下来。 老先生最先开口:“怎么了,我的小姑娘?是不是又觉得无聊了?《大魔导士露卡伊故事集》你不是还没有看完吗?去瞧瞧吧,书里的大魔导士露卡伊和她的老虎使魔,正等着你再去游玩呢。” 平明没有转头,只是继续趴在阳台上,任由阳光照在身上,把头发晒得都有些微微发烫。 “不要,”她说,“我已经在其他书里看过结局了——大魔导士露卡伊失去了眼睛,却借此获得了能够直视星辰之主的可能,从此,大魔导士露卡伊成为了星辰魔导士,世界塔楼里在运作的世界星象仪,就是她此生的杰作。至于那只老虎使魔,在大魔导士露卡伊死亡以后,跟随了她的弟子,成为了年幼的学徒的导师。我说的没错吧,《大魔导士露卡伊故事集》?” “……正、正是如此。” 《大魔导士露卡伊故事集》叹息道:“我里面的故事,看来有很多书都在写呢。没能成为独一无二的作品,确实很遗憾。但这本书被创作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已有的故事整理起来。为了把所有关于大魔导士露卡伊的故事,展现给读者。所以……即使你看过了,我也希望你能够再看看,因为,这本书,不仅会告诉你,大魔导士露卡伊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你还能从中看到这个世界上的人类,究竟如何幻想大魔导士露卡伊这个存在。你能够触及到,人类的精神意志的轮廓。” “然后呢?” “然后……?” “你说,看你的故事,能够触及到人类的精神意志的轮廓。那有什么用?对于我来说,我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没有意义啊。” “但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读者获得这样的阅读体验。这就是意义啊。” 平明望着那本书——《大魔导士露卡伊故事集》,封皮上绘制的戴着巨大尖帽子的人影,此刻,趴在画框上,探头探脑地望过来。 因为是剪影,所以,全部都是墨色的,看不到细节,更别说脸和眼神了。 但平明就是能够感受到一种担忧。 “别担心……就算我不理解,我也会在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去读的。你等等我,好吗?等……我如今这股难以压抑的不舒服的感觉,再次沉下去。我会读的。我其实,很喜欢你里面的故事……嗯,至少,很适合用来打发时间。” 第18章 《一根天鹅毛》的插画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小后生犹豫片刻,说道:“……要不然,你再来看看我?我是这里的新书,内容很简单,不需要记忆。每隔几页,还有手绘的插图。我的作者很会画画,就是想象力不太好。我还记得,我被创作出来的时候,那位的朋友是一个读者。‘线条很流畅,明暗很鲜明,构图十分有层次。但是,我的挚友,你到底在画什么?’‘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这是一一棵树!’那位的朋友的脸几乎皱成一团,‘别闹了,如果这就是树神垂林,它看上去,还不如你家楼下的那棵杏树。你自己看看故事里的描述,再看看你的画,所谓‘如山’,就是画一棵柳树,然后再在其背后画一座山吗?你就不能有点想象力吗?’” 这些话,像是讲故事一般,从《一根天鹅毛》的声音中流淌出来。 平明被那抑扬顿挫的语调,吸引了注意力。 见状,小后生继续说道:“那位本来就是个不怎么擅长幻想的人,他的这本书,也不过是用来娱乐的小把戏。于是,他说:‘既然你觉得我想象的不好,那就向我展示你的强大的想象吧!’那位的朋友想了一会儿,手指伸出来,按在画面上。‘什么意思?你要往我的画中注入魔力?’‘呵呵,你想得美。制作魔力图画需要消耗多少魔力和材料,你这本用来玩闹的书,凭什么让我为它投入?’‘那你这是要干嘛?’ “那位的朋友叹息道:‘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你无法成为魔导士了。总而言之,发挥你的想象力!看,这个位置——你想到了什么?’我的作者于是皱着眉头,目光如炬地盯着那个位置,使劲看。好一会儿时间过去,他的眼睛都酸涩了,我都从害羞变得有些尴尬了。仍旧没有答案。‘笨蛋,你在这里画个人!用渺小的人的尺度,作为衬托,对比出树和山的高大!’‘哦!原来如此——你是这个意思啊!好啊,妙啊,我怎么没有想到……’‘真搞不懂,你到底是如何成为一名术士的。’ “我的作者找到他的蘸水笔,拿着一罐廉价的散发出浓烈味道的墨水,一边在我的书页的插画上,勾勒出骑士格奥尔德的渺小的身影,一边说道:‘术士是什么?不过是这个世界的探索和描述者。在我看来,魔导士能够发掘一切的可能性。而可能性本身,是不存在于观察的视角中的。你需要思考,需要去幻想,需要去用人的心碰撞世界。那种事情,我做不到。我畏惧疼痛,我恐惧差异。但正因如此,我不断搜集各种方式和方法,希望能够以此作为壁垒,将我伪装成普罗大众的一员。你我能够成为挚友,不就是因为,你愿意在这一点上,始终理解和包容我吗?’ “‘好吧……你总有新的说法,能够轻易地说服我。单从这一点上来说,你确实是一个能力惊人的术士。’那位的朋友是来自世界塔楼的魔导士。你知道吗,我的作者为了保留自己的记忆,把一部分真实的事情,编织到了这个故事里。你有看到那位的朋友吗?要不要找找看,找一找……他在哪里。” 平明听到这儿,突然来了兴致。 “捉迷藏吗?你是说,我能够跟你作者的朋友,在这本书里玩捉迷藏!”平明动作迅速地桌子上爬下来,“我之前经常看街道上的孩子们玩这个游戏。你知道吗,因为我的位置很高,而且,能够一直看着他们,所以,我总是知道他们都藏在哪里。有人喜欢藏在树上,利用枝叶遮挡自己,但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来。摔了一次以后,那个穿着灰衣服的小孩,就再也不敢往树上藏了。还有人会藏在车子后面的篷子里,又一次,她被车主拉走了,大家找了好久,最后,还是拜托柳坞公会的勇士去调查,才找到了那个孩子。 “你知道吗,勇士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车主家的车篷里睡觉。怀里还抱着车主家,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去的猫。那孩子被带回来以后,好长时间都不能再出来玩。我以为,她要跟我一样,被爸爸妈妈关在家里。结果……没有两天……她就出来了。大家……很欢迎她……她们又开始玩……玩……” “啪嗒——啪嗒啪嗒……” 眼泪砸在地上,砸在书的封面上。 平明哭着趴下来,把头埋在手臂中,压住了《一根天鹅毛》,把哭泣的声音,哭泣的悲伤,全部困在怀中,困在这个她出不去的房间里。 阳光走得很慢。 云朵在天空中游移。 平明哭累了,就维持着那个姿势,睡着了。 等到她浑浑噩噩地醒来,天空已经灰暗下来,时间来到下午与夜晚换岗的黄昏。 平明摸了摸有些红热的脸,原来是被书的棱角,留下了一角的压痕。 醒来后,安静的房间又响起了各种声音。 一本书说:“快看,窗外的晚霞多美啊。就像是诗人爱歌颂的画面——‘娇艳的紫红,铺满了天空;黑色的鸟儿,急着归巢。深蓝的,点缀着星光宝石的夜幕,终于要拉起来了。今夜,又将听到月的温柔的歌。’我的作者非常喜欢这首诗。你知道吗!他花了三天,才写出来。结果拿去给老师一看,被痛骂一顿。” “为什么?”平明婴儿一样,在地上爬过去,坐在那本书的旁边,问道。 “当然是因为已经有人这样写过了。我的作者非常难过,一边喝酒,一边悲伤地留下了随笔,指责自己的老师,打压他创作的热情。那些手稿是典型的醉鬼的涂鸦,但你翻开,仔细看,是否能够看到其中,藏在字里行间的悲伤和无奈呢?” 平明翻开这本书。 很单薄,只有巴掌大。 在尾页的部分,有一些凌乱的手稿的印刷。 “我好不容易写了一首令自己满意的诗。我确信,那是诗!我与我的爱人,漫步在海边。她呼唤我,指着天空大喊:‘快看啊,是晚霞——!’相比于那天空,我的爱人是如此的美。她甚至带着我,去看那些美。她就像是古老的画上的女神,从天上取来霞色的布,慷慨地为我披上。 “可惜……我的情感,我的回忆,我的表达。在老师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我至今还记得,他对我说的话:‘写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啊,我问你,谁没有看过天空?谁没有见过晚霞?你自己去看,窗外,又是一天傍晚到了。从古至今,多少人在写,“时光带着火焰走向我”——你比得上吗?“夜神再次为我倾倒蜜酒”——你想得出来吗?即使是如此的作品,多少人评判,多少人赞美和唾骂。而你呢,写点矫揉造作的修饰词,就觉得自己是个诗人了?开什么玩笑!’ “该死的,我竟然觉得这些话很正确!诚然,老师只是说些他喜欢的作品,而有一些,我也是喜欢的。但我喜欢那些作品,我就要因为那些作品已经被创作过,而不能再去写了吗?难道我因为同是人类,产生了类似的情绪和看法,就要因为早就有人给出了答案,而放弃吗?凭什么!这个世界的规则,凭什么是这样的……” 平明看着那些鬼画符,下面的翻译是印刷字体。 “你的作者是怎么想的?”平明问。 “他喝醉了,发泄情绪。”这本书说,“你也看了不少书,应该明白吧。这个世界存在了很久,一些理论说,有世界鹅到来那么久;另一些理论说,从人类诞生以来到现在那么久……总之,不同人,对世界编制了不同的认识。我的作者,只是其中的一个。他的作品,那些诗,并非全部都不被老师喜欢,但绞尽脑汁创作的作品,被他人指责,甚至说没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那种痛苦,对于一个作者而言,是非常沉重的打击。” 这时,平明手旁的另一本书发言了:“确实如此,我的作者也有类似的经历。不过,他是不在乎的。别人随便说什么都好,只有真正能够写作出来作品的人,才能够被称为作者。这是不言自明的。因此,他只在乎那些跟他水平和能力相当的人的话。或者,水平和能力比他更强的人的话。当然了,这也会有些问题。我说不好——《语言的艺术》,你醒着吗?” “我醒着,怎么了?” “跟我们的小姑娘讲讲话,说一些记录在你身上的内容吧。” 平明于是转头,朝着《语言的艺术》那本书看去。 “它是一本残缺的书……” “是啊,没错。我被撕成了两半。鬼知道你的父母为什么一定要跟那家伙争抢我。不过,现在好了,来到一个安稳的地方。你也不会伤害我。多不错,适合养老。” 《语言的艺术》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今天也睡了一个好觉。不用担惊受怕,时刻恐惧被焚烧。真不错。对了,你们在说什么?又想要我说些什么?” 第19章 名为《白铃兰的幽梦》之书 平明看向手边的书,那本封皮上写着《白铃兰的幽梦》——她隐约记得,是一个花仙子漫游世界的故事。 《白铃兰的幽梦》解释说:“我想要告诉咱们的小姑娘,像我的作者那样的人,对于他者的评价是有选择地在听。不过,这也为其引发了一些麻烦。那样的事情很多,也很杂乱……有一些,甚至令我担忧,不知道该不该讲。而你——《语言的艺术》,我的作者就曾拜读过你的内容,他说,你写得很不错,很想跟你的作者认识。但很可惜,我的作者还活着的时候,你的作者早就亡故了。” “嗯,这样啊,我大致了解情况了。”《语言的艺术》想了想,说道:“说老实话,真正擅长表达的并非是我,而是书写我身上这些内容的那位,我的作者。不过,你说的这种情况,那位确实也经历过,还写了一些注解。不过,很遗憾,那部分的内容,被他者撕走了。那一刻,对我来说,真是再疼痛不过。好在,如今,我在一个安全的环境里,不用担心被继续伤害了。 “小姑娘,你生活在这个房间里,我总是看到你在阅读书籍。我想,很多东西,你应该从书本中有见过,想必也因此而学会了一些道理。没能把完整的,我的作者的遗物和其中留存的意志,完整带来,展示给你,我很抱歉。但这想必就是你我的缘分,在《命运书》上早已写定的部分。 “至于这位——《白铃兰的幽梦》,我想,你并不需要去思考,如何把语言表达的完美,你只需要打开自己,把书页中,有关的内容,展示小姑娘,让她自己去看。我想,凭借着人类的头脑,记忆和时间会把答案写好,放在寄给未来的她的信封里,静静等待被拆开查阅的那一刻。” 平明似懂非懂地听着,脸上呈现出一种孩童特有的,缺乏经验的懵懂。 “你在说什么啊?”平明问。 《语言的艺术》笑了笑,说道:“在告诉你们两个,别心急。以及,这个问题,肯定可以被解决。”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平明有些不满。 她简单活动了一下身体,站起来,走向房门。 用力按了一下门把手,房门向外打开了。 走廊里十分灰暗,只有靠近拐角的地方,有窗子放进来的,一点点微光。 不过,这毕竟是平明生活多年的家,她仅凭这点微光,就来到了一楼的客厅。 客厅里有明亮的落地窗,此刻,黄昏的夕阳,将最后的辉煌投射在房间的地板上。 平明走过去,踩在橘黄色的光之中,蹦蹦跳跳,幻想是在践踏雨天的积水。 没有几分钟,她就感觉到了疲惫。 大概是缺乏运动的缘故,她的身体虚得厉害。 但这不能影响她的精神世界的活跃幻想。 在平明眼前,之前曾经看到的,楼下的孩子们,在街道上踩水的身影,仿佛灵魂一般,一个个出现在她的身边。 平明后退几步,把娱乐的活动场地让给这些幻想的灵魂人物。 一个孩子小兔子似的,在水坑里,蹦蹦跳跳,溅起许多水花。 几个孩子在路旁的积水里,相互踢水,又笑又闹。 还有的孩子,站在路旁的台阶上,把脚踩在水面上,点来点去,看涟漪出现又消失。 平明蹲下来,坐在地板上。 她抱着膝盖,出神地看着眼前的那片光。 随着太阳落下地平线,山峰挡住了最后的日光。 那些橘黄色的光,仿佛海边的浪,在夜晚来临后,慢慢退去,裸露出更多的沙滩。 平明的眼神追着那些光。 当最后的光消失在庭院的篱笆墙外,平明眼前的那些记忆中孩童玩水的幻影,也都慢慢消失不见了。 房间里好安静。 没有光的夜晚,好黑暗。 天上的星月卡点上班。 失去光照的云彩,从浅白色变成了深灰色。 月亮呈现出浅浅的亮蓝,不时被流云遮蔽。 大概是晚上八点。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钟楼的敲钟人,向整个柳坞,发出了休息时间到的讯号。 半小时后,平明家的大门被打开了。 父母风尘仆仆地回到家。 一楼的客厅,因为点灯而亮了起来。 看到平明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父亲吓了一跳,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快步走向书房,关闭了房门。 母亲把东西放好后,转过身,也看到了平明的身影。 她皱着眉,走到女儿身边。 “你怎么在这里?” 平明抬头看去。 不等平明 回答,母亲问道:“书看完了吗?” 平明摇摇头。 “那就回去看书。” 说完,母亲便去拿了一些放在柜子里的东西,走去了地下室。 平明坐在客厅的地板上。 她抱紧了膝盖,仰着头,看向了夜空。 当深灰色的流云又一次划过天空,令月亮裸露出来的时候,疏朗的月光,投射在了房间的地面上。 那光如同幽暗的水波。 荡漾着,涌到了平明的脚边。 “晚上好啊,人类的孩子。”蓝白色的月亮语气幽幽地说道:“今晚,你打算,跟我讲些什么秘密吗?” 平明愣了一下,她第一次听到月亮说话。 “我没有秘密。”平明小声说着,还摇了摇头。 “这样啊,那……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故事……我,我也不会讲故事。” 月亮并没有因此而嫌弃平明,反而宽和地安慰了她几句。 随后,月亮说:“我曾经目睹你坐在窗边,夜读的情景。不如这样,我们来交换吧。你读一些书给我听,而我……我给你一个从世界鹅的呓语中,听来的秘密。” “世界鹅真的存在吗?”平明问。 “当然,它是这个世界的起始点。按照《命运书》的启示,世界也将因为它而走向终结。” “……我可以给你读书。我的房间里,有很多书。但是,月亮,你想听什么故事呢?” “就读——你最近在看的故事吧。抓紧时间,夜晚可没有白天长。” 平明快步返回二楼,返回了自己满是书的房间。 她走进来,关上门。 所有的,醒着的书本,都对她打招呼,说些问好的话。 而平明并没有搭理它们。 她找到放在地板上的新书,《一根天鹅毛》,将其拿起来,走到窗边的书桌前坐下。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天空中,清亮的月。 “——你还真是吓了我一跳!那么喜欢我的故事吗?迫不及待就要开始阅读后面的部分了?” 平明没有接话,而是把书举起来,将封面对着天月展示。 “它就是我的新书!月亮,你看!” 此话一出,房间立刻变得安静,落下一根针,恐怕都能听见。 第20章 月语幽幽 《一根天鹅毛》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道:“小姑娘,你在干什么?可以跟我解释一下情况吗?” 平明把书放在桌面上。 “月亮说,让我跟它交换。我把从新书里看到的故事,告诉它;它把世界鹅的秘密,告诉我。” “……这话说的,听上去仿佛是一个魔导士呢。难道说,你的命运,最终,将与魔导士的命运,进行重合吗?” “别说这种令人发笑的话了,”书桌上,一本倒扣的书,突然开口说道:“你知道我被打开以后,这样放置了多久吗?你再看看那些堆放在书桌下面的草稿纸,那些关于自然世界的分析与绘图。如果你有简单了解过,那么,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平明看着扣在桌面上的书,伸手将其拿了起来。 “抱歉,忘记你了。不过你的内容真的很无聊。莫名其妙的公式,莫名其妙的数字,莫名其妙的图画。还有一堆符号和暗语。谁能看懂啊!” “所以说你成不了魔导士。赶快死了这条心,去做点你能够做的事吧。” 《一根天鹅毛》说道:“这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你们才是,一个两个,总是油嘴滑舌,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术士最讨厌了!”被平明拿在手里的书说道:“人类难道是寿命很长的物种吗?既然她不适合这条路,何必在这条路上耽误时间,浪费生命?对生命的基本的尊重,便是让其自然且自由地存在。你们在做什么?为了自己无聊的,自顾自满足的实验,折磨和糟践生命!” “哪有你说的这么过分……” “哈哈哈,好久没有听到这么犀利的评价了。不过,在我的作者还活着的时代,这种话倒是屡见不鲜。” 平明转头看向声源,《古老命运与现代职业》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老先生,你是明事理的书。你的作者,究竟做过什么事情,你最清楚。至于这位,年轻的小后生,你既然是被抛弃的作品,想必,乃是一个失败了的实验吧。” “……不许评价我。你没有资格。” “既然不是你的作者,就不能评价你。那么,并非是这个人类的创作者的你,当然,也包括我,实际上,并不能去定义,她究竟是什么。” 平明听不太懂它们的话,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突然就吵起来了?不要这样,好吗?我不喜欢爱吵架的书。” “它们可不是在吵架哦,小姑娘。”《古老命运与现代职业》说道:“它们是在辩论。我劝你多学习它们的思路和表达,也许,以后会用得上呢。” “但是……我讨厌吵架。你们两个,不要再吵了。” “看吧,我就说她成为不了魔导士。可能性摆在眼前,也看不到一点可能。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这样。我们到此为止吧。” 之后,这本书就不再说话了。 《一根天鹅毛》想要反驳,但犹豫再三,到底还是决定选择沉默。 平明想要的就是它们安静,不要吵架。 因此,当房间里听不到眼前的两本书的声音,平明便觉得自己的目的达成了,露出了一个微笑。 “月亮,你看,这家伙就是我的新书。虽然吵吵闹闹的,但其实内容还挺有趣的。我把已经看过的部分,讲给你听吧——它这里面,说了一个叫做格奥尔德的骑士的故事。我猜,是那种类型,一个骑士,遭遇了一些困境,然后他找到了一根天鹅毛,获得了新的力量,并凭借着这份力量,摆脱了困境。应该就是这样的故事。” 房间里,没有书对平明的话作出反应。 就连《一根天鹅毛》也没有说什么话。 夜空中,流云间。 月亮幽幽地说:“哦,原来是这样的故事啊。你的房间里真热闹。你的人生,恐怕会因此而变得非常有趣。” “还需要我读后面的部分给你听吗?”平明说着,快速翻了翻书,几分钟过去,她看看了后面的部分,文段中的一些关键词,猜测出了后面的剧情的大概,“我觉得,这故事的后面还挺无聊的。骑士返回树神身边,树神要吃掉骑士的心,天鹅阻止了树神,骑士得到了一根天鹅毛——看吧,跟我说的一样。再往后,骑士找到了可怕的魔兽,一番大战,取得了胜利。人间流传起黄金骑士的威名……真是没意思,这样的结局,我大概在书架上的那些故事书里,看到过百八十次了。” 月亮等平明说完后,幽幽地问:“然后呢?” “然后?哪有什么然后啊!就是这样啊,无聊的术士,写了一个无聊的故事。相比这个故事本身,我反而觉得《一根天鹅毛》所说的,作者的故事,比较有意思。” “然后呢?” 平明闻言,愣了一下。 她抬起头,月亮是那样的清亮,就像是夜空的眼瞳,幽幽地投来凝望。 “……没、没有然后了。” “然后呢?” 平明开始感觉到有些恐惧,她把《一根天鹅毛》抱在怀里,挡在身前。 但这样一本还没有手指宽的书,怎么可能带来充分的安全感呢。 “都说了没有然后了。这就是这个故事的全部了!不是说交换吗?该你把世界鹅的秘密,告诉我了!” “世界鹅的秘密?”月亮幽幽地说:“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不好意思,我听入迷了。有天鹅毛存在,我还以为,会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结果就这么一点。吓到你了啊……幸好你的胆子比较大。不然,我又要见到生命的消逝了。 “不过,既然我与你进行了交易。当然是要根据故事的质量来进行交换。只是这样的内容啊……没有什么能够告诉你的秘密呢。对了,就说这个吧。你的命运——想知道吗?还有别的可以选呢。决定吧,是听这个,还是听别的。” 这话令平明愣住了。 她的手指,下意识用力抓住了《一根天鹅毛》的边沿。 “……你知道,我的命运?” “是想知道这个吗?你确定吗?” “不,你稍微等我一下!让我……让我,好好想想。” 第21章 平明的选择 平明抱着《一根天鹅毛》,返回到自己的书堆里,平常总是言语的书们,今天格外沉默。 “告诉我你们的意见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帮帮我,我应该询问吗?月亮说,它知道我的命运!” 房间里很安静。 仿佛这些书,从来不曾会开口讲话一样。 “不要沉默啊……这种时候,才是我需要你们的时候吧!” 过了好一会儿。 才有声音,从书堆中,慢慢响起。 “这可是你的命运。能够决定要不要知道的人,应该只有你自己才对。” 又是一个声音:“小姑娘,你已经是个少年人了。该自己做决定,该直面生活的真实了。” “与其问我们,不如,你去照照镜子,问问你自己。”一个声音,从角落里传来,“看看你自己想不想知道,你的命运,究竟是什么样子。” “想知道就去问吧。月亮不是已经决定跟你交易了吗?它不会骗你的。规则,就是规则。” 一个声音小声说:“不如去看看吧。大家都是成年人和老年人写的书。那些更年轻的作者的书,没有被你的父母选择。你现在很迷茫吧?也许,你该听一下,自己的命运是什么样子的。这样一来,你就不会再困惑,未来的人生,也就有了清晰的方向。沿着地图去探索,总比一无所知要好,对吧?” 另一个声音小声说:“我们的想法,都是跟随作者产生的。如果你是我的作者,那位肯定是要去听的。但如果你是我的主角,那家伙肯定是不会听的。你想要我们给你参考,但你看,以我为例,我们自己的理念,都是混乱的。这样的我们,该如何为你提供帮助呢?” 还有一个声音,小声说道:“我觉得,也许不看,对你来说比较好。可能性是什么样子的呢?凡存在者,必有生灭意。好好体会这句话。如果你已经做好决悟,那就去看吧。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看。我觉得,不看比较好。我觉得,你会犹豫,本身,就是一种委婉的拒绝。这种拒绝来自于你的身体,而非你的意志。怎么样呢,你打算听谁的呢?” 平明懵懵懂懂。 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一瞬间变成了故事中的主角。 神秘的力量出现,将改变她的人生。 至关重要的选择现在出现,并将影响她的一生。 选择看……会不会后悔? 选择不看……会不会后悔? 平明试图去回忆。 她看向《大魔导士露卡伊故事集》,戴着尖帽子的露卡伊正抚摸着身旁的老虎。 “……‘泰拉,你明白星空的含义吗?’大魔导士露卡伊坐在篝火前,火焰哔哔啵啵地细语,而她亦然如此,‘那是这个世界的规则的光。我曾听说,这个世界,乃是世界鹅的一枚未受精的卵。那就是胡扯。你看,那天空上的光点。那绝对是一颗又一颗的星,而不是蛋上的气孔。我们是活着的生命,而非从腐烂的使者。泰拉,我们的未来,必然与那吞食尸体的蛆虫不同!’……” 她看向《笑话大全》,那书上的笑脸,正咧着嘴。 “……‘谨以此书,献给我的朋友。说实话,那家伙的脸每天耷拉着,我怀疑,耷拉脸就是长生种长寿的秘诀!’……‘知道为什么短生种从来不担心长生种的朋友会死吗?’‘为什么?’‘因为看不到啊。’……‘假如我说,你今天会摔倒。你信吗?’‘我不信。’‘诶——这不就摔倒了嘛。’‘有种你别绊我啊!’‘来,我拉你起来。诶——这不就又摔倒了嘛。’‘该死的,你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孽障?’……” 她看向《柳坞新时代详注》,一个长着大胡子的男人,平静地注视着远方。 “……‘按照当代的魔导士们的标注,我们——一群普普通通的柳坞人,乃是金星最后的观测者。这颗伴星,即将消失,恐怕要不了一百年,就将无法被继续观测。柳坞作为大魔导士露卡伊指定修建的最后一个观星地,我们的任务是沉重的。假如金星真的消失,我们又该如何去应对时间的虚化和空间的失位?因此,柳坞公会提出,勇士们应该更主动地面对这份来自未来的挑战书。这是我们的家园,假如我们这些本地人都不在乎柳坞的未来,外乡人必然更加坚定地试图去改造这里。希望,未来的人,或者说,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后代,还能够以柳坞的新时代住民自称,而非一个陌生的新地名。’……” 她看向《古老命运与现代职业》,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仿佛落在纸页上的飞虫,吵闹又恶心。 “……‘起初,我只是想要对如今的世界进行一些标注。当然了,通常是魔导士在做这样的工作。但我相信,我的努力,与他们还是有些不同。这是唯有术士才能够看到和发掘的视角。我确实无法看到事物的可能性,我只能看到单一个体的生灭,我只能看到一整个集群的生灭。但这些都不要紧,因为一个模型可以从这永无止境的生灭中诞生,而模型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到更多的永无止境的生灭。当我为了得到世界的模型,前往世界塔楼。这里要感谢我的朋友的帮助,对方的带领,让我能够顺利进入其中,否则,我的理想将化为一滩泡影。世界塔楼的魔导士在大魔导士露卡伊的使魔泰拉的指导下,持续感应着星辰的运行轨迹,并得出一些简单结论,以此构思着一个宏大的计划。我认为这个计划非常绝妙,因为,这将印证世界鹅的存在的真实性。当然,我作为术士,我十分希望这家伙是真实存在的。因为,如此一来,很多谎言不言自明。但同样,我也不希望这东西是真实的。因为,世界鹅的概念将拥有一些真实的力量。这对于术士来说,存在了一定程度的危险。’……” 她看向《白铃兰的幽梦》,在那垂下来的薄纱后,花仙子颤动着翅膀,正捧着花露,享用美餐。 “……‘我隐约感觉到了来自风的呼唤。当我坐起身,花瓣的裙摆,娇嫩地铺展。我颤动翅膀,慢慢飞起,越过神的后花园的篱笆,来到一处汩汩涌出甜水的泉眼。在那儿,一头麋鹿正悠哉地舔水。我看到了它的脖颈间垂坠的铃。‘山林间的圣灵啊,你怎么会来到这里饮水?’那麋鹿抬起头,眼瞳中刻印着诅咒的丑恶痕迹。‘唉,这一切说来话长。若是我能够与神仙对话,相比困难和问题都能够得到解决吧。’闻言,我便落下来,站在它的鼻子上。‘我便是神的庭院里的花仙子。若是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便说与我。让我为你指明方向吧!’‘真是感激不尽!’……” 她看向《语言的艺术》,那撕裂的书,此刻正在夜色中酣睡。 “……‘想要与自我交流,是需要勇气的。这种勇气与跟他人交流的勇气不同。为什么这么说,当然是因为他人与自我并非完整的一体。所以,假如一个人想要与他人交流,只要自然而然即可。也就是,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一切的技巧,核心都在于对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对症下药,才是王道。而与自我交流就不同了。因为自我总是躲藏和欺骗。就好比遇到了不喜欢的东西,可能会说出“我觉得还挺好。”这样的话,时间久了,便自欺欺人起来。甚至真的发掘出其中的好。而人的特殊之处就在这里,假如一件事情被反复重复,自我就会认为这是事实。而这事情的真实与否,将成为最不重要的东西。假如自我认为必须要贯彻这份心意,那么,一切将朝着永恒的虚假的尽头前进。一个谎言,必然催生出无数的谎言。因为自我的欺骗,需要它永恒的存在。’……” 平明停下了她的视线的移动。 一个答案,从她的心中涌现出来。 当她走到桌边,重新面对月亮。 那天上的光如此的明亮,几乎像是阳光般,要刺伤她的眼睛。 但平明还是看过去,因为她知道,那并非太阳。 那光在强烈,也不过是柔和的东西。 《一根天鹅毛》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你看,这是我的心脏。’……‘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世界正在进入新的阶段,而我,不过是一个凡人。我既不能如同世界塔楼的魔导士那样,瞻望未来,也不能像隐秘角的术士那样,发觉并钻入过去的帷幕缝隙。我没有医士的温柔,也没有战士的刚强。我只剩下这一颗蠢动的心。所以,就以此作为牺牲,用它来交换我想要的东西吧!’……‘我知道。但我一无所有,能够献祭的东西,只剩下自己了。’……” 平明凝望着天空中的那颗发光的星球,幽幽地说:“请告诉我吧,月亮。你所看到的,我的《命运书》上的未来——到底都写了什么。我想知道。我需要它!” 第22章 月神诺姆与云仙子 月亮仿佛夜空的眼瞳,凝望着大地。 透过窗户,房间里的女孩,目光灼灼。 “哦,你想要知道的,就只有自己的命运。这种程度的东西就足够了吗……如此也好。 “既然你跟我讲了故事,那么,我也将一个故事给你好了。 “别害怕,也别抵抗。闭上你的眼睛,让我的月光,更多地,靠近你的灵魂。” “我的灵魂……?” 平明虽然迷惑,但还是闭上了眼睛。 随后,她失去了知觉。 她的身体瘫坐下去,倒在地上。 满是书的房间里,传来了书的呼唤。 而这些呼唤,无法进入到月光照射的范围内。 那月光,仿佛一个坚固的屏障。 当女孩陷入昏迷,月的神,从光中显现出来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光如同飘带一般,环绕在月神的身旁。 月神诺姆使用了小型的分身,只有孩童一般的大小。 此刻,月神诺姆坐在桌子的边缘,目光沉静如水,幽深如夜。 云仙子如同鸟儿一般,飞来月神诺姆的身边。 那些云仙子,一边弥散形体,一边落在桌上,落在月神诺姆的肩膀上。 在月神诺姆的注视中,月光贴近了女孩的灵魂,在接触到女孩的身体后,进入了女孩的梦乡。 “哦,怎会如此?” 月神诺姆的神情有些怔愣,因为那映入眼帘的画面,并非预料那样。 月神诺姆伸出手,敲了敲身旁的桌面上书。 “金天鹅,我知道你有一部分留在这里。出来见我。” “——你也太敏锐了,月神诺姆。” 当这声音出现的时候,一根金羽毛,浮现在书的封面上。 那羽毛闪烁着莹莹金光,仿佛真正的黄金雕琢而成的饰品。 “奇怪了,”金羽毛中传来金天鹅昆纳达的声音,“我可是黄金骑士的庇护者。怎么会在这里呢?” “答案很简单不是吗?因为有人在试图扭转这女孩的命运。” “《命运书》上的内容,难道是如此作为,就可以改变的东西吗?我怎么不知道。” 月神诺姆看向脚下的地板。 那视线,仿佛穿透了房屋的结构,一直看到一楼,看到地下室。 最后,看到了这个家族的集体陵墓所在地。 “人类,总是如此。短生种中的智慧生物们,似乎只有人,最喜欢做这种逆天改命的事情。明明没有用,只不过是徒增折磨。但还是乐此不疲。真有趣啊。你说是吧,金天鹅?” “你有点过于恶劣了。把生命的挣扎说成这样。找乐子,也要有限度才是。” “这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才是乐趣非凡。”月神诺姆勾起嘴角,视线看向落在手中的云仙子,“世界鹅的卵中之卵,《命运书》上名列榜单的幸运儿。被你,以及其他圣灵所看重的家伙,都将迎来反复轮回的折磨。而这一切,不过都是你们这些家伙的一场游戏,世界的生与灭的豪赌——” 金天鹅昆纳达插嘴说:“此言差矣!” “我可是一直挂在天上,目睹世界鹅的到来,目睹金星的流连。你该不会以为,你们的所作所为,我看不到吧?” “真是的,这种时候,太阳就比你更解风情。” “是吗?它只是距离这颗星球太遥远了而已。它所在乎的东西,只有它的星盘。而这颗星球,不过是它的星盘中,可有可无的一颗。” 月神诺姆将手中的云仙子抛出去,看着对方飞落在房间的地板上。 那云仙子脚步轻盈,几乎是漂浮一般,走到昏迷入梦的女孩的身边。 小小的云仙子,还没有女孩的鼻子高。 桌面上,月神诺姆与金羽毛,不停说着云仙子听不懂的话。 云仙子摸了摸女孩的脸。 “好热啊……人类的体温,果然像是长老说的那样,高的吓人。像是一个火焰炉。这样强的力量聚集在皮肉的身体里。为什么,人类不会被这种力量烤焦、烧死呢?” 另一个云仙子飘飘忽忽地落下来。 “你在干什么呢?快回来!我们必须待在月神的身边。假如月神离开的时候,你不在,你就要被困在人间世界,无法离开了!” “我知道,长老说过。”云仙子看了看同伴,又看了看眼睫微颤的女孩,“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看到人类。下一次,月神降临人间,会是什么时候呢?” “回去再想吧。跟我走!” 两个云仙子手拉着手,飞上了高处,来到桌面上。 它们翅膀闪动,飞到了月神诺姆的肩头。 其他的云仙子让出可以坐下的位置。 它们便落下来,坐了过去。 房间里,假如有另一个人类存在,大概率会在看到女孩倒在地上的时候惊慌失措。 最初,女孩的父母也是如此。 后来发现女孩会在看书累了的时候,躺在地上睡觉,女孩的父母便见怪不怪,随她去了。 这一次,女孩不是累了,躺在地上睡觉。 而是被月神诺姆,用月光的力量,开启了灵魂中对于命运的记忆。 在那灵魂寄宿的空间,人类的梦乡。 平明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一种失重的感觉。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如同镜面一般的水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看到脚下不时扩散而出的涟漪。 ——这里是哪里? ——我为什么在这儿? 当念头从心中产生,一个人形从水下浮现出来。 平明发现对方看上去跟自己一模一样。 只是…… 没有脸孔。 说实话,这样的画面,有点可怕。 但平明没有感觉到恐惧,反而感觉有点亲切。 “你是谁?” “我是你。” “你是我……” “我是来回答你的问题的。” “问题?” “你不是提问了吗?”那人形说道:“这里是你的梦乡。人类的梦乡的一角。在这里,你将能够看到自己的灵魂与愿望的本质。而你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你跟月神诺姆做了交换。还记得吗?你说:‘请告诉我吧,月亮。你所看到的,我的《命运书》上的未来——到底都写了什么。我想知道。我需要它!’” 平明听到这些话,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记忆。 “是,确实是这样子的。” “既然你已经想起来了,就跟我去你的灵魂中,看看你的记忆吧。” “我的灵魂……你和我,难道不是我的灵魂吗?” “不是哦,”那人形说:“我们,只是这个阶段的,灵魂与命运沟通后,留下的一些片段。” “什么意思?” “跟我来。我带你到那些与命运有关的记忆中去。” 随后,这个人形就在平明的眼中,变成了只会重复“跟我来”的鹦鹉。 不论平明说什么,聊天还是提问,都没有更多的回应。 而通往所谓的记忆之地的道路,又十分枯燥和乏味,漫长且无聊。 说是梦乡,这里跟平明印象中的,自己的梦中世界,完全不一样。 她最常做的梦,就是骑着一匹飞翔的白马,在天地间遨游。 那匹马,是她从故事里看来的。 看完那本书的夜里,白马出现在她的梦中。 “你想飞吗?”白马问。 “嗯!”平明兴奋地点了点头。 从此,那匹白马就成了她的梦的主要配角。 有时候,没有梦到对,平明醒来后,都会感觉到怅然若失的难过。 她和白马,就像是那本书——《风行者》——所描绘的故事一样,到处旅行。 有一段时间,平明觉得,就算无法离开房间也不要紧。 因为,在梦里,她可以去往各种地方。 但是…… 当能够去的地方还是重复出现。 即使白马能够带着她飞到云层上,飞到世界鹅的宽大的扁嘴上。 快乐不断失去的感觉,仍旧无法消失。 这导致平明失眠了几天。 再次于梦中见面的时候,白马带了一个新的朋友给平明。 然后,梦的世界又开始变得新鲜。 而这里,眼前这个所谓她的梦乡的地方,甚至还没有最初白马带给她的世界有趣。 她的白马……也不在这里。 那可是她最好的朋友。 也是她唯一的,梦中的朋友。 虽然白马后来又带了很多的伙伴,来到她的梦中。 但是,只有白马始终在,只有白马不论她开心还是不开心,都选择陪在她的身边。 即使飞翔,已经无法每一次都解决她心中的苦闷。 笨拙又单纯的白马,还是固执地,用鼻子顶顶平明的脑袋,要求跟它一起飞到天上去,听风唱歌,看鸟儿们战斗。 ——这里绝不是我的梦乡! 平明有些固执地想。 第23章 人类梦乡的一角 平明跟着人形,来到了梦乡中的记忆之地,据说,这里与命运息息相关。 “你看,”人形指着远处的山崖,“我们关于命运的记忆,就在山崖下的深渊里。” “我们要跳下去吗?” “不必。那里的东西已经堆满了。我们只要走过去就可以了。” “……堆满了?” 最初,平明没有理解人形的意思,一路上都在思考所谓堆满,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当她来到了山崖边,一切便不言自明了。 这里哪有什么深渊。 就算真的有所谓的深渊存在…… 那几乎躺满整个山崖凹陷处的“我”的尸体,也罢深渊,埋在了我的“命运”的下面了。 身旁的人形,像是流水一般,散落在地上,流下了山崖。 这时,平明才意识到,那个人形,恐怕就就是眼前这难以计数的“我”的尸体中的一个。 “这就是我的命运吗?”平明的脸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麻木,“我当然知道,我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因为生命走到了尽头而死去。这有什么意义呢?这种答案,只不过是告诉我,这些命运会堆在我的……堆在这荒芜的,一无所有的,我的梦乡里罢了!” 在这个空间里,没有谁的声音,在平明说完话之后出现。 ——太安静了。 ——安静到令我恐慌,绝望,难以面对…… 平明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 当那些尸体不再被眼睛所看到的后,平明下意识转过头,开始奔跑。 “我不要!”她的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在喊,“我不要这样的命运!我知道我会死……但是这样的结局,只是这样的话——我不接受!” 在这个空无的梦乡中,什么也没有。 它是人类的梦乡。 它不完全属于平明。 当平明在这可怕的世界里,拼命奔跑,又找不到出口,只能被恐惧不断追逐的时候。 清醒的世界中,平明的睡着的身体,所在的房间中,月神诺姆和金羽毛,正毫不意外地迎接眼前慢慢落在窗台上的来客。 那是一只拥有银色羽毛的巨大天鹅。 越是靠近这里,银天鹅的体型,就越是缩小。 当完全落在窗台上的时候,银天鹅已经跟普通的家鹅的大小,没有区别了。 它几乎是穿过了玻璃,直接走进房间,踩在靠窗的桌面上。 “晚安,魔导士小姐的遗作。” “……晚安,银天鹅瑟伦维耶。” 桌面上,名为《简明寻真果境教程》之书,犹豫片刻,还是选了开口,小声回应了银天鹅的问候。 “应该先跟我打招呼吧,瑟伦维耶!” “你打算挖我的墙角吗?”银天鹅瑟伦维耶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淡,“昆纳达,黄金骑士才是你偏好的一类人。我希望没有记错。” “你也看到了,我只是一根羽毛在这里。按理说,这本书,确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不过,我又出现在了这里。月神诺姆说,这是因为有人类在试图改变你的白银骑士的命运。” “是嘛……人类又在做这种事了啊。” “你怎么也说这种话?”金羽毛中传来金天鹅昆纳达不愿意理解的声音,“据我所知,白银骑士被你看重的原因,就是因为足够地固执。而这种人,往往会痴迷于逆天改命的行为。” “如果是白银骑士主动这么做,我当然乐见其成。但很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银天鹅瑟伦维耶伸展翅膀,落在了地板上。 它直接走到昏倒入梦的女孩身边,贴着对方身体,卧下来。 “月神诺姆,为什么让她看不应该现在看的东西?” “是她只要看的。”月神诺姆笑眯眯地说,“这家伙跟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又作出了相同的选择。我本来以为,结局会和上次一样。她看到过去的自己,以及,那个时候的你。结果,这一次,并非如此。变成这样,并非我的本意。” 银天鹅瑟伦维耶沉默了片刻。 它的长颈伸过去,把头依靠在女孩的额头上。 “……她要死了。” “哦,那还真是遗憾的事情。” 月神诺姆说着,开始变得透明。 “我遵守了我的规则。如果世界鹅来找我的麻烦,我可是会还击的。” “不会的。我不会因此,就跟世界鹅告状。毕竟……这就是她的选择。这一切都被《命运书》记录在案。我只是感觉悲哀。她一次又一次,试图去反抗那份既定的命运。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她才会真的放弃。而不是再继续坚持下去呢。” “这可不该是保持‘坚持’概念的你,该说的话呢。银天鹅,瑟伦维耶。身为世界鹅的卵中之卵,《命运书》上名列榜单的幸运儿。你的意志,可不能轻易就产生动摇哦……” 话音未落,月神诺姆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银天鹅瑟伦维耶没有再说什么。 它只是眼神悲伤,静静地,贴在女孩的身边。 仿佛只要这样做,就会有力量顺着贴在一起的地方,流入女孩的身体。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银天鹅瑟伦维耶还是固执地坚持着,维持着,希望自己的靠近,能够给触碰到死之一线的女孩,一点生命仍在呼唤她继续存活的力量。 ——她本该继续存活的。 银天鹅瑟伦维耶有些悲哀地想。 她本该在成年的时候,从剑术老师的手中,接过一把崭新的剑,那将是未来一段时间内,她与这个世界的一切敌人,所对战用的武器。 如同过去的每一次相见那般。 在一个晴朗的,微风吹拂的午后。 她站在路边,拦下一辆四轮马车,说道:“我是柳坞公会的勇士,正在执行任务。有点赶时间,可以拜托拉我一段路吗?” “当然!快上车吧,就坐在后面的车斗里。” 在那个堆着稻草和杂物的车斗里,她将见到一根天鹅毛——银天鹅瑟伦维耶的白羽毛。 可惜了…… 这一切都不会在这个女孩的人生中出现。 因为她的命运,被人为改变了。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柳坞的钟楼,传来了清晨到来的宣告。 早上八点。 房间里,书堆中。 女孩不再呼吸,心跳慢慢停止。 在人类梦乡的一角,被死亡所追逐的女孩,摔倒在地,灵魂的片段变得破碎,飘散在虚空之中。 那尸体砸在地上,仿佛水砸在地上。 在那满是尸体的山崖下。 新的死者,将一个空位填满。 第24章 银天鹅瑟伦维耶 当女孩完全失去呼吸,彻底陷入死亡。 银天鹅瑟伦维耶抬起头,站起身,伸展翅膀,飞上了桌面。 黄羽毛漂浮在《一根天鹅毛》的封面上。 “试试看吧,与人类的野望碰撞。我非常想要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子。” “我会失败吧。” 银天鹅瑟伦维耶说道。 “为什么?你可是来自世界鹅的巢窠!” “昆纳达,现在这一刻,你在哪里?” “……我啊,”金天鹅昆纳达有些支支吾吾,“说实话,我现在有点麻烦……” “是跟我一样的遭遇吗?” “不是的。但麻烦的程度,差不多吧。” “既然如此,我们就在世界的边境见面吧。如果一切顺利,下一个阶段,很快就会来临了。” “……知道了。需要我通知其他的天鹅们吗?” “不用。这只是我们两个的聚会。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不会是遗言吧?我记得,你的年龄比我小。有些话,该是我先说才对。” “你太悲观了。对于将要滋生勇气的心来说,有些太过于残忍了。” 金天鹅昆纳达笑了笑,说道:“这话该我对你说吧。你才是,太悲观了。上一个阶段,不是《命运书》获得胜利了嘛。” “单一阶段的胜利,在我看来,并没有那么大的价值。世界在走向腐烂。我们乃是卵中之卵。要如何顺应命运,并与命运对抗呢……我害怕我的骑士们,找不到应对的答案。” “放心吧,世界鹅不是祝我们好运了嘛。” “但愿如此吧。” 说完,银天鹅瑟伦维耶伸开翅膀,飞向窗外。 “砰——” 原本能够穿过的玻璃窗,拦住了它离开的脚步。 房门外,有人类的声音,不断传来。 “抓到了……” “我们已经按你说的做了……” “把那孩子换回来……” “按照约定,把我们的孩子还给我们……” 房间里。 黄羽毛消失之前,金天鹅昆纳达如是说:“自求多福吧,瑟伦维耶。希望下个阶段,你我确实能够如同约定那般,在世界边境的所在地,顺利重逢。” “回见,昆纳达。” 银天鹅瑟伦维耶不慌不忙地说。 它晃了晃撞到玻璃的头,从容收起翅膀。 当银天鹅瑟伦维耶转过身,卧在桌面上的时候,原本倒在地上死掉了的女孩,此刻,正慢慢爬起身。 她的眼瞳中充满了黑暗的颜色。 女孩的脸,如同冬日的冰雪,惨白中,泛着淡淡的青蓝。 房间的门,在活尸化的女孩身后被打开。 银天鹅瑟伦维耶,看到了门缝里,恐惧的眼神,分别来自一男一女。 那男人咬牙切齿,想要冲进房间,又有些恐惧。 而那女人则神情惊惶,她打开了门,却似乎在害怕着什么一样。 这两个人的脸,与女孩的脸,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从生理特征来看,是一家的血的产物。 银天鹅瑟伦维耶并不在乎这两人。 因为,它幽深的眼瞳看得很清楚,那两人的眼中,只有他们的女儿的背影,难以克制的担忧和慌乱,以及不可见的,自己的身影。 试图利用一个女孩成为白银骑士的可能性,把房间变成一个囚笼,想要捕捉传说中的,引导和守护白银骑士的银天鹅。 这种家伙——此刻,正悄无声息地躲藏在那门后的,一男一女的身后的影子里。 银天鹅瑟伦维耶已经看到了那个家伙。 黑色的医士制服。 以及黑得仿佛一个空洞的黑蜥蜴的烙印。 从那门的缝隙里,传来了三个人对话的声音。 女人说:“你向我们保证了,只要魔法阵上的符文亮起来,就说明时间到了。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女儿变成了那种鬼样子?” 男人说:“如果你敢骗我们。我绝不会让你有机会,走出这个房间。” 在男人和女人都说完话以后,走廊里有一瞬间的沉默。 而后,一个有些轻佻的声音,隐藏着话语深处的癫狂,说道:“这可是世界塔楼提供的魔法阵。我花了很多代价,才从一个落魄者那里获得。再者说来,那可是银天鹅——如果你们的女儿没有死掉,它可不会亲自降临到这里来,查看情况。” “你说过,她会活过来,并从此摆脱必将走向死亡的命运!”那女人说着,几乎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 “是是,没错。我确实这样向你们保证过。你们的女儿因为接触到了银天鹅的白羽毛而变成命运的猎物,但现在,瞧啊,你们快看,一切开始改变了。她死掉了,也从《命运书》上顺利除名。多好啊!虽说从此以后,这灵魂将被视作世界卵鞘中的一个灾祸之源,但也好过成为所谓的白银骑士,为了巢窠里的天鹅们的志向,永远牺牲要好。” 男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有些不满地说:“你说,那灵魂是占有了我女儿身体的孽障。那东西本不该存在于此。你还说,只要我们按照你给出的计划,我们将能救赎濒死的女儿,你也能够得到银天鹅的白色羽毛。但现在,你看看我女儿的样子,那就是活尸!” “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黑衣医士的脸上,一副“我很无辜”的表情。 “那孩子因为你们的引导,对成为骑士充满了兴趣。又因为渴望成为骑士,而不断挑战自我,试图去世界上冒险。你们不希望如此,不希望她去你们不知道的地方,不希望她去做你们不感兴趣的事情。当然了,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这样,把那存在于你们女儿体内的灵魂,作为一个孽障,完全拔除。怎样,她现在可是一个完全听话的好孩子了。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此,她需要完全依靠你们,作为她的外置的灵魂,才能做出行动。未来的美好生活,这不就要到来了嘛!” “你在说什么鬼话?是你先找到我们,说我的女儿体内被孽障侵占,还证明了那家伙的存在。如今,你把我的女儿变成这样……你完全是个骗子啊!” 男人拉住了女人,因为看到了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微小闪光。 “你还带着刀——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黑衣医士笑道:“当然是把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完美的试验品,占为己有啦!” 第25章 黑衣医士贝莱肯 黑衣医士贝莱肯,一个因为不服从规矩,而被柳坞公会吊销勇士资格证明的狂徒。 在他看来,只要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算是杀人,也无所谓。 在柳坞公会的内部审判庭上,黑衣医士贝莱肯低垂眉眼,脸颊挂泪,悲伤说道:“我被上一阶段的那个孽障——斯奎尼尔——公然发表的罪恶理论所支配。” 虽然那些东西是他主动去找来看的,还觉得写的不错。 但此刻,为了减轻罪责,黑衣医士贝莱肯决定说些谎话。 “所以,我才会觉得路上遇到的那个男孩,呈现出了灾祸的特征……我以为我在做正确的事情。我当时是为了守护大家,才抱着拼命的心,与之对战的!” 当时的情景,黑衣医士贝莱肯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但那个路上遇到的男孩,那么健康,一看就是个好用的试验品,能够承受很多次的折磨,就是周围的人太多了。 为了找个机会,把这家伙拐走,可真是费了他好大的功夫。 黑衣医士贝莱的手上戴着枷锁,抹眼泪的时候,呈现出了一种动作上的笨拙,这令他有些不爽,但仍旧维持着脸上的认错用的表情。 “他突然朝我冲过来,用武器攻击我。他明明是个孩子,下手却那么狠,一副要把我虐杀的样子。即使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看到这种情况,周围的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我当然会感到恐慌。我以为,他们被控制了——就像几年前发生在鹿道墘的孽障菲尔蒂所做那样,把整个鹿道墘村的人,都杀了,做成了可以操控的傀儡。” 回忆起当时的战斗,只能说一切如他所料。 对方有特别在乎的东西,以及崇高的道德感。 真不错,轻松就踩进了被激怒的圈套。 这种蠢货,唯一的价值,就是满足他对于生命的结构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要是能够再多一些,就好了。 这样一来,随便抓走一些,杀死一些,大家也不会轻易发现。 要是对方是个公认的混蛋就更好了。 大家一定争先恐后地把除掉对方的条件送上门,那个时候,他就不是邪恶的杀人犯,无良的狂医,而是守护民众,诛杀恶徒的英雄了! ——哈哈哈,就是这样一群虚伪的家伙,如今坐在审判席上,打算治罪于我。 真是恶心至极。 柳坞公会的内部审判庭中,一个不大的厅堂内,如今当值的管理人,都在现场。 一些人听完后,陷入沉思。 一些人开始翻看手中的资料,尤其是现场受害者与相关人员的口供。 还有几个人,皱起眉头,手指在桌面来回移动,看上去像是在绘制看不见的图形。 此外,一个穿着兜帽的胡子男青年,在对方说完以后,慢慢抬起头。 胡子男青年的身边,坐着同样戴着兜帽的蓝眼睛少年。 对方的眼瞳仿佛清透的琉璃,此刻,正倒映着一个身影,正是站在审判庭中央的被告席上的家伙。 黑衣医士贝莱肯,一个据说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投入行动的家伙。 即使有能力医治伤员病患,也会为了能够看到这种情况究竟如何致死而故意不医治。 投诉他的人有很多。 柳坞公会多次找对方交流此事,都被拒绝,理由是自己很忙,不要耽误他救人。 即使他并不救人,这个说辞,也很容易令不明真相的普罗大众相信,黑衣医士贝莱肯,就是因为柳坞公会的逼迫,所以才不愿意治疗民众。 这一次,终于抓了他一个现行。 蓝眼睛少年还记得,开庭前,众人在柳坞公会的接待厅等待入场。 那个时候,他看到的那些发入手中的案情资料。 根据调查,黑衣医士贝莱肯,公然对路过身边的带孩子的父母说:“我想要用这家伙做实验。要多少钱,你才愿意把他的命卖给我?” 那家人立刻愤怒地驱赶黑衣医士贝莱肯。 黑衣医士贝莱肯并不离去,反而掏出了一把刀,笑容癫狂道:“这样吧,就挖他一只眼睛,砍掉两只手。剩下的,最近都没什么想做的试验,就不要了。怎么样?我不仅给你们留下了大部分的身体,他还不会死。如果你们愿意多给我一条腿,以及他的心脏和半个肺。我还可以给你们一个求我治疗的时候,不被拒绝的机会。两个人都能得到救助,不用争抢哦,怎么样,很划算吧!” 蓝眼睛少年还记得看到这些记录时,心中产生的难以理解,以及长时间都无法消退的愤怒情绪。 “费特恩老师,为什么这样的家伙能够成为勇士呢!” 术士费特恩——也就是胡子男青年——叹息道:“因为他被黑蜥蜴认可了。就这么简单。” “这个世界的规则,难道就是这样吗?只要被圣灵认可,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术士费特恩环抱双臂,无奈地说:“对于有能力的人来说,就是这样。所以,愿意对抗自己的邪恶欲望,以及不让自己成为灾祸之源,就成为了真正的英雄才具备的特殊条件。” 蓝眼睛少年愤愤地说:“我不希望这家伙被审判庭放过!该定他的罪,该让这种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如果能够赶在那些想要利用救赎获得黑衣医士贝莱肯的治疗能力的家伙们到来之前,获得绝对有利的证据——” 一个声音从两人的背后传来。 “如果做不到呢?时间来不及,或者始终找不到证据……那个时候怎么办?任由这家伙逍遥法外吗?” 蓝眼睛少年转过头,看到一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少年,对方有一头灰白色的头发,眼神沉静。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是来自世界塔楼的魔导士……希卡因。” “对,没错。我是魔导士希卡因。”灰白头发的少年耳朵尖尖,垂挂着苍绿色耳饰,“这件事,我的意见如下——如果不能治罪,就找机会,直接杀了他。” “可是,私刑不合规矩!” 蓝眼睛少年下意识说道。 灰白头发的少年看了他一眼。 “年轻的术士,珍惜你现在的天真吧。等看到自己的幼稚,造成了如何惨烈的后果,到那个时候,你的悲伤和愤怒,都将只是自我满足的牺牲品。” “魔导士希卡因,现在说这些话,对于我的学生来说,太早了。”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术士费特恩?”灰白头发的少年眉头一挑,“你这样的人类,我已经见过太多。时间总是折磨你们,在那仿佛永远也不会消失的后悔中。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辨别人类的素质,但是,私自认为对方能够承担破碎的结果,以及能够从那破碎中重获新生……这在我看来,就是无知的暴力。别做这种事。除非……你在对这孩子怀抱希望,想要一个新的灾祸之源,从他身上逐渐诞生。” 第26章 术士费特恩 经过第一轮的审判,黑衣医士贝莱肯的话,以及那声情并茂的演绎,确实令不少人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些难以言明的误会。 勇士,作为拥有与众不同的经历的人,通常容易被这种情节所影响,从而回忆起自己的过去,产生一些自欺欺人的共鸣。 但是,这种程度的花言巧语,无法欺骗任何一名通过资格测验的术士。从审判庭出来后。 蓝眼睛少年,因为刚入门,读心术尚且用的不够熟练,一旦情绪失控,就无法辨别谎言。 此刻,他有些焦虑,忍不住啃咬指甲。 魔导士希卡因有一位术士朋友,所以,知道不少辨识人心的方法,且经历过的四五百年的寿命,也积累了不少辨别是非的经验。 虽然黑衣医士贝莱肯一副事态如同预料般发展的自信表情,暗暗愉悦。 但是审判席上坐着听完这次庭审的勇士们,有一半,都决定要找机会处死他了。 找到一些证据,证明他作恶了,并推理出,假如他不改变,以后还会继续作恶。 这种事情,一方面是为了劝说那些信服谎言的勇士们动动脑子;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向民众解释什么才是真相。 当蓝眼睛少年——术士学徒波鲁那——还在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担心一个恶徒将被轻轻放过的时候,他的老师术士费特恩已经找到魔导士希卡因,以及黄金骑士格奥尔德,约定之后一起前往调查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罪案详情了。 柳坞是一块邻水环山的陆地。 以柳坞公会所在的地区为中心,可以简单划分为五个区域,分别是:柳坞东、柳坞南、柳坞西、柳坞北和柳坞中。 这次抓到黑衣医士贝莱肯的地方,位于柳坞北。 当地相对民风彪悍。 于是,向来因为疗愈能力出众,而被权贵们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的黑衣医士贝莱肯,在这次任性妄为后,被受伤的居民们,直接举报到了柳坞公会的会长面前,要求必须抓住这个混蛋,严加惩治。 会长也有些头疼。 据说,这家伙真的有可能为了报复当地人,偷偷下毒,或者偷走看中的孩子。 当地的一些权贵表示,这家伙能力不错,可以收入柳坞公会,以此作为一种规范,既能利用对方的能力,又能管控对方。 但黑衣医士贝莱肯,不仅不加入柳坞公会,甚至不去当地的疗养院报道。 用他的话来说——“我是黑蜥蜴的人间代行者,因此,除了那家伙的旨意,我只按照自己的意愿办事。” 怀抱这种信念的人不在少数。 但通常,没人有空浪费时间去胡作非为。 尤其是黑衣医士贝莱肯爱做的这种事,跑到人家父母的面前说“我现在想杀你家的孩子,多少钱肯卖给我”这种话。 这个世界上,当然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将其视作工具,或者摇钱树,甚至是讨债鬼。 但同样,也有父母爱自己的孩子,将其视作珍宝,或者生命的延续,甚至是神仙赐福。 在第二轮庭审开始前,如果能够找到权贵看了会惊恐和厌恶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犯罪证据,柳坞公会就不用再多耗费功夫,思考怎么用其他手段处理掉这么一个新时代的孽障了。 术士学徒波鲁那坐在高高的圆型座椅上,两条小短腿甚至够不到座椅下方的那根横木。 术士费特恩给学生点了一杯果汁,自己则照例要了一杯烈酒。 “没想到啊,你竟然是工作前喜欢喝酒的类型。” 新加入小队的成员,乃是一名战士,叫做巴提尔。 骑士格奥尔德站在门口,没有进入酒馆。 大约等了几分钟,一道魔法阵在酒馆门口的地面亮了起来,魔导士希卡因出现在传送的光圈中。 “怎么样,人齐了吗?” 骑士格奥尔德摇了摇头,说道:“拉来一个战士,叫做巴提尔。还差一个医士。你有熟人吗?” “没必要吧?”魔导士希卡因说,“只是调查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犯罪证据,那家伙战力很低,也就只能欺负一下普通人,凭借疗愈手段蛊惑一下需要的权贵。除此以外,没什么本事。” 骑士格奥尔德不赞同,表示,还是应该小心些。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觉得医士应该作为团队里的必要辅助位吗?我记得,你学过拥有疗愈效果的技能吧?再说了,我也会一些简单的治疗魔法,快速愈合伤口完全没问题。实在不行,我可以将快死的人时间暂停。然后,利用传送魔法阵,把伤员直接投送到疗养院里。” 骑士格奥尔德有些无语地看了魔导士希卡因一眼。 “我和你可以凭借技能解决问题。其他人呢?术士费特恩,在我看来,甚至比不上我最初的队友。” “谁?”魔导士希卡因回忆了一下,“你最初的队友——哦,是说术士科萨?他确实能力不错。能够在失语的情况下,解决挚友的法术,我很佩服他。但那都是上个阶段的事情了。那个时候,负向点是世界的主导位,你们这些正向点的人物,自然都在挫折中一次又一次磨砺自我。能力强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现在,这个阶段,已经是正向点作为世界主导位了。这个时代的负向点,将会遭遇更多挫折,因此,他们会更强一点。” 骑士格奥尔德的视线穿过酒馆的门帘缝隙,看到了术士费特恩身旁的蓝眼睛少年。 他叹息道:“既然如此,你也知道这个阶段的负向点成员会更强,不带医士,对于我们这个全正向点成员的队伍来说,有点托大了。” “长生者说出这种话,实在是让我不能理解。” “我只是比较幸运的短生种。别拿你的那一套规矩来思考我的人生和选择逻辑。” “好吧。”魔导士希卡因摊了摊手说,“我理解你。挚友说过,人类看上去长得差不多,但实际上,细分度很高。你们几乎是千差万别的。可惜,我没有他那般敏锐,也对探索和收集法术不感兴趣。总而言之,我不需要医士,所以,不认识医士。你们需要的话,就自己寻找一个,加入到队伍里来吧。我可以配合,毕竟,我们是一个团队。” 第27章 白衣医士兹勒弗 令骑士格奥尔德与魔导士希卡因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当术士费特恩带着自己的小徒弟波鲁那,与战士巴提尔见面后,三人一同从酒馆里出来的时刻,一个没见过的陌生医士,正被术士费特恩与战士巴提尔夹在中间,他脸色铁青,不时呕吐出腥臭的秽物。 看着那身白色的医士制服,魔导士希卡因愣了一下,他随即抬起手指,在空中绘制了看不见的符号。 “……好吧,这该死的《命运书》。” 骑士格奥尔德闻言,看向魔导士希卡因,眼神敏锐。 “发生了什么事?” “新的阶段开始诞生了。奇怪,怎么会这么快呢?理论上,按照星轨的既定走向,特殊的时间点,应该出现在至少百年以后,而非现在。” “参考我的经验,八成是有人试图调整正向点和负向点的成员数量。” 魔导士希卡因烦闷地说:“就是有你们这些拍脑子想办法的家伙,才导致最近的星空,变得莫名其妙。所有的特殊点位,都是《命运书》在最初成约的时刻,早就确定的东西。不会因为每个阶段的人,作出任何选择,就发生改变。倒不如说,正因为所有生命的选择都被记录在案,大家才会一步步走向毁灭的终局。” “没办法,作为人类,毁灭是终局这种事,我反正不能够接受。” 骑士格奥尔德说。 “但是,按照你的经历,就算去往世界边境,寻找树神垂林,不是也没有任何意义吗?那家伙说要咀嚼你的心,结果只是让你的心变得惧怕疼痛,相比以前,更偏向于选择待在你的体内。这样一来,你的力量反而变得比以前更沉稳可用。更没有办法摆脱正向点的身份了。” 此话一出,骑士格奥尔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毕竟,魔导士希卡因的话事实。 他与术士科萨一同想象的解决办法,确实没有什么用处。 不过,这已是那个时候的他们,能够做到的唯一的事情。 “世界塔楼最近的情况如何?有研究出未知魔兽到底来自何方吗?” “那件事——” 魔导士希卡因的话刚说出口,就被巨大的呕吐声给打断了。 那白衣医士竟然挣扎着,来到了魔导士希卡因的身边。 “你!别碰我……脏死了!” 白衣医士却并不松手。 他的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眼角含泪,嘴角垂涎,还有呕吐的秽物粘在下巴上。 “——你们知道‘未知魔兽’的消息?告诉我,要到什么地方才能找到那个家伙,我必须去……拿到治疗的药剂——呕……” “格奥尔德,别光看着了,快来帮我!” “好好好,你别着急,冷静一点,希卡因。”骑士格奥尔德伸出手,抓住了白衣医士的肩膀,将其往自己这边带去,“你也是,先吐完,再说话吧!” 回顾正常状态后,白衣医士自我介绍说:“抱歉,诸位。方才真是失态了。我乃是柳坞东之地的一所疗养院的成员。我的名字叫做兹勒弗。我从小就住在那里。最近,柳坞东遭遇了未知魔兽的袭击。那些家伙身上有从没有见过的毒素。老师正在试图研究对方的血和毒。她对我说,如果能够找到有效的治疗药剂,就可以拯救受伤村民的性命。他们是为了保护柳坞东而受的伤。我作为民众,是受益人之一。如果没有他们,未知魔兽就会冲进疗养院,袭击我们和伤患。 “他们赶走了未知魔兽,但也中了无法解除的血毒。我与同伴们连夜赶到柳坞中之地的柳坞公会,但这里也说没有解决办法。前几日,我们决定分头行动。我来者酒馆里,就是想要试试看,能否获得一些情报。可是……酒喝了不少,答案却始终没有获得。幸好,幸好遇到了你们!假如你们知道有关未知魔兽的消息,请一定告诉我!求你们,看在人类会因血毒而死的份儿上,发发善心吧……” 术士学徒波鲁那按照老师的指示,去拿了一些清水过来。 战士巴提尔从骑士格奥尔德的手中,接过钱袋,去酒馆里结账。 白衣医士兹勒弗坐在酒馆门外的座椅上,对面的位置,坐着魔导士希卡因。 骑士格奥尔德拉开椅子,坐在了魔导士希卡因的旁侧。 两人看向白衣医士兹勒弗,眉眼中带着明显的审视。 “把你看到的魔兽样子描述给我听。” 魔导士希卡因说着,从随身口袋里,掏出纸笔。 骑士格奥尔德看着魔导士希卡因,在白衣医士兹勒弗的描述下,开始绘制图画。 慢慢的,他皱起眉头。 “……你这画的也太抽象了。” “看不懂吗?这是眼睛,这是嘴巴,还有鼻子和耳朵。以及四条腿,和长长的尾巴。”魔导士希卡因一边说,一边用笔在纸上点出位置,“这样看来,确实是世界塔楼最近在研究的那种未知魔兽。距它被发现在人世间,如今,已经过去百年。格奥尔德,你甚至是它的发现者之一呢。” “是啊,只是没想到,这家伙的存在竟然如此神秘。身上具有可怕的烈毒,食用和使用都具有一定的技巧。世界塔楼多次寻找,也没有探寻到它的由来。希卡因,你说,这家伙不会是来自于世界之外吧?” “我不这么认为。恐怕只是如今的魔导士,尚且未能完全解读《命运书》的刻痕导致的结果。大魔导士露卡伊耗费了一生的时光,也不过是通过测算,找到了最接近《世界书》的位置,并在那里建立了世界塔楼。这东西——究竟要如何使用,还需要我们这些后人,想方设法地去研究才是。” 带着弟子走来,拉开椅子坐下的术士费特恩,叹息道:“但人类没有那么多时间。你们长生种当然可以慢慢钻研。短生者来说,每天都是看不到希望的绝望日。” “诸位……假若知道一些未知魔兽的消息,尤其是药剂研究的消息。请告知于我!我一定会在日后,找机会报答诸位的!”白衣医士兹勒弗焦急地说:“虽然那血毒没有立刻将受伤的勇士杀死,但是……如今,我已经离开家乡多日。恐怕他们的状态变得更糟。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你看,希卡因,现实就是这样。把你知道的,能够说明的事情,告知出来吧。你对异族之人慈悲,异族之人自然不会选择与你们敌对。” 魔导士希卡因看了术士费特恩一眼,笑道:“仅凭这样的说辞,还不能够说服我。对于我族来说,家乡只是一个临时驻扎的巨大营地。我们对能够居住的地方,怀抱着敬畏心,却不会因此而觉得将一生与其捆绑在一起。至于同类,呵呵,唯有真正的勇士才能战胜命运,才能有机会存活。森林中的野兽可不会因为你柔弱就放过你,它们只会专门围猎柔弱者,把尖锐的牙,啃入易得的血肉,纵情饱餐。” 这话说出口后,白衣医士兹勒弗的脸色有些发白。 骑士格奥尔德在这寂静一刻,放弃了沉默。 “兹勒弗,我能够理解你的困境。我曾经也是护卫家乡的勇士。后来,我跟着队友离开了家乡,前往更遥远的地方,探索拯救我的家乡的可能。我们曾在一个名为白麦堘的地方,在附近的村子里,发现了未知魔兽的痕迹。那家伙,与你所描述的模样,非常相似。状似野猪,却又有一条长长的牛尾巴。 “当时,大约是八十二年前,我们发现,那东西的肉可以吃,但食用后,就不能停止。加入停下来,就会开始流鼻血,直到某一天,彻底死去。而那东西的血,有对人类作用的毒素,食用后会陷入昏迷,假如不能尽快排出毒素,将迎来死亡的结局。 “这件事上报给了小绿坪公会。在那之后,世界塔楼也参与其中。我们在世界边境的所在地,发现了一些那东西的同类,它们以矿物质为食。所在区域的矿物质却珍贵,富含其中的能量越充沛,那些家伙的体型就越大,毒素就越强。 “……当时,大家牺牲惨重。我们兵分几路,试图寻找对抗方法,但最终,还是迎来了失败,只能含恨而归。这么多年过去了,世界塔楼只能将其封印在世界边境的界碑之外,尚未找到完全消灭的应对方案,也没有能够确定那些家伙究竟从何而来。” “这件事,我不会为世界塔楼寻找借口。我作为其中的魔导士,我知道我们用尽了全力,却只能得到没有答案的结果。我们也痛恨自己的无能,唯有赌时间会把未来的答案牵引向我们。”魔导士希卡因说,“至于你说的药剂……我猜是灰衣医士凯瑞生前研究出来的一种延缓毒发的药剂。那种东西,如今,大概在白麦堘附近的村子里有卖。因为那里的人,如今尚未摆脱未知魔兽的影响。” 第28章 术士学徒波鲁那 坐在一旁的术士学徒波鲁那,偷偷问身旁的老师:“白麦堘面包工坊的特殊兽肉面包,之所以需要疗养院的体检证明,才愿意贩卖。就是因为这个吗?” “嗯,如果是普通人吃了,会死。但如果是因为未知魔兽的影响,就能够暂缓毒发。其中的计量配比,据说,乃是一名医士与村民共同研究的结果。因为,在当时,未知魔兽的数量不多,要如何利用有限的资源,拯救更多的人。那名医士已经给出了相当完美的答案。白麦堘村如今还有那么多人存活,并不断投资各地公会,开展关于未知魔兽的调查……兹勒弗,不如你就带着同伴,到那里去看看。把你们的情况说明,把需要的证明材料准备好,相信白麦堘村的人,不会轻易放过有关未知魔兽的消息。” 白衣医士兹勒弗的脸上,恐惧的底色终于慢慢退去,只剩下焦虑和担忧。 柳坞东比较偏僻,出入村庄的道路都是土路,下雨就会变得坑坑洼洼,满是泥泞。 大家多是走出去,很少有外部的人愿意走进去。 得知白麦堘村或许有解决方案,白衣医士兹勒弗千恩万谢后,立刻赶去了最近的白麦堘面包工坊。 在白衣医士兹勒弗走后,魔导士希卡因问道:“格奥尔德,你不是说,队伍里需要一个医士吗?怎么不把兹勒弗留下来?” “他现在哪有时间先跟我们去调查案子?等一下,我们去一趟附近的疗养院,找一个医士,然后再去调查。至于兹勒弗……那家伙如果事情解决了,就可以问问看,他有没有加入这个队伍的意愿。毕竟,我们暂时聚在一起,需要到处跑。对于他寻找未知魔兽,也有更多的机会。这样一来,我们各自的目的都能够实现,队伍的氛围也会比较融洽些。不容易发生矛盾。” “真复杂。你们人类一天到晚都在研究和思考这种东西吗?” 魔导士希卡因问道。 “这种东西不需要多少时间,完全是依靠经验推理出来的一些方案罢了。就像你因为长久的观测,能够轻松辨认出天空的星都是谁。这也不过是我们日夜接触实际生活的结果。” 说完这些话,术士费特恩看向身旁的弟子。 “波鲁那,你既然拥有成为术士的天赋,就要不断朝着搜集法术的道路前进。不要畏惧困难,因为一切未知在初见的时候,都是困难的。也不要惧怕烦闷,因为一切困难在需要解决的时候,都是烦闷的。” “知道了,老师。我会努力坚持下去的。” “嗯。你越是坚持,术士的命运,就越是会在你的身上表现出来。不要畏惧命运,要利用它。一生与命运周旋,便是术士的永恒宿命。” 战士巴提尔拿着钱袋走入酒馆,说是结账,实际上是买了一些消息。 临时小队的人员,在酒馆外重新集结。 魔导士希卡因带着术士费特恩及其弟子波鲁那,前往了柳坞中之地的魔术协会,并在那里,拿到了从世界塔楼的魔力工坊寄送来的道具。 骑士格奥尔德与战士巴提尔,则前往了柳坞中之地的疗养院,在那里,拜托院长帮忙寻找一个值得信赖的医士,加入临时小队。 院长带着骑士格奥尔德与战士巴提尔在疗养院中寻找人选。 白衣医士忙着疗愈伤员,没有空闲,不愿意增加自己的工作量。 “诸位也看到了,这里的病人确实离不开我。疗养院一直缺乏治疗手段极佳的白衣医士。如果你们需要随行医士,去找灰衣医士或者黑衣医士吧。不过,我个人还是推荐灰衣医士。他们比较喜欢到处跑,对各种东西都感兴趣,也拥有不错的疗愈手段,不排斥救助伤员。” 黑衣医士一心钻研自己偏好的课题,直接拒绝了加入队伍,表示对调查黑衣医士贝莱肯不感兴趣。 “假如我们在钻研相同的课题,我可能会跟去看看对方的结果,也许,能够有些思路。但很可惜,我们在乎的东西不一样。我看不上那个家伙,也看不上那家伙的课题。就这样吧。别再耽误我的时间了。再见。” 院长穿着一身灰衣,却没有第一时间推荐自己的同类。 对此,院长解释说:“白衣医士的热心是出了名的,但也应该让人见识到忙碌的事实。黑衣医士向来能力卓越,但也应该让人见识到冷淡的原因。至于灰衣医士,只要你们愿意,大家通常不会选择决绝。” 不出院长所料。 骑士格奥尔德和战士巴提尔,刚来到灰衣医士们常出没的地方,就遇到了一个表示愿意加入队伍的灰衣医士——她的名字是古丽萝尔。 现在,这支临时小队可以出发了。 他们将前往柳坞各处,在每一个消息中提到的,黑衣医士贝莱肯曾经出现并作乱的地方,调查并寻找足以说服民众,对其公开处刑的证据。 按照柳坞公会第一次针对黑衣医士贝莱肯的内部审判时发布的资料来看,这家伙最后活动的地方,乃是柳坞北之地。 在柳坞北,因为环境相对恶劣,生存条件相对匮乏,所以,当地人比较抱团,这也是他们面对黑衣医士贝莱肯后,一致对外的原因。 由于柳坞公会的调查小组已经完成了详细的调查,魔导士希卡因所在的临时小队,只是按照资料所示,来这里查看一下实际情况。 经过黑衣医士贝莱肯的一番操作,柳坞北之地的人,看到外来者,都十分戒备。 几人跨越柳坞中之地与柳坞北之地的界限,就有当地人的眼睛,盯了上来。 但凡谁敢多看此地的孩子一眼,都要被大人恶狠狠地瞪回去。 当地人把孩子们挡在身后,或者直接拉回家里藏起来。 术士学徒波鲁那见状,有些奇怪地问道:“老师,不是说,黑衣医士贝莱肯在这里购买孩子的行为,没有成功,还被当地人揍了一顿,扭送去了柳坞公会吗?怎么这里的人,看上去戒备成这个样子?就像是那家伙,其实成功从这里,带走了孩子一样……” “黑衣医士贝莱肯确实没有能够在柳坞北实现自己的任性举动,但经过柳坞公会的调查小组的探查,虽然没有形成文字资料发布,但我们开会的时候,都听说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术士费特恩说着,叹了口气:“在黑衣医士贝莱肯抵达柳坞北之前,他现在柳坞中之地犯下了秘密的杀人罪行。如果不是柳坞北的人非要制裁这家伙,按照柳坞中的一些权贵的意思,是打算息事宁人,用压住这件事,换取对方的治疗机会。” “呵呵,正因如此,这家伙才会在这里说出那样猖狂的话。因为有人给他开了先河。不过,命运跟他开了一个玩笑,柳坞北的人,因此而记恨上了他。” 说话间,魔导士希卡因的脸上,挂起一抹冷笑。 骑士格奥尔德让战士巴提尔拿着柳坞公会发给他们的勇士徽章,去跟当地人了解情况。 得知他们来是为了进一步取证,好给黑衣医士贝莱肯定罪,当地人从原本的敌视,变成了相对友好的态度。 村长主动站出来,当了引路人。 当地的勇士,也有一些,表示自己有时间,过来帮忙。 说是帮忙,实际上,呈现出了监督的姿态。 假如这个临时小队,确实心怀不轨,这样的局面,有些难办。 但大家并没有什么坏心。 也就没有抗拒。 见状,当地人的态度更好了一些。 第29章 柳坞北之地的村子 村长带着临时小队前往了被黑衣医士贝莱肯骚扰过的那户人家。 当他们来到这家人的院门前时,一个男孩正在对着空气说话。 这一幕被众人目睹,按理来说,该惊起一些恐惧的心。 但只有普通人觉得不对劲,勇士们都习以为常。 村长跟男孩打了招呼。 男孩停下仿佛自言自语的举动,转过头,看向院子外面的众人。 “你等我一会儿——怎么了,村长爷爷?” “柳坞公会派了人,来了解一下之前的情况。” “哦,这样啊。我去喊我爸妈来!” “好孩子,快去吧。大家在这里等你。” 那孩子跑去房间里。 术士学徒波鲁那踮着脚,视线越过栅栏,试图眯着眼睛,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圣灵,出现在了这个简陋的农家小院。 但放眼望去,什么也没有看到。 术士学徒波鲁那返回老师身边,问道:“老师,那个男孩是不是要成为勇士了?” “很有可能。”术士费特恩摸了摸胡子,说道:“波鲁那,不如,你来猜猜看。这孩子,会是哪个圣灵看中的勇士。” 周围人的目光闻言都看了过来。 术士学徒波鲁那,环抱着双臂,一副绞尽脑汁思考的样子。 他有些犹豫地说:“我没有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所以,应该不是隐秘角有分身驻留的那些偏爱术士的圣灵。那个男孩看上去,没有给我魔导士特有的敏锐感觉,所以,我猜,他也不是自然一系的圣灵。他看上去并不健硕,所以,大概也不属于战士的一类。他的裸露的皮肤表面,没有看到蜥蜴状的痕迹……我才,那里的圣灵,应该是骑士一脉的天鹅们!” 听完弟子的话,术士费特恩看向站在村长身后的骑士格奥尔德。 “如何,你觉得波鲁那说的对吗?” 骑士格奥尔德看了术士费特恩一眼,神情中含有一些无奈。 随后,骑士格奥尔德低下头,看向总是跟在术士费特恩身旁的小个子少年。 对方穿着一件长到脚面的披风,戴着兜帽。 此刻,一脸等待公布答案,看自己对了多少的表情。 骑士格奥尔德笑了笑,心想,如此单纯的幼崽,究竟要如何才能在未来变成巧言令色、口蜜腹剑的家伙呢? 术士……真是奇特的存在。 清了清嗓子,骑士格奥尔德说道:“我有不同的意见。不过,我没有论证。因为我如今,已经到了能够感知到圣灵的境界,即世界的一个真果。我能够告诉你的,就是——那里存在一个圣灵,但并非骑士们所信仰的大天鹅。” “啊?不是天鹅……那会是什么呢?”术士学徒波鲁那又开始思考,“术士肯定不是,骑士也不是。那么,只能是战士、医士和魔导士中的一个了!我还是觉得,那个男孩看着瘦弱,所以,不是战士的类型。这样来看的话,答案就是医士和魔导士二选一了。” 战士巴提尔突然说:“成为战士的关键,并非体格壮硕。” “不是吗……?” “当然不。要成为一名战士,关键在于守护的决心。唯有成为守护者,才会被圣灵觉察到我们的存在。” “哦,原来是这样。”术士学徒波鲁那转头看向老师身旁的魔导士希卡因,“希卡因男士,请问,偏爱魔导士的圣灵,有特殊的看重点吗?” “那当然是没有——开玩笑的。看在你是小队成员的份上,就不跟你收取向我提问的代价了。不过,要怎么跟你解释这件事呢……你有听过大魔导士露卡伊的故事吗?” “星辰的大魔导士露卡伊吗?我有看过她的故事集!” “那就好办了。” 说着,魔导士希卡因点了点头。 “虽然大魔导士露卡伊并非唯一伟大者,但对方创建了世界塔楼的功绩,确实非凡。此人的名号,可以说,在当今时代,家喻户晓。既然你看过她的故事,那就用她来举例说明吧。 “所谓魔导士,乃是天生的自然的宠儿。换言之,他们将生于自然,并死于自然。因此,对于魔导士来说,自然感,是最独特的特征。你用这种感觉来判断,确实很不错。说明,你确实有对魔导士进行观察,并思考出一些自己的见解。 “那么,除了自然感,是否还有其他的判定手段呢?以星辰的大魔导士露卡伊为例,她幼年的时候,并没有展现出什么特殊之处,甚至连自然感都比较稀缺。一定要说,大概就是与使魔泰拉的相遇。但那家伙并非自然世界的住民,只是借用了老虎的外形。因此,反而不能用来证明星辰的大魔导士露卡伊,在幼年时代就具有鲜明的自然感。 “当她进入到少年时期,此时,《命运书》开始了规则的运作。据说,那个时候,星辰的大魔导士露卡伊,开始展露出一些与众不同之处。比如,能够轻易观测到星辰的视野。以同为魔导士的我作为对比,我的视野,最初所展现的地方,乃是流水之中。 “换言之,一名魔导士,除了自然感这个特征外,视野就是第二个明显的特征。不过,视野通常在少年时期开始初现端倪;直到青年时代,才算正式进入到发育期;中年之时,将走向成熟;到了老年的时候,又会开始衰退。 “正因如此,当星辰的大魔导士露卡伊在其中年将至的时候,为了获得星辰的真实视野,而放弃了基础视野——眼瞳的时候,才会有那么多人感到不解和惋惜。” 听完魔导士希卡因的讲述,术士学徒波鲁那喃喃道:“原来是这样……但是,我感觉,视野这种东西,不是很容易被观测到。也许在魔导士眼中,同类的视野类型,并非秘密,但对于我们这些不是魔导士的人来说,它的存在,感觉还没有自然感的特征明显。” “你不是第一个跟我这样说的人。我的挚友,年幼时,也曾经怀抱着这种想法。但随着我们的相处,以及他个人的能力的成长。不知不觉,他便学会了如何分辨一个真正的魔导士。你未来也会如此的。现在,只需要不断思考,就足够了。” 这话虽然让术士波鲁那有了一些希望,但也仅此而已。 他想要知道的答案,完全没有被解答。 第30章 魔法阵驱动的时空留影 术士费特恩说道:“有机会,我们再聊如何分辨魔导士的话题吧。那孩子的父母出来了。” 众人于是看向院子内部。 从房屋里,走出两个大人,那孩子跟在最后面。 男人看上去有些消瘦,神情饱含戒备。 从村长那里听说了情况,态度才变得缓和些。 “抱歉,诸位。实在是之前的事情令我感到恐慌。本来以为如今的世道,相对安稳。怎么能够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家伙,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突然就冒了出来!” “谁说不是呢,”女人一边用腰间的围裙,擦去手上的水珠,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那天,天气不错。我寻思着,干脆带着我家的男人和孩子,出去转转,晒晒太阳。之前总是下雨,天气阴的厉害。不晒晒,感觉要长蘑菇了! “我们说好去村口的路边走走,跟大家聊聊天。买点东西,带回家里吃。结果,那天早上,刚走到村口,就碰见了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家伙。 “那可真是个讨厌的混蛋。上来就拉住我孩子的手臂,非要把人往村子外面拖拽。我听到孩子呼救,转头就看到了那样一幕,可把我给吓坏了。我的男人当时就站在我的身边,正打算买点野葡萄。我用力拍了他两下,一边喊‘放开我的孩子!’一边就往那家伙的身边跑。” 男人接话说道:“当时可把我们两个给吓坏了。我什么也顾不上,正在挑拣的葡萄掉了一地。我跟在我的女人身后追过去。那家伙可真是猖狂,见到我们追到面前,不仅不松手逃走,反而一本正经地问道:‘我想要你家的孩子。说吧,多少钱能够卖给我?’ “我一把将孩子拉到身后,冲他大喊:‘不卖。滚!’结果,那家伙反而露出了有些谄媚的笑容,一边跟我套近乎,一边说些难懂的话。我听不明白,太多莫名其妙的东西了。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这家伙知道我们夫妻二人不愿意卖孩子以后,提出——可以只贩卖一部分,还美其名曰,要给我们留个念想。可恶,真是令人愤怒!我当时就该杀了他——” 村长突然用力咳嗽了几声。 他说:“什么杀不杀的。咱们不能动私刑。” “哦,对的。是这样。我们这里不搞那种坏事的。”男人解释说:“我气坏了,就揍了那家伙一顿。周围的邻居们也害怕孩子被拐走,跟着一起围上来——哎哟,你打我干什么?” 女人一边拍着自家男人,一边说道:“别听他胡说。我们确实揍了那家伙一顿。然后,立刻把这家伙扭送去了柳坞公会!” “啊……对,是的。我们把人弄到公会里去了。那种混蛋,就该让公会收拾他!你们不是来搜集证据的吗?怎么才能弄死他——不是,我的意思是,公会打算怎么做,才能让我们不再担心,那样的家伙,又跑到这里来伤害我们的孩子!” 术士费特恩带着弟子波鲁那,走向那对夫妻,他们聊了很多。 战士巴提尔守在旁侧,防止一些突发事件发生。 毕竟,他可是见过不少术士,因为说错话而被殴打的事件。 虽然在他的印象里,术士费特恩,算是说话比较中听的一类,但谁知道会不会触及当地人的霉头呢? 反正,他跟在左右守护,这个决定,不论有没有事件发生,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灰衣医士古丽萝尔也选择了留下。 在她看来,给当地人提供一些简单的治疗手段,有利于收买人心,可以更好地与村民们和谐相处。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术士费特恩跟那对夫妻聊到一半,眼角的余光发现,灰衣医士古丽萝尔的身边,已经聚集了无数的村民,大家都是喜笑颜开的样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战士巴提尔从守护两个术士,变成了守护灰衣医士,开始主持现场秩序,让来看病的当地人不要插队。 与此同时,村长带着骑士格奥尔德与魔导士希卡因,来到了案发地点。 “是不是应该把术士费特恩叫来,让他把这里的时空留影,调出来给大家查看?” “这种程度的事情,我来就行了。”魔导士希卡因看也不看骑士格奥尔德,走到推算出来的位置上,开始施展魔法阵,“我的挚友是术士,那家伙为了能够更快地学会法术,没事就跟我讲各种法术的原理,听得我一个头两个大。当时觉得厌烦,现在却能够轻松使用一些低级的法术。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听上去像是在炫耀啊,希卡因。” “没办法,我确实有个术士身份的挚友。从那家伙身上学到了技术,哪有不炫耀的道理。” “这东西难道是很低级的法术吗?我遇到的术士,可不是每个人都会的。” 魔导士希卡因看着魔法阵里逐渐显现出来的过去的影像,一边看,一边语气淡淡地说:“我毕竟是个活了很久的家伙。两三百年可不是白过的。再说了,按照这个世界的力量增长规则,时间就是我们这些长生种最大的依仗。你也能够感受到吧,当你突破了自身的种族所局限的时间,一切都变得比过去更清晰,更简单了。” “话虽如此——” “嘘!”魔导士希卡因抬手,示意骑士格奥尔德闭嘴,“快看,那家伙——是不是黑衣医士贝莱肯?” 村长站在两人身旁,伸着头,看魔法阵中的景象。 只见那巨大的魔法阵的光圈内,一开始,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然后,那些光聚集起来,向周围扩散,呈现出一个无色的区域。 那无色的区域中,所有的一切,仿佛静止了一般。 当魔导士的手杖进行了一些看不懂的,花里胡哨的挥舞后,魔法阵内部的静止的景象,开始倒退,时间逐渐回到了过去。 在那个区域里,村长看到了许多人。 有人离开村子,如今,慢慢倒退着,返回了村子。 有人群围着篝火,在顺时针跳舞,如今,竟然逆时针地转动起来。 火焰熄灭,柴火变成了未被点燃的样子。 夜空恢复了光明。 月亮和太阳,轮转着,倒退着,将时间,拉回了那一天——黑衣医士贝莱肯,突然出现在村口的那一天。 现在看来,村长发现了很多当时没有注意的细节。 那家伙并非独自一人走到这里,而是乘坐着一辆车,那车上,可以看到一些孩童的腿脚,裸露在没有被帐篷遮挡的位置。 黑衣医士贝莱肯下了车,还跟车夫说笑了一阵,然后,他走入村子。 最初,那家伙在村口附近徘徊了一下,跟当地人随便说了一些话。 村长见魔导士与骑士都做过去,听说了什么,自己也跟着过去,竖起耳朵。 在那段过去的时空景象中,黑衣医士贝莱肯,看上去仿佛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医士,只是衣服穿得黑了一点而已。 他笑容温和,语气友善。 当三人走到跟前,就听到黑衣医士贝莱肯说:“……还真是辛苦啊。这些蔬菜,看上去品相不错,怎么卖得这么便宜?” “没办法,个人种植就是这样。我自己在家,小院子里随便种的菜。吃不完,拿出来卖。这种东西,能够要多高的价钱呢?” “怎么不拿到城镇里去买呢?一定比村里人出价高,不是吗?” “那我还要赶路。多远啊。而且,就这么一点菜,最多两三户人家,就卖完了。拿去城镇……哈哈,那里的人,还嫌弃我这自家种的菜不好呢。” “还有这种人?这样好的品相,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很正常吧。”村民说:“那里的人都吃农户侍弄的菜。他们做的比我好,你看,这葫芦,才这么大一点。我之前去城镇里,看到好大的葫芦在贩卖。看着就水灵,颜色鲜艳。一定是花了好多的时间和功夫,才把那些菜,伺候得那样好!” 黑衣医士贝莱肯却冷笑道:“不过是术士的把戏。没有你们自己种的好。” 村民听到这话,有些尴尬,他真的不觉得自己随便种的一点菜,比城镇里的还好。 如果真是比印象里的那些市场上的菜好也就罢了,这话听上去令人开心,但现实并非如此啊! 村民低头看着面前那的几棵菜,也就是普通水平,还有不少虫眼,以及一些黄叶。 这家伙的话啊……听上去,假的很。 村民这边暗自摇头。 黑衣医士贝莱肯却凑近过来,说道:“我看你卖菜也挣不到几个钱,不如,跟我做点大买卖?” 此话一出,村民心里微微一动,一边生出些警惕心,一边又想知道是什么大买卖。 虽然就是用家里吃不完的菜赚几个小钱,但有来钱的活,果然,还是会忍不住心动,想要多攒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见村民凑近过来,黑衣医士贝莱肯的脸上,笑容变得不屑起来。 但他没有吐出嘲讽的话语,而是继续说那笔有钱赚的大买卖。 “你们村里,有健康的孩子吗?” “……你想干什么!” 村民立刻警觉起来。 他站起身,与对方拉开了很大的距离。 “别那么紧张,我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村民一副“你该不会是把我当傻子吧”的表情,指着黑衣医士贝莱肯说道:“滚——别来我们村!” 那村民一边念叨着“真晦气”,一边开始收拾东西,剩下那点菜,也不卖了。 见村民返回了村子。 黑衣医士贝莱肯有些诧异地皱了皱眉,不由有些疑惑地说:“奇了怪了。这里没孩子吗?” 这话是他喃喃自语。 但目睹了这一画面的魔导士希卡因与骑士格奥尔德,还有站在一旁的村长,一时间,都有些难以理解。 第31章 村长在心中祈祷 时间总是教会人许多东西。 魔导士希卡因叹息道:“看来,这个阶段,确实是负向点的好时代。越来越多人,开始为非作歹了。” “也许只是这家伙的能力很差。他又不是术士。会说这种程度的鬼话,也很正常。”骑士格奥尔德说道。 村长琢磨了一会儿,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立刻有些担忧。 “如果是这样——有些事情就说得通了!前一段时间,听说隔壁的几个村子,陆续出了孩子失踪的事件。有好几家,一直找到我们这里。我们还派了老练的猎人,带着家伙事,跟着去那些附近的深山老林里去寻。原来……是这家伙干得好事。他的意思,该不会是有人帮忙,卖了自己村里的孩子吧?” “人心总是难以预料的。”魔导士希卡因冷漠道:“就我所知,羡慕、嫉妒、恨,以及一些钱财、权力、色情的事……总有是催生出人类相互残害的理由。人心就是如此的脆弱,容易动摇。” 骑士格奥尔德说道:“要克服人性,对于人类来说,总是困难的。就算我得到了金天鹅的承认,也不过是相对而言,更勇敢一点。你所谓的那些脆弱,只能说,有增无减。我尚且如此,你不能要求那些生活在苦难中的人,能够无视苦难,去成为高尚的道德的标兵。” “可是……” 村长想说什么,但又害怕惹骑士生气。 魔导士希卡因毫不在乎。 他直言道:“你是怎么样的,我并在乎。倒不如说,这个世界上的人类,究竟是如何的底色,究竟会作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介意。生死是由《命运书》早就书写好的东西,在意也没有意义。 “你天生就勇敢,所以,金天鹅才为你落下。黑衣医士贝莱肯,天生就更在乎自己的欲求是否能够实现,所以,黑蜥蜴才会爬到他的面前。普通的人类,究竟会如何选择,不过是因为《命运书》早就决定要他们怎么死罢了。我们在这里作出任何的讨论都是无意义的。 “继续看下去吧,这些东西,也不过是为了说服那些愚蠢又无知的人类。仅此而已。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骑士格奥尔德眼神晦暗道:“这就是你所窥探到的真实吗,希卡因?” “我不是真实魔导士一派的。我只遵循于《命运书》。这是我们长生种的宿命。为了自我的命运而研究,结果,不过是看到自己最终会怎么死。很可笑吧。” “你连面对真实的勇气都没有吗?” “哼,”魔导士希卡因冷笑道:“你自己是勇气的追求者,就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由勇气来标定,未免过于可笑了。不过,我是窥视命运的魔导士,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把一切都注解为命运的一环。多无聊啊,甚至连我们如今的对话,都是无意义的。” “那你不如直接告诉我,那家伙,究竟是怎么死的。” 骑士格奥尔德指着魔法阵中,动作停止的黑衣医士贝莱肯说。 魔导士希卡因转过身,面对着骑士格奥尔德。 “我不会隐瞒的,因为,这就是我面对命运的态度。那家伙——是你杀死的。用你那充斥着勇气的宝剑。你一剑就斩下了他的头。需要我向你描述具体的细节吗?他又是下跪,又是哭泣,眼泪鼻涕流的到处都是。但你完全不原谅他。你说:‘这种事,总要有人来做吧。’然后,就拔出剑,把他杀了。很有你的风格呢,格奥尔德。你那个时候的表情很精彩。我很好奇,该不会,你是在享受杀戮吧?” “这就是你的答案?”骑士格奥尔德冷漠地说:“地点呢?还有时间。干脆一次都告诉我。我直接去迎接命运,帮助它降临人间。不至于像你这样偷偷摸摸,只敢窥视。” 此时此刻,站在一旁的村长有些尴尬。 他一方面担忧着那些至今仍旧下落不明的孩子,一方面,又担心眼前的两名勇士,吵着吵着,就打算在这里比划比划。 这里距离村子实在太近了,只是刚到村口而已。 如果在这里打起来…… 唉,这附近,恐怕要毁于一旦了。 村长在心中祈祷,希望两人不会因为一时的口角吵起来。 一边试图插话。 他小心翼翼地,语气委婉,生怕被迁怒。 不过…… 考虑到这些人毕竟是柳坞公会派来的勇士,还有医士随行,要对付的家伙又是来这里拐卖孩子的黑衣医士贝莱肯,应该…… 都是好人吧? 应该不至于会一言不合就毫不顾忌周围的人,大开杀戒吧? “……二位,您看,这部分,能作为证据,交给柳坞公会吗?” 骑士格奥尔德与魔导士希卡因同时看过来。 四只眼睛,吓得村长打了一个哆嗦。 但他还是看清楚了。 那些眼睛中,满是冷静,没有将要爆发的怒火。 “抱歉,忍不住就聊了起来。”魔导士希卡因笑了笑说:“我们继续看吧。再说这些,我的生命都要变得虚无了。” 骑士格奥尔德识趣地没有接话。 这件事,就这么推过去了。 随着魔导士希卡因的手杖再次挥动,魔法阵里的景象,又一次活动起来。 只见黑衣医士贝莱肯放下了摸下巴的手,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着村里走去。 之前聊过的村民似乎返回家中去了。 在村口的一片空地附近,有一棵长得还算枝繁叶茂的树,看上去有些年纪了。 骑士格奥尔德猜测,估计有二三十年的寿命。 在树下,一群孩子正笑着、闹着,环绕着那棵树,玩着游戏。 之前见过的那对夫妻,当时正在树后,跟一群人聊天,其中确实有个人,正在卖葡萄。 那对夫妻的孩子,正在孩子群里奔跑,头上流了一些汗,看上去确实比其他几个孩子,要健康和开朗一些。 他身上,穿着洗得很干净的衣服,头发也不凌乱。 只是看了一会儿,他跟其他孩子的玩闹的样子,感觉是个性格不错的小孩。 三人看孩子的时候,无色的过去的景象中,黑衣医士贝莱肯,也在看着孩子。 他的眼神,来回游移。 似乎是在认真地挑选着想要的试验品。 当他看到那个在孩子群里,显得格外健康和壮实的孩子后,立刻心生欢喜。 脸上甚至能够读出“就他了”这几个字。 黑衣医士贝莱肯掏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凑到那个孩子身边,说道:“你跟我走,这笔钱就归你了。怎么样?” “啊?”那孩子茫然了一瞬间,拒绝道:“不要,我爸妈不让我要别人的东西。而且,我也不想跟你走。” 黑衣医士贝莱肯却当没听到一样,直接把那袋子钱往孩子的怀里一塞,扯着对方的胳膊,就打算离开。 “我付过钱了,你是我的东西了。” “你!你放开——” 钱袋在挣扎中,掉在地上。 周围的小孩也不跑了,纷纷大叫起来:“你什么人啊,快放开他!坏人,他说了,不要跟你走!” 那孩子也叫喊起来。 “妈!救命啊——爸爸……” 听到呼声,树后的女人转过来一看,吓得脸都白了。 那之后,便如同那对夫妻的描述一样,众人围了过来,夺回孩子,还殴打了黑衣医士贝莱肯。 面对此人的哀嚎,村长跟当时的人们一个表情,恨不得再揍他一顿。 魔导士希卡因说:“我已经用魔法工坊的道具记录下来了。就把这些,拿去给柳坞公会的人看吧。说不定,只要复制几份,散发到民众手中,公开播放,就能够轻松解决问题了。” “你不是说,最终,那家伙死在我手上吗?”骑士格奥尔德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道具,边看边说:“恐怕是当地的权贵,觉得孩子没出事,人也被打了,于是大事化小。好利用这次帮忙,交换对方的一次疗愈机会吧。” “猜的很对。在我看到的命运中,这东西,甚至没有能够在民众手中散播。公开播放,更是没有实现。去执行任务的勇士,被那些家伙的侍从打了。柳坞公会想要讨个公道,结果发现是被收买的勇士。只能将其开出公会,以儆效尤。” “那不是更把勇士们推到权贵的手中?” “你还是太年轻了,格奥尔德,甚至还在相信一些幼稚的东西。” 魔导士希卡因说着,收起了逆转局部时空的魔法阵,那些无色的景象,又一次化作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你什么意思?” “那些勇士想要的东西,已经被权贵满足了。当然,也可以说,一时的交易就此结束了。就算他们想要成为权贵的侍从,别说权贵愿不愿意接受,那些侍从,也不会愿意属于自己的好处,被这些新来的家伙分走。”魔导士希卡因看着骑士格奥尔德说,“你还是太执着于勇敢,也太久没有与人类相处了。柳坞公会现在把那些家伙开除,之后需要人的时候,还是要把他们吸收回来。而且,现在还是负向点即将发展到高潮区的阶段,这样的事情,才是符合命运流程的。你这种纯粹的,正向点时代的人物,无法理解,也是正常现象。” “……这是你的观测,还是身为长生种的推理?” “都有吧。虽然我还没有成年,但这种东西,在短暂的时光中,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你,刚步入长生者的行列。究竟会在这里待多久呢……” “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吧,我的结局。” “不……我不会看的。”魔导士希卡因说着,垂下眼睫,将眼中的神色,藏了起来。 “为什么?你不是命运的魔导士吗?窥视一切命运的可能,才是你该做的事情吧。” “我没有办法去那么做。我……已经在这件事上,吃到苦头了。” 第32章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 拿到了记录证据的魔法道具后,临时小队告别了村长。 灰衣医士古丽萝尔,在这里甚至收了一个村民,作为施展疗愈的临时助手。 这件事令术士学徒波鲁那十分敬佩。 术士费特恩也说:“你可以学学她的社交方式,这也是一种与人为善的方法。如果用得好,说不定会有奇效。” 战士巴提尔累得不行,找骑士格奥尔德多要了两杯酒的钱。 返回柳坞中之地后,灰衣医士古丽萝尔拿了报酬,带着弟子返回疗养院,毕竟,对方似乎想要看看自己是否能够获得蜥蜴的认可。 战士巴提尔进了酒馆,就没有再出来,估计要喝到爽为止。 术士费特恩见弟子困了,便让少年先回家休息,明天在老地方集合。 黄昏时刻。 骑士格奥尔德、魔导士希卡因、术士费特恩,带着证据——记录了黑衣医士贝莱肯试图拐卖孩子的画面的魔法道具,抵达柳坞公会。 进入大门,来到大厅之中。 见到会长与正在交流的那些人时,骑士格奥尔德的脸色就晦暗下来。 魔导士希卡因神色不动,走过去,把魔法道具交给了拜托自己前去搜集证据的会长。 术士费特恩见骑士格奥尔德脸色不善,问道:“怎么了?” “我恐怕要去践行‘命运一刻’了。” “难道说……希卡因他,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 “是啊。听说,看到了令人很不爽的东西。” 两人正说着,会长所在的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叫。 “——你说什么?贝莱肯男士的犯罪记录?别开玩笑了,这最多就是犯罪未遂而已。你没有看到吗?那孩子一点事都没有!一个柔弱的医士,拉了他的胳膊一下,怎么,他还要谎称自己脱臼了,需要疗愈手段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不过都是你自己的臆想。”魔导士希卡因神色冷淡,“这就是我找到的证据。跟民众公开吧。一切都会变得非常简单明了。” “哈博达,你的手下,还真是不把你这个会长的身份,放在眼里啊。都开始替你做决定了!你不说点什么吗?” “我以为,这位命运的魔导士,只是恰好路过这里。他友善地提供了技术支持。如果我因为自己的一些自尊心的受损,就作出卸磨杀驴的操作,恐怕……以后就没有办法拜托这位长生种做事了。诸位觉得呢?难道,一位能够窥视命运的贵人,比我一时的掌控欲,更为重要吗?”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说这话的时候,全程看着之前说话的那个家伙。 对方似乎意识到,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话里有话,语气不善地说:“说到底,是你做不好事。手底下没有一个人可以使用。才连路过的好心人都压榨和利用。这位——还是擦亮眼睛,看看谁才是值得跟随和帮助的对象吧。” 魔导士希卡因懒得跟这些家伙多说。 他自认为已经尽到了一切责任与义务。 将手中的魔法道具递给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后,他转身就走,一丁点多余的话都不想听。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您慢走”,一直表现孤高的魔导士,已经头也不回地,带着伙伴们走出公会大门了。 骑士格奥尔德与术士费特恩,见到魔导士希卡因朝着公会大门走去,立刻跟上。 三人在门外的空地上,停下脚步。 “就到这里,我们分别吧。” 魔导士希卡因说道。 “可是……黑衣医士贝莱肯的事情,不是还没有结束吗?” 面对术士费特恩的提问,魔导士希卡因看向骑士格奥尔德。 “做好准备了吗?如果你现在就跟我去杀了那家伙的话,这个事件,马上就能结束。” 骑士格奥尔德沉默片刻,说道:“我拒绝。” 两人的对话听得术士费特恩有些困惑,但他毕竟是个术士,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恐怕…… 在命运的魔导士观测到的命运中,杀死黑衣医士贝莱肯的人,就是眼前的骑士格奥尔德吧。 不过……既然如此,为什么骑士格奥尔德会拒绝呢? 难道说,这也是命运中的流程吗? 相比于术士费特恩的迷茫。 魔导士希卡因闻言,叹了口气。 “果然,即使我想对抗命运,每一次,命运都会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格奥尔德杀死了对方,就算他刚才拒绝了,现在再答应不就好了吗?”术士费特恩说。 骑士格奥尔德看了术士费特恩一眼,随后,转向魔导士希卡因。 “不是我不想杀死这个注定要逃脱公会制裁的家伙。而是,因为这家伙恐怕短期内不会离开公会的地牢。我不可能在公会的底盘杀人。这太挑衅了。” “我还以为,勇气是你追求的唯一。” “就算我向往勇敢的行为。希卡因,这种事,最多能称作鲁莽而已。” “我倒是认识一个,勇于挑战公会权威的家伙。那家伙,也是个骑士呢。” “那又怎样。他是他,终究不是我。” 魔导士希卡因微微眯起眼睛,有些不满地凝视骑士格奥尔德。 “我对你很失望。” “是吗,所以呢?” “你的勇气,总是出现在不合时宜的场合。” “不过是没有服从你的支配。怎么了,希卡因,总是被命运所支配,才变得如此渴望去支配别人吗?” “也就只有你敢跟我说这种鬼话。我可是——” “怎么,你要窥视我的命运了?那就告诉我吧,我会怎么死?” 骑士格奥尔德的话音落下。 在场的三人,迎来了可怕的沉默。 不过半百的术士费特恩,在年过百岁的长寿者骑士和活了三四百年还没成年的长生种魔导士身旁,有些无语凝噎。 他有点悲伤,又有点尴尬。 这种场面,他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这里。 ——当时到底为什么不选择回家? ——应该留在公会里,不跟出来的…… 总而言之,术士费特恩,慢慢往后退,试图距离这两个言语中,火药味越来越重的家伙,远一点,再远一点。 第33章 华服者奎伦塞 柳坞公会,众人没有在大厅,当着一些来往勇者的面观看魔导士希卡因递交给会长哈博达的魔法道具。 他们一行人,移动到了更私密的场合,一个空间不小的会客室中。 在那里,柳坞公会的战士将房间的布局快速改变,一切阻挡活动的东西,都靠墙摆放,堆在角落。 几人围着魔法道具,将其打开,观看内部的内容。 柳坞公会的术士愣了一下。 这里面的内容,看上去是某种类似时间留影的法术,但其表现形式,又是依靠魔力令时间回溯后重新推进。 这不是术士的手笔,看样子,应该是那位魔导士的某种魔法。 柳坞公会的术士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说实话,能够成为魔导士,谁愿意做术士? 跟创造奇迹相比,只是搜集那些古老的奇迹的碎片,实在是有些可笑和难看了。 但术士就是这样的存在。 魔导士可以从自然世界中牵引出神秘的魔力,并支配它们,利用魔法阵随时施展这份力量,甚至还能够营造道具工坊。 柳坞公会的术士慢慢走入那播放出来的,被魔法道具束缚在一定空间范围内的时间的片段中。 那些无色的人影,甚至从房间里的围观者身体中,穿透过去,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魔鬼。 “太可怕了……”一位富有的商人惊魂未定地开口,“假如这是真实的魔鬼,我们已经被它们杀死了!过去的惨案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哈博达,你该不会已经忘记了吧!” 柳坞公会的术士先一步开口反驳道:“您这样,实在是过于大惊小怪了。如此,怎么能够通过勇士的试炼呢?我们可以同意您加入,但圣灵却需要一些真正能够打动它们的东西。” 先前在大厅与哈博达吵架的人,此刻,也有些脸色发青。 “哈博达,你的手下还真是不懂规矩。”那人说着,走到靠墙的坐椅旁,坐下,两只手用力地按着方才发抖的腿,“魔导士希卡因,一个杀死自己亲友的家伙。这种冷酷的孽障,你怎么敢让他插手柳坞公会的事情。” “这话我劝你别在那位面前说。毕竟,那可是冷酷的长生种,我们这些家伙,在对方眼里,说不定就是随意可以碾死的蚂蚁。你觉得呢?” “……总之,哈博达,贝莱肯男士的事情,就这样吧。决不能让民众知道真相。既然那孩子没有出事,就不必如此惊惶。你们不是抓了他?就在牢狱里好吃好喝照顾几天,之后,等风头过去,放出来算了。” “您这话说得,真是轻巧。”柳坞公会的战士环抱双臂,站在会长旁侧,将其挡在身后,一副守护的姿态,“柳坞中之地的人,都看见柳坞北的人闹到公会门口,不仅捆了黑衣医士贝莱肯,还要求将其处死。事到如今,谁不知道,这家伙跑去柳坞北拐卖孩子。最近,柳坞还发生了几起儿童失踪案,从魔导士希卡因的调查来看,必然与其有关——” “一派胡言!那不过是一辆马车,没准是里面马车夫的孩子在睡觉呢!你们非要胡搅蛮缠吗?” “那孩子的皮肤看上去就是死了很久,都能看见尸斑了。不是黑衣医士贝莱肯的杰作,难道,你要说,那辆车的马车夫,其实是个隐姓埋名的死骸术士?”柳坞公会的医士站在会长身后,突然,幽幽地说。 富商的眼睛咕噜噜一转。 “对,没错,就是那个马车夫有问题!” 富商朝着那个衣着华贵的家伙挤眉弄眼,似乎希望对方能够配合,咬死这个说辞。 然而,华服者没有搭理富商,他坐在椅子上,眼神却死死盯着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 “我劝你找个好一点的理由,解释说明这件事。黑衣医士贝莱肯,如今对柳坞非常重要。” “是吗?”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挑了挑眉,说道:“我怎么没有听姑妈说起这件事情?” “你的姑妈曾经与我们共事,如今,却退休已久。一线的事情,她自然不清楚。如果你还觉得我们是自己人,就听我一句劝。现在,我们必须保住黑衣医士贝莱肯,我们需要他的技术!” “什么技术?”柳坞公会的医士显然怨气很大,“杀死年轻人,给你们这些老家伙,更换血和器官,延续生命的技术吗?” “你这孩子,可不要胡说!” 富商扬声道:“要被拯救的,也是年轻人,是孩子们啊!”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柳坞公会的术士一边研究着魔法道具上的微型魔法阵纹路,试图这一技术,一边讽刺道:“你们为了救索尔思国的小皇子,已经多次阻拦疗养院向普通人提供合适的脏器资源。那些被你们截获并送去索尔思国的东西,给你们换回了什么?” 华服者坐了一会儿后,腿不再抖了,他站起身,走到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的面前,战士拦住了他的去路。 周围的勇士,不论是柳坞公会的人,还是外来者,都警惕起来。 “我劝你还好想想。最近,不要折腾牢狱里的贝莱肯男士。他抵达柳坞的事情,并非我们上报,而是索尔思国的信使,主动透露给我们的消息。我们也是为了柳坞。那些人确实牺牲了,但这些东西能够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好处!”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的脸色沉下来。 “……你所谓的好处,就是一个参与索尔思国的古皇室遗迹的发掘机会?柳坞在威弗尔国,确实是一个缺少可以探索的遗迹的地方。但周围的地区,都有合作关系。你何必做这种事情?白白害死几个无辜之人的性命!” “那里可是有着钻石级别的材料——黄金天鹅毛存在!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吗?哈博达,你是柳坞公会的骑士。但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没有获得金天鹅的承认!开什么玩笑……你们骑士内部的高级职称,皇室承认吗?没有皇室的承认,你哈博达就什么也不是!柳坞公会迟早要毁在你的手里。你的姑妈能够允许,但如果你的姑父还活着,他一定为你感到耻辱!我也是柳坞的一员,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皇室找理由毁灭柳坞!” 柳坞公会的术士、战士、医士们,都陷入了沉默。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却神色淡然。 似乎,这样一件大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奎伦塞,你是我姑妈的表亲。正因如此,我才希望你看清楚现实。骑士协会本身,就不属于各国的皇室。我们与皇家护卫队,一直都是合作关系。那些家伙,尤其是索尔思国,他们家的孩子,究竟为什么出事,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你这样做,才是真的让柳坞陷于不义。背叛威弗尔国的国主,这个名头,柳坞没有人能够轻易背负,还不付出任何代价。” 房间里,一片沉寂。 几个商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华服者及其跟班,站在一起。 “既然你知道柳坞的困境,哈博达,你就应该更快地下定决心。如果不能得到金天鹅的承认,无法成为黄金骑士。不如,你就考虑一下其他的圣灵!” “不必多说。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以及,黑衣医士贝莱肯的事情,我会公开处置,那家伙,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无论如何,他不该动柳坞的孩子,那是柳坞的未来!奎伦塞表叔——希望你之后去见我姑妈的时候,能够好好解释,究竟怎么回事。” 第34章 灰衣医士凯瑞 送走几位权贵,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恢复了平常的表情,看上去稳重温和。 “会长,”柳坞公会的术士完成了对魔法道具的研究,“您看,这里有一些线索。” 闻言,柳坞公会的众人,围到了魔法道具的周围,看向被术士标记出来的地方。 “只能说,魔导士希卡因,不愧是世界塔楼的人。这份魔法道具,制作思路与‘地图’没有差别。要公开,只要与地图道具进行串联,很快就能够人手一份了。” 术士忍不住发出赞叹。 会长哈博达却皱着眉头,盯着被圈出来以后,放大到极致,几乎近在眼前的,一角图像背景。 “有谁认识这个马车夫吗?” 周围的同伴纷纷摇头。 医士则一直在看车篷的阴影外,暴露出来的那一只脚。 “不能让我看看马车里的情况吗?” 术士想了想说:“可以,不过我没有办法提供那么多的魔力,所以,需要把另外的场景先关闭。如果有魔导士在场,直接利用魔力驱动魔法阵的回路就行。但我只是术士,能做的事情,只有将魔法道具中用在其他部分的魔力,引导到需要细看的地方。” “那就拜托了。” 不多时,魔法道具展示的空间就出现了位置的移动,那辆马车的内部,完全可以被看清。 这下,众人的表情都难看起来。 马车夫确实能够看清脸了,但大家都没有见过此人,只能之后绘制通缉令,发布任务,追查这个家伙。 而在马车的车棚里,除了躺倒的死去的女孩,还有两个被肢解的成年人,素材一样,放在刻印着长尾老鼠魔法工坊标识的魔法道具中。 “……这完全是证据确凿了吧,会长?” 战士忍耐着愤怒,问道。 “是啊。如果那些家伙有看到这一幕——” “估计没有什么用的。”医士一边查看这些死者的留影,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那些家伙明知道自己拦截下治疗病患的脏器,会有什么结果,被家属求到身前,也不管不顾。我不觉得他们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感觉到惊悚。说不定,还会认为这些家伙死了也不安生,不能为他们服务,反而给他们添堵。” 这话说完,柳坞公会的大家都有些沉默。 一个战士试图缓解气氛。 “坏人是这样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制裁他们。守护我们想要守护的柳坞。我们不能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了!” “是啊,会长,咱们必须想点办法。不能让这种事情,再继续下去了。”另一个战士,手里帮术士拿着绘制通缉令的工具,接话说:“那些家伙没有达到目的,肯定还会找机会作乱。决不能放过黑衣医士贝莱肯。” 一个比较年轻的新人战士问道:“索尔思国的那些皇族,会不会因此……报复柳坞啊?奎伦塞大叔,不会知道一些秘密吧?”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说道:“这件事,之后我会找姑妈确认。大家如今要做的事情,只有四件。一是看好黑衣医士贝莱肯,别让他跑了;二是找到这个马车夫,不要让这家伙逍遥法外;三是调查一下这家人的情况,寻找他们的遗骸的下落;四是把魔法道具里的内容,公示给柳坞的所有人。” 任务安排完毕,柳坞公会就开始各自行动起来。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直接回家去找姑妈,他认为,有些事,必须亲自跟对方谈谈。 柳坞公会的其他人,按照安排,迅速分工。 术士完成了通缉令的绘制,战士立刻拿着通缉令将其贴张任务公告栏。 之后,术士开始了将魔法道具导入地图道具的工作,只要完成一个,就能得到操作流程,后面的工作就简单了。 医士穿着灰色的制服,跟在战士身后,匆匆前往柳坞公会的地下牢狱。 这里,不少房间都空置着。 柳坞近来的治安,在柳坞公会的努力下,其实维护的不错。 但总有一些人,甚至是勇士,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于是,这里便成为了他们的归宿。 新来的犯人,黑衣医士贝莱肯,因为被怀疑有杀人可能,关押在深处,那里的犯人都带着沉重的锁链。 几人赶到地下牢狱的时候,巡逻员正挂着钥匙,在长长的走廊里,两人一组地巡逻。 见到灰衣医士和战士,简单交流后,就给二人带路,一行人走下楼梯,来到了位于地下二层的重犯区。 这里的人相对多一些。 见到灰衣医士没有迅速跟上,战士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凯瑞?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我没事……就是闻到了一股讨厌的味道。” 灰衣医士凯瑞做好心理准备后,很快跟了上去,朝着地下二层的深处前进。 大约走过五个牢笼,在第六个狭小而封闭的房间里,一行人见到了戴着沉重锁链的黑衣医士贝莱肯。 见到有人来了,坐在石头地板上的黑衣医士贝莱肯,抬起眼睫,有些不屑地勾了勾嘴角。 “终于打算放我出去了?” “你想得美。”灰衣医士凯瑞毫不留情地说:“我们已经找到了你的犯罪证据,它们将被公之于众。之后,你会在第二次审判,迎来真正的死亡。” “呵呵……别开玩笑了。你这种人,是不会明白,我究竟在做什么的。医士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那些不是勇士的家伙,哈哈哈,甚至只是一群做不了素材的废物。” “贝莱肯,我劝你尊重他人。” “不好意思,我只尊重那些——尊重我的人。很显然,你们并不在这一行列。”说着,他从地上捞起那些手指头粗的锁链,“看看你们都对我干了什么好事……一群虚伪至极的家伙,还好意思审判我?既然这么有正义,怎么不去把那些真正的混蛋抓起来呢?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天,在审判庭,替我求情的那群人,有一个算一个,谁的身上没有背负着人命?就连你们……你们也杀过人吧!” “我们杀死犯人,是因为犯人杀死了无辜的人。那些无辜的人,本不该死。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家伙一味追求放纵自己的欲望,毫不在乎它们对于别人的伤害……世界本来不该会是这样。我们本来并不需要杀死谁!” “杀人犯的自我辩驳而已。我都懒得听你在这里发表那些伪善的宣言。无聊至极。那些没用的废物,能够被我选做试验品,就该感恩戴德。他们连这种价值都不能提供,何必活着,浪费资源呢?” 灰衣医士凯瑞的心中,充斥着愤怒。 “你不该说这样的话……你跟我们,跟他们……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不,”黑衣医士贝莱肯突然抬起头,不满地说:“我是特别的。我拥有一颗善于研究的头脑,我拥有一双能够施展疗愈手段的手,我还拥有无所畏惧的好奇心——你们呢?你们不过是自我的奴隶,是他人的奴隶,是命运的奴隶! “什么无辜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无辜的人。更不用说,你们这群自诩正义的伪善者!我放过你们,我承认你们有存在的价值,你们就这样对待我……你们才是真正的无情无义,没有良心之辈! “再说了,他们会死,也不过是因为命运到了头。什么命不该死?他们死了,就说明命运要他们死!” “你——” 灰衣医士凯瑞用力抓住囚笼的栏杆。 随行的巡逻员连忙劝说道:“凯瑞,你可千万不要冲动。这家伙,我们之前就发现了……他能说会道。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个黑衣医士,我们都以为这家伙是个术士。” 战士也伸出手,按住了灰衣医士凯瑞的肩膀。 “冷静些。他想要的就是这个。你不是早就知道,黑衣医士,除了自己真心渴求的结果,其他的东西,他们什么都不在乎。你跟他辩论这些,没有实际意义。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徒劳。” 第35章 战士索勒 柳坞公会的地下牢狱二层,除了通风口,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子恶心的死气。 它们沉闷至极,将这里变成一个活人的棺材。 囚犯们自然痛苦不堪,认为自己应该拥有更自由和放纵欲望的生活。 黑衣医士贝莱肯也是如此。 他渴望整个世界围绕自己旋转,只要想要,就能够凭借着能力换来,不论这能力就是会带来什么结果,反正死的又不是自己,反正有人愿意为那些生命的牺牲支付代价。 因此,当灰衣医士来这里问责的时候,他觉得世界黑暗无比,唯有自己才是唯一的光。 而现在,这光要熄灭了。 假如柳坞公会真的愿意下狠心,把他作为一个典型,杀了,以儆效尤。 那么,他就必死无疑了。 这可不行! 在灰衣医士凯瑞怀抱着无尽的失望,与其他人离开后,黑衣医士贝莱肯陷入了思考。 他确实拥有聪慧的头脑,但也不过是更能够不带情绪,更能够不把自己以外的存在当人看罢了。 只要利用那些权贵的野心和诉求,就可以获得想要的一切,而代价,仅仅是麻木地做些疗愈。 但现在,柳坞公会把一切都毁了。 黑衣医士贝莱肯还记得审判庭上,看到过的,那个家伙——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的嘴脸,可恶啊,多么的威严,那该死的混账恐怕心里洋洋得意,觉得自己是正义的英雄,正在为民除害! 一想到柳坞公会的那群自以为是的勇士如何用他们愚蠢的头脑揣测自己,他就就感觉恶心,难受,恨不能把这里夷为平地。 如果不是因为柳坞当地的人,身体素质好,适合作为试验品,怎么折磨都死亡率低,他才不会亲自来这里选拔需要的样品…… 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该怎么从这里逃出去呢? 黑衣医士贝莱肯有些烦恼。 他明白,自己之前的话,令灰衣医士觉得自己不可救药,考虑到那些参与了协议的权贵的能力,恐怕会加强守卫,防止自己顺利逃脱。 但巡逻员还是两人…… 黑衣医士贝莱肯在几天后,陷入了纠结。 假如柳坞内部十分团结,那么,他作为一个外来者,确实有可能被抛弃。 虽然自己的疗愈手段确实不错,比柳坞当地的疗养院的医士们都更强大,但放眼整个威弗尔国,还算不上顶尖的层次。 如果他是最顶尖的那一批黑衣医士,他就不需要亲自来这里搜集样品,只需要提出一些需要,就会有无数人赶着上来自荐。 该死的…… 这该死的命运! 正因为命运是如此的残酷,所以,这世界上的一切无能之辈,都死了活该! 黑衣医士贝莱肯的心中充满了仇恨。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能力,在那些参加协议者的眼中,竟然如此分量轻,可以被随意舍弃。 难不成……他们还有别的,救赎柳坞的方案? 黑衣医士贝莱肯陷入沉思。 索尔思国的皇室,之所以会有如今这样的病症,持续遗传,根据他的研究,一切都是因为那些埋藏在他们家族坟地的一种紫色的花。 那东西作为索尔思国的纹章,传递了几个世纪。 事到如今,他们并不能接受这个假说。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黑衣医士贝莱肯,才会开始这次的实验。 他需要搜集到足够多的样本,一方面证明那紫色的花确实具有可遗传的毒性,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研究出对应的疗愈手段。 想到这里,黑衣医士贝莱肯的脸上,流露出惋惜的神色。 他之前在柳坞东之地找到了一个女孩,根据魔法道具的显示,对方跟银天鹅缘分不浅。 假如能够在白银骑士年幼的时候,将其捕获,那么,一个最好的试验品就诞生了! 这种理论上的好材料都能够被他得到,今后的史书上,必然将留下令人艳羡的一笔。 可惜,这一切都被那对夫妻所干扰了。 虽然他们也确实足够愚钝,能够轻易被他的言语所蒙蔽和欺骗,将捕捉银天鹅的魔法阵刻印在那个房子的地下室里。 但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目的,本来是将银天鹅与女孩困在一个空间中,加速白银骑士的诞生。 那对夫妻却渴望那个女孩成为魔导士或者术士。 真是可笑…… 魔导士的诞生需要命运的加持,根据他的研究,如果上一个魔导士没有死,下一个魔导士就不可能诞生。 而术士……那更是天方夜谭。 每一个术士,都是师徒关系,没有入门导师,不会有术士学徒诞生。 正因如此,拥有所有魔导士身份注册名录的世界塔楼,才备受关注和信赖。 神秘角也是依靠着术士们盘根错节的关系,获得了世界天秤的宽恕,各地公会接纳了不少术士作为内部成员。 黑衣医士贝莱肯回忆起那个死去的女孩。 身为同伴的死骸术士,将其尸骸做成了封印的外壳,将银天鹅困在其中。 这亦是足以被世界铭记的壮举! 那可是来自世界鹅的巢窠的天鹅——多么的不可思议啊! 假如他能够有机会研究银天鹅的生理结构,那么,所有的天鹅,甚至是所有的圣灵,都将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从此以后,什么《命运的协约书》……都将不复存在。 黑衣医士贝莱肯早已决心,把世界变成服从他,供养他,为他提供一切的样子。 既然如此,就绝不能在这里死掉。 他看向了走廊对面的牢笼。 在那牢笼的石头地板上,有一滩散发着腥臭味道的液体。 黑衣医士贝莱肯并不在乎那是什么东西。 现在,他的全部目光,都被那液体所反射的,墙壁上火把的光影,所以吸引。 “到我的身边来吧……我的朋友。”黑衣医士贝莱肯小声地呼唤:“又或者,我把带到你的身边去。趁着光还在,一切还尚有转机——” “哐啷!” 在那本该关押囚犯的牢笼里。 手指粗细的,空的锁链。 重重地,砸在地上。 第36章 术士科萨 休息了一晚上,术士学徒波鲁那从床上醒来。 他按照跟老师的约定,洗漱完毕,吃过早饭,赶到了老地方——柳坞公会前的小广场集合。 刚走到这里,术士学徒波鲁那就发现,今天,聚集在这里的人格外多。 ——难道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术士学徒波鲁那立刻凑过去,查看情况。 当他挤到人群之中,听到周围的声音,都在谈论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第二次审判延迟的事情。 ——为什么? 术士学徒波鲁那凑近到附近的勇士身边。 他们似乎并不在乎黑衣医士贝莱肯的事情,反而一直在说着新的通缉任务。 术士学徒波鲁那来到任务公告栏前,在通缉令榜单的区域,看到了一张非常熟悉的脸。 ——啊,这不是之前在魔导士希卡因的魔法阵里,看到过的那个马车夫吗! 他还记得,当时,马车车篷里,被阴影遮盖的惨状。 因为老师和其他人,都一副神情淡定的样子,他也装作场面正常的表情。 沉默,多么的恐惧。 但他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那之后,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跟老师提起自己看到的画面。 “——早啊,波鲁那。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没有睡好吗?” 一只大手,伴随着熟悉的声音,落在术士学徒波鲁那的肩头。 他转过身,看到老师的脸。 术士费特恩一副“我昨晚休息的不错”的表情,见到弟子后,出现了一些担忧的眉毛波动。 术士学徒波鲁那想了想,还是没有在这么多人的地方说出心事。 他指了指任务公告栏上的通缉令榜单。 “老师,我听说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第二次审判延迟了,会不会跟这个家伙有关系啊?” 术士费特恩也看到了那张马车夫的脸。 “有可能。你还想要继续调查这件事情吗?” “我……?” “对啊。如果你想调查,老师就跟着你去看看好了。顺便教你一些相关的知识。如果你觉得,就这样,也没有什么大不了。那么,我们就恢复之前的教学活动。怎么样?” 术士费特恩和术士学徒波鲁那,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者说,这种教学思路,就是这样。 术士费特恩声称,自己的老师就这样教育自己,并使自己走到了今天,因此,对于弟子,他也会如此教育。 因为这样,导致术士费特恩一直无法收到学徒。 术士学徒波鲁那却觉得这样的教学方式很有趣,于是,主动申请了成为对方的学徒。 这样的选择,令术士费特恩觉得,对方身上有自己的影子。 两人从此开始了相处愉悦的教学关系。 当术士费特恩给出了两个选择后,术士学徒波鲁那选择了前者——他想要为那个死去的孩子,以及被肢解的两个大人,做点什么。 “可以告诉我,你的理由吗?” 术士费特恩总是会这么问,术士学徒波鲁那也总是会给出答案。 “我觉得……我是一个勇士。所以,我应该做一些勇士会做的事情。” “原来如此。那么,就让我们开始行动吧。首先,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去申请任务。” “然后呢?” “找到愿意加入的队友。” “很好,你对于这一套流程相当了解了。这一次,你可以尝试自己完成它们。我会跟着你,所以,不用担心出差错。”术士费特恩从口袋里掏出了记录任务用的魔法道具,上面有明显的柳坞公会纹章,“走吧,我们去公会大厅。” 两人来到柳坞公会的公会大厅后,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 “——费特恩,抱歉,能耽误你一些时间吗?” 术士费特恩让弟子稍微等待一下,转而看向说话者,对方是柳坞公会的术士。 “怎么了,科萨?” “现在有些问题很棘手。我离不开公会,可以拜托你帮我一个忙吗?” 术士费特恩说:“我正打算跟弟子接下通缉令上的新任务。你知道的,我们之前跟着魔导士希卡因和骑士格奥尔德,去了柳坞北的村子调查。我们对那个马车夫印象深刻,并打算去调查一下车篷里的受害者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的吗?”术士科萨竟然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正是想要为了这件事情,向你寻求帮助。” “……既然是这样,波鲁那,接下来,就有你作为我的代理人,跟我的老朋友,术士科萨,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吧。” “好、好的,老师!” 术士科萨目前自觉年轻,还没有带徒弟的打算,但这不妨碍他配合老朋友,做些教育活动上的支持。 “你准备好了吗?” 闻言,术士学徒波鲁那立刻转向术士科萨,说道:“是的,科萨男士!” “很好。那么,我就开始说明具体情况了。”术士科萨指了指大厅的一个角落,在那里,有几个人聚成的小团体,似乎在说着什么的样子,“那里的那位灰衣医士,你应该能够看到他,那家伙是我的朋友,名叫凯瑞,也是公会的医士。他对马车夫的事情以及那些受难者,非常在意,打算组一个小队,去调查一下。我现在脱不开身,另有任务,所以,想要找一个熟人,帮我顶替一下其中的术士的职位。” 术士学徒波鲁那想了想,自己也打算调查这件事,老师还主动提出让他做与术士科萨交流的代理人,那么,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情况,既得到任务,又得到一个临时小队。 双方达成一致后,术士科萨带着师徒二人,来到了大厅的角落,走到灰衣医士凯瑞的身边。 见到术士科萨带来两个术士,灰衣医士凯瑞非常开心,表示一定好好合作。 术士科萨还有工作,很快离开了。 术士费特恩与术士学徒波鲁那加入了灰衣医士凯瑞的临时小队,除了他们三个,成员还有战士索勒,以及在柳坞东之地意外遇到的两位——骑士格奥尔德和魔导士希卡因。 第37章 勇士的职业 在抵达柳坞东之地前,临时小队的成员,只有四位。 虽然灰衣医士凯瑞还想再多加些人,保障安全,但除了医士和战士,基本上没有落单的个体可以吸收。 先说魔导士吧,那种炙手可热的职业,在柳坞,只有见到对方来此游荡的可能,比如之前见过的 魔导士希卡因,否则,就必须是家里有亲缘关系,才会得到一个能够见到魔导士的机会。 那些家伙,通常不是散布在一些隐秘的神奇领域,就是被世界塔楼收编,生在悬浮的云岛上。 骑士分为两种,一种是皇家骑士,柳坞基本上没有这样的角色,理由很简单,没有能够分配到这种偏远地区的名额。 越是靠近一个国家的首都,就越是拥有加入皇家骑士团的机会,其中,亲卫队的成员,每一个都与皇室有血缘关系。 另一种骑士,则是来自于传说中的圣灵的认可。 通常,勇士们也是如此诞生的。 这些骑士,也被叫做天鹅骑士,根据羽毛持有的种类不同,分为黄金骑士、白银骑士等等。 不过,相比于依靠地理位置和血缘就能够成为的皇家骑士和亲卫队成员,天鹅们看中的骑士,大多拥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特征。 就以《一根天鹅毛》中的经典骑士形象,黄金骑士格奥尔德来说,很多人看到这本书后,就给孩子起名叫做格奥尔德,希望能够凭借这个名字的命运,吸引来金天鹅,得到信物——黄金羽毛。 这种信物,也是钻石级的材料。 很多古老遗迹之所以吸引人反复探索,就是为了寻找到这些东西。 以医士来说,最经典的宝物,就是蜥蜴纹章。 灰衣医士凯瑞还记得,曾在一本名为《灰蜥蜴迷案》的书中,看到过这样的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个身手了得的小偷,为了钱,秘密潜入一座藏匿在森林中的古堡。 听说,那古堡的主人持有一个非常神奇的宝物,可以左右人的命运。 小偷找到宝物后,发现那是一只断手,上面有一个明显的灰蜥蜴烙印。 从那以后,无数倒霉事找上小偷。 当小偷被勇士们抓捕,不得不走上审判庭,接受判决的时候,古堡主人之死,成为了处刑的理由。 小偷大惊失色,解释说,自己并没有杀死对方,只是偷了东西而已! 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小偷。 小偷连夜出逃,寻找真正的杀人凶手。 最终,小偷不仅救赎了自己,还认识了许多朋友,并找到了杀人犯,将其绳之以法。 小时候,灰衣医士凯瑞只觉得这故事太有趣了,真是惊险刺激,但当他成为了勇士,见到灰蜥蜴,并得到了灰蜥蜴的身份烙印后,那本书的内容,直接从童话书变成了鬼故事。 在勇士中,数量中等的职业,乃是术士。 他们几乎可以混迹各行各业。 灰衣医士凯瑞跟术士科萨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如果未来继续维持这份友情,终将发展到成为挚友。 在灰衣医士凯瑞看来,术士科萨几乎什么都会,虽然谈不上极其专业,但基本的操作都手到擒来,还能说会道,有时候,他都嫉妒这家伙的能力。 医士的数量比术士要多些,但仍旧不够用。 最常见的是灰衣医士,灰蜥蜴向来喜欢追随在有疗愈手段的人身边。 白蜥蜴偏好真正的慈悲之人,而黑蜥蜴则更看重人的能力。 灰衣医士凯瑞有时候也觉得自己高不成低不就。 他想要救赎那些伤患,又没办法像白衣医士那般,不收钱,甚至牺牲自己的所有;他想要探索疗愈手段的智慧领域,却又没办法一心投入,什么也不在乎,甚至为此抛弃自己的全部。 另一个友人,在酒馆救人时认识的家伙,战士索勒,他总是说些安慰的话,或者带着酒水和美食进行劝导。 这种聚会很快发展为灰衣医士凯瑞对战士索勒的单方面说教,幸好两人都不厌其烦,这种友情,也就延续到了今天。 战士,算是勇士里,人数最多的一类。 本来嘛,勇士就是通过了公会提供的基础素质测验的人。 能够正常跟人交流,听得懂别人在说什么,也能够把话传递到位,甚至能够表达自己的想法。 以及能够面对困难和危险不退缩和逃避,既能团结群众对抗灾祸,又能组织群众支援老弱病残,还能维持稳定和谐的社群氛围。 拥有这些能力的人,有很大一部分,都会选择加入当地的公会,他们就是战士的主要来源。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由公会和疗养院共同救助的孩子们,如果能够成为勇士,战士也是相对容易成为的职业。 灰衣医士凯瑞不知道外地的情况,但在柳坞,小队的常规模式,通常是一个术士、一个医士、一个战士。 由于柳坞公会本身有自己的队伍,放出来的一些任务,难度不高,勇士们大多会选择单打独斗,获取最多的报酬,毕竟,有些任务,除了佣金,还会给些武器,甚至是魔法道具。 越困难的任务,奖励越多。 这种任务,一个人就很难完成了。 于是,大家通常会根据个人情况选择组队。 除了临时队伍,大部分都会像是灰衣医士凯瑞一样,有一个熟人组成的小队。 由于三人都是柳坞公会的注册在案的勇士,日常跟着大部队出任务,空闲时间也总是能够对上。 这个三人小队,也就长久维持到了今天。 黑衣医士贝莱肯可能从柳坞公会的地下牢狱中逃走,这件事,虽然知情的公会成员早有预料,但这么快就发生了,还是让人感到烦躁和恐慌。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没有多说,直接安排了人手,开始搜寻黑衣医士贝莱肯的下落。 灰衣医士凯瑞和战士索勒因为见过黑衣医士贝莱肯最后一面,被负责追查这家伙的公会成员找到,交流了一些情报。 完成了新分配下来的任务后,灰衣医士凯瑞和战士索勒,都想去抓住黑衣医士贝莱肯,否则,感觉十分不甘心,有种放虎归山还没有办法的挫败。 术士科萨赞同去抓黑衣医士贝莱肯,但他没有时间,之前就订好的联合调查任务,已经迫在眉睫,如果他不去,就会让柳坞公会的信用度下降,以后再与其他地区的公会共事,就不得不投入更多。 幸好术士费特恩最近在这里培养弟子,自由时间更多。 见到面以后,术士科萨直接就把人抓到了友人面前。 第38章 勇士们各自的命运 灰衣医士凯瑞确定了小队成员后,了解到了术士费特恩的教育需求,表示完全愿意配合,并趁机了解一下术士的培训思路。 看着术士学徒波鲁那开始接任务,并填写申报名单,灰衣医士凯瑞看向身旁的术士费特恩,虽然有胡子遮住了半张脸,但眼神一直盯着蓝眼睛少年的背影。 “你们术士,都是这样培训出来的吗?” 灰衣医士凯瑞小声问道。 “其他的术士,大概有自己的思路。我是按照老师培育我的方式,在培育他。” “如果这种方式不合适呢?每个人都有其固有的独特性吧。” 术士费特恩耐心地解释:“确实有这种可能。所以,一开始,我在挑选弟子的时候,非常焦虑。那个时候,老师跟我说:‘费特恩,现在,你已经是一名独当一面的术士了,可以出师了。如果你想,现在就可以去挑选一名弟子,并培养对方,成为合格的勇士。’” “勇士?”灰衣医士凯瑞有些惊讶,“那岂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拜你为师?还是我……理解错了?” “你没有理解错。就是这样。我的老师,乃是一名万法术士。我在接触到她以后,成为了一名勇士。然后,她告诉我:‘去吧,寻找你最喜欢的事业,然后,把最擅长的那个,发扬光大。’说实话,一开始,我感觉很迷茫。因为我并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想,你应该跟我差不多吧,也不是一出生就明白自己的命运是属于灰蜥蜴的东西。” “啊哈哈,那是自然。我也是成为了勇士以后,才在某一天,突然觉得,也许,我更适合做一名医士。又在一次疗愈手段应用失败后,喝得酩酊大醉时,模模糊糊地看到了灰蜥蜴。哈哈哈,当时我抱着那家伙痛哭流涕。第二天醒来,被它念叨了好久。不过,交流之后,我还是不想放弃医士的身份。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通过灰蜥蜴的考验。成功拿到寄存宿命的蜥蜴纹章。” 术士费特恩听完,也跟着笑了笑。 他继续说道:“当我的老师告诉了我该如何选择职业后,我在迷茫中,不断前进。到处都是迷雾,什么东西我都不清楚。这个过程中,老师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给我一些引导。当我成年以后,我发现,我似乎能够成为一名术士。因为……我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找到了隐秘角的入口。” “等等,”战士索勒突然出声,一脸惊讶,“隐秘角竟然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吗?我还以为,那是一个类似世界天秤的东西——就是那种纯粹的概念一类的东西!” 术士费特恩闻言摇了摇头。 “你的理解有误。世界天秤并非一个概念,而是更接近于世界边境。那是一个真实存在的领域。隐秘角的话……其实,非要说,它有点像世界塔楼所连同的云岛。因此,在术士的眼中,世界塔楼的价值,没有你们所认为的那么高。” 灰衣医士凯瑞若有所思。 他回忆起以前,曾经询问发小术士科萨,为什么没有成为魔导士的事情。 因为两人小时候一起长大,在灰衣医士凯瑞眼中,年幼的术士科萨就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但这样聪明的一个人,竟然没有参加世界塔楼的资质测评。 当时,术士科萨这样说道:“我有自知之明。我看过一本魔导士所写的书。要知道,很多术士的书,我轻易就能够理解他们的想法,即能够从那些文字的表达中,直接触碰到那些被他们残留的灵魂的碎屑。从而,获得术式的雏形。但魔导士的书……我完全看不懂。我甚至有一种那书本中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存在的感觉。 “这样的我,不用去参加世界塔楼的资质测评,就能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的天赋。看你的表情——凯瑞,你觉得我有些自以为是,对吧?我很了解你,就算你沉默不语,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而这,就是我有成为术士天赋的证据之一。 “我承认,当我去触碰那本被魔导士创作的书的时候,我有幻想过,‘没准,我也能够成为一名大魔导士!在世界塔楼的通用道具——大地图——上面,留下属于我的名字,我的痕迹!’但当我摸到那本书,那种冷寂的孤独感,就让我恐惧。我差点令那本书掉在地上。幸好图书管理人眼疾手快,接住了它。 “凯瑞,你知道吗……当图书管理人拿到那本书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像是在跟手中的书交流。我常做这种事,所以我一清二楚。我不愿意放弃,还是阅读了那本书。可惜……我果然猜中了。我们之间,可以说是缘分全无。” 回忆结束,灰衣医士凯瑞看向拿着任务卷轴,走到老师身边的术士学徒波鲁那。 “就算你找到了隐秘角的入口,”灰衣医士凯瑞犹豫道,“费特恩,你怎么能够确定,其他的命运,以及守护它们的圣灵,不会为你而来呢?” “我理解你的意思。很早的时候,我也有这种疑问。” 说着,术士费特恩看向身旁的蓝眼睛少年。 他的弟子,正因为第一次独立组织队伍做任务,而下意识紧紧抓握任务卷轴,皱着眉头,沉默地思考。 术士费特恩说道:“我虽然大多数时间只跟老师待在一起,但其实,我也接触过很多人。普通人,以及勇士。我会去观察他们。那个时候,我一度怀疑,自己也许是个魔导士,一心渴望贪求关于人的真实本质。但后来,我意识到,我的眼睛虽然看着那些人,但头脑里去思考着他们的行为举止,我的心根本不在乎他们。 “如此,我就可以判断,魔导士的命运不属于我,医士的命运也不属于我。至于骑士和战士……索勒,你是如何成为一名战士的呢?可以跟我们大家分享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当然可以,”战士索勒并不拒绝,反而摸着下巴,回忆起来,“我当时还是个青少年呢。我的兄长喜欢狩猎,我也就跟着一起去。我们追着奔跑的野兔,我们等着叼回猎物的猎犬。那样的生活非常恣意,我还以为,自己一生将与山林为伴,迎娶邻家的女孩,在那里度过一生。但很可惜……精怪袭击了我的家乡。那里化作了一片火海。” 战士索勒的声音稳重低沉,表情看上去没有丝毫的悲痛。 “我和兄长,还有那可爱的邻家女孩,大家为了把家乡夺回来,与精怪不畏生死地战斗。最后……唉,只有我一个人被医士救了。带到柳坞。那之后,我遇到了凯瑞,也跟科萨成为了朋友。 “成年以后,我得知家乡被多国联军占领。听说他们赶走了精怪,我特意出了一趟远门,想去看看那个在我的记忆里被精怪毁灭了的地方。 但是……一切都不同了。那里被建造成了新的样子,我完全辨认不出来了。 “当我决定留在柳坞,在公会参加了成为勇士的测验后,回家的路上,我突然看到了一位身着奇异甲胄的战士。那家伙非要跟我对战,我不同意,就掏出武器,不断攻击我。当时把我给气坏了……哈哈哈,还是第二天被公会的其他成员发现,睡在道路中间,才明白,我遇到了谁。 “这就是我成为战士的经过。我在找到了第二故乡后,在我决定守护这里以后,遇到了古老战士帕罗塔克。那家伙还真是不讲道理。觉得我确实能够帮他守护柳坞这块地方以后,才放过我。丢下了如今我穿在身上的这套甲胄,消失在黎明的微光中。可恶……就会耍帅。早晚有一天,我也要这样!继承我甲胄的家伙,应该也会被震撼到,又觉得很无语吧。” 第39章 术士师徒 一路上,临时小队的氛围还算不错。 大家聊了很多日常的趣事,也说了一些深刻的认识,偶尔,也会彼此分享一些好用的技巧。 由于柳坞公会的术士,拿到了术士科萨针对魔导士希卡因的魔法道具的解读笔记,他们很快就把得到的情报,分享给了持有任务卷轴的勇士们。 在术士学徒波鲁那从柳坞公会那里拿到的任务卷轴上,可以看到缩放了不少的图景片段。 因为存储的信息量相对较少,所以,在这个小的空间中,能够清晰地看到马车夫的脸,黑衣医士贝莱肯的模样,以及那辆马车的车棚中,死去的三人。 又一次看到这个画面,灰衣医士凯瑞还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那个女孩没有穿鞋子,脚底能够看到很多踩出来的灰尘,还有一些干掉的泥巴,也许可以从这里入手,比如确定附近哪里最近有这种环境条件出现。 根据这女孩的衣服,其款式,说明属于威弗尔国的本地手工作坊,还能看到秀在边缘的纺织匠的名号的落款,也许可以从这里确定大致区域,毕竟,货物贩卖到了哪里,坊主人通常都会有账单记录。 再看女孩的面部风格,看上去不是本地的传统人种,但也并非混血,不是外国人。 这孩子的生理特征与另外两个死者高度相似,大概率是一家人。 这两个人被肢解成这样,灰衣医士凯瑞有一些猜测: 第一种可能,这个女孩跟之前黑衣医士贝莱肯试图拐走的那个男孩一样,是他觉得很不错的,可以用做实验的样品,而这两个大人则对其进行了阻拦,导致被肢解。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家伙的实验是什么? 考虑到之前听到的华服者奎伦塞与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的对话,也许,这个实验跟索尔思国的皇室家的孩子有关。 考虑到柳坞近期孩子们的失踪数量,那个孩子到底得了什么病? 需要抢夺他人的器官移植资源,还有专门拐身体健康的小孩去做实验…… 这答案还真是难以猜到啊! 第二种可能,黑衣医士贝莱肯去杀这两个大人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家里的孩子,正好需要实验样本,干脆一起带走的了,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看这两个人的伤口,并非那种细致的,医士的切法,感觉像是被毫不考虑地切开……有点像是魔法啊,难道说,这里面还有魔导士在参与? 是那个马车夫? 看上去不太像……那个马车夫,可能是个术士或者普通人的样子。 如果是医士,制服绝对要穿在身上,那样更安全,也更不容易引人怀疑。 如果是骑士,应该有佩剑;同理,战士的话,必然穿着甲胄。 这两个类型,即使变装,东西也必然贴身,随之要使用,防备危险。 魔导士会有一种难以忽视的非人感。 而这个家伙,人的感觉太重了。 如果不是术士……那就可能是一个被黑衣医士贝莱肯用某种条件收买了的普通人。 这两个人的伤口,看着像是骑士或者战士的手笔,假如现场没有第三方,恐怕就是某种道具,而道具——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必然是魔法道具无疑。 除了魔导士,术士是最容易弄懂并使用魔法道具的职业。 在任务卷轴所给的景象中,术士的数量,可以说,至少有一个人。 第三种可能……就是有第三方了。 黑衣医士贝莱肯或者这个马车夫,看到了死去的两人的尸体,以及这个小女孩。 正好有实验需求,干脆把他们捡来,能贩卖的就贩卖,能使用的就使用…… 想到这里,灰衣医士凯瑞有些头疼。 他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周围的,道路两旁的林木。 山野之间,太阳高悬,流云飘过,风带来一些植物的清香涩气和动物特有的腥膻味。 小鸟叽叽喳喳落在枝头,有一些,落在地上,啄食着不知名的小虫。 世界毫不吝啬地展示着生命的鲜活。 灰衣医士凯瑞看着小鸟捕食的画面,不由再次联想起被害的三人,以及近期失踪的孩子们…… 他的心情波澜起伏。 长长的刘海,在他的脸上,投下深灰色的阴影。 相比于灰衣医士凯瑞的情绪逐渐低落。 术士师徒身边的氛围,就显得开朗且活泼。 术士学徒波鲁那眨着一双蓝眼睛,一边看着周围,一边跟身边的老师,聊着任务的事情。 “……这样看来,任务申请还是挺简单的。我觉得,难点在于如何去判断,一个任务是不是能够被我独立完成的,或者,我们整个队伍是不是可以顺利完成一个任务。” “怎么说呢?”术士费特恩一如既往地引导弟子进一步展开思考。 “因为,做任务就是为了某个目的被实现。在我看来,假如我是为了——就以这次我们的任务为例好了。这一次,我是为了体验自己作为一个主动者,才接下这个任务。当然,我也很想为死掉的人努力。但究其根本,我的需要,才是第一要务。相比之下,任务本身,反而是不怎么重要的东西了。老师,我这样想,会不会有点太冷血无情了?” 术士费特恩伸出手,摸了摸弟子的头。 “你是怎么认为的呢?” “我觉得,稍微有一点。假如此刻躺在那里的是我……勇士接下任务,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就算我能够理解,没有钱便没有饭吃,没有那些奖励,便没有动力。果然……还是会觉得心情很差呢。” “……原来如此。你很在乎被害者的想法。那么,暂时先不去想被害者,你的情绪,会变得好一点吗?” “不去想?”术士学徒波鲁那试图按照老师说的去做,“就算我不去考虑死掉的人。其他人听到我这么说,也会觉得我是一个冷酷的家伙吧。就像……要被审判的那个坏家伙……” “……原来如此。你还很在乎其他人的想法。那么,暂时也不去想被害者,你的情绪,会变的好一点吗?” “那个也不去想吗?这样的话……愿意接下任务,为了他人的事情,付出劳动。就算有报酬,主动做了这样的事情的我,也应该算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吧。从这个角度讲,不论任务是什么,也不论其他人怎么看,单说我决定接下任务并完成它这件事的话,其实,只要事情能够解决,就足够了。感觉报酬完全是对我的能力的赎买了。” 术士费特恩说道:“既然你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现在,再结合之前暂时不想的东西,来想想看吧。” “……我为了自己的目的,决定在公会接任务,在我眼中,我是个想要解决自己问题的人。对于公会来说,它需要勇士,只要我愿意配合并不破坏规矩就行,因此,在我眼中,公会是一个帮我接到任务的平台。我帮了任务委托者的忙,在他眼中,我是一个愿意提供帮助的勇士,而在我眼中,他支付了赎买我的能力的代价。” 说着,术士学徒波鲁那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任务卷轴。 “这个任务,诞生于搜集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犯罪证据的任务。这些人的死,大概率跟那家伙有关,并发现了一个新的可疑对象——马车夫。事实上,这个任务只跟黑衣医士贝莱肯和那个马车夫有关。调查那些人的死,其实也是为了进一步追查黑衣医士贝莱肯的问题。” 术士学徒波鲁那抬起头,看向老师:“他们也太可怜了。事实上,没什么人在乎他们为什么死了。如果我不打算用调查他们的死因练手,那么,我就会只围绕着黑衣医士贝莱肯和那个马车夫的情况展开调查。这个任务,主要是找到那个马车夫,看是否存在更好用的,给黑衣医士贝莱肯定罪并处刑的证据。这样来看,似乎那个马车夫也可有可无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纠结,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他们死了,而我却只在乎能不能判决黑衣医士贝莱肯,只在乎我是否感觉心情不舒服,只在乎别人会不会觉得我冷血无情……老师,除了悲伤他们的死,除了自责,除了专心做任务,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想要为这些死去的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第40章 柳坞南之地的驿站和旅馆 术士学徒波鲁那的想法,没有人反对。 术士费特恩要教育弟子,不论他怎么想,也不论他决定怎么做,这些都将成为经验,此后伴随一生。 灰衣医士凯瑞也想知道这三个人是怎么死的。 战士索勒希望尽快解决掉最近的失踪案,这样,柳坞才会恢复安宁与和平。 于是,这个四人小队,决定追查被通缉的马车夫和下落不明的黑衣医士贝莱肯的同时,调查一下三个受害者的情况。 如果能够因此而发现更多的线索,那就再好不过。 他们首先来到了位于柳坞南之地的世界塔楼的支部,当地人将其叫做“小塔楼”的地方。 在那里,他们进行了天气情况的调查,结果柳坞近期天气晴朗,周围也没有下雨的情况。 术士费特恩跟弟子说了自己的猜想。 “假如黑衣医士贝莱肯的身边有死骸术士,那么,这孩子的死亡时间就不容易确定了。她看上去没有受伤,死亡时的情态相对平和……我猜,要么是提前对她做了手脚,导致对方死亡的时候,处于没有意识的状态;要么,就是利用了某种瞬间将活人杀死的魔法。” “如果真的是魔法杀人,我们是不是最好去找一个魔导士加入调查?”战士问。 术士费特恩想了想说:“也许可以尝试联系一下魔导士希卡因。之前,我们分开的时候,他说最近一段时间,都会在威弗尔国漫游。” 灰衣医士凯瑞盯着被肢解的两位死者看了一会儿后,说道:“这两个人……我觉得,被魔法道具攻击的可能性很大。你们看,除了切口过于平滑,切割意图不明,伤口旁边的皮肤上有很明显的某种力量留下的痕迹。我见过火焰留下的痕迹,也见过雷电留下的痕迹。我确信,这一定是某种雷电运作的攻击魔法。” “如果是雷电属性的攻击型魔法道具,”术士学徒波鲁那说,“我们也许可以去魔法道具屋问询店主相关物品的贩售情况。” “确实可以试试看。这样吧,你们去魔法道具屋,我去一趟附近的驿站,拜托信使帮忙联络魔导士希卡因。” 之后,四人便兵分两路。 术士费特恩很快来到了柳坞南之地的驿站。 驿站的门口,有不少马车来回进出,信使更是来去匆匆。 术士费特恩走旁侧的门,进入驿站,那里是专门为顾客开放的通道。 刚到达大厅,术士费特恩就见到了一个眼熟的人——骑士格奥尔德。 对方趴在写信的台子上,不知道在写什么内容。 术士费特恩注意到对方的时候,正赶上信写完了。 骑士格奥尔德直起身,将信件密封好,交给信使。 “——再跟您确认一次,是交给世界塔楼的魔导士婕让女士吗?” “是的。帮我交给她。然后,提醒她,给我回信。最近几年,我都会待在威弗尔国境内。” “好的,我记下了。那么,我去为您送信。” 当骑士格奥尔德打算离开的时候,正好看见朝着写信的台子走来的术士费特恩。 “又见面了。” “既然你在这里,”术士费特恩说,“可否问一下,如今,魔导士希卡因的位置,在哪里呢?” “你找他有事?” “是的,需要他提供一些帮助。” 骑士格奥尔德表示,那家伙就在附近。 于是,术士费特恩便省去了写信的功夫,跟着骑士格奥尔德,在附近的旅店,见到了正坐在露天餐位喝茶的魔导士希卡因。 那茶是对方自己带的,产自葛瑞安法森林一带,据说,只供应魔导士希卡因所在的种族。 “……这种东西,我的故乡,有非常多。不过,大家都要用,根本没有多余的部分,能够用来出口。所以,如果你想要的话,最好还是亲自去一趟葛瑞安法森林。那里除了茶,还有水果和蘑菇,都很不错。肉类的话,我推荐霜鹿。炭烤的味道最好,其次是做成肉干。”魔导士希卡因说着,指了指身旁的骑士格奥尔德,“我的存货,被这家伙全部吃完了。真是令人火大。柳坞的肉干……我吃不惯。” 术士费特恩一边享用对方分享的茶水,一边说道:“那些肉干都是兔肉干。它们爱吃柳坞的浆果。那种浆果,我们不怎么吃,有点涩。但是动物的肉,会因此别有一番风味。” “是吗,那还挺特别。干脆离开的时候,买上一些,送给露卡伊好了。” “那家伙……还活着吗?”骑士格奥尔德喝茶的动作一顿。 “怎么可能。都是多少年前的人类了。”魔导士希卡因放下茶杯,说道,“我说的是她的使魔。那家伙在大魔导士露卡伊死后,就以露卡伊自称了。毕竟,有很多东西,要传给后人。仅凭人类的寿命,完全做不到。” 魔导士希卡因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这时,旅店的老板端着一托盘的食物,走到桌边,边上菜边介绍。 三人吃饱喝足。 谁也没有急着离开座位。 “说起来——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面对魔导士希卡因的提问,术士费特恩简单说明了情况。 “黑衣医士贝莱肯逃走了,而且是在被关押的第二天。根据巡逻员的陈述和现场调查,据说是献祭了一个囚犯。我没有去看实际的情况。那件事,我离开公会的时候,还没有向外界公开。跟弟子接了那个马车夫的通缉任务,打算顺便调查一下马车里死去的三人。 “凯瑞——也就是我们队里的医士,他说,杀死三人的可能是魔法道具。我觉得,里面还有死骸术士的手笔。那女孩身上的魔法,感觉有些古怪。还是拜托您比较妥善。” 魔导士希卡因想了想,说道:“我倒是无所谓。这次到这里来,是因为圣灵集会的地点,定在了这里。那个活动,还需要等三十年才会开始。我提前过来,就是想找点事情,打发一下这段无聊的时光。既然你邀请我,那么,我就加入你的队伍吧。” 第41章 魔法道具屋 在前往魔法道具屋的途中,术士费特恩默默跟在魔导士希卡因和骑士格奥尔德的身后。 “……说起来,我的挚友曾经跟我说过这样一件事,那就是你曾经到过世界边境的巢窠罅隙。可以跟我说说那里的情况吗?” “你打算去?” “说不定呢。”魔导士希卡因凝望着远方的地平线,神色淡淡地说:“那些家伙把这一次的圣灵集会选在柳坞,据我所知,就是为了这附近的那棵新生的柳树。之前,在柳坞北的村子,你不是看到了吗,那家伙的一个孩子。” “对于树来说的话……那应该是它的分身吧?” “本体有没有死掉。当然是孩子了。” “是这样划分的啊。” 骑士格奥尔德若有所思。 “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不必告诉我。直接省去,告诉我巢窠罅隙的情况就好。” “我觉得,那个地方跟蒙坦国东部的平原类似,有种一望无际的感觉。真要说,那就是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常规印象中的‘罅隙’。” “这倒不令我感到惊讶。毕竟,那是世界鹅眼中的罅隙。你见过任何一个现实中禽鸟的巢窠,就会明白,我的话的意涵。除此之外呢?” “树神垂林跟山一样巨大?” “你是在问我吗?” “不知道你是否对此感兴趣。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跟你说一点我的看法。” “可以,跟我说说吧。也许,我会把见它一面,加入旅行的计划中呢……” 骑士格奥尔德笑了笑。 他说:“我从世界塔楼附近的‘岔道口’,找到了传说中的那扇藏在阴影里的‘门扉’。借助金天鹅留给我的信物,我抵达了世界鹅的巢窠附近。该怎么说呢……那里什么也没有。当然,只是因为我看不到。这就是所谓的人类,或者说,所谓短生种的局限吧。你终将成为圣灵,应该能够看到同为圣灵的天鹅。据说,那是一副很奇幻的景观。 “我到是一如既往,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那里的道路非常宽阔,几乎没有任何的边界。放眼望去,当门扉重新被阴影吞没,我甚至无法凭借视野,分清方向。幸好树神垂林出现在我的视野中。远远望去,它就像是一座陡峭而险峻的奇峰。走近以后,发现是一棵巨大的树木,还真是令我感到震惊。 “我大概花了十五年的时间走到树神垂林的脚下。那绝对是我最勇敢的一次举动,一路上,总有种濒死的错觉。它不断提醒我,我只是一个人类……但我还是成功了。我不仅见到了树神垂林,还顺利返回,并再一次找到了阴影与门扉。这在所有的黄金骑士的经历中,完全能够称得上是一次伟大的壮举。我的勇敢,令我突破了人类的极限,以及我自己的能力的极限。可以说,我至今未死,全靠那难以忘记的三十年的磨砺。 “当我抵达了树神垂林的脚下,周围的山林,满是风雨。在风声和雨声的包围中,我触摸到树神垂林的树干,潮湿却坚实。它古老的声音,仿佛大地之下流淌的液岩,震耳欲聋。我在昏迷中,抵达了神仙的领域,它在那里,用类似人类的形象会见我。不过……我不太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等我醒来,一切都是那样安静。风雨不见了踪影,就连树神垂林的枝干也不再发出声音。在那之后,我就归心似箭。想把这件事告诉我的友人们……” 说到这里,骑士格奥尔德叹了口气。 “唉——真是岁月不饶人。活着的,总是必须面对失去的落寞。” 魔导士希卡因侧头看了骑士格奥尔的一眼。 “你不是说,魔导士婕让还活着吗?” “是啊。但她毕竟成为了世界塔楼的地图看护者……跟你不同,她没有办法离开那里。” “地图看护者的话,确实有其不得不肩负的责任。”魔导士希卡因的神色变得柔软了一些,他看向骑士格奥尔德,“放心吧,世界塔楼的地图对它的看护者总是偏爱非常。说不定,你死了,她都不会死。” 骑士格奥尔德撇了撇嘴。 “每次听你说话,好话都让我感觉身心疲惫。要不要考虑一下人类的心的脆弱?知道我是一个容易死掉的短生种,就在各种角度,多关怀我一点吧。” “抱歉。这种话听上去很让人难受吗?” “是啊。人类可听不得这种跟死有关的话题,尤其,还是你这样的一个长生种,内容和语气都只有冷酷可以形容。” 当术士费特恩与魔导士希卡因和骑士格奥尔德抵达了位于柳坞南之地的魔法道具屋时,正好看到了惊险一幕。 这座魔法道具的店主——魔导士芙拉妮,正被一头魔兽按在地上,即将被血盆大口咬碎头颅。 术士费特恩看到自己的弟子倒地上,旁边是正在与魔兽战斗的战士索勒,而灰衣医士凯瑞不知所踪。 他立刻掏出魔法道具,试图保护看上去生死不明的弟子,以及正在作战的战士索勒。 与此同时,骑士格奥尔德已经拔出宝剑,斩杀了一头发现他们并冲来袭击的魔兽。 魔导士希卡因站在骑士格奥尔德的身后。 手杖翻转间,就有数个魔法阵出现在那些魔兽的脚下。 “——束缚。” 流转在魔法阵里的魔力转化成翠绿的藤条,从魔法阵里深处,捆绑住那些狂躁的野兽。 此举救了当地的居民,以及作战的勇士,还有差点死掉的魔导士芙拉妮。 唯一令魔导士芙拉妮感觉不太愉快的地方,在于那些魔力转化的藤条,将她也捆绑住,令其不得不以头朝下的姿势,倒吊在半空之中。 “希卡因……能拜托你……先把我放下来吗……要吐了……” “先说明到底怎么回事吧。如果是你搞得,我还需要帮当地的公会,再把你重新抓回来。太麻烦了。” “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也很生气……” “如果你敢欺骗我,我可不会轻易就选择原谅你。” 魔导士希卡因走到魔导士芙拉妮身旁,手杖敲了一下地面上的魔法阵,藤条慢慢收缩回来,将长着兽耳的女性放下到地上。 魔导士芙拉妮落地后,坐在地上,摇了摇头,巨大的狼耳朵,柔软地抖动。 她站起身,甩了甩身后的大尾巴。 “没想到会在这里就见到你。许久的话,之后咱们慢慢说,先帮我把房屋里的那道传送门关上!” “传送门?” “是啊。也不知道谁干得好事。竟然让信使把已经使用了的魔法道具送到我这里来维修——该死的!我还以为是破损了,无法使用。结果是打开了,不知道怎么关上……真是离谱!” 魔导士希卡因见魔导士芙拉妮从不远处捡起手杖,有些无语地说:“你是不是被骗了?如果对方不知道怎么关闭传送门……它是怎么被交给信使的?什么货箱这么厉害?”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但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还是先把那扇门给关上!如果我搜集的魔法道具被隐秘角的家伙趁机捞走了,以后,岂不是要对各种事件负责?我才不要!” 两个魔导士在场,这里的自然环境中,寄宿的各种元素因子,都乖得像是刚出生的小动物一般。 两根手杖在它们的主人手中,各自挥舞出不同风格。 一阵大风刮过。 房屋里,传来沉重的关门声。 见状,魔导士芙拉妮松了一口气。 “帮帮我的忙吧,希卡因。”她说,“下个百年,我只从你的魔法工坊里进货。” “成交。” 第42章 魔导士芙拉妮 当术士费特恩来到弟子身边,查看情况的时候,问题已经眨眼间就被魔导士希卡因出手解决掉了。 战士索勒因为距离魔兽太近,也被魔法阵伸出的藤条束缚在半空中。 他试图挣扎,没有成功。 见到熟人出现,战士索勒喊道:“费特恩,快来帮帮我。” 确认弟子只是昏迷的术士费特恩松了一口气。 有魔导士希卡因在场,他也不用太担心弟子出事。 术士费特恩来到战士索勒身边,研究了一下地上的魔法阵后,他把其中的魔力分布,调控了一下。 虽然不能接触魔法,但那些藤条松开了战士索勒,全部捆绑到一旁同样悬挂在半空的魔兽身上去了。 战士索勒突然被松开束缚,差点摔到地上。 幸好距离不高,他的反应也足够快。 站起身,战士索勒抬手擦了一下脸,果然,如同预料,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看着沾血的手,战士索勒开始寻找灰衣医士凯瑞的踪影。 最先发现灰衣医士凯瑞的人,乃是提剑检查现场情况的骑士格奥尔德。 在一片倒塌的房屋废墟中,灰衣医士凯瑞正抱着婴儿,躲在角落处。 见到骑士格奥尔德,他凝重的脸色缓和不少。 “格奥尔德,你来的正好!我们被从传送门里冲出来的魔兽袭击,有一些大块头的魔兽,被当地的勇士和民众,吸引到其他地方去了。你快去帮帮他们!” 骑士格奥尔德没有立刻行动。 他的眼瞳中,倒映着灰衣医士凯瑞的模样。 对方的一条腿被砸断了,此刻,无法自由行动。 “格奥尔德——” “我先把你弄到安全的地方去。你是医士,伤患需要你的疗愈手段。” 这话提醒了灰衣医士凯瑞,他逐渐冷静下来。 “是……你说的没错。” “这孩子的家人呢?” “他们……在房间里。” 骑士格奥尔德朝着房间的位置看去。 那里只有倒塌的废墟。 “死了吗。” “是啊。我们来的太迟了,赶到的时候,他们只来得及把孩子丢给我。” “希卡因也在。他会帮你们解决这里的问题。”骑士格奥尔德把抱着婴儿的灰衣医士凯瑞扛起来,移动到术士费特恩的弟子身边,“那些家伙往哪里去了?把方向指给我,我现在就过去。” 从人员分布的角度来讲,柳坞南之地的医士数量相对较少。 之所以会是这样的局面,完全是因为柳坞的疗养院位于柳坞中之地。 在这里,只有三家小型的诊所,在柳坞南之地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态势,各自辐射周围的居民。 当魔法道具屋发生了意外事故,距离最近的一家诊所,立刻闻讯赶来,由于来的很快,所以,他们留下了一半的人在这里治疗伤患,另一半加入了试图拖延时间,等待救援的队伍。 这支临时队伍,由十个战士,七个术士组成,还有新加入的五个医士。 从魔法道具屋中冲出了几只大型魔兽,看上去,像是铁山山脉常见的类型。 那里的魔兽,因为当地的矿质影响,身体硬度非常强,有些皮和骨头,甚至会被当做铁板和钢管的替代物。 如今,那些家伙出现在这里,处理起来,非常不便。 房屋在冲撞中,轻易就倒塌了。 因此,死亡了不少民众。 驿站的信使得知消息后,立刻朝着柳坞的其他地区求援,一两天内,周围的勇士,将聚集到这里。 由于魔导士希卡因恰好来到这里,所以,不需要等待那么久的时间,半天之内,一切都将被处理完毕。 魔法道具屋中的传送门被关闭。 因为魔导师希卡因和魔导士芙拉妮都不是空间魔导士,如今,只是将其封印在了房间中的魔法阵中,而那个魔法阵的召唤之源——被寄送过来的魔法道具,也被一同封印在了其中。 魔导士芙拉妮钻进房屋,开始研究,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方案一是取出魔法道具,将传送门收回去; 方案二是直接再找一个大容量魔法道具,或者搞一个层级的魔法道具,将这个魔法阵作为一个内容,收纳到卷轴之中; 方案三是去小塔楼联络有空的空间魔导士,让对方来解决这个问题,但需要支付一些代价; 方案四是直接将传送门破坏掉……虽然魔导士芙拉妮做不到,但运气不错,魔导士希卡因完全能够解决这个萤石级的传送魔法塑造的传送门。 在魔导士芙拉妮研究方案的时候,魔导士希卡因离开了房屋,来到了新加入的小队的队友身边。 战士索勒受了些伤,如今正在接受灰衣医士凯瑞的疗愈手段。 而这个认真的处理伤口的医士,此刻,断了一条腿,沙土把伤口完全污染。 可以确定,这个医士用疗愈手段给自己进行了止血……但断了一条腿,也意味着他的未来,将因此而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 魔导士希卡因回忆起曾经看过的挚友写过的故事。 他叹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那些都是挚友的幻想,但果然,见到这种情况,即使是身为长生种的他,也会忍不住产生一些自我代入,有些难以描述的恻隐之心在蠢蠢欲动。 魔导士希卡因见灰衣医士凯瑞的动作停下来,靠近后,蹲下来,平视对方,问道:“你打算怎么解决自己的问题?” 灰衣医士凯瑞愣了一下。 随即,他低下头,摸了摸自己已经不再流血,但逐渐没有感觉了的断腿。 “看情况吧。这也不是我能够决定的。”灰衣医士凯瑞抬起头,看向对方,说道:“希卡因,现在,这里非常需要你的力量。从那件魔法道具屋里,不知道为什么冲出来一堆魔兽。格奥尔德已经去了一个方向,我相信他,肯定能够解决那里的问题。但是……除了那个方向,还有几头魔兽,两只还是三只,我没有看清,被其他人引走了。” “你想要我去帮助他们吗……” 魔导士希卡因站起身,随着手杖举起,一个逐渐扩大的魔法阵,在他的脚下散开。 很快,柳坞南之地的情况,已经被他完全掌握了。 “圣灵……为什么在这里?” 魔导士希卡因在感知到那些魔兽位置的同时,还发现了两个难以忽视的位点。 记下了位置以后,魔导士希卡因再次驱动了束缚的魔法,利用脚下的魔法阵,把“束缚”散播出去。 第43章 宝剑与魔法阵 骑士格奥尔德的脚步很快,当他跑动起来的时候,并没有百岁有余的表现,迅捷的样子像是一只矫健的猎豹。 沿途,可以看到不少死去的民众,大部分是因为房屋倒塌。 医士为了治疗伤患,逐渐脱队。 当骑士格奥尔德赶到众人对战魔兽的地方时,战士和术士们,纷纷挂彩。 术士的体格更弱一些,他们的战斗方式,依靠方法,以及魔法道具的使用。 周围有一些小型的魔兽的尸体。 而在人群之中,那只身高三米有余的巨大魔兽,看上去,像是一条巨蟒。 当它的尾巴甩动的时候,会有风声的呼啸伴随左右。 战士们大多能够及时躲避,少数只能依靠武器和甲胄抵抗,得到一些擦伤。 术士基本上都不敢靠近。 少有站在靠前位置的术士,都是因为要使用攻击型的魔法道具。 一旦被巨蟒的尾巴抽到,整个人都会因为力量,飞出很远。 骑士格奥尔德刚一赶到,就接住了一个被抽飞的术士。 对方虽然被骑士格奥尔德接住,还是因为伤及内脏而吐出一口鲜红的血肉。 骑士格奥尔德将伤患放在地上,将其交给附近留守的医士。 勇气给予骑士格奥尔德力量,令他不畏惧受伤和死亡,拔出宝剑,朝着巨蟒的弱点奋力攻击。 那魔兽的皮仿佛人工打造的鳞甲,十分坚固。 武器与其碰触,甚至能够迸发出金红色的火花。 有骑士格奥尔德的加入,还有战斗能力的战士与术士们,跟着打起配合。 术士试图用魔法道具控制巨蟒,但低等级的术式显然无法令其长久地停滞。 战士们仗着自己身着甲胄,持有武器,利用人数优势排出队列,围绕在巨蟒周围,限制它的活动空间。 巨蟒环顾左右,故技重施,再次甩动长而有力的巨大尾巴。 骑士格奥尔德几番尝试,总算把宝剑切入一处柔软的位置,大量的血从伤口中喷溅而出。 巨蟒疼痛极了,开始剧烈挣扎。 附近的民众早就自发组织起来,远离了战场。 此刻,即使又有房屋倒塌,也不用担心伤及无辜。 医士和几个勇敢的民众,把伤患带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骑士格奥尔德抬手抹掉脸上的血,与周围的战士和几个术士配合,决定找机会,将受伤的巨蟒解决。 当骑士格奥尔德趁机把宝剑扎入巨蟒的眼孔中时,周围的地面,突然出现了无数的魔力涌动的线条。 骑士和战士尚未觉察这一情况,术士纷纷紧张起来,生怕局面出现巨大意外。 从那些有魔力的线条构成的魔法阵中,伸出来无数翠绿的藤条,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空中挥舞和游动。 很快,那些藤条,缠住了巨蟒,束缚住了它的行动。 见状,骑士格奥尔德立刻明白,这是魔导士希卡因发动了魔法。 他将情况简单告知后,周围的战士和术士抓住机会,立刻加入了最后的攻击。 斩杀巨蟒以后,骑士格奥尔德朝着下一个目标继续前进。 之前,在与巨蟒进行战斗的时候,他曾爬上巨蟒的头,被甩飞到高空,落在附近的建筑物的顶上。 在那里,骑士格奥尔德看到了远处有房屋正在倒塌。 判断是魔兽作祟后,骑士格奥尔德开始进一步驱动自己内心的力量。 其中寄宿的,来自金天鹅的信物——黄羽毛,光金一般,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随后,他的宝剑散发出微光。 原本坚硬如铁的巨蟒的皮,变得好切起来。 骑士格奥尔德要去的下一个地方,距离不近,但有魔导士希卡因的充斥魔力的线条伴随左右,一同奔走,事态的危机程度有种降低不少的感觉。 当骑士格奥尔德赶到目标所在地,见到第二头魔兽时,对方已经被疼痛束缚住了。 那是一头巨大的猿猴,虽然只有两人高,但身形壮硕,孔武有力。 一拳就能把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放眼望去,勇士们显然经历了一番苦战。 随着骑士格奥尔德的加入,原本无法处置的凶猛魔兽,迎来了它的死期。 听说还有第三头和第四头魔兽的时候,骑士格奥尔德感觉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他一边朝着目标所在地赶去,一边陷入沉思。 柳坞地理偏僻,位于威弗尔国的边疆,跟索尔思国距离非常近。 这种地方,魔法道具屋的数量只有一家,可以说,完全依靠身为店主的魔导士提供魔法道具。 柳坞当地没什么出众的地产,魔兽种类也多为滑石级,少有达到石膏级的,因此,武器和防具的品级也不高。 当地的勇士,大多没有接触过圣灵,战斗的时候,全凭一腔孤勇和些许训练得到的技术力。 这一次,突然发生的魔物侵袭,恐怕会损失不少勇士。 而那些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魔兽,看上去,很像是铁山附近才有的类型,接触后,那种皮质的硬度,惊人难忘。 骑士格奥尔德年轻的时候,曾经跟……当时还活着的队友,战士索勒,一起去铁山寻找猎物,只为了做一套耐用的甲胄。 现在,骑士格奥尔德已经不需要依靠甲胄来应对萤石级以下的魔兽了。 而他此刻身着的甲胄,乃是魔导士婕让为其制作的生日礼物。 距离二者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也许,他应该趁着两人都还活着,再去见当年的老友一面。 如此想着,骑士格奥尔德来到了第三个目标所在的地方。 在那里,除了被藤条先一步束缚的魔兽,还有站在那魔兽身旁,似乎是在伸手触碰对方的魔导士希卡因。 骑士格奥尔德与魔导士希卡因在被束缚的魔兽身旁碰面后,交流了一下情报。 “……原来如此,”骑士格奥尔德将宝剑收起来,“竟然是因为一个被寄送的,包含传送门的魔法道具。那种卷轴,还能够这样使用吗?” “我也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不像是所谓的‘需要维修’。” 魔导士希卡因摘到了想要的巨型角雕的羽毛,一边将其放入存储卷轴中,一边说道:“我记得,铁山距离柳坞,只需要走一年的路。如果小塔楼之间的联系有按照规定完成,也可以借用那里的传送魔法镇。” “你要去吗?” “这边的事情解决以后,我会过去看一下。毕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芙拉妮还给了我一批魔法道具的订单。就当是帮她做事。” “那之后呢?”骑士格奥尔德问道:“回来柳坞,等待圣灵集会?还是留在那里?” “看情况吧。反正是打发时间。对我来说,其实哪里都一样。没什么差别。” 突然,魔导士希卡因收到了魔导士芙拉妮的传讯。 他随身携带的,镶嵌了石英镜面的挂坠盒,散发出微光,传来了声音。 魔导士希卡因看向镜面,发现是魔导士芙拉妮的脸。 “怎么了,芙拉妮?” “驿站的信使,传来公会的消息——说是如果还有活着的魔兽,留一些给公会调查使用。” “既然如此,那就由你来取消这些束缚的魔法吧。我跟格奥尔德,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有需要,再联系我。” “好的。放心去吧。有需要的话,记来光顾我的魔法道具屋的生意!” “……我为什么要把卖给你的魔法道具再买回来?” “为了让我挣钱?” “想得美。” 结束了通讯,挂坠盒的石英镜面黯淡下去,魔导士芙拉妮的脸也消失不见了。 骑士格奥尔德看着魔导士希卡因,说道:“接下来,我们去找费特恩吗?他的弟子似乎昏迷了……唉,还有凯瑞的伤。命运真是冷酷无情的存在。” “那些事之后再说,”魔导士希卡因指向不远处的溪流,“我们先去见见你的老朋友。” 第44章 黑蜥蜴波利凯伊特 当骑士格奥尔德与魔导士希卡因来到溪流附近,沿途抵达其源头的时候。 稀疏的小树林中,矮灌木郁郁葱葱。 魔导士希卡因躲在树干与枝叶的后面,灰白色的头发,在斑驳的树影中,变得暗淡。 骑士格奥尔德跟在他的后面。 两人躲好以后,骑士格奥尔德有些困惑,正想说话。 一个声音,从枝叶外的空地上,传来。 骑士格奥尔德与魔导士希卡因都竖起耳朵,屏息凝神,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小心观察那边的情况。 在树林围绕的一小片空地上。 一个女孩,光着脚走在树荫下,青白的脸孔上,还有没擦干的血迹,正不断滴落。 她的眼中,颜色黑暗,看着不像是个活人。 在女孩的身后,戴着草帽的家伙,正是被柳坞公会通缉的马车夫。 马车夫走到一块石头旁,坐了下来。 见女孩还在往前走,他开口叫停。 “瑟伦维耶,操纵着那具身体,到我这里来。” 听到这个名字,躲在矮灌木中的骑士格奥尔德和魔导士希卡因都愣了一下。 ——瑟伦维耶,那可是记录中,银天鹅的名字! 而被称作“瑟伦维耶”的女孩,在听到马车夫的声音后,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慢慢走到对方身边。 女孩垂下眼睫,看着坐在石头上的马车夫。 叹息道:“人类,贪婪将滋生祸乱。” “那又怎样?”马车夫毫不在乎的模样,“与其关心我的未来,不如看看你自己。如何?被你看重的骑士的身体所困住。是不是已经开始后悔来为她送行了?” “……我不是很理解。人类,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真是无聊至极。我还以为,野兽会更加理解,什么叫做本能的欲望。” “野兽啊……你这么看待我们吗。” “是啊,怎么样,你生气吗?” 马车夫咧嘴笑道:“古人为你们着书立传,为了什么?力量!如今,皇室有了自己的亲卫,那些被你们看中的骑士,已经没有必要关注了。既然如此,消除影响,毁灭他们。这才是未来应有的正义!” “从何说起?” “你不会懂得。像你们这种,从一开始,就知晓一切,诞生在世界鹅的巢窠的家伙……怎么会懂得生命的悲哀。那些蠢货,竟然还专门创造了‘圣灵’的概念,供你们使用。真是令人作呕的——这才是真正的贪婪欲望!你以为他们需要你的力量,他们从一开始,就想着怎么利用你,吞噬你,最终将你位于巢窠的身份取而代之!” “……从何说起?” “啧,跟你说不通。” 马车夫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个烟袋,一边抽烟,一边注视着那升腾起来的白色烟雾。 “生命,就像这白烟。若有似无……有滋味,又有毒。” “人类,我不太理解——” “我管你理不理解。把嘴闭上。再敢惹我,我就砍了这具身体的头!” 闻言,女孩动物一般,歪了一下头。 青白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已经死了。就算你砍掉头,也没有意义。” “至少我可以创造新的伤口!” “为什么……执着于伤口?” 马车夫用力抽了一口烟,吐出大量白色的烟雾。 他陷入了沉默。 似乎,被这个问题戳中了。 大约等了一刻钟。 从不远处,走来一个骑士格奥尔德和魔导士希卡因都很熟悉的人——黑衣医士贝莱肯。 那家伙扛着一个孩子,手里握着一本书。 一见到马车夫和女孩,他就高兴地说道:“瞧啊,想要钓鱼,就需要好的诱饵!又搞到一个!这些圣灵,也不知道该说是手段高明,还是愚蠢至极。它们用共鸣感令看中的勇士觉醒感知的能力,与它们的灵魂沟通,但又仅此而已,不通过这种方式赋予对方任何力量。 “银天鹅,你能够告诉我答案吗? “看看我的收获吧!这个女孩,一个未来的黄金骑士。现在,她跟你所操纵的这具尸骸一样,都因为天鹅的看中,而失去了性命。你感觉惋惜吗?还是从人类的身体的心里,开始能够产生憎恨,明白什么叫做痛苦的情绪了? “告诉我吧,银天鹅……你的答案,说不定能够让我考虑接下来是否继续增加实验的次数。” 操纵着女孩尸骸的瑟伦维耶,凝视着黑衣医士贝莱肯。 它有些茫然。 不是因为黑衣医士贝莱肯和马车夫的举动,而是因为那只此刻正宛如帽子一般,趴在眼前之人头发上的身材娇小的黑蜥蜴。 对方见到瑟伦维耶直视的眼神,发出了无人听到的“桀桀”的笑声。 “别暴露我的存在,瑟伦维耶。你不觉得很有趣吗?我啊,最喜欢这种场面了。所以,我总是找到能够近距离欣赏这种场面的契机。抱歉啊,让你不得不做这闹剧的演员。但很有趣吧——你也很想知道,结局会走向何处对吧? “啊,别说话。不要回答我。你就这样看着,我也一样,就这样看着。我最喜欢了,生命为了自身的存续,不断挣扎,不断扭曲,不断毁灭,不断新生的样子。多美丽……你的骑士,昆纳达的骑士……还有我们这些蜥蜴所看重的医士……一切竟然都像《命运书》所编写的那样,发展到了今天。真有趣啊……我还想要看到更多。 “你也是如此吧?就跟昆纳达那个家伙一样。想要看看,你们坚信的那份理念,究竟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又会在生命的碰撞中创造怎么样的结局……不过,目前来看,你的骑士们,大多境况不妙呢。希望有趣的局面,不会因为他们的一个又一个的缺席,而变得无聊吧。 “嘘,别说话。不要让我暴露。我还打算看呢——这家伙,遭遇死亡的瞬间。究竟会作出如何反应呢?虽然猜到了一些,但果然,还是亲眼目睹的感觉,最舒爽呢……” 黑蜥蜴波利凯伊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眼睛,小小的尖头脸上,流露出狡黠的笑容。 第45章 圣灵和羽毛和世界天秤 对于人类来说,沉默也是一种回应。 有时候,沉默意味着赞同;有时候,沉默意味着拒绝;有时候,沉默意味着成功;有时候,沉默意味着失败…… 眼下,在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眼中,在马车夫的眼中,被困在女孩尸骸中的银天鹅瑟伦维耶的沉默,就是他们胜利而天鹅失败的讯号。 两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快慰。 他们战胜了圣灵! 虽然……只是口头上获胜。 黑衣医士贝莱肯把刚拐来的女孩,放在地上,手中的书,放在女孩身上。 他走到马车夫身边,坐在了石头的空的位置。 “暂时就先弄这些吧,”黑衣医士贝莱肯说道,“柳坞公会的人似乎警惕起来了。没想到哈博达那家伙竟然能够让柳坞的其他人都听他的话……可恶,得想办法弄死他。” 马车夫嘬了两口烟斗,说道:“那不是哈博达厉害,是他姑妈厉害。这里是他姑妈的封地。要我看,弄死哈博达很难。但弄死他的姑妈,相对容易些。只要他的姑妈死了,那些恨哈博达的人,自然就有机会动手。到时候,我们坐享其成就是了。” “是吗?我觉得弄死哈博达比较容易。他姑妈住的地方戒备森严,不好接近。” “你已经去过了?” “是啊。”黑衣医士贝莱肯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差,“我从你这里离开以后,直接就去了他姑妈居住的公馆。那里不仅有威弗尔国的皇家骑士把守,还有一个常驻的魔导士。太离谱了……” “那女人的身份……不应该有这些东西吧?” “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猫腻。” 黑衣医士贝莱肯坐直身体。 “对了,关于索尔思国那边的要求,你怎么看?” “怎么,你还打算拒绝吗?贝莱肯,你现在已经是柳坞的通缉犯了。假如哈博达的姑妈真是什么有身份的人物,我才,威弗尔国的权贵,不会轻易放过你。”马车夫敲了敲烟斗,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我当然知道,相比那些品级更高的黑衣医士,我算不上什么。但那又如何,只要我活着,早晚有一天,我将拿到属于我的身份认证。黑蜥蜴会选中我,必然是因为我足够独特!” 黑衣医士贝莱肯说着,视线落在地面上,那些微小的石子,堆积在地上,颜色灰白,在阳光下折射着冷光。 “图特奥,柳坞太小了。威弗尔国也很小。一切的一切,跟这个世界比起来,都小太多了。在这里,我杀人,就是犯错。但如果到了更宏大的世界,我杀人,哈哈哈,就是正义!” “哪有那种事……” “别自欺欺人了。威弗尔国能够为了自己的统治杀死一切乱臣贼子,索尔思国能够为了自己的欲求杀死一切无用废物。图特奥,假如我们这些家伙不想死,能够做的除了逃,还能是什么?” “贝莱肯,如果你愿意把能力用在正道上……” “先不说什么是正道。哈哈哈,你跟我是同伙,你还是个死骸术士。你说这种话,就像是杀人犯再说,‘听着,伙计们,我郑重宣布,杀人是不对的,所以,不要学我。太坏了!’多可笑啊!” “唉,说的也是。”马车夫——死骸术士图特奥,叹了口气,“我该改掉这个坏毛病。自己胡作非为,却又总想劝别人做个好人。” “如果你想我做个好人,就早点说。拉着我一起犯罪,然后又劝说我改邪归正。你有病吧!” “那么,黑衣医士贝莱肯,这样的病,该怎么治疗呢?” “哈哈哈……没有治疗的必要吧。这种能力,用得好,我就不用担心以后没有试验样本了。” “你想让我替你去拐更多的人?” “对,没错。反正你已经是个混蛋了。不这样做,该如何生活呢?”黑衣医士贝莱肯伸出手,死骸术士图特奥的肩膀,“再说了,只要能够把圣灵的本质弄清楚,说不定,你能够摆脱那家伙赐予你的血的诅咒呢!” 这话似乎触动了死骸术士图特奥的心。 “你比我会说话……说真的,你比我更像是一个术士。” “是吗?但可惜了,我对成为术士,完全不感兴趣。而命运,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它只想看我在疗愈手段的道路上,一条道走到黑。我有告诉过你吗?当我见到黑蜥蜴的时候,那个家伙,真是讨厌极了,竟然大言不惭地对我说——‘让我看看吧,你那充满了挣扎的死亡。该是多有趣的画面啊!’” 黑衣医士贝莱肯和死骸术士图特奥,两人坐在石头上,披盖着斑驳的树影,毫无顾忌地说说笑笑。 此时此刻,才有几分青年人的模样。 不远处,操纵着少女死骸的银天鹅瑟伦维耶,蹲在昏迷的女孩身边,看着对方扎在一起的头发,变得松散,沾染上泥土。 女孩的身上,放着一本瑟伦维耶熟悉的书——《一根天鹅毛》。 这本书并非普通的书籍,而是一位术士和魔导士的杰作。 术士书写了这本书,魔导士将其制成了魔法道具,将一根黄羽毛封印其中。 正如黑衣医士贝莱肯所言,此物——乃是一个“饵”。 但这只是术士的一次方法的验证。 说实话,跟天鹅没有什么关系。 天鹅们虽然来自世界鹅的巢窠,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划分到圣灵一类的存在,筛选命定者的手段大同小异。 当瑟伦维耶操纵着少女的死骸,触摸那本书的时候,其中的黄羽毛,再次浮现出来。 羽毛中,传来了金天鹅昆纳达的声音。 “这个阶段,正向点的日子还真是艰难啊。这孩子不过是走在路上,多看了我一眼,就被负向点直接干掉了。《命运书》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种发展,真的不要紧吗?” 少女的死骸,从心口处,亮起一个白羽毛的形状。 无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银天鹅瑟伦维耶的声音,从那之中传来。 “没办法,上一个阶段,负向点损失惨重。世界天秤为了平衡,只能接受这个局面。” “这么说起来,我还记得,当初,格奥尔德似乎想要抛弃我的信物,试图放弃正向点的身份,通过让自己加入负向点,补充缺失,达成平衡。很可惜,完全失败了啊。” “也就是说,树神垂林,已经无法与世界天秤的力量对抗了吗……” “我倒不这么认为。毕竟,世界天秤的力量,来自于天星的牵引力。实际上,跟星球有关,而非跟个体有关。正向点和负向点……早知道,就不这样命名。现在,我觉得,用正质量和负质量来定义,才是最合适的。” “正质量和负质量吗……” “怎么样,很符合世界天秤的风格吧?” “我觉得不太妥。我们作为世界鹅的卵中之卵,血的后裔,完全站在世界天秤的角度思考,恐怕会让世界上的那些生命,无法自由存在下去。” “不至于吧。我们就算站在世界天秤的立场上,归根结底,也是两个物种。世界天秤称量整个世界,当它处理完那些生命,一定也会来处理我们这些圣灵。” “正因如此,我才觉得,我们应该提前跟世界天秤划清界限。否则,当世界天秤审判完生命,再来审判我们时,一切都将因为已经发生而刻印出既定的命运。” “会走到那个地步吗?” “我觉得会。” “……但是,”金天鹅昆纳达有些纠结,“我们也是会死的,所以,与世界天秤的对抗,根本不会是我们要去做的事情。而且,世界天秤也有自己的寿数,以及很明显,世界鹅与我们这些卵中之卵的存在,都将超越它的存在尺度。” “也对。也许,我并不需要去思考这些。” 银天鹅瑟伦维耶操纵着少女的尸骸,将手收回,有些疲惫的按了按额头。 死去的尸体发硬发僵。 那心口处的白羽毛的轮廓,发出最后的声音。 “解决完我的骑士的问题,我就会离开这里。你呢,需要我帮忙解决你的骑士的问题吗?” “啊?不,当然不用。”黄羽毛中,传来洋洋自得的声音,“我的骑士会帮我解决这个问题。你瞧好吧,黄金骑士的勇气,可是无与伦比的。” 第46章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 对于圣灵,或者说,圣灵这一类的存在来说,它们之间,没有可以称得上是秘密的东西。 因此,沉默,对于圣灵来说,反而是一种有效的对抗手段。 假若一个圣灵毫不掩饰,那么,这种情况只说明了一个问题——这里没有敌人。 或者,也可以用一些悲观者的言论来注解,即“圣灵对于没有能力伤害它的家伙,向来怀抱着无与伦比的耐心,这种时候,它们的包容度,会令人感觉到一种没来由的恐怖。” 当然,这种说法很快被当时的人们所抨击,导致它及其发表者,都被时代的浪潮所淹没。 而现在,身为准圣灵——成年后就会因为种族而自动拥有圣灵身份的魔导士希卡因,此刻,不仅用眼瞳看到了两个圣灵的光影与真身,甚至听到了它们毫不顾忌的谈话。 这时,魔导士希卡因发现了一个特殊的点。 那就是,天鹅们竟然是共享一个位点的类型。 想到这里,魔导士希卡因的视线移向了盘踞在黑衣医士贝莱肯的头顶的黑蜥蜴。 ——蜥蜴们……也是如此吗? 这件事目前没有答案,但猜想已经可以存在了。 魔导士希卡因可以确信,正如他通过魔法阵感知到了这些家伙的存在,如今,这些家伙应该也知道他就在这里。 但没有一个圣灵将他这个未成年的家伙放在眼里,就像他从来也不会把那些短生种轻易地放在眼里一样。 这件事难道是错误的吗? 魔导士希卡因不由回忆起自己的挚友…… 那家伙跟魔导士芙拉妮一样,都是兽人。 他们两个在山林中相遇,后来,又在山林中死斗。 兽人的寿命与野兽不同。 野兽的寿命大体上比人类要短些,而兽人的寿命,相比人类来说,会更为长久。 但说实话,即使挚友一直试图区分这些,以作为某些法术必要的分量的标记,但魔导士希卡因却只觉得,人类也不过是一种人形的野兽,没有特别区分的必要。 对此,两人曾经展开过关于物种类别的讨论。 那一切的玩闹,都仿佛是在昨日。 此刻,魔导士希卡因可以毫不在意局面,沉浸于自己过去的回忆。 他的身旁,乃是人类出身的黄金骑士格奥尔,却不得不打起精神,认真注意灌木丛外,正在对谈的两人的情况。 黄金骑士格奥尔在见到对方的时候,杀心就已经蠢蠢欲动,听到他们的对谈,那波动的杀意,逐渐变得凝实。 一个黑衣医士,可能需要杀两次,毕竟,假死手段对于一个医士来说是很常用的逃跑技巧。 古早的时候,曾经的队友,已经亡故的灰衣医士凯瑞,曾经使用过这个方法,也教会了黄金骑士格奥尔许多。 另一个是死骸术士…… 当曾经的队友,已经亡故的术士科萨,还活着的时候,那个时代,或者说,上个阶段,世界上还没有这个职业。 当时,大家只是普通的魔导士、骑士、术士、医士和战士,结果一个阶段过去,圣灵与世界天秤达成了计划中的协议,一切就变成了新的样子。 由世界塔楼推出职业规划书,让世界上的人,尽可能多的了解到这一局面。 孽障斯奎尼尔的书籍类魔法道具销量火爆,他自己也是创作文字的一把好手。 如果自己没有基础,黄金骑士格奥尔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落在了那本书上。 《一根天鹅毛》——据说能够帮助人感知到天鹅存在的“神作”。 因为创作出了这本书,万法术士斯奎尼尔,成为了当时最为着名的准神仙级人类。 那是如何的风光,令人艳羡。 但很快,世界塔楼就张贴出斯奎尼尔的通缉令。 神仙人物,转瞬之间堕落为世界的孽障。 黄金骑士格奥尔还记得那人,看上去,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青年,棕色的短发,卷曲着,遮住了眉眼,一副有些腼腆害羞的样子。 但正是这样一个家伙。 竟然在过去的半个世纪内,成为了终结旧阶段,开辟新时代,令负向点征服正向点的灾祸根源。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也曾听说,自己被视作奇迹的一员。 但他并不这么认为。 就先面对斯奎尼尔的灾祸级的评价。 ——那不过是个玩笑。 ——又或者,只是一些过分的夸张,术士们最爱这个了,能够轻易地震慑他人,还能够蒙骗和蛊惑人心。 他还记得,眼前的黑衣医士贝莱肯,曾经在柳坞公会的内部审判庭上,声泪俱下地陈述说,自己是中了孽障斯奎尼尔的邪。 但很明显,这家伙并不认为对方正确。 因为那些真正中了邪,觉得斯奎尼尔说得有道理的人,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在最近的几十年中见过不少,他们通常称呼斯奎尼尔为“神仙”而并非“孽障”。 也许,黑衣医士贝莱肯是想要利用斯奎尼尔,这确实是一个聪明的手段。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认为,假如对方是个术士,那么,这种小地方一定会演绎的很好,以至于骗过很多人。 如今的大家,这些勇士们,几乎人人都是阅读着斯奎尼尔的教育文本长大的孩子。 换言之,越是没有条件拥有奢侈生活的平民,越是通过斯奎尼尔创造的书籍类魔法道具获得了接触圣灵的机会。 人总是会面对一个选择,成为或者不成为勇士。 而看过斯奎尼尔的书的人,超过九成,都会选择去参加一下勇士测试,看看自己是否拥有成为勇士的命运。 在因为斯奎尼尔获得了如今的人生伟业的人面前,说对方是个孽障,蒙骗了自己……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觉得,这像是一个昏招。 对方确实在疗愈手段上头脑聪慧,毕竟,能够被黑蜥蜴认可,没有能力的人,是做不到的。 他的未来,假如能够继续存在,想必,终有一天,能够成为仅凭疗愈手段,就能左右周围所有人的命运之人吧。 想到这里,黄金骑士格奥尔德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宝剑上。 那把剑,“噌”的一声,出鞘了。 第47章 命定之死的执行 最先反应过来的,乃是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身旁的魔导士希卡因,他的尖耳朵因为对方突然的动作抖了一下,随后,立刻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 他并不阻止,因为这同样是他想要的结果。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乃是此刻被束缚在人类身体中的银天鹅瑟伦维耶,操纵着女孩的尸骸,侧过头的时候,只看到了金光闪烁的宝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第三个反应过的人——死骸术士图特奥,他似乎驱动了什么魔法道具,一眨眼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第四个反应过来的家伙,是掉在地上,滚了两圈的,黑衣医士贝莱肯的头。 那头上,还有茫然的表情。 连续眨了几下眼睛。 终于,失去神采。 黑蜥蜴波利凯伊特趴在坠落的人头上,因为摔落而砸在地上。 它抱着身下的人头,跟着翻滚。 当人头停下来,彻底失去了生机,它才舔了一下舌头,从上面慢慢爬下来。 “哈哈哈,有趣,真有趣!”黑蜥蜴波利凯伊特爬到了从灌木丛中走出来的魔导士希卡因的脚边,对方觉察到它的存在和举动,立刻退开半步,绕道而行,“也不必如此畏惧我吧?我的身上确实带着剧毒,但那只是死后,才会附着在鳞片上的东西,现在不会伤害别人的。” 不远处,悬浮在书页上的黄羽毛中,发出金天鹅昆纳达拆台的声音。 “那是怕你有毒吗?那是怕你想要去看对方的死状。有你跟在身边,简直像是时刻有死亡在跟随左右。太不安全了。” “既然你这么说,昆纳达,下一次,我去跟着你吧!” “你想来就来,看看我会不会在见面的时候,就把你啄死!” 当黑蜥蜴一边叫喊,一边顺着女孩子的腿,从脚踝爬到她的大腿上时,被困在这具尸骸中的银天鹅瑟伦维耶伸出手,将其抓起来,握在手中。 “救命啊——好冰冷!没有热度的东西,我才不要靠近!” 女孩心口的白羽毛发出声音:“抱歉。但这孩子被你的医士杀死了。这是我对你的报复。” “真是小心眼啊,瑟伦维耶。” “既然如此,下次,干脆让你的医士,也为你打造一个尸骸的囚笼,如何?” “……这就算了吧。虽然人类的命运很有趣,但我只想作为看客存在,不想真的体验。我跟那些愿意成为使魔的家伙不同。我讨厌脆弱的形体!” “但只要存在,只要拥有了生死的可能,一切都是脆弱的。” “别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放手吧,瑟伦维耶。我带你去找一个心肠好的医士,放心,他也是我骄傲的孩子。他只对活人感兴趣。怎么样?” “没有必要。我接下来,只打算找到一个墓地,把这孩子埋了。” 当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对黑衣医士贝莱肯进行防范性补刀的时候,魔导士希卡因来到了两个女孩的身边。 站着的那个,已经死了,空有一具尸骸。 假若是平常,这家伙已经可以被认定为是精怪,直接斩杀了。 但此刻,这具尸骸的体内,寄宿着银天鹅瑟伦维耶的意志。 仅以圣灵的数量来说,这片区域,如今有四类存在。 天鹅们,虽然一个是由力量塑造的羽毛,另一个是不存在实体的真身。 蜥蜴,它正不断挣扎着,想要从死骸的手中逃脱,却总是失败。 木仙子,树神垂林的子嗣的后裔之一。 它们围着躺在地上的女孩,对方看上去似乎只是睡熟了。 “她还没有死吗?” 面对木仙子——魔导士希卡因的提问,一旁的银天鹅瑟伦维耶操纵着女孩的尸骸说:“是啊,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骑士格奥尔德和魔导士希卡因将被黄羽毛所吸引的女孩,带回位于柳坞南之地的魔法道具屋。 如今,这里的状态,逐渐从混乱恢复了秩序。 银天鹅瑟伦维耶操纵着女孩的尸骸,跟在二者身后,走了一路。 当蓝眼睛的术士学徒波鲁那醒来时,他的术士老师费特恩,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个为了调查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犯罪证据而临时组建的小队,在柳坞南之地的一个小诊所里,重新集合。 没想到骑士格奥尔德已经将黑衣医士贝莱肯杀死了,术士学徒波鲁那还有点缓不过来神。 术士费特恩说道:“这孩子……就是那具马车里放着的尸体吗?” 闻言,银天鹅瑟伦维耶操纵着女孩的尸骸,点了点头。 “以这样的姿态见到诸位,也算是一种奇迹了。不过,我打算返回这女孩的家中,将她及其父母,埋葬入其家族的墓地。”银天鹅瑟伦维耶说道:“如果你们需要与女孩死亡相关的证据,她家的地下室里,有一整个可以被拓印的魔法阵。另外,那本书——《一根天鹅毛》,请给我。它将与这女孩一同入土。毕竟,它目前,是属于这个女孩的东西。” 魔导士希卡因开口打断。 “这件事我拒绝。她已经死了,还是我们替她完成了复仇。这本书,应该作为代价,进行劳务支付。” 银天鹅瑟伦维耶看向魔导士希卡因。 “我拒绝。这是我的骑士的东西。我不会轻易将它交给你。” 这两人突然对峙起来,周围的人都不敢多说。 毕竟,一个是活了四五百岁的长生种魔导士,另一个据说是被困在人类身躯中的银天鹅的意志。 这时,黄金骑士格奥尔德站在了二位之间。 “请停一停。” 他先是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魔导士。 “希卡因,我知道你还在为他的死而执着。但你能够活那样久,这种事,何必急于一时?” 随后,他又看向面前的尸骸。 虽然知道银天鹅的意志被困在其中,但对方那青白的,逐渐透露出明显尸斑的脸,还是令人感觉到有些异样和恐惧。 “银天鹅,您是古老的圣灵,这孩子的死也确实值得惋惜。但我们都知道,死去的魂魄究竟会去往何方。”面对银天鹅瑟伦维耶冰冷的视线,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并不退却,他将之前保管在手中的书拿起来,“这本书,如今已经有了新的命运。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至少,该让一名骑士,能够走向既定的未来。”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要紧的。但在我完成仪式以前。我不许你这么做。这就是我的底线了。毕竟,我不是生活在现实世界的实体。我们终究与仙子不同,我们所在的世界,没有办法与你们完全重叠。” 面对银天鹅瑟伦维耶伸出来的手,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将书交给了对方。 银天鹅瑟伦维耶操纵着女孩的死骸,来到了那个被金天鹅承认的少女的身边。 少女还在沉睡。 银天鹅瑟伦维耶叹了口气,将那本书,放在了少女的怀中。 “昆纳达,别忘了你与我的约定。” 那封印在书中的黄羽毛浮现出来,微微闪烁,表示感谢。 灰衣医士凯瑞因为腿脚不便,留在了柳坞南之地的小诊所,其他的小队成员——魔导士、骑士、术士师徒和战士,跟着女孩的尸骸,前往了一片林中空地。 在那里,他们看到了泥地上,深深的车辙。 以及道路的尽头,倒在地上的马车。 “发生了什么事情?” 术士学徒波鲁那有些茫然。 战士索勒已经冲到马车旁边,开始检查情况。 长尾老鼠魔法工坊的痕迹全部消失了。 只剩下已经腐败发臭的残骸,散落的到处都是。 银天鹅瑟伦维耶操纵着女孩的尸骸,将那些残骸捡起来,拼成了两个人形。 “如你们所见,这两位便是女孩的父母。他们的家庭,本该幸福美满……结果,却遭遇了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算计。这件事十分悲哀。最终,导致了生命的死亡。” 银天鹅瑟伦维耶说:“如果你们愿意,请帮我将三人葬在女孩的家中。如果你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那么,我们就此分别吧。” 魔导士希卡因没有说话,只是掏出一个储物的魔法道具。 “这东西,装不了活物。眼下,正是使用它的时候。算是我对之前的道歉。还请原谅我的鲁莽。” “……可以理解。你也被生命所束缚。因此而产生一些心念的波动,也是正常的事情。” 利用魔法道具将两人的尸骸装起来以后,银天鹅操纵着女孩的尸骸,带着众人,前往了女孩的家。 第48章 死去之人的家 当众人看到柳坞中之地的钟楼的尖顶时,都不免有些怔愣。 “这女孩竟然是柳坞中的住民吗?” 术士学徒波鲁那有些震惊。 在他的认知中,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与其表叔奎伦塞有一些意见上的纠纷。 会长哈博达为了自己追求的理念不近人情,华服者奎伦塞为了自己追求的价值不择手段。 但不论如何,他们都还是一心为了柳坞,希望柳坞变成繁荣昌盛的地方。 但现在,术士学徒波鲁那对奎伦塞这个人的看法,朝着厌恶的方向改变了。 在他眼中,黑衣医士贝莱肯在柳坞作恶,杀了当地的人,还一心挑选合适的实验对象,这种事情,了解到情况的柳坞人,都会抗拒和厌恶,不希望自己的人生被这种人改变和操纵。 哈博达会长为了让柳坞的大家摆脱不安,同意抓住并处死黑衣医士贝莱肯。 但奎伦塞却一直持反对意见,认为黑衣医士贝莱肯罪不至此,其能力才是最重要的,能够给柳坞的大家带来无法形象的价值。 那价值究竟是什么呢…… 直到现在,术士学徒波鲁那只看到了一个又一个死去的人,只觉得黑衣医士贝莱肯在犯罪,甚至是主动和猖狂地犯罪。 奎伦塞说的,能够带给柳坞大家的价值,究竟是什么? 难道是成为黑衣医士贝莱肯的试验品,然后,成为跟眼前的女孩一样的尸骸吗? 大概是死亡的时间有些久,女孩身上的尸斑越来越多。 那是腐烂正在侵蚀这具身体的证明。 假如不是因为,这具身体此刻乃是附加了魔法阵的,囚禁银天鹅的牢笼,腐烂已经将这具失去生命的血肉身躯,变成粘液和泥土了。 众人抵达女孩的家时,这座位于城郊的房子,此刻,正被一群人包围着。 那些人穿着统一的制服,上面有奎伦塞所在的家族的标记。 术士学徒波鲁那被老师挡在身后,小声问道:“我们要和对方战斗吗?” “暂时不。”术士费特恩说,“先确认情况。如果有必要,再战斗。没有必要的情况下,选择损失越小的方式越好。” 师徒二人小声交流着。 战士索勒站在术士与女孩的尸骸之间,一直维持着戒备。 在他的认知里,圣灵比那些有能力的人,更加阴晴不定。 术士科萨曾经跟他说过,圣灵和精怪乃是一类存在,只是站在人类的角度,根据功能特性,将其分成了有利于人类的圣灵和不利于人类的精怪。 既然圣灵和精怪的本质差不了多少…… 见识过精怪如何残害人类的战士索勒,很难轻易认为圣灵不会残害人类。 虽然他也得到了古老战士的承认,但那种类人的圣灵和天鹅这种非人的圣灵,给他的感觉,还是有所不同。 银天鹅瑟伦维耶怀抱着装着女孩家人尸骸的魔法道具,并没有直接走向那座房子。 它现在,被困在这具血肉的尸骸中,虽然能够说话和行动,但能力上,无限迫近于人类的极限。 假如它随意活动,这具尸体恐怕会直接炸裂,化成齑粉。 这不是银天鹅瑟伦维耶想要的结果。 它希望能够将这三人葬入女孩家地下的家族墓地。 这孩子……毕竟是它的骑士。 虽然女孩的死期提前了百年,但也没有什么问题。 《命运书》已经把一切都写明了,世界天秤仍在稳定工作。 正向点和负向点,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事态。 新的阶段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三十年后,它们这些曾经参加了“命运协约”的圣灵,将与《命运书》续约,令其继续存在,以防止世界天秤独自占领整个罗伊珥兰德的世界。 站在银天鹅瑟伦维耶所操纵的女孩的尸骸前面的,乃是魔导士希卡因与骑士格奥尔德。 骑士格奥尔德的视力很好。 他抬起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家伙的人影,在目标房屋的二楼窗户后,一闪而过。 “那个马车夫,就在房间里。” “是吗?你要去杀了他吗?” “希卡因,我还记得你说的话——我将杀死贝莱肯。你当时做了很多描述,但那些并没有发生。我确实杀死了对方,但依靠的却是攻其不备。当时,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如今的情况,你是否也看到了呢?” 魔导士希卡因陷入了沉默。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让他想起了曾经经历过的一件事,那个时候,他的挚友还活着。 那家伙曾经对他说:“生命的河流,在你的眼前流过。这其实只能说明你有成为魔导士的可能,而并非说明你一定是正确的。” 魔导士希卡因还记得,年幼的自己,还差半个世纪的时光才能抵达两百岁,那个时候,正是自我感觉良好,觉得世界的一切都围绕着自己运转的时候。 “我当然是对的,斯奎尼尔。这一切,都逃离不出命运的刻痕。你没有生长在我的家园中,所以,你自然不是木仙子,也自然无法成为魔导士。” “……并非如此,希卡因。我认为,加入一个人有可能成为勇士,那么,世界上的每一个职业,都将向他打开门扉。接下来,要做的并非寻找钥匙,而是找到那扇属于自己的门,跨越进去。” “你还在梦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吗?我明确告诉过你了,命运是既定的。我看到的东西,一定会实现。没有什么能够超脱出命运,因此,也没有什么能够超脱出我的视野。” “希卡因,你身为魔导士的骄傲在蒙蔽你的视野。不要这样做,不要沉迷于你自己的世界。” 这话刺痛了年幼的希卡因,他认为自己跟斯奎尼尔是朋友了,但对方竟然说这种否定他的意志的话。 “你太过分了,你才是一个自以为是,不在乎外界,不把其他人的心放在眼中的家伙!” 当时,年幼的希卡因愤怒地跑走,并决定以后都不跟这家伙继续玩了。 但时间总是告诉他,一切违逆命运的举措,都是徒劳。 他看到了两人的友谊的一生,便无法违抗。 他看到了斯奎尼尔走向命定的死亡。 如今……他…… 好吧,魔导士希卡因只能承认,自己还是无法摆脱这种能力带来的骄傲感。 “我说过的,”魔导士希卡因叹了口气,“每当我试图去扭转命运的时候,命运总是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 “什么意思?” 魔导士希卡因看向骑士格奥尔德。 “我确实看到了你杀死对方。但我只看到了他的死亡和你的出现。” “……你是说,其实,你所能够看到的命运,并非那种连续的画面,或者很明确的东西吗?” “是的。”魔导士希卡因转过身,看向尸斑已经爬满了半张脸的女孩,“银天鹅,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没有什么想法。我已经陈述过我的要求。剩下的,全凭你们这些生物自己解决问题。如果我来插手……我想,结局,定然不是我们大家都想要的东西。” 第49章 侄子与姑妈和表叔 被穿着制服的人团团包围的房屋内,华服者奎伦塞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对着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与一只毛色艳丽的鹦鹉。 那鹦鹉的个头只有巴掌大小,坐在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的肩头。 从那鹦鹉的嘴巴里,传来了一个女人清润如泉的声音。 这鹦鹉就像是一个播放器,一动不动,只是张着嘴巴,任由那些声音飘荡出来。 “……究竟要我跟你说多少遍,奎伦塞,索尔思国的事情,我们不要去参与。虽然不会损失什么,但我们这么做,并不能够得到足够的好处。” 奎伦塞的表情有些阴沉。 他说:“二姐,哈博达毕竟是大姐的孩子,咱们两个的侄子。大哥每天日理万机,咱们两个,总该为哈博达多着想一些。他已经成为骑士十几年了。不愿意加入亲卫队也就算了,想要得到金天鹅的承认也无可厚非。但是,如今,这小子既然要在柳坞常驻,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真本事,附近的城镇,那些已经与圣灵为伴的家伙,谁会愿意真的把他放在眼里!” “奎伦塞,如果我没有记错,上一次聚餐的时候,哈博达已经把他的想法说明了。大哥没有反对,这就意味着,一切可以按照这孩子的想法办。你何必横生枝节,非要自作主张呢。” “他有自己的想法?”华服者奎伦塞戏谑的翻了一个白眼,“一个孩子能有什么想法?他才经历了多少事?而你和我,还有大哥,都为我们如今的事业付出了什么?确实,我也清楚,哈博达没有皇位的继承权,不必成为一个十分优秀的人。但你也看到了,索尔思国透露来的消息——你难道觉得,哈博达能够凭借着人类的身体,对抗世界的规则吗?” 奎伦塞抱着手臂说道:“白麦堘的毒案直到今天,仍是居民在依靠所谓的人类智慧苟延残喘,那些勇士倒是没怎么受到大的影响。那些被圣灵看护的,更是日子越过越好,身强体壮。二姐,世界塔楼最新的研究成果,它并没有敢告诉我们!圣灵们的孩子,可是能够凭借着魔兽的血肉,增加个体的力量呢!” 鹦鹉口中的声音停滞了一瞬间。 这令奎伦塞觉得自己说对了。 他于是继续发言:“二姐,哈博达是咱们的侄子,大家都是一家人,自然要尽可能多地拿到好处,才能让大家都过得好啊!就算哈博达觉得自己可以不依靠那些魔兽的血肉获得力量,但是如果被算计了呢? “哈博达,不是表叔非要跟你闹。柳坞东的灾祸,你敢让大家知道吗?当地的灾情虽然控制住了,但是那些被魔兽的血污染,快速走向死亡的民众,你敢让外界知道他们的死因吗? “柳坞的疗养院是否能够保守这个秘密,我们并不清楚。你该不会觉得自己是个人格魅力很强大的人,所有人都唯你是从绝不背叛吧。我能够轻易雇佣这么多的勇士,与你作对,这就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表叔——” 哈博达刚一张嘴,就被奎伦塞抢白道:“别觉得我说话难听。我告诉你,索尔思国利用他们自己的孩子做魔兽食用度测试,这种事,已经将要隐瞒不住了。民众或许不清楚,但大家都听到了一些可怕的风声。 “你必须尽快成为黄金骑士,否则,就选择一个别的骑士。再不然……就去把柳坞书库的地下室藏书拿出来,我记得,那里应该还有神仙斯奎尼尔的遗作,用那东西来感知别的圣灵吧。 “至于黑衣医士贝莱肯,绝不能够杀死他!那家伙与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如果他真的能够研究处囚禁圣灵并将其利用的方法,也许,威弗尔国就能够在这一阶段拿到更多的筹码。当世界天秤再次开始称量世界的时候,我们就能够躲过灾祸降临的清洗期。” 说完这些话,房间里迎来了长久的沉默。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以一种阴沉的眼神,注视着坐在对面的表叔奎伦塞。 “姑妈,”他说:“您的意思呢?也是这样的想法吗?” 鹦鹉的口中,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哈博达,也许,有些地方,你的表叔说的很对。但我还是赞同你的想法。毕竟,我们始终没有真实确认‘筹码’究竟意味着什么。奎伦塞,我知道你想要借此机会向大哥证明你拥有对世界的洞察,我也不想阻止你去为了自己做些什么。但说实话,你和我都是多年的血亲了,就别在自家人面前,说这种表里不一的话了。 “你说你担心哈博达,这毋庸置疑。我们都在乎家人的安危,我们都在为了家而努力。但是,世界塔楼并没有试图隐瞒魔兽血肉的事情。我的丈夫毕竟是来自世界塔楼的魔导士,虽然他已经死去了,但他的弟子还在我的家里学习老师的手稿。关于这件事,那孩子拿了详细的资料给我。我认为……你被索尔思国的信使欺骗了。具体的情况,到我这儿来,我拿给你看。看完以后,你就明白,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了。不过是术士们的又一个该死的实验!” 听到这话,原本十分自信的华服者奎伦塞的笑容消退下去。 “……你什么时候有空!”他急切地问。 “明天下午。” “我会去的。我一定会去。” 奎伦塞说着,坐直的身体,慢慢躺回到沙发的靠背上。 “至于圣灵的承认,”鹦鹉口中,女人的声音从严肃变得温柔许多,“老实说,我作为姑母,也非常担忧。但我丈夫的弟子告诉我,在魔导士的认知世界中,一切都被《命运书》标注了。哈博达,不要为此而感到担忧和纠结,如今,你没有机会遇到,完全是因为属于你的命运一刻尚未降临。等待吧,等待那一天的到来。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并依靠这份力量,保护家族,保护柳坞。” “……谢谢你,姑妈。你的这些话,让我的压力减少了不少。” 哈博达的表情好了不少。 “表叔,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已经联络了附近的城镇,找到了一个可供勇士反复探索的地下城遗址。在那里,有不少古代遗物,据说,它们来自于金星纪年之前的时代。假如这次活动无法带给我接触圣灵的契机,我便打算让姑父的弟子,带我去一趟世界塔楼,听一听那里的魔导士们的意见。” 哈博达说着,站起身,走到了奎伦塞的身边,在一旁空置的位置坐下。 “我心里很清楚,有些事非常紧急。但同样的,还有一些事情,急不得。” 见奎伦塞终于投来还算友善的眼神。 哈博达解释说:“我承认,我确实怀疑过,柳坞东的那些魔兽,与您和索尔思国有关。但随着调查,我也发现了一些问题。这些魔兽,似乎与世界塔楼在关注的那种拥有血肉影响力的魔兽,并非一种。 “公会的勇士们曾经跟随前来求助的民众,前往柳坞东,镇压魔兽,查看情况,治疗伤患。但目前,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我们已经联系了白麦堘的面包工坊,他们说,会提供熟练掌握‘凯瑞配比原理’的医士,亲自过来帮忙。 “表叔,如果您愿意帮忙,就请帮我带着这些雇佣的勇士,前往那里驻守吧。一方面防止新型魔兽的反扑;另一方面,维持一下现场的秩序,我们这边需要带队去探查那个地下城,做好最初的地图,划定各城镇的资源分配区域;还有……需要您帮忙注意索尔思国的动向,您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们一定会以为您还站在他们那边……您说呢?” 第50章 地上两层与地下两层的房屋 奎伦塞同意协助,这让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松了一口气。 总之,先找点事情给这家伙做。 其他的事情,等那座地下城完成初期探索,分配完各城镇的资源区以后再说。 原本坐在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肩头的鹦鹉,飞了起来,落在奎伦塞的膝盖上。 “二姐,我最近听说,隐秘角出了一点问题。你有没有什么消息?” “……哦,你说的该不会是隐秘角盗窃案吧?” “对,具体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等你来找我的时候再说吧。正好,我有点事情,想要你帮我处理一下。” “好吧。那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趁着姑妈和表叔奎伦塞聊起家常话题。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站起身,表示,打算去地下室看看那个神奇的魔法阵。 奎伦塞挥了挥手,让一个沉默的术士,跟着一起下去查看情况。 那术士取来一个老旧的烛台,点亮后,走在前面。 见状,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回忆起之前跟魔导士希卡因在月夜会面的场景,对方直接使用了能够照亮的魔法。 ——干脆找机会跟姑父的弟子问问,有没有可能,之后来公会注册一个岗位吧…… 这间房屋的地下室有两层。 第一层分为两个部分,靠近上楼梯的杂物间,以及靠近下楼梯的工作室。 第二层被铁门封锁,没有钥匙。 术士终于开口说话了,她低声解释说:“那里是这家人的家族坟墓。我们没有在房间里找到钥匙。恐怕,钥匙在这家人的身上。” “……但是,按照调查结果来看。这家人已经失踪好久了。” “是的。我们与公会的调查小队,在这里发现了一个看不懂的魔法阵,它一直这样,闪烁着盈盈的绿光。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作为中间人,帮忙联系那位世界塔楼的魔导士希卡因,听说,他最近会在这里漫游。” “术士们都看不懂吗?” “不是记录在案的类型。”术士把烛台放在空架子上,“我们相互交流以后,觉得这里面的符号,有一些世界塔楼的风格。于是就联络了那边的熟人。但对方表示,这个魔法阵有些不能说明的问题,希望我们能够亲自找世界塔楼的魔法师来询问情况。” 闻言,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摸了摸下巴。 不妙啊…… 这里面,难道还有世界塔楼的问题吗? 按理来说,柳坞作为世界塔楼最后一个修建的观星地,建成是在上个世纪。 如今已经过去百年,据说,大魔导士露卡伊未能顺利观测到想要的星象,含恨而终。 大魔导士露卡伊的使魔泰拉,如今,接管了世界塔楼,仍在推进其既定的计划。 “我明白了,”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说道,“我会去联络魔导士希卡因的。正好,我也有一些新的问题,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这样的话。” 那位术士撩起刘海,用一种充满渴望的眼神,看向了柳坞公会的会长。 “我们能否也获得与魔导士希卡因见面的机会呢?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能多了解一些新时代的魔法阵的构成思路。这对我们,对柳坞,对您,都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你们……想跟魔导士希卡因聊魔法阵的话题?” “正是如此!如果您能够帮忙联络,我想,隐秘角的诸位,也会更愿意来到柳坞,为这里的民众贡献力量!” 对于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来说,如今,他确实需要一些力量,帮忙维护柳坞的安全。 “我会尝试与魔导士希卡因沟通。尽力为诸位带来与魔法阵研究相关的好消息。” “那就拜托您了!” “不必客气。说起来,我也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对了,关于柳坞东的那些魔兽,你们有什么特别的线索吗?身为柳坞公会的会长,不尽快解决这里的危机,对当地民众来说,实在是有些不称职啊……” 与此同时。 楼下和地下室里,正在谈话人们,并没有注意到,二楼的一个房门紧闭的屋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随着这家伙出现,并跌坐在地毯上。 附近的一摞书跟着倒下。 幸好只有几本单薄的书,被地毯吸取了发出的声音。 那个人影,正是带着草帽的马车夫——死骸术士图特奥。 此刻,房间里寂静无声。 但死骸术士图特奥站起身后,直接就看向了房屋的角落,在那里,有一摞书,最上面的一本,只有一半的内容。 在那书的封皮上,一个若隐若现的魔法阵,慢慢消退。 当魔法阵和光芒都消失以后,封皮上的字,跟着显露出来。 那本书的名字,乃是《语言的艺术》。 “很好,”死骸术士图特奥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如我所料,实验成功了!” 死骸术士图特奥将那本仅剩一半的书,从书堆上拎起来。 随意翻看了几页。 然后,他伸出手,直接撕掉了其中的一页。 “刺啦!” “——快住手!” 听到这声音,死骸术士图特奥冷笑一声。 “见到自己的作者,你就是这种态度?既然这么喜欢装死,醒来干什么?直接被我毁了,不是最好?” “……唉,真是难以理解你的行为。”名为《语言的艺术》之书,叹息道:“创作我,难道就是为了满足你的破坏欲吗?先是把我撕成两半,现在,又肆无忌惮地撕掉我的书页……我劝你别太过分了。” “我是你的作者,我想写,就能够复刻出一本新的你。而你,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满足我的需要。没有火的时候,你就是柴薪。没有食物的时候,你就是蔬菜。” “请正视我作为书的身份!” “我说你是书,你才是。我说你不是,你就不是。” “我可是书籍类魔法道具,这一点,不可更改。” “是吗?” 说着,死骸术士图特奥,又翻了翻书页,然后将其中一页残忍撕下。 他甚至动作很慢,故意把纸张撕得裂口凌乱。 “——很痛啊!你快点住手!” “你知道吗,我的实验成功了……” “知道了,知道了!快点停下来!” 死骸术士图特奥仍旧继续撕着。 “只是将活人的灵魂封印在这本书里,就能够得到如此神奇的效果。当年……那个孽障,斯奎尼尔,究竟犯下了多大的罪,才让世界塔楼对他发出世界级的通缉令呢?” “——我不知道!快住手!要痛死了!” “你不会死的。只要还有一页存在,只要我不断加入新的内容。接下来,我要尝试看看,变成这种程度的你,是否还能够满足我的实验目的。” 整个房间都死一般寂静。 也许是一种错觉,但死骸术士图特奥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他环顾四周,到处都是书。 一间卧室,弄得像是书房,甚至像是街头巷尾的那种私人书屋。 “这些家伙,该不会都是你新交的朋友吧?真好啊,即使死掉了,还是如此轻易地,就蛊惑了其他人与你做朋友。沃克尔……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充满了人格魅力。我开始后悔杀死你了。” “——你到底要怎样?不要撕了了!真的很痛!” “书页也会有感觉吗?” “——你不就是因为知道我会因此而感觉疼痛,才故意做这种事情的吗!为什么,你又在生什么气?一切 如你所愿,实验还成功了不是吗?” 听到这里,死骸术士图特奥停了下来。 “你还真是了解我……说实话,我确实有点后悔。假如你当初愿意与我同流合污,愿意成为一个坏人,加入我的对我。我就可以和你成为共犯,而不是这样的关系。我不需要是杀死你,不需要因为担心被发现杀人而把你做成这种东西。虽然确实达成了我想要的结果。但是……好寂寞啊,完全找不到你这样子的,能够包容我、陪伴我的朋友了。” 《语言的艺术》沉默许久。 最终还是用咬牙切齿的语气问道:“你新交的朋友呢?那家伙不是跟你说,要和你一起,前往更宏大的世界,不要再困在柳坞这种偏远又没有意思的小地方了吗?” “是啊。那家伙明明这样说了……但他死的也太快了。” “你不是死骸术士吗?死掉的东西,复活不就好了?或者,把他做成跟我一样的东西。方法有很多吧。” “哦……你也变坏了!太好了!”说着,死骸术士图特奥把仅剩的那点连在一起的书页,一口气撕了下来,“但是,太可惜了,太晚了。如果你还活着就好了。真是命运残酷啊!” 第51章 术士麦阿格莉 死骸术士图奥特没有在《语言的艺术》这本书上发泄太多,因为他不仅是该书的作者,还是这个实验样本的研究者。 撕掉的部分,除了发泄以外,还有已经使用过,没有效用的缘故。 把这部分已经成为废物的部分去掉,才能保证这个样品,在下一次实验中,仍旧可以发挥相同的功效。 最初,这本书被创造出来,就是用于他个人的传送。 毕竟…… 死骸术士图奥特看着自己扣在书页上的手,那看上去完好的人类的手,事实上不过是虚幻的假象。 他早就死了,已经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只要能够杀死,他就会杀。 毕竟,这跟屠宰牲畜,狩猎动物,没有区别。 都是需要素材,然后去攻击,去获取。 杀死魔兽,难道就比杀死人类更高贵和纯洁吗? ——如果不是斯奎尼尔那个孽障,在上个阶段提出了生死实验的概念,他也不会因为一时好奇,变成这副模样。 说不痛恨,都是假的。 术士该是实验的掌控者与研究者,而被一个无法自控的样品! 假如被杀死的是自己的这具皮囊,死骸术士图奥特就要标记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跟这家伙来上一次漫长的复仇了。 毕竟,要一个术士与骑士战斗,稍微有些困难。 近战他打不过,远程又没有适合的条件,还没有能够出卖的战友…… 就算真的找到队友,像是黑衣医士贝莱肯这样的, 还要担心对方背叛和出卖自己,简直得不偿失。 这样想着,他把《语言的艺术》的残本收起来,放入储物的卷轴,这个魔法道具真是太棒了,乃是空间魔导士的杰作,如果能够获得一名空间魔导士的青睐,也许,就能杀死对方,夺走那家伙的能力。 但魔导士向来是最谨慎的。 可能性,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那群家伙信的最真。 就像是有天然的读心术一样,只要接触,就能够觉察对方是否怀抱恶意。 从而规避危险。 这令死骸术士图奥特几次败兴而归。 必须研究出来更合适的,获取魔导士遗骸的方法。 就像是黑衣医士贝莱肯想要研究圣灵,并将那份力量占为己有一样,他也想要研究魔导士,并将那若有似无的可能性的感知力,占为己有。 他不该只是一个术士…… 这一切,必然也只是古代的某个伟大术士的谎言。 没有什么命运的既定。 只有生命渴望走到的最遥远的地方。 这样想着,死骸术士图特奥消失了。 一如他来到这里时那样,弥散在空气里,如烟似雾。 “咔哒——” 房间的门,就在这时,慢慢被打开。 很敏锐的,带路的术士,眼皮跳了一下。 她开门的手一顿,魔法道具几乎是瞬间就打开了防御的魔法阵。 周围的勇士们吓了一跳。 即使是一直都显得从容不迫的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也下意识跟着将手放在了随身的佩剑上,眨眼间就思考出了几个杀死眼前带路的术士的出招流程。 但一切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那保护着术士的魔法阵闪动了片刻,消失了。 “——怎么回事?” 跟在最后的华服者奎伦塞见前面的人突然都停下来,扬声问道。 “抱歉,”带路的术士说,“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察到了危险。” “危险?这房子已经被包围了,能有什么危险。内里都是自己人。” 听到华服者奎伦塞这么说,柳坞公会的人都下意识看向会长哈博达。 “也许有人趁着我们没注意,偷偷钻进了,也说不定。” “确实有这个可能。”华服者奎伦塞手里拖着小小的鹦鹉,站在人群中,“哈博达,你带人进去搜查吧。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那表叔在这里等我好了。走,咱们进去看看。” 二楼的走廊有几个房间,除了杂物室以外,就是卧室。 其中一间,也就是现在他们要进入的房间,里面堆了许多书,如果不是看到墙角的床,还有衣柜,恐怕会以为这里是间书房。 “根据调查,这里住着一家三口,这对夫妻有一个女儿,平常很少见到她出门。听说是因为身体不好,小时候,因为突发意外,吐血倒在地上。从此,就不被允许出门了。” 战士巴提尔一边查看房屋里的情况,保证能够随时掌控局面,一边汇报调查结果。 一旁的医士,乃是从疗养院抽调的补充人员。 那女人穿着灰色的制服,听完战士的话,皱着眉头想了想。 “哦……是那个女孩,我有点印象。曾经在疗养院里见过。那女孩是卡莱依的病人。我曾经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听她提起过,说是发现这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染上了一种毒。被发现的时候,就躺在地上,不断呕吐鲜血。送到医院里来以后,仍旧没有好转。我记得后来,卡莱依的老师提出,可以让那女孩的父母带人去一趟白麦堘。但是……被拒绝了。” “拒绝?为什么?”负责带路的术士麦阿格莉,有些困惑地问,“这听上去,跟白麦堘那边的未知魔兽血毒案,没什么差别。” “是啊。卡莱依也这么说。不过,卡莱依的老师劝说我们,在这种时候,不要多说。伤患总有自己的困境,我们不能过分地入侵他们的生活。” 灰衣医士古丽萝尔说着,叹息道:“卡莱依是我的朋友,她是一个白衣医士,听到这话,伤心极了。她并没有听老师的话,一直追着女孩的父母,要求将孩子带去白麦堘,确认不是未知魔兽的血毒导致的病发。但对方拒绝了。” “……那对父母究竟在想什么呢。”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说着,摸了摸下巴。 他从小失去了父母,一直是家里的其他长辈带大,虽然不缺关爱,但这种血亲之间的关系,他稍微有些难以理解。 在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的幻想中,亲生父母的爱,应该是更加温情和美满的东西才对。 毕竟,很多文艺作品这样表述,大部分的人也会这样去说。 因此,他始终不太理解,究竟为什么会有父母愿意放弃或者伤害自己的亲生孩子。 战士巴提尔环顾房间里的情况。 没一会儿,他皱起了眉头。 “……术士,你会那种技术吗?” “什么技术?”术士麦阿格莉走过来问。 “就是那种,能够让一切重现的技术。之前,魔导士希卡因展示的那种,展示了黑衣医士贝莱肯的犯罪证据的技术。” “那种画面的精细程度,我做不到。但如果只是让这里生活过的人的情况浮现,这种程度,还是没有问题的。” “那就做来看看吧。我有些想法,需要核查。”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听到他们的对话,走来查看。 “出了什么事……这些脚印,是家里的的人吗?” “跟我调查的尺寸不太一样。所以,我有些怀疑。” “黑衣医士贝莱肯……或者,”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想起了那张在卷轴里看到过的脸,“那个马车夫吗……” “很有可能。所以,术士,拜托了。把这间房子的情况,展示给大家看吧。” 术士麦阿格莉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分配一下观测位置,最好每个空间都有人存在。然后,我回到院子里,绘制需要的魔法阵,让这座房间的一切重现。我没有办法像魔导士那样直接用魔力绘制魔法阵,所以需要一些时间,还请大家耐心等待。以及……加入这里出现的家伙是术士,并且能力比我强,恐怕,对方遮掩踪迹的手段,我无法破除。” “没事,先把技术放出来。我们看完以后,再来解决那些冒出来的问题。”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给术士麦阿格莉让路。 见到术士从房间里出来。 华服者奎伦塞问:“好了吗?我们回去?” “还需要一些时间呢,表叔。如果你着急离开,请留点人给我,我需要他们暂时帮点忙。” “可以。”说着,华服者奎伦塞把手中的鹦鹉放飞,看着对方飞向侄子的肩膀,“那我走了,哈博达。之前说过的那些事,我会去跟你姑妈好好聊聊。但如果这件事最终以我的胜利告终,还希望你能够听话。” “当然。您又不会害我。我们都是为了柳坞。对吗?” “哼,你知道就好。” 华服者奎伦塞留了一半人手在这里。 按照术士麦阿格莉的安排,众人纷纷就近站在了合适的位置,等待着法术的展现。 第52章 魔法阵中的幻影 当术士麦阿格莉绘制好魔法阵,将准备的材料,配置成富有魔力的液体,导入魔法阵中,等待那些液体均匀地充满整个魔法阵后,莹莹微光的出现,预示着魔法阵顺利启动了。 由于做好了心理准备,当一个又一个半透明的人影出现在房屋的各个空间内时,在场的人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恐惧,只是稍微有些震惊。 “魔法果然是神奇的东西……” 战士巴提尔伸出手,摸了摸近在咫尺的一个男人的幻影,手从其中穿过,感觉什么也没有触摸到。 所有的影像,都被固定在原地,仿佛蜡浇筑的人偶,看上去有点诡异。 术士麦阿格莉在院子里,见到了几处人影聚集的地方。 她走过去,开始调控魔法阵内的魔力流动。 大概大量的魔力流淌到指定的位置时,那地方的人影,就像是蜡像突然复活一般,动了一起来。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一直跟在术士麦阿格莉的身旁。 他没有偷师的打算,毕竟这东西,他看了也没有看懂,只知道一个大概的仪式流程。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当那些人影活动起来的时候,温暖的日光,在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的脸上,留下了一些明亮的光影。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男人的欢迎说道。 “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啊!”女人的幻影说道,“接下来,就是收拾东西了。咱们一起,尽快把家布置好吧!” 小女孩的幻影被抱在怀里。 她指着院子外的“一片空地”说道:“我想去那里玩。我能跟他们一起玩吗?” “当然。但我叫你回来的时候,你必须听话回来。” “好的!” 女孩说着,跟男人拉钩。 然后,男人和女人走向了房屋,小女孩则跑向了院子外…… 术士麦阿格莉继续调动魔力,新的场景,活动起来。 “……这里种一些花怎么样?” “我觉得还是种一点菜。这里距离市场还是远了一点。我们平时也没有时间去买菜,放久了,那些菜会坏掉。” “种植就不会坏了吗?” “可以做肥料。” “是啊,肥料。但这里的气味会很臭!我宁愿挤时间去市场!”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这样的话。假如之后,我是说之后,你觉得我们还是种菜好——” “到时候再说吧。” “爸爸,妈妈,我能出去玩吗?” “布置给你的作业完成了吗?” “完成了。你们可以检查。” “完成了?那就去玩吧。记得,当我喊你回来——” “我会立刻回来的!” “嗯。就这样做,这样才是爸爸妈妈的好孩子……”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跟着术士麦阿格莉朝着房屋的方向走去,在门口,他们停了下来。 “……你看到了吗?那孩子身上都是血!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做那种事,不要做那种事!你怎么就是不听!” “我不信……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去死。假如《命运书》如此不可违逆,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生存到今天的人类存在!” “亲爱的,我知道你只是想要保护和爱她……但是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她不会的。我一定能够找到办法!我不会让她死……绝不……” 当男人的幻影伸出手,把女人的幻影抱在怀里。 这两个幻影停下动作的时候。 柳坞公会会长哈博达心想,这才对嘛……怎么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亲生孩子呢。 只是有血缘关系,家里的姑母和叔父,都愿意辛苦养育自己成人。 假如是亲生父母,想必,一切会更幸福吧。 术士麦阿格莉让跟随的战士,就在庭院,维持魔法阵的条件上的平衡。 随后,她带着柳坞公会的会长继续往里走。 房屋里,不知道为什么,氛围比魔法阵建立之前,压抑很多,有种冷腻的感觉。 术士麦阿格莉知道,这是因为情感富集在这个房间之中,没有逸散出去导致的结果。 但其他人却不太清楚,待了一会儿,就开始感觉心情压抑,不太舒服。 客厅里,巨大的落地窗下。 窗帘没有拉上,阳光洒在地板上,留下一滩光河。 “……没有用,为什么没有用?她为什么不能开启视野?按理来说是可以的,一定是可以的。我当初就是老师一步步带出来,顺利完成了各个阶段的测试。我可以从一个普通人变成勇士,变成术士……她为什么不行?她一定可以……一定能够做到的……” “我觉得,还是因为那孩子日常接触了太多的战士。你看,她总和那些战士的孩子玩闹,学了太多不该学的东西。她平时,还总去围观那些战士的训练。不能让她接触那些东西!决不能让她去得到古老战士的承认!我当初那么辛苦,受了那么多罪。我的身上,满是伤痛。不,我会让我的孩子吃这份苦,绝不——!” “怎么办呢……一定还有别的方法。一定有方法可以使用。该死的,为什么我不是一个魔导士?如果我是个魔导士,现在,我就能够发现可能性的存在,我就知道该怎么解决问题!” “……魔导士?对啊,亲爱的,你说,让这孩子做魔导士怎么样?你是术士,你一定知道,成为魔导士的方法吧!” “我要是知道,我就不会只是一个术士!” “不,你一定知道。术士不就是要搜集各种方法?你无法成为魔导士,只是因为你的命运啊。是那些圣灵看不上你。这不是你的错,是圣灵的问题。你有多勤勉和努力,我都很清楚。你看了那么多书,那些书,我可一本都看不下去,几页就想把他们死了,烧火。但你可以,我们的孩子也可以……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对吗?我们一定不会让这孩子沦落到,只能够成为一个战士……” 面对两个幻影的对谈。 房间里,维持魔法阵平衡,而不能离开和乱动的战士巴提尔,脸色有些难看。 “真没想到,那家伙平常是这么想的。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生命总是趋利避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难道说,你做事,是哪里容易死,就一定要去哪里吗?” “当然不。”战士巴提尔说着,看向旁侧的术士,“但是,麦阿格莉,我们都知道,有些人会选择一些更残酷的局面。 “这不是比惨大会,也不是用伤痛去换取勋章。换言之,一切的好,最终都只是胜利的嘉奖。我们遭遇袭击,遭遇无法反抗的命运,我们挣扎,在挣扎胜利后,得到了一些好东西。我其实不太认可鼓励和褒奖,但从关系上来说,很类似。 “也许……你说得对。普通人里,有好人,有坏人。勇士里,也有坚守阵地者,以及背叛阵地者。我不可能要求大家面对危险不逃离,这是死板的命令。但我还是觉得……这一切,并不是如同你们诉说的那种逻辑那样发展。那只是你们在描述一种情况,并非完全的事实。” 术士麦阿格莉说道:“当然,我没有说我说的一定对。这只是我的看法。我也知道,身为术士,我说的话,对于其他人来说,更有信赖度。巴提尔,你要注意了,你这种容易被影响的情况,实际上,是有些危险的。当我与你做同伴的时候,我不会用手段谋害你,但如果我们立场相对……或者,你遇到了其他的术士,而你们又正好有需要针对彼此的前提存在。我想,你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那绝不是依靠挣扎,就能够跨越的困境。” 这些话让战士巴提尔陷入了沉默。 “好了,谈话到此为止。”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说,“麦阿格莉,继续向我们展示这家人的情况吧。诸位,等到一切都看完了,我们再来发表言论。他们毕竟都死了。大家……别太为此而感到执着。” 第53章 健健康康的好孩子 这间房屋的客厅与厨房是连通的,中间还有一个用餐的餐桌。 之前,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与表叔奎伦塞对谈时,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现在,他们朝着餐桌的位置移动。 “……吃一点东西吧,孩子。” “妈妈,我想出去玩。” 面对女孩的注视和祈求,女人的幻影移开了视线。 “好了,吃饭。吃完就回你的房间。” “可是,爸爸……” “别逼我对你动手。如果你不愿意自己进去,我会把你拎进去。我想,你也不会乐意我这么做。对吗?我想做的温和的父亲。你不要逼我做一个坏人。” “我……没有……” “来,吃饭。孩子,吃饭。” “快点吃。你才从疗养院回来。医士们说了,你需要补充营养。就是因为你平时非要出门,非要活动,才会不断浪费体力和精力。以后不要做了。这样,你才能健康。明白了吗?” “可是……那完全是因为——” “好好吃,这些,还有这个,也都吃了。”女人把更多的蔬菜放在女孩的盘子里,并将肉块往女孩的嘴里送,“多吃一点,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你必须要活下去才行。明白了吗?你是爸爸妈妈的好孩子,你不会让我们伤心难过,对吗?” “嗯……” 战士巴提尔说:“看来,这孩子其实知道一些什么。但很显然,这对父母并不关心。他们只希望这孩子做些他们希望的事情。”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道为何,感觉很不自在。 他觉得自己有点代入这个女孩了。 不,他不是这家的孩子,不必代入到这个地步。 这样想以后,他感觉好了不少。 说实话,他姑妈平常跟自己最亲密,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带人一种深深的窒息感。 当他们来到厨房所在的位置时,他们听到了新的情况。 “……天啊,你,你怎么敢把有未知魔兽的血毒的东西买回来!” 男人的幻影从台子上抓起什么东西,丢入脚边的垃圾篓。 “不是的,那是之前在疗养院照顾过孩子的医士送来的东西。” “又是那个该死的女人。她不安好心!就是想要毒死咱们的女儿……决不能,你绝不能把这东西喂给孩子。你也知道,她吃了这个就会吐血!” “我知道,我当然是知道的。我知道咱们的孩子吃不了魔兽。我调查了那么多的资料,事到如今,只能给她吃普通的动物的血肉。明明搬家到了这里,一个魔兽数量不多的地区,为什么……这难道就就是……所谓的命运……如果是这样,不……绝不要如此……” “好了,你冷静一点。既然不是你弄得,我向你道歉,我不敢对你发那么大的火。但以后,你要跟那个该死的女人划清界限!” “当然,我会的。她想要害死我的孩子,这件事……我不会忘记。” 男人离开了厨房的空间。 女人则给自己做了一些喝的东西。 没一会儿,男人回来了,拿着一包东西。 “你瞧。” “这是从哪里弄来的书?” “我专门去小塔楼,拜托一个魔导士弄来的。” “天啊,这可真是……你真好,竟然愿意为了女儿做到这一步。魔导士都是代价奴隶……你,我的爱,你到底……你支付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做了一些任务。帮对方杀了一些人。全是坏人,有公会认证。不用担心。只要这东西能够让女儿活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场,有孩子的勇士,都感觉有些难受。 他们一方面愿意为孩子牺牲,一方面又开始思考,究竟自己愿意为孩子牺牲什么。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走到垃圾篓所在的地方,虽然看不清,但他笃定道:“被丢掉的,应该是白麦堘面包工坊的面包吧。” “我猜也是。”术士麦阿格莉说着,走向男人的幻影,她盯着对方手里的包裹,“虽然大体上能够猜到,这包里面是一些书,还是跟魔导士有关的书。但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战士巴提尔想了想说:“如今,在世界各处,听说,还是魔导士最受欢迎,毕竟是一群懂得魔法的神奇存在。然后是骑士,不论是皇家骑士,还是天鹅们的骑士,名利与能力,总有一个能够拿得出手。术士就更不用说,虽然数量多,但胜在能力强,能够使用魔法阵和魔法道具,这就是无人能够替代的。医士和战士相对就地位低一些。尤其是战士,很多地方,只把我们这些人,当做可以随意调用的耗材。” “这些我大致了解,但……我在乎的东西,乃是这女孩的命运。我很好奇,她究竟为什么会无法食用魔兽的血肉,毕竟,普通人大多都可以食用一些,只要注意剂量,还能强身健体。”术士麦阿格莉说道,“他们好像有一种,这女孩注定了,很快就要死的感觉。为什么呢?这女孩身上,到底会发生什么?为什么一定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我觉得,还是医士更能回答这些问题。”战士巴提尔说道。 术士麦阿格莉带着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往楼上走。 在楼梯上,一个多出来的人影,令大家警惕起来。 “……怎么样,一切准备就绪了吗?” 女人朝着那个新出现的人影点点头,说道:“是的,贝莱肯男士。魔法阵已经被我完整地画在地下室了。” “很好,接下来,就是等待。我先去看看那女孩的情况。我会把实际的数据全部告诉你们。” “当然,”男人说道,“只要能够把我的孩子从那魔鬼的手中夺回来!” “放心吧,只要魔法阵顺利运作,那个魔鬼就会被困住。到时候,一直守护着你们的孩子的圣灵,就有机会见缝插针,把她的灵魂找到并抓住。这样,她会拥有新的人生,命运也会顺利推进下去,而非如同《命运书》给出的启示那般,必定戛然而止。” “太好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谢天谢地。贝莱肯男士,您简直是个神仙人物——假如您能够救赎我的孩子。我一定向大家说您的好话!” “那倒不必。只希望,到时候,你们不要耽误我的事就行。” “当然,不会的。” “是啊,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支持您!” “哈哈哈,那就再好不过了。走吧,我们上去,看看孩子……” 站在楼梯上的众人,陷入了沉默。 战士巴提尔说道:“这家伙骗了这对夫妻。但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觉得会有魔鬼盯上自己的孩子?” 术士麦阿格莉提议说:“不如,我们先下去看看那个魔法阵?也许,会有一些新的线索。”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没有意见。 于是,两人沿着楼梯,去往了地下室。 当他们来到地下室一层,房间里除了之前安排的平衡魔法阵的条件的人以外,还有新出现的那些人影。 这里更加阴森和昏暗,导致那些半透明的人影,简直像是可怕的亡魂。 第54章 魔鬼与圣灵 当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跟着术士麦阿格莉来到地下室一层,他们又一次,看到了那些靠墙堆放的各种工具。 在那中间的空地上,术士麦阿格莉,将头顶的魔法阵的魔力调动过来。 不一会儿,房间里的人影,便活动起来。 “……现在,我将向你们证明,这孩子的体内潜伏着魔鬼。知道吗,如果不是这家伙在作祟,圣灵已经降临到你孩子的身边了。” “真的吗,贝莱肯男士,疗养院的医士说,这孩子之所以吐血,是因为食用了有问题的食物。经过调查,里面包含未知魔兽的血……我可怜的孩子,她原本就无法食用魔兽的血肉,导致我们不得不定期购买普通的兽肉给她食用,才没有变成营养不良的样子。如今,竟然有人如此害她……真是可恶!” “哈哈哈,是啊,那家伙还挺讨厌的。到处给小孩投喂有毒的食物。不过,只有没教养的小孩才会吃。你看,说明是你们夫妻,没有把孩子教育好呢——” “是那个坏人不好。这是毋庸置疑的。”男人的幻影突然插话,声音格外严肃,“你最好真的能够证明,我的孩子体内寄宿着魔鬼。否则,我将不会放过你。你现在能够在这里好好说话,到时候,我就要把你吊起来,抽到你承认错误为止。” “怎么,你还想动用私刑?” “私刑?公会就是这么惩罚这种满嘴谎言的骗子的。我相信,你不是一个骗子,对吧。” 这些话令一旁的女人有些不满。 “你难道是在质疑我吗?这可是术士图奥特推荐的医士。而且,现在,他要治疗我们的女儿,你应该放尊重,而不是威胁他。” “你中邪了吗?” “假如你有办法,我当然听你的。我们都爱我们的孩子。但很明显,你现在没有任何的办法。我们只能依靠他们的力量。让他们能够认真工作。如果孩子因此出了问题,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好吧,希望你是对的。那么,抱歉,贝莱肯男士,我关心则乱了。” “哦,这可以理解。我见过很多家长,着急,痛苦,崩溃……当然了,他们的孩子正面临着无与伦比的折磨。如今也是如此,我会好好……照顾她。这可是个好孩子,愿意为了爸爸妈妈,听我的话。对吗?” 这时,围观的众人才发现,原来那个坐在中央的一个座位上的女孩,是清醒的状态。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恐怖。 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是的,当然。我会好好听话。我会配合你的。希望……我能够好起来。”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魔鬼会被驱逐,圣灵会顺利靠近你。这是我们共同的目的。来吧,闭上眼睛,然后,把一切都交给我……交给魔法道具的规则。” 随后,一个可怕的情况,出现在了这个狭小的房间中。 女孩睁开眼的一瞬间,她的手就摸上了身后的椅子,站起来,便把手中的椅子朝着黑衣医士贝莱肯的位置砸过去。 那女孩的嘴巴里,传来了更成熟,而非孩童般幼稚的声音。 “骗人是该死的事。你不这么觉得吗?医士。” “但现在,你才是魔鬼。” “你要对我做什么?老实交代,我可以考虑从轻发落。” “没什么,就是……把你赶出去而已。” “把我赶出去?” 女孩似乎没有立刻理解这话的意思,她从身旁抓起一个铲子,挡住了从身后袭来的男人的攻击,那男人弹出去,被女人扶住,两人脸上都是惊恐的表情。 “你在作恶,你想杀死我。”女孩举起铲子,第一下被距离更远的黑衣医士贝莱肯躲过,但第二下,就直接敲中了他的头侧,“还是先担心你自己的性命吧。骗子。” “……按照《命运书》所示,我不会死在这里。” “谁告诉你的?” 女孩又是一铲子,砸在黑衣医士贝莱肯的头上。 “认命吧,你将——” “哐!” 女人似乎使用了魔法道具,将女孩冲击到了一边。 工具箱从头顶砸下来,被女孩躲过大部分,在抵挡下,只留下了一些轻伤。 黑衣医士贝莱肯捂着头上的伤口,血流了一脸,但他的眼神中,爆发出一种渴望的光。 “你真的有很强的力量。但很可惜,现在,你不过是一个魔鬼。这家人不需要你,他们需要那个柔弱的、听话的、小巧的孩子。快点死掉,快点从孩子的身体里滚出去吧。你该去践行你的命运,而非在这里,折磨我们!” “你在撒谎。” 虽然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女孩的语气很坚定。 但当她看到挡在黑衣医士贝莱肯身前的父母,周围的人都看到了,那个时候,她的脸上流露出了深刻的受伤。 “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我将会很健壮,有勇气,有能力战胜坏人。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改变我的命运?” “你不是我的孩子,”女人说,“你是寄宿在我孩子身上的魔鬼,离开,把孩子还给我。把她的魔导士的、术士的命运交出来|!” “你说什么?我就是你的孩子。” “魔鬼!离开那具身体,她就算属于圣灵,也不该属于你!” “爸爸,你疯了吧!” “我们该怎么办?贝莱肯男士,你一定有办法对吧?” “对,当然,哈哈哈,我有办法。” 黑衣医士贝莱肯的脸上,扯出一个幸福的笑容。 “你看到了,魔鬼。这里不是你的世界。这不是你的父母,他们不需要你。这孩子的未来,不该是如此的。她必须被控制。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命运书》束缚,不会死——哈哈哈,你听到了吗?你在这里,没有任何的价值。从这具身体里滚出去,然后,让等待已久的圣灵,赐予她应有的祝福!” “圣灵……?你在说什么?是指,那只盘踞在你头上,笑容恶心的黑蜥蜴吗?” “看吧,这家伙果然就是一个魔鬼。你不尊重圣灵,你就是该死,该消失的那个!” 男人拿着战斗用的武器,慢慢走向女孩。 “说吧,贝莱肯男士,我该怎么做,才能夺回我的女儿。” “很简单。只要……杀了她。” “等等!那肉体是我的女儿的东西!杀了她,就意味着我的女儿,也会跟着受伤。” “是的,对,你说的没错。所以,”黑衣医士贝莱肯从怀里掏出一个魔法道具,“用这个。你是个术士,对吧。你一定清楚,怎么把灵魂束缚其中,以及,怎么让着灵魂慢慢失去力量,最终,彻底消失……” 伴随着几人的战斗。 伴随着魔法道具的使用。 当那铲子掉在地上。 男人放下武器,慢慢走过去,抱起了他的女儿。 “太好了,我把她夺回来了!” “真好,我们夺回了我们的孩子!” “是的,你们做到了,真是太动人了!”黑衣医士贝莱肯说道,“但这还不够,那魔鬼还会再回来,因为那东西……哈哈哈,还有帮手。”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是啊,贝莱肯男士,请一定要帮助我们!” “放轻松,我既然是图奥特的朋友,自然不会袖手旁边。你不是术士吗?我给你一个魔法阵。你把它刻在这里,然后,我们等待那家伙的到来。把那个新来的魔鬼抓住以后,圣灵就知道,一切到了时机,可以启发她,作出一个勇士该有的,真正的命运的抉择了……” 那些人的幻影不动了。 工具们,也回到了原本所在的位置。 地下室一层的人们。 此刻,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来应对。 第55章 一对姐妹 “……唉,这件事比我想象中还要糟糕。”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叹息着,揉了揉眉头。 “之前,卤埕那边跟我说,斯奎尼尔虽然在上个阶段开创了书籍魔法道具,令其兴盛发展,给了许多普通人接触圣灵的机会,但同样,也让一些秘密泄露,导致了很多灾祸。但现在看来,真正导致灾祸的,还是勇士中的坏蛋。 “我真是搞不懂,明明可以大家一起守护柳坞,一起去挖掘地下遗迹,一起对抗侵袭的魔物。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去伤害别人呢?杀人难道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吗?这么做,对贝莱肯究竟有什么好处?索尔思国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 缩在角落里的一个战士,名叫伊沃娜。 她沉默许久,说道:“会长,我猜,也许并非是索尔思国给了他好处。根据我的了解,这家伙最大的需求,是没有办法验证自己的实验的效果。所以,这些能够作为试验品的孩子,恐怕就是最大的犯罪目的。我听说,早年,他就在研发一些能够快速毒杀人类的药。根据其邻居的表述,对方自称是一种兴趣,还警告他们不要靠近,否则,死了不管。 “他的邻居说,贝莱肯是一个性格还算不错的小孩。说话有回应,平常也能一起玩。但就是喜欢制作毒剂,并热衷于研究如何才能毒死人类。他的父母对此认为很有探索精神,要求对方保证不会伤害人类以后,就放任发展了。 “再后来,听说他们家里发生了一场火灾。家里人全死了,只有贝莱肯幸免于难。当时,贝莱肯不在家,但他曾经说过——‘会爆炸,大概是因为他的那些药剂在地下室里放着。数量太多了,又遭遇明火。没有那些,爸爸妈妈,应该能够只是烧伤吧。可惜了。我能近距离观察一下情况吗?’ “当时的调查小队认为,这孩子有一些头脑,大概是想要知道,谁放火烧死了他的家人。但那孩子只是看了看,说了一些‘真恶心……烧死太难看了。’这类的话,然后就离开了。之后,搬家到了柳坞。 “按照他抵达这里以后的生活痕迹,那些毒的研究,他并没有停止。甚至有人目睹他去购买过白麦堘面包工坊的面包,但当时,他提供了有效的购买证明。但那之后,没几天,贝莱肯就从疗养院辞职了。我们去调查以后,发现对方只是一段时间内对未知魔兽的血毒产生了兴趣,顺利将其提取以后,就把样品交给疗养院,独自离开了。因此,面对我们提出的犯罪猜想,疗养院的一些医士认为,这里面,可能存在一些误会。 “我们没有找到他联络上索尔思国的证据,所以,恐怕是对方主动来接触了贝莱肯。这之后,他就没有再回过位于柳坞中的住房,开始在柳坞到处跑。抓到他之前,我们只找到了一些他前往柳坞北和柳坞南的线索。但是,那辆出现在卷轴展示的画面中的马车,应该是从柳坞东失窃的。那 里目前正忙于兽乱,无暇顾及。” 术士麦阿格莉说:“我觉得,这里面一定还有其他人混在里面。不然,以这家伙的能力,他就算疗愈手段非常不多,又善于研究毒素,也不会拥有如此强力的魔法道具。要知道,虽然魔法道具屋愿意将货物卖给普通人,但也要确定不会造成恶劣影响,否则,是要承担责任的。当地公会可能没有办法控制魔法道具屋的魔导士,世界塔楼不会放过这种带来污点的家伙。要知道,魔导士内部的评判体系更严苛,那才是完全的力量为尊。谁强谁有资格说话。 “除了这一点,我认为,这个魔法阵也透露出了不少线索。虽然这座房子里有一个术士,也可以看到她在展露能力。但是,我之前在调查这里的魔法阵时,从里面发现了另一种条件准备手段。每个术士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这里面绝对还有另一个术士存在,只是,那家伙现在仍旧隐藏着。我认为,这个术士造成的危害,恐怕会比黑衣医士贝莱肯更严重。” 当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与术士麦阿格莉前往魔法阵所在的区域时,战士伊沃南的身后,一个年幼的医士,穿着黑色的制服,慢慢探出头来,看向了已经不会再动的人影。 “怎么了?你感兴趣?” “是的,姐姐。”听声音,是个小女孩,她小声说:“我曾经读过一本医士的书,他说——‘因为《命运书》的存在,我们每个人的命运被详细标定。这当然意味着我们会按照命运时刻不断推进人生。但是,根据长期的观察,我发现,很多人,尤其是勇士,以那些被圣灵直接影响的勇士最为明显,他们身上,可以看到命运的叠合。这令我十分困惑,也格外激动。我想,我发现了世界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将带给生命,最伟大的解脱!’” “……什么意思?” “就是说,那个被贝莱肯称为魔鬼的存在,可能并非是真实的魔鬼一类,而是那女孩的命运中的一环。因为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将要失去,所以,命运为了存续,而驱使着拥有力量的自我,在这个时刻降临,试图拯救濒死的自己。但很显然,它失败了,女孩也失败了。在这样的空间,在这些人的包围下,面对一个早就做好准备,甚至不惜把魔鬼这个概念拉出来糊弄人的家伙面前,没有能够救赎自己,只能等死。说实话,感觉有点惨呢。” “你能从这里看出这么多东西?” “不,这里的东西没有多少。我只是有很多的经验。虽然这些经验,来自于其他的医士的分享。但对于目前的我来说,已经够了。我还没有找到我想要投入一生的东西,因此,世间的一切,都是充满了乐趣的东西。姐姐,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见贝莱肯。” 战士伊沃娜皱了皱眉。 “我必须跟你一起去。” “当然,你是我的姐姐。如今,我还需要依靠你。” “这话不应该这样说。”战士伊沃娜纠正道:“我们是姐妹,我们相依为命。我守护你,同样的,你长大以后,也应该守护我。” “我知道。我会的。我们会相互照顾,我们会解决一切问题。” 这话听上去很顺耳。 战士伊沃娜点了点头。 她再次缩回角落,把妹妹护在身后。 而那女孩,仍旧探着头,观察着一切她感觉有兴趣的东西。 突然,她移动的眼神停顿下来,看向了一块挂在柱子上的镜子。 在那镜子之中,女孩看到一只黑色的小蜥蜴,正趴在她浅金色的头发顶上,朝她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黑蜥蜴伸出舌头,舔了舔眼睛。 女孩仿佛回到了刚见面的那一天。 听到那蜥蜴说:“嗨,咱们又见面了。上一次,你死的有点惨。希望,这一次,你能够活得久一点。别放过那个,杀死了你姐姐的家伙。” 第56章 花仙子医士阿喜 女孩的眼神从镜子上移开,她装作没有看到黑蜥蜴波利凯伊特的样子。 原因一,是这家伙总是说些怪话,让她莫名其妙,时而因此感到烦躁,无法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自己的研究与学习之中。 原因二,是她意识到一件事情,根据已知记载,勇士们,在超越自己的类群极限以前,一生中,只有两次被动地见到圣灵模样的机会。 这两次被动的机会,分别是被圣灵承认具有某种特质,以及个体的生命将要迎来终结。 除此以外,勇士们会为了提升能力而追求跟圣灵有关的道具,利用这种高等级的道具,可以得到接触对方的部分力量形成的幻影的机会。 这种机会,被勇士们称为“圣灵历练”。 由于启动的条件需要钻石级的材料,所以,大家总会凑在一起,共同享用这个机会。 当然了,也会有人将其私藏起来。 女孩曾在书上看过一个案例。 但那已经是上古时代,或者说,上一个阶段之前的事情了。 感觉很不真实,像是古人,或者如今的某些术士,为了验证某种法术,而编出来的故事。 她还记得,那个故事的主角,名叫……阿喜。 按照记载,阿喜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初的一名医士,因此,阿喜并非人类,据说,跟魔导士希卡因类似,乃是一种仙子。 阿喜以白铃兰入药,并利用那些花与枝叶,酿成蜜酒,献给每一个阿喜遇到的有缘人。 据说,阿喜总是与麋鹿为伴。 ——这一条设定,是女孩从《白铃兰的幽梦》这本去年流行起来的书中,看到的。 那本书的作者,自称对医士阿喜进行了地道的调查。 但据说,那些声称“白铃兰是我们这里的守护神”的几个地方的人,无一不痛恨这本书的内容。 女孩年纪很小,也不喜欢外出,她更爱全心投入自己的研究和学习。 姐姐倒是很喜欢这种东西,于是,偶尔两姐妹一起玩闹的时候,也有共读的场景出现。 姐姐声情并茂地说着:“我跟着队长在会场站岗,那里真是人多的不得了。大家都聚在一个漏斗形的空间中,有的人坐的很高,有的人坐的很低。但所有人,都很热情地关注着中央的台子上的那些人。 “一个穿着学院制服的男人站起来,讲述了关于白铃兰的研究成果。真无聊……我是说真的,他把可爱的花仙子,描述的像是利欲熏心的老妖婆。 “那家伙刚说完,一个同样穿着学院制服的女人站起来,也发表了自己的言论。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反转,结果他们两个是一伙的,非要把慈悲救世的花仙子,说成是为了统治上古王朝而不断向外扩张的暴君。 “那两个人说完,坐在旁侧的第三个人也站起来。那应该是兽人,因为能够看到长长的耳朵,好像是只兔子,眼睛竟然有两种颜色,一只黑,一只红。我光顾着看兔子兽人的脸,震惊于对方的美貌,完全没听见对方说了什么。只能在对方说完后,跟着周围的人一起鼓掌。说实话,太尴尬了。 “第四个人将会,我就发誓一定要认真听,结果那个戴着帽子的魔导士刚站起身,队长就叫我们去集合。真是可惜。那家伙的脸……也长得很好呢!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人物。” 那天,女孩一边看着手里的《白铃兰的幽梦》——上面还有作者签名,一边听姐姐在旁边,边吃东西,边分享自己的外出工作经历。 怎么说呢…… 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女孩不想长大,希望那时光,就这样永恒地停留下来。 想到这里,女孩又一次回忆起方才黑蜥蜴波利凯伊特的话。 虽然有点害怕看到对方,是因为自己要死了。 但对方的话明显不是这样。 什么叫—— “……上一次,你死的有点惨。希望,这一次,你能够活得久一点。别放过那个,杀死了你姐姐的家伙。” ——这些话听上去真不吉利。 当女孩鼓起勇气,又一次看向镜子的时候,她就只能看到头发上,姐姐帮忙搭配的发卡了。 ……竟然就这样不见了吗? 真是扰人心烦! 女孩把注意力集中到她刚才听到的话上。 上一次,死得惨…… 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也就是说,黑蜥蜴波利凯伊特见过自己的前世。 那个自己,也成了医士? 也有一个姐姐? 这可真是新鲜的认识! 她之前从没在书上见过这种言论! 假设……自己这一世也会经历和上一世相同的事情,那么,黑蜥蜴波利凯伊特的话,就变得有点道理,以及需要注意了。 姐姐会死…… 女孩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姐姐,有些难以置信。 姐姐是很强大的战士。 虽然并不是世界最强,但也很厉害! ……她当然也知道,人总是会死,但黑蜥蜴波利凯伊特的话,听上去,姐姐不像是自然死亡。 姐姐被杀死了,被“某个家伙”! 那家伙会是谁呢……? 听黑蜥蜴波利凯伊特的意思,她的寿命很短,并且因为她放过了“某个家伙”,才导致姐姐被对方杀死。 既然如此…… 女孩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活久一点,然后,不放过每一个可能杀死姐姐的人。 ——这不就行了吗! 当女孩躲在姐姐身后,暗自回忆和思考的时候。 一旁,术士麦阿格莉已经带着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来到地下室一层的另一侧,靠近地下室二层的楼梯处,那块绘制着魔法阵的地板上。 术士麦阿格莉说:“诸位,还请把魔法阵让出来。” 于是,原本站在上面的人,都退出了范围。 术士麦阿格莉开始引导地表上的魔法阵中的魔力,朝着这边涌动。 当接触到这里的空间时,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一阵阻塞,那绘制在地板上的魔法阵,像是把这部分的空间完全占领了一样,拒绝其他魔力的进入。 “如我所料,”术士麦阿格莉说道:“这件事,要么有魔导士参与,要么,就是有一个比我能力更强的术士,在这里驱动了魔法道具。” 术士麦阿格莉掏出了一些材料,借助手边的工作室的工具,开始制作起来。 “我需要多花一点时间,把这个地方的魔法阵中的魔力,调整到无法维持效果的状态。” 在众人的围观下,术士麦阿格莉展现了足够的专业,并不紧张,还很快完成了调整魔法阵的操作。 当地下室一楼的魔法阵停止运作。 众人这才发现,地上的魔法阵,并非眼睛看到的颜色,实际上,本身更加地暗淡一些。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吧。” 术士麦阿格莉把地表上的魔法阵中的魔力,按照计划,调配到这个区域。 随后,那些半透明的人影,从静止状态,进入了运动状态。 “……不,不对,还需要加入的东西,是这个!” 就如同之前术士麦阿格莉在做的事情一样,当时,工作室的工具,正被一个女人拿在手中。 一个男人站在女人的身后,如今的众人之间的为空处。 “亲爱的,你到底从小塔楼看到了什么?你不是去帮助那里的看塔人,调整并校准观星道具了吗?我记得你说,那只是一件小事。怎么如此惊慌失措地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人手下不停,头也不回地说:“出事了。有人偷走了小塔楼的棱镜!” “那是什么?” “那是观星道具的核心之一。这座位于柳坞的小塔楼,我们都知道,它是世界塔楼的计划中,最后一个位点。它很重要,重要到能够在这里逐渐发展成为一个边陲城镇。” 女人说着,走到了另一个台子前,写写画画。 “你看,”她指着似乎存在着手稿的空处,说道:“小塔楼就在这里,柳坞的中央区的北角,目的就是更好地观望整个南方的天空。观星道具为了能够尽可能将一切尽收眼底,设计了一组棱镜,现在——就是这里的这枚棱镜不见了。它的缺失,导致整个体系发生了错乱,于是,观星道具直接失效。 “假如我们不能够找会棱镜,就必须尽快获得替代品。但那时古代造物。也就是上一个阶段的杰作。那些东西虽然至距离我们不过百年的时光,但如此珍贵的道具,不是被权贵收藏,就是需要支付巨大的代价才能获取。 “说实话,如今的柳坞……我很担忧它的未来。执政官库尔劳笛竟然在外出的时候被刺杀……就算立刻有了新的执政官上人,主持局面,我也感到无与伦比的恐惧。” 女人突然停下了动作。 她转过身,走到男人身边说道:“你知道守塔人对我说什么?” “说什么?” “那家伙竟然说,以后,柳坞就要靠我们的孩子来守护了……可恶,我的孩子,难道也要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送死吗?不,我绝不同意这种事情发生!” “……亲爱的,虽然这么说很不应该。但我们都做好了死的觉悟。” “我知道!但平明还那么小!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她能做到什么?” “我们都是从柔弱的孩子长大的——” “她成不了术士!”女人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我怎么教,都教不会!她就像是天生被术士的命运所拒绝!” “别这么悲观,我亲爱的茉蒂妲拉,就算她无法成为术士,也还有别的勇士的命运,甚至……也还有普通人的命运,在等着她。” “……但都会死。都会……我怎么才能让她远离死亡呢……迪戴达,我做不到……为什么,如果我是一个魔导士的话……” “亲爱的,你已经很厉害了。但我们确实无法左右灾祸的到来,无法改变孽障的心意。我想,我们只需要照顾好她。如此,就够了。好吗?” “生命若只是存活……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可言?” “但在我看来,生命的一切意义,就是活着本身啊……” 第57章 茉蒂妲拉与迪戴达 幻影被一群活人围在中间。 他们只能看着过去的事情,发生在过去。 那男人的话,似乎触动了女人的心。 沉默片刻后。 女人问道:“这一阶段的正向点数量那么多,我们会赢得,对吗?” “……嗯。” 男人的迟疑,让女人鼓起的希望又消沉下去。 “迪戴达,你是一个战士。你都不相信我们一定能赢,那么,失败,很快就会如同暴雨一样,降临在柳坞。” “别这么说,茉蒂妲拉。”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我只是不确定。我又不是能够窥探命运的魔导士,也不是拥有各种侦查条件的指挥官和执政官。我只是一个战士。我只是……比普通人更强壮和懂得战斗的技巧。” “那成为战士有什么用呢?” “至少……比勇士强一点。至少,我可以靠近敌人作战。” “敌人会让你靠近吗?” “假如只是你这样的术士……”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这样的’!你看不起我吗!” “是你先说那些令我伤心的话!”男人说,“你明明是个术士,你最知道,什么样的话会令我感到畏惧和悲伤!” “这难道怪我吗?我在为孩子的未来担忧!她要死了,她要死了!而你呢,你在那里说些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风凉话——” “你凭什么说那是风凉话!” “那就是风凉话!” “茉蒂妲拉,你还记得自己是位术士吗?你曾经跟我说过,冷静是你引以为傲的工具!” “我的孩子要死了,你要我怎么冷静?”男人的话令女人陷入了崩溃,“我想了那么多办法,找了那么多法子——都没有用!你明白吗?都没有用啊!就这样,那孩子是那么痛苦……你呢,你!你——你和我……我们……我们那么痛苦……” 两个半透明的幻影,悲戚诉说着。 不多时,停下了动作。 在场围观的人,都下意识看向了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 对方似乎在沉思。 因为这里还有别的人影,术士麦阿格莉就调动魔力,将其驱动起来。 “……看好了,这就是我要给你的魔法阵。” 那人影一看就是黑衣医士贝莱肯。 女人似乎接过了一些纸张。 她来回翻看,随后,将其放在工作台上。 在拿着纸笔绘制了一段时间后。 女人抬起头,看向了身后的地面。 “这是用来加固人与魂魄的紧密关系的魔法阵的逆用……唯有死骸术士才会专门研究这种方向。贝莱肯男士,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怎么?你觉得有问题?那你完全可以把它还给我。之前的一切,什么魔鬼,什么死之命运,我们都当不知道。就这样,我离开。然后……你和你的丈夫,看着你的女儿去死。多好。一切正常。” “……不许诅咒我的女儿。” “诅咒?哈哈哈,你应该也能够看到了吧,那女孩身上的死亡的晦气越聚越多。”黑衣医士贝莱肯冷哼一声,表情不屑,“我虽然不是术士,但可以猜到,你在那女孩身上,用了很多方法。这些方法不仅没有给她带来祝福,反而一个个都变成了催命符。” “你闭嘴……” “怎么,现在你不需要我了?你的孩子已经康复了?以后都能健健康康地活着吗?” “你死了……我的女儿也不会死。” “哦?怎么说?”黑衣医士贝莱肯露出一个邪笑,“你打算诅咒我?” “不,我只是向你陈述一个事实。” “这样啊……” 黑衣医士贝莱肯工作台旁边,垂眸,看向术士图奥特给自己的那张魔法阵手稿。 那草稿十分潦草,还有一些写错后划掉又填写新内容的痕迹。 “这样吧。我向你和你的丈夫证明,你的女儿体内,确实藏着一个活着的魔鬼。怎么样?” “……你要怎么做?” “你把你的丈夫和女儿,都带来。我展示给你看……” 当房间里沉默许久后,一切半透明的人的幻影都不再动弹后。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问道:“还有吗?” “剩下的,只有上层的二楼,以及……那边的,下层的二楼了。” 随着术士麦阿格莉的指引,众人看向那扇紧锁的通向家族墓地的门。 “不知道这房间里有没有备用钥匙。”一个新来的战士问道。 另一个战士说:“我家的墓地钥匙都在家人身上。不知道这家人的规矩,是不是,也是如此。”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说:“表叔的人已经调查过了,对吧,麦阿格莉?” “是的,我们没有发现钥匙。也许就像这位战士所言,这家人的身上,可能藏着钥匙……再不然,就是有谁把钥匙拿走了。” 两个答案都有可能,但前者找不到这家人,后者也只是一个猜测。 跟随着术士麦阿格莉,能够进行空间位移的人,都离开了地下室一层。 当他们离开后,守在这里的战士,问身旁的另一个战士。 “索尔德,你说,那个女人,到底为什么那么激动啊?” “……你还年轻,大概不太理解。”潘森说着,摸了摸身上的钥匙串,其中一把,乃是他的家门的钥匙,“有些人,会把家庭看的很重。这女人,显然就是其中的一员。哦,我当然不是说,那女人的丈夫不在乎这些。我觉得,对方也很在乎,否则,不会支持这女人看上去疯疯癫癫的作为。” “不觉得可怕吗?我现在,耳朵里还能够听到女人和男人吵架的嗡嗡声,简直太吵闹了。那女人的情绪,真是令人吃不消。” “你这样说,那女人就太可怜了。为了孩子的未来担忧到崩溃,还要应对当时的各种事物,面对丈夫还不能说些抱怨的话……你现在不也在抱怨那个女人让你不舒服吗?你想从我这里听到认同还是批判?” 被称作索尔德的战士撇撇嘴,说道:“虽然你没有吼叫,也不像那个女人那般情绪激动到令我厌烦。但你……就是在批判我啊。” “是吗?我只是分析情况。我没有骂你啊。” “没有吗?你的每句话,都仿佛在说——‘索尔德,你可真是个不懂事的臭小子。那女人多么不容易,你竟然还说这种话。明明是你自己不耐心听,没有体谅心。现在,竟然还抱怨别人的抱怨太大声!’说吧,潘森前辈,你就想对我说这些,对不对!” 听到这话,战士潘森愣了一下。 他看向身旁的这个新人。 笑了笑,说道:“索尔德,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我什么都没有说。你却绘声绘色幻想我在批判你的话语。而且,如果我要批判你,我会说——‘闭嘴。你没有资格对她说三道四。’瞧啊,我这样的话,是不是更严厉。你只是听到,就打了一个哆嗦。” “我……我才不害怕……你又没有揍我。再说了,咱们现在是一个队伍的成员,你伤害我……我、我要告到会长那里去。” “索尔德。你还好吗?” “我……我当然没事!” “那你为什么跟我说这种话?还露出这种,我将要打你的表情?” “我……我……” 潘森看着逐渐低下头去的索尔思,突然想起之前见到的,住在他家附近的一户人家,那家的家长,偶尔会很暴躁地当街责骂自己的孩子。 言语十分刻薄。 一旦动手,就恨不能打断孩子的腿。 而那孩子的错误呢? 既不是杀人放火,也不是偷鸡摸狗,更不是欺凌弱小和调戏男女。 只是不能够满足那家的家长的心意。 “唉,你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潘森叹了口气,随即,又想起了自己家里的几个年幼的孩子,“索尔德,别总是沉浸在你自己的幻想的世界里。尤其是这样,幻想我责难你的情况。我没有伤害过你,而你如此幻想。想得到什么?是我的责难?还是,一个伤害我也不用受到重罚的理由?” “我……我……” 索尔德头越来越低,几乎让潘森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的发旋。 “你平常做得很好,积极训练,热心帮助别人。在柳坞,我相信,很多人都觉得你人不错。假如你看不到大家对你的友善,所有的行为,都只朝着坏的一面解读。你怎么可能感受到爱与关怀呢?那一定只有冷酷和残忍存在。” 潘森像是教育自己的孩子一般,抱持着一种罕见的耐心。 “可以跟我说说吗,你这样做的理由?” 索尔德感觉很不可思议。 因为,他竟然能够听到潘森的那些,劝说的话。 以往……他听其他人说这种话,都觉得刺耳,都觉得那些人吵闹。 就像是今天看到的那个女人的幻影。 虽然,他心里知道,那女人之所以陷入疯狂,完全是因为担忧自己的女儿的安危,可是,他仍旧被那勃发的态度,吓到了。 有那么一瞬间。 他像是变回了小孩子,只能无助地看着自己的父母争吵。 如今,他已经是一名勇士,能够守护他想要守护的。 可每当遇到那些情绪容易激动的人,他就会下意识将其声音屏蔽掉,不仅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还会在心里幻想对方一定会责难和咒骂自己。 索尔德慢慢抬起头,斜着眼,偷看前辈潘森的态度。 对方太温和了。 姿态沉稳地等待着他恢复状态。 “我……抱歉……我做了错事……” “那么,你打算怎么改正呢?” “我……不再这么想了……尽力……” “嗯。那么,我拭目以待。” 这话让索尔德感觉有些新的压力,诞生出来。 但这种压力,和往常那种令他只想逃开的压力不同,除了感觉有些可能做不到的沉重,还有一些……渴望能够做到的,源自内心,难以理解的酸楚。 “哎呦,你哭什么。” 看到潘森伸出手,索尔德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 但那只手,很宽厚。 他没有攻击,只是用力地,抹开了年轻人脸上的眼泪。 “别哭,要勇敢。相信你可以做到。” “……要是……我做不到呢。” “那就再试一次。”潘森收回手,语气的底色是坚定,“总有一次,能成。这就是,咱们战士的宿命。要为了想要守护的东西,拼上一切。直到死亡,不讲情面地降临。” 第58章 希卡因与格奥尔德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跟着术士麦阿格莉返回了客厅。 没想到,在那里,竟然见到了魔导士希卡因。 对方似乎将魔力输入了厨房里的幻影,那些播放过的事情,又一次播放起来。 男人和女人又一次为了白麦堘的面包争吵起来。 随后,掏出了一个包裹。 就在这一瞬间,魔导士希卡因伸出手,令一切暂停在了这一刻。 术士麦阿格莉见到这一幕,眼中流露出对难以掩饰的羡慕情绪。 魔导士希卡因像是因为感知到了身后有人出现才停下这些幻影的活动般,转过身,微微点头示意。 “黑衣医士贝莱肯死了。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那家伙的遗体?” “——什么?”众人都很惊讶,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立刻上前几步,“他是被谁给杀死的?”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 这名字令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愣住了。 黄金骑士…… 那个一直沉默不语,跟在魔导士希卡因左右的骑士格奥尔德,竟然已经获得了黄金之名吗? “我……可以见见他吗?” “谁?”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 “当然可以,他就在外面。” 既然魔导士希卡因在场,术士麦阿格莉就自觉的不再出声,等待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的下一个指令。 得知对方要先出去见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还有点没勇气面对与魔导士希卡因会话机会的术式麦阿格莉,决定留在房间里,趁机做点心理准备。 房屋外,被庭院的围栏隔离的道路上,黄金骑士格奥尔德正背对着道路,半跪在地上。 “怎么了?” 带人走过来的魔导士希卡因问道。 “情况不太妙,”黄金骑士格奥尔德的怀里,竟然是尸斑已经爬满整张脸的少女,“银天鹅瑟伦维耶说,它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然后,身体就倒了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 跟随而来的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问道。 魔导士希卡因一边探查,一边6解释说:“黑衣医士贝莱肯做的好事。他与某个术士合作,用少女的白银骑士的命运作为诱饵,吸引并困住了银天鹅一段时间。” “还能做到这种事?” “理论上来说,确实可行。但你也看到了,这女孩直接就死掉了。牺牲一个能够凭借毅力和决心去改变既定命运的白银骑士,只得到短时间的对银天鹅的囚禁,以及对方的厌恶情绪。我觉得,不是一个值得去做的尝试。” “接下来怎么办?” 面对黄金骑士格奥尔德的提问,魔导士希卡因说道:“完成银天鹅的委托吧。把这孩子与其父母,葬入家族的墓地。” 得知了银天鹅的心愿后,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有一瞬间的难以理解。 “天鹅们……到底是如何看待人类的?” “这我并不清楚。虽然我确实可以被划分到圣灵的类别,但我和那些家伙,并非完全的同类。” 魔导士希卡因说道:“来吧,格奥尔德,带着这孩子的尸体,进入她的家。我想,这家应该也会欢迎她的小主人回来。毕竟,有那么多的书,都等着,再见她最后一面。” “什么意思?” 这话令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和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都有一些茫然。 但很快,两人都有了各自的答案,出现在心中。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认为,这大概是希卡因身为魔导士的特殊视野所导致。 他是生命魔导士,对生命的感知很强。 既然如此,恐怕对死亡的感知,也很强烈。 而在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的心里,则想起来之前在二楼房间里看到的那些书。 他们很快进入房间。 因为魔导士希卡因说——“那些书想要跟他们的朋友道别”,所以,黄金骑士格奥尔德,抱着女孩的尸体,先来到了房屋的第二层,女孩平时居住的房间。 刚踏入房屋,即使是黄金骑士格奥尔德,也感受到了一股难以忽视的恶寒。 “怎么回事?”他立刻看向魔导士希卡因。 对方的态度很平和。 “没什么,就是怨恨而已。”他说,“这房间里的一切,都怨恨着。一些是人类的情绪的堆积。另一些……是对生命就这样转瞬即逝的挫败。我想,这里有很多东西,都是为了救赎这女孩的性命,而被专门拿来这里。但谁也没有能够发挥功效,甚至……我觉得也可以这么说,这些东西的存在,令死亡更快速地来到了这孩子的身边。因此,我也能感受到一些沉重的懊丧。它们就像是泥泞的土地,铺在脚下,踩着发粘。” 这话说完,身后的两人都下意识感受了一下脚底的触感。 很明显,那只是普通的地板。 并没有什么粘鞋底的感觉。 但既然魔导士这么说了,应该确有其事,只是人类感知不到吧。 两人一时间都这么在心底暗暗说服自己。 见到魔导士希卡因进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术士麦阿格莉,主动问道:“能否拜托您看看地下一层的魔法阵。那实在是神秘极了。我这个级别的术士,完全弄不明白。” “好,等一会儿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术士麦阿格莉开心极了。 医士古丽萝尔在二楼等待着,结果没看到术士麦阿格莉和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上楼,反而见到了魔导士希卡因。 “天啊,是您,真是好久不见!” “你最近看上去状态不错。” “那完全是因为我最近有时间早睡早起。不过,休息结束,就要回归接任务和做任务的日常生活了。成为勇士,总是要比普通人肩负更多。” “柳坞北的情况如何?” “我带教的那个弟子,已经学到了一些基本的疗愈手段,也通过了勇士的测验。等到蜥蜴的徽章轮转到我所在的疗养院,我会通知对方过来试试看,能不能得到蜥蜴的承认。至于当地的情况,对方跟我说过一些,似乎还没有解决警戒。这让对方返回家乡的举动有些难以实现,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都留宿在疗养院的新人宿舍楼。” 走廊里,通往少女的卧房的门口,站着一对男女的半透明的幻影。 魔导士希卡因没有注入魔力,而是让跟来的术士麦阿格莉操作。 看到她如何使用魔法阵后,魔导士希卡因简单地指导了对方几句。 他们声音很小,完全不会影响到旁边的那对男女的幻影的声音。 当少女的卧室的门被打开后,女人扯出一个笑容说:“给你,这是今年的生日礼物。” “……妈妈,我想要别的东西。我不想要书。” 女人就像是没有听到少女的话一样,转身离开了。 少女有些着急,急忙看向一旁的男人。 “爸爸——” “你是一个好孩子,”男人说着,摸了摸少女的头,“好孩子不会对父母提要求……” 随后,在众人的眼中,男人把少女推入房中,关上了房门。 见那两个幻影不动了。 魔导士希卡因伸出手,推开了卧室的门。 由于是木仙子,魔导士希卡因天然地对生命有亲和力,或者说,感知强烈。 这房间里,只是打开门,就有无数的视线,仿佛穿透他身体一般,凝望过来。 然而,以人类的视角,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是空荡荡的,满是书的房间。 而在魔导士希卡因的眼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端坐在房屋的地毯上,那人的身旁,趴窝着一只眼神透露凶光的老虎。 “唉,”魔导士希卡因叹了口气,说道:“诸位,还请在这里等一下。我先进去清理一下内部的混乱的魔力潮流。然后,大家再进来,我们再来说有关于这孩子,以及其他人事物的情况。” “当然,您的意志为上。” 在场,除了黄金骑士格奥尔德有些想说——“我跟你一起去”,没有人敢轻易选择违逆四五百岁的魔导士希卡因的意志。 “我跟你一起进去吧,带着这女孩。” 当魔导士希卡因朝前迈了一步,黄金骑士格奥尔德的声音,就在他的背后响起来。 “不,你这一次,要听我的话。这房间里的魔力潮流,归根结底,来自于命运的震怒。虽然《命运书》跟世界天秤类似,都是一种大型魔法道具,执行其自我的规则时,也格外地冷酷无情。但如今,痛失一个正向点,令不该降临的命运提前百年,加上这里的那么多的救赎用的道具,这一切,都需要做个了断。我无暇顾及你,也不能保证这孩子的尸体不会出问题。” “……好吧。那你注意安全。需要就喊我,或者直接把我拉到你的身边。就像上次那样。我会支援你的。我可以先把这女孩放下。” 第59章 露卡伊与希卡因 当卧室的门在魔导士希卡因身后关上,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将怀中抱着的少女的尸体,放在了旁边的地面上。 灰衣医士古丽萝尔与术士麦阿格莉都无法控制研究的欲望,靠近过去。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见到其他人,有一些也蠢蠢欲动,干脆让出位置,方便大家满足好奇心。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并不阻拦。 趁这个机会,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忍不住向黄金骑士格奥尔德问出了自己其实担忧已久的问题。 “您好,我是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魔导士希卡因曾说,您是黄金骑士格。” “……是的,我已经获得了金天鹅的承认。不如,称呼我为格奥尔德吧。这个名字,我比较习惯。” “好的,格奥尔德男士。” “你有什么问题想说?”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您可真是敏锐。事实上,我一直渴望成为一名黄金骑士。但完全不知道如何得到金天鹅的认可。我……我小时候,曾经看过那本书,它的作者是……斯奎尼尔写过的名作,据说封印了一片黄羽毛在其中,叫做《一根天鹅毛》。这件事,您有听说过吗?” “嗯。我知道。”格奥尔德说:“我曾经有幸见过那位一面,聊过一些关于金天鹅的事情。当时,我看过那本书的手稿。写得很不错,就是充满了幻想元素,有些不太贴合实际。” “哈哈……我小时候很爱看,感觉充满了冒险的趣味。确实,成年以后,偶尔再读,才会意识到里面的一些内容,实际上有些不切实际。但在我看来,这种幻想类故事,还是要不真实才有趣。至少在当时,我每每幻想自己是书中的主角,就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即使练剑很累,也能够坚持下去。” “如此,便应了那位的心愿。听说,那位之所以创作这份作品,就是为了这样的效果。在我遇到那位时,那位就已经研究圣灵的力量残片很久了。当时,那位希望我能够帮忙提供一片黄羽毛,但很可惜,当时,没能找到。不过,后来,这本书顺利发行。我想,一定是那位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说着,视线落到了被围观的少女的尸体上,他始终感觉到的,类似圣灵的能量体,消失了。 面对这种变化,黄金骑士格奥尔德仍旧沉稳地站在柳坞公会的会长身边,听着这个年轻人说着自己的童年梦话。 走廊里的氛围还算和谐。 少女的卧室里,就不是这样了。 当魔导士希卡因独自走进房间,关上房门以后。 整个房间的书,几乎全部狂躁起来。 它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开口说话了。 “有个混蛋,夺走了这房间的小主人!” “天啊,多可怜。脆弱的生命总是在命运的波涛中沉浮和摇摆。究竟有谁拥有救赎的力量,令这一切,转危为安。” “你是魔导士吧?我的作者可是把你们这种存在写得很厉害呢!挥挥手就能令世界的规则随之改变。快,把这里的时间倒流回去!让那死去的女孩,重新活过来吧!” “你是木仙子?唉,仙子一脉也是落寞了,竟然让未成年的孩子离开营地……真是令我费解。哦,对了,神庭那边的情况如何?我的作者死前,听说那里的花仙子阿喜失踪了。如果那家伙在的话,我的作者就不会死了。真是不幸……你知道花仙子阿喜的下落吗?如今,她还没有被找到吗?” “啊,我见过你!你之前曾经带着一个术士来我的作者家里喝茶——” “好了,诸位,”端坐在房间中央的,戴着尖帽子的蒙眼女人,抬起一只手,身旁的老虎立刻站起身,怒吼一声,房间立刻安静下来,再无书籍魔法道具发声的情况,“我想跟这位圣灵谈谈。” “我还不是圣灵。尚且没有成年。所以,无法参加资格测验。” 魔导士希卡因说着,用魔力在房间变出一把藤条编织的椅子,坐了上去,半浮在空中。 “何必这么防备呢……” “抱歉,露卡伊,但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我曾从挚友那里,听说过你的手段。” “即使我已经死了,你也要畏惧我?” “当然。能够提出——‘就将我刻印在《命运书》中,当做协议续写的机制吧,我一定会每次都回应你们的问询。’这种话。还把世界边境的一个守门人变成自己的使魔的家伙,你觉得,哪一个神仙种,不会防备你?” “可是,我已经死了。”端坐的蒙眼女人——星辰大魔导士露卡伊笑道:“这份亡魂的碎片,并不能做到你幻想的那种事。” “但我还是恐惧。所以,就不要强迫我来适应你的规矩了。” “规矩?我没有什么规矩。我的行为,都源自星辰的指引。自从金星降临,一切的一切,便注定了。世界要腐朽,就如同世界曾诞生。” “我不是来跟你讨论世界的因果的。我比较想知道,是谁胆子这么肥,敢将你从世界塔楼的禁书部偷出来,一直转移到这里。说吧,我需要这份名单。” “名单……哦,你想要这个。好啊,我当然可以给你,但你要支付什么代价呢?” “你都死了。还有什么代价可言。” “当然有。我毕竟是露卡伊的亡灵残片。只要拥有我,就有一瞬间,能够持有露卡伊的能力,能够打开窥视星辰的视野。” “……这女孩做到了吗?” “做到了。”露卡伊的残片笑了笑,声音甚至有些诡异的扭曲,“她见到了月神诺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因为从见到月神诺姆的那一刻,她就注定了要用死亡来支付这次窥视的代价。” “为什么?”魔导士希卡因问道:“按理说,月神诺姆比金星归络的能力要弱一些。你见到金星归络,代价不过是今后的眼界。那又不是你的真实视野,失去了也不可惜。反而对你有利。而她,竟然见到月神诺姆,就要交换性命做代价。简直难以理解。” “没办法啊,这孩子利用月神诺姆窥视了自己的命运。被星尘放大的命运,你知道的,一切将直达命运的边界。她抵达了人类的梦想乡。那个鬼地方,即使是我,也只有带着使魔,全副武装,才敢去边缘地探查。她的命运,从最初的开端,一直延续最后的结局,全部呈现在她的面前,追逐着她的如今,吞噬着她的意志。这对于一个还没有成为勇士的孩子来说,就是命定之死。” 第60章 木仙子与银天鹅与尸骸 听了露卡伊的亡魂残片的话,魔导士希卡因陷入了沉默。 人类的梦想乡…… 事实上,也可以说是生命的梦想乡。 他年幼时,曾经在诞生的果树上,聆听到那一处裂缝中传来的自我的命运的不甘嘶吼。 当他经历了瓜熟蒂落。 当他作为一个人形的仙子降生。 他便脱离了世界的羊水,来到了满是命运的新世界。 那生命虽然与他命运相连,但却不再给出梦想乡的回响。 很长一段时间,大概两三百年,魔导士希卡因都忘记了这件事。 直到那一天…… 挚友死亡的那一天。 他才再一次目睹并想起了梦想乡的存在。 “怎么了?”见木仙子垂下眼帘,露卡伊的亡魂残片问道:“你看上去,像是经历了许多,并在这之中获得了无尽的伤感。” “世人总是悲哀你丧失了眼瞳。却不知道,这令你终于能够看到一切的真相,万事万物的魂魄尽收你的眼底,没有什么能作为秘密被魂魄继续保存。但很可惜。” 魔导士希卡因说:“你只是一个人类。这本就短浅的寿命,塑造了单薄的肉体。你当然可以获得宏大而广阔的力量,但时空总是先你一步,赐予你,又掠夺你。我不相信,经历了这些,你仍旧是个温婉之人。毕竟,就连我的挚友,在经历了生命赐予的生与死后,也不可避免地性情大变……” “年轻的魔导士啊,有些话,我必须对你说。这是作为前辈的责任。” 闻言,魔导士希卡因看向露卡伊的亡魂残片。 那带着尖帽子的蒙眼女人,正慢条斯理地抚摸着使魔老虎泰拉的皮毛。 “这个世界,确实与世界鹅渊源不浅。我们将世界的名字命名为罗伊珥兰德,并无明确的不妥。但金星归络还是告诉了我一些真相。世界的卵,这颗星球,它的生与死都在太阳神蓬乞塔克的星盘有关。但究竟是星盘决定了星辰,还是星辰决定了星盘。身为星辰的金星归络,到底无法观测到自己的存在与投影。”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没关系。未来,你必然会懂得。你是魔导士,可能性随时都会诞生。你最应该明白,时空层次的认知收获,乃是最急不得的东西。”露卡伊的亡魂残片站起身,朝着门的方向行了一礼,“这是我对那女孩的祝福,还希望能够被传达——‘世界上并无恒常之物。即使是命运,也会向时空的节点屈服。’” 当戴着尖帽子的蒙眼女人和身旁的老虎,披上了黑色的光影,它们转瞬间就消失了。 只能看到一本封皮上写着《大魔导士露卡伊故事集》的书,“啪嗒”一声,落在地毯上。 魔导士希卡因朝着门的方向看去。 只见银天鹅瑟伦维耶,慢悠悠,一摇一摆地穿过门,走了进来。 “诸位,好久不见。”银天鹅瑟伦维耶没有看魔导士希卡因哪怕一眼,它径自对着房间里的书们说道:“房间的小主人去世了。假若你们有离别的赠言,可以等一下,告诉她的遗骸。” 此话一出。 房间里死一般沉默。 几乎是刹那间,房间里的书,都失去了有意识存在的状态。 “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银天鹅瑟伦维耶说,“那孩子把逸散出去的天赋,收回来了而已。这下,总算不用担心她成为一个滞留的亡魂。我也能够安心带着她,前往下一个阶段的节点时刻了。” “……什么意思?” “年轻的魔导士,虽然你活了四百来年,但直面世界的时刻,总是少之又少。你愿意躲着,只为了不被世界的真实伤害。仙子们总是如此的。神也不遑多让。但世界总是存在,不会允许有任何存在擅自缺席。” 银天鹅瑟伦维耶伸开翅膀,飞跃到书桌上。 “又见面了,魔导士小姐的遗作。” “……是你啊,银天鹅瑟伦维耶。” 桌面上,还是那本书——名为《简明寻真果境教程》,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也许,阿尔法莫老师的话是对的。” “阿尔法莫……哦,是那个孩子啊。我记得,他已经死了。” “是啊,死了。星辰魔导士露卡伊的弟子,真实魔导士阿尔法莫,也是我的老师……我死后,被他制作成了这样一本书。我很满意,因为可以永远跟我热爱的研究内容在一起,一次又一次地推导这永无恒定答案的公式。但没想到啊,他也死了。我眼睁睁看着他死……看着生命轻易地腐败,而不可挽回。” “他跟你说了什么?” 《简明寻真果境教程》沉默许久。 才幽幽地说:“根本没有什么职业分类。更没有什么命运可言。一切都是人类自寻死路。正如这世界之卵,正一步步走向永恒的腐朽。” 说完这句话,这本书——《简明寻真果境教程》,也如同房间里的其他书籍一样,彻底沉默下去,丧失了灵动。 银天鹅瑟伦维耶蹲坐在的桌面上,一如它刚来到这里时那样,甚至在同一个位置上。 “大家都回到该去的地方了。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银天鹅瑟伦维耶说,“好了,魔导士,去吧。去把那已经死亡的尸骸,带进来,接受这些书的尸骸的默哀吧。” 魔导士希卡因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 他以前很少跟圣灵接触,也就是最近一两百年,才在斯奎尼尔的鼓动下,加入了圣灵集会这一活动。 他落下来,离开椅子。 那些藤条立刻散开,消失在空气中。 当魔导士希卡因打开房门的时候,走廊里的那些人,一些围着女孩的尸体,另一些则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就连一向自称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流的黄金骑士格奥尔德,都在跟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小声交流着。 这场面,让魔导士希卡因,一下子就从圣灵的世界里降落到人间。 大概是跟斯奎尼尔待在一起时间久了,这种人间的感觉,反而令他感觉到心神上的安宁。 这也是在斯奎尼尔死后,他没有返回故乡的营地,而是同意加入世界塔楼,并在这满是人类的世界,到处游荡的原因。 想要彻底忘记斯奎尼尔,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在这之前,就用这些鲜活的生命,满足空虚的心,打发漫长的时间吧。 这样想着,魔导士希卡因开口了。 “诸位,还请让一让。该让这孩子,跟旧日的朋友们道别了。” 听到魔导士希卡因的话,走廊安静了一瞬。 围绕着女孩的人群散开,黄金骑士格奥尔德也走了过来。 但当骑士再一次试图抱起女孩的尸骸时,那女孩的头,直接从身体上脱落,摔在了地板上。 众人的眼神,都有些怔愣地看着裸露出来的,颈椎的断口。 这孩子的尸体,除了没有腐臭味,没有虫子滋生,已经完全烂透了。 那头砸在地上,倒置着,皮肉与骨头构成了一个凹陷的角度,令其几乎是立在地板上。 “……我来吧。” 魔导士希卡因说着,举起了手杖。 随着这一动作抬起的,还有女孩的尸骸,以及那颗落地的头。 大家都看到了那头的新创口。 也看到了随之悬浮起来的一些粘液和脱落出来的一枚眼球。 随着魔导士希卡因的魔法操作,已经彻底腐烂的女孩的尸体,拼接回了完整的样子。 眼球重新钻进了眼眶。 粘液也融入皮肉。 凹陷的裂骨,也慢慢恢复,又一次凸出。 魔导士希卡因带着悬浮的少女的尸骸,那已经漆黑红烂的身躯,走入了卧室。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窗外,传来了黄昏的钟声。 有那么一瞬间,在场的人类产生了某种错觉。 这房间里,似乎有无数的声音,饱含着悲戚。 不断呜咽。 第61章 白银骑士平明 银天鹅瑟伦维耶蹲坐在窗台边的书桌上。 透过窗台,隐约可以看见,明月正爬上天穹。 黄昏时刻的天空,一端是夕阳的灼红,一端是夕月的冷白。 魔导士希卡因用手杖操纵魔法,将漂浮空中,被魔力束缚和托举的女孩的尸骸,慢慢运入她生前的房间。 面对着卧室里的书架,其上的群书都沉默哀悼。 见到银天鹅瑟伦维耶站起身,伸开翅膀。 魔导士希卡因将女孩的尸骸轻轻落在地毯上,原本堆放在地毯上的书,此刻,仿佛环绕她的鲜花和绿植。 银天鹅瑟伦维耶飞跃下来,准确地踏着那些堆放的书,绕女孩一圈。 银天鹅瑟伦维耶落下来,落在女孩身旁的空位上,如同之前见面时那样,蹲在她的脸庞,羽毛贴在她的脸上。 那脸已经完全腐烂。 只差小虫和菌类对其蚕食。 “……跟我走吧。” 魔导士希卡因听到银天鹅瑟伦维耶低声说:“我那被命运所束缚的白银骑士。你在这里守望地足够久,已经满足了命运交付给你的每一条约。 “我那被命运所依靠的白银骑士。与你生死相依的每一条性命,都已经走向了下一个节点。因此,你也不要再停留于此。既然你认为他们是需要你的,你就也应该去追寻他们,好继续与他们相依为命。 “我那被命运所畏惧的白银骑士。这一阶段,不是正向点的阶段,你作为正向点之一,当守护的乃是失败的约。如今,你做到了。命运发出庆幸的叹息。跟我离开,前往那下一阶段的出演时刻吧……在那个时候,你将在一次与命运对峙。在负向点的阶段,命运将主动避让你的锋芒。 “我乃银天鹅,瑟伦维耶,世界鹅的卵中之卵。你曾取得我的白羽毛,今日,在你的死亡正式降临的时刻,也应当将其如约归还。 “跟我走吧。别在那人的深渊中留恋。 “跟我走吧。你的魂魄……还有别的用处。” 银天鹅瑟伦维耶的话音落下。 那腐烂的尸骸上,莹莹闪动银色的辉光。 随后,一个少女坐起身。 她的脸上,还有着死亡一刻留下的茫然。 魔导士希卡因注视眼前的一幕。 那少女的魂魄,看向自己的尸骸,又看向周围的一切。 魔导士希卡因与其对视,他的视野中,少女生命的火,已经完全熄灭了。 那已经不再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那已经是一个死亡的魂魄了。 少女的视线落在了身旁的圣灵身上。 “……瑟伦维耶?” 她似乎有些惊讶,但随后,想到了什么,便把手直接插进了心口的位置。 少女把手掏出来的时候,紧握的拳头里,隐约可以看到姿态扭曲的白羽毛。 “我死了。”少女说,“该按照约定,把这东西还给你了。” 银天鹅瑟伦维耶突然低声笑了笑。 “这可不是我给你的白羽毛。” “怎么会呢?” “因为你不是在该死的时候死去,所以,为了驱动你的尸体,我将一根白羽毛临时塞了进去。” “……这样啊。那按照约定,我欠了你一根白羽毛呢。” “是啊,这可怎么办?这可是我,银天鹅的白羽毛。不是那么好补偿的代价。” “那就在下一个阶段,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多补偿你一根白羽毛好了。” “你又要跟我欠债了……也不知道,这一次,要偿还多久。” “我是无所谓。反正,这种东西,你想要取消,就能够取消。你想要加倍,就能够加倍。决定权本来就不在我的手里。我何必在乎究竟能不能偿还呢。” 银天鹅瑟伦维耶歪了歪头,用一侧的眼瞳,凝视着眼前的少女。 “平明,你比上个阶段,我见到你的时候,魂魄更加污浊了。” “污浊?”少女的魂魄笑了笑,说道:“感谢这一房间的书吧。让我看到了无限的可能。虽然我注定了无法成为魔导士,也难以成为术士……但用一生来看书,似乎,也不算什么难受的事情。” “是这样吗?我听这的书说,你每天都过的很痛苦。” “是啊。我很痛苦。但不是看书看得痛苦。是被关在这这座房子里,不允许与外界交流的痛苦。是不被接受拥有自己的选择的痛苦。当然了,我也知道,假如我一如往常那般,成为白银骑士,我的每天,都在训练、狩猎、守卫和做各种任务中度过。并没有什么时间去阅读。我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也不在乎其他人的认识的深度。我只想做我想要去做的事情。谁阻止我,我就让谁消失。瑟伦维耶,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要后悔,说自己选择了人吗?” “不,我并没有感觉后悔。我只想知道,你这想法,究竟能够坚持多久。虽然我的白银骑士,向来都擅长坚守信念,但是……这一行为要支付的代价,也都一个比一个沉重。” “这一次,我体验过了。”被称作“平明”的少女说道:“假如我的父母真心爱我,即使他们对我造成伤害,我也会还抱着爱他们的心,坚守在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坚守的地方。但太痛苦了。所以,下一次,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这就是这一次的遗言吗?” “是的。所以,下一次,当你再见到我的时候,就对我这么说吧——‘不要让爱被愚蠢杀灭。’” “……我明白了。那么,再见吧。如同往常那样。感受这个世界规则,然后,进入到永无止境的轮回中去吧。” 闻言,平明在银天鹅瑟伦维耶的注视下,闭上了眼睛。 短短几秒,这一生的事,都在她的眼前回闪。 一如她出生时,那般突然地呼吸到了空气。 此刻,她也非常突然地消失,化作无数光点,飞散在周围的空气里。 送走了白银骑士的灵魂。 银天鹅瑟伦维耶站起身,不再看之前令它心心念念的尸骸。 “我走了,魔导士。三十年后,圣灵集会见。” 说完这句话。 银天鹅瑟伦维耶的身上,涌起白色羽毛的风暴。 那风暴在这座房间里肆意穿梭。 不只是魔导士希卡因,就连其身后警戒的黄金骑士格奥尔德,以及尚未进入门中,站在走廊里的其他人,都感受到了那强袭而来的风。 一个又一个魔法道具被打开,试图防御风的侵袭。 大约半分钟后。 那狂风慢慢消退。 众人才勉强能够睁开眼睛,观察情况。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拔出宝剑,扎在地上,位置被风推动,向后用力偏离了一些。 而魔导士希卡因,则被绿色的藤条,团团包围。 那藤条几乎横七竖八地穿插在房屋里,甚至穿过门框,扎在走廊的墙壁上,将位置用力固定住。 当风逐渐消失。 藤条才慢慢收回,重新化为魔力,钻入魔导士希卡因的身体。 在他的眼前。 早已没有了银天鹅的踪迹。 无数的白色羽毛落在地上,覆盖了腐烂的尸骸。 在那少女的怀中。 抱着装着父母遗体的魔法道具。 第62章 柳坞小塔楼 因为魔导士希卡因说那些突然出现的羽毛,是银泰呢瑟伦维耶留下的委托费。 即使很惊讶,在场的众人还是听话地分享了这些材料。 拿到羽毛后,观察了一阵,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说道:“这只是刚玉级别的羽毛。真正的能够开启圣灵测验的白羽毛,从级别上来说,属于钻石。那东西看上去就流光溢彩,摄人心魄。跟这种肉眼可见的纯粹感,是两回事。” 听到这话,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慢慢接过了白羽毛。 确实没有圣灵测验的场域,将他的精神意志拉入其中,接受考验。 见状,其他人放心的同时,也有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既然收下了银天鹅瑟伦维耶的委托费,那么,委托就要认真完成。 魔导士希卡因回忆说:“它想要的,就是把这孩子跟她的家人葬在一起。地点是她家的家族墓地。” 众人在这家人的遗骸上,找到了家族墓地的钥匙,利用钥匙,打开位于地下室一层的那扇门。 进入二层后,将一家三口,安葬在一个空置的墓穴中。 由于银天鹅瑟伦维耶已经离开了。 魔导士希卡因直接用魔法道具将少女的尸体收入其中,拿到家族墓地后,把魔法道具,直接投入那个墓穴。 “这样……不好吧。”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说。 “怎么了?” 魔导士希卡因准备埋土的手杖,停在空中。 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说:“假如有人知道这里埋着能够储物的魔法道具,即使只是滑石级,都会有人冒险来挖掘。也许,在您看来,魔法道具能够完美保护这三人的尸骸,不至于让虫子和菌类骚扰他们的安眠。但人类的欲望总是更可怕。若是被偷盗,恐怕,三人会成为路边遗骨,或是……一些违禁的材料。” 听完这话,魔导士希卡因环顾四周。 他说:“知道这东西埋在这里的只有你们。假若出了事,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去挨个找你们质问。就算你们死了,我也能找到你的转世。就算你们的魂魄没能转世,我也能找到你们的血裔,或者亲朋好友的血裔。做好准备。我会直接杀了扰这一家人安眠的盗贼。”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早就知道魔导士希卡因是什么性格,所以并不惊讶。 再说,他也不会去做这种事,因此,没什么感觉。 其他人,包括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都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在场的术士,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魔力在周围流动,它们瞬间就形成了一个誓约的魔法阵,刻印在这里。 常规的誓约用魔法阵,需要双方都陈述誓言。 而魔导士希卡因所使用的魔法阵,却仿佛诅咒的魔法阵一样,乃是单方面签订的誓约。 这就意味着,这件事完全没有回转的余地。 只要魔导士希卡因不死亡。 任何试图违逆此魔法阵的存在,都将被魔导士希卡因感知到其动向。 结束了一家三口的埋葬之礼。 魔导士希卡因带着《大魔导士露卡伊故事集》,前往了当地的小塔楼。 离开前,得知他下一步去向的众人,将从那些半透明的人形口中听到的事情悉数告知。 “……也就是说,柳坞小塔楼的观星棱镜不见了?”魔导士希卡因沉吟片刻,“我会去找当地的看塔人,询问情况。如果真的是棱镜出了问题,我可以直接解决它。” 魔导士希卡因离开后。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带着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及其部下,去看之前杀死的黑衣医士贝莱肯的尸体。 那家伙头身分离,看上去是被一击毙命。 如此,只剩下逮捕被通缉的那个马车夫了。 由于那些幻影曾经提到一个名字——“图奥特”,黄金骑士格奥尔德也表示,曾经听黑衣医士贝莱肯这么称呼马车夫,调查小队开始围绕着这个名字展开调查。 那些被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借调的雇佣兵,也都在事件结束后,离开了。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告别了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后,前往寻找之前的临时小队的成员。 见到术士费特恩,以及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了的术士学徒波鲁那,骑士格奥尔德简单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什么,黑衣医士贝莱肯已经被你杀死了!” “是的。我跟希卡因意外发现了那家伙的痕迹。追过去后,趁其不备,杀死了对方。那个马车夫叫做图特奥,跑得很快。” “那……那个女孩呢?” “柳坞公会的调查小队正在调查。如果你想要知道细节,就去问他们吧。我和希卡因找到那里的时候,他们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 “好吧……” 看到术士学徒波鲁那有些沮丧,术士费特恩说:“这种事也是会发生的。这里有那么多勇士,每个人都在追寻着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而且,有时候,别人并不知道你接了任务,这世界上也没有规定,除了接任务的人,其他人不能行侠仗义吧?” “您说的当然很正确……”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说:“接下来,我要去找希卡因。如果你们打算去寻找那个马车夫,一定要小心他的术士手段。” 这之后,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脱队。 他独自前往了柳坞的小塔楼所在地。 魔导士希卡因最早抵达了柳坞小塔楼。 见到有魔导士来临,正在扫地的看塔人,立刻放下扫帚,拍拍手上和身上的土,赶来迎接。 “尊贵的魔导士,感谢您愿意来访柳坞小塔楼!” 看塔人笑眯眯地说:“我一直守在这里。这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一切都如同《命运书》显示的那般,自然运作。” 魔导士希卡因说:“听说这里的观星棱镜出了问题。我来维修。” “……观星棱镜?”看塔人露出有些难以理解的表情,“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并没有观星棱镜存在啊。” 闻言,魔导士希卡因停住了往小塔楼内部走的脚步。 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看塔人眼前。 “盯着它。” “是。” 看塔人立刻照做。 几根纤细的藤条突然从手指的背后出现,盘在手指上,慢慢爬到顶端,长出一个粉白色的花苞,绽放出五瓣的花朵。 那花朵绽开的一瞬间。 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 看塔人吸入那些香气,随后,失去了意识。 魔导士希卡因用手杖在看塔人的脚下,铺展开一个快速旋转的魔法阵。 随着那魔法阵旋转着,从地面上升起来,一直达到看塔人的头部。 站在那里的看塔人不见了。 在两个魔法阵之间,悬浮在半空中的存在,乃是一只疤疤癞癞的长尾老鼠。 “吱吱!” 那半空中的长尾老鼠,不断挣扎,惊叫。 魔导士希卡因只是沉默地注视着。 他还记得,之前发现的那个马车之中,装着少女平明父母的残肢的魔法道具,上面的标识,正是长尾老鼠魔法工坊。 【第一卷,完】 第63章 柳坞的平明 【这是第二卷的第一章】 秋日,天高气爽。 鸽子们伸展翅膀,落在石板路上,啄食着地上的食物碎屑。 平明年方二五,身高不过父亲的腰。 父亲的个头很高,按照他的说法,乃是吃好饱,睡得好,日常多运动。 母亲则会说:“那是因为你家里人的个子高,所以,血的力量,让你也拥有了能长高的可能。” 平明两个人的话都听。 让她吃饭就吃饭,让她睡觉就睡觉。 一如今天,母亲决定让父亲带她去魔法道具屋购入一本书,她便听话地跟着来了。 父亲牵着平明的手,走在石板路上。 今天是休息日,他没有如同往常出任务那般,穿戴甲胄。 路上遇见一些熟人,便站着聊上一会儿。 平明百无聊赖,看看天,又蹲下来,看看地上扛着食物碎屑爬走的蚂蚁们。 当父亲牵着平明的手,两人走到柳坞中的大广场上,丰收节的庆祝仪式,还有三天才到尾声。 到处都是贩售货物的摊贩。 这场面,平明每次见,都觉的热闹和新鲜。 有没见过的食物,没见过的瓜果和蔬菜。 有活生生的小动物,还有各种有意思的小玩具。 父亲似乎也很心动,走到一个摊位前,就问平明要不要购买一个来玩。 等到父女二人抵达街道上,第二个拐角,巷子里的魔法道具屋,他们手上拿着,嘴里吃着,逛街逛得开心极了。 魔法道具屋的位置比较偏僻。 来的路上,平明还听到有唱诵术士在给魔法道具屋贩卖的商品打广告,报名单,讲功用,恨不能变成一个个小故事,蛊惑所有听过的人,都去店铺里购买。 柳坞中的街道上,近来,又多了几家私人书屋。 但听母亲说,里面的书类都不怎么全,还是魔法道具屋更值得多去。 因此,离开家的时候,母亲专门叮嘱道:“假如店铺里没有那本书,就跟店员说,让店长帮忙找找。到时候,咱们可以多给一点钱,作为雇佣金。” 父女进入魔法道具屋后,店里琳琅的商品,几乎让人挑花眼。 柜台前的店员,听到了书名,立刻笑道:“哦,您要找《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啊!” “是啊,有这本书吗?” “有,当然有。”店员一边从柜台里出来,走向房屋的一处,一边说道:“最近好多人都在找这本书。我们就购入了不少印刷本。你瞧,就是这本了。” “有手抄本吗?”父亲问。 “上个星期有的。但这一周……毕竟是丰收节。来的客人很多。而且,这不是赶上公会的勇士测验要开始了。很多家长也都跟您一样,渴望自己家的孩子能够得到星辰的青睐。” “这样啊。没有手抄本的话……” 店员将印刷本递给父亲。 “这做工可是很好的!‘长尾老鼠魔法工坊’,一直以来,都是质量的保障。” “我是担心效用。毕竟,抄书的都是术士。但印刷的……我记得,好像都是普通人吧。” “印刷自然是普通工人。毕竟,大家都需要赚钱来养家糊口。这种工作,没什么技术性,就是站在那魔法道具前,看着它工作。运行的魔法阵里没有材料了,就往里面倒入术士调配好的浆液。如果你想要借此蹭蹭术士的灵气……那确实还是购买手抄本,更有效果。” 父亲说:“那就麻烦店里,帮我找一本——” “当啷!” 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 正在说话的父亲和店员,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 那是一个蓝眼睛的中年人。 对方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本书我不需要了。能否帮我退掉?” “当然,”店员跟父亲说了声“抱歉”,然后快步上前,接过了那本蓝眼睛中年人递过来的,包着漆黑书皮的书,“如果有损伤,恐怕需要您支付一点代价。” “我明白。我可以接受。” 两人的交易活动很快结束。 蓝眼睛中年人留下退货单上的同意签名后,转身快步离开了店中。 平明百无聊赖,已经在店铺里转了好几圈。 她东瞧瞧,西看看,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于是,便只能在店铺里来回踱步。 此刻,她踮着脚,扒着柜台,探头去看桌面上的那根插在墨水瓶里的蘸水笔。 在一旁的桌面上,正放着刚签完名字,墨水尚未干涸的退货单。 “波……” 平明皱起眉头,这写的究竟是个啥啊? “大圆圈,小圆圈……圆圈套圆圈,要怎么念啊……” 柜台前,孩童正在试图分辨什么是文字,什么是符号。 货架后,父亲拿着《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的印刷本,叹了口气。 “您可真是幸运啊!”就在这时,店员拿着那本书皮漆黑的书,来到父亲身旁,“您瞧,刚好有人退了一本手抄的《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如果您不介意这上面有几页折角,我可以为您打包这本书。” “当然不介意了!请卖给我吧!” 于是,当母女离开魔法道具屋的时候,平明的手中,多了一本盖上店铺纹章的书。 “接下来,”父亲说,“我要再去购买一些日用品。你能够在门口的长椅上,看一会儿书,等我出来吗?” “当然可以。” 平明说着,点了点头。 柳坞中的杂货店,大多都是普通人开的。 同样种类繁多。 相比魔法道具屋,各个物美价廉。 父亲跟杂货店的店主打了招呼,然后走进其中。 他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成购物。 对此习以为常的平明,很自觉地坐到了门口的长椅上。 往常,平明会数数人和马车,或者天上的小鸟、云彩,地上的小虫、叶子,来打发时间。 偶尔呢,也会跟突然遇到的熟人说说话。 但在今天,平明的手里有一个新朋友。 这本书她是第一次看。 因为母亲是术士,所以,家里有很多的书。 从小,平明就有机会接触。 但说实话,相比于看书,平明更喜欢跟着身为战士的父亲做些运动。 每当父亲问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训练?” 平明都很开心的回答:“要!” 不过,有时候,母亲会阻止她,因为功课没有做完。 通常,就是布置的读书作业没有完成。 要求每天看的几页,没有看完。 于是,父亲就在院子里,一边热身,做些运动,一边等着平明快速看完那些书。 母亲常说:“你简直像是个坐不住的小猴子。” 平明感觉不好意思,立刻开始抓耳挠腮。 “看,这下更像了。” 在平明看来,假如母亲在这里,看到她竟然主动拿出书来阅读,也会感慨地说上一句:“这可真是破天荒了!” 脑子里不断胡思乱想,平明翻开了这本新买来的书。 映入眼帘的,乃是一幅蘸水笔绘制的插画。 一个矮小的人影,匍匐着,似乎背负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在他的身下,乃是一望无际的平地。 但在这平地的尽头,他的身前,有一棵树,高如大山。 平明看直了眼睛。 她看到了插画下面的一行手抄的字——“树神垂林抖动着细密的长枝条,对着眼前的男人,慨叹道:‘这便是命运使然吧。注定将要被金天鹅所束缚的骑士,格奥尔德。兜兜转转,你还是来到了这里。既然如此,就说出你的愿望吧——食物?住所?伴侣?钱财?名望?你要什么都行。只要,你能够支付代价!’” 第64章 少男格奥尔德 【这是第二卷的第二章】 【第一章因为操作失误,发在了第一卷的最后。】 【从第二卷开始看的朋友们,建议返回第一卷的最后,补上第一章的内容。】 平明的父亲,战士迪戴达,将购买的东西放入爱人交给他的魔法道具中储存。 随后,走出杂货店。 见到平明坐在长椅上看书,父亲迪戴达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走吧,孩子,该回家了。” 然而此刻,平明正沉浸在《一根天鹅毛》的故事中。 直到父亲迪戴达又喊了一次,平明才恍惚间回过神来。 周围的一切,不再是无尽的平原与边缘处连绵的群山。 这里没有树神垂林,没有跋涉的骑士格奥尔德,更没有倒地濒死的无花果树拉特布兰。 平明缓了缓神,周围的讯息涌入她的感官。 她看到了朝着自己伸出手的父亲,看到了杂货店门口进进出出的行人,广场上,丰收节的庆祝还在继续,小孩子们奔跑着,大人们也跟着吟唱术士的奏乐载歌载舞。 还有鸟儿在飞翔,小猫在晒太阳,小狗在追着孩子们嬉闹。 声音也逐渐传来了,气味也逐渐传来了。 平明从长椅上下来,两只脚踏在地上,感知也逐渐恢复过来。 她一手抱着书,一手伸向前,抓住了父亲的手指。 两人朝着回家的道路,慢慢前进。 “书上都讲了什么,”父亲迪戴达问道,“你看的那样入迷。” 平明回忆了一下,竟然有一瞬间的头脑空白。 但随后,她的头脑里的记忆开始苏醒,她的眼前,又一次出现了看书时涌现出来,铺满世界的各种奇幻景象。 “——有一只很大的鸟,坐在一个蛋上!” 平明叙述说:“小动物们聚在一起,说那颗蛋很好吃。小猫咪喜欢吃鱼,小狗狗喜欢摇尾巴。小老鼠被厨师追着跑。还有……还有老虎!鱼! “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树,长在地上。格奥尔德去跟他说话。树说:‘你有什么愿望吗?’格奥尔德说:‘有啊,我想要心中充满勇气!’ “那棵树就说;‘如果你支付代价,我就给你勇气!’格奥尔德说;‘请问,代价是什么呢?’” 平明一蹦一跳地,拉扯着父亲迪戴达的手,走在他的旁边。 嘴里念念有词。 “格奥尔德爬过山,一座又一座。来到一片很大的湖水旁。有一棵无花果树躺在那里——爸爸,无花果是什么?” 战士迪戴达回忆道:“我也没见过。头一次听说。不如,回去后,问问妈妈吧。” “嗯!”平明指着地上的一个影子说道,“爸爸,你看,好像是一只大大的鸟!” “鸟?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 “就在天上!” 平明说着抬起头。 天空中,巨大的银白色的鸟,正从她的头顶上,展翅飞过。 那鸟几乎大得像是一块积雨云。 慢悠悠划过天空。 它在地上,投下了巨大的灰影。 但战士迪戴达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他抬起头,天上只有流云安宁地飘过。 “好大一块云啊!”他说。 “是鸟!” “好好好,鸟。”父亲迪戴达笑道:“咱们快点回去吧。晚上吃烤肉排,期待不期待?” “耶,烤肉排——!” 此刻,平明的脑子里哪里还有什么书啊、鸟啊,只剩下往日里吃过的烤肉排了。 她开心地手舞足蹈。 “小心!” 父亲迪戴达惊呼。 平明立刻停了下来。 但即使如此,还是撞到了一个步履匆匆的男人。 两人都吓了一跳。 平明还差点摔倒在地上。 幸好男人眼疾手快,抓住了平明的手臂,几乎就这样,把小小的女孩,拎住,令其只是斜斜地躺倒在半空中,没有落在地上。 父亲迪戴达将孩子扶住,快速检查了一下孩子的情况,又看看对方。 “真是抱歉,这位战士——” “没事,我赶时间。先走了。” 男人捡起脚边掉落在地的书,快步离开,看方向,是去柳坞中的大广场。 “以后,咱们要走路小心一点了。” 父亲迪戴达抓住平明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 “嗯。知道了。” 平明点点头。 两人正要离开的时候,平明发现两手空空。 她急忙四处查看,见到那本书正躺在地上,立刻跑过去,捡起来,拍了拍沾在书页上的尘土。 回到家中,时间还早。 平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书放下,喊着“我出去玩啦!”跑出家门。 “晚饭前记得回来,不然肉排就吃完了!” “噢——!” 平明跑出家门,跑出院子。 来到一处,平日里,这附近的孩子,都爱聚集的地方。 远远地,平明就看见了有一个熟人。 “格奥尔德!” 她伸出手臂,呼喊道。 被唤作“格奥尔德”的少男正坐在土堆上,啃着一个苹果。 听到平明的声音,也跟着挥了挥手。 平明加快脚步,跑了起来,很快来到格奥尔德的身边。 附近还有些别的小孩,大家都跟往日常玩的朋友聚在一起。 见到熟悉的人,便打打招呼。 平明一家才搬到这里没多久,格奥尔德也是。 于是,两人就逐渐熟络。 “你不是说,今天要跟家人去大广场买东西吗?” 少男格奥尔德把嘴里的苹果嚼碎了咽下去,擦了擦嘴上的果汁,说道。 “买完就回来了。” 平明问:“你呢?怎么这么不开心的样子?不是说通过了公会的测试,会长哈博达大人还说,公会又要有骑士加入了。” “别提了。”少男格奥尔德叹息道:“我家里人不让我成为骑士。” “为什么啊?” “我妈说,当骑士有什么好……跟战士没有区别不说,还要单枪匹马地作战。战士能够抱团,骑士却必须独立。” 少男格奥尔德模仿着家人的样子。 “她指着我的鼻子说,‘就你?话也不会跟人说,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别说骑士了,当战士都够呛。’ “‘再说了’,她就这样,抱着手臂,‘近战的职业容易死。还是远程的职业安全!’” 平明问:“那你爹呢?他说什么?” “他?那就更别提了。自从会长哈博达大人说我有可能成为骑士,那家伙就到处打听,怎么成为皇家骑士。” “皇家骑士……那就是给皇帝陛下当骑士吧!” “亲卫队才是皇帝陛下的骑士。皇家骑士,按照老爹的说法,是属于威弗尔国的骑士。他想让我回来柳坞当骑士。” “哦,就是像会长哈博达大人那样?” 平明抱着膝盖,坐在少男格奥尔德的身旁。 “是啊。老爹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柳坞的骑士数量还是少得可怜。除了身为黄金骑士的会长哈博达大人,也就是老爹想要我当的那种,皇家骑士。不过,皇家骑士要按照皇帝陛下的指派,定期前往不同地方驻扎。就算老爹希望我能够留下,也没有可能一直在这里待着。” “这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老爹带我去公会的时候,他跟那些皇家骑士聊天,我也跟着听了两耳朵。” “你呢?”少男格奥尔德问,“我听,你也要参加勇士测验了。家里人打算让你干什么?” “妈妈让爸爸买了书给我看。” “做圣灵感知的启发?” “是啊。” “……那个,我以前也做过。感觉没什么用。就是看看书,感觉里面的故事,都是那些万法术士瞎编的。” “你看了什么?” “不太记得了,好像是叫做……什么白铃兰什么的。” “白铃兰……说起来,我今天在魔法道具屋看到了一本上面有这几个字的书,封面上,画着一个花仙子!” 平明一边说,一边伸手比划。 “花这么大,花仙子那么小!” “我觉得那本书很无聊。”少男格奥尔德说,“我想要出去冒险,想要去世界各地看看。我想成为真正的勇士!” “真正的勇士?” “是啊!我妈妈怕我出事,一直不让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我能够理解,但我也会长大,不可能一辈子都因为怕出事,而什么事情也不做吧?那样的生活,像是没有胆子的老鼠,缩在小小的洞穴里,窥视外面的世界。我不想跟老鼠一样,一辈子这样……” “那你就想办法向你妈妈证明,让她知道,你可以变得很强大!一切都伤害不了你。不就行了?” “……也对。我现在还是小孩子。她肯定是觉得,我还没有她高,只是嘴上说些装模作样的话,其实,只是玩闹,没有当真。我必须要多多地锻炼,向那些厉害的人学习!到时候,我就是强壮的勇士,长得比妈妈和老爹还高!” “到时候,他们应该就没话说了。” “没错!” 平明回忆道:“我在书上,看到了一个叫做格奥尔德的人。他也是个骑士。你也叫做格奥尔德。以后,肯定也能够像他一样,到处去旅行。去见树神垂林!” “叫做格奥尔德的骑士……树神垂林……啊,你看到《一根天鹅毛》的故事了吗?那本书,我也看过!” 突然,少男格奥尔德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平明,如果你未来不打算成为天鹅的骑士。那本书,还是等到职业确定了以后再看。不然……” “不然什么?” 少男格奥尔德抬起头,看向了天空。 他说:“可能会就这样,被天鹅盯上。从此以后,都逃离不开成为骑士的命运了。” 第65章 术士的阅读作业 黄昏降临,一些家长来找孩子回家。 平明也就跟少男格奥尔德告别了。 回到家里,平明听话地洗了手,才坐上餐桌,美美享用一顿好吃的烤肉排。 正吃着,母亲背着大包小包的图纸回来。 “怎么样,”父亲接过图纸,放在一旁,“通过考核了吗?” 母亲点点头。 “通过了。这次的委托真难做。竟然还有知识水平考试。也不知道是谁一拍脑袋提出来的!明明去魔法道具屋租借一个中级魔法阵,就能够知道大家的水平如何,非要我们去抽考题,现场绘制魔法阵并驱动——我怀疑,这里面有秘密!” “不会很危险吧?” 两人说着,入座,开始享用美味的晚餐。 “要不是报酬丰厚,这活计,我才不接。” 母亲说完,捏起一块肉排,大口吃了起来。 父亲见平明吃完了一块肉排,立刻又取了一块给她,随后,自己也拿着肉排,啃食起来。 饭后,收拾完餐桌。 一家三口,在客厅里,短暂地相处了一段时间。 夜色深了。 母亲让平明去把没完成的作业完成,然后拿起地板上放置的图纸,去了地下室,看上去,像是要熬夜工作。 父亲对平明说:“做完作业,记得出来吃点心。” 他指了指白天购买的那堆东西。 原本有些情绪低落的平明,立刻因为想象到点心的滋味,变得兴奋起来。 她点点头,快速返回了二楼的房间。 平明的卧房里,有很多。 它们都是普通的类型,一般书店里卖的很多。 什么诗集、图册,一些笑话书,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故事,应有尽有。 少男格奥尔德曾经来她家里做客,看到一屋子的书后,惊叹道:“你简直能在这里开个小书店了!” “那可不成。”平明当时说道:“这些都是家人买给我的。我很珍惜它们。租借给别人看,都担心被损坏。更别说拿来贩卖了。” 今天,平明的读书任务还没有完成,因为白天跟着父亲去了柳坞中的大广场,只能睡前补完功课,避免母亲生气了。 白天购买的书,就被平明放在书桌上。 而在旁边,一本摊开的书,正是今天要阅读的那本,说实话,这本书她读了好几天,累得不行,但始终看不完,已经厌烦,开始腻味了。 但母亲一定要她读完,说是不能半途而废,养成坏的行为习惯。 平明哪里懂得这里面的道理呢,只觉得母亲变得越来越烦人了,好像她越长大,母亲对她的要求就越多,要看的书就越难,真没意思…… 虽然这样想。 平明还是翻开了没看完的书,打算按照母亲的要求,把这本名为《简明寻真果教程》看完。 这本书的作者,听说一名两百年前的魔导士,年纪轻轻,就功勋卓着。 但每次看到这些看不懂又全是字的内容,平明都难以集中注意力。 最大的困难就是看不懂。 看不懂那些词的意思,甚至看不懂注解的意思。 母亲又安排了作业,就只能硬看。 而她呢,不理解的东西,硬看,完全记不住。 这可不像是父亲教授的那些武器使用技巧和招式,毕竟,那种东西,她可以亲身体验,接触武器,与父亲练习对战。 每天,都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能力在提升。 而这本书呢…… 今天看不懂,明天看不懂,后天还是看不懂。 前面看不懂,后面也看不懂。 甚至越到后面,作者越是把文字替换成符号,并简略那些说明,只绘制出魔法阵的简笔示意图。 一开始,母亲还有时间讲解。 最近,母亲的工作变忙了。 父亲又是战士,完全不明白这些东西,一旦要求他帮忙看,就想方设法地转移话题。 平明简直烦的发愁。 今天也是如此,她趴在桌子前,烦恼又疲惫地看着眼前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什么叫做金星归络的行进路线图如下,可以根据以下十三条公式,计算出其到来时间和离去时间。 平明抬头望向天空,她知道金星归络是天上的星星,夜里会闪烁,但哪一颗是它呢? 如果,这颗星星,就在天上,而自己根本辨识不出,是不是就没有去学习这家伙的行进路线图的必要? “我真的需要知道金星归络,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到罗伊珥兰德,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这个问题,落在房间里。 没人回答她。 父亲的话,答案可以猜到。 “妈妈让你学,你就学嘛。别惹她生气。她也是为了你好。” 母亲的话,比较难以理解。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未来。如果此刻你不好好用功,未来就全完了,知道了吗!” ——但未来是什么东西? 平明知道时间可以分成过去、现在、未来,三个阶段。 但未来,究竟是什么东西? 它看不见,也摸不着。 比《简明寻真果教程》里的各种星图和公式,更令人捉摸不透。 平明趴在桌子上。 她有些困,今天要读的九页书,怎么也读不完。 为什么看不懂呢…… 平明甩了甩头,试图克服逐渐昏沉的状态。 但试了几次,效果变得弱了很多。 在又一次差点睡着,头磕到桌面的时候,平明决定找点能够让自己精神一些东西。 她看向四周,突然被放在一旁的新书吸引了注意力。 是了,这本书,她还没有看完呢! 干脆看一会儿这本书,开心开心,然后再去解决困难的作业吧! 想到这里,她直接伸手把书抓来,打开,看向里面的内容。 但翻开书页,她疑惑起来。 原本绘制着骑士格奥尔德和树神垂林的插画,变换了模样。 “奇怪,这是书中藏匿的魔法吗?” 平明试图研究,但没有任何思路。 “看来,我确实没有成为术士的天赋……” 说着,她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一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因为那声音太悠远,听上去温柔而恬淡,平明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 她下意识回答道:“因为,如果我有天赋,我应该能够感觉到这书中究竟藏着什么样的魔法才对。母亲就能做到……任何东西,只要里面藏着魔法,母亲就能发现并解读它们!” “——那你,想要成为这样的人吗?” “我……” 听到这个问题,平明陷入了思考。 是啊,她确实仰慕自己的母亲,但她却没有想要成为术士的想法。 那战士呢? 平明想,她确实喜欢那些武器和招式,但也没有渴望自己能够成为战士。 父亲曾说:“战士,就是守护的力量。” 如此说来……难道,自己没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吗? “——你的答案呢?” “我的答案……” 平明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她朝着声源来处抬头。 一只斑斓猛虎正端坐在她的旁边。 第66章 老虎使魔泰拉 平明一瞬间惊呆了。 以往,她只在一些图画上见过老虎。 如此大只且花纹黑白的鲜活野兽,此刻,就在她的旁侧。 而且,那野兽的嘴里,冒出了人类的声音。 “——孩子,”老虎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问题?什么……问题?” “当然是,你想不想要成为术士的问题。” 平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想啊。魔导士呢?” 平明闻言,看了一眼桌面上摊开的书,那些文字、符号、图像,看的她一个头两个大。 于是,平明又一次摇了摇头。 “那么,我就没有什么能够帮助你的了。” “什么意思啊?” 老虎抖了一下单侧的耳朵。 “你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吧。”老虎站起身,走到了房屋的中央,粗大的脚掌,踩在地毯上,“我啊,乃是已经亡故的大魔导士露卡伊的使魔,我的名字,叫做泰拉。” “啊,你……您好?” “别紧张,孩子。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欣赏你局促的表现。来,从座位上下来,坐到我的身边。我跟你讲讲话,告诉你一些只有魔导士知道的秘密。” 平明孩童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她从座椅上下来,走到了使魔泰拉的身边。 老虎趴在地毯上,长长的尾巴,落在地板上。 平明坐在它的腿和尾巴,围出来的一个空位上。 “您要跟我说什么啊?” 平明问道。 “说说这个世界的事情。” “这个我知道的。” “哦,你知道什么?” “世界就是一只鹅下在巢窠里的鹅蛋。” “这样啊……你已经听说过这个版本的故事了。” “啊?我说错了吗?” “并不。至少,在一百年前,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一百年前……” “是啊,在上个阶段。在我们参加完圣灵集会以前,一切,都还是老旧而古朴的样子。但是,当我们离开集会的场所,新的命运被叙述,世界天秤也承认了这一结果。” 听到世界天秤四个字,平明回忆道:“母亲曾经说过,世界天秤将世界分成了两个阵营。这是一名古老术士的遗作。至今,仍旧发挥着作用。” “正是如此。世界天秤会称量整个世界的魂魄,随后,将其投入到新的命运长河之中。那些魂魄在长河中留下的涟漪,便是《命运书》上显现的痕迹。这可是——唯有魔导士才知道的秘密。” “但您现在把它告诉了我……” “是啊。你有什么想法?” “什么意思?” “哈哈……不,没什么。只是发觉,你可能没有成为魔导士的天赋。” 闻言,平明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 “你也这样说。我知道的……我也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办法成为魔导士。”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那您又是为什么这么认为呢!” “你生气了啊,”使魔泰拉笑了笑,“人类还真是可爱。这么多年过去了,每一个,都还是如此,面对命运,不愿意服输。” “什么意思啊?” “该怎么跟你说明呢?我啊,因为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使魔,所以,在契约的魔法阵存在的时候,她的能力,也是我的能力。正如,契约最初的作用那样,我的能力,也是她的能力。” 使魔泰拉趴下来,脑袋枕在自己的两条前肢上,口中语气悠然地说:“可惜了,没有多久,她就死掉了。人类的生命,还真是短暂。我还以为,能够参透命运之人,能够凭借着这份力量,存活更久一点。结果,她比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更早一步,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什么意思?” “不是你需要理解的事情。所以,不理解也没有关系。” 房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叩叩!” 突然,房门被敲响了。 门外传来父亲的声音——“宝贝,你的作业做完了吗?” “……还,还没有。” “抓紧时间。点心给你剩了一些。吃完以后,刷刷牙,在睡觉。” “好的!” 随后,走廊里传来父亲离开的脚步声。 “——那是你的父亲吗?” 使魔泰拉问道。 “嗯。他是一名战士。很厉害哦。” “你的母亲呢?” “是一名术士,柳坞公会的大家,都很信任她。会拜托她做很多的工作。” “……这样啊,”使魔泰拉垂下眼睫,仿佛睡着了一般,嘴里呢喃道:“又是这样。” 平明没有听清使魔泰拉的话。 看到它闭上眼睛,平明凑过去问:“您困了,要睡了吗?” “不,只是感觉……有些寂寞。” “寂寞?为什么?我不是在你的身边吗?” “……哈哈,说的是啊。现在,你……就在我的身边。虽然并非我们当初的所愿,但是,现在能够再次见到你,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慰藉吧。” “再次见到……我?可是,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啊!” “就当是玩笑话吧。有点累了。时间不早了。你不是还有作业吗?不做完不要紧吗?要没时间去吃点心了。” “啊,您不说,我差点就忘记了!” 平明从地毯上站起身,但看着桌面的方向,她却没有动力移动过去。 “怎么了?” “……没事。” 那本难看的书,不断在她的脑海里闪回。 ——不读不行,平明! 她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道。 可是,果然提不起劲啊…… 使魔泰拉毕竟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契约者。 如今,它能够轻易地使用来自星辰的视野。 但现在,在这个房间里,一个孩子的迟疑,不需要那些能够分辨理由。 “……是不是作业太难了?” “啊?嗯,是的。” “让我来帮助你吧。” “可以吗?”平明有些不敢置信。 “如果是魔法相关的内容,就当是放松,我们一起到那魔法阵中,去游玩吧。” 黑白条纹的大老虎,从地毯上慢慢起身。 它四肢着地站立,平明几乎就比使魔泰拉高一头。 这样近的距离,平明突然心里痒痒的。 她伸出手,摸到了使魔泰拉的毛皮上,粗糙的硬质毛发,有十分明显的触感。 被女孩一下子抱住,使魔泰拉愣了一下。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温暖?” “嗯,您的体温好高!” “抱够了,我们就去看书吧?” “……嗯。我知道了。” 平明坐回书桌前。 《简明寻真果教程》上的内容,还是看不太懂。 ——奇怪了,往常散散心,就能够看懂之前的内容了。 ——这一次,怎么失败了呢? “哦,原来是这位的书。你会觉得困难,也正常。” “真的吗?” “这位小姐,年轻的时候,可是广为人知的天才。死亡以后,其遗作也是竞相追捧。据我所知,她是少有的,跟露卡伊一样,试图解读星辰的魔导士。不过,露卡伊追逐金星归络,而她却在追逐一颗未定的星辰。” “未定的星辰?” “是的,这也是她令人不解的地方。”使魔泰拉端坐在平明身旁,讲解道:“我曾经有幸见过她几次。最后一次,她向我提交了追踪金星归络的十三行公式,如今,这些公式正刻印在世界塔楼的大地图中,为每一个勇士提供准确的星图与空间定位。 “在那之后,这位小姐,离开了世界塔楼,不知所踪。但我知道,她一定作出了跟露卡伊相同的选择。去追寻……追寻那颗我们谁都没有见过,但推测数据显示,确实存在且终有一天,会在未来与我们相遇的星辰。 “世界塔楼的魔导士都知道这颗未定之星的存在。我们也都在等待。等待一个新的星辰魔导士从命运的规则中诞生。但很可惜,她的命运突然就断绝了。” 平明着急地问:“断绝了?为什么?” 使魔泰拉却没有立刻解释,而是举起宽厚的兽爪,伸出锋利的指甲,抵住桌面上平摊的书页。 “我记得,好像是记录在第34页的一条公式,你翻开来找找看。” 第67章 魔导士狼人芙拉妮 平明按照老虎使魔泰拉的指引,把面前的《简明寻真果教程》,翻到了第34页。 没想到这页竟然真的有一条公式,罗列在一大堆的文字和图形之间。 那明明是她之前看过的书页,此刻,却仿佛第一次见面一般,完全看不懂写的内容。 平明有些失落。 “……我明明看过的,为什么,我不能理解这些字的意思呢?” 老虎使魔泰拉说:“很正常啊。毕竟,你完全没有见过,完整的命运规则,从星辰中落下的样子。” “啊,什么意思?这不是作者胡编的东西吗?” “哈哈,傻孩子,这又不是故事书。术士会在本文中撒谎,为了他们各自渴求的实验结果。魔导士可不会。对于魔导士来说,视野是绝对的。看得到,就是看得到。看不到,就是看不到。” “……可能性,是吗?” “是啊。”老虎使魔泰拉的指甲,点了点书页上的公式,“这个啊,就是那位眼中的未定之星,与她的命运的交点时刻的推算思路。” “啊?” “就是说,这个公式,正说明了未定之星的存在,以及她什么时候会遇到未定之星。” “可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啊,已经死了……” 老虎使魔泰拉收回前肢。 “但命运的规则还运行,这条公式也仍旧处在条件满足的情况下。我守望着世界塔楼,那是我的誓约者露卡伊唯一留给这个世界和我的东西。每当我抬起头,就能够看到那颗与露卡伊相逢并夺走了她的视野以及未来命运的金星。但直到今日,我们都还没有看见……未定之星,这一定回来的星辰,我们谁都不知道,它究竟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天幕上。” “所以,魔导士看到的可能性,就是推测说,会有这件事情发生的意思吗?” “差不多吧。” “如果是这样,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魔导士啊!” “差不多吧。” 这话让平明有些茫然。 “什么意思,我没有懂……” “哈哈,意思就是,那一天,大概率是会在未来降临在罗伊珥兰德的土地上。但就像未定之星。我们都知道,但我们又都不知道。” “……感觉,您的话,比妈妈的话还复杂。” “我毕竟是能够读懂星辰的使魔。在誓约结束前,我将始终留在这里,无法返回故乡。既然如此,便只能不断地守望,以此来打发时间了。” “……您为什么会无法返回故乡?” 老虎使魔泰拉笑了笑。 “因为,誓约还没有结束。” “啊……您的话是这个意思啊!” “现在理解了吗?” “嗯。稍微有一点理解了。”平明看上去有点小心翼翼,“您不骂我吗?” “骂什么?” “……愚蠢,听不懂常识……之类的。” “哈哈,这可不是什么常识。孩子,你正在触碰魔导士的秘密。这些东西,有时候,就连魔导士都难以理解。” “是这样吗?” “这本书的作者,可是两三百年前的天才。假若有谁能够轻易读懂她的遗作,仔细想来,也就只有她的老师空间魔导士阿尔法莫,以及当时还不是圣灵的生命魔导士木仙子希卡因了。” “……天才是什么意思啊?” “天才就是——” “咔哒!” 房门突然被从外面打开。 母亲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看上去风雨欲来。 “怎么了,妈妈……?” “你跟我下来。” 平明看了一眼身旁的老虎使魔泰拉,对方只是微微偏过头,甩了两下尾巴。 “我在这里等你。结束之后,就回来与我继续在魔法阵里玩耍吧。” 平明无声地点点头。 然后,下了椅子,跑去门外。 母女二人走下楼梯。 平明发现,客厅里,竟然坐着两个没见过的人。 其中一个,见到平明后,立刻挥了挥手,对方是个特征明显的兽人,耳朵尖尖的,看上去,跟老虎一点也不像。 尖耳朵的兽人自我介绍说:“晚上好啊,小朋友。真是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我是你白天去过的那家魔法道具屋的店主,我的名字是芙拉妮,是个狼人哦!” “狼人……” “对啊,你看,我有耳朵和尾巴呢!” “哇!” 平明的母亲,术士茉蒂妲拉,并不想听这些话。 “芙拉妮小姐,我以为,你是来跟我家的孩子道歉,并想办法赔偿她将因为你的失误,而错过今年的勇士测验的事情。” “别这么生气嘛……不,我不是故意要这个态度。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倒不如说,我确实很抱歉。”狼人店主芙拉妮看了看还没有自己腰部高的小女孩,“小朋友,我真的很抱歉。芙拉妮姐姐的店铺,出了点小问题。被讨厌的家伙做了奇怪的实验。你今天得到的那本书应该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而不是《一根天鹅毛》。我的失职,导致了你的圣灵启发出了问题。想要忘却旧的圣灵,启发新的圣灵,如果不好好休息,可没有办法做到。” 狼人店主芙拉妮蹲下来,说道:“对不起啦,小朋友。今年的公会勇士测验,只能放弃,不参加了。” 还没等平明说话,母亲已经难以克制自己的怒火了。 “您可是魔导士,芙拉妮小姐。圣灵启发,对于一个认知世界纯白无瑕的孩子来说,究竟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 “那您怎么能够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您看不到它的可能性吗!” “……我毕竟不是在世界塔楼挂名的魔导士。能力上有所欠缺,也是常有的事。” “既然您能力不行,为什么在这里做这种事业!” 魔导士狼人芙拉妮叹息道:“因为那些专业的伟大魔导士都眼界甚高,看不上非天才的勇士?” “您是在嘲讽我吗……” “怎么会。我只是在陈述,你眼中的可能性啊。” 平明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的脸色更差了。 “妈妈……” 她下意识抱住了母亲的腿。 “上楼吧,孩子。把那本错误的书拿下来。”母亲说,“按照约定,芙拉妮小姐,您要把我要的那本书,带来给我。” “当然了!” 魔导士狼人芙拉妮说道:“请放心。作为店主,我一定会好好提供服务!这可是我的职责啊。” 第68章 魔法道具屋店长休兰 平明听话地跑上楼,新书拿起来。 趴卧在地毯上的老虎使魔泰拉见状,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 “您大概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为什么?” “因为……您不是我要的书。” “你知道我是书里的寄灵?” “嗯,我知道的。你不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寄灵。”平明说,“小时候,妈妈曾经带我见过她心爱的一本书的寄灵。也就是那本书……说我没有办法成为术士。所以,妈妈才一直在研究,怎么让我成为魔导士。” “这样啊……既然要分别了。我也送你一句赠言吧。” “赠言?” “是啊。” 说着,老虎使魔泰拉毛茸茸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人性化的怀念的表情。 “她啊,让我对你说——‘世界上并无恒常之物。即使是命运,也会向时空的节点屈服。’”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老虎使魔泰拉说道:“毕竟,我也不是真的露卡伊。” 平明站在原地,抱着新书,有些怔愣。 房间里,此刻已是一片空虚。 新书的寄灵——老虎使魔泰拉,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眨眼间,就回到书中去了。 平明的脑海中,还在回放那句话。 ——“世界上并无恒常之物。即使是命运,也会向时空的节点屈服。” 她并不明白那些音调对应的字符,拼接到一起后,形成的句子是什么意思。 犹豫片刻。 平明抱着新书下楼了。 房间里,母亲正和狼人姐姐聊天。 两人似乎关系缓和了不少,母亲的脸色也看上去明朗许多。 “来吧,宝贝,把书给她。” 平明双手举着书,递给狼人魔导士芙拉妮。 “哎呀,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怎么了?”母亲警觉地问。 “这本书——不正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嘛!” “但是,你之前不是说……” “是啊。我的店员找到我。说是白天把书卖错了。要不是一位来到店里闹事的客人,店员都发现不了这件事。那毕竟是用来做圣灵启发的书。假如出了问题,我的店铺,以后肯定要背上负面名声了!我可是开店的老手了,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 “芙拉妮小姐,”母亲把平明抓到身旁,“现在还有时间,我的女儿也没有休息。还请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说明。我不希望这里面存在什么含糊的误会。” “好的,好的。我也需要稍微,理一下脑子。” 当房间里的四个人都坐下,平明才知道一直试图躲避大家视线的那个人,正是白天的店员。 真奇怪,之前,她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店员坐下以后,位置就在平明对面,所以,平明能够清楚地看到她在光照下,似乎很尴尬的表情。 一旁,母亲跟魔导士狼人芙拉妮,坐在面对面的位置上。 伴随着夜晚萧瑟的秋风。 魔导士狼人芙拉妮,清了清嗓子。 “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我收到了供货商的联络,便去参加集会,顺便见见老友。结果希卡因那家伙没来,我只能跟别人谈生意。如今,随着斯奎尼尔那家伙的书的推广,我们有得赚,魔导士的数量,也如世界塔楼所愿,增加了不少。 “世人都知道魔导士的待遇好。我作为商人,自然盯准了这个点,决定多进一些魔导士的书。虽然这些书都比较难,我自己一点都不爱看。别这么看着我,就算你是术士,轻易就能够辨识很多东西,有些人的书,有些家伙的魔法道具里的魔法阵,你也不是立刻就能够弄明白,并使用吧?假如你是斯奎尼尔也就算了。一个中等级别的术士,我觉得,还是谦虚一些的好。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要说的重点。接下来,我就要继续说明情况了,请有点耐心好嘛? “总之,在我决定多弄点魔导士培养相关的魔法道具时,正好看到了长尾老鼠魔法工坊的一批货。没错,你们购买的那本书,就在这批货里。我购买了一份魔法复制本,以便收藏。然后,又订了一些手抄本,以及一些印刷本。长尾老鼠魔法工坊的代理人,是一个老鼠兽人,看上去瘦弱又矮小。当然,只是从我的视角作出这种评论。也许,对于你们人类来说,那家伙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 “我把那些货物带回店里。可以说,整个柳坞的魔法道具屋,都是我家的分店。这位店员,就是柳坞中的那间魔法道具屋的店长。 “——好了,休兰,别再愁眉不展了。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快点,把我离开后,你贩卖那批货的情况,说明一下吧。” 魔导士狼人芙拉妮的话音落下,平明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店员休兰,慢慢抬起头。 她先是看了平明一眼,然后看向平明的母亲。 “真的很抱歉,女士。这确实是我的失误。幸好您的孩子,最后还是获得了一本正确的书。” 店员休兰说道:“店主把货放在店里后,就接到了联络。然后跟我说:‘休兰,我要去见见老朋友。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送走店主。我便开始按照往常的规矩,记录货物名录,把货物上架。 “我记得,我刚把一排魔法道具的卷轴放好,门铃就响了。有客人推门进来。但我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人影。当我正疑惑的时候,门铃又响了。我有些震惊。当我去检查的时候,发现新到的《大魔导士露卡伊小故事》的手抄本,少了一本。我当时吓坏了。赶忙打开门,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行人和游客。 “诸位也知道,这近期,正值柳坞的丰收节。所以,每天的客流量很大。我当时本来想要去柳坞公会挂委托,但有客人来了。我只能赶回店里,帮忙介绍并售卖商品。 “那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以至于我本来应该很快完成的上货工作,比预期慢了很多。就在这时,一个蓝眼睛的中年人,推开店门,走了进来。对方表示,希望在我这里购买一本最近新出的《大魔导士露卡伊小故事》,还要手抄本。我于是就去找来,把货物给了对方。 “第二天,又来了一个顾客,就是今天来找麻烦的那位。他说自己想要购买一本《纯白铃兰的往事》。但那本身……已经登上世界塔楼的禁书目录了。所以,我想对方推荐了《纯白铃兰的幽梦》。据他所言,因为都有‘纯白铃兰’,所以,他以为就是一本书,匆匆付账走人。 “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来买书。我便忙得不可开交。没想到,晚上的时候,白天的那位客人又来了,脸色看上去十分差。他的眼神看着有点可怕,但毕竟是客人,我便迎接上去。 “那人说;‘我要退书。’这是很常见的事情。自从斯奎尼尔的杰作开辟了新的可能,大部分人都会尝试购买一本书籍的魔法道具,试图以此来尝试圣灵启发。我猜,他想要见到蜥蜴中的一只,但是失败了。于是,打算把这本价格不菲的书贩卖掉。 “我收回了那本书。那人又说:‘……给我一本,唉,给我一本《一根天鹅毛》吧。’我于是把书给了对方。两本书的价钱差得很大。于是,那人又补了一些差价,才拿走了那本书。 “据说,《一根天鹅毛》乃是斯奎尼尔的最后遗作,所以,它有很多魔法复制本,以及手抄本。这本书无法被印刷,因为其中藏着一道通往神秘空间的门,而在这扇门中,藏着一根钻石级的黄羽毛!那可是传说中的金天鹅昆纳达的赠与物!按照斯奎尼尔写在后记中的说法——‘那不仅是圣灵对生命的期待,也是金天鹅对我的狂想的赞许。’ “第三天,蓝眼睛的中年人带着一个小孩过来,那孩子比您的孩子要矮一点,看上去叛逆极了。我这才知道,原来,之前这孩子使用了魔法道具,隐去了身形,跑到店里偷东西。那本《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不是突然消失了,是失窃了。 “‘非常抱歉,’蓝眼睛的中年人说,‘那个魔法道具是我找世界塔楼的魔导士希卡因做的。本来是拿给这孩子研究里面的魔法阵,结果被他偷偷用掉了。’那孩子虽然低着头,不断用鞋子碾着地面,但看上去,还是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蓝眼睛的中年人支付了那本书的代价,然后,带着那个孩子离开了。 “随后,就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一切都很正常,每天都有客人来购买魔法道具。由于长尾老鼠魔法工坊投了广告的钱,被雇佣的吟诵术士几乎每天都在附近的大广场上表演,并在休息的时候宣讲一些魔法道具目录。我可真羡慕那位的好嘴皮子,一说能说一天! “再后来……就是今天,这孩子跟着您丈夫,一同来到店里。” 第69章 闹事的顾客 店长休兰还记得当时的情况。 “当时,我正在柜台算账,毕竟,最近卖出去不少东西。我需要确定哪个东西卖得好,然后告诉店主,进货方向。您的孩子跟您丈夫来到店里后,表示要购买《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的手抄本。 “由于手抄本已经卖完了,我将这一事实告诉了对方。就在我打算去为您丈夫登记名字,等到货了就亲自上门送货的时候。那位蓝眼睛的中年人又一次来到店里。 “他掏出一本包着黑色书皮的书。我当时翻看了一下,确实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的手抄本。于是,在他退货后,我便将这本书交给了您丈夫。 “结果,您丈夫带着这位小朋友离开后,过了一段时间,前几日购买了《一根天鹅毛》的那位客人又来了。他把书甩在柜台上,痛斥魔法道具屋对他的欺骗。还说,这贩卖的魔法道具没有一点效用。 “我又惊又怕,立刻联络了店主,并启动了防御用的魔法道具。但第一下,没有能够将对方束缚起来。于是,我便转而将自己保护起来。 “我们隔着防御的魔法屏障对峙。那位客人似乎遭遇了什么不幸,不停吼叫,我隐约听到对方说了一些……孩子去世了,之类的话。没多久,店主芙拉妮小姐来了,立刻用魔法将其困住。我这才脱困。” 说到这儿,店长休兰还有些后怕。 “然后呢。”母亲问。 “然后……”店长休兰看了一眼身旁的店主,对方示意她继续说,“然后,我们……我们就把那位客人送去了柳坞公会。公会的勇士得知此事,立刻开始调查。 “负责调查的战士说,那人不停跟他们哭诉,自己的孩子需要治疗,有人说可以试试看能够获得白蜥蜴的垂怜,他便听话地去魔法道具屋购买《纯白铃兰的往事》。但店里并没有这本书,便购买了《纯白铃兰的幽梦》。但并没有什么效果,孩子也病的更重了。 “公会的医士跟那位客人解释说,《纯白铃兰的往事》里封印着白蜥蜴的赠鳞,但因为有疗愈力量,上个世纪,导致了几场恶劣的惨案,只为了争夺这本书的所有权。最终,世界塔楼出手,将这本书收入禁书库,任何人想要使用这份力量,就必须亲自前往世界塔楼。至于《纯白铃兰的幽梦》,那只是一本用来圣灵启发的读本,本身没有什么疗愈力量。 “公会的术士得知那位客人之后退掉了《纯白铃兰的幽梦》,购买了《一根天鹅毛》。心中产生了疑惑。那位客人解释说,因为孩子说,想要成为骑士。我便在打听后,决定买下这本书……满足孩子的遗愿。 “但我和店主芙拉妮小姐都感觉很奇怪。因为,假如是为了满足孩子的遗愿购买《一根天鹅毛》,为什么之后又要拿着这本书来店里闹呢…… “柳坞公会的一名战士说,可能是因为孩子去世了,所以情绪上崩溃了。毕竟,他想办法购买了可能有用的书,但每一本书,都没有实现他心中的幻想。 “我还是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但店主芙拉妮小姐同意就这样算了,不去追究对方来店里胡闹的责任。 “我们返回了柳坞中的大广场,已经是黄昏时刻。街上的行人不多了。店主芙拉妮小姐带我去吃了一顿压惊饭。 “等我们返回店中,整理店铺的时候。我发现对方摔在柜台上的书并不是《一根天鹅毛》,而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店主芙拉妮小姐。假如是我卖错了书,那么,那位客人的孩子的死亡,可能真有我的责任。但我翻找出来的记录显示,当时贩卖的书确实是《一根天鹅毛》。于是,我们又赶回了柳坞公会。 “公会的勇士带我们去找那位客人。当时,他正跟着一名战士在酒馆里喝酒,哭得很伤心。店主芙拉妮小姐利用魔法帮对方醒了酒。得知归还的书有问题,那位客人连忙回忆抵达魔法道具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根据那位客人的描述,我想起了小朋友及其父亲的样子,我立刻担心起来,害怕这孩子的圣灵启发被影响。店主芙拉妮小姐也认为情况十分严重,便使用了追踪的魔法,带着我们找到了这栋房子。” 母亲沉默片刻说道:“但你们也看到了。我孩子拿来的书,确实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 “是的,这才是问题所在。”魔导士狼人芙拉妮说,“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所以,小朋友,在我们还没有调查清楚以前,不要看这本书,明白了?” “……可是,我已经看过了。” “没关系的,小朋友。我之前不是说过吗,要忘记旧的圣灵,会有一点麻烦。所以,这位女士,为了您想要的这孩子的未来确实发生,还请不要参加今年的勇士测验。” 母亲皱眉道:“但这本书就是我想要她看的《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再说了,半个月后就是勇士测验……” “假如,您真的希望,这孩子,能够最大限度地触碰到魔导士的世界。” 魔导士狼人芙拉妮的眼瞳,微微收缩,折射出一些偏冷的光。 “我劝您,还是听我的话为好。虽然我没有得到世界塔楼的承认。但我毕竟是一名魔导士。您要跟我赌,谁才更迫近真实的可能吗?” 这话令母亲无法再说什么。 她用十分复杂的神情看向平明。 “好吧……”她说:“假如她能够成为魔导士,再等一年,也没什么。” 由于时间很晚了。 平明已经开始打哈欠。 母亲就让她上楼睡觉。 平明返回房间,而那本书,则留在了客厅。 夜晚,房间里的窗户被窗帘遮蔽。 一团微光聚成的形体,慢慢透过玻璃窗,进入了房间之内。 它是那样的巨大。 但穿过玻璃以后,又变成了微小的光团。 当那团光落在桌面上。 一个声音从房间中响起。 “你来晚一步,瑟伦维耶。” 光团中,浮现出一只银白色的天鹅。 而那天鹅的眼瞳,正凝视着房间中央,趴卧在地板上,阻隔床与书桌的壮硕的老虎。 第70章 老虎与天鹅 “泰拉……” 银天鹅瑟伦维耶低声念着对方的名字。 “先来到她身边的,应该是我。” “那又如何?”黑白花纹的老虎泰拉,不为所动,“或许,在命运之初,你们签订了契约。但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恐怕,这孩子的魂魄都不记得这件事情了。你又何必如此固执?” “劳烦让开。” 老虎泰拉继续说:“上一次的圣灵集会,你明明同意了希卡因的计划,为什么,现在又来这里,与我对抗?” 银天鹅瑟伦维耶沉默了一瞬间。 它的眼瞳看向床榻上熟睡的女孩。 “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跟希卡因的计划无关。” “这怎么会没有关系呢,瑟伦维耶。希卡因向我们说明了长尾老鼠对世界塔楼的背叛。假如长尾老鼠继续盗窃各地小塔楼的观星棱镜,我们将失去星辰的视野。” 老虎泰拉叹息道:“自从卢恩塔丝的命运断绝在世界塔楼的大地图上,如今,已经过去五百年了。露卡伊死亡的时候,整个罗伊珥兰德的星空都紊乱了。假如不是我立刻占据那缺失的位点,术士凡客帮忙构建了世界天秤去拉扯命运的边界。一切都会毁灭! “你应该知道的,金星归络要离开这里了,它对世界鹅失去了兴趣。而卢恩塔丝的未定之星还未到来——我必须尽快培养出新的星辰魔导士!” 银天鹅瑟伦维耶张开翅膀,同样不为所动。 “你有你的职责。因为你与露卡伊签订了誓约,那是你们命运交织的结果。而我,亦然如此。如今,罗伊珥兰德为了自救,已经鼓动命运,催生出自我牺牲的斯奎尼尔。不久的将来,魔导士将成为这个世界上人数最多的职业。卢恩塔丝的公式,必然有人会亲自算出,主动向世界塔楼呈上那呕心沥血的答案。 “但我的骑士,只能是属于我的棋子!这是毋庸置疑,不可更改的。我乃是世界鹅的血裔,生自那卵中之卵!泰拉,假如你真要与我作对,那就准备迎接天鹅的怒火吧!” 房间里,床铺上。 平明正陷于沉睡。 她坐在梦境为其创造的一片寂静天地间,抚摸着着身下青红错杂的草与花,感受着空中恣意流转的风和云。 世界是鲜明的色彩拼凑而成东西。 平明看着它们,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假。 原本,她像是小女孩过家家的玩偶,好看地摆放在场景中。 现在,她眨了眨眼睛,意识到,原来是自己在这里做梦。 当平明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后,一切活动的东西,都停滞下来。 形成一种粘稠的氛围,堆积在她的周围。 清透的感觉不见了。 她开始呼吸不畅。 过于用力地呼吸,让平明像是跃出水面的小鱼,落在无水的被褥中,不停地翻动身体,挣扎着,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平明坐起身,在黑暗的房间里恍惚了几秒钟,随后,又倒回去,裹着被子,再次睡了。 当她睡着了。 房间里才又荧荧有了些微弱的光,从她的床下慢慢透露出来。 先是天鹅慢悠悠地,摇晃着走出。 而后是老虎小心翼翼地,匍匐着爬出。 两只圣灵坐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有些尴尬地大眼瞪小眼。 老虎泰拉有些无奈。 “以现在的情况来说,瑟伦维耶,你不是已经有很多骑士了吗?就把这孩子让给我吧。魔导士的数量,目前太稀缺了。既然她上一个阶段没能参与到世界天秤的衡量中,这一次,也没有必要焦急,毕竟,这一阶段,完全属于正向点。” 银天鹅固执的摇摇头。 “这是我的骑士。你不许跟我抢。那么多普通人,你去开启他们的智慧之门,他们比你想象中更渴望知道星辰的秘密。” “但《命运书》上没有他们的名字!” “既然如此,你身为星辰魔导士的使魔,更应该以将他们的名字刻印上《命运书》为己任。当初,”银天鹅的眼瞳中,满是冷峻,“露卡伊究竟为什么放弃视野——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这话似乎戳伤了老虎泰拉的心。 它转过头,不去看银天鹅。 “……是因为渴望获知命运的秘密,从那天上突然出现的金星中。” “原因呢。”银天鹅不依不饶,“身为魔导士的她,究竟为什么执着于这种可能?这种事情,难道需要我来告诉你怎么看?” “瑟伦维耶,这不是我们圣灵应该插手的事情。那些无法成为勇士的普通人,在世界天秤上有固定的价值。” “既然已经同意了希卡因的计划,那么,尝试推动世界天秤的砝码价值变动,该是我们每一个参与者的责任。怎么,说的时候义正言辞,真要做了,就开始推三阻四?泰拉,露卡伊怎么会愿意与你这种家伙签约?” 老虎泰拉几乎是闻言立刻把头转了过来。 它尖锐的獠牙暴露在银天鹅眼前。 “不要以为你来自世界鹅的巢窠,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外来者……我死了,还能返回故乡。你呢,不过是黑暗星河中,失乡的孤儿!” 此话一出,原本从容不迫的银天鹅立刻伸长了脖子,也露出了有些凶恶的样子。 它们两个头抵着头,相互角力。 假如是动物,那么,天鹅自然对抗不了老虎。 但这两位都是圣灵,换言之,不过是一种虚幻的化身。 于是,这两团原本没有形态的光,此刻正以展现在罗伊珥兰德上的具体形象,无言的较劲。 当平明第二次睡着时,梦境变得跟之前不同了。 她原本没有当回事。 但在看到一只巨大的金色天鹅慢慢从天空中飞过,又变得很渺小,一点点落下来,落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愣住了。 “——哎呀,这下糟了!” 此乃金天鹅说的第一句话。 “瑟伦维耶恐怕要叨死我!” 此乃金天鹅说的第二句话。 “咳咳,”金天鹅清了清嗓子说:“年幼的人类女孩,虽然不该是我先说这个,但既然命运已至,便只能由我来向你说明情况了。 “这是命运要托付给你的遗产——‘不要让爱被愚蠢杀灭。’” 当平明醒来的时候,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了这个位于二楼的房间。 她用力伸了一个懒腰。 ——奇怪,昨天晚上……我梦到了什么来着? 第71章 书中的长发男人 平明起床后,下楼吃早饭。 发现母亲不在家中,父亲正在庭院里锻炼。 平明凑过去观看,心中产生了羡慕。 “……为什么爸爸这么高,这么壮呢?我身上,都没有什么肉。” “因为你还小。”战士迪戴达说道,“之后好好吃饭,坚持运动。慢慢就会像爸爸一样,身强体壮的。你会是一个健康的孩子。成为勇士以后,就可以加入爸爸妈妈的队伍,到时候,我们可以到处去游玩……” “爸爸妈妈做委托,就是到处去玩吗?” “工作之余,自然可以在附近转一转,玩一玩了。世界很大。到处都有柳坞没有的东西。等你长大了,我们就一起去看。” “嗯!” 当战士迪戴达所在的临时小队的队友,来找他集合的时候,平明听话地跟他告别,并保证不会乱跑,不会给陌生人开门,以及跟其他的孩子玩时也要注意安全。 父亲跟着队友离开了家。 平明隔着围栏,看了看外面,天空很明亮,但没什么人在外面,小孩子也是。 天气逐渐变冷,凉风吹在身上,令人瑟瑟发抖。 平明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就感觉浑身发凉。 她回到家中,关好门。 这座房屋有两层楼在地上,两层楼在地下。 平明的房间位于房屋的二层,她吃过早饭,爬上楼梯,返回房间。 她打算先把母亲留下的作业完成。 这样,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用来跟附近的孩子一起玩耍。 她爬上椅子。 看向桌面上平摊了一夜的书。 “奇怪……书上的字哪里去了?” 平明把书翻到封面,上面确实写着《简明寻真果境教程》。 但内部,一页一页,都没有了文字。 之前看得她头大的公式和图形,此刻,全部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这些字到哪里去了?” 整个家只剩下她一个人。 没有谁回答这个问题。 书页上没有字,作业就无法完成了。 这让平明有些焦虑。 她咬了咬嘴唇,爬下椅子,又去看房间里的其他书。 “……这些书上的字都在。怎么就那本书上的字不见了呢。” 平明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上。 这时,一只手,从她的身后伸出,宽大的袖子上是时隐时现的精致暗纹。 平明有些害怕,僵在了原地。 那只手的主人并没有关注平明,只是径自伸向了书架,从上面取出其中一本书。 “——你知道吗,”似乎是手的主人,在平明的身体后方,语气幽幽地说话,“我临死的时候,一直想要阅读这本书。可惜了,老师当时没有能够找到这本书。今天,竟然在这里看到了它的手抄本。真是……叫人感到怀念啊。” 平明听到对方的声音。 似乎是一个年轻的女性。 她小心翼翼侧过头,视线上移,观察到对方的样子。 那是一个穿着古典裙装的少女。 跟平明这个年幼的女孩相比,身材高挑许多,精神状态,也包含自信。 注意到平明的视线,少女低下头,看了过去。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好久不见了,白银骑士。我还以为,你会选择继续坚守。是身体无法承受继续跨越极限的压力了?还是……你坚守的那份信念,失去了继续存在的根基?” “白银……骑士?” 平明虽然听说过骑士的威名,但从没有被他人错认称骑士的经历。 毕竟,她一看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幼女,怎么看,都跟那些身姿挺拔、带着佩剑、能力卓越的骑士,不搭边。 但那少女还在继续说着:“是啊。据说,在黄金骑士格奥尔德超越自身的人类界限之前,率先活过了两百岁。我一直很想见你一面,但老师说,天鹅隐藏了你的踪迹。我猜,这其中存在什么秘密。虽然你失去了记忆,但你的魂魄说不定还刻印着誓约。” 那少女伸出手,仿佛面具般,笼罩在平明的脸上。 “让我窥视一番吧……天鹅的骑士,还请你宽恕我。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能够迫近星辰。” 少女看着眼前的女孩失去了神采。 为了避免失去意识的身体遭到磕碰。少女施展了魔法,令其身体,微微悬浮。 “真有趣……你的魂魄,竟然连通了人类的梦想乡。但是,为什么?这二者之间的纽带的创造者,竟然是一个术士……这不是你的能力,也不是你的命运。我没有看到你的痕迹。白银骑士,这确实是容纳了你的魂魄的身体。但是,为什么,我在这里,感知不到既定的命运?” 少女能够使用魔法,乃是一个魔导士。 或者说,至少,曾经是个魔导士。 平明得不到什么回应。 少女的问题,却得到了一个声音的回答。 “——这当然是因为,创造这纽带的家伙,是我啦!” “什么人?” 少女的身形一下子消失,随后,在书桌上出现。 她站在桌面上,脚下,踩着属于自己的那本书。 而在平明悬浮的身体旁。 一本书从书架里慢慢地,凭空抽离出来。 一只手,从那书中伸出,握住了书的边缘,随后,乃是一个长头发的男人,一脸死相,皮肤青白,从里面钻了出来。 “死骸术士。” “真是敏锐。” “你身上的腐朽味,简直难以忽视。” “您这话可就有点没意思了。”从书里钻出来以后,长发男人露出一个有些邪性的笑容,“明明您才是死者。要说腐朽,恐怕,那是您才有资格佩戴的词汇。” “别跟我耍嘴皮子。” 少女的脸色阴沉下来。 “这孩子是天鹅的所有物。瑟伦维耶已经来过了。” “那又如何?自从那个魔法在白银骑士的魂魄上作用。瑟伦维耶就已经输了。再有一次轮回。我就能够把她完全从白银骑士的命运中夺走。” “到了那个时候,哼哼哼,”长发男人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平明的脸,“即使我杀了她,将她做成死骸傀儡,银天鹅也没有资格,对我的行为说三道四了。” “岂有此理。你在魔导士的面前,说什么罪恶宣言?” “魔导士有那么正义?” 长发男人说道:“我可是见过了名为希卡因的魔导士。明明亲眼目睹我的友人被斩杀,他不仅没有救援,甚至觉得无聊。面对这孩子的命运,他甚至觉得就该如此。就该让这可怜的女孩成为白银天鹅的玩具——多么的自私。你不知道吧,为了他自己的私欲,这家伙可是跟世界塔楼的背叛者,长尾老鼠勾搭到了一起。 “而你——如我没有记错——《简明寻真果教程》的作者,空间魔导士阿尔法莫所制作的第一本书籍类魔法道具。死的真是可怜啊。被信任的人背叛……一定,心里充满了怨恨吧!” 第72章 魔导士卢恩塔丝小姐 少女并没有因为长发男人的花言巧语而动摇。 她只是冷眼看着对方。 “《命运书》一直记录着世界。就如同金星归络,将在约定的时间内,永远围绕着世界鹅罗伊珥。” “哦?”长发男人挑了挑眉,“现在念诵《命运的赞美诗》,也无法改变既定的结果。这女孩的死亡已经被记录。她已经偏离命运的航路。就如同您曾在书中所写的公式,那颗星,将在抵达罗伊珥兰德的时候,摧毁世界塔楼赖以为生的金星!” 少女仿佛没有听到对方的话,仍在继续念诵。 “日与月,天与地。还有那世间流浪的圣灵。我们将一同观测到世界的崩塌,我们将一同观测到世界的重构。” 少女朝着平明所在的方向伸出手。 “既然,你是被命运铸就的载体。那么,就在此刻,向我,向他,向你自己——展现命运交付给你的誓约吧!” 当少女念完全部的话。 长发男人聆听着周围的静寂,忍不住笑出声来。 “都说了您已经死了。就算魔导士能够牵引环境中的魔力,令其构建出魔法阵。但这一切都需要一个生命层次的中介物。很显然,您并不能满足这个条——啧!” 被一本书击中头部后,长发男人捂着脸,忍着血流的粘稠和伤口的疼痛,睁开眼睛,扫向袭击自己的家伙。 “……时间在你身上重叠了啊,白银的骑士。” 令平明悬浮的魔法慢慢消失,她随之稳稳落地。 “该说又见面了吗?图奥特。” “你认识我?这不可能。” “觉得我当时已经被梦想乡的深渊所吞噬了对吗?可惜,身体总是会把一切经历都刻印在《命运书》上。即使当时的身体掌控者是银天鹅瑟伦维耶,身体属于谁,命运就属于谁。” “原来是这样……我一直失败的理由。竟然是没有意识到身体的价值吗……” “结束这该死的,愚蠢的恶行吧。” “你难道不觉得超脱命运,将会得到宝贵的自由吗?” “自由?”被少女利用魔法召唤,从未来的某一刻,返回过去,抵达如今的,已经成为了白银骑士的平明,眼神里,流露出了嘲讽,“被你做成死骸傀儡的自由吗?那种东西,你自己享用吧。我一点也不想要。” 长发男人——也就是死骸术士图奥特,他笑了笑,阴沉道:“别急着拒绝。反正,你在天鹅手里,也是没有自我的工具。既然如此,不如便宜了我。” “凭什么?我才不要。” “你本来就自轻自贱。面对天鹅卑躬屈膝。现在,对我,你的人类的同类,竟然就开始自觉金贵起来?开什么玩笑?没有自我的家伙,凭什么拒绝新的命运的到来!” “庆幸吧,”未来的平明说,“假如我现在就持有宝剑,你已经人头落地了。” “哼,你们这些无脑的家伙。说不过别人,就只会用杀戮解决问题。说什么正义,不过是一群任性妄为的杀人魔!” “那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折腾我的命运?” “我是在拯救你啊——!” “……是吗?我劝你好好想想。这话,你究竟该不该说。图奥特。别逼我回去后,立刻宰了你。” 未来的平明说罢,不再看死骸术士图奥特,她看向了站在自己曾经使用的书桌上的少女。 “卢恩塔丝小姐,既然您还有能力将我从未来召唤到这里。不如,代替如今尚且年幼的无知的我。把这家伙,解决掉吧。” “蛊惑别人替你当杀手?白银骑士,你可真是正义凛然啊!” 面对死骸术士图奥特的话,未来的平明不为所动。 她仍旧看着少女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未来,我还会继续帮你寻找未定之星的下落。毕竟,我的命运与银天鹅息息相关。而它,又是世界鹅罗伊珥的血裔。同类的共鸣究竟有多强烈,身为魔导士的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站在桌面上的少女沉默且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眼前的两人。 少女看了看年幼的人类女孩平明,又看了看死骸术士图奥特。 “——假如你们能够算出这条公式的答案。” 少女摊开的掌心,有魔力聚集而来,凝成了一连串的符号。 “我可以考虑,站在同类的身旁。” 此话一出。 未来的平明和死骸术士图奥特几乎同时“啧”了一声。 未来的平明有些烦躁。 一来,如今的身体,承受不了《命运书》上留下的智慧刻痕,也就没什么记忆。 二来,身体很年幼,也没有学会什么东西。 三来……她真的不太能看懂魔导士卢恩塔丝的书,遑论算出眼前见都没有见过的公式呢! 死骸术士图奥特难得与未来的平明站在了同一条战壕里。 图奥特确实是术士出身。 但真正擅长搞研究和推算的家伙,是万法术士,死骸术士更多擅长死骸的窃取与利用。 如果他能够杀了卢恩塔丝,占据对方的身体,成为它的操纵者,只要翻找一下头脑中的记忆区,就能够知道这东西被提出时,答案或者构建答案的方向是什么。 可是,卢恩塔丝早就死了几百年,身体就连世界塔楼都没有找到。 而房间里的唯一的活人,又是一个看着就知道还没有学入门的小孩。 看着两人面露难色。 少女愉悦地勾了勾嘴角。 “很难吗?我可以给点提示。” 未来的平明直接说道:“我不参加。我对你的智慧和星辰的秘密,都不感兴趣。” “你不想回去了?” “魔力耗尽,我自然就能够回去。” “但你回去以后。这家伙,可能立刻就会杀了年幼的你,夺走你的身体,以至于令你失去未来。”少女幽幽地说,“你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事情。但我还没有忘记。我曾亲眼目睹过你的死亡。而在当时还是你的家伙,他便是其中的一员。” “……这样啊。也就是说,我要被这家伙杀死这件事,要被刻印在《命运书》上了。图奥特,你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吧。” “既能够让你从命运中解脱,又能够满足我的实验需求。何乐而不为呢?白银骑士,你还是配合一下。如今的阶段是正向点更容易遭受磨砺的时期。你将遭受什么命运,可想而知。我是为了你好,你不感激还说要杀了我。唉真是令人心寒呐……” 第73章 书中的魂魄碎片 未来的平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她很确定,以现在的身体素质,面对死骸术士图奥特,这个一看就装备良好的家伙,没办法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快速杀死对方,从而逃脱困境。 桌面上的少女——亡故的魔导士卢恩塔丝的魂魄碎片,看上去并不打算出手相助,甚至对于她的年幼身体的死亡,怀抱着愚蠢者就该早点消失的看热闹的心。 这下如何是好呢…… 未来的平明低垂的眉眼,扫到了地面上,一本摊开的无字之书。 说起来……图奥特是不是从这书里钻出来的? 房间里有巨大的书架,顶着天花板,背靠墙壁。 未来的平明毫不犹豫,从身旁的书架上抓起一本书,再次朝着图奥特的头砸去。 “白银骑士,”死骸术士图奥特伸出手,挡住了飞来的书,他的手臂被砸的很痛,但脸上并未显露出来,“你该不会以为,同一招,能够击中我两——啧!” 在第一本书被拦住后,第二本、第三本……可谓无数本书,朝着死骸术士图奥特攻击过去。 未来的平明开始挑拣能够作为武器的东西,投掷的书,都在这金属的包边,以及厚重如同砖块的体型。 当死骸术士不再依靠身体和躲避,开启了刻印着防护魔法阵的魔法卷轴时。 未来的平明已经抓着从地上捡起来的无字书,来到靠窗的桌子旁,伸出手,按住魔导士卢恩塔丝踩在脚下的书页。 “选择吧,钟爱星辰的小姐。帮我,或者就这么消失?” “这并不能真的伤害到我的目的。” “但可以拖延你与命运相遇的时间。卢恩塔丝,你还能再忍耐多久?”说完,未来的平明举起另一只手,她的眼神,从卢恩塔丝的脸上,移动到了图奥特的脸上,“至于你,跟我的房间说再见吧。” “白银骑士,你是否搞错了什么,我可不是已经死亡的——住手,不许丢!” 未来的平明并不想听图奥特多说,直接将手里的书砸向身后的玻璃窗。 书角磕破玻璃后,跟着破碎的玻璃一同坠落下去。 几乎在书消失在窗外的那一刻,站在房间里的图奥特的身影,就跟着消失了。 见状,魔导士卢恩塔丝皱起眉头。 “他说自己还没有死。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有这种效果?” 未来的平明说:“因为那家伙的书跟你这本一样,被制作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保护魂魄。” “你开始消失了,”卢恩塔丝看着未来的平明说,“再试试看吧。这公式不难。” “不必了。你看我的样子也知道,未来的我,到底还是选择了追逐天鹅的羽毛。而非看不见又摸不着的魔力。” “……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唉,孩子,为什么不反抗你的命运。虽然那术士令人讨厌。但他的话,有一些还是正确的。你被天鹅利用,你难道觉得这应该吗?” 未来的平明凝望着眼前的魔导士。 “卢恩塔丝,当你愿意为了自己放弃星辰的时候,再来和我说这些道理吧……” 闻言,魔导士卢恩塔丝沉默了。 她只能看着女孩眼中的坚毅消失,慢慢恢复了懵懂又无神的状态。 卢恩塔丝叹了口气。 “说的也是……假如大魔导士露卡伊对我说,放弃观测未定之星吧,这并没有什么值得的。我大概也会跟你一样,觉得没有什么道理。” 卢恩塔丝再次让女孩悬浮起来。 与此同时,整个房间也被魔力编织的网格笼罩起来,形成了阻隔的壁垒。 卢恩塔丝将手伸出,面具一般笼罩在女孩的脸上。 “你的过去,以及人类的梦想乡。也许,我将在这个两个地方,得到命运应允要给我的答案。” 她的身影,消失在房间中。 但那桌面上的书页,仍然没有文字。 房间里,只剩下昏迷的女孩,悬浮在半空,犹如天空中随风流动的浮云。 卢恩塔丝的目标很明确,眼下,她只想去了解大魔导士露卡伊的使魔泰拉,曾经跟她说过的,在金星到来罗伊珥兰德前,世界鹅罗伊珥曾经跟世界构建的最初的契约。 白银骑士乃是属于银天鹅瑟伦维耶的。 而银天鹅又是世界鹅罗伊珥的血裔。 假如能够目睹银天鹅,卢恩塔丝觉得,自己也许就能够窥视到罗伊珥兰德最初的模样。 毕竟,金星的到来,令星空呈现出了一个单位的扭曲度。 假如最初的罗伊珥兰德能够被发现,那么,新的的扭曲度,就可以说明,确实又有新的星辰在靠近罗伊珥兰德。 迫近真相的预感,令卢恩塔丝感到兴奋。 即使她如今不过是魂魄的残片。 卢恩塔丝进入了女孩的梦场。 这里,乃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 青蓝的天空不时流过大朵的白云,在地面上,投下灰暗的阴影。 草原上,卢恩塔丝看到了躺在草叶上的女孩。 但她刚往前走了一步,就有一股阻力,拖住了她的衣服。 卢恩塔丝朝着阻力的源头看去。 一只金色的天鹅,正伸长脖子,用嘴巴叨住她的衣服,朝后用力拉扯。 “……金天鹅昆纳达?” 金色的天鹅没有回答,只是用嘴巴叨住她的衣服的边角。 卢恩塔丝感知到自己的魔力在衰弱。 这次苏醒和外出,对她来说,有很详细的计划。 要在有限的魔力供给中,完成要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卢恩塔丝转过头,她想要喊醒草叶上躺着的女孩。 但当卢恩塔丝回过头。 眼前的一幕,令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此刻,只有女孩所在的地方,还是一片安宁与祥和的自然图景。 周围,一直绵延到卢恩塔丝的脚边。 到处都是深深的凹陷。 仿佛一条无首尾的深渊,突兀地出现。 卢恩塔丝从没有哪怕一刻,如同现在这般,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视野清晰。 她看到深渊的地步,一条黑色无光的河边,年幼的她,正跟着老师阿尔法莫,站在那里。 ——老师…… 她下意识想要前进。 却再次感知到了被身后的天鹅抓住衣角的力。 “原来如此。”卢恩塔丝看向周围的那些无尽的深谷,“这就是人类的梦想乡。那曾被记录在《命运书》尾页的,无尽的深渊……” 第74章 无尽深渊的沟壑 每一个阅读过《命运书》的圣灵,都会在自己的眷属试图去触碰《命运书》的时候,发出警告——不要去探寻无尽的深渊。 那是什么地方? 每一个阅读了《命运书》的生命,都会不由得产生一种探寻它的渴望。 一些人猜测,或许,无尽深渊便是《命运书》的肠胃,它诱捕食物坠落其中的地方,否则,如何解释,《命运书》竟然有能够操纵整个罗伊珥兰德的伟力。 但另一些人,通常是游荡于隐秘角外的术士,他们拒绝加入那些灰暗的共谋,在这些人眼中,《命运书》不过是圣灵集会的产物,即一种誓约书。 这本无形之书上的内容,都是圣灵们的协约,并非是《命运书》具有伟力,而是圣灵们在罗伊珥兰德不断扩张各自的势力。 当然,还有一些人,他们与圣灵为伴,这些术士就比较了解圣灵与魔导士,尤其是与他们更接近的魔导士。 在接触中,这些术士意识到,《命运书》不过是对于罗伊珥兰德自身的描述。 而每次的圣灵集会,不过是久经岁月考验的幸存者们,聚在一起,拼凑如今的罗伊珥兰德,变成了什么样子。 但这样的话题不够有趣,也不够吸引人。 或者说,对于一些术士的实验目的来讲,不够凑集实验落成的条件。 假如一切都真实可信地摆在世人眼前,那么,一切就只是无聊而死板的机械运作。 术士讨厌这种东西。 因此,术士热衷于鼓弄命运与规则。 卢恩塔丝曾经走上过术士的命运。 她在年幼的时候,与老师——空间魔导士阿尔法莫在罗伊珥兰德的山海间流浪。 当然,这只是年幼的孩子的看法。 空间魔导士阿尔法莫想要确认罗伊珥兰德的空间法则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存在,于是到处寻找它的边境和本质。 但终其一生,也不过就是帮助世界塔楼优化了大地图的数据,让星辰的算力,从每一个地区,迫近到了每一个村镇。 这确实是一步迈进。 但对于渴望获得空间的真相的魔导士阿尔法莫来说,只能无奈地含恨而终。 正因如此,当卢恩塔丝成为了魔导士,并将要迎来生命终结的时候,她对老师说:“求您,不要让我落得与您一般的命运。我想要更长久地追逐,直到真相与我会面,直到我真的抓住那颗星辰的光!” 此刻,站在借由女孩平明而抵达的人类梦想乡的边界,准星辰魔导士卢恩塔丝,即使意识到了无尽深渊那充满诱惑力的危险,也见到了金天鹅昆纳达的虚影。 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靠近…… 靠近她已经多年未见的老师。 卢恩塔丝与阿尔法莫的关系亦师亦父,两人可谓相依为命。 由于卢恩塔丝对探寻未定之星的一意孤行,她的老师阿尔法莫不得不亲自去往那个生命的禁地,为她收尸。 随后,她的老师按照她的意愿,用尽余力,制作出了封印在《简明寻真果教程》中的她的魂魄残片。 女孩平明所拥有的这本书,只是那散落在罗伊珥兰德上的万千本书中的一本。 为了达成她的目的。 她无所畏惧。 但……也无法对抗目睹老师死在眼前的痛苦。 她的老师慢慢老去,直到有一天,失去了生命。 这样的诅咒一般的经历,便是每个生物必然要迎接的命运。 卢恩塔丝在最初,选择踏上术士的道路,就是因为听说了魔导士的诞生仅在生命交接之际。 她恐惧,害怕自己亲手害死老师。 但没想到,她承接的是早已亡故的大魔导士露卡伊的衣钵。 而老师的继承者…… 卢恩塔丝还没有见过对方。 但早晚有一天,他们会相遇。 因为,想要成为魔导士,阅读《简明寻真果教程》,是一道不可省略的门槛。 站在无尽深渊的边界上,卢恩塔丝凝望着深渊底层,那个追随在老师身边的小女孩。 说实话,她的内心涌现出了羡慕。 那是曾经最美好而幸福的日子,但现在,它们已经灰飞烟灭,消失无踪。 卢恩塔丝抬起头,试图通过仰望星辰来转移注意力。 但当她抬起头,却发现,这里的天空,只是虚无的光影,并没有真实的星体存在。 为什么…… 答案很快出现在她的心中。 ——因为,完整的星图,只有星辰魔导士可以凭借自己的视野轻松获得。 对于从未在星空中投入,并且没有魔导士天赋的存在,星空,虽然每天可见,但没有什么能够记忆的要点。 因此,当卢恩塔丝凝望女孩平明的梦场,即使无数次在深夜仰望星月,这里也没有记录下天空、风云、光影以外的东西。 卢恩塔丝看向天空中相对清晰的光源。 一个是太阳,一个是月亮。 它们倒是如同现实世界一样,运作着,带来白天和黑夜。 但同样,它们的面目不清晰。 看不到太阳神蓬乞塔克的宫殿,也看不到…… 不对,卢恩塔丝微微眯起眼睛。 在那月亮的光球附近,朦朦胧胧的,虚幻的光影中。 有鱼群一般的存在,不断环绕着月亮游动。 那是什么…… 卢恩塔丝抬起手,作出魔导士通用的观星手势。 但那魔法阵并未塑造出,因为魔力刚涌动起来,就被周围的其他存在,吞噬干净了。 “是谁——” 卢恩塔丝陷入了沉默。 在她的身后,除了仍在拉扯她衣服的金天鹅,还有一张巨大的脸,躺在无尽深渊的沟壑中。 卢恩塔丝认得那张脸。 因为,她年幼的时候,曾经跟着老师,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着这个世界上的神秘的名。 “月神……诺姆……” 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按照白银骑士的说法,这女孩,未来仍旧选择了天鹅的路。但这里却有星辰的留痕。” 为什么会这样…… 这就是,命运……亦或者……世人眼中渴求的天赋吗? “老师,”卢恩塔丝的脸变得灰白,“真正的星辰的天才出现了……” 她下意识低下头,看向深渊地步的一老一少。 “那个天才不是我……怎么办……能够抓住未定之星的人……不是我啊……!” “刺啦——” 卢恩塔丝听到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 当她坠落下去。 她的视野中。 金天鹅昆纳达叼着破碎的一块黑布,脸上,似乎出现了人性化的悲哀。 “噗通!” 卢恩塔丝坠入了无尽深渊的黑河。 第75章 月神与金天鹅与太阳神 黑河的表面浮现在震荡的波纹。 但很快,那波纹就随着水面远去,慢慢消失。 金天鹅昆纳达吐掉嘴巴里的黑布残片,任由它落在脚边的山岩上。 “又是这样……魔导士什么时候才能忽略天才这种不切实际的概念。她明明只要看着自己的命运就好。” 月神诺姆仰躺着,凝望着空虚的梦场的天空。 “你没有心啊,金天鹅。”祂说:“假如你也经历过那种无能为力的酸楚,我想,你就明白她为什么会执着于获得他者的认同了。” “那没有什么意义吧。” 金天鹅昆纳达伸了伸翅膀,抖动两下,又收了回来。 “我作为世界鹅的血裔,最明白自己与罗伊珥的差距。我明白的,终其一生,我都不可能成为罗伊珥那样的存在。但假若我执着于此,我将只是一颗腐朽的死卵,而非如今,已然孵化,翱翔在罗伊珥兰德各处的金天鹅。” “圣灵天性如此。能轻易看透实质。但那也不过是避开了看不清的坎坷。” 月神诺姆说道:“你们天鹅,直到今天,不还是渴望回归故乡。不断遥望着不知道是否还存在的,黑暗星河源头的,破碎的星球吗?我记得,那里,曾是你们以为会永恒存在的巢窠吧。” “……不,那只是罗伊珥的巢窠。它痛失故乡。只能离开,只能再去他处寻找。如今,在这临时的落脚地。我们诞生了。终有一天,当罗伊珥选择离开,我们是追不上去的。我们跟它的关系,实际上,跟你与那些云仙子的关系,差不了多少。” “还是有差距的。”月神诺姆说,“我的云仙子们,到底只是更轻的水。它们与海神衅是同类。我与云仙子,只是某一天,选择了结伴而行。 “但你们并非如此啊,金天鹅。你与罗伊珥,归根结底,都是天鹅。你们如今,执着于令罗伊珥兰德的腐败延缓,不就是因为,你们渴望获得更多的时间,好在未来的某一天,也成为罗伊珥那样,可以翱翔于星域之间的巨大天鹅吗?” “……这些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金天鹅喃喃道。 “这可不是我所看见到的东西。” 月神诺姆的脸上,露出一种欣羡的神态。 “那是呈现在太阳神蓬乞塔克星盘上的瑰宝。” “蓬乞塔克的星盘……” “是啊,当你有机会离开罗伊珥兰德,别忘了去那里看看。整条黑暗星河,在你看来,或许庞大而无尽头。但在那星盘上,也不过只是广阔星域中,空荡荡的一角的装饰物。” “外面的世界,竟然有那么大吗……” “当然。很大,很大。大到……太阳神蓬乞塔克的星盘,都没有能够完全装下。” 月神诺姆问:“你不到那女孩的身边去吗?” “不必了。那是瑟伦维耶的眷属。假如是个尚未签过契约的孩子,我自然不会放过。但既然她与瑟伦维耶的契约尚未结束,我就不会去做多余的事情——瞧,那家伙来了。既然如此,我也该跟你告别,去做我的那些待办的事情了。” “……原来如此。你要走了。”月神诺姆想了想,眼球转动,看了过来,“金天鹅。我的云仙子丢失了一个。最近才发现,大概是五六十年前不见的。你去帮我找到它。它的家人,很担心呢。” “五六十年前丢失的云仙子啊……你也开始对它们上心了。” “没办法。上一个阶段,我只是稍微不注意,它们就死了那么多。几百年过去,只剩下千亿只。这可不行,我是最怕孤独的。我需要它们陪伴。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千年,我就要失去云仙子了。” 金天鹅昆纳达歪了歪头。 “但云仙子只是更轻的水,你可以去找海神衅要更多。” “那就要等到下一个万年了。”月神诺姆说,“再有百年,我就要抵达下一个位置。那里距离罗伊珥兰德不怎么近。对云仙子来说,飞行距离太远了。刚脱胎于水的云仙子,没有办法抵达那么远的地方。它们会死在路上。它们毕竟是陪伴我的眷属,我不会对它们那么残忍。” “好吧。我明白了。我去看看。对了,你知道它失踪在哪里吗?” “罗伊珥兰德。” “……就没有更明确一点的小范围吗?罗伊珥兰德这么大,我一点点地找,百年肯定是需要了。” “没关系,只要你在我离开前找到它就好。云仙子的寿命还算蛮长。假如它真的掉队,就帮我告诉它,下一个万年,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就好。” “……它能活到万年吗?” “不知道。”月神诺姆有些不好意思,“我们约定同行,也不过是最近千年的事情。” “好吧。我会尽量把话带到。” 说完,金天鹅昆纳达振翅飞起,在风中飘过女孩平明所在的区域。 在那里,感知到了天空中的金天鹅,落在女孩平明身边的银天鹅瑟伦维耶,抬头,看了金天鹅一眼。 当金天鹅消失在天边。 银天鹅才重新低下头,看向沉睡的女孩。 “唉,”它叹息道,“星辰大魔导士露卡伊的使魔泰拉,真是越来越难缠了。” 女孩沉睡着,没有回应。 银天鹅蹲坐下来,羽绒贴着女孩的手背,传递温热。 “别担心,再等一会儿,你就会醒来。一切就像是做梦。你的生活会恢复原状。我会引导你成为白银骑士,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知道我们的誓约结束。到时候,你就又能够选择,命运的每一道门,都将如同过去那样,向你敞开。” 它说:“至于现在,我跟你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吧。在你醒来之前,打发一下时间。” “我不擅长讲故事。你知道的。毕竟,我是骑士的引导者,不是术士的。事到如今,你也见过了许多。光阴在你的魂魄上流淌,岁月在你的身体上刻痕。我战胜不了它们。否则,也不会流浪至今。所以……平明,就当是旧友久别重逢。听到无聊的地方,原谅我,包容我吧。像是过去的时候,我曾经对你做过的那样。” 第76章 银天鹅与圣灵集会 银天鹅瑟伦维耶整理了一下思绪。 “最近,两个阶段过去,都没能如同过去一般,与你再见。我以为一切都不会变化,只是一切照旧,你与我留下的痕迹相遇,而后接触白羽毛并得到力量。在你达标的那一天,我将来到你的身边,通过测验,确定你有能力成为天鹅的骑士。 “但上一个阶段,那是负向点的时间。世界天秤为了平衡,要求正向点做出退让。我不明白,明明是人类创造的魔法道具,为什么还会选择让负向点有机会增长。结果不出我的所料,凡是柔弱的,没有能力的,无依靠的,那些未来本应成为正向点的人,都消亡于命运与之交汇前。 “我目睹了你的死。也再后来,目睹了更多正向点的死。说实话,天鹅损失了不少的骑士。参加圣灵集会的大家,没什么人有好脸色。那个时候,木仙子希卡因提出——‘既然万法术士凡客的理念能够在罗伊珥兰德立足,并影响至今,没道理,万法术士斯奎尼尔的理念不能够支撑起罗伊珥澜新的秩序。’ “平明……假如你还活着,在当时,你会说什么呢呢……也许,你会说:‘我又不是圣灵,那不是我该去担心的事情。瑟伦维耶,银天鹅有自己的责任,即使你不愿接受,你也无法背弃自己的坚守。而我,亦是如此。我还有要做的事情等待着我去奔赴。所以,你也去奔赴你的命运吧。’ “平明,我的骑士,你作为人类向我展现了充分的愚蠢。假如是一个魔导士,你就该清楚的明白,天鹅——我们这些世界鹅的血裔,乃是外来的歇脚者。当世界鹅休息完毕,我们就要再度启程。虽然那也是遥远的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情。但我们总是心怀感念,等待着那一刻的发生。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命运,不在《命运书》上留痕。我们的命运,只是宇宙中的黑暗星河中,汹涌的波涛中的一朵微浪。” 远处,月神诺姆所在的无尽深渊的沟壑,慢慢消失了,似乎被雾气笼罩。 银天鹅瑟伦维耶感知到了这些。 它明白,眼前的女孩,已经开始慢慢醒来。 当周围的无尽深渊的沟壑都隐去,她的梦场将重新回来。 到那个时候,她会醒来。 它将与其见面。 银天鹅瑟伦维耶说道:“我们之间的会面,还有些时间才会开始。既然如此,那就再说些事情,填充这短暂的空闲吧。” “上一次的圣灵集会,来了许多圣灵。年轻的,年老的,新生的,将死的……虽然不是罗伊珥兰德全部的圣灵,但至少,大家都对罗伊珥兰德将要走向腐朽表达了认同。 “我也在集会上作出发言。我们天鹅最容易到处飞,也就轻松能够跨越山海,抵达罗伊珥兰德的各处。我诉说了如今的季风正在变化,飞过神造大沟渠的时候,比过去吃力了许多。我认为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毕竟,恒常的事物突然发生异变,即使很细微,也将蔓延成一段时间内无法消弭的灾厄。 “同是天鹅的三位对我表示赞同,其他的圣灵,尤其是那些人形态,或者拟作动物形态的,都发表了反对和无所谓的言论。我很担忧,但又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世界鹅罗伊珥正在沉睡,即使万年过去了,它还是疲惫。毕竟,那可是飞越了无数星域的旅行,消耗了大量的力量。但也正因为它在沉睡,才将我们这些小小的蛾子般的卵诞生,令我们作为它的血裔,活动在罗伊珥兰德。 “作为外来者,我们所占有的只有世界边境。作为外来者,我们也不可能左右罗伊珥兰德的意志。当其他圣灵汇聚成一股坚定的力量,那便是罗伊珥兰德借此展现出来的态度。假若我们天鹅与之对抗,世界鹅就将失去更多可以用来修复疲惫的力量。虽然世界鹅会在这里待更久。但对于我们要实现的,旅行的目的,一切都将是多余的阻碍。 “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为了一切都如同规划,有条不紊。我们选择了沉默。一如当初,最初的人类的万法术士,名为凡客的蒙面者。那家伙认为世界天秤可以延缓罗伊珥兰德的腐朽,大家也都同意这个理念被落实。于是,我们也赞同了。 “确实……一切如同那人类所料。但当我目睹越来越多的骑士,我的骑士们,因此而亡故。即使有《命运书》令既定的誓约反复重现,我也还是觉得体内,那空虚的部分,有些愤懑在积聚。” 银天鹅瑟伦维耶叹息道:“我不该有这些情绪。因为这都没有意义。我在如何感到悲哀,你们的誓约也要继续。我在如何感到酸楚,你们的命运也要继续。 “如此,当木仙子在圣灵集会上提出——‘我认为,我们应该将可能性继续扩大。斯奎尼尔既然能够自我牺牲,面对这份来自于人类的生命的勇气,你们——我们——所有罗伊珥兰德的圣灵,为什么不能做到我们本应该做到的事情?’我便也不做反对。毕竟,这是人类自己的事情。我只需要做到本应做到的事情即可。 “在那之后,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我知道的,他们在执行斯奎尼尔的遗志,就如同当初的老虎泰拉,它作为大魔导士露卡伊的使魔,在其亡故后,不知为何,自顾自就开始按照露卡伊的计划,在罗伊珥兰德的各处,建造世界塔楼。 “如果有机会,平明,你该去看看那些塔楼里的观星器。也许,你能够在那里看到罗伊珥兰德世界以外的世界。” 正说着,银天鹅瑟伦维耶感知到,周围的无尽深渊的沟壑,又有一部分,被雾气笼罩,消失不见了。 看来,很快,女孩平明的梦场就要恢复了。 “再说些什么呢……哦,对了,上个阶段,正向点与负向点又一次在世界边境碰面。” 银天鹅罗伊珥兰德回忆道:“他们又一次打在一起。乱作一团。世界边境当然不受影响,巢窠的罅隙,依旧吹出世界鹅的呼吸。 “但金天鹅失去了黄金骑士格奥尔德。我也失去了白银骑士苏莱温特。铜天鹅失去了红铜骑士艾欧尼亚。铁天鹅失去了黑铁骑士弗雷蒙迪。 “唉……归根结底。只有死亡。只有失去。 “但世界塔楼认为一切都如同推算,损失在预计之内。” 说到这里,银天鹅瑟伦维耶有些失落。 它低垂下头,几乎把嘴巴贴在女孩的胳膊上。 “不过,按照《命运书》……苏莱温特确实会如此迎来死亡。我为他送行。等待命运让我们再聚。” 第77章 平明与格奥尔德 银天鹅瑟伦维耶的眼瞳中,倒映着那些地面上的,草叶上的露水。 周围的雾气增加了。 最后的无尽深渊的沟壑,也慢慢消失。 整个梦场,终于拿回了自己的主导权,重新在这个空间中确立自己的位置。 风吹过,把那弥散的薄雾带上高天,聚成云朵。 周围的雾气散去,一望无际的草原,再次显出苍翠的身影。 女孩平明躺在草坪上,熟睡着。 呼吸令她的身躯呈现出有节律的动态。 “我的骑士……所幸,你们又在这个阶段诞生了。” 银天鹅瑟伦维耶说着,抬起头,站起身。 它朝着旁侧,跳跃着,退开几步。 而后,转过身,伸展开宽阔的翅膀。 “让我们在现实世界中见面吧。” 它说着,飞跑向天空。 不多时,就乘风着,盘旋到了高空。 隐入天云了。 平明似乎听到了这声音,她慢慢张开了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周围,坐起身子。 “这是哪儿……?” 高饱和的环境色彩,如梦似幻。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曾在那里见过这幅光景。 ——哦,对了,是在梦里。 “我是在做梦……我睡着了吗?” 话刚出口,平明就看到周围的景象扭曲着,晃动了一下。 像是飘摇的火焰。 明灭不定。 这一幕,让平明从梦里醒来了。 她睁开眼。 房间里,一片狼藉。 书本不知道为什么掉在地上。 窗户也不知道为什么破碎了。 “发生了什么事?” 她从地毯上爬起来,茫然地看向周围。 “——平明?你在家吗?” 窗外,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平明立刻起身,跑过去,避开那些尖锐的玻璃碎屑,看向窗外。 只见格奥尔德穿着柳坞公会的制服,手里抓着一本书,跟她挥手。 “喊了你好几声。快点下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平明来不及收拾房间,直接打开门,下到一楼,来到玄关处,把大门打开。 格奥尔德拿着书,走进了房屋。 两人坐在客厅的座椅上。 “给,你家的书。上面还有你妈妈的名字呢。” 平明将那本书接过来。 “《语言的艺术》……?这是什么时候买的书?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她说着,翻开封面,上面确实印着母亲的纹章,“算了。等妈妈回来以后问她吧。总之,谢谢你,格奥尔德。帮我了一个忙。” “发生了什么事?” 他问:“我看到你家的玻璃窗都破了。” “我也不知道。我之前,在家里睡觉呢。” “……那你还是小心些。这本书,等你妈妈回来,一定要交给对方查看。” “好的。” 平明说着,把书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格奥尔德,”平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制服,“你怎么突然就穿上这一身了?” “我通过了骑士团的测试,之后,就要去定期参加集训了。” “骑士团的测试?你要成为皇家骑士了吗?” “是啊。老爹不停跟公会的骑士们聊天。听说骑士团正在卤埕征兵,今天一大早就带我过去了。说实话,我也吓了一跳。” 平明有些难以置信。 “我记得,成为骑士不是很难吗?听说我爸爸说,会长哈博达大人,当年可是花了十几年,才得到了一根黄羽毛!然后,想方设法通过了试炼,才终于成为了黄金骑士!” “是啊。我也听说过这件事。就因为这个,所以我家里人很着急。害怕我的一辈子都浪费在寻找黄羽毛这件事情上。我倒不觉是浪费。就像会长哈博达大人自己说的那样,他如今的所有从容和力量,都来自于那十几年的积累和历练。有了那些追寻的时光,如今,他才总是沉稳,而不怀疑自己的决定。” “可是……你一大早上过去,现在,就成为骑士了。” “这只是皇家骑士团的见习骑士测试。你看,只是给了我一个勋章,证明我是骑士团的一员。我穿着制服,只是因为父亲带我去柳坞公会注册成为了这里的骑士。他还是希望我能够留在柳坞,所以不停想办法呢。我看他那么努力,都开始觉得,自己应该支持对方了。” “皇家骑士团的骑士跟天鹅的骑士,差别这么大吗?” “当然了。成为天鹅的骑士,就意味着从天鹅那里获得力量。我听会长哈博达大人说,黄金羽毛本质上,乃是金天鹅的力量碎片。有了这份碎片,就能够借用身体可以承受的那部分来自天鹅的力量。” 格奥尔德说:“皇家骑士就不一样。只是咱们威弗尔国的守卫军的称呼。拿到了勋章,以后需要的时候,就要去参加战斗。随时要服从当地的指挥官的调遣。咱们这里的指挥官,听说是会长哈博达大人的表亲,我还没有见过呢。他一天天都在外面。” “那你岂不是要去跟着对方离开柳坞了?” “是啊。我也这么跟老爹说。但老爹觉得,指挥官毕竟是柳坞的孩子,而且,已经被将军要求驻扎在这里。所以,不用担心。还让我有机会就跟指挥官打好关系,方便我被留在柳坞,而不是被分配到其他地方。” “唉,”格奥尔德发出了沉重的叹息,“我只想在世界上到处冒险。挑战自我。我一点也不想被被人支配,服从命令。去驻守,我可以接受。就是有点无聊。但如果指挥官要我去……征讨、屠宰、侵袭和杀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些现在还没有不发生吧?为什么要想?” “平明,我觉得,这种事一定要提前去想。假如到时候再想……谁知道那个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呢。” “可是,到时候再想,你就知道自己有什么能力,当时想要的是什么,不就自然可以做出选择了吗?” “……是这样吗?” 平明说:“我看那些书,通常都会写,一个角色想了很多,然后,反而走向了自己最不想要去的境地。” “那只是术士编的故事。虽说很多术士都希望自己的故事成真,但这种事情,对于我们这些阅读了故事的人来说,没有人会希望灾难落在自己的头上吧。” “说的也是。那你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做选择?” “……说实话,我还没有想好。但是,”格奥尔德的眼神,看上去,有一种不自知的坚定,“我绝不会背叛自己的心。这份勇气,我还是有的。” 第78章 术士与《语言的艺术》 平明看向格奥尔德。 “你之后是不是每天都要去柳坞公会接委托?” “差不多吧。”格奥尔德说道:“不过,要先去见见那位指挥官。毕竟,之后都要服从对方的调度了。” “那你就忙起来了。要跟我的爸爸妈妈一样,早出晚归。我们以后,还有机会一起玩吗?” 格奥尔德问:“平明,你怎么看上去这么失落?你不是也要参加勇士测试了吗?成为柳坞公会的勇士以后,你也能够接委托。到时候,咱们就能组队了。还是有机会在一起玩的。” “……可是,”平明叹息道:“我的圣灵启发失败了。今年不能参加勇士测试。只能等到明年。你要去当骑士了……接下来的一年,我……我只能一个人玩了。” “要不要跟周围的孩子一起玩?” “……也可以。但是,你是我在这里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一想到接下来的一年,你要开始忙工作。而我……我觉得,我去打扰你,也很不好。耽误你的工作。” 格奥尔德说:“我看你平时挺冷淡,结果,在关系上,把我看得这么重要吗?” “我对你来说,不也是在这里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吗!” “是啊。不过……我接下来,确实没有时间分配给你。要去适应新的工作生活,还要维持锻炼活动。唉,好难啊。” 平明撇了撇嘴。 “我知道的。我想,如果我今年顺利参加了勇士测试,就不会这样。也会跟你一样,跟多的时间,投入在勇士的生活中,投入在我自己的活动中。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偶尔聚在一起聊聊天。可是……可是我今天参加不了……我……” “哎呀,别这么失落嘛。还有明年呢。再说了。你也知道,自己只是因为感觉掉队了,才情绪失落。接下来的一年,你的生活,其实跟之前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如果我没有办法参加聚会,你就去认识一下周围的人,然后,再见面的时候,跟我炫耀,说——‘你看,格奥尔德,我已经把周围的小朋友的心都征服了!现在,我比你更受欢迎了!快来跟我道歉,否则,我要让大家都不跟你玩!’” 听到这话,平明被逗笑了。 “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形象吗?虽然听起来很有趣,但是……感觉要做到,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啊。” “是啊。就是这样。”格奥尔德说,“这样一来,你的时间就被占满了。每天都在思考,怎么才能让大家都跟你玩,以及——到时候,怎么让我为你的壮举感到瞠目结舌。” “算了吧。我还有更想做的事情。不过,谢谢你,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不客气。” 格奥尔德回忆道:“原来,我妈之前安慰我的时候,心情是这样子。感觉,我也成长了不少啊。” “你怎么突然自己感慨起来了。” 格奥尔德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没事,就是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大人了。感觉还挺不错。” “你还没成年吧。” “是啊,还差一点。但跟你相比。我已经算是成年了。” “没有这样算的!” 女孩和少男正在客厅里聊着天。 房屋的大门,从外面打开了。 “哟,这不是格奥尔德吗?” “叔叔阿姨,你们回来了。那我也该走了。我爸妈应该也回来了。” “正好,你在。”术士茉蒂妲拉把东西交给丈夫迪戴达,“你先别走,等我拿点东西,给你妈妈。” “好的。我等您。不着急。” 迪戴达把东西抱进厨房。 平明去关门。 格奥尔德则一副乖巧的样子,站在通往地下室的门口,等待术士茉蒂妲拉返回。 不多时,她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卷轴。 “这里面是你妈妈要我画的魔法阵。拿回去吧。” “好的,那我走了!” 平明跟格奥尔德挥挥手,把刚才关上的门又打开。 少男格奥尔德离开后,平明关上门,跑去厨房。 战士迪戴达正在把购买的东西一件件摆在柜台上。 见到平明过来,他说:“买了一份肉饼给你。快去吃吧。” “嗯!” 平明立刻跑去找肉饼。 茉蒂妲拉把自己的东西放好,也来到厨房,开始准备炖汤。 平明一边吃肉饼,一边看着母亲把锅子烧热,把切好的肉和萝卜块,倒入其中。 父亲在削苹果,并把切好的苹果,也倒入锅子。 空气中,可以闻到食物的香味。 当放入各种调味料,那香味就更富有层次,时刻在房间里扩散,不断涌入鼻腔,激发口水。 见到母亲拿着玻璃杯,打算泡茶。 平明突然想起来房间的玻璃窗破了的事情。 得知此事,母亲皱了皱眉。 顺着平明的指引,茉蒂妲拉来到茶几旁,看到了上面的那本书——《语言的艺术》。 这本书的由来,她有点印象。 乃是一次任务结束后,委托人作为报酬,交给她的东西。 印象里,这本《语言的艺术》只有一半,跟现在的模样,没什么差别。 拿回来研究后,也不过就是一个术士的牢骚话。 里面或许有些金句,但在如今的时代,已经不再实用了。 茉蒂妲拉拿着这本书,决定之后,再研究一下。 她转过头,对着身边的女儿说:“宝贝,你在这里待着,我自己上去看看。” 平明见母亲警戒地走上楼,听话地没有跟上去。 茉蒂妲拉的手按在自己的腰带上,那上面,绘制着魔法阵,还镶嵌了一些低品级的宝石,作为魔力的储存器。 她一直走到二楼,都没有感觉有什么异常。 而后,她走进了女儿的房间。 看到满地散落的书时,她有一瞬间的烦躁,但随即,这份恼火被压了下去。 因为女儿说,她醒来,房间就一团乱,窗户也破了。 联想到昨天的事件,茉蒂妲拉有点担心,这件事与之有关。 她的视线转向窗户。 确实,那里的玻璃破碎了。 一些落在地上,还有一些……应该是掉落在了院子里。 第79章 父母夜谈 茉蒂妲拉试图用有场景复现能力的魔法道具,让房间里的一切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魔法道具失效了。 这令她皱起眉头。 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定是因为有干扰物存在,而这份干扰物比自己的能力更强,这导致即使她试图驱动魔法阵中的魔力流动,一切也都呈现出凝滞的感觉,难以运行。 茉蒂妲拉只能先将房门关上,并在上面贴了封印用的道具。 随后,她走下来,对平明说:“宝贝,今天晚上跟爸爸妈妈一起睡吧。明天,我们去一趟小塔楼。找一个魔导士来,帮忙解决你房间的问题。” 平明点了点头,说道:“好。” 不用完成阅读作业,令她感觉十分愉快。 晚上的一顿饭,吃的非常开心。 平明玩到很晚。 等妈妈完成了工作,她才被喊去一起睡觉。 深夜,三人躺在床上。 两个大人,把孩子,放在床的中间。 被子盖住了三人,温暖在秋天寒凉的夜里,格外清晰。 平明听着父母在聊天,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见孩子睡着了,两人交流的话题,也从日常的生活,转变到了更严肃的问题。 “……说实话,我真是越来越为此感到焦虑。”茉蒂妲拉有些发愁,“这孩子看上去还算健康。到底为什么,每次利用世界塔楼提供的命运推算术式,都算不出她的未来呢?” “还是没能做到吗?” “是啊。这孩子诞生前,我看到她的命运在术式中清晰地存在,看上去,蕴含光辉。我知道,她注定拥有勇士的命运。” 茉蒂妲拉小声说:“等着孩子生下来,我又去推算她的命运。可以看到,术士和魔导士的命运,在不远的未来等待。” “我记得,当时,她还有成为其他职业的可能吧?你还说,她最有可能成为骑士。” “是啊。没错。但骑士太可怕了。哈博达那样的人,都消耗了十几年,才终于获得金天鹅的承认。如果那次前往地下城的探索没有成功,哈博达可能将错过藏在遗迹中的黄羽毛,一辈子都无法成为天鹅骑士。” 迪戴达说道:“我觉得你有点极端了。我看哈博达还是很懂得取舍。我想,假如那次行动也失败了,他可能就会转而寻找别的天鹅。或者……跟皇帝陛下低头了。他家里的关系,让他成为亲卫队的一员,完全没有问题。” “那也要他愿意低头,才能够加入亲卫队。”茉蒂妲拉说,“按照我对哈博达的了解,他有一些自我的骄傲。向皇帝陛下低头,就算他们是一家人,在其他人的眼中,他的行为也足以被耻笑。明明可以轻松成为骑士,拿到国家发放的福利。而他,前要去追求什么天鹅的认可。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假如,最后一事无成,天鹅完全不认可他,多可笑,多可悲。” “亲爱的……” “不必多说。我绝不可能让女儿去当什么天鹅骑士。就说格奥尔德那小子吧,你今天也见到他了。他身上的纹章,不正是柳坞的骑士团的纹章嘛。看来,他到底也向命运低头了。小时候,那毛头小子叫嚷,什么一定要得到天鹅的承认,什么拥有勇气的人才是真正的骑士。都是让写《一根天鹅毛》的那个术士给骗了。你看看,好好的孩子,祸害成什么样子。幸好如今回心转意……” “他那哪里是回心转意。”迪戴达说,“你都不知道他爹花了多少心思。就连我,都专门买了些礼物送来,就希望我能够在见到骑士的时候,帮忙问些消息,好让他带去给他的儿子。” “所以啊,我就说,骑士当了一点好都没有。平白被人耻笑不说,还要连累家人卑躬屈膝,浪费钱财。” 茉蒂妲拉说道:“总之,骑士是绝对不行的,不能选的职业。” “照你的说法……我也不希望孩子选当战士了。虽然继承前人的衣钵确实荣耀,但每天都要训练,还要敢于应战和杀人。大部分人对战士的态度不错,但我也遇见过看不起战士,觉得我们不过是纯粹的杀人犯和暴力分子的家伙。想要委托费高一点,就要跟那些稀有的职业组队。或者加入某个兵团,但这也意味着需要长期离家,到处奔走。遇到危险,除了自我的力量,完全没有保障。” 茉蒂妲拉说:“还是做术士更安全。魔导士最贵重。” “我觉得……医士也还好。” “好在哪里呢?”茉蒂妲拉说,“白衣医士辛苦操劳,还要被骂多管闲事。黑衣医士确实能力强,收入高,但咱们家的孩子,我觉得,没有这方面的头脑。你让她做个灰衣医士……高不成低不就,说到底,还是跟战士和术士一样,依靠委托,到处跑。” “那就只有魔导士最轻松,收入也高。但这孩子……黑衣医士都难做,魔导士,就更难了吧?” “世界塔楼现在急需魔导士,毕竟,上个阶段,他们死了那么多人。本来就没有几个魔导士,如今,该干的活越来越多,在位的人越来越少。如果不是这样,世界塔楼不会允许斯奎尼尔制作《一根天鹅毛》这种书。” “《一根天鹅毛》不是骑士用的书吗?” “是啊。但这是一个实验项目。做成了,就意味着所有的职业,尤其是魔导士,将获得大量的新人。他们现在不需要天才,他们现在需要能够把空缺填满的庸人。” “所以……你才想要让孩子成为魔导士……” “这毕竟是咱们的孩子。想给她安宁和幸福的生活。也不算是当父母的错吧。” “对啊。希望她一生无忧。也不能是错的啊。” 茉蒂妲拉与迪戴达看着睡在两人中间的孩子。 “赶紧睡吧。不早了。明天还要去公会。” “我明天带孩子出门。” “这样啊,那我就不回来了。晚上,你想吃什么?回来的时候,我去一趟大广场……” 第80章 梦乡的四只天鹅 平明在睡梦中。 坐在一片草地上。 高天青蓝,偶尔有流云飘过。 云影吞没平明,又把平明吐出来。 她望着天,内心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平静。 不知道过去多久。 她听到了鸟叫的声音。 平明朝着天边望去,看到四个小小的黑点出现在那里。 那黑点越来越大,平明知道是它们飞近了。 平明有些震惊地看着四只巨大的天鹅从头顶飞过,不多时,盘旋着,又飞了回来。 它们朝着平明所在的地方,慢慢落下,同时慢慢变小。 当四只天鹅落在平明面前的时候,它们已经与普通的鹅的大小没有区别了。 四只天鹅有四种颜色,分别是金的、银的、红的、黑的。 金天鹅似乎想要先说话,被银天鹅抢先一个身位,挤到平明面前。 “晚上好,”银天鹅说,“我是世界鹅的血裔,卵中之卵,白银天鹅,瑟伦维耶。” “……哦,你好。” 平明有些不知所措,但好歹还是作出了回应。 “你看看,瑟伦维耶,你把这孩子给吓到了。” 金天鹅说着,也走了过来。 在它们身后,红天鹅啄了啄羽毛。 “我是红铜天鹅,阿尔迪。旁边这位,是黑铁天鹅,伯雷卡切。” “名字,该我自己说吧,阿尔迪。” 黑铁天鹅似乎有些不满,用头撞了红铜天鹅一下。 金天鹅被银天鹅挤到身后。 它有些不满。 “瑟伦维耶,我不会跟你抢。这孩子的勇气还差很多。我不会认可她的作为。” “我知道你不会认可它。昆纳达,你喜欢以命相搏的家伙。但既然如此,你就不要靠近了。你这样,会让她误以为自己有可能成为黄金。” “没错,学学我们吧,昆纳达。”红铜天鹅说,“我和伯雷卡切一点也不靠近。要不是你非叫着我们落下,我对这什么都敢靠近的女孩,没有一点想法。” “你这话说的容易让人误会,阿尔迪。专注是好事,但过分专注,只会把自己困在原地。” “对于你来说,什么都接触,当然是好事。至少,可以找到一些自我突破的理由。” 红铜天鹅说完,就伸开翅膀,一副打算飞走的样子。 “别急着走啊,阿尔迪。至少先跟我打一架。我最近的能力又变强了不少!” “省省力气吧,伯雷卡切。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我走了。我的骑士还在等我去引导。” 平明看着红天鹅飞走。 它头也不回,很快就消失在了天际。 “别失落,孩子。”银天鹅凑到平明面前,“阿尔迪的话没有别的意思。它只是看不惯……人类总是妄图改变自己的命运,导致一切都因此而变得混乱和复杂。它喜欢简单,专一,毫不动摇的东西。” “你说这些做什么?瑟伦维耶,你这可是平白让她对阿尔迪产生好感。刚说别让我靠近,以防产生她有黄金之缘的误会。现在呢,你为什么帮她营造红铜之缘的误会?” “……昆纳达,你这什么事情都要凑热闹的性子,到底能不能改?” “打起来,打起来!”黑铁天鹅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顺便带我一个!说起来,咱们上次打架,已经是两个阶段前的事情了。我最近又长进了!我说真的!” 银天鹅叹了口气。 “伯雷卡切,今天我不想跟你打架。” “那你什么时候想跟我打架?” “想的时候,我会去找你。” “说好了!你可别又像上次那样,糊弄我!你呢,昆纳达!” “我?哈哈,”金天鹅直接振翅飞走了,“你猜吧——!” 黑铁天鹅见状,也跟着展开翅膀,朝着天空飞去。 “昆纳达,假若我追上你,你就必须要跟我打!” “那就等你追上再说……” 它们两个,一前一后,远去了。 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只剩下了平明与眼前的银天鹅。 它收拢翅膀,一副端庄的样子。 “再介绍一次好了,”它抬起头,看向平明,“我的名字是瑟伦维耶。按照约定,我又来找你了。” “约定……?” “是的。在两个阶段前,我们曾经有一个约定。” 银天鹅说道:“你在马车上遇到了我的羽毛。随后,追随着无法磨灭的好奇心,来到了我的身边。那个时候,圣灵刚刚开始接触人类。金天鹅遇到了格奥尔德。而我,则遇到你。 “那个时候,世界塔楼已经建立,世界天秤还只是概念。你成为了白银骑士,你在两百年后遇到了年幼的苏莱温特。在你离世前,我去见你,如同见我后来的每一个骑士一样。你对我说,金星似乎要开始离开了。 “当时,我很困惑。因为你既不是圣灵,也不是魔导士。但你告诉我,见过魔导士露卡伊后,你梦到了月亮。我进入你的梦乡,见到了月神诺姆。因为从祂那里得知了你的命运,我意识到未来将发生可怕的事情。 “我提出,可以与你签订永恒的契约。你拒绝了。这契约,便只签订了三个阶段。即在金星离开之前的最后一点时间。如今,就是最后一次,我主动来找你。这之后,你的命运,就将再次只归你自己所有。” 平明听完,有些茫然地望着银天鹅。 “……我不太明白。” “你总是这样。年幼的时候,无法理解太多。长大以后,就慢慢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很可惜,自从我与你签订契约,你就很难活到成年。我猜,这大概跟你从月神诺姆那里见到的命运有关。如你所言,我的力量,没有办法与此抗衡。想要摆脱这种年幼夭折的命运,再次突破人类的极限。我想,你必须寻找新的办法了。” 平明的脸上,满是困惑。 银天鹅叹息道:“我应该趁着这个时候蒙骗你的。但我还是希望能够在未来的某一天,见到那个只是捡到了一根白羽毛,就满世界找寻我的你。平明,我的白银骑士,我知道永恒的契约可以让你永远留在我为你划定的命运中。但这样,只能一次又一次面对夭折的生命。我想,并不是你想要的东西。 “而我,亦是钟情于坚守的天鹅。我不想破坏你的坚守。” 银天鹅也伸开翅膀。 它飞向天空。 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可以憎恨我……憎恨我把那个优秀你的作为渴求的工具。你可以逃避我……逃避内心不断涌现的与我再会的欲望。醒来吧……醒来吧……你的世界……天亮了……” 第81章 柳坞中的小塔楼 清晨,平明醒来的时候,父母已经提前起床了。 平明来到客厅,看到留给自己的早饭,洗漱完毕,便坐下来吃饭。 正吃着,母亲从地下室上来。 “你醒了。” “嗯。” 母亲只是随口寒暄一句,然后,拿了些东西,又去了地下室。 因为楼上的卧室还不能去,平明便只是在客厅和院子里,百无聊赖地溜达。 一会儿摸摸水杯,一边儿去弄弄花草。 偶尔看看地上的虫子,以及空中飞过的蝴蝶和蜜蜂。 正当她从地上捡拾落叶,抛到天空,在落下来的叶子雨里转圈圈的时候。 母亲打开房门,找到了她。 “好了,别玩了。收拾你的东西,跟我去小塔楼。” “哦。”平明应了一声。 她并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 一路上,母亲让她干嘛,她就干嘛。 途中,跟路过的熟人打打招呼。 两人很快,来到了柳坞中的大广场的尽头,靠近西北角的一处园地,那里有精心种植的花卉,在苗圃中间的空地上,伫立着一座高高的塔楼。 平明听妈妈讲过很多次,这上面有观星用的魔法道具,听说多年以前,这里的棱镜曾经失窃过。 多亏了魔导士希卡因,把棱镜找回来。 柳坞人对魔导士希卡因充满了感激。 走进小塔楼,螺旋的楼梯盘旋着中央的柱子。 周围的墙壁上,贴着很多星图。 其中几张,平明在《简明寻真果教程》的插图中见过,但当时只见到了简朴的画面,结合了更加梦幻的绘制手法,星空与那些图案,似乎有了联系。 原本无趣的东西,令平明产生了一些渴望再多了解的兴趣。 走到楼梯口,平明看到一个真人大小的铜像,下面的基座上,刻着名字——希卡因。 平明第一次进入小塔楼。 她到处看着,什么都想印到眼睛里去。 但母亲有别的事情要做。 她拉住平明的手,直接走上楼。 平明只能不断回头张望。 门口的小木桌后面竟然有一张躺椅,上面睡着一个盖着毯子的人。 毯子上,卧着一只猫。 见平明看过来,对方也直起身,摇了摇尾巴梢。 楼梯的外侧墙壁上,有一些窗户洞,内侧的墙壁上,很高的位置,安装了架子,用于夜晚照明。 白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洞在螺旋的楼梯间投下一道又一道光柱。 平明被母亲拉着手臂,一步步往最上层走。 这座塔楼有一个中间层,通过一扇小门,可以走进那个不大的空间。 似乎是一个有书架的房间。 平明路过时看了几眼。 中间很空,有些桌子,还有人坐在那里,背对着门口,看不见脸。 而在两侧,可以看到门。 ——难道是魔导士吗? ——他们平时就住在小塔楼里吗? ——因为他们都不出门,所以才很少在外面看到魔导士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平明的脑子里冒出来。 她们越走越高。 平明透过手边的窗户洞,看到了下方的场景,它们越来越小,视野也变得越来越广阔,可以看到一片森林的尽头。 秋天到了,树叶都朝着红色和黄色转变。 很多叶子的边缘,都开始慢慢干枯。 正看着。 平明被母亲扯进了顶层的平台。 那里有两三层的样子,平明抬头的时候,看到贴着墙壁的位置,有向上的楼梯和几节梯子。 头顶上的天花板是完全的木质结构,能够听到有人在上面行走的声音。 平明的注意力完全被上层传来的声音吸引了。 整个人,完全被母亲拉着往前走,路都不看。 一个小台阶绊了平明一下,她差点摔倒。 幸好母亲一直拉着她的手,此刻,托了她一下,才没有真得摔在地上。 “看路。” “哦。” 平明不再抬头去看天花板了。 她的视线这才落下来,看到一个坐在窗户洞前面的人。 他坐在木制的桌子后面,手里端着一杯茶水。 对方眉眼沉静,单从面部,看不出年龄。 有着灰白色的头发,尖尖的耳朵,以及闪耀光泽的苍绿色耳饰。 母亲停下脚步,行礼问好。 “您好,我是柳坞公会的术士。我的名字是茉蒂妲拉。我是来找魔导士小姐芙拉妮的,她之前,约我在这里见面。” 闻言,魔导士回答说:“芙拉妮……哦,她在上面。你可以上去找她。” “非常感谢。” 说完,母亲转过来看向身旁的女儿。 “宝贝,在这里等妈妈下来好吗?” “嗯。”平明点点头。 母亲把身上的装备整理了一下,走上楼,爬上梯子,消失在上层的入口处。 平明站在原地。 她有些无聊,又不认识眼前的人,只能朝着周围乱看,打发时间,消解尴尬。 然而,坐在一旁的魔导士,突然发话了。 “你……未来打算做些什么?” 听到魔导士的声音,平明转过头,看着对方。 周围没有别人,那么,他说话的对象……就是自己了。 “问我吗……?” “是。你的答案呢?” 平明有些茫然。 一方面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就跟她说这样的话,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并没有认真想过这个话题。 她一直没什么想法。 活一天,就算一天。 家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至今也没有遇到特别讨厌,以至于完全做不了的事情。 假如家人对她没有要求,那就随心所欲。 遇到什么事情,做什么事情。 有时候,没什么事做,就睡觉、发呆、到处找能够打发无聊时间的东西。 如今,眼前的魔导士突然这么问,说实话,平明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长久的沉默,令房间里的氛围有些尴尬。 “我……我……” 她喃喃几声,到底还是没能说出些什么。 “是吗。这样倒也不错。” “啊……什么?” “我是说,没有答案,也是不错的答案。”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既然不明白,就算了。你现在这样,也挺好。” 平明有些摸不着头脑。 ——魔导士说话都是这么难以理解吗? 回想起看过的那些,据说是魔导士写的书,好像只有《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看上去简单明了,故事有趣…… 不对,那不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 那本书……是叫做…… 对,是叫做《一根天鹅毛》。 应该是这个名字吧。 平明努力回忆之前听到的那些来自休兰姐姐口中的故事。 她一直没太弄明白。 因为这两本书,据说是混淆了。 所以,她不清楚自己看到的那个故事,究竟属于哪本书。 “哼哼,”魔导士突然笑了起来,“竟然在我与你对话的时候走神,你也是很大胆啊。” “啊……?” 平明愣了一下。 “对不起。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是在说,我的话很不好接,是吗?” 平明感觉对方有种故意针对自己的感觉。 为什么呢…… 第82章 长生种木仙子希卡因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魔导士希卡因,坐在木制的桌子后,百无聊赖,一边喝茶,一边逗小孩。 在这里坐班的日子,真是无聊至极。 看着眼前的女孩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眼神放空,他不由感觉好笑。 上一次,见到这张脸,已经是上个阶段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这女孩已经死去,年龄比现在要更大一些,已经是少女模样。 她的身体被困在其中的圣灵——银天鹅——瑟伦维耶操控,因为死亡而动作僵硬,裸露的皮肤,持续有深色的尸斑,不断浮现。 而现在,这女孩是鲜活的。 看到一个生命因为《命运书》再度轮回。 魔导士希卡因感觉有些感慨,却又不知道如何表达。 直到今天,他的挚友,斯奎尼尔的生死计划,已经顺利推进了半个世纪。 但他还是死亡的状态,还是没有复活。 ——奇怪了,难道是哪里,还有条件没达成? ——不应该啊……除非……那小子瞒着我,偷偷搞了不该搞的东西。 想到这里,魔导士希卡因叹了口气,他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没有继续品茶和逗小孩的心思了。 这么多年,从他死去,魔导士希卡因就不断思考着,为什么,如今,又要为他的复活而思考同一个问题。 何必呢…… 就算生命漫长,需要一些人事物来打发时间,也不必总是围绕着斯奎尼尔这一只狐狸兽人打转。 魔导士希卡因还记得上一次在世界塔楼见到魔导士婕让。 对方让他多交一些朋友,省得某一天,因为直面太多生命的死亡而在孤独中陷入绝望。 他很坚定地否定了对方的看法。 如今,斯奎尼尔才死了不过两个阶段,魔导士希卡因,就开始明白,为什么命运魔导士婕让,要对自己说那种话了。 ——难道,我真的会败给孤独? ——这简直是一个诅咒一般的预言啊! 罗伊珥兰德的土地上,那么多圣灵,那么多长生种,谁没有体会过旁观短生种亡故? 假如经历几次就会因为孤独而陷入绝望。 那这世界早就被疯癫的神仙和圣灵们,毁灭殆尽了。 虽然魔导士希卡因总这样想,但一有机会,他还是会去寻找那些,在《命运书》上留下了长生刻痕的存在。 比如黄金骑士格奥尔德。 虽然……上个阶段,那家伙为了追求心中的勇敢,死在了世界边境。 再比如…… 魔导士希卡因的视线,落回到站在不远处的那个女孩身上。 在她还是白银骑士的时候,大概两个阶段以前,魔导士希卡因曾远远地,见过魔导士婕让跟对方交流。 但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 一个阶段前,因为圣灵,在银天鹅瑟伦维耶的掌控下,两人短暂地解触了一下。 如今,他们又相遇了。 魔导士希卡因想,也许,下一个阶段,他们还会相遇。 这样想着,魔导士希卡因看着女孩,问道:“孩子,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下意识地,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曾经,魔导士希卡因问过斯奎尼尔。 他的挚友回答说:“你跟我不同。虽然都是长生种……但我知道,在你眼中,我也不过是一个短生的家伙。” “你什么意思?” 当时还很年幼的希卡因发出质问。 “只是实话实说。你知道吗,每当你看着我,我都感觉,我仿佛跟那些朝生暮死的螟蛉是同类。” “……你们当然不是同类。你比它们活的更久。” 那之后,他们为此争执了好几次。 每次都说不到一起。 最终,愤然分开。 一段时间后,又在总是聚会的老地方相遇。 再聊起来。 斯奎尼尔死后,魔导士希卡因在世界塔楼,认识了命运魔导士婕让。 他希望对方能够给自己一个斯奎尼尔必须死的答案。 或者说…… 一个——其实斯奎尼尔并不需要走向死亡的答案。 但结果很残酷。 命运的魔导士,向他描述了既定的命运。 离开前,希卡因问了婕让这个问题。 “哦,”婕让似乎有些惊讶,“你竟然想知道我对你的看法?这可真是奇异。我还以为,骄傲的木仙子,不屑于听人类的看法。” “你能够成为魔导士,就说明不是普通的人类。” “很可惜,希卡因。我只是普通的人类。越是触碰命运的轮廓,我越是明白,我自己啊……就是一个人类,一个什么也做不了的人类。我只能去描述命运,只能看着命运掀起波澜,吞噬它想要吞噬的一切。” “没有改变的可能吗……” “没有啊,希卡因。” 婕让惆怅地说:“任何命运,它的构筑,都是能量的堆积。想要改变,就需要调度那些能量。或许,我们可以把堆来的能量挪走——但要挪到哪里去?我们甚至不知道它们究竟从何而来!” 当时,还算年幼的希卡因,眉头紧皱。 “如果魔导士只是拥有窥视命运的视野,却实际上,什么也无法改变,那么,这窥视的能力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只是为了让窥视者在窥视的瞬间,感受到绝望和无可奈何吗?” “谁知道呢……” 婕让叹息道:“也许,魔导士将始终无法触及自己的轮廓。我们的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星辰的魔导士选择追逐星辰,露卡伊只为了推算它们的轨迹,就耗尽心血,在整个罗伊珥兰德构建世界塔楼的观星网络。空间魔导士选择塑造空间,阿尔法莫选择只身前往人类的梦想乡,只为了确认空间的实体究竟存不存在。你是生命的魔导士,希卡因,而我……属于命运。我们两个打算做什么呢?” “我还没有想好。” “是啊,没有想好。”婕让说道,“你的提问,我也想用这个作答。希卡因,我们之间刚见面,即便我已经窥视到了你的命运的全部。但我对你并不了解。越是能够看清命运,我就越是抗拒通过命运去了解别人。希卡因,等待吧,真正的答案,我将在死亡之前,告诉你。” 后来,魔导士希卡因在拜访婕让的时候,遇到了她的旧友黄金骑士格奥尔德。 斯奎尼尔的书里,记录了这个家伙的伟业。 他曾经热切地跟希卡因描述,骑士格奥尔德的模样,以及对方成为黄金的一系列故事。 当时,希卡因只觉得朋友被一个没见过的陌生人抢走了,心有不甘,什么也不想听。 但见到黄金骑士格奥尔德的时候,斯奎尼尔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几乎一词不差,出现在他的回忆里。 正因如此,希卡因开始接触格奥尔德。 他不否认,自己在依靠与格奥尔德相处,回想起曾经与斯奎尼尔共同创作《一根天鹅毛》的旧日时光。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很敏锐地意识到了希卡因心里藏着某个秘密。 他勇敢地挖掘,随后,得到了答案。 然后,希卡因问了问题,希望得到一个新的答案。 黄金骑士格奥尔德没有令他失望。 “在我看来,”格奥尔德说,“你是一个痛失亲友的可怜人。你也许并没有自觉。即使你不断向我重复,斯奎尼尔做了错误的选择,不应该为了一个计划的落实,就牺牲自己的性命。但你向我展现了被抛弃在漫长命运中的无助。” “无助……?” 这话令当时,已经成为了准圣灵的魔导士希卡因感觉好笑。 “我可能因为失去了一个朋友,就感觉到无助。格奥尔德,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是的,我不够了解你。但我见过斯奎尼尔。我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那样的人,你与对方从小一起长大。我想,失去那样的友人,就仿佛失去了生活的一部分。你已经习惯了对方的陪伴和玩闹。我记得,有两三百年的时间。如今,对方才逝去多久?我猜,你可能要花费好几倍的时间,才能彻底遗忘这位朋友。” “……不至于那么久。我很快,就会忘记这个鲁莽的蠢货。” “是吗?那样也好。” “……好吧。”希卡因叹息道,“我承认。当我听到你说‘那样也好’,我的内心呈现出一种破碎的空虚。我无法忘记对方,无法……无法接受对方就这样死掉。而他的死,他渴望创造的一切,没有落实,没有任何的成果!命运也不会改变……什么都没有变。既然什么都不会变,那么,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自己的幻想中的结果去死呢……” 格奥尔德注视希卡因良久。 “也许,你这么痛苦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死了。” “还能是因为什么?” “还因为……你看到了自己的无能。” “我?我无能?我可是——我可是……” 希卡因还记得,他当时竟然难以控制地落泪。 多耻辱。 但也就在那个时候,他确实意识到了,即使他是注定要成为圣灵一类的木仙子,有些事情,他也无法改变,无法忘却。 现在,魔导士希卡因看向眼前的女孩。 他开始渴望…… 渴望能够从这个再次见面的魂魄与躯体中,得到一个新的答案。 “回答我,”他说:“这是你注定要落实的命运。你逃避不了它的。” 第83章 小塔楼和柳坞公会 面对这个突然就想自己讨要奇怪问题答案的魔导士,年幼的平明感到一种压力,她变得有些焦虑。 平明下意识抬头,看向母亲离去的方向。 但那里没有人下来。 她必须独自面对眼前这个坐在桌子后面的魔导士。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可以再说一次,”魔导士的语气不急不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在平明的理解中,这话的意思,就是问自己怎么看他。 “用、用眼睛……!” 此话一出。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哈哈哈,眼睛……我当然知道,你是用眼睛来看我。你也只能用眼睛来看我了。” 魔导士站起身,从桌子后面走来。 平明这才发现,对方只是一个少年而已。 他看上去,甚至还没有格奥尔德高。 这个认知,让平明有了一点勇气。 “问题,我回答完了。” “我不认可。重答。” 平明有些生气,她问:“凭什么你不认可,我就必须要重新回答?您又不是我妈妈。” “就凭……你妈妈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那只是因为您是个魔导士。” “是啊。我毕竟是个魔导士。既然你知道,那么就应该明白,在小塔楼,在整个罗伊珥兰德,在没有谁,比世界塔楼的魔导士,更有资格向你提问了。” “……我回答过了。” “我也说了。我不认可。” “我不需要您认可。” “是吗?”魔导士少年挑了挑眉,说道:“但假若你要成为魔导士,你就必然需要跟随我这个前辈的脚步。你知道吗?人类的年岁很短暂。只能活百年左右。而我,要活的更久。那是你此生,永远也看不到的光景。你这种人,凭什么成为魔导士?你看得到自己的可能性吗?毕竟,年,连我的可能都看不到。” “……能说出这种话,您又有什么可能。” 平明不满地说:“知道自己是魔导士,就觉得天下地上,没谁敢忤逆您。您这种状态,能看到什么可能!” “很好,我喜欢这个答案。” “啊?” 魔导士突然笑道:“我不是问你吗——你如何看待我。既然只是提问,不能得到答案。那么,迫使你作出答复,也是不错的选择。 “但我还是不改变之前的说法。你啊,在我看来,没有成为魔导士的可能。想成为术士,也欠缺一点智慧。既然如此,不如就返回应去的道路吧。你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在未来等待你去背负和解决吧。” 平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您到底在说什么……我不理解。” “不用理解。我本来就没打算被你理解。” 魔导士希卡因抬起手,桌上的茶杯漂浮起来,飞到他的手中。 “你要喝吗?我现在心情好,可以分你一点。” “不、不必了……” “有一点胆气。不要只在生气的时候,才能被动地勇敢。你这个样子,昆纳达可不会认可你。” “昆纳达……那是金天鹅的名字。” “是啊。你想要成为黄金骑士吗?” “成为不了吧……我听说,金天鹅的认可,很难得到。” “只要活得黄羽毛就行。” “黄羽毛……?” “是啊。你还没有看过那本书吗?很适合你,叫做《一根天鹅毛》——” “希卡因大人,还请不要说这种话!” 平明听到母亲的声音,突然从上次的入口处传来。 她动作很快地,从梯子上下来。 几步就走到了女儿面前,挡在女儿和魔导士之间。 “请您收回之前的话。我的女儿不能在您这里获得命运的预言!” “命运的预言……?哼哼,你还挺会糊弄人的嘛,芙拉妮。” “别这么说,好像我是个骗子似的。我又不是术士,骗不了人的。” 狼人魔导士芙拉妮一跃而下,动作轻盈地落在地上。 “茉蒂妲拉女士,请千万别听希卡因乱说。那家伙啊,就是个过于看重天赋的老古董。他跟斯奎尼尔关系可差了。每天都在吵架,没有一天关系和睦。如今的时代,乃是斯奎尼尔所创造的最好的时代——能够轻易从魔法道具屋购买到世界塔楼的魔导士启发教材,多了不起的推进!” “芙拉妮,”魔导士希卡因的脸色阴沉了不少,“你平时就这样到处造谣吗?” “别瞎说,希卡因。我说的话,没有半句谎言。只是你自己不爱听而已。” 狼人魔导士几步来到三人之间,一手拉住平明,一手揽住茉蒂妲拉。 “走走走,我带你们去审判庭。小朋友遭遇到的问题,今天有了明确的答案。二位去听听,才能解开心结。知道今后该如何操作。对吧?” “芙拉妮——” “我们走啦,希卡因!觉得寂寞,就翘班来柳坞公会找我们吧!” “……不必了,我在这里坐班,挺好的。” “那就再见咯,” 狼人魔导士芙拉妮抖抖耳朵,离开前,转头给了魔导士希卡因一个媚眼。 “柳坞的星辰观测,就拜托了。我很快会帮你物色到好的接班人。你就喝喝茶,看看书。别到处说那些惹人厌烦的怪话啦!” 狼人魔导士芙拉妮走的飞快。 平明几乎被对方拦腰抱起。 三人来到了塔楼的中层,那个有很多门和书架的房间。 一个戴着兜帽的人正在翻书。 “通向柳坞公会的门,今天是哪一个?” 翻书的人动作一顿,想了几秒,伸出手,指向一个方向。 “谢啦,回见,法提亚斯。” 两人头也不回的挥挥手。 仿佛就这样完成了一切的交流。 狼人魔导士芙拉妮一手抱着平明,一手拉着术士茉蒂妲拉,没几步路,就走到门前。 她打开门,带着平明和术士茉蒂妲拉,走了进去。 白色的光从门内投射出来。 当那扇门在背后关上,周围的场景,才逐渐显露。 平明跟着父母来过几次柳坞公会,但这样的方式,还是第一次。 而且,直接在二楼的角落出现。 她之前过来玩的时候,还以为这里是用来放杂物,或者某个装饰品的空位。 地面上,光辉的魔法阵慢慢消失。 只剩下拼接的地板花纹。 平明这时,才感觉到魔导士确实是个很厉害的职业,对成为魔导士,有了一些渴望。 但随后,她就回想起了之前那个魔导士少年的话。 那个叫做希卡因的少年魔导士说——“你啊,在我看来,没有成为魔导士的可能。” 这话令平明感到有些低落。 但她没有时间站在原地舔舐自己受伤的心。 母亲已经牵起她的手,跟在狼人魔导士芙拉妮的身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起来。 第84章 波鲁那和彼多 场面相对安静,只有被困在受审席的小男孩,还在疯狂地哭嚎。 这时,平明听清楚了他哭嚎的内容。 除了哇哇大哭的声音外,还夹杂着一些喊话。 “……波鲁那,你这个没用的大人……你放任别人欺负你的孩子!你这种不会爱人的家伙,凭什么教育我,凭什么觉得我是坏蛋!你才是……波鲁那,你才是把我变成这样的垃圾……你不配当我的老师!放开我……你们都是混蛋,你们都欺负我一个小孩子……你该死,你们才是最该死的黑心的垃圾……” 听到这些话,在场的人,几乎都皱起眉头。 小男孩哭嚎的声音太吵了,尖锐地仿佛能够把耳膜刺穿。 一些人的脸上露出了烦躁,看上去,恨不能立刻就让这个孩子闭嘴,别再伤害他们的耳朵。 另一些人的眼神,投向站在一旁的波鲁那。 他们有的表情揶揄,有的一看就是幸灾乐祸,还有的满面愁容,似乎在担心什么。 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些看向了审判席,他们的表情相对严肃些,在平明眼里,透着冷淡和残酷的味道。 母亲也看着那个被称作“波鲁那”的男人,脸上是有些愤怒和厌烦的表情。 平明被母亲用力抱在怀里。 她有些微难受,但看着那个被关在受审席的小男孩,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害怕,不敢动了。 审判席上,坐着的几人,一个比一个看上去有耐心。 他们有的支起下巴,好整以暇地样子,看那小男孩的哭闹。 有的,则在面前的纸页上涂涂画画,不知道在记录什么。 有的干脆玩弄手指,似乎在欣赏自己的指甲。 坐在中央的那位,抬起手,一个魔法道具正悬浮其中。 “波鲁那,”审判席中央的那位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假如你不能够在接下来的五分钟内,让这孩子安静下来,跟我们正常交流。我就要用手上的东西,收拾他了。” 被点名的波鲁那——看上去有些心力交瘁的中年术士,他的蓝眼睛看上去满是疲惫。 “……我控制不了他。我承认,我在这件事上失败了。从我遇到他,直到今天,我总是不得不因为他的哭闹而妥协。不得不为他收拾烂摊子。我以为自己是一个好的导师。但很明显,并非如此。假如你们有办法,就请直接收拾他吧。只要不祸害他的性命,给他说明情况的机会。公正地裁决这孩子的事情。那么,我就没有任何意见。” 此话一出。 受审席上的小男孩立刻更激动了。 他哭的满脸通红,眼神中满是憎恨。 “……是你毁了我!你个虚伪的懦夫!是你……都是你在伤害我!你把我教坏了……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欺负我!你们凭什么这么做……你们欺负人……你们不得好死……” 平明缩在母亲的怀里,恐怖地看着这一幕。 小男孩一边哭喊一边用力拉扯和振动受审席的围栏,但上面的魔法阵运行良好,令他所有的行为都没有作用。 见到周围的人都以冷酷的眼神注视自己。 小男孩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哭的更大声。 他朝着波鲁那所在的位置伸出手。 “……老师……老师你怎么能抛弃我……波鲁那……你是个混蛋……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变成这样……救我……可恶,你快救我……垃圾,救我啊!救我……” 听到这些,术士波鲁那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这一行为被小男孩看到眼里,立刻爆发出更尖锐的嚎叫。 那声音尖锐,刺痛耳膜。 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难受极了。 审判席上的审判长,驱动了手中魔法道具的魔法阵。 几乎是在下一秒。 作用就生效了。 那魔法道具中伸出灵动的光线,眨眼间从台子上,飞到小男孩身边,钻进了小男孩的头中。 当那光线的尾巴消失不见。 原本哭嚎尖叫的小男孩,此刻冷静得他自己都感觉恐惧。 情绪像是被吃掉了一样。 没有任何反馈。 他试图发出哭嚎的声音,但完全发不出声音。 只有正常说话,可以表达出来。 “……你们……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怪物……你们都是怪物……” 小男孩瑟缩地躲在受审席的角落。 背部依靠的栏杆,给了他一点安全感。 他看向旁边受审席里的术士波鲁那。 “波鲁那,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放任他们欺负我吗?你怎么能够如此不负责任!” 因为没有了哭嚎,声音也被限制在正常范围内。 原本会令术士波鲁那感到身心煎熬的话,变得失去了力量。 他终于有力气面对这孩子的问题。 “也许,我一开始就应该用你适合的方法教育你。而不是模仿我的当老师,如何教育我那样,来教育你。” “你就是个没用的垃圾。你做不好事情,批评什么责怪我?” “你说得对,”术士波鲁那说道,“所以,我现在决定跟你解除师徒关系。让更有能力,更懂得教育的人来教育你吧。你想要的强大力量,他们会告诉你,怎么样才是正确的获得之路。” “一群虚伪的垃圾,你们只想生吞活剥我!你们根本没有想要对我好!你们不过是自我满足,想要在我身上找存在感!凭什么,我不满足你们,就是我的错!” 术士波鲁那深深看了小男孩一眼。 “彼多,既然你觉得我教育你,引导你走向正路,只是自我满足,只是在你身上找存在感。那么,我在这里,正式通知你——我不会再教育你了。你既然背负着负向点的命运,还觉得那才是正路。你就去吧。这条路上,你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再过问。但你也要记住,从今天起,假如你做了坏事,伤害了柳坞的人,我作为柳坞公会的术士,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术士波鲁那说完,将头偏向一边,不再去看这个让他心绪波动,又无法教育和引导的孩子。 第85章 休兰与彼多 男孩彼多并不觉得术士波鲁那的话有威胁的效力。 他深知这个人有多么的心慈手软。 之前,每当他祈求对方原谅自己,每当他哭嚎着讨要什么东西,术士波鲁那都会满足他。 这家伙最好对付了。 彼多觉得,当初选择装乖,骗取对方的同情心,真是正确的选择。 只可惜,装乖太累了,还要学习那些术士的知识。 他只想要一个能够有吃有穿的地方,能够不被欺负,还能自由欺负别人的地方。 假如波鲁那乖乖听话,能够只为他提供吃住,其他的都不管,永远站在自己这边,为自己收拾烂摊子。 那他就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这种幸福,怎么能够被夺走了! 尤其是被波鲁那这种软弱的家伙夺走。 ——不可能的! ——他不会允许的! 彼多想,只是眼下的局面有些糟糕,只是波鲁那现在的朋友太多了。 只要想办法让波鲁那失去朋友,他一个人的情况下,自己可以轻松拿捏。 对,这个思路是正确的。 ——只要我先从这个场景里跑出去。 ——然后,再重新找到波鲁那。 ——这所有的一切都会解决,生活又会变回稳定又幸福的样子。 ——我想做什么就能够做什么……是的…… ——我一定要夺回我的生活! 彼多似乎有了一些勇气。 他慢慢站起来,说道:“我会证明的,波鲁那,你是错的。正向点不过是虚情假意的骗局。你成为不了负向点,不是你的错。我很包容你的。我会原谅你的。你只要改正,我就原谅你曾经犯下的错误。” 这话令波鲁那皱了一下眉头,装作严肃的表情下,内心受到了强烈的伤害。 ……这是他曾经对彼多说的话。 如今,这些话像是刀子一样,扎在他的心里。 ——难道我做错了吗,费特恩老师? ——难道给犯过错的人改过自新的机会,是不对的吗? 波鲁那痛苦极了,也迷茫极了。 看到波鲁那的反应,彼多露出笑来。 ——对,就是这样! ——痛苦吧,煎熬吧,然后再次包容我! ——把我的幸福生活还给我! 受审席上,波鲁那与彼多各有心事。 审判席上,审判长术士科萨,撇了撇嘴,他已经确定小男孩彼多心里在想什么了。 波鲁那有自己的一套思路,这思路放在适合的人身上,非常有用,这也是很多孩子喜欢波鲁那的原因。 但放在彼多这样的孩子身上,就意味着一场灾难必然要降临。 年幼的孩子尚且不知道要遮掩自己的坏心思,此刻,天真地以为周围人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也会如同波鲁那一般,允许他自由发展,允许他获得自己的幸福。 “现在,”审判长术士科萨说,“审判正式开始。请在座的各位,依次陈述。陈述过程中,不要扰乱会场秩序。” 最先站起来发言的人,是柳坞中魔法道具屋的店长,休兰。 平明这才发现,之前的注意力都被波鲁那和彼多吸引,没有发现休兰也进入了场地。 而芙拉妮就在休兰身旁,看上去百无聊赖的样子。 休兰如同之前在平明家中那样,讲述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这几天,柳坞迎来丰收节。魔法道具屋也储备了一批货物,准备贩卖。” 她指向小男孩彼多:“这孩子,利用魔法道具,偷偷潜入店里,偷走了一本《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我只是个帮助魔导士芙拉妮贩卖货物的普通人,这件事对我来说,非常可怕。幸好他只是偷书……假如做了别的事情,他偷偷潜入店中,将我杀死……审判长,我认为,这孩子必须被严厉教育!”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对你感兴趣?我杀了你有什么好处!你不过是个没用的普通人,真是自恋,你该不会还以为自己有什么贵重的价值?” 小男孩彼多听到“严厉教育”四个字,立刻反驳。 “依次发言!”审判长警告说:“彼多,再有下次,按照规定,将对你进行惩戒。” 彼多被这家伙的光线袭击,他有些恐惧,老实下来。 ——我是个术士的学徒,而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她凭什么如此大胆地指责我? ——哼,早晚有一天,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这样想着,彼多恶狠狠地瞪着普通人休兰。 休兰有些瑟缩,她确实害怕对方利用魔法道具加害自己,术士……最擅长做这种事了。 站在一旁的魔导士芙拉妮站起身,挡在休兰身旁,朝着小男孩呲了呲牙,尖锐的狼牙,在光下,闪烁着锋利的无情冷光。 彼多知道那女性兽人是个魔导士,性格无情且残忍。 他瑟缩着,低下头,退到了受审席的角落。 身后的栏杆,让他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内心就产生了耻辱感。 ——可恶,早晚有一天,我要弄死这个兽人! 魔导士芙拉妮并不在乎小男孩彼多的想法,她鼓励自己的女店员,继续发言。 休兰鼓起勇气说道:“书籍失窃两天后,术士波鲁那带着这孩子来到店中,告诉我——是他监管不严,导致彼多偷走了魔导士希卡因制作的魔法道具,然后,发生了我当时并不知道的书籍盗窃事件。术士波鲁那代替这孩子给了书钱。然后,他们离开了魔法道具屋。 “前天,战士迪戴达带着女儿来到店里,想要购买了一本《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 见到父亲举手示意,平明才发现,父亲竟然也在下面那群人里。 父亲的位置在证人席。 “是的,”他说,“我带着女儿去了柳坞中的魔法道具屋。我跟妻子商量,要给孩子做魔导士的圣灵启蒙,所以,打算购买一本《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的手抄本。” 描述了一番当天的情况后,父亲坐回座位。 休兰继续说道:“正如战士迪戴达所言。因为没有书抄本,客人又不打算要印刷本。所以,我前往柜台,打算把客人的名字记下,等到芙拉妮女士回来后,拿着单目去进货。 “就在这个时候,术士波鲁那来到店中。他表示要退掉之前购买的一本《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我发现,拿证是一本手抄本。便将其推荐给了客人。 “战士迪戴达带着他的女儿离开后,过了一段时间,那位男士突然带着书来到店中。大约十几天前,也就是彼多在店里偷书的第二天。那位男士——战士潘森,他来到店中,询问是否有《纯白铃兰的往事》售卖。我告诉对方,这本书如今已经上了世界塔楼的禁书目录,这家店没有售卖资格。随后,我向对方推荐了《纯白铃兰的幽梦》。” 站在场上的战士潘森,沉默许久。 “她说的没错。”潘森点点头,“我确实去过那家店。想买《纯白铃兰的往事》。我想要救我的孩子。疗养院的医士,告诉我,这本书很有效果。但很可惜,我没有买到。我带了《纯白铃兰的幽梦》给我的孩子看。没有任何效果。医士得知情况,让我……节哀。” 第86章 芙拉妮的担忧 魔法道具屋的普通人雇员休兰说:“战士潘森……拿着之前在店里购买的书,来到柜台前,与我争吵。说因为我卖了假的魔法道具,所以他的孩子才不得不继续面对病痛的折磨。 “我向对方解释,关于《纯白铃兰的往事》被禁的理由,以及如何向世界塔楼申请调阅这本书。还有《纯白铃兰的幽梦》是医士的圣灵启示道具,假如孩子的命运线与医士的职业有所交织,那么,这本书会加深或者强化二者交织的可能性。 “但是……战士潘森听不进我的话。我想,是因为他的孩子危在旦夕。我们面对生命的逝去都很无力。战士潘森变得越来越愤怒,我在恐惧中开启了防御用的魔法道具,并联络了店主芙拉妮小姐。她来到店中,控制住了战士潘森,然后,将其送到柳坞公会来,接受审判。” “没错,就是这样。”站在一旁的狼人魔导士芙拉妮说道:“我接到雇员的求救讯号,立刻赶到。我利用魔法制服了战士潘森。在将其送到柳坞公会后,这里的人对他进行了一些开导,我们也更进一步了解到发生此事的原因。 “即使我是一个兽人,我也明白族群中的成员对彼此总是有特殊的含义。更何况,人类大部分看中血缘。将要痛失爱子,对战士潘森来说,确实是一个折磨。 “休兰愿意理解对方。我也一样。可惜了,虽然我是魔导士,但我没有在世界塔楼注册。所以,我没有办法帮助战士潘森解决调用禁书的问题。不过,我有联络到世界塔楼的魔导士希卡因。对方已经向世界塔楼递交了拜访申请。等到申请通过,他就可以带战士潘森的孩子前往世界塔楼。” 战士潘森点点头,感激的表情难以遮掩。 “感谢二位愿意体谅我的不幸。也希望我的孩子能够支撑到申请通过,获得救治。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回报诸位的恩情。这是作为一个战士的承诺。” 审判长术士科萨问道:“除此之外,休兰,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休兰回忆了一下。 她说:“我们将战士潘森送来柳坞公会以后,情况确实在协调中得到了好转。随后,我们返回了魔法道具屋。 “在收拾店铺,准备闭店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战士潘森送来的书,并非他退掉《纯白铃兰的幽梦》后购买的《一根天鹅毛》。而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 “我将此事告诉了店主芙拉妮小姐,她听说了这几天的事情以后,怀疑有术士在做某种实验,立刻带着我返回柳坞公会。 “见我们去而复返,勇士们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要求与战士潘森对话。并从他那里听说,在他来到魔法道具屋之前,遇到了一对父女,并撞到了对方的女儿。在他的印象中,那个女孩似乎确实拿着一本书。他们的书,可能拿错了。” 战士潘森说道:“我回忆完后,感觉十分担忧。我的孩子出了事,已经令我十分痛苦。如果因为我的问题,又导致其他人的孩子出事……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世界。” “我和店主也很担心,那毕竟是圣灵启示用的书!而据我所知,那女孩要不了多久,就打算去参加勇士测验。如果她通过了勇士测验,却没能够接触到命运中彼此纠缠的圣灵,那么,她的未来的可能,就有一部分,完全断送在我们手里。” 休兰说着,看向了旁观席。 平明意识到对方在看自己和母亲。 休兰叹息道:“这种压力……我作为一个普通人,根本不能够承受。我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听说魔导士的故事,多么的神奇。以及发现自己成为不了魔导士,有多么的痛苦。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出现于其他有可能的孩子身上。我看不到可能性,但更不想成为杀灭和断绝可能性的人。所以,我拜托店主芙拉妮小姐,一定要想想办法,帮帮我,也帮帮那个女孩! “就这样,店主芙拉妮小姐使用了追踪的魔法。我们追寻着显露出来的痕迹,一路来到了战士迪戴达的家中。深夜打扰,战士迪戴达的妻子术士茉蒂妲拉招待了我们。随后,我们顺利见到了他们的女儿。 “令我感到不解的是,那女孩从房间里拿来的书,确实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也就是说,战士潘森虽然与女孩撞到对方,但并没有在这个过程中拿错书。既然如此,为什么战士潘森留在魔法道具屋中的书,不是《一根天鹅毛》,而是《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小故事》呢? “夜深了,我们让那女孩去休息。随后,开始了深夜的调查活动。战士迪戴达第二天还有工作,没有参加。我和店主芙拉妮小姐,还有术士茉蒂妲拉,组成了临时的调查小队。 “没想到,我一个普通人,竟然也有机会与勇士一起做任务,这令我十分兴奋。我们现实调查了女孩拿来的书,那本书上如同店主芙拉妮小姐的猜测一般,存在魔法作用的痕迹。术士茉蒂妲拉试图根据那些痕迹,在纸页上复刻那个魔法阵。她很擅长做这项工作,不一会儿就完成了。” 店主芙拉妮笑道:“那是一个单次变换法阵。通常,演绎术士最爱使用。一些热衷盗窃的家伙,也会研究并购买类似的魔法道具。术士茉蒂妲拉告诉我,这魔法阵看上去不像是出自魔导士的手笔,应该是个不入流的术士的作为。 “老实说,我最佩服术士的点,就在这里。对于我们这些天生能够感知并使用魔法,构筑魔法阵的存在。辨识他人的魔法阵可以做到,毕竟跟自己的魔法思路存在差异。但确定对方究竟是魔导士还是术士,就不怎么擅长了。也许是因为我并不在乎那些事情。在我看来,只要魔法能够用出来就行了,唯有空间魔导士热衷于去规划线条和符号的位置。 “本来,我都打算去问问那些熟人,看看究竟是谁来我的店里搞事。又或者……确认一下相关道具的贩卖情况。结果,现在跟我说,作案的是个不入流的术士。那就说明,对方很有可能只是个学徒,甚至是个有点命运可能的普通人。” 说到这里,狼人魔导士芙拉妮有些感慨。 她看向术士波鲁那,随后,又看了一眼,被关在受审席,眼神透露着某种阴险的小男孩。 “自从斯奎尼尔创造书籍魔法道具,令大家可以更轻松地接触到圣灵。我就在想,发生这种事情后,该怎么办。”店主芙拉妮的脸色,难得变得有些严肃,“追求力量,获得更好的生活,维持自己的幸福。多么自然而又正常的想法。古老的年代,没那么多拥有力量,甚至大部分存在都相互隔绝,幸福的定义多么单一,维持幸福的条件多么简单。 “三个阶段前,‘命运’被圣灵们捕捉,并在大魔导士露卡伊的帮助下,将其封印在《命运书》中。世界变得更加清晰,大家开始接触彼此。圣灵与人类接触,不同的职业从人类的世界中诞生。 “两个阶段前,仙子、野兽……可以说,整个罗伊珥兰德,都开始推行万法术士凡客的正负理论,世界天秤也从概念落实到天地间,成为了阶段推进的最新注解。 “一个阶段前,斯奎尼尔的生死计划得到验证。世界塔楼同意并串联几乎所有记录在案的工坊,共同推进书籍魔法道具的迭代。空间魔导士阿尔法莫甚至为此牺牲了他的学生,那个被称作是新时代天才的卢恩塔丝…… “上个阶段,世界边境的界碑破碎。我们大家为了守住边界线,牺牲了无数的勇士。如今,为了增加同伴的数量,为了守卫世界边境的界碑,我们必须让更多的新生命,触碰和开启命运的可能性。” 说到这里,狼人魔导士芙拉妮叹了口气。 “究竟谁的命运该被延续,究竟谁的命运该得到支持……又有谁的命运要被断绝,谁的命运会被反对。科萨,如今,你已经成为了柳坞公会内部审判庭的审判长,面对这样的孩子,面对他们的未来,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第87章 科萨的沉思 审判长术士科萨坐在审判席上。 面对狼人魔导士芙拉妮的提问,他有些难以回答。 首先,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也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科萨只是一个人类。 他年幼时,世界边境爆发了未知魔兽引发的灾祸,听说死了许多勇士,包括近两百年最出名的黄金骑士格奥尔德。 当时,他听到家人夜晚的谈话。 那天,他喝了太多水,起夜时,路过客厅。 本以为早就休息了的父母,还没有睡觉。 隔着门缝,他窥视到了父母的担忧。 母亲说:“怎么办,亲爱的,格奥尔德都死了!那可是黄金骑士……威弗尔国唯一的黄金骑士啊!” “世界塔楼不是向罗伊珥兰德所有的王国发出联合通告了吗。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就算未知魔兽真的冲破了世界边境所有的界碑,世界塔楼的魔导士也会想办法解决问题。” “……如果,这问题解决不了呢!” 母亲凝望着父亲。 沉默许久后,父亲说:“世界塔楼解决不了的问题,大概会参考斯奎尼尔的解决方案——将其封印。” “封印……” “是的。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世界边境就会变成禁地中的禁地。只要没有超出世界边境,我们的生活,理论上讲,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这样吗……我可以相信你的判断吗?” 科萨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人,父亲则是柳坞公会的术士。 闻言,父亲笑道:“当然,你当然可以相信我。在我看来,就算世界塔楼失败了,也还有无数没有加入世界塔楼的魔导士,他们同样生活在罗伊珥兰德,他们不会放任未知魔兽摧毁他们的家园。我们可以依靠他们的力量,守护家园……或者,迁徙到安全的地方。” 见母亲仍旧十分担忧。 父亲想了想,又说:“其实,除了世界塔楼,以及那些隐居的自由魔导士。我们还可以……依赖圣灵。” “圣灵?” “是的。普通人大概从没见过。而我,也不过是曾经在隐秘角见过那位的力量幻化的分身。”父亲说着,垂下眼睫,光影在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棱角分明的深刻,“罗伊珥兰德的圣灵数量,非常庞大。它们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类的王国。它们拥有超乎寻常的力量。只有少数圣灵,愿意跟生命扯上关系。与人类有关系的圣灵,千年过去,还是只有那么几个而已。” “……亲爱的?你看上去,有点可怕……” “可怕?我?哈哈……抱歉,说起圣灵,我的态度变得有些过于严肃了。不过,我是想说,就算未知魔兽是超越生命层次的存在,拥有人类难以理解和对抗的力量。那些圣灵,也没有谁会愿意跟外来者分享自己的领地。 “还记得吗,我们从小就知道的,关于世界——罗伊珥兰德的故事。” 听到这句话,年幼的科萨几乎跟母亲同时说出了一个名字——“世界鹅罗伊珥”。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微不可闻。 母亲的声音却传达到了父亲的耳中。 “对,没错。这个世界,罗伊珥兰德,传说,乃是世界鹅罗伊珥的一颗鹅蛋。既然如此,那庞大的世界之鹅,怎么会允许未知魔兽,擅自踏入它的巢窠?” “说得对。假如有人要进入家中,伤害我们的孩子。你和我,都不会放过那家伙。就算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要跟歹人拼命!” 父亲拍了拍母亲的肩膀,笑道:“是的,是的。你真勇敢。但还是利用我准备的道具,尤其是那些魔法阵,解决问题吧。好嘛?遇到危险,带着孩子躲到地下室里。把一切交给我制作出来的傀儡。让它们将入侵者驱赶出去……” 那一夜过后,科萨就时常思考,关于命运的内容。 假如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拥有既定的命运,那么,究竟是谁规定了它们呢? 成为术士以后,科萨知道了命运是被圣灵们拘束的概念神,假如不控制祂,那个家伙,恐怕会把整个罗伊珥兰德都变成祂的欲望的乐园。 但即使圣灵为了控制命运之神,每三十年就进行一次集会,不断筛选适合加入集会的圣灵成员。 对于人类来说,这种生与死的轮回,还是太残酷了。 为了进一步为人类创造自由生活的空间,凡客构建了世界天秤的概念。 虽然正向点与负向点的设定,令不少人诟病,但有了这两个理念后,命运之神的思维开始被尺度限制,人类竟然真的从夹缝中获得了更多的自由。 在如今已经成为审判长的术士科萨看来,狼人魔导士芙拉妮所提出的问题,就是在质问世界天秤存在的价值。 这东西是身为人类的凡客制作的。 其服务对象,自然围绕着人类。 在人类看来,正向点和负向点的界线,令原本纠缠的命运,出现了清晰的分隔。 假若能够始终待在界线内,把握尺度的变化,就能凭借世界天秤的规则,限制命运之神的伟力。 但命运之神毕竟是有自我意志的存在。 祂要去对抗身上增加的束缚,渴望更加自由的未来,将世界天秤的规则进一步扩大化,乃是最有利的方案。 除去已经是正向点和负向点范围内的存在,还有大量的生命,没有被世界天秤包含。 这些家伙,就是命运之神用来破坏世界天秤的筹码。 世界塔楼在世界天秤的标准中,稳定地待在正向点的界线内,并用登记名录,不断增加正向点的生命数量。 但还是有大量的生命,甚至是人类,不愿意加入。 由于负向点始终没有一个组织化的结构,他们的界线相对更加笼统和模糊。 一定要给出标准,那么,隐秘角的禁行区,就是目前最广为人知的负向点集聚地。 听说,那里埋葬着凡客的遗骸。 负向点大多痛恨凡客利用世界天秤点名的行为,认为这是将他们出卖给命运之死的证据。 于是,有能力抵达隐秘角禁行区的负向点存在,都会试图在那里寻找凡客的遗骸,至少要进行一次鞭尸,才能消除心中的怨恨情绪。 ——世界天秤是必须存在的。 至少,在审判长术士科萨的眼中,这就是一个不可违背的铁律。 假如没有这东西,人类就会完全成为命运之神的玩物。 毕竟,目前能够束缚命运之神的圣灵们,没有一个是人类。 他们虽然与人类缔结了盟约,给了职业,作为启示结果。 但人类只是圣灵世界的背景板。 这种情况,在关键时刻被舍弃掉,已经是不用推理,就可以预料的结果。 如何让那一天更慢来临。 又或者,如何令那一天永远不来临。 世界塔楼仍在探究答案。 第88章 芙拉妮与科萨 面对狼人魔导士芙拉妮的提问,审判长术士科萨,可以给出完全站在人类立场上的理性答案。 但除此以外,他还要考虑影响问题。 一方面,他知道的很多事情,民众并不知晓。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只身前往潜伏着魔兽的世界边境,探查界碑现状,还能全身而退的。 另一方面,每个人的接受程度也不同。 魔导士直面命运,一旦踏入自己的未来人生,就会不可避免地开始看到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命运线。 这可以说是命运之神的恩赐,也可以说是命运之神的诅咒。 解决自己被命运纠缠的问题,也是世界塔楼能够建立的原因之一。 术士大多有无法成为魔导士的遗憾,这也导致他们虽然无法看到命运的真相,却能够拥有更多魔导士没精力去投入的视角。 他们了解世俗,了解自己,也在不断地魔法钻研中,进一步触及命运的轮廓。 可以说,他们没什么不能接受。 如果有,那就是还没有理解到底怎么回事。 至于医士,他们对命运充满了厌恶。 真要说的话,在审判长术士科萨的眼中,医士才是真正与命运日夜缠斗,死活不愿意放弃的存在。 骑士和战士,完全被命运排除在外。 换言之,这两个类型,乃是命运最大的受害者。 骑士总是在践行命运的道路上以死证道。 战士,则因为命运之神的戏弄,而不得不陷入困境。 还有一方面…… 审判长术士科萨,看向狼人魔导士芙拉妮,对方是否在世界天秤的评价体系里,滑向了不想要成为的一端的存在呢? 在他的认知中,假如是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那么,即使发表一些与命运相关的言论,也更多如同眼下被困在受审席的那个小孩。 觉得自己没有错,觉得自己一切都是对的。 觉得世界应该满足自己,所有人应该围绕着他存在,应该为他生,应该为他死。 他仿佛就是整个世界的唯一的国王。 但每一个小孩都这么想。 于是,就会有真正经历过碰撞,产生了一些自我想法的存在。 审判长术士科萨将目前的自己,归结为这一类。 他试图掌控,但掌控不了全部。 他与其他的同类竞争,又在一次又一次的交锋中,意识到了优劣存在,意识到了怎么做才能活下去,以及如何才算正确。 无数个小孩在相互的碰撞中长大。 他们面对的不是别人,面对的是无数个拥有相同意志的自己。 如何在这样的群体里生存呢? 杀死其他的自己,成为负向点? 与其他的自己共存,成为正向点? 还是逃离?还是规避? 还是视而不见,当做无事发生? 除此以外,还有柳坞公会的会长,哈博达,那样的家伙存在。 他们自我,他们碰撞,他们决定建立新的规则,守望并维护自己渴望塑造的世界。 那样的人…… 审判长术士科萨觉得,自己只能追在他们的后面,试图用有限的生命,从他们身上学到更多。 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命运呢…… 审判长术士科萨看向等待他的回答的狼人魔导士芙拉妮,这家伙……又在哪一类中呢? 长生种,天然比短生种拥有更多时光。 只要不断存活下去,就能够一次又一次纠正自己的错误,一次又一次改善自己的想法。 现在,这个长生种,竟然试图让短生种来给出一个定义,一个关于命运该如何觉得定义。 那是神的世界…… 审判长术士科萨意识到,自己恐怕真的无法像魔导士的世界迈进哪怕一步。 他无法忽视自己短生种的局限,他也无法拆解和塑造自己的愿望。 他的一生,都在世界的拆解与塑造中挣扎。 “命运,”审判长术士科萨说,“那从来不是谁可以掠夺的神权。” “……你如此想吗。” “芙拉妮小姐,你也见识过了,当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未知魔兽,试图突破世界边境的界碑,无数勇士前赴后继。在你看来,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选择抵达那里,交付生命?” 审判长术士科萨说道:“我们都不是魔导士,因而,看不到命运线是如何提线木偶一般,令我们奔向死亡。或许,在你们眼中,我们的一切,都是命定的,既定的,不可更改的,必然的,仿佛不会出现任何差异和意外的。我承认。确实如此。 “我们看不到更多。甚至视野再怎么积累,都无法超越短生的命运之外。有些人,甚至都没有能够活到短生种的均值寿数。我们在你眼中,在你们魔导士眼中,在一切的长生种,甚至是圣灵的眼中。很可笑吧。但就是这份可笑,让我们这些坚持的人,活到了今天,走到了今天。 “世界天秤是为了约束命运而存在的,守护人类自由存在的东西。如果没有它,那么,命运让我们生我们便不得不生,命运要我们死我们便不得不死。如今,确实,在你们开来,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严苛,令人类只能直面残酷的命运。 “但你看这个孩子。他口出狂言,太真幼稚,无脑无畏。按照调查结果来看,是个学到一点能力,就想着用这能力摧毁周围可能伤害他的一切的人。根据世界天秤的划分标准,这是一个天生的负向点存在。 “但我们还没有彻底放弃他。如今,放弃他的人,只是他自觉无能教育对方的老师而已。我们还有机会,令他不至于滑向负向点的极致。也唯有极致,才是世界天秤无法守护的,必须献祭给命运的祭品。” “历史上,我们有过一些勇士的记录。上个阶段死去的黄金骑士格奥尔德,他用尽一生去探索世界天秤的尺度究竟怎么回事。那是值得敬佩的勇者,他毫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他得知命运的存在,便试图与之对抗。”审判长术士科萨说,“这孩子还小。他知道什么是命运之神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依照自己的经历,审时度势,去争取和追求自己的幸福,维持稳定的生活。 “我们谁都不是生来就有高尚的品德和雅致的诉求。我们要看到好的和不好的,才有世界的类别区分。我们要经历好的和不好的,才知道什么与自己命运相依。 “芙拉妮小姐,我们活不了那么久。你们的困境,目前,仍旧只属于你们自己。命运为了破坏世界天秤,试图将我们的困境投射给你们。但我相信,诸位活了这么久,不至于看不出命运的阴谋。 “谁的命运该被延续,谁的命运该被支持,谁的命运该被断绝,谁的命运该被反对……诸位,我可以明确地说,这一切的答案,都在我们自己身上。世界天秤只是审判者,它不创造任何标签,也不创造任何数值的变化。成为和创造的,一直都是我们自己。” 第89章 命运的正与负 狼人魔导士芙拉妮闻言,轻声一笑。 “你这话,对于我们,或者说同类,或者说心智成熟的人,尚且有些逻辑。也许一些人会理解你。”她看向那始终怀抱着一种仇恨的眼神的小男孩,环抱双臂,表情戏谑,“那么,这样的孩子呢?年幼的,野性难驯的,充满了自以为是,不愿意与他人分享世界的孩子。你看,如今,他憎恨我,认为我戳穿了他的计谋,害得他落得如此境地。他将因此而失去什么呢?你又会令他的生活变成什么样子呢?” 说着,芙拉妮又看向旁观席,兽瞳几乎一瞬间,就捕捉到了小女孩平明,以及其表情变得很严肃的母亲的位置。 “那些被这孩子影响的孩子,其他人的命运……不考虑那么远,仅就这两者来说,我以为,这个简单的道理,你也没有办法跟你的犯人解释清楚。” 芙拉妮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小女孩的父亲,术士茉蒂妲拉的丈夫。 “这些孩子们的家长,你又要如何说服?术士波鲁那不再愿意接受自己曾经的学徒。那么,这个小孩子,又要被送到哪里去?柳坞公会,不会打算让他自生自灭,然后,顺其自然地变成负向点的存在吧。” 坐在审判长术士科萨身旁,名为古丽萝尔的灰衣医士,对此进行了发言。 “芙拉妮小姐,我有点弄不明白您的意思。”她说话的时候,表情腼腆,“敢问,您是打算追求一个怎样的结果?” “我是柳坞的魔法道具屋的老板,当然只想要术士波鲁那赔偿我店遭受的损失了。” 闻言,术士波鲁那转过身,有些抱歉地说:“我再次为这孩子给贵店造成的损失道歉。” “不只是我,”芙拉妮说,“还有因为这家的作乱,错过了今年勇士测验的孩子。” “……当然。之后,还请引荐。” 灰衣医士古丽萝尔,柳坞公会内部审判的副审判长,她又问:“除此以外,还有别的诉求吗?” “没有了。”芙拉妮微笑道。 狼人魔导士芙拉妮与审判长术士科萨的对峙,似乎就这样告一段落。 随后,众人把视线投向了其他在场的当事人。 灰衣医士古丽萝尔看向战士迪戴达,以及另一个位战士潘森。 战士迪戴达的问题,在于他的女儿,要解决,就看他们夫妇对其女儿的命运有什么要求,以及魔法道具屋要如何赔偿损失。 战士潘森的问题则有些难以解决。 不过,既然狼人魔导士芙拉妮说拜托了世界塔楼的魔导士希卡因,那么,柳坞公会只要定期问询一下情况,毕竟……战士潘森的孩子病得很重,也许难以支持到世界塔楼通过申请。 除了芙拉妮、休兰、迪戴达和潘森,这次审判,需要面对的,就只剩下术士波鲁那与其学徒彼多了。 “波鲁那,”灰衣医士古丽萝尔问道,“关于彼多,你的看法和打算是什么?” 术士波鲁那叹息道:“我打算放弃折断师徒关系。” “不要——!凭什么!你凭什么抛弃我——!” 听到跟自己有关的话题,小男孩彼多无法继续压制自己的想法,脱口大叫。 术士波鲁那没有去看那个孩子。 他回忆道:“我还记得,当初,在一家酒馆前遇到他。他的父母对他不管不顾,而这孩子又向我求救。我于是便心软了,觉得,该给他一些照顾。 “可惜,我欠缺经验。这段关系应该就这样维持。当他向我祈求,希望也能够成为一名术士的时候,我不应该轻易答应。应该认真考察,仔细甄别。确定他与我的选择方向大致相同,再成为他的引路导师。 “我当时也是第一次做导师。那个时候,我想,假如我们是类似的人,那么,视野多么的单一,想法多么的重合。唯有差异的思维才能够碰撞出新奇的事物。” 说到这里,他有些烦躁的按了按太阳穴。 “不得不说,这个判断是对的。我跟这孩子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教导他如何成为术士。他确实向我呈现了迥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以及思考的差异。 “有时候,我也自我怀疑。是不是我培养的方法不对,是不是……我还是希望他能够成为我的复制品。但即使我不断地考量,也并没有朝着我希望的方向发展。 “这孩子确实有成为术士的天赋,但并非是跟我一类的术士。我不能够接受这种类型的事物。我尽可能告诉自己,不要抗拒。要相信世界天秤,它只会审判极负点。 “可是……这孩子的行为,在我眼中,越来越叛逆,越来越无法接受。他开始因为要求他不要做什么而指责我。” “当然,”术士波鲁那眉头紧锁,“我也有自己的坚持。有些事情,难以令其他术士理解,更何况是一个看着就知道跟我追求的方向有所不同的孩子。 “可是,即使我不断解释,不断告诉他为什么要做,以及为什么不能做。他还是……朝着负向进一步滑行。当他开始用那些折辱的词汇,伤害我的感情。我没有办法再对他维持更多的耐心。 “我知道自己是个成年人,我也知道自己应该更包容,更理智,更富有指导能力。但你们也看到了……如今,我已经拿这孩子没有办法了。” 术士波鲁那说道:“我们要已经是两类术士了。而且,我认为,假如继续向对方共享我现在拥有的资源和条件,这家伙还会利用它们,创造出更能够危及他人的实验。我不想承担这份责任,也不想因此被拖累。” 说到这里,他终于转过身,看向了曾经的弟子。 “彼多……我向你道歉。我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你的老师,但事实上,我大错特错。也许,你确实无法理解为什么要朝着正向发展,也无法控制自己不做那些负向的事情……你需要负向点身份的老师,告诉你更多适合的生活的方案。而不是我。我不仅在扼杀你的可能,而且在将你逼向更极致的负向。假如我只是一味享受导师的身份,我对你就太不负责了。” 彼多用怨恨的眼神,向上,瞥视着术士波鲁那。 ——不,不能让这家伙从我手里逃走。 ——在没有比他更好掌控和利用的家伙了。 假如他没有与术士波鲁那相处过,他恐怕会觉得对方的话有些道理。 但现在,他已经明白,术士波鲁那是个好心的人,而他嘴里的那些负向点的术士们…… 假如自己把对术士波鲁那做过的事情,对那些人也复刻,自己一定会被那些家伙折磨到死。 就像现在,这个困着自己的笼子! 假如这里只有术士波鲁那一个人,自己之前的言论,已经令其得到释放了。 如果能够讨好术士波鲁那,对方就会说——“好吧,今后不许再犯。” 然后,这件事就过去了! ——不行,这么好的人,不能让他离开我! ——假如我被他放弃了……我的人生,一定会变得更糟! 可即使小男孩彼多心中有无数想法。 他能够去使用的,记忆和经验,都格外有限。 “波鲁那老师……你不会放弃我的,对吗?” 小男孩内心的恐惧,迫使他流出了比想象中还要更多的眼泪。 “你不会想要去当一个垃圾的!”他的声音越说越大,“假如你抛弃我,我就告诉柳坞所有人,你——波鲁那,你是一个只会欺负小孩的术士!你不仅没有能力,而且没有头脑!你的心坏极了,你充满了罪恶!” 他大叫道:“你根本不是什么正向的人物——你才是最负向的极点!世界天秤怎么不杀了你?还不是因为你愿意对我好!你要继续对我好!如果你不这么做,你就是没良心!你就是一坨烂肉!你就该一出生的时候,死掉,烂掉!你就该现在,被魔兽叼走,吃掉,变成屎——!” 第90章 各有所思 旁观席上,平明被母亲捂住了耳朵。 她没有听到小男孩在哭喊什么。 但看着这一幕,同为小孩,她的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同情。 未来有一天,自己因为犯错而被审判,父母会因此而不要她吗? 这想法一旦冒出来,就难以消灭。 感受到女儿朝着自己靠近,一副瑟缩的模样。 茉蒂妲拉立刻更用力地抱紧了自己的孩子。 她有些愤怒,觉得审判长术士科萨不负责任,想要进行自己的理论实验,何必让她的孩子跟着遭罪? 那受审席上的小男孩,太可恶了。 难道没有人教育他吗? 他的家长呢! 还有术士波鲁那,看上去优柔寡断,说什么不再教育,切断关系,那么多话,只有那句“我不想承担这份责任,也不想因此被拖累。”才是真话……多讨厌的男人! 茉蒂妲拉只希望,未来的世界,不要让彼多这样的坏小孩长大并统治一切。 场地中,战士迪戴达觉得有些气愤。 柳坞怎么能养出这种孩子? 他的父母一定不怎么负责,该教育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会躲,会推脱。 他的老师……又是个心慈手软的。 真是没用。 唉,可惜了,假如能够得到良好的教养,该骂骂,该打打,估计会好上很多。 至少,表面装乖,应该还是能够做到。 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什么时候应该闭嘴…… 战士潘森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闹剧,有些走神。 ——为什么…… ——这种孩子能够活着,我的孩子,那可爱的孩子,却要病死…… 普通人休兰有些畏惧,躲在店主身后。 假如这孩子要报复自己,该怎么办呢…… 那可是未来的术士啊…… 狼人魔导士芙拉妮又一次看向审判席。 ——瞧,当命运来临,抉择是困难的。 ——而所有人的命运线都纠缠在一起,剪断一根线,与其勾连的其他线会如何呢?不剪断,那些被其牵扯的线,又将缠绕成怎样的结,造成什么后果? 不是她想要看短生种的好戏。 而是,短生种们,总是不由自主地,将这种闹剧,一次又一次呈现在她的眼前。 想到这里,狼人魔导士芙拉妮,突然回忆起前几日,见到再次来到柳坞小塔楼的魔导士希卡因。 丰收节前夕,芙拉妮听到一些索尔思国的松埔传来的消息,说是……斯奎尼尔在那里复活了,真是个孽障,屠杀了当地一整个村庄。 当时,芙拉妮愣了一下。 她确实没有见过术士斯奎尼尔。 但自从认识了魔导士希卡因,两人偶尔也会聊到这家伙。 她可不相信,术士斯奎尼尔会做这种事情。 为了了解更多,芙拉妮找到了消息最灵通的长尾老鼠魔法工坊,通过购买对方的货物,得知希卡因竟然为此亲自去了索尔思国的松埔。 那一瞬间,芙拉妮想了很多,最后,结论落在了——这才是谣言传播的目的,这一观点上。 魔导士希卡因,两三个阶段前才加入世界塔楼的新人,参加了在柳坞举办的圣灵集会后,身份在大众眼中,已经从准圣灵变成了圣灵。 虽然芙拉妮知道,希卡因要到成年以后,才会正式成为圣灵,但大众只看中参加圣灵集会的名单。 借助长尾老鼠魔法工坊,芙拉妮联络上魔导士希卡因。 凭借一笔买卖,希卡因总算抽出一点时间,亲自,而不是派了负责社会交际方面的使魔来见她。 “……你说有斯奎尼尔的消息,我才来见你的。” “是吗?”芙拉妮在柳坞小塔楼,与对方跟着茶几对望,“你不是因为我给出的魔法道具价码很满意,才来的吗?” “不要这么敏锐。” “如果我没有记错,斯奎尼尔复活的条件很苛刻吧。” “……是的。” 希卡因喝了一口茶,眼神落在杯中,凝望着茶水里那细微的碎屑。 “站在我的角度来看,那家伙想要复活,条件……几乎是无法实现的。” “既然如此,你肯定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谎言。干嘛亲自跑去索尔思国?” “去看看,究竟是谁想给斯奎尼尔泼脏水。” “好吧。看来你们确实关系不错。斯奎尼尔都死了那么久了。你还惦记着他几乎灰黑的名声,想要将上面的污浊洗净。” “说笑了,我也没有那么努力。我去那里,只是因为……松埔那个地方,太靠近世界边境。我需要去确认一些事情。” “哦,这样。那……确实有村子被屠了?” “是的。” “唉,活着真难……” “短生种总是如此。你也该尽快看开才是。” “很难啊,希卡因。”芙拉妮把茶杯放下,抖了抖耳朵,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我的种族,跟你相比,也是短生种。也许,某一天,我也会因为某个家伙的决意,突然就死掉了。到时候,你就会听说,柳坞的魔法道具屋的主人,惨死他者之手。” “……好端端,为什么对自己作出这种诅咒一般的预言?” “没办法。这个阶段是负向点的阶段。最近,越来越多的怪人怪事冒出来。你几乎可以看到,所有生命的走向,朝着《命运书》的预言,不断倾斜。世界天秤……还有用吗?” “当然有。” 希卡因抚摸着手中的杯子,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狼人。 “别这么悲观,芙拉妮。你还会活得更久。至少能够坚持到下个阶段。到时候,你又会觉得正向点的存在太多,一切都正直到令人感觉不太舒服。” “这样吗……” “是啊。世界就是这样。罗伊珥兰德的时间,总是向前。就算命运本身想要推进它的创作,罗伊珥兰德这个存在本身,也不会给它太多可以运作的空间。” “圣灵眼中,都这样看吗?” “……也不一定。大家各自有不同的需求。你看,加入限制命运协会的圣灵,并非全部,甚至屈指可数。” “你为什么加入呢?” “我?”希卡因愣了一下,他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来到窗边,“因为斯奎尼尔希望我加入。” “怎么,他也觉得你需要更多的朋友?” “……都说了,别这么敏锐。” “这可是野兽的直觉。” “小心你的直觉,给你带来危险。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觉得你这算不上是冒犯。” 第91章 审判后的众人 狼人魔导士芙拉妮沉浸在与魔导士希卡因对话的回忆中。 突然,审判长术士科萨的发言,将她的注意力拉扯回来。 “——孩子,你可以做出选择。” 他说:“回去找你的父母。或者听术士波鲁那的话,换一个更合适你能力的老师。” 彼多逃避一般,抱着头,蹲在受审席中。 一边摇头,一边叫喊:“我不要——我要波鲁那老师!你不能抛弃我!你如果抛弃我,柳坞所有人,都会唾弃你的!” 术士波鲁那有些烦躁。 但他已经把事情想清楚了。 “彼多,我们恩断义绝了。”波鲁那的表情,透露着绝不更改的严肃,“我不会再做你的老师了。命运和时间,给了我们答案的注解。至于你说的那些……呵呵,我不在乎。假如我是在乎那些的人,我不可能成为术士。” “波鲁那——!” 彼多不愿意接受,但此刻,却又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他没能掌控对方。 没能令波鲁那如同过去那般,选择原谅他的任性妄为。 这场审判,在彼多持续不断的尖叫声中,落下了帷幕。 彼多不愿意去找自己的父母。 那对父母在他眼中,简直就是垃圾中的垃圾,蛆虫中的蛆虫。 他们一家都是同类型的人。 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求,不会去顾及他人的感受。 否则,他也不至于当初在酒馆附近流浪。 偶尔去跟那些嗜酒的家伙,讨要钱财,买这买那了。 如果不是波鲁那制止了想要对他动粗的男人,彼多几乎可以预想自己的惨状。 而他的父母,不仅不会为此感到担忧,还会让他把得到的钱财上交,最好,因此形成固定的事业。 彼多憎恨他们。 当波鲁那选择包容他的鄙陋时,彼多深深感觉到了自己的肮脏。 即使波鲁那不断教育他,说什么——“真正的术士,各有其特立独行之处。你不要总觉得自己很卑劣,你要多去看自己擅长和优秀的地方。发扬它们。并尽可能地改正自己厌恶的点。” 没有用…… 彼多抓着受审席的栏杆,又哭又闹。 他还是会做恶劣的事情。 只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去不断迫使波鲁那对他妥协。 即使波鲁那说了不能做,并给出了恰如其分的理由,彼多也还是管控不了自己,内心那不断涌出,想要破坏一切,摧毁一切,令一切看起来美好而虚伪的东西,消失的冲动。 ——我不是坏孩子……我只是……只是想要得到快乐! ——没有谁不追求自我的欲望的满足……为什么?别人可以……我不行…… 彼多用力振荡困住他的拉杆。 但那栏杆纹丝不动。 魔法令其更加稳固。 彼多只能哭喊着,无法避免和挽回地,接受波鲁那真的选择了离他而去。 走出柳坞公会的大门。 术士波鲁那擦了擦眼泪。 他有点舍不得,因为要眼睁睁看着那孩子滑向负向点的世界。 隐秘角的禁区住民,一定很欢迎这孩子。 有一些,甚至可能会觉得彼多不过是做了一些恶作剧,这算什么呢? 害得别人摔断腿,那又怎样? 那个人又没死。 害得别人被吓到,必须去疗养院看病,那又怎样? 那个人又没死。 害得别人失去未来,明明勇士测验每年都有,参加不了,那又怎样? 那个人又没死。 那些家伙的认知……术士波鲁那不敢苟同。 假如只以没有死作为标准,除了生命的牺牲,没有任何需要被关注的事。 这在术士波鲁那眼中,就是隐秘角最有罪孽在身背负的术士,格外喜欢的,推脱责任的说辞。 而如今,也不知道彼多是从哪里学来那些他没教的东西…… 其他勇士? 还是那些普通人? 术士波鲁那没有答案。 他现在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没能把孩子教育好呢? “费特恩老师,”波鲁那仰起头,悲伤地望着天空,“你当初能够教育出我,究竟是采用了什么方法?为什么,我就做不到呢?”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只有秋风不断吹过波鲁那的衣摆。 柳坞公会的大厅中。 茉蒂妲拉带着女儿,来到丈夫迪戴达身边。 对方还有要去做的委托,两人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 狼人魔导士芙拉妮带着告别了战士潘森,表示一有消息就立刻联系对方。 店员休兰跟在狼人魔导士芙拉妮的身后。 见到茉蒂妲拉,休兰赶忙上前打招呼。 “茉蒂妲拉女士,关于您女儿的圣灵启示的魔法道具书籍,魔法道具屋再次表示抱歉。正如调查小队的队长,在审判会上说明的那样——彼多在上面做了一些手脚。” “是的,没错。”狼人魔导士芙拉妮说道,“那本书上的魔法阵,经过分析,乃是内容单次转移。我印象里,上一次见到这个类型的魔法名,还是从一本描述信息如何快速传递的书上。 “那本书被彼多隐瞒,导致过分信任彼多的术士波鲁那,对此掉以轻心。假如是个魔导士,他应该立刻就能分辨出这里是否有能量团在会聚。 “大多数的术士,只是有些过分地把重点落在那些用来标记位置和指代的线条和符号。” 听到芙拉妮这么说,身为术士的茉蒂妲拉有些不满。 “您这话书说的。像是对我有什么偏见一样。” 芙拉妮叹息道:“好吧,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解释,也无所谓。不过,在此,我还是有些话要说。彼得制作的小玩意儿,不依托世界规则,就完全没有任何的美感和罪恶。” “……你想说什么?”茉蒂妲拉问道。 “说什么?”芙拉妮的眼转子一转,“我没什么想说的。” 茉蒂妲拉安息到:“……没想到我的女儿确实看到了《一根天鹅毛》的内容。她不讲给我听,我都不知道。” “那么,今年的勇士测验……” “确实没有办法参加了。只能等到明年。以及,我和她的父亲,还是更希望这孩子能够在我与她的相处中,大方些,自然些。按我的话来说——‘假如她真的与星辰有缘。那么,该是星辰来找她,而非她去寻找星辰。’” “你这只是把星辰做了抽象化处理。茉蒂妲拉女士。在我看来,问题不在能否今年参加勇士测验。关键在于,她与星辰是否存在命定的缘分。” 茉蒂妲拉皱起眉。 “家里人都想好了她未来要走的路。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只是按部就班。” “您是魔导士,当然能够凭借星辰的光辉与命运的先兆,来规定一个人的未来。您贩卖魔法道具,应该有定期确定入库存和收入情况吧?” “当然,怎么了?” “您还记得为什么记账吗?”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 芙拉妮无奈地环抱双臂。 “但我还是认为,我们的出发点是不同的。我觉得这孩子恐怕没有魔导士的天赋。她更适合去座去寻找天鹅骑士的认同。只要她能够找到一片羽毛——” “别说了!” 母亲突然开口,这吓了身旁的平明浑身一哆嗦。 “我再说一次,即使是您,也不能够将她——我的孩子,推向更残酷的命运!她柔弱,无能,她应对不了那种考验和审判。她会死在探求的荒野!我们给她的道路和方向,才是安全且正确的!” 第92章 柳坞公会的地下牢狱 柳坞的内部审判庭,勇士抓住哭嚎的男孩彼多,将其带去地下牢狱的一层。 最近半个世纪,来这里暂住的家伙,越来越多。 巡逻员完成了交接班,将彼多关押入牢房中。 “你们凭什么关我?你们怎么如此残忍,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负责押送的战士巴提尔,有些无奈,他烦躁的说:“彼多,你小子能不能别在凭借着那套说辞,解释事情了?看看事实,或者,顺应一下正确的方法。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一个从地下牢狱二层走上来的战士,听到巴提尔的声音,过来打了一个招呼,顺便看看情况。 “怎么了,巴提尔?” “哦,索尔德。”战士巴提尔慨叹道,“看看这个油盐不进的坏小子吧。我真担心,要不了几年,他就要去地下二层报到了。” “不至于吧,这不只是一个孩子吗?” “孩子?听见他刚说的话了吗?说什么——‘你们怎么如此残忍,这样对待一个孩子’,彼多,你自己是怎么对待别人的?如今,你能够为了让自己开心,就故意折断别人的腿,故意把人吓到精神失常,故意去扭曲别人的道路。未来你会做什么?哼,索尔德,你敢想象吗?” 闻言,战士索尔德神色复杂。 他说:“彼多。你年纪还小。趁着尚未酿成大祸,尽快止损才是。不要去伤害别人。咱们一起守护柳坞,不好吗?你可以去找点安全且有趣的乐子。而不是以折腾别人为乐。” 两个壮硕的男人站在面前,他的嘴里说着温情的话,但声音听上去却大声而霸道。 彼多还是更擅长应付术士波鲁那,那种好说话,温声细语,看着就没有什么攻击力的男人。 这两个家伙,有一瞬间,令彼多想起了之前在酒馆附近的遭遇。 彼多瑟缩着,不再发言。 “对,就是要识时务。大家苦口婆心为了什么?如今柳坞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丰收节,你看,来了那么多客人。” 战士巴提尔说着,大手一挥,指向外面。 身旁,战士索尔德也跟着笑道:“是啊。你好好反省。以后啊,找个适合的老师。让对方教教你,怎么既能追求自己的兴趣,又能不破坏柳坞的规矩。大家相互帮助,而不是相互伤害。到时候,那些魔兽又来破坏和袭击这里,咱们才能一条心,守护家园啊!” 两个男人越说越感觉惺惺相惜。 “之后还有事吗?”巴提尔问。 “没了。接下来两天,休息休息。之后,再去帮公会,跑跑地下城。” “又发现新的地下城了?” “是啊。有新的遗迹,那帮一天到晚热血上头的家伙,也有了发泄的地方。” 告别巡逻员们,两个战士,勾肩搭背地离开了,相约去酒馆喝个痛快。 在牢笼的阴影中。 彼多并不开心,也没有顺服的打算。 他的心中,涌现出更多的恨。 ——不够强大,就要被强大之人欺负。 ——没有力量,就要接受被掠夺幸福…… ——他们为什么那么壮? 彼多的眼中闪过怨毒。 ——该怎么才能弄死他们呢…… 这个问题,他想了一夜。 天亮了,彼多看到靠近屋顶的小天窗,透露出一些青白色的微光。 ——我太弱小了。 这就是彼多得到的答案。 那些强大之人,都能随心所欲地实验。 他们能够轻易扭转世界对他们的看法。 ——而我呢……我不过是谁也对抗不了,被所有人欺负和伤害的弱者。 ——我的幸福……就这样失去了…… 他憎恨父母,为什么自顾自地享乐,不去照顾他,不去为了他的快乐而快乐,为了他的悲伤而悲伤? 他憎恨柳坞,为什么只愿意包容强大的,不愿意包容弱小的? 他憎恨波鲁那,为什么要给予,又收回? 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改变? ——我就是这样…… ——我没有错…… 波多在地下一层的牢狱里,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还要不断被巡逻员说教,被周围的囚犯嘲讽。 他怨恨这个世界。 ——为什么我不是世界的中心! 这个想法在彼多的心中诞生。 他想,今后,他要让世界付出惨痛的代价! 为了能够实现这个弘伟的目标,彼多决定暂时忍耐自己的不痛快。 ——这只是暂时的…… 彼多安慰自己,并一笔账一笔账的算计。 早晚有一天…… 他要让所有欺负过他,伤害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彼多被关押的第三天。 柳坞公会的教育委托,终于被一个术士接下,对方是个年轻的格律术士,看上去眉清目秀,跟波鲁那差不多。 见到此人,柳坞公会的勇士都有点担心。 “没事的,我心里有数。”自称“斯莱文”的格律术士笑眯眯地说,“如果我失败了,肯定不像波鲁那似的,觉得,也许是自己不好。肯定是他不好!到时候,我直接找你们退单。” “可是……” “美丽的战士,伊沃娜小姐,您看,我饿的皮包骨,就当是给劳动者一口饭吃!” 战士伊沃娜愣了一下,说道:“你饿了直说。柳坞有救助餐。而且,咱们这里也有别的简单工作。你加入临时掉队——” 格律术士斯莱文打断了对方的话头。 “但我毕竟是个术士。对于一个术士来说,你们给我的问题解决方案,太简单了。我只要利用你们的善心,就足以解决问题。不,这可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格律术士斯莱文说:“我希望自己拥有力量。尤其是解决问题的力量。我现在有一个不错的构想,正需要一个实验品。” 听到实验品三个字,战士伊沃娜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你想干什么!” “别这么紧张,美丽的战士,伊沃娜小姐。您瞧,我有松埔公会的通用资格证。我虽然是个负向点出身,但我有自己的正义法则。我认可世界天秤的理论,而且,我自己也在研究,如何令世界天秤发展地更加完美!” 听到这话,原本只是打算在大厅散散步,就回去继续办公的术士科萨,停住了脚步。 他不动声色地凑近到战士伊沃娜的身后,站在公告板前,一副查看委托,为选择什么任务才好,有些发愁的样子。 格律术士斯莱文看到一个术士靠近,脸上的笑容更甚。 战士伊沃娜要求检查证件,斯莱文立刻交出了证件,态度良好。 “……好吧,假如你一定要尝试。”犹豫片刻,伊沃娜说,“那孩子是柳坞人,这一点,你不要忘记。假如你对那孩子犯下重罪,柳坞公会绝不原谅你。” “诸位大可以通缉我。” “你别嬉皮笑脸的。” 见伊沃娜眉头紧皱。 斯莱文说:“我向你保证,我有不伤害无辜之人的原则。你看,我毕竟是个格律术士。我想要的,不过是探究一切的发展原理,并将其变成能够随意复刻的东西。” “伟大的蒙面者创造了世界天秤,我……也想在罗伊珥兰德留下自己的威名。” 术士科萨转过头,看向这个言谈举止都过分自信和张扬的家伙。 “怎么,你想成为下一个斯奎尼尔?” 此话一出,周围侧耳听情况的勇士,都心里紧了一下。 虽说大部分勇士认为斯奎尼尔找到了世界的真果,但还有一部分勇士,坚信斯奎尼尔就是彻头彻尾的孽障。 普通人眼中,斯奎尼尔的身份就更离谱些。 不是神仙,就是魔鬼。 “斯奎尼尔……啊,那家伙啊,”斯莱文似乎藏匿着什么心事,转移了话题,“我是来接任务的。顺便讨口饭吃。诸位,也给负向点一些生存和发展的机会。别这么苛责嘛!” 见他避而不答。 术士科萨没有进一步逼迫。 “走吧,”科萨说,“我带你去,见见你未来的徒弟。” “哦?你信任我了?” “不,我只是觉得,那孩子未来变成你这样,也还算不错。” “他可不一定会变成我这个样子。” “是吗……那就把他变成你这个样子吧。” “这位,”斯莱文有些不满道,“那孩子说到底,也该有自己的人生吧。” “是啊。他当然有。但假如超越负向点的底线,在世界天秤眼中,他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可能了。我们会为了同类的生死而挣扎,命运那家伙可不会。祂乐于见到生命如其构想那般被撕裂,被世界吞噬。” “罗伊珥兰德可不会吞噬祂的造物。” “是吗?” 术士科萨停住脚步,看向跟在身后的术士斯莱文。 “你从哪里来?” “隐秘角,禁区,紫层。” “只是紫层……” “是的。我还不打算,潜入更深。” 这句话说出口,术士科萨深深地看了术士斯莱文一眼。 “好吧,我相信你。别忘了你自己说的话。” “当然。我既然是个格律术士,我就不会轻易打破自己的规则。” 第93章 斯莱文与科萨 术士科萨带着术士斯莱文来到柳坞公会的地下牢狱。 彼多就被囚禁在第一层,靠进出口的位置。 巡逻员的目的很明确,多看看都是什么人被关进来,以后不要再学坏了。 但很可惜,被世界天秤标注命运试图将其引导为负向点后,彼多的认知就朝着奇怪的地方,不断发展。 巡逻员的劝说,变成了恐吓。 越是看到被抓进来关押的犯人,彼多越是认为柳坞公会是个邪恶的组织。 ——没错,不是我有问题!都是柳坞公会有问题! ——世界上没有坏人,都是柳坞公会把我们变成了坏人! 彼多感觉自己的头脑发达起来,曾经弄不明白的事情,如今,越来越清楚。 短短几天过去。 假如有魔导士在现场,恐怕立刻就会发现,彼多的命运线,朝着负向点世界拉伸了难以相信的距离。 如今,魔导士的数量仍旧稀少。 即使斯奎尼尔令更多的生命,可以凭借书籍魔法道具,触及到其他魔导士的灵魂的留痕,甚至是接触到被封印的圣灵的力量。 能够直面命运残酷性的魔导士,仍旧凤毛麟角。 术士科萨把术士斯莱文带到彼多所在的牢房外。 术士科萨年事已高,他凭借经验,看出了彼多的神情似乎不太对劲。 如果说,上一次见面,这孩子还怀抱着执拗的天真,有一种生于任性的残忍。 如今,这孩子的眼神,让他感到一种隐而不发的阴险。 发生了什么…… 术士科萨皱起眉头。 在他的旁侧,格律术士斯莱文摸了摸下巴。 斯莱文的脸上露出了一些品出趣味的笑意,他走到栏杆前,身高令其自然呈现出居高临下的姿态。 小男孩彼多,坐在地上,即使仰头望去,姿态也显得格外蜷缩。 “这孩子真不错。”斯莱文的眼神中,没有光彩,看上去像是幽深的黑渊,“一定能够很好的,让我获得想要的答案。” “我是请你教育他。” “我明白。说实话,我最喜欢这样的孩子了。年轻,幼稚,心中怀抱着激情,有自己的一套评判世界的标准。” 斯莱文看向术士科萨。 “如果这是一个正向点的存在,我想,你会直接把他变成弟子。对吗?” “……命运想让他做负向点。我们努力过了,不仅没有用处,反而令他陷得更深。假如你有办法令其摆脱被世界天秤献祭的命运,我会支持你的。” “虽说这样的想法很好,对这孩子来说,很不错。但是,假如他不成为那个祭品,又会有谁,不得不朝着命运的血盆大口滑去呢?” “这……” “你看过古老术士科萨的手记吗?” “……如果是那本《世界天秤运行规则考》的话,我看过。” “没错,就是那本。”斯莱文的表情,变得严肃不少,“那本书上的内容,我希望你没有忘记。古老术士科萨曾经令其队友古老骑士格奥尔德去寻找对抗世界天秤的方法。 “多可笑……最初的人类术士凡客,为了对抗命运的点名,设计并制作了世界天秤。结果,古老者们,又被世界天秤所威胁,只能寻找对抗世界天秤的手段。” “人总是不想死亡。尤其是不得不牺牲自己。”术士科萨说。 “哈哈,多可笑。就连你们正向点的家伙也明白,牺牲的必要性在于牺牲的价值。如今,你我都很清楚,正向点的牺牲与负向点的牺牲,他们都是价值上无可替代的祭品。唯有利用它们,才能避免这个阶段的我们,被命运玩弄于鼓掌。” “你想说什么?” 见术士科萨的眼神变得晦涩,格律术士斯莱文只是微笑,随后,转向了牢笼中的小男孩。 “听到了吗?”他说,“你如今还有办法掌控 自己的命运,只要抓住世界天秤的标准线,你就可以避免自己成为被两个世界牺牲的祭品。” 彼多沉默着。 他不相信波鲁那以外的任何人。 因为,在他过往的经历中,只有波鲁那,是可以被他反复伤害和折磨,都不会选择伤害与折磨他的人。 其他人,只要自己不如对方的意,不是被责骂,就是被侮辱,有些更过分,他完全不像回忆。 斯莱文并不觉得眼前的孩子难搞。 相反,越是如此,他越是感觉到挑战。 斯莱文热爱挑战,尤其是这种,自然发生,完全不会被其他人指责与伤害的挑战。 只要不是直接把这孩子弄死…… 斯莱文的笑容下,种种构想,阴狠毒蛇一般,蠢蠢欲动。 “孩子,世界天秤需要两个祭品,堵住命运的嘴。一个正向点的极端,一个负向点的极端。他们正向点的家伙,只要判定价值存在,就会去争夺那个价值。他们自己就会给自己洗脑。而我们……” 斯莱文蹲下来,平视眼前神情越来越阴郁的孩子。 “我们是同类,我们是负向点的人。我们不在乎那种价值。对吧,我们想要的东西,只是满足我们自己的欲望。唯有最愚蠢的魔鬼,才会被自己创造的地狱所吞噬。” 此话一出。 在场的人都心里一突。 巡逻员下意识靠近术士科萨身旁。 “审判长……咱们要不要……”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暂时不必。” 术士科萨阻止了巡逻员,让他们继续去巡逻。 说实话,他心里也觉得,是不是应该先把眼前这个叫斯莱文的格律术士抓起来,好好教育一番。 但考虑到命运与世界天秤的对抗,以及他们这些被作为玩物,只能想办法自寻生路的生命,又把涌起的愤怒压抑下去。 ——不同世界的人,总有各自,寻求生路的方法。 想到这里,术士科萨决定,给斯莱文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知道自己心中的价值已经倾斜到了斯莱文身上。 牢笼里的小男孩确实重要,但他的未来还有很多时间,根据他的经验,这孩子尚且没有能力做出直接成为负向点极端的行为。 而眼前的斯莱文,这家伙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这家伙过去做了什么,没有魔导士的视野,术士科萨不能立刻判断,但他自有一套辨识人心的手段。 目前,斯莱文在术士科萨眼中,判定为一个不怎么极端的负向点存在。 如果这家伙非要成为负向点的极端,倒也无妨,毕竟,那个位置,总要有人敢去占有。 但假如…… 术士科萨看向牢笼里的小男孩。 假如这家伙打算做一个替死鬼…… 术士科萨想,那就有一个理由去标定斯莱文的位置,让其成为更靠近极端的负向点,或者,成为教育小男孩的一个活的教具。 包括小男孩在内,周围的牢笼里的犯人,年龄或大或小,性别或男或女,都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咀嚼斯莱文的话。 是啊…… 每个犯人都在想。 ——“我们想要的东西,只是满足我们自己的欲望。唯有最愚蠢的魔鬼,才会被自己创造的地狱所吞噬。” 第94章 斯莱文和休兰 由于术士斯莱文接受了教育小男孩彼多的委托,彼多不再需要被关在牢笼内,他跟着斯莱文,离开了地下牢狱的一层。 斯莱文还没有忘记自己是为了获得在柳坞的吃住条件,才接委托的,立刻拎着还没有到斯莱文腰部的彼多,跑去大厅的前台。 见到斯莱文真的带了彼多出来。 在前台值班的战士伊沃娜,按照约定,给了斯莱文去柳坞公会的内部食堂吃饭的票券,以及在附近的居民家里住宿的名牌。 顺利解决了最近的吃住问题,斯莱文立刻喜笑颜开,烦恼和忧愁都消失了大半。 ——还是正向点好啊,只要符合要求,对方就跟傻子一样,主动提供帮助。 ——不像负向点……连吃带拿,拿不走的还要毁了。 斯莱文带着彼多去吃了一顿。 途中,彼多挑三拣四,故意试探。 斯莱文看也不看,能吃就往嘴里塞。 吃饱喝足,他也不管彼多吃了多少,拎着彼多就往食堂外面跑。 彼多见对方真得不打算管自己。 只能飞快抓了几口干的,带在身上,打算饿了再吃。 虽说这几天被关在牢狱。 但每天也有味道寡淡的食物吃。 彼多并不饥饿。 这一点,就算是想要怨恨,彼多也只能自我催眠说,柳坞公会剥夺了他享用美食的机会。 而现在,跟着斯莱文,彼多有了一些担忧。 他未来该不会吃不上饭吧…… 想到这里,彼多按了按自己装着一点食物的口袋。 放弃了在餐桌上跟对方讨价还价的思路。 毕竟,当对方并不在乎他吃不吃饭的时候,用不吃饭作为威胁,就有点自讨苦吃了。 术士斯莱文拎着小个子的彼多,脚步飞快地赶路,仿佛一点也不知道疲倦。 他先是跑到了柳坞中的魔法道具屋。 在店值班的休兰,看到彼多,吓得缩在柜台后,不敢出来。 见状,斯莱文立刻意识到,彼多这家伙,肯定在这里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感情好…… “这位小姐,能否帮我找到清单上的材料。我是新来到柳坞的格律术士。”斯莱文一副腼腆姿态,故意轻声细语,“这孩子是我新收的学徒。你就把那些材料交给他抱着。假如他不听话,我会收拾他的。” “……您,您打算接替波鲁那,教育彼多?” “波鲁那是……?” “哦,是之前,这孩子的术士导师。” “原来如此。”斯莱文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是的,没错。我要开始教育这孩子了。第一件事,就是要懂得为他的导师干活。” 休兰看了看一脸阴沉的小男孩,又看了看笑容阳光的陌生青年。 ——术士是有手段的,我可别添乱。 休兰想着,赶忙接过对方递交的清单,开始搜集店里有的材料。 见休兰钻进了后面的仓库。 彼多恶狠狠地说:“别以为我会听你的。” “你爱听不听。” 斯莱文依靠在柜台上,眼睛在店铺里到处瞟着。 “去,”他突然说,“把那本书拿来给我。” 彼多一动不动。 斯莱文抬起手,手腕上的一串石头闪烁了一下,货架上,一本书漂浮起来,飞到了彼多面前。 “拿着。” 彼多还是一动不动。 “啪嗒!” 斯莱文放下手后,书掉落在彼多的脚边。 见状,彼多朝着斯莱文露出一个邪笑。 斯莱文毫不在意。 继续查看魔法道具屋里的情况。 这家店铺不大,风格一看就是魔导士在经营。 柜台由普通人看守,说明柳坞确实是一个氛围不错,相对团结的地方。 很好…… 斯莱文觉得,接下来一段时间,能够放松些。 有需要的话,就能够直接利用普通人的安危,威胁这里的勇士。 “——您好,”普通人店员休兰,从仓库里,抱着一大包材料,走了出来,“有一些没有。我在上面,用炭笔做了标注。您看……” “真是智慧的小姐。感激你为我付出。” 此话一出,休兰的脸上露出了一些笑容。 她把包裹放在柜台上,擦了擦汗。 “请在这里签字。以及,一共1225铁币。” “我有2个铜币。” “那就找您775铁币。请稍等。” 斯莱文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包。 “请装在里面吧。” 休兰看到那个小包上印着鳄鱼的爪痕。 她在店主魔导士芙拉妮位于柳坞南的那家店里,看到过这种魔法道具。 空间魔导士的杰作,一个就要1金币,贵的很。 找完零钱,休兰把装好钱的小包,以及材料包,一同在柜台上,推给客人。 “我在您的单子上做了标志,”她说,“假如您急着要,可以去柳坞的其他店铺。这些……在那里有卖。当然了,如果您能够等待,就把单子留在这儿,我帮您进货。大约一个月,基本上,都能找到。只要您愿意支付1铜币的薪酬。” 斯莱文先把东西都收了起来,然后,拿起清单,看了看,基本上,没有几个东西,柳坞没有。 反正……都是些探路用的石头。 拿不拿到,是次要的。 斯莱文笑道:“辛苦了。我不着急,先去跑跑,正好逛逛柳坞。” “好的。那么,您请慢走!” 彼多见休兰满脸堆笑,斯莱文也一副和善面孔。 啧了一声,小声嘟囔道:“恶心。” 这声音,也就彼多觉得小。 休兰作为普通人,听得一清二楚。 她有些生气。 这孩子怎么回事…… 但她不敢得罪对方。 毕竟,平时自己什么也没有做,这家伙就上面偷盗。 就算术士波鲁那不要他了,也曾说过,这孩子确实有成为术士的天赋。 正向点的术士少,负向点的术士多如牛毛。 这孩子……听说又是负向点的。 想到这里,休兰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之前,审判长术士科萨说,要给这孩子找个负向点的老师! 休兰立刻看向今天初见的这名客人。 毛绒绒的卷毛,黑如琉璃的眼瞳,和善的表情,温柔的言语。 以及高挑的身材和干净的衣服。 怪了…… 看着不像之前见过的那些负向点的家伙啊…… 休兰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想法,对方和善对自己,自己也不能故意讨人厌啊。 而且……这还是个术士。 “……您慢走。” 休兰犹豫半天,只挤出这么一句话。 第95章 斯莱文与彼多 格律术士斯莱文点点头。 “感谢您的服务,美丽的小姐。” “……不敢当。” 斯莱文把一切收拾好,抓住身旁的彼多的衣领子,就要离开。 彼多一脚踩在了之前落在地上的那本书的封面上。 “哎哟!”他绊了一跤。 斯莱文松开手。 彼多跌坐在地上。 小男孩认为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毕竟,之前,他都是被对方拎着走,脚不沾地。 地面上那薄薄的一本书,按理来说,无论如何,都不该能够绊倒他。 斯莱文啧了一声,说道:“唉,我听说你之前爱偷东西。怎么回事,跟了我,还这么做?” 此话一出,彼多的脸立刻黑了。 ——好啊,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抬起头,正好看到那个普通人店员从柜台后慌忙探出头,看到书并听到斯莱文的话的瞬间,脸上无法克制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彼多恶狠狠地瞪回去。 随后,这透露着凶光的眼神,落在了斯莱文的身上。 那个大高个男人,毫不畏惧。 他伸出手,一下子就将彼多拎着领子拽了起来。 “真是对不住了,店员小姐。不过,发现的及时,你看,这书还在。” “……这……您说的是。” “别害怕,我会好好收拾他的。毕竟,这是我的职责。我会让他……悔不当初。” 斯莱文说话的声音明明很轻柔。 魔法道具屋的店员休兰,甚至在听到后,放松了神情。 被拎着领子的彼多,却恐惧万分。 也许是他的错觉,但斯莱文眉清目秀的脸上,隐约透露出仿佛毒蛇般的阴狠。 见到彼多缩了缩脖子,斯莱文脸上的微笑,笑意更深。 斯莱文拎着彼多离开了魔法道具屋。 休兰在二人走后,才靠近过去,把地上的那本书捡起来。 书的封面上,有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那脚印下面,乃是书的标题——《石膏级材料处理学》。 “……奇怪,店主什么时候开始进这种书了?” 柳坞中,几乎没什么人购买材料类书籍。 想到这里,休兰愣了一下。 立刻跑去翻看货物清单。 ——不会吧,又要发生之前的案子,犯人还又是彼多?! 然而,没有三页纸,休兰就看到了这本书的名字。 甚至进了2本。 ——哦,错怪彼多了。 要道歉才行…… 很快,休兰反应过来。 ——不对,我没说他偷书,他也没…… ——不、不,他偷书了,他的新老师指控了他! 看来以后还是要小心彼多。 这样想着,店铺里,走进了新的客人。 休兰立刻笑着迎了上去。 格律术士斯莱文拎着彼多离开了魔法道具屋。 他在街边买了些吃的,手里的零钱立刻花出去一些。 这些吃的很明显没购买彼多的份。 彼多也有些饿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食物的碎屑,塞进嘴里。 正吃着,就听见斯莱文义正言辞道:“无论如何,都不该偷盗啊,彼多。” 小男孩的心里烦躁起来。 “那本书,不是我偷的。” “说出来谁信呢?” “是你干的!” “谁看见了?” “你——” “哼哼,以后啊,这样的局面,你还会在遇到。”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是吗?”斯莱文慢条斯理地吃完饭,擦了擦嘴,“但其他人都会站在我这边。” “那可不一定!” “不信?不信就试试看吧。我会证明,你是错的。” 彼多一脸倔强地瞪着斯莱文。 眼神如果有杀伤力,此刻,斯莱文的脸已经灼烧出两个洞来了。 斯莱文站起来,指着桌子上的食物包装说:“哦,彼多,你怎么这么不爱干净?看啊,这孩子,连垃圾都不知道扔。你打算把这里弄得一团糟,对不对?” “你有病啊!” 彼多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得很远。 他大叫:“不是我干的!” 但周围的客人和路人,甚至是卖东西给斯莱文的商贩,都用不赞同的眼神,大胆或小心翼翼地斥责着彼多的行为。 有那么一瞬间,彼多感觉像是被针扎一样。 他以前跟着波鲁那的时候,那受过这种委屈。 “你——!混蛋!该死!” “唉,真是不懂事的坏孩子。” 彼多甚至听到有人附和说:“就是说啊,该好好收拾他才是。” 小男孩正要转过头去看谁说的话。 他突然感觉到了身体悬空,并越漂浮越高。 随后,他挣扎着,看到了熟悉的画面。 术士斯莱文举着手,一串石头,在他的手腕上闪烁着可怕的光。 “要好好教训你才行呢,”斯莱文笑着说道,“不听话的孩子,就该接受惩罚。” 话音落下,彼多就感觉自己被倒置过来。 他悬浮在半空中,无论如何都没有依靠。 头部向下,大量充血。 他难受极了,不由自主地大喊:“老师,波鲁那老师,快救我!” 但这一次,没有人来。 他曾经最信赖的,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他,为他收拾烂摊子,希望他能够朝着正向点慢慢迈进的术士老师。 不在这里。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失去了安全的庇佑。 而术士…… 不是每个术士,都像波鲁那一般,心地善良。 斯莱文利用魔法道具释放了魔法后,并没有再多说。 他转身,开始收拾自己弄出来的垃圾。 ——瞧啊,多淳朴的柳坞人。 竟然随便糊弄一下,就信以为真了。 还是这孩子平日里作恶多端。 大家都默认,错误的事情,一定是他干的。 收拾完东西,斯莱文像是牵引气球一样,把漂浮的彼多带走。 一路上,竟然谁也没有阻止。 甚至有人拍手称快。 “……干得好,这臭小子,总算受到了惩罚!之前,就是他,把人家的腿弄断了!” “什么?这么可恶!活该!” 斯莱文继续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进,丝毫不受干扰。 彼多就不行了。 他隐约听到有人在骂他。 如果是过去,他肯定要回嘴,但现在……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头部也越来越昏胀,疼痛。 “救命……” 他小声的呼唤。 没有人听到。 斯莱文听见了,轻笑道:“求我,我就放你下来。” “波鲁那……” 彼多委屈又痛苦,眼泪和鼻涕不断流淌。 但他又倒置着,原本应该变得更轻松的情绪发泄的方式,此刻,令他像是受刑一样。 他被呛到了。 开始剧烈的咳嗽。 脸愈来愈红,最后,几乎朝着黑紫色发展。 这时,斯莱文才将小男孩放了下来。 他看着彼多趴在脚边的地上,干呕、咳嗽,涕泗横流。 不仅不觉得心疼,反而在心中淡淡道——呵呵,不过如此。 还以为是根多硬的骨头。 归根结底,也就是个叛逆的小孩子。 斯莱文不再去看脚边的彼多,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自己的事情——要做。 第96章 索尔思国的松埔 斯莱文在索尔思国的松埔的时候,曾经见到一个死在河边的乞丐。 那个时候,斯莱文从船上下来。 远远看到一个人倒在河边,旁边还有酒瓶插在泥地里,衣带在水中漂浮。 斯莱文嫌恶地皱起眉头。 船家倒是毫不在意。 一边开船,一边跟旁边的新客谈论起那个人来。 “……哎哟,看着,不是死了吧?” “谁?” “那个……你瞧啊,半截身子都栽进水里了。喝酒误事啊!” “我看看,”船家走到船头,打眼一望,“哼,又是大皮鞋帮干得好事。真晦气,惹得水神生气,以后这船要怎么开!” 说吧,船家转身回到船舱,没一会儿,又走出来。 只见他的手里抓着一把米,扬撒到空中,米粒噼里啪啦落进水里。 有鱼立刻游来,冒出头,吐了两个泡泡。 船家似乎就在等着鱼儿冒头。 见到有鱼,立刻又朝着那处撒米。 一连撒了九次。 然后,船家喊:“水神大人,咱们给了供奉。以后水上行船赶路,您可放我们一马!” 斯莱文就站在那里听着,也算搜集一些谈资。 没想到,听见这条船的船家呼喊后,在港的其他几条船的船家,也陆陆续续走出来,撒了米,喊了同样的话。 这可真是新鲜事啊! 斯莱文来了兴趣。 到了当地的酒馆,他点了一份午饭,酒还没上,就听见身后的那桌客人,聊起水边的事。 “……哦,你说祭海礼啊,那可是咱们松埔的老规矩了!” 说话的人是个战士,盔甲擦得锃亮。 他大口喝酒。 脸色不变。 “咱们松埔以前是个凶险的海湾。后来,三百年前,圣灵突然在这里举办了一次集会。听说是为了对抗神。水神也是神啊,听了以后,立刻很不乐意。这可是站在祂的家门口,讨论怎么杀祂——大不敬啊! “于是,第二天,这里就天昏地暗。松树那么多,都倒下了。死了很多动物,很多人。这也惹恼了圣灵。双方就在这里打了起来——” 一个为客人上菜的女服务员,咚的一声,把盘子摔在那战士的面前。 “呸,”她假模假样地啐了一口,“你在谣传这些胡话,以后就别来馆子里吃酒!” “这哪是胡话!你就说,这祭海礼是不是因为水神死了!你就说,咱们是不是松埔一直有这规矩!” “客人们,千万别听这臭酒鬼瞎说,他就是愤恨——恨那大皮鞋帮溺死喝酒的人,故意在这里装神弄鬼,吓唬人呢!” “你才是,少瞎说。谁怕那群穿皮鞋的!他们要不是在当地混不下去,怎么会抱团呢!”那战士不服气,挥舞手中的酒杯,酒水摇晃,撒的到处都是,“再说了,行船的都怕水鬼。水神死了以后,更害怕那家伙变成水鬼,上来抓人。不时还有人说,梦到水神的尸骸,侵蚀了整个松埔,哭嚎着,要背叛者陪葬!要咱们这些当初不救水神,看着圣灵们杀死祂的人,陪葬——!” 此话一出,酒馆里安静了一瞬。 然而,几秒后,角落里传来了弹琴的声音。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特殊。 弹琴者停了下来。 她站起身,笑眯眯地说:“继续,你们继续。” “梭琳,你也在啊。” 战士摇晃着站起身,绕过桌边的女服务员,来到角落。 斯莱文一边吃着白麦面包,一边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周围人的动向。 他的眼神,随着战士的移动而看去。 在酒馆的角落,看到了一位蒙眼的女人。 ——那是一个术士。 一瞬间,格律术士斯莱文就断定了。 但问题是……她属于哪个方向的术士? 对方似乎也在斯莱文看过去的一瞬间就觉察了他的存在。 蒙眼的女术士用力扯了扯嘴角。 随后,转向来到身旁的战士。 她明明看不到,此刻,却像是一清二楚,微微抬头,蒙眼布上的图案,正对着战士的脸孔。 “午安,泰特。”蒙眼的女术士——梭琳,笑眯眯地说:“今天也喝了不少啊。” “没办法,就好这口。” “妹妹会伤心的。” “她?”战士泰特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忙于上菜上酒的女服务员,“才没有,她就会跟我生气。” 战士泰特坐在一旁的空位上,转向蒙眼术士梭琳,“你说,我有没有瞎说!她非说我瞎说!” 梭琳的手指拨弄着七弦琴,弹奏出悠扬的音乐。 “在这松埔,确实有些神秘的传说……” 众人闻声看去。 蒙面的女术士,吟诵道:“诸位,诸位,走南闯北的旅客们,你们都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来到这松埔一片地方? “这里有无尽的松林。动物们在此栖息,鸟儿飞在天空。茂密的针叶苍翠翠,潺潺的流水有鱼游。 “勤劳勇敢的松埔人,他们在林中漫游。捡拾的松果啊,真美味。到处有卖!香醇的松脂啊,多金贵。享誉全国! “咱们这儿还有深深的海港,无尽的鸥鸟来回飞。渔船,客船,商船,到处都是人,都是来回流动的水。 “诸位,假如你们之中有真正的勇者,且去松埔的大公会。那里有委托,那里有奖赏,那里有关押囚犯的牢笼,那里有屠宰混蛋的刑场。 “客人们,勇士们,松埔的可爱的人儿们。 “让我们敬水神!祂恢弘的伟力塑造了松埔的一切! “让我们敬圣灵!感谢它们带来和平与繁荣! “让我们敬松埔,这一片天地,要长久地存在! “让我们敬自己,活在这平凡快乐的每一天!” 七弦琴的七根琴弦,在蒙面的女术士手指间,不断颤动,奏响美妙的音乐。 她启唇吟诵。 吟诵松埔的山水,吟诵松埔的人物,吟诵那埋藏在地下的珍宝,吟诵那古往今来的变动。 斯莱文一边听,一边吃掉全部的午餐。 等到佐餐的酒也喝干净。 斯莱文拿着找来的铁币,找到蒙面的女术士。 坐在她旁边的战士泰特,像是睡着了,打着低微的酒鼾。 “有事吗?” 斯莱文刚来到二楼的楼梯下,尚未踏入阴影。 蒙面的女术士就若有所感。 第97章 蒙面术士梭琳 “打扰您了,女士。”斯莱文感受到了若有似无的威胁,他谨慎道,“想跟您问问……祭海礼的事。” “哦,祭海礼。请坐。” 一把椅子轻轻抬起一点距离,漂浮过来。 斯莱文眼神微亮。 他感知着空气中的魔力的流动,最后,视线落在了一串石子上。 “多少钱?”他脱口而出。 “两个铜币。” “这么便宜?” “只能用几次而已。” 椅子落在斯莱文身后,他坐下,摸出小包里的2个铜币,递给梭琳。 梭琳动了动手指,那铜币与石子串,便纷纷漂浮,交换了位置。 “客人从哪里知道祭海礼?” “刚才听他说的。” “还有呢?” 斯莱文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隐瞒。 他简述了在港口的遭遇。 那些见闻从斯莱文口中讲述,带着一点缓慢的节律。 梭琳耐心听完,解释说:“那只是求个安心。” 梭琳将怀中的七弦琴放下。 “松埔不是古老的城镇。这里以前,不过是个风浪凶险的地方。大约三百年前,第一批索尔思国的王都移民,来到这里。他们大多是贫穷之人,无处安居。 “那个时候,水神住在海中,恣意妄为。害死了不少涉水的人,也害死了不少靠水吃水的人。人们怕极了,只能往山里去。但客人也看到了,这里的山,到处都是松树,高峻的很。 “动物和禽鸟能够轻松安居。人类这种习惯了地面生活的,就很难失去平地。 “原本……大家只是想要在山上垦荒,弄出一片家园。结果,那些砍伐的松木,竟然带来了利润。 “为了获得更多的松木和松脂,更多的人来到这里。有钱人来了,这里的生活便好了起来。有权人来了,这里的秩序便好了起来。 “你看,如今,已经建成了海港。客人也能够走水路来到这里。幸福的日子一旦到来,大家都希望它存在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梭琳微微垂首,似乎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水神毕竟是神。祂想要的水的自由伸展,铺天盖地,蔓延到处,总是无法实现的。天空不会同意,大地不会同意,圣灵不会同意。当然,咱们也不会同意。但对于神来说,人类的意志,算不上需要考量的东西。 “在金星刚出现的一百年。水神大发威力,用海浪击打松埔,将人类百年的奋斗,毁于一旦。 “多可怕……那神明的力量。人类哭嚎着,祈求着,但神明毫不在意。水神说:‘我要让你们知道,谁是这里真正的主人!’随后,一连三十四年,松埔沉默在水底,无人生还。” “……你是说,”斯莱文有些迟疑,“松埔的人,都被淹死了?” “并非如此。我的意思,乃是当时留在松埔的人,几乎全部被一夜袭来的海水淹没,大多都死了。” 梭琳说:“我毕竟是个吟诵术士,说话会有些夸张。还请不要介意。” “没事的。我能理解。” “那么,就请让我继续讲下去吧。” 梭琳微微抬起头,似乎在回忆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继续说道:“松埔被淹没,这消息传到了索尔思国的王都。王公贵族们没有办法,毕竟,那可是神明啊! “于是,王子和公主整装待发,前往了鱼仙子所在的地方。那是一个内陆湖,就在威弗尔国的白豚埠。 “鱼仙子半人半鱼,探出水面,身边带着许多鱼群和虾蟹。见到索尔思国的王子和公主们,有些忧愁:‘这可如何是好呢?你们畏惧水神,我们难道就不害怕吗?你们把仙子和神明归为一类,难道真的觉得,我们的力量是对等的吗?’ “王子和公主们面面相觑。就在这时,一个路过的圣灵走来了。那位,便是鳄鱼头的蒲翁。见到蒲翁,白豚埠的鱼仙子们都脸色发青。‘你怎么又来了!’一条鱼激动地跃出水面。蒲翁说:‘我今天不是来种蒲草的。我听说有人淹死了。我来参加这些人的葬礼。’ “王子和公主闻言一愣,交换了眼神,询问道:‘请问……是哪里的人淹死了?您又是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呢?’‘哦,’蒲翁说,‘死之地的雀鸟对我说,死了太多人,太奇怪了。命运因此而躁动。我便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来到水边,我就听到了亡魂的哭泣声。它跟我说“这个世界真是残酷。活着没出待,死了没出住。”我便问:“怎么说呢?”那亡魂跟我讲述了水神如何冲击和淹没索尔思国的松埔。太可怜了。我便打算去那里种些蒲草。虽然不能止住水,但漂泊的亡魂,都将拥有暂时的去处。’ “王子和公主们一听,大喜过望。他们连忙说:‘我们便是自索尔思国前来。圣灵啊,还请帮帮我们。如今水神能够淹没松埔,要不了多久,祂就要淹没整个索尔思国!’‘这倒是有可能的事情。水神向来恣意,想到哪里,就去哪里。毫不在乎周围的环境。’鳄鱼头的蒲翁说,‘这样吧,我跟你们去看看。劝劝水神,让祂到其他更需要水的地方玩闹。’” 梭琳接过女服务员递过来的一杯水,喝了几口,放在一旁。 她继续说:“索尔思国迎来了圣灵蒲翁的帮助。它带着王都的骑士团,前往松埔。 “骑士们为了荣誉而战,他们渴求国王的风尚。他们毕竟是王国的骑士,战死亦是宿命。但面对神明,有圣灵在,也无法彻底根除生命面对死亡威胁而产生的恐惧。 “鳄鱼头的蒲翁却并不畏惧。它也深知人类的弱点。蒲翁让他们在水边种植蒲草。随后,那蒲草就成了柔韧的,可以挡水的墙壁。太神奇了,骑士们瞠目结舌。 “连续种植了半个月,松埔已经被救下来一半了。水神觉得情况不对,祂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断推移祂的身躯。水神从海中探出头,看到鳄鱼头忙碌的身影,就怒不可遏,火气上头。 “‘蒲翁!’水神怒斥道,‘我没去你的领地玩闹,你来我的世界做什么!’骑士们听到水神的怒吼,震得浑身发痛,几乎晕倒。鳄鱼头见状,抱怨道;‘你声音小点。不要残害无辜的生命。’ “水神才不在乎。祂依旧吼道:‘滚出去!否则,我就淹死你!’鳄鱼头的蒲翁头也不抬,继续种植蒲草。它的种植速度向来比人类要快。人类一天种一排,它一天能中三排。水神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扬起海浪,拍打过去。 “鳄鱼头本就适应水陆两栖的生活,它摇摇头,甩甩水,轻松应对。而周围的骑士,他们挣扎着,朝着高山上跑去。害怕被淹死在这场对峙中。 “你瞧,客人,咱们人类多渺小。水神轻易能够淹死咱们,鳄鱼头的蒲翁事实上也不怎么在乎咱们的生命。但无论如何,圣灵在驱逐海洋。水神被蒲翁用蒲草,限制在了如今的海岸边。 “但这件事还没完。水神不愿善罢甘休。祂掀起狂风,让水流飞上天,被云拖着,送到陆地上,全部洒下。山上的土都流走了。树木抓不住根。挡水的蒲草,变成了拦水的挡板。松埔于是有了大片的湿地。 “鳄鱼头的蒲翁也生气了。它立刻呼唤同伴,来这里集会。水神的气焰,随着圣灵的增加,慢慢消退下去。 “当世界鹅的血裔,卵中之卵,也扑闪着翅膀,飞来,落下的时候,水神彻底泄了气。祂想要离开了。但这时候,没有一个圣灵打算放过祂。” “‘既然你要在这里任性妄为,’”梭琳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空,“‘那就付出代价吧。如同命运一样。’” 此话一出,格律术士斯莱文就懂了。 果不其然,梭琳之后诉说的故事,跟他在《古老命运与现代职业(注解版)》里看到的一样。 圣灵在松埔举办了一场集会。 如同当年束缚命运之神,创作了《命运协约书》一样。 这一次,它们将水神,钉死在了海洋里。 “过去,松埔没有鱼类。如今,这里鱼类繁多。它们都是从各地水域借来的守卫兵。它们的工作,就是日夜啃食水神的欲望。让那些毁灭的念头被消弭。” 梭琳说道:“祭海礼的诞生,就是为了犒劳那些守卫的鱼类。因为圣灵曾经说过:‘水是无色无味的。水的欲望更是如此。要让鱼每天啃食,也是困难事。要给他们一些荤腥,当作调味。’ “过去,大家总是很遵守礼节,每年要祭祀四次。如今,风平浪静,其实,大家有点懈怠了。只是死人时,才出于不想要被鱼类盯上的心,喂些贡品,作为自我肉身的赎买。” “这样……不要紧吗?” 斯莱文好奇地问。 “当然不要紧,”梭琳笑着说,“因为这些故事,都是我编来,骗你的。” 第98章 松埔南的小塔楼 格律术士斯莱文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2个铜币,放在桌上,推过去。 蒙面的女术士微微侧头,耳朵动了动。 她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如果你真要探究。可以去小塔楼。魔导士嘛……总是知道更多,关于命运的真相。” 斯莱文按照指引,前往位于松埔南之地的小塔楼。 他离开松浦中有一段时间,行船在沼泽蔓延出来的河流中行进许久。 前往松浦南后,斯莱文发现这里的地势相对更高,或者说,这是整个松埔地势最高的地方。 鸟儿飞在空中,不断盘旋。 斯莱文登上小塔楼,在螺旋楼梯的窗户口,见到鸟儿落在窗台上,啄食不知道是谁洒下的粮食。 他走到小塔楼的中段。 那里有传送用的门扉,每一扇,都通往不同的地方。 但这些地方,都在松埔境内。 唯有中央地板上的那个巨大魔法阵不同,它通往世界塔楼,是前往浮空城的唯一通路。 站在门外,斯莱文感受到那个巨大魔法阵的低沉的呼吸,就像是一头沉睡的巨龙。 假如这里真的睡有一只生物,对于格律术士斯莱文来说,唤醒它,不是难事,只是需要一些特殊的技巧。 但面对巨大的魔法阵,斯莱文只能调动其中的魔力,无法为其提供更多。 难得的,注视着那个魔法阵,斯莱文有些伤感的情绪诞生。 多久没有因为无法成为魔导士而自怨自艾了呢…… 大概是因为这里的空气比外部世界更加富含魔力,但斯莱文即使可以感知到,也确定魔法阵就在眼前,却无法将二者顺利连接。 那种无力感,激发了他过去的一些痛苦。 斯莱文很擅长控制自己,他毕竟是个术士,对世界有一套繁复的,自成一派的认知。 虽然这些在魔导士看来,不过是东拼西凑的小把戏。 但对于普通人,或者并非魔导士的勇士,还是能够拿得出手,令对方感觉棘手甚至畏惧的。 斯莱文转过身,朝着螺旋楼梯的顶层,继续攀登。 他渴望了解更多与圣灵有关的事情,这样,他就能够积累更多的知识。 这在魔导士看来,很无聊。 但对于术士,对于他——斯莱文,这一切都富有价值。 他将一生为此事业而奋斗。 当斯莱文又走上一段台阶,一个新出现的窗户洞旁,除了慢悠悠落下的小鸟,还有正在投放粮食的,穿着兜帽的人。 那应该是个人…… 斯莱文看不到更多细节,猜测对方也有可能是个兽人,因为斗篷的后面,有不正常的隆起,像是拥有尾巴一般。 对方似乎很早就听到了他的动静。 见到斯莱文上来,毫不惊惶,甚至轻声说道:“别吓到这些鸟。它们要在这里,帮我捕捉昆虫。” “好的,我会放轻脚步。” 斯莱文说着,动作更加轻柔。 那些窗台上的鸟,似乎已经熟悉了与这里的饲喂者相处,即使斯莱文靠近过来,它也没有惊惧,反而蹦蹦跳跳,来到粮食堆旁,低头,不时地啄食几颗饱满的籽粒。 斯莱文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对方喂食。 过了一会儿,那人放完全部的粮食,站起身,朝着螺旋楼梯上方走去了。 斯莱文跟了上去。 二者一直走到最顶层,才停下。 拍了拍手,有细微的粉尘散落在空气中,落在地板上。 “请坐。” 对方指示一旁的座位,自己则进入了另一个房间,没有遮掩门扉。 斯莱文坐下后,正好能够看到对方的行动。 那位准备了一些茶水,端到待客的茶几上。 “喝茶。” “谢谢。” 斯莱文接过对方端来的茶杯。 那茶水很青绿,里面还能看到悬浮的松针。 “味道可能会有些苦涩。但喝习惯了,就会觉得味道不错。喜欢的人……会觉得有些回甘。” 对方自顾自地说着。 斯莱文看到对方脸上,不断抖动的胡须。 那胡须很长,嘴巴也尖尖的。 握着杯子的手指,呈现出兽人特有的爪状姿态,指甲尖锐,有打磨的痕迹。 “您好,我来这里,是想寻找一些关于祭海礼的资料。” “祭海礼……?” 握着茶杯的兽人愣了一下,转过头。 这下,斯莱文彻底看清了对方的脸,那是有点像老鼠的人面。 对方的眼神看上去相对温和,没有野兽那么锋利。 “游客?” “是的,我是。” “找到这里……见过梭琳了吗?” “是的。” “好吧,既然如此,我可以跟你说些松埔的往事。你想问什么?” 斯莱文想了想说:“我是一名来自隐秘角的阳面区的术士。从小,我就对圣灵很好奇。成为勇士后,我开始追逐每一条在隐秘角能够找到的圣灵信息。 “魔导士与使魔并肩而行,二者以契约维持关系。骑士分为两类,天鹅的骑士与鳄鱼的骑士;二者分别信仰世界鹅与王国的土地。术士追寻着导师们的前路,又在其中,发现自己的困境。医士被蜥蜴盯上,不得不去践行自己的誓言。战士在族群内一代代传承,那是涉及亡魂的对抗。 “我看过斯奎尼尔写的许多书,但我不怎么理解他的想法。在斯奎尼尔看来,一切生命都有成位圣灵的可能,我认为,这与他自我的困境有关。 “除此以外,斯奎尼尔的书籍,尤其是能够带来圣灵启示的书,都是依靠封印钻石级材料实现的能力复现。这与如今,遵循阿尔法莫空间准则创造出来的书不同,阿尔法莫类的书,更多依靠书写着或者委托者的魂魄的投射。 “但为什么……斯奎尼尔类书可以令读者获得圣灵启发,阿尔法莫类书就只能进行一些知识的传递?” 说到这里,斯莱文看向坐在一旁的兽人。 他问:“您的职业是魔导士吧。” “自然,否则,我不会坐在这里。” “那么,我的这个问题,您怎么看?”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跟我说起祭海礼的事情。” “这些之间存在联系。至少在我看来,这是我此行的基础。” “好吧,我可以接受。你们术士总是很有道理。” 有着老鼠胡须的魔导士把茶杯放下。 “我是松埔的松鼠人。为了吃到更多松子,才申请来这里坐班。别那么惊讶,兽人嘛,总是更追求自我的欲望的实现。” “可以叫我……松若。我最近都在使用这个名字。我的意思是,最近四五百年,你都可以用这个名字在世界塔楼找到我的观星记录。” 松鼠人魔导士松若继续说:“关于你的问题……我可能需要想想看,才能回答。毕竟,我从没有把时间花在这里过。我不在乎圣灵,因为圣灵只是你们人类创立的名词。我更在乎松埔的松子粒是不是总饱满。我更在乎……金星会不会如预言那般,很快消失。” “给我一点时间,”松若说,“我需要动动脑子。” 第99章 松鼠人魔导士松若 在格律术士斯莱文的注视下,松鼠人魔导士松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从里面抓出一把松子。 松若将松子吃净以后,又喝了一些茶水。 斯莱文看到松若吃掉了一根泡得鲜嫩的松针。 将小包收起来。 松若抬起头,眼睛直视斯莱文的脸。 “你让我想起来一个人,”松若说,“当年,希卡因带着他的小伙伴到处旅行,斯奎尼尔抖着他的狐狸耳朵,与我在松树林里寻找烂熟的浆果。他的眼神与你很像,尤其是渴求知识的瞬间。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勇敢的斯奎尼尔也为其勇敢付出了代价。如你所言,他的头脑创造出了能够凭借圣灵留下的力量痕迹演变的钻石级材料,复现圣灵身影的魔法道具。他将这些道具借由希卡因带去圣灵集会的场所,并陈述了自己对于生死的看法,以及一个崭新的应对命运挣扎的计划。 “这计划没什么圣灵赞同。毕竟,命运如今的目标,只落在不断跟祂作对的人类身上,那个家伙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是叫做——凡客。那家伙真是狂妄,竟然妄图钳制和驯服命运。 “但他确实创造了世界天秤。虽然比不上露卡伊观测并标定金星的伟业,对你们人类来说,也算是功勋无人能及了。 “可惜,命运比人类想象中更加弘伟和庞大,祂只是被世界天秤卡住了一根手指。如今,疼痛愈演愈烈,祂要切断并抛弃这根手指,还是摧毁世界天秤以及其创造者和维护者,归根结底,只是看祂什么时候不再因此而产生乐趣,以及想要更自由地行动。” 松若捻了捻脸侧的胡须。 凝神片刻,他继续说“考虑到对于命运的制约……圣灵在希卡因的坚持下,也为了让希卡因能够留在这个团体里,我们同意让斯奎尼尔去尝试他的想法。 “希卡因在我们中人面前发了誓——‘即使斯奎尼尔因为自己的野心而死,我也不会因为你们当初选择了支持而伤害和背叛你们。’这就是圣灵的目的,只需要同意一个人类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就能吸引木仙子重返圣灵的阵营。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毕竟,没人需要为这个人类的注定的死亡所担负任何责任。 “我没有资格参加圣灵集会。但我见过希卡因,我也见过一些……愿意在这个世界上,与兽人友善相处的圣灵。但我不在乎它们,因为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圣灵——即使是愿意与兽人成为挚友的希卡因,也不在乎生命是否流逝。他是生命的魔导士,最清楚生命的本质就是不中断的循环。 “你的问题……就像是再问,生命魔导士为什么无法掌控生命。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斯莱文愣了一下,他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斯莱文没有思考过生命的课题,因为没有人对他进行过生命的教导。 他对于生命的了解,从来只有生活的实践,以及不得不目睹的他人的死亡。 生活中,总有人用杀死和夺去生命来威胁他的存续。 斯莱文向来躲着走,甚至因此而远离了隐秘角。 他渴望专注于无斗争的研究,把一切都拆分和细化,再组装和重构。 这令他感觉到趣味。 但世界不满足他。 很多事,唯有魔导士可以做,但他永远也无法成为魔导士,因为他没有所谓的视野,看不到可能性。 斯莱文说服自己,他只是不想去看可能性,不是可能性抛弃了他,而是他抛弃了对方! 但如今,听到希卡因的事…… 生命的魔导士,竟然会比其他人更加地漠视生命。 为什么? 斯莱文想不通。 越是靠近和理解生命,不应该越是珍惜和保守生命吗? 又或者,激进地摧残,极致地破坏! 为什么……希卡因却不在乎生命,放任生命从他的手中流逝。 因为他来自无妄森林? 术士们通常把埋葬着树神垂林与木仙子们的葛瑞安法森林,视作生命的禁地。 那里会令生命失去妄念,从而失去生存的活力。 所以,书面上,会记录为无妄森林。 有些人猜测,无妄森林之所以会吞噬生命的妄念,完全是因为树神垂林的死亡。 毕竟,在斯奎尼尔的《一根天鹅毛》中,黄金骑士格奥尔德,在世界边境的平原尽头,遇到了树神垂林以及其漫无边际的森林们。 斯莱文却觉得,书中的一切,只是斯奎尼尔拙劣的幻想。 就算斯奎尼尔与黄金骑士格奥尔德是同时期的人,但叫做格奥尔德的人,如今越发多了,谁知道究竟是哪个黄金骑士格奥尔德? 是最初的那个吗? 是见到树神垂林的那个吗? 假如斯奎尼尔不是术士,斯莱文还不会这么笃定。 但斯奎尼尔不仅是个术士,还是相当出名,去过世界塔楼的术士。 如此,同是术士的斯莱文,有理由怀疑,《一根天鹅毛》的关键仅仅只是其中封印的钻石级材料,而那些书写的故事,不过是为了让孩子在接触时更多地沉浸在那种逐渐氤氲的力量的氛围中。 故事只是为了增加与材料接触的时间,故事只是为了引起读者与圣灵的共鸣。 所以……阿尔法莫的空间术式为什么会失败? 为什么不能复刻出相同的效果……? 难道…… 斯莱文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晦暗。 ……他还不想成为死骸术士。 斯莱文看向坐在旁侧的松鼠人魔导士松若的时候,表情伪装已经做得天衣无缝。 只要不是研究人的魔导士,此刻,不会看出他的内里,涌现着阴暗和邪性的念头。 松若只看到斯莱文的笑脸。 “哦,你想到解决办法了?” “……下下策。”斯莱文苦笑道,“如果可以,我还是想要找到斯奎尼尔类书与阿尔法莫类书的关联性。假如能够贯通二者间的隧道,我想,让我立刻去死,我也不会后悔。” 闻言,松若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视野在他的面前,突然打开。 他看到了松埔在浪潮中,再次沉入海水。 松若用力眨了眨眼睛。 再去看时,视野中的画面变得清晰,他看到了与水神对峙的鳄鱼头圣灵。 “怎么了?” 觉察到松若的沉默,斯莱文关切的问。 “没什么。”松若装作无事发生,他从身上掏出小包,倒出一把松子,“你要吃吗?我可以分你一点。” “不必了。” 斯莱文拒绝了。 见状,松若把手收回来,一口吃掉了掌心所有的松子。 第100章 魔导士的视野 格律术士斯莱文看向松鼠人魔导士松若的时候,怀抱着一种渴望,那是希望借用对方的视野,窥探心中隐秘背后的真实的渴望。 但术士与魔导士的方向永远是对不上的。 魔导士看世界的时候,视野总是突然就自动打开,将那些神奇的规则,呈现给他们看。 有些魔导士热衷与世界的意识交流,聊天,甚至与之讨价还价,希望获得心仪的视野。 有些魔导士则憎恨这份能力,感觉自己被世界的意识盯上,自己的命运被彻底规划、捆绑和束缚。 松若便是后者。 他的心里,只有脚下松埔的漫山遍野的松林,他只想在这里吃些松子,喂喂小鸟。 但视野总是突然就打开,干扰他。 于是,他开始松针茶,希望借助树神的秘方,隔绝自己与世界的联系。 目前来看,一百年过去,效果甚微。 也许……只是时间还不够…… 毕竟,他拥有这份视野三四百年了,想要立刻就能切断这份联系,必然是难如登天。 但他是长生种,虽然比不上神仙,稍微活得久一点,还是能够做到。 这样想着,松若看向身旁的术士。 多好啊,他永远也不会受到这种痛苦。 但为什么……为什么术士大多渴求这种痛苦呢? 也许只是因为缺失和匮乏,也许只是因为好奇和嫉妒。 松若凝望着斯莱文的脸。 这短暂的,很快就会逝去的生命啊。 听到生命承认的生命魔导士不在乎生命,竟然毫不震动,真是心性坚韧。 也许…… 松若想。 应该帮帮他,帮他跨越一些时间…… 毕竟,不帮助这家伙,让他把时间浪费在寻找上,可能到他死,都见不到答案的影子,更别说触碰答案本身了。 “我对你所探求的这件事没什么了解,也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地下书库里有一些藏书。假如你愿在这里耗费一些时间的话……几年或者……几十年。我想,你可能会得到一些有关的答案。” 斯莱文想要的就是这个,他需要魔导士的支援。 “当然,我愿意在这里看书!” 斯莱文站起来。 他表现的无比激动。 ——会不会有点过了? 斯莱文抽空想,但作为人类,他还是有点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要自然地、不令人厌恶的显露。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那个……我、我什么时候可以……?” “现在就行。” 松若说着站起身。 “走吧,”他在前面引路,“我带你下去。” 螺旋的楼梯,向上走时,总觉得很轻松,心中充满了兴致勃勃的激动。 向下走时,斯莱文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劲。 空气不知为何变得粘稠起来。 他有点呼吸不畅。 阳光在身后褪去,墙壁上也不再有窗户洞。 没有光和风,只有不断燃烧的,插在墙壁高处的火把。 魔导士抬手释放了聚光的魔法,周围的魔力凝聚在他的手心,形成一个光球。 斯莱文很羡慕。 但他做不到一点儿。 他只能举着火把,不然,就使用会发光的魔法道具。 那些发光的魔法道具1银币一个。 能够使用很久,还能去魔法道具补充造光的魔力。 刻印的魔法阵斯莱文闭着眼都能绘制。 可每次看到魔导士使用魔力,如同呼吸一般轻松,他的心中,就滋生出一些命运亏待了他的怨恨。 但这些怨恨,他没有释放过。 魔导士在世界上是稀缺资源。 这一点,他很清楚。 即使很不舒服,斯莱文仍旧忍耐着,想要从魔导士那里获得而不是失去。 松若带着斯莱文继续向下,走入小塔楼的地下书库。 古朴而厚重的大门,在松若注入魔力后激发了铸造在上面的魔法阵,莹莹微光呈现出来,在黑暗中,光耀如同太阳。 斯莱文想看上面的纹路,身体却完全不支持这番轻举妄动,很快,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眼,眼皮自保地闭上,头也躲避地偏开。 等光芒褪去。 门扉打开。 斯莱文还站在原地,眼前发白,眼睛几乎无法睁开。 松若走进地下书库。 没几步,发现失去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松若一愣,转过头。 看到了还站在门外,没有走进来的术士。 “怎么了?”他有些茫然地问。 “没事,”斯莱文挣扎的说,“就是有些晃眼。” “晃眼……怎么会晃眼呢?” 松若转回来,走到术士身边。 “把手放下,让我看看。” 斯莱文这才意识到,他甚至还不由自主地举起来手臂,试图遮挡在自己的眼前遮蔽更多的光线。 松若抓住斯莱文的手,拉下来,他认真地检查术士的情况,发现对方竟然泪流满面。 “你看到了什么?” 面对魔导士的提问,即使那态度是真诚的,斯莱文也在心中难以克制地生出怨恨。 恨对方不理解自己的困境,显得他多么与其不同。 恨自己只是目睹魔力运行的光就被打败,竟然如此的脆弱和无能。 斯莱文没有回答。 他只是迫使身体去适应环境。 他很擅长这样。 在隐秘角,不适应环境的人,都死了。 斯莱文用力眨眼,更多的眼泪涌出来,试图滋润受伤的眼睛。 他的眼前,白光慢慢散去。 松若的鼠脸,一点点变得清晰。 周围再次黑暗下去。 耳边,火焰燃烧的哔哔啵啵的声音,让斯莱文感觉,没有什么不正常。 他的眼睛恢复了。 只是仍旧不时能够看到白色的弧光闪过。 有点可怕。 但还能接受。 斯莱文扯出一个笑脸。 “抱歉,我有点激动。我们能进去了吗?我耽误了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松若如他所料,连说:“没事,没事,跟我进来吧。你没事就好。” 见术士没事了,松若再次走到前面带路。 小塔楼的地下书库,比不上世界塔楼的地下书库,没有全世界所有书籍魔法道具的副本或者原本,只有索尔思国全部书籍道具的副本和一些松埔当地的原本。 术士想要研究斯奎尼尔的书,松若带着对方走到了一处架子前。 “你瞧,”松若说,“这几本,就是斯奎尼尔的全部作品。没你想象中多而有效。旁边这几本,尤其是蜥蜴相关的铃兰系列,都是阿尔法莫类书。 “所以,在我看来,你的问题的诞生,只不过是因为拥有的条件不够多。” 松若看着术士说:“罗伊珥兰德是个古老的星球。这里有庞大的陆地和无边际般的深海。你作为生命,尤其是当代的生命,能够见识到的东西很有限。我亦是如此。 “你看不到过去的百年,我可以。但我也看不到过去的千年,但其它圣灵可以。它们又看不到遥远的万年,而神鬼可以……我们都有自己的局限。正如,那些古老过去的痕迹遗留者,如今,大多已经消失在罗伊珥兰德的命运河渠中。 “只有存活的才有未来。只有无知的才会去渴求获取知识。只有无畏的才能生出勇敢。只有不屈服的才能展现坚韧。爱生于不爱的世界,死创造不死的土壤。 “你缺乏条件和视野,自然看不到天地广阔,看不到很多简单的问题的答案。” “不,不对,”松若顿了顿,说道,“这不过是对我来说很简单。我的常识,乃是活了四五百年积累来的,看上去总是反复出现的东西。 “这些对你来说是困难的,是难以理解的。因为你没有看到,也没有能力看到。 “原来如此……所以斯奎尼尔才要创造这些书。我现在理解希卡因在执着什么了。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生命魔导士。既然左右不了生命,就利用生命既定的尺度。 “术士,既然你决定要去追逐。我不会再对你说,世界已有先来者,你不必再来这样的话。术士,你该去追求你想去追求的。你该去探索你想去探索的。既然罗伊珥兰德给了你降生的开端,那么,死亡的终结要在哪里落下,今后,只能由你自行选择。 “找一个落幕的好时机,为你营造一出好戏吧。希望在你回望你的剧目时,你也能对自己鼓掌和赞许。” 第101章 斯莱文与图奥特 格律术士斯莱文在松浦南的小塔楼,度过了许多天。 他本来想要把这里的书都趁机读一读。 但身体并不支持。 这里似乎有聚集魔力的魔法阵。 斯莱文猜测,是为了保持观星的魔法道具可以一刻无休的运行。 有时候,他能够听到奇异的空间震动,连带着他的身体都感觉到难以控制地颤抖。 也不知道松鼠人魔导士松若,以及周围的鸟儿,如何在这里长期生活。 斯莱文阅读了松浦小塔楼的地下书库里所有跟斯奎尼尔有关的书。 那位自己的着作。 评判那位的书,以及一些介绍斯奎尼尔类书籍魔法道具制作的书。 斯莱文一直在研究,怎么利用阿尔法莫类思路构建斯奎尼尔类的书籍魔法道具。 他失败了很多次。 但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放弃。 究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呢…… 深夜,因为魔法阵的运作而突然呕吐出一滩粉红色的血痰时,斯莱文对自己的人生与理想,产生了难以停止的怀疑。 为什么活着? 家人被帕岚挞国驱赶,只能躲进隐秘角生活。 在表世界没有生存的空间,只能在里世界垦荒。 阳面区又与阴面区因为争夺资源而对立。 斯莱文在这纷争中失去了自己的家,也失去了家人。 他仇恨…… 却又只能接受。 因为他的家人,也是那纷争中不断燃烧的热烈的火星。 有柴的时候,火焰熊熊。 柴火烧尽,便垮塌下去,只剩温热的灰烬。 等那灰烬也失去热度…… 斯莱文便只能接受,自己失去了一切。 他离开了家乡,离开了那片伤心地。 什么也不去想。 直到,他听说有人用生命创作了一本神奇的书。 斯奎尼尔类? 还是阿尔法莫类? 斯奎尼尔死去多年,阿尔法莫算是近年来的新秀。 但真要细算年龄,斯奎尼尔死时非常年轻,最近才去世的阿尔法莫已经迈入暮年。 斯莱文听说,有一本书,可以令亡者开口说话。 这是什么魔法道具? 命运之神如何同意? 生命之神如何准许? 斯莱文逐渐走向熄灭的热情,又在生活的土壤里燃烧起来。 他离开了暂住的索尔思国的小绿坪,按照传说的流传痕迹,开始追寻新的秘密。 在这个过程中,斯莱文不断追问自己的心。 就算找到了那样的书,他要做什么? 长了见识就能满足吗? 学到了制作方法就能满足吗? 斯莱文看着自己吐出来的血痰,魔力涌动而来的压力,令他愈发心烦意乱。 多年前,斯莱文曾经见过一个人。 那家伙也是个术士,自称——图奥特。 对方宣称知道一种方法,可以令生命永存。 斯莱文在酒馆遇到图奥特。 彼时,那家伙正大口喝酒,高谈阔论。 酒水并没有麻痹图奥特的感知。 当斯莱文吃过饭,离开酒馆,图奥特竟然也走出来,叫住了他。 “知道吗!”图奥特说,“我对你可是一见如故啊!” 此话一出,同是术士的斯莱文立刻皱起眉头。 “我对你倒是没有什么好感。” “那说明,我前世欠了你的债,今生一见面,就意识到这债务不还不行。” “我可不这么认为。” “你是想说……欠债的是你,而不是我?” 斯莱文有些不悦地看着图奥特。 “我以为,喝酒应该只作为消遣。而不是成为找别人麻烦的理由。” 图奥特笑了笑,脸上的酒晕慢慢消退下去,仿佛那只是一张面具,此刻,才露出清醒的真容。 “都是术士,不该让我想方设法地找理由,才能与你沟通吧?” “别用你自己的性格考量我。”斯莱文准备离开,“你耽误的这点时间,早就把该说的话全部说完了。” “所以……你现在准备听我说话?” “不,我决定现在离开。” 斯莱文转身就走。 “别着急啊,”图奥特从腰间拿起草帽,戴在头上,两手勾在脖子后面,一边走,一边悠哉道,“我听说最近有人在寻找皇室的秘密。陛下的亲卫,已经打算把这个胆敢僭越的家伙抓起来,好好审讯一番了。”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凭我知道……你想要探寻这个秘密的理由?” 闻言,斯莱文停下脚步。 他转过头,眼神不善地看过去。 “死骸术士,探究我,对你没好处。” “怎么会呢?” 图奥特笑道:“你既然已经来到这里——索尔思国的皇家陵园,老坑。我想,你一定也去过那里了吧。那座真正的古时代的地下王宫。菲南希厄国的宝贵遗产,古坑。” 见斯莱文不说话,图奥特并不放弃。 “那个坑你都敢去。没道理,这个坑,你不会去想要探索看看。” 斯莱文有些厌烦。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蒜了。”图奥特绕到斯莱文的面前,“你是个聪明的术士。但来到这里,最好还是听听当地人的建议。我保证,你不跟我走,很快,就有卫兵冲到你的住所,把你抓走,吊死。” 此刻,斯莱文心里已经开始冒出阴暗的想法,想把这家伙找个角落大卸八块了。 可惜,这里不是隐秘角。 不过…… 也正因为这里不是隐秘角,所以不需要过分戒备。 否则,从酒馆出来,就该打起来了。 斯莱文审视主动凑来的图奥特,他还蛮好奇的,这家伙,有什么奇怪打算。 术士的说辞,不可尽信。 斯莱文常把他人的事拿来说自己。 也见过有人把自己的事情,推说为他人在做。 这两种方法,都有很好的使用去处。 而这两点,目前还不足以标定图奥特这个家伙。 斯莱文把眼前拦路的家伙上下打量了一番。 如果这是他的真面目,很显然,这家伙试图假扮一个出身索尔思国白麦堘的普通农民。 但他的肢体肌肤细腻,看上去不像自己见过的那些农民。 一些不可避免的农活带来的特征痕迹,考虑到白麦堘的情况,比如茧子和晒伤,这些,这家伙都没有。 即使他身上穿着一套不新不旧的普通人的便服,头上戴着草帽,腰间还别着农具。 斯莱文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若隐若现的不对劲。 奇怪…… 是哪里不对? 斯莱文的眼睛继续打量眼前的图奥特。 第102章 索尔思国的老坑 “看出什么来了?”图奥特眉眼含笑道。 斯莱文讨厌看到有术士脸上挂着这种表情,靠近自己。 他还记得曾经在家乡,吃过大亏。 差点让那些笑面虎,利用魔法道具炸死和被勒死。 斯莱文谨慎地退出几步,做好了防御的举措。 假如对方敢攻击自己,那么,迎接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图奥特见到陌生的术士这么谨慎,有点头疼,他只是想找一个替罪羊,怎么这么困难。 正如他之前所言,有人正在寻找索尔思国的皇室的秘密。 那个人——正是他自己。 不过,图奥特向那些追捕自己的卫兵宣称,他也是被害者。 他会帮助诸位抓捕到真正的犯人,好让皇室的英灵得以在陵寝中安息。 ——也不知道那些家伙是真傻还是假傻,竟然就这样同意了。 图奥特本想趁机逃走。 但卫兵对他盯得很严。 说实话,目前,他已经有了威弗尔国的通缉令,索尔思国的通缉令……暂不需要。 古坑一带,好久没有术士过来。 否则,图奥特也不会这么显眼。 他明明已经装作普通人,还为此特意弄死了这身打扮的原主人,清理干净了现场,结果还是被抓住。 ——该死的魔导士,诅咒她不得好死! 图奥特心里充斥着抱怨的情绪。 脸上却装模作样,显出一些从容的神态。 陌生的术士脸上,多次闪过厌恶。 图奥特只觉得好笑。 多有意思,术士之间从不隐藏,甚至觉得彼此装模作样十分恶心。 哦,不对,只能说有些术士是这样。 尤其是隐秘角的阳面区的家伙。 图奥特杀过一些,他们总是如同普通人那般鲁莽又愚蠢。 阴面区的家伙难杀些,因为他们总是先一步找他的麻烦。 斯莱文站在图奥特的对面。 眉头紧皱,思考着更多的细节。 这家伙的草帽看上去用了很久,衣服相对更新。 这身衣服上有些定期修补的痕迹,以及一些……看上去很新的裂口。 看到这里,斯莱文愣了一下。 他曾在家人的身上,见过这种裂口。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魔法道具,长得像是一把短匕首,但实际上,驱动魔力,就会变成一杆锋利的长枪。 这种依靠魔力塑造的武器十分可怕。 因为魔力……不可抵挡。 即使是魔法道具,想要化解魔力攻击,通常也是使用吸取魔力的手段。 或者,将魔力引导向周围的空处。 但就像魔力被聚集起来很难一样,要稀释到周围的低浓度魔力水平,并令其二者混合,也很困难。 斯莱文的一个家人因此而死,随后,他参与了家族对那个敌人的复仇。 那把武器,作为战利品,如今还摆在他过去的家的地下室中。 现在,那里已经因为某些原因,成为了新的禁地。 斯莱文猜测,这家伙很可能从某个可怜虫那里,夺走了这套衣服,又或者……夺走了这个身份。 如果是这样的…… 这家伙盯上自己,是为了什么? 图奥特朝着他走来。 斯莱文则本能地跟这个让他开始感觉到背后发凉的家伙拉开距离。 两人几乎重新退回了酒馆门口。 斯莱文有些犹豫。 酒馆里的声音莫名其妙地安静,像是隐藏着某种不安定的意外。 图奥特过分坚定的靠近,从术士的身份上来看,必然藏着问题。 斯莱文不打算在这里杀人,因为,他还想去找机会跟守卫皇陵的士兵聊聊那些奇怪的传说。 ——难道说……这家伙在找替死鬼吗?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思考就无法控制地围绕着它,飞驰向前。 他说有人在打皇陵的主意,惹得皇族亲卫震动…… 该不会是指这家伙做了什么,然后被找上门,差点遭遇绞刑吧? 斯莱文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来到这里以后,斯莱文逐渐意识到,当地的术士人数比想象中更少。 奇怪…… 明明是一个对术士友好的国度,自己一路上也没有遭到什么偏颇的对待。 为什么来这里的术士这么少? 少见到的几个,不是公会的术士,就是来这里寻找星图,希望破解《简明寻真果教程》的作者,留在书后附录中的未解之谜。 有那么一瞬间,斯莱文也涌起了想要更多看向星空的欲望,但很快,他意识到,这是书本中残存的魂魄,带来的一种触及心神规则的征兆。 斯莱文曾在隐秘角的大书库见到过一本讲述心神规则的书——《觉悟》。 作者的名字是葵芬。 他只见过那一本书。 听说,葵芬的遗骸就埋葬在大书库的地下陵墓中。 图书管理员是个蒙面人。 对方听说斯莱文想要看更多葵芬写作的书,笑道:“没有了。在他离开人间以前,就写了这一本书。” 如今,斯莱文还记得,他曾经在那里,在那本名为《觉悟》的书中,了解到了关于生命可以被拆分的概念。 心神规则与魂魄密不可分,生命之神的权柄却仅限于肉体。 命运之神是否与心神规则与魂魄有关? 这个问题,直到今日,斯莱文还没有得到答案。 当他回忆起这个问题。 斯莱文想起了自己成为术士的初心。 他最初,就是因为 想要找到这个答案,才决定成为术士,并一直走到今日。 他不是那种寻找到隐秘角才成为术士的表世界之人,他天生就诞生在里世界中,诞生在神秘角中。 如果说,表世界的人需要依靠某种能力的证明,才能在公会注册成为勇士,找到隐秘角的入境之门,才能向世界告知自己是一名术士。 隐秘角诞生的斯莱文,天生就具备自称术士的资格。 这虽然不是阳面区与阴面区斗争的原因,确实二者内部不是爆发矛盾,可以当做一个弱点,被彼此针对的痛处。 回忆起《觉悟》的书的封面时,那一圈圈扩大的圆环,让他摆脱了星空带给他的探寻的诱惑,找回了自己的定位。 《简明寻真果教程》从此成为了斯莱文眼中的禁书,他甚至专门写过一篇相关的文章,告诫自己,以后都要对魔导士,尤其是星辰的魔导士保持戒备。 远离,不要靠近。 那种蛊惑,仅仅只是接触到灵魂的残片,就感受到了不受控制与完全被剥夺。 此刻,面对逐渐靠近的图奥特。 斯莱文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那种魂魄碎片的感觉,竟然在一个活人身上显露出来了? 原本打算找机会,弄死图奥特的斯莱文,决定跟着这家伙,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103章 指挥官卡普恩 死骸术士图奥特想要一个替罪羊,有必要的话,一个新的可以替换的死骸,也很不错。 当然,首先要解决的问题,还是皇陵卫兵的圣物偷盗指控。 图奥特感觉很委屈。 ——那件圣物明明是我跟贝莱肯那小子共同制作的珍品,怎么那家伙一死,都不让我靠近了! 图奥特决定找个机会开溜,到皇宫里,控诉一下小皇帝的昏庸。 格律术士斯莱文如今正好没什么事做。 他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复活亡者的书,但一直没有找到。 本来打算休息两天后离开,结果竟然又得知这里有个跟皇陵有关的秘密。 还有一个送上门来,一看就肚子里黑黢黢的谎话连篇的术士。 斯莱文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昨天才获得的当地的特色纪念品挂坠,决定跟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术士,去看看索尔思国的皇陵,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好吧……”斯莱文表现出“算了,还是松口吧”的样子,说道:“如你所言,我确实在这里寻找着某个秘密。这里的卫兵比我想象中要敏锐地多,一下子就盯上了我。甚至追到我的住所。还好我先走一步,这才躲过一劫。” 闻言,图奥特笑眯眯的眼睛,有些尴尬的睁开。 “……有意思吗?” “有意思。” 两个术士面面相觑,相看两厌。 图奥特带着斯莱文来到一所民宅,那里有不少人,一看到两人,就眼神锋利如刀的扫过来。 正在练剑的两人觉察到动静,停了下来。 “图奥特,”面向大门口的那位执剑者说道,“你可算回来了。” “嘿嘿,找人有点麻烦。你们这里对术士的管控,也太严格了。想找个帮手,真是费劲!” “没办法,谁让之前那个跟你名字一样的术士,上个阶段,给皇家的各位,留下了非常惊人的印象。” “啊哈哈哈……是吗……这样啊……” 图奥特表现出有些尴尬恶模样,退缩到斯莱文的身后。 “我们只是同名而已!我只是恰好是个术士……我跟那家伙,可没有什么关系!你说对吧,兄弟!” 众人的目光转移到斯莱文身上。 “我才不管你是谁。”斯莱文神色随意道,“我听这家伙说,皇陵出了点事。他被你们雇佣,缺人。谈谈报酬吧,这家伙一直藏着掖着。不多,我就不参加了。” “……你之前可不这样!” 图奥特装模作样的控诉。 斯莱文道:“那是你还不够了解我。” 原本背对着大门的执剑者,收拾好了仪表,披着衣服,来到众人身旁。 士兵们让出一条道路。 此人来到两个术士面前。 对方有着非常显眼的卷曲的酒红色头发,眼睛像是红宝石一般,嵌在陶瓷般白皙的脸孔上。 “术士,图奥特,”此人发言的时候,声音低沉有节奏,“假如你确实打算洗清自己身上的罪责,就不要在这跟我们耍滑头。” “没有……大人……” “这家伙是什么人?” “介绍一下自己!” 图奥特用手肘戳了戳斯莱文。 “格律术士,斯莱文。来这里寻找命运的留痕。” “命运之神的信徒吗?真是少见。我以为,你们术士,最讨厌的就是命运。” “对抗命运的方式有很多。探寻毁灭命运的方法,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好吧,斯莱文……这是你的真名?” “是的,我有公会的身份认证。大人要看吗?” “拿出来。” 斯莱文从衣服的内袋中,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本。 翻页时,可以看到上面记录着不少笔记,画着一些图样。 看到这里,周围的士兵对斯莱文的戒备放松许多。 当斯莱文真的掏出了身份证明,面前的人,露出一个饱含歉意的微笑。 “欢迎您,客人。近来老坑不太平。如果没能玩得尽兴,我很抱歉。” “我玩的挺好。”斯莱文说,“假如这家伙说的调查委托,真的有恰如其分的报酬,那就更好了。” “……当然,如果您这样的术士愿意参加,我——卡普恩——作为当地的指挥官,当然愿意接受您的帮助,并给您丰厚的报酬。” “等等——这是不是有点过分!” 图奥特躲在斯莱文身后抗议。 “你们之前对我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索尔思国的老坑的指挥官卡普恩,严肃道:“图奥特,假如我们相遇,不是在你偷盗皇陵的时候,就如同这位客人,我们正常的见面,那么,我相信,我们每个人都会对你表示尊重,而不是蔑视。” “当着我的面说蔑视这个词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当着我们的面盗取皇陵还撒谎,你是不是更过分。” 图奥特啧了一声,似乎有些词穷。 在卡普恩的介绍下,斯莱文了解到事情的经过。 昨天夜里,名为图奥特的术士偷偷潜入皇陵,趁着卫兵换岗,钻到了禁入区。 卡普恩说道:“图奥特试图利用魔法道具,破坏皇陵的守护屏障,结果反而触发了反击的机关。魔导士吉洛大人派了一只鸽子飞来传信,说有人在悄悄偷盗皇陵。 “我们跟着引路的鸽子,找到了一个洞。钻进那个洞后,我们深入寻找。在靠近棺椁的位置,找到并抓住了图奥特这个术士小偷。” “等一下,你说谁是小偷!” 图奥特突然变了脸色,惊叫道。 “你都来偷盗陵墓了。你不是小偷是什么?” “我只是来探究秘密!我就想看看棺材里躺的是谁!你们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要把棺材盖子盖上——我可什么都没拿啊!你们纯粹是污蔑我!” “照你的说法,”卡普恩皱眉道,“等你死了,我也可以挖开你的坟墓,只为了看一眼里面埋得是不是你?” “……卡普恩,我跟你无冤无仇。” “守卫皇陵是我的职责。因为你,我必须要跟陛下解释,我没有玩忽职守。你还说跟我无冤无仇?” “太小心眼了吧!” “警告你,再有一次,我就按照索尔思国的律令,将你绞死。” 图奥特一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一边缩到了斯莱文的身后。 第104章 皇帝欧兰佩尔 格律术士斯莱文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是你去偷盗别人的墓。” “都说了,我只是去看看,里面躺的是谁!” “有什么必要?”斯莱文问道,“索尔思国的皇陵,凡是皇家的人,死去都埋在这里。” “那可不一定——额,我是说,你说得对。” 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图奥特。 “还麻烦你解释一下,图奥特。”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卡普恩把手按在剑柄上。 “虽然没能得到天鹅的认可。但鳄鱼的骑士,也有闪电一般的速度。你要试试看吗?” 图奥特连忙伸出手,按在卡普恩的手背上。 “大人,这位骑士大人。算我求您,放过小的吧!我就是从小听说,皇陵里最大的那个墓,埋着欧兰佩尔的孙子。我小时候给小皇帝祈过福,所以,来到这儿,就想看看,当初是谁逼得我必须每天夜里对着月亮下跪,捧着蜡烛念经……听说小皇帝多活了几年后,还是夭折了。我就来看看,好歹也是亏了我的祈福。结果……棺材里躺着的不是个孩子,竟然是个老头子!真是吓我一跳……还没来得及把棺材盖上,你们就来了,差点把我吓死!” 图奥特说完,院子里,难以言喻的寂静。 见状,斯莱文问道:“怎么,这里面……有什么难言之隐?” “唉,”卡普恩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这样吧,咱们进去,坐下说。” 两个术士跟着几人走入房间。 在卡普恩的安排下,有人泡了些茶水,端过来,给围坐在桌子周围的几位,满上茶杯。 卡普恩回忆片刻,说道:“事情要从上个阶段说起…… “彼时,索尔思国的皇帝,还是欧兰佩尔陛下。听说,那位当年,也是英姿勃发,功绩赫赫。 “但就是在子嗣上,传承困难。几个王妃都未能与之诞下孩子。在其中一位王妃与其兄弟有染后,怀上了孩子。整个王国都猜测,欧兰佩尔陛下,恐怕是不能生育。 “这事令欧兰佩尔陛下震怒。杀了王妃,绞死了兄弟。因为王妃是个术士,所以,索尔思国如今,对术士格外严格,认为术士最容易三心两意。” 图奥特插话说:“所以,是王妃背着国王陛下出轨了!” 卡普恩没有接话。 斯莱文回忆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索尔思国的一本书中曾说,乃是欧兰佩尔与兄弟打赌,结果赌输了。欧兰佩尔耍赖。其兄弟就一怒之下睡了他的老婆……” “离谱啊,索尔思国的皇室,难道没有伦理常识吗?” “咳咳,”卡普恩清了清嗓子,“皇帝陛下一家,性格都很剽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向来不顾及他人的看法。不过,欧兰佩尔陛下成为皇帝后,他们兄弟之间,也有了一些无法跨越的隔阂。” “哦,我懂了!”图奥特锤了一下手心,说道,“既然我没办法对付你,我就睡你的女人,恶心你,是吧!” 斯莱文问:“这种行为,对你来说,算什么呢?” “我?” 图奥特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一天到晚沉迷杀人和研究,之前见到那些女的,只想着弄到身份,都是杀了利用。 ——不然,以后找个机会,生个孩子? 图奥特想,自己的孩子,应该可以随便使用,不用担心被所谓的家长阻止和追杀了。 一边想,图奥特一边说道:“我没什么想法。再说了,我还年轻。现在正是追求事业的时候!想结婚生子,还是太早了。” “事业?”斯莱文问道:“你在追求什么事业?” 图奥特的眼睛转了转。 他总不能说实话,讲自己正在研究,怎么把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变成自己的死骸,以后想换成谁的身份,就换成谁的身份吧。 有了,他突然想起了之前遇到的一个可怜虫,被他跟贝莱肯弄死后,做成了傀儡,操纵着那家伙,屠了一个村。 “我啊,正在复仇的道路上!” 卡普恩问道:“什么意思?” 图奥特变得有些义愤填膺。 “我曾经生活的村庄,被一个杀人鬼屠了。真是惨不忍睹。当我回到村子,只看到倒下的尸体,流淌的鲜血,以及被屠杀的生命。我听到策划者心满意足的狂笑……我颤抖着,去还是抓起地上的锄头,朝着魔鬼冲去!” 说着,图奥特展示了衣服上的破洞,“太可怕了,那家伙竟然又魔法道具。我被他捅了一刀,倒在地上。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的目标是村民的尸体……我恐怕不会活到今天。” 图奥特一边回忆,那个叫菲什么的少男的脸,一边模仿出被仇恨支配,想要向魔鬼复仇的表情。 “混蛋……我的家……可恶啊——!” 这些话让房间里的士兵们生出一些同情,假如有人做出屠村的事情,他们也会因为失去了一切,而头脑发热,想要杀死犯人。 没想到啊,卡普恩心想,这个图奥特看着不靠谱,搞些小偷小摸,结果……竟然是个性格坚韧的人。 此刻,房间里,唯有斯莱文有些尴尬。 ——太假了! 他都不想评价。 那表情一看就是回忆着某些画面做出来了。 只希望,那是他听说,或者看到的事情。 最好不要是他杀了别人的家人,如今,还要利用别人的事迹,博取同情。 不过,当周围的人都表现出同情的时候,斯莱文没有证据证明图奥特有问题,便只能也装出沉思的样子,试图糊弄过去。 斯莱文看着卡普恩。 他本以为这家伙是个聪明人,结果呢,随便被图奥特哭哭鼻子就给蛊惑了。 算了,也是个靠不住的。 但他转念一想。 图奥特能骗到卡普恩,说明自己也能啊。 这样,他又感觉无所谓了。 ——被骗就被骗吧,别耽误我的事就行。 图奥特的情绪冷静下来以后。 卡普恩为了安抚对方,还让守卫的士兵去买点吃的。 “咱们边吃边聊吧。” 听到这话,图奥特确定,卡普恩已经把他当成可怜人了,这之后,就好利用了。 斯莱文没说什么。 现在,支撑他坐在这里的理由,只有欧兰佩尔与其孙子的故事罢了。 第105章 老坑的一家餐馆 在卡普恩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当地的餐馆。 餐馆的隔壁,就是一家旅店。 两家老板正坐在一起喝酒,津津有味地吃着下酒菜。 见卡普恩带着一群人来了,旅店老板说:“好啊,你今天可有大生意了!” “哈哈,说明我运气好啊!” 把酒喝干,餐馆老板放下酒杯和筷子,站起身,前去迎接食客。 “指挥官,今天几个人?想吃些什么?” 斯莱文跟在后面,看到这副场景,心想,当地军民关系不错,也许可以利用。 比如,用民众的性命作为要挟的筹码。 又或者……借用指挥官熟人的身份,骗骗当地人。 在卡普恩问“客人,有没有想吃的菜?”的时候,斯莱文装作单纯旅客的样子,说道:“我听说,老坑的蘑菇炖汤很好喝。之前尝了鸡肉饼,这次,不知道能不能见识一下!” “当然,这家店的蘑菇汤最好喝了。是不是啊,老板!” “蘑菇汤?那您可是来对了地方。我莫西亚的馆子里,有三十四道蘑菇菜!汤有七种!您从哪里来?爱喝什么口味?我是最推荐我们这里的蘑菇炖汤——” “对,就这个!” 斯莱文接话说。 “好嘞,今天就给您秀一把我的手艺!那可是我的成名菜!” 老板说着,去柜台拿了记账的单子,开始跟着其他人问点什么单。 一群人其乐融融。 只有缩在斯莱文身后,没找到合适的开溜机会的图奥特,在心里直犯恶心。 ——一群早晚要死的人,一天到晚在这里装模作样。 图奥特看向卡普恩。 这家伙的身份很不错,感觉老坑的人,见到他的脸就会放松警惕。 一直陪在卡普恩身旁的副官突然眼神冰冷地看了图奥特一眼。 图奥特一缩脖子,完全把斯莱文的身躯当盾牌使用。 看来……卡普恩不好杀。 要弄死卡普恩,就必须先一步弄死时刻警戒的副官。 图奥特转了转眼珠。 不如干脆弄死副官。 感觉卡普恩此刻对他的戒备心更低。 一边盘算着,图奥特一边点了想吃的菜。 众人在餐馆的后院坐下,两张大而长的桌子,完全坐满。 老板下厨,跑堂的服务员,赶忙端茶倒水,准备餐盘。 图奥特专门坐在斯莱文的右手边。 斯莱文见状,把椅子拉开一段距离。 “别这么生分啊!” “打扰我吃饭,我会很记仇。” 闻言,图奥特翻了一个白眼。 等餐时间,士兵们的神情都放松了不少。 副官跟指挥官小声说话,听不清楚。 斯莱文坐在有靠背的椅子上,稍微放松地瘫坐。 他盯着桌上光洁的盘子,被表面的花纹吸引。 那是淡黄色的大花瓣的花朵,名字不知道,也许是一种当地的特色,又或者只是工匠一时的艺术灵感。 饱满的色彩,触摸起来,有种光滑的感觉。 图奥特见斯莱文触碰盘子,突然说:“真是过分,之前我来吃的时候,盘子上还有磕碰的裂痕。瞧啊,这些家伙一来,老板就把好东西全用上了。” 斯莱文微笑道:“可能是因为你这种人不配用,所以,不拿来让你浪费。” 图奥特眉头一挑。 “说话这么毒,不怕我之后针对你吗?” “这我倒是不害怕。如果你能够偷偷溜走就更好了。”斯莱文放下手中的盘子,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假如你逃走了,我就可以跟卡普恩再领一份抓捕你的赏钱。” “……你想得美。” “好了,饭来了。吃饭的时候不要打搅我。否则,我会在之后的时间里,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当服务员端着香气扑鼻的蘑菇炖汤走来,放在桌面,提醒客人小心烫时,斯莱文柔声道:“感谢你的服务。” “哪里,这是我的职责!” 服务员露出喜悦的微笑。 “客人,祝您用餐愉快!” 说完,对方快步离开,继续投入工作。 “啧啧,美男计啊。” 图奥特一边切面包,一边说。 “如果你的眼睛没有瞎,就该看到对方的举动有多么体谅我。” “那是因为你符合对方的欲求。” “是吗?” 斯莱文看着之前的服务员,端着另一份菜品,走到不远处的士兵面前。 “小心烫,”服务员说,“上次赶时间,没让你吃到。这一次,尽情享用吧!” 士兵兴奋地拿起餐具,很快沉浸在美食的疗愈之中。 “图奥特,”斯莱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问,“你的眼中,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 图奥特吃掉了半个面包,喝了一口酒,说道:“没什么意思。” “吃到当地的特色菜,见到无数的人……追求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欲求,也没有意思吗?” “哼,当然没有。这一切都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让我获得些微娱乐的工具。” 图奥特看着盘子里被切成两块的肉排。 人类的身体,切开以后,也不过就是这样。 些微的汁水,些微的纤维的切面。 其中的美味之处,不在于能够将同类玩弄于鼓掌。 图奥特回想着,舔了一下嘴唇。 他吃掉剩下的面包,切掉一块肉,塞进嘴里。 他回味着的佐餐之物,乃是记忆里,那些死者惊恐的惨叫和疯狂的咒骂。 “斯莱文,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奇怪的家伙。虽然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我不得不说,你与我见过的很多人都不同。” “是吗,我倒是觉得,从很多人的脸上,都见过与你类似的眼神。那些眼神,裹藏着隐瞒罪恶的欲念。你这样下去,我不认为,会有好的发展。” “发展?” 图奥特笑道:“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不需要考虑发展。” “……你凭什么认定,自己没有未来呢?” 斯莱文装作不经意地,推进这个话题。 这里是餐馆的院子。 众多人坐在周围。 大家都跟自己熟悉的人聊着感兴趣的话题。 斯莱文觉察到,副官小声跟卡普恩耳语时,会不时,偷看向自己和图奥特这边。 这并不需要警戒。 这里是隐秘角之外。 可以说,在场的负向点存在,只有自己和身旁这个逐渐透露出污浊感的家伙。 斯莱文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那就是——身旁的这具身体,恐怕开始走向腐烂了。 曾经,他在隐秘角的一个犯人那里,了解过一些关于死骸术士的秘密。 比如,他们可以把别人的皮囊当做衣服穿。 而那些被当做衣服的皮囊,拥有一定时间的保质期。 假如不经常保养,保质期就会缩短。 而当保质期结束,尸体就会进入到被推迟的腐烂状态。 它会腐烂得比正常腐烂的尸体更快。 那个犯人失去了一只眼睛,手臂也被斩断,防止他凭借拿手好戏逃走。 当时,那家伙说道:“想要确定你面前的家伙,究竟是本尊,还是穿着皮囊的野鬼……只需要去确定周围的魔力质感。要知道,死亡的权柄在死亡之神手中。而想要召唤死亡之神——需要足够的被死亡所污浊的魔力!” 第106章 老坑特色蘑菇炖汤 格律术士斯莱文毕竟不是魔导士,对魔力的感知偏向于分布密度和流动倾向,质感这种事,太难体察了。 但坐在一起,斯莱文开始意识到,曾经那名被定罪的死骸术士,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周围的空气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流动趋势。 就好像图奥特所在的位置,有什么东西,令空气中的魔力,流动变得迟缓,逐渐堆积,导致这附近的魔力呈现出一种异常的流动趋势。 斯莱文有一些猜测,他一边吃饭,一边想,也许是图奥特故意的,有些术士,确实会通过小手段,暗示并寻找同类,毕竟,术士,尤其是踏入负向点范围的术士,通常都不会做些正直善良,危害小的事情。 另一种可能…… 也许,对方没有意识到。 不,不应该! 假如这家伙是个死骸术士的话…… 斯莱文把味道浓郁,滋味醇厚的蘑菇炖汤,用汤匙,舀起来,喂进自己的嘴巴。 对方不可能不清楚那些被做成皮囊的尸体,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图奥特绝不是一个新人,或者学徒。 他看上去有一种惯犯的老练。 斯莱文有些烦躁。 很显然,自身的危险程度在提升。 如果一开始,斯莱文还不清楚这家伙靠近自己是为了什么,后来有猜测,可能是打算找一个替死鬼。 如今…… 斯莱文想,这家伙该不会是盯上了自己的身体,想要把他做成一套方便使用的皮囊吧! 一时间,眼前的蘑菇炖汤也失去了美妙的滋味。 就在这时,左手边的老坑指挥官卡普恩,突然问道:“怎么样,客人,蘑菇炖汤做的不错吧!” “确实,非常美味。”斯莱文并不在这种时候掉链子,或者,可以说,只是这种程度的焦虑,还不足以令他手足无措,“我感受到一种新奇的滋味。说实话,我吃过不少蘑菇。我的家人管我叫做蘑菇爱好者。几乎每周,我都要吃一顿跟蘑菇有关的菜。” “听上去,你像是蘑菇们最讨厌的类型。”图奥特接话说。 斯莱文没有理他,仍旧赞美面前餐具中,吃起来确实不错的炖汤。 “这滋味,可以感受到厨师对烹饪确实怀有某种激情。” 听到这话,正打算趁着闲下来,去找隔壁旅店老板继续喝酒的餐馆老板,立刻来了聊天的兴致。 “怎么样,吃着是否还舒心?” “当然,再舒心不过了。这厨艺,进一步拔高了,我对于蘑菇这种食材的热爱。” “是吗?那客人可千万别错过我家的其他菜品!我敢拍着胸脯保证,这里的每一道菜,都如同这份菜品一样,能够给客人带来印象深刻的温情!” 吃完饭。 众人坐在座位上休息。 图奥特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 真没劲,想把这里变成火海,想听他们相互折磨的辱骂,想把他们全部杀死…… 面对这些眉开眼笑的人,面对这些友善的,表现出相互包容和理解的人。 面对这些沉浸在平凡的生活的喜悦中的人。 图奥特在想,假如弄点兽毒过来,他们是不是就会吐出血,就会哀叫着跪在他的脚边祈求…… 哼哼,就像多年前,那个欧兰佩尔一样。 多可笑,一个国家的皇帝,竟然为了能够活下去,在满是尸体的殿堂上,爬到他与贝莱肯的脚旁。 那副场面,至今回味,都别有一番乐趣。 “——跟你说话呢,图奥特!” “啊?什么?” 听到斯莱文的厉声提示,图奥特才把记忆里那些美妙的东西推开,看回现实。 此刻,大家都吃饱喝足了,似乎终于要开始仔细讨论关于皇室秘密的详情了。 “在说什么?”图奥特问道,“我刚才吃太多了,有点饭困……斯莱文,你人最好了,提示我一下。别显得,我很没有礼貌。” 斯莱文刚要开口。 卡普恩竟然主动替图奥特结尾。 他说:“希望你能够说说关于棺材里躺着的人,不是小孩,而是曾经的欧兰佩尔陛下,这件事。” “哦……你们想知道这个,为什么?” 图奥特侧身趴在扶手椅的一侧,坐没坐相,像是弓腰的虾米。 “皇陵这种地方,只要埋进去,就无所谓了吧。对于如今来说,应该是陛下说里面埋得是谁,就是谁才对。” “那你去看什么?” 面对斯莱文的提问,图奥特回答说:“我有我的坚持。” 卡普恩说:“魔导士吉洛大人说,想听听你的描述。” 听到魔导士的名字,图奥特立刻脸色阴沉。 如果不是那家伙,他早就找到想要的东西了! ——可恶,咒她不得好死! “哦,就是那个女人,就是她,让我暴露了!”图奥特一副生气的样子,“我就进去看看,干嘛那么认真。我都说了,我什么也不拿,你们干嘛揪着这件事不放!” 卡普恩微微皱起眉头。 “图奥特,如果你这么不知好歹。我也不介意跟你动动拳脚。” “……你的耐心就这么一点,当地人一定很讨厌你吧。” “所以,你是决定接受我的拳脚了?” 图奥特连忙摆手,也不靠扶手了,几乎缩在靠背与扶手构成的角落中,一副凄惨模样。 “你们这群暴力分子!好吧……我投降。我这样柔弱,恐怕要被你们严刑逼供。” “只请你好好说明。” “你们就是打算——” “啪!” 副官放下了手中的餐具。 众人闻声,看了过去。 “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我太想用拳头跟这家伙交流了。图奥特,可以让我好好捶打你的脸吗?” 图奥特可以发誓,他从卡普恩的副官眼中,看到了明显的杀意。 ——为什么? 没有谁能够回答他困惑。 卡普恩伸出手,按了按副官的肩膀。 那家伙垂下头,靠着座椅的椅背,偏过身体。 斯莱文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看了看副官,又看了看图奥特。 一个猜想在他的心中浮现。 这家伙在用的皮囊……不会是副官认识的人吧? 如果是那样,整个局面就变得非常可怕了。 但无论结果如何,斯莱文都觉得,跟自己最大的关系,就是被雇佣的酬劳究竟能拿到多少。 有没有人死掉,无所谓。 死者跟副官有没有关系,也无所谓。 至于图奥特会不会死……更没所谓。 真要说有什么事情,在如今的斯莱文看来,比较重要。 那就是老坑当地,各种他还没有觉察的信息了。 那些可能与他要寻找的东西有关的信息,最好能够完完全全呈现在他的眼前。 因此,就算身旁的死骸术士可能会对老坑做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只要不影响他要做的事,也不骚扰他。 那就都无所谓。 换言之……亲眼目睹惨烈的一幕发生,对于任何一个负向点的存在来说,都是能够获得短暂的兴奋与愉悦的。 第107章 欧兰佩尔与图奥特 格律术士斯莱文看向图奥特。 “说说看吧,”他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不想向卡普恩指挥官收取额外的费用。” 闻言,图奥特意识到,斯莱文要没有耐心了。 对方身上能够闻到明显的“魔法阵绘液”的味道,这也是他决定盯着对方的理由。 一个能够随时随地绘制魔法阵的术士,基本功一定很扎实。 如今他在用的这个农人的身体快要不能在使用了,腐朽追上来了,死亡之神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僭越者。 但只要他能够与这家伙交换…… 那么,斯莱文就会代替他被死亡之神所锚定。 到时候,只要再把一切罪名都推到这家伙身上,就可以从两个世界中逃脱。 但斯莱文不是普通人,还是一个术士。 如此阴谋,很容易被觉察。 图奥特有些疲惫了。 他明白,这是因为身体进入腐烂前期。 这种腐烂跟自然腐烂不同。 会从内部开始,一点点萎缩,作为能量被消耗掉。 最后,只剩下一层皮,裹着腐臭的浆液。 图奥特看向周围,既然这些家伙如今对欧兰佩尔那么感兴趣,不如就利用这家伙的事情,把他们引到死地去吧。 于是,图奥特表现出犹犹豫豫的样子。 卡普恩观察敏锐,问道:“难道说,有什么难言之隐?” 图奥特心中满意有鱼儿上钩。 外在,却表现出迟疑的样子。 他凑到斯莱文面前说:“兄弟,如果我不幸遇难,肯定跟这种鬼事情有关!” “是吗?” 斯莱文看着对方幽深的眼神。 因为关注,所以才发现,这身体的眼神,瞳孔已经过分放大,除了自然反光,完全没有生命力存在其中了。 “好吧,我会帮你注意,”斯莱文为了让这家伙再暴露一些异状,顺便利用他更近地靠近欧兰佩尔的秘密,便说,“假如你无缘无故死去,我就猜测,都是欧兰佩尔的错。” “……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看来我们之间,还欠缺一些默契。” 卡普恩问道:“客人,为何认为图奥特的死,会跟欧兰佩尔陛下有关呢?” 闻言,图奥特抗议道:“我还没死呢!” “这个嘛,”斯莱文无视图奥特的抗议,说道:“我是这样想的——因为我接触到这家伙,完全是因为他偷偷钻入皇陵,揭开了欧兰佩尔的孙子的棺盖。 “按照这家伙的说法,其中躺着一名老人而非小孩,那大有可能是欧兰佩尔本人。毕竟,每一本提及欧兰佩尔王朝的人,都不会忘记诉说当时的皇帝陛下有多么渴望成为永生的真果之一。 “之前我们又聊到了欧兰佩尔的后嗣问题。现在,这家伙又犹犹豫豫,像是很怕死的样子——” “说我点好吧。” “我这不是正说着?” 斯莱文眉头一挑。 “要不然,你自己解释好了。为什么突然装出这副模样。” “你说谁装啊!” “敢到墓里掀棺材,竟然还会还会害怕一个死于上阶段的人。你不是在装的话,原因是什么?说出来,让在座的各位,听听理由。” 众人调整了位置。 士兵开始在周围守卫。 指挥官卡普恩,副官,格律术士斯莱文,术士图奥特,坐在围成一圈的四把椅子上。 “我的天啊,这场面太严肃了!” “不会比你在墓地里看到的更严肃了。”斯莱文说道,“别再消耗我们的耐心了。我不想在你身上运行魔法阵。”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图奥特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他将身体前倾,肩膀内缩,脖子也缩到没有的样子。 鬼鬼祟祟,眼神向周围偷窥。 这副模样真是没眼看…… 斯莱文依靠在座椅的靠背上,无语地撇了撇嘴。 他也是爱演的类型,但很少去尝试扮丑的方向。 假如很有用…… 斯莱文在心里默默叹息,他恐怕也难以立刻就跨越心中的障碍。 图奥特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他只要把氛围烘托起来就好。 斯莱文不用去管,这家伙不给自己拆台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看到对方沉默,展现出一种默许,说明对方确实对欧兰佩尔的秘密感兴趣。 但说实话…… 欧兰佩尔那个老皇帝能有什么秘密? 按照黑衣医士贝莱肯的话说,就是——“他不孕不育。” 图奥特还记得当时的场面。 在索尔思国的皇宫,一个相对狭窄的密闭的房间。 众人大气不敢喘。 唯有贝莱肯检查了欧兰佩尔后,直白说出自己的评价。 周围的医士,都立刻低下头去,肉眼可见地退后了几步。 周围的侍从也都退让开一些距离。 图奥特还在想,为何如此。 下一秒,欧兰佩尔就摔了手边的茶杯,茶汤撒在地毯上,滚到两边的茶杯和碟子,留下了遭受暴力的痕迹。 贝莱肯差点被烫到,啧了一声。 图奥特看到角落里,有人正捂着脸偷笑。 欧兰佩尔愤怒不已。 他站起身,从一旁的卫兵身上,拔出佩剑。 那把佩剑看上去纤细极了,完全是装饰物一般,由一根打磨光亮的手指粗的铁丝制成。 贝莱肯被挥到手臂。 他哀叫一声。 愤恨地骂道:“你要我给你治病,竟然还敢打我!我看你是不打算——” “哎呀,贝莱肯,你该对病人多一点耐心才是。” 图奥特一边拉住贝莱肯后退,一边说道:“陛下讨厌粗鲁的言辞。” “我说的都是——” “陛下,您看,这位的能力,之前已经展示过了。能让死去的孩子,重新睁开眼。既然如此,孩子可以安然无恙,在下想来,大人,亦然。” 欧兰佩尔握着剑,再次坐回座位。 “你们这些术士,向来巧言令色。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师妹,我的妻子,愿意推荐你。我绝不可能,找你来,解决问题。” “当然,当然……发生那样的事情,身为师兄,在下也很愤慨。不过,陛下比天下的男人都伟岸,竟然自己就报了仇。真是令人钦佩。” “少说废话。我就问你,那孩子,作为引子,究竟能够使用到什么时候?” “贝莱肯?”图奥特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医士。 黑衣医士看在知己的面子上,忍耐着,说道:“只要你想——能用到时间也向你俯首。” “对吗,这样的话,陛下才爱听。”图奥特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优雅而果断地,撕掉一页纸。 有那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某种生命的哀嚎。 就连坐在王座上的,握着剑,姿态刚毅的皇帝欧兰佩尔,也难以抑制地背后发凉。 “这是在下的诚意。为我那死有余辜的师妹,表示抱歉。” 图奥特将那页纸交给欧兰佩尔。 当皇帝欧兰佩尔的手触及那页纸,他感到命运仿佛具有实体一般,束缚到了他的身上。 欧兰佩尔的手抖了一下。 但图奥特却伸出手,动作很快地接住那张将要飘落的纸。 图奥特将纸页塞进欧兰佩尔的手中。 “相信我,陛下。同为白豚埠的术士,我跟她,都很明白,生与死,究竟意味着什么。” 第108章 皇陵里的小皇子 索尔思国,老坑,餐馆的后院。 在众人期待的视线中,图奥特开口了。 “诸位,你们……唉,你们真是有所不知。” 他诉说着,同时,擦了擦眼角,仿佛有眼泪流出来一般。 “我是白麦堘的农人。小时候,跟着家里人一起种植白麦。把那些麦子送去磨面坊,就能有些收入。那时候的日子过的多美。可惜,我在十几岁的年纪,突然从身体里涌出血来,呕吐在桌子上,摔倒在地面上。家人吓坏了。幸好……唉,幸好……幸好我们那里,对抗兽毒,已经很久了。 “诸位,你们也知道面包店里的特殊面包吧。我自从验出身体里涌出兽毒,就开始每天食用。曾经,我渴望,想要品尝。现在,我憎恨,厌烦,每天都在咒骂那东西。小皇子生出来以后,举国欢庆。我被家人带着,去参加庆典。因为年龄小,每天要为病弱的小皇子祈福。 “真是离谱……冰冷的夜晚,我还是一个年幼的孩童,就要捧着蜡烛,跪在月下,念着家人从卫兵那里抄来的经文。公会的术士越来越少,跟着一起念经的孩子越来越多。魔导士吉洛大人来白麦堘看望我们,我以为会受到夸奖,结果呢!那女人竟然说,我们不虔诚——因为我们不虔诚,小皇子才夭折了!放屁!本来就不管我们的事情!” 图奥特回忆着当初听来的那些话,他还记得,一起坐在酒馆里痛饮的男人,喝多了,哭得像个孩子。 “我就是因为能够感知到魔力,被判定为是术士的一员。然后,他们就把我抓走,说——‘陛下需要你们这些术士,没有术士,就无法维系魔法阵的运行。’开什么玩笑?不过就是奴役我们!真正运行那魔法阵的,乃是魔导士吉洛! “也许你们不相信,但我确实看到了……跟我一起前往那里的孩子们,死了很多。都像是被吸干了,变成干尸。我恐惧,我害怕。我想方设法,才终于逃走!你们别这样看我,我一直觉得你们是一伙的。我躲在森林里,可惜,我不会捕猎,只能摘些果子。因为我的体内有兽毒,一般的毒素,我的耐受性很强。我度过了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但我也知道。天冷了,我不能继续待在森林。我来到老坑,想找份工作。这时,我听说,老坑是皇陵所在地。当初,我祈福的小皇子,欧兰佩尔的孙子,正在这里安睡——我呸,凭什么他能安睡!我非要去看看,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害得我走到今天!” 图奥特停下来,一副说话吃力的样子。 斯莱文看到他按着自己的心口,若有所思。 再看卡普恩与一旁的副官,似乎也都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图奥特缓了缓,似乎终于把气喘匀了。 他抬起头,望着天空,眼神空洞。 回忆的画面里,那悲伤的农人,还在说着。 他于是,嘴巴里,跟着重复。 “我不知道皇陵有那么多守卫,很害怕。我摸黑找到了熟悉的图案,它们就那样,精美地雕刻在石碑上。过去,它们雕刻在蜡烛上,冰冷而滚烫。” 说着,图奥特摸了摸手上的疤痕。 斯莱文注意到,手指触摸到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伤疤,但在一旁,被衣袖遮挡的手腕,可以看到一些烫伤的瘢痕,蔓延出一点点痕迹。 这下,斯莱文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家伙,恐怕就是夺走了对方的壳子,如今,又在一点点夺走对方的身份。 如果自己遭遇这种情况…… 斯莱文突然愣了下,他竟然觉得也无所谓。 ——怪了。 他明明很在乎自己的过去,怎么此刻,竟然有种真发生了那种事,也无所谓的感觉? 斯莱文一边思考,一边触摸戴在身上的纪念挂坠。 图奥特还在讲述。 “我朝着那坟墓的土堆挖下去……没想到,竟然还有防御的机关。真可笑,这样的家伙,一个早夭的孩子,竟然有如此大的空间,可以休憩。 “农人家的房屋,哪有这样大而精致?甬道里,还有雕刻出动物模样的石柱。墙壁上,还有孩童玩闹的壁画。 “哈哈……多有趣。多有趣的对比。” 图奥特低下头,这一刻,他又是站在自己的视角上,去回忆在坟墓里的经历。 “那甬道很黑,很长。我根本买不起昂贵的照明的魔法道具。也不敢在夜里,举着火把,出现在满是卫兵的陵墓。 “我摸索着,借助着洞口透下来的光。但它很快,不再眷顾我。我只能摸黑走。我到了拐角,进入一个岔路。那里面埋葬着什么呢?我看到了一些照明的灯火。那是镶嵌在穹顶的魔法道具和宝石。 “第一个棺材,我在里面看到了一些动物。还有一碰就碎的信纸。上面写——‘可爱的绒绒,多谢你陪我走过短暂的一生。我们一起,去面对命运的审判吧。’呵呵,那孩子死前,还夺走了动物的生命。” 图奥特的脸上,露出冷笑。 “多有意思啊……我在附近的角落里,看到了什么?一份婴孩的骨头。那看上去确实很小,大概不过八九岁。他蜷缩着,失去了不少骨头。那些骨头没有消失,只是落在周围,横七竖八,像是被人狠狠丢在这里。 “从旁边的土地上,随便挖了一些土,想要埋葬,但也不过就是两三把的样子。没改住多少骨头。” 图奥特表露出瑟缩的样子。 “太可怕了,年幼的暴君,幸好……他没有长大!我猜,那就是小皇帝的侍从!” 图奥特低垂眉眼,看着地板,两只手交握着,好像很紧张似的。 他继续说道:“我当时吓了一跳。我从没见过人的骸骨!我朝着外面跑。但我忘了我的来路。 “……我转进了有光的地方。我渴望在黑暗的地方,看到光! “我钻进去,然后,看到了更辉煌的世界。棺材上雕刻着王国的图腾,盖子上,镶嵌着更大、更多的彩宝。 “我看到一块石板,上面说——‘献给我的孩子,祝他安眠,祝他未来好。’ “多可笑……哈哈……多讽刺啊!一个没有未来的人,竟然得到了这样的祝福!” “我愤恨!”图奥特激动地站起身,有些摇晃,“我要掀开那棺材,我要看看,究竟是谁,让我走到今天!” 第109章 棺材里的眼睛 斯莱文被图奥特吓了一跳,缓过神来。 他倒是有在听,但说实话,怎么样都无所谓。 也许这具身体有惨痛的过去,也许图奥特自己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也许这里面什么演绎和虚假,又或者全部都是真实的。 但斯莱文只想听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老坑的指挥官卡普恩倒是听得认真,他似乎在思索什么的样子。 斯莱文发现,坐在卡普恩身旁的副官,脸色一直很阴沉,也不知道是他天性如此,还是有什么事令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对方的眼神盯着图奥特,像是盯着令人厌恶的东西。 斯莱文决定贯彻自己的猜测,对方大概率认识图奥特此刻所使用的身体,就是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 图奥特还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 倒不是说他关注不到周围的情况,他站起身,已然将一切局面都尽收眼底。 斯莱文的漫不经心和不耐烦,卡普恩的发愁和担忧,副官的冷峻表情和厌恶。 所有的细节,都在图奥特的眼底呈现。 但这一切,都在图奥特的预料内,没有超过基本范围。 既然如此,就有必要继续演绎下去。 图奥特继续说道:“我来到那巨大的棺椁前,想办法弄开了盖子。我心中怀着无尽的怨恨和愤怒!但打开以后……我看到,里面躺着一个目光如炬的枯瘦老头!” 此话让卡普恩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紧皱。 这表情在图奥特看来,感觉有戏。 他说:“我吓了一跳,砰地就把棺材盖撂下了。我以为自己看错了,犹豫了一会儿,我又打开了盖子,从缝隙里往内看。 “……那真的是个老头。皮肤枯瘦,就像是一棵断折后逐渐干瘪的树,能看到只有一层苍老的皮肤,紧绷在骨头的棱角上,像是一面鼓! “我以外那老头已经死了,正鼓起勇气,朝着其他地方望,看对方身上的衣着和陪葬的宝贝。这时,突然听到了一声呼吸。 “那呼吸声很轻,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呼吸,我一定是听错了! “但当我屏住呼吸,我感受到那声音,就来自棺材之内,来自我面前躺在棺材中的老头的口鼻之中。 “我看去,才发现对方的两只眼睛仿佛两枚黑曜石,在外部的照明的映衬下,闪闪发光。那真的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可惜,那青年一般鲜活的眼瞳,被固定在一具苍老的人体身上。他看到我,十分激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一般,嘴巴嗫嚅着,却一切僵硬,给我一种恐怖的冲击。 “我吓坏了,又一次松开棺材盖子,让一些都被封闭在黑暗中。而就在这个时候……你们来了。我听到你们的声音——你的声音,卡普恩,我当时被吓得跌坐在地上。还被棺材下的基座,硌到屁股,疼得我几乎站不起来,被你的手下架住,才能够离开,到你的面前!” 图奥特似乎讲完了全部的故事。 至少,在斯莱文眼中,是这样。 因为随后,卡普恩就接过话头。 他说:“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件事,我会报告给吉洛大人。还麻烦二位在这里等一下。” 图奥特站起身,说道:“没有必要了吧。我已经把话说完了。该让我回去了吧!天很晚了,我很累。我想回房间去休息。” 见状,卡普恩沉默片刻,看向斯莱文,问道:“客人,您的住所在哪里?如果您愿意跟图奥特住在一个旅馆,我可以为您支付房费。我也会派士兵,帮您搬行李。” 副官主动站出来,说道:“请放心交给我们。我也会暂住二位的隔壁。” “不是吧,”图奥特十分抗拒,“你们什么意思!” 副官说:“此事关乎皇室尊严。毕竟是一些包含秘密的事情。所以,图奥特,还麻烦你多配合。你的房费由我们支付。事情结束后,我们会给你找一份工作,如果你想离开,我们会给你旅行费。” “我——” “麻烦你配合,否则,我只能先把你关在牢房里。相信我,你不会喜欢那里的氛围和条件。” 图奥特当然不打算让自己被关起来。 但这样也没有办法开溜。 难道…… 真的要把他们都弄到坟墓里,然后弄死? 这样一来,就是当着魔导士吉洛的面,二次犯罪。 这下梁子就真得结大了。 对方会不会想要把各种事情查清楚,然后追杀的自己头上来呢? ——算了,想这些也没意义。 反正,如今的魔导士都有自己的职责,假如擅离职守,会被世界塔楼追责。 图奥特知道,自己逃出索尔思国,魔导士吉洛再生气,也没有办法追出来,只能放任自己离开,最多雇佣勇士来抓捕自己,也就是在公会下发通缉。 但那并不可怕。 上个阶段,威弗尔国通缉他,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把他完全抓住。 哼哼,没什么好怕的。 既然索尔思国和威弗尔国都不能待了,干脆,之后去蒙坦国好了。 那里的牛角垵,是个很适合躲藏的地方。 听说那里还有一个新开发的地下城。 越是混乱的场合,越能够浑水摸鱼。 图奥特表现出只能服从的样子。 卡普恩用饱含期待的目光,注视着斯莱文。 格律术士斯莱文向来在外使用正向点的风格,眼下,也不打算失去对方的友好态度。 此刻,欣然同意。 副官负责引路,带斯莱文和图奥特,前往隔壁的旅店,办理住宿。 卡普恩则在了解了斯莱文的住所后,派士兵去帮忙搬东西。 年轻的士兵一副眉眼青涩的模样,还是少年人,跟在斯莱文身边,透露出有些倔强的腼腆。 卡普恩离开后,斯莱文跟着副官,带着士兵,前往了旅店。 旅店老板得知情况,确认有空房后,接待了三人。 副官表示,自己要在这里监视图奥特。 “都说了,我没有什么错事!” “抱歉,也是为了给你制造一些安全证明。之后,我会为你说些好话。” 听到副官这么说,图奥特有些烦躁。 这些家伙就是这样,做事情拐弯抹角,只为了让自己的任务好完成。 为什么不能体谅他想要逃走的心呢! 好吧,图奥特也承认,就是因为对方感知到自己想要走的意图,才表现得这么警惕。 所以啊……还是普通人好。 勇士总是难以蒙蔽和欺骗,太敏锐了。 也不好杀。 还会顺手保护周围的普通民众…… 哦,对了,是啊,还有这样的手段! 差点就忘记可以用周围的人的性命作为要挟,或者,在周围制造一点惨烈事端,就能吸引这些家伙的注意力,然后趁机脱困了! 想到这里,图奥特立刻将视线扫向周围。 老弱病残是第一选择。 因为他现在的身体,难以支持做更多。 可以杀女人,可以杀小孩! 哦,还有过来跟副官谈话的店老板家里的老人。 全是弱点,全是把柄! 图奥特感觉到愉悦。 眼下,面前的副官不再是一个阻碍,而是随时可以令其被限制和崩溃的玩物了。 第110章 老坑的旅店 格律术士斯莱文在副官帮忙办了旅店登记后,带着少年士兵,离开了旅店。 他之前的休息处距离这里有些远。 一路上,少年士兵都有些沉默。 斯莱文看出了对方的警惕和拘谨,但并不在意,毕竟自己什么错都没反应,更没有危害这里的群众,作为一个游客,他还购买了一些当地的纪念品,甚至在这里住店和吃饭。 这些花销,都能够让当地人获得收益。 如果他愿意配合这里的士兵,甚至帮助对方解决一些问题,老坑这个地方,不仅不会驱逐和迫害他,还会主动说——“欢迎您下次再来!” 多有趣,一群天真又愚蠢的家伙。 不过,斯莱文喜欢这些天真的愚人。 可以尽情利用,还不用担心对方反抗和抱怨。 自己也享受了悠闲的时光。 就比如现在,少年士兵跟着自己,周围的人都立刻避让开,拥挤的街道,专门空出一条路来。 斯莱文可以走的更快。 当他们抵达目的地,斯莱文让士兵去帮自己办理退房。 少年士兵点了点头,脸上有故意装出来的刚毅表情。 斯莱文见对方走向老板,露出一些憨直的笑容。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少年士兵甚至给了对方一些补偿金。 随后,少年士兵返回到斯莱文身边,问道:“已经处理好了。客人,请吧,我给您搬行李。” 斯莱文尤其偏爱这种眼神中透露着清澈的年轻人,好骗,又单纯。 在被外界刺痛前,怀抱着柔软又纯粹的感情。 斯莱文热衷享受这种人的赤诚,所以,他反而会主动维护对方幻想中的世界,以便能够获得更多好处。 “嗯,走吧。我给你带路。” 斯莱文说话的时候,仍旧语气温和,并没有对待图奥特那般,阴阳怪气。 少年士兵有些惊讶,但很快把这股情绪克制住。 他没有问。 为什么那样对待图奥特。 在少年士兵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那是一种朴素的判断——因为图奥特是个坏家伙。 虽然对方诉说了一些过去的伤痛,仇恨和痛楚也令他有些共鸣。 但少年士兵遇到对方的错事在先,很难因为对方的哭诉就转变看法和观念。 假如他年纪再大一些,可能还需要二三十年的寿命,经历会令他陷入沉默。 此刻,时间还距离他很遥远。 少年士兵的生活中,还只有他看到的正确与准则。 少年士兵跟着斯莱文来到对方住着的房间。 那是昂贵的客房,少年士兵意识到,对方很有钱。 这令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些拘谨和艳羡。 当看到斯莱文只有一点点的魔法道具放在房间,心中又对此人涌现出一些崇拜。 魔法道具是昂贵的。 即使少年士兵无法辨识它们,也会忍不住猜想,这些的价格,恐怕至少要高于一个铜币。 他的薪资,每个月,指挥官会支付500铁币,除此以外,还有皇室的补助300铁币、公会的补助200铁币,再加上守皇陵的奖励金100铁币。 除去任务赏金,每个月能够从指挥官手中领到1100铁币。 1000铁币,可以兑换1铜币。 一个月的伙食费,只需要300铁币。 他每个月可以存下800铁币,一年12个月,就是9600铁币,即9铜币600铁币。 一副盔甲需要1000铁币,一把剑需要500铁币。 指挥官发了盔甲和剑给大家,每个月还会发放养护用的材料。 说实话,在少年士兵眼中,如今的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但他也知道,这种幸福,离开这里,将不复存在。 比如,看到眼前的人,游客斯莱文男士,随便就可以掏出1铜币住店。 返回副官所在的旅馆的路上,拐去魔法道具屋,眼睛也不眨地购买了价值12银币的材料。 少年士兵下意识在心中计算起来。 1银币等于1000铜币。 12银币……就是铜币。 自己一年的收入,在9铜币左右。 他要在这里守卫皇陵,一千三百多年,才能赚到这么多钱。 想到这里,曾经的幸福,似乎离他远去了。 少年士兵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上,擦得干净的盔甲,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绷着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还是刚毅的战士。 那些钱从何而来呢…… 少年士兵还记得,对方见到指挥官的时候,就开口提出,要他加入就必须支付报酬,还提到必须价值可观。 这一刻,少年士兵的心中,有些赞同欧兰佩尔陛下的理念了。 他还记得,父母复述欧兰佩尔陛下的话——“魔导士需要魔力的供养,而术士,需要钱财的供养。” 钱财…… 少年士兵跟在斯莱文身后,护送对方抵达旅店,随后,守在门卫,履行自己站岗值班的责任。 钱财,真是可怕的东西。 他一路上都在想。 只是计算数值,只是看到那些宝物,他就感觉到内心动摇,感觉到世界的幸福消失了。 少年士兵在逐渐降临的夜色中,质问自己的心。 ——为什么要动摇呢? ——我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吗? ——我不能成为自己的意志的主人吗? 月亮爬上天空,投下暧昧的光影。 少年士兵站在走廊上。 听着窗户外,不时,传来的猫头鹰悠长的夜鸣。 格律术士斯莱文、术士图奥特、副官,三人的房间并排。 每个门前,都站着守卫的士兵。 斯莱文坐在房屋中。 50铁币的房屋,原来是这个样子。 斯莱文有些感慨。 这房间跟之前花了1铜币的房间,有什么差别呢…… 哦,少了一些精致的装潢,器具也能够看出陈旧的感觉。 窗帘甚至洗的有些发白了。 老坑当地,皇陵像是旅游景点一般,吸引了无数旅客,这里的纪念品做工不错,应该是王都传来的手艺。 当然,也有一些工匠,自称曾在王都服务王公贵族。 旅店有几家,分布在老坑各处,品质差别不大。 斯莱文虽然凭借着术士的能力,挣了些钱,但都被魔法道具和魔法阵驱动材料烧去了。 就算有些储蓄,以备不时之需,也不会冤大头一样,花费1金币去住当地的旅馆。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看到之前那家旅店的清单上,有1金币一个月的住宿时,差点没忍住好奇心去体验一下。 幸好,斯莱文没忘记自己的目标是寻找生命之神的遗痕,尤其是那份传说中,被生命之神赐下祝福的古老卷轴。 虽然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是否能够见到,但死亡在追逐理想的道路上,倒也不错。 斯莱文打算探究完老坑的秘密,随后,就离开这里。 如果能够借助指挥官卡普恩的关系,得到去魔导士吉洛的私人书库阅读的机会,那就再好不过。 但根据他之前的经验,在菲南希厄国的古坑,当地的魔导士就以他只是个术士,没有资格阅读饱含魔力的书,拒绝了他。 那一次他真的很生气。 于是,偷偷跑去古坑,想搞点破坏。 但见到那里庄严肃穆的古老石刻。 尤其是那个雕塑在巨大黑曜石表面的魔法阵。 一瞬间,斯莱文就直面了自己的浅薄。 他甚至对自己说:“是啊,我不过是个术士,都感觉不到魔力。饱含魔力书,给我看有什么用呢?它们在我面前,恐怕连字都不会显露。何必……去自讨没趣呢。” 这件事一度让斯莱文感觉沉郁。 但很快,他发现了生命之神的留痕,兴奋让他重新活了过来,又燃烧起希望的火焰。 此刻,凝望着窗外的月光。 斯莱文做好防护,躺在床上,进入梦乡。 他需要好好休息,养养精神。 有图奥特那样的家伙在。 恐怕之后的日子,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苦战。 第111章 图奥特与鸽子 夜晚,图奥特没有睡,他的身体已经死了,并不需要休息。 这具身体很快就要步入腐坏中期,到时候,他恐怕会在皮肤的表层长出尸斑,一看就很不正常。 假如有医士来检查自己的身体,立刻就会发现异状。 如今,图奥特想到的脱身办法,乃是带着这群家伙去关着欧兰佩尔的那个棺材。 如果能够喂给欧兰佩尔,既能检查之前的实验是否成功,又能把杀人的罪名甩出去。 假如无法利用欧兰佩尔,那就只能在陵墓深处,大开杀戒了。 想到这里,图奥特笑了一下。 感觉自己有点搞笑。 想单杀鳄鱼骑士,有点难。 自己利用一下环境和欧兰佩尔,来个背刺同伴,也许可行。 但之后跟他一起下去的人很多,还有一个看上去能力不弱的术士。 也许,应该先把术士处理掉,然后再去解决问题! 如此想着,图奥特沾了点水,在墙面上绘制了一个魔法阵的图形。 但很快,汇聚的流水就失去了稳定,顺着墙面流淌下来。 图奥特气笑了。 假如这是自己的学徒,那图奥特肯定要赞一句——“臭小子,有戒心,挺好!” 但眼下,这家伙是自己选中的猎物。 虽然知道对方是块难啃的骨头,但真的咯牙以后,还是令图奥特有点不爽。 他心说:“就算你现在能够防备我的侵入……等到了欧兰佩尔的棺材前,到时候,你就得意不起来了!” 既然术士无法今夜就处理掉,图奥特转念打起副官的主意。 他伸出手,贴在墙壁上。 相比面对术士的认真,一个骑士,既不是天鹅的目标,也不是鳄鱼的猎物,何必在意呢。 然而,图奥特刚闭上眼睛,本应该浮现出魔法阵纹路的记忆,一片空白。 一只猩红的鸽子眼瞳,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咕咕——” “吉洛!” 图奥特吓得睁开了眼睛。 他不敢转身,因为那鸽子的叫声,已经近在咫尺。 “扑棱棱!” 有禽鸟飞入窗户,落在床上的声音。 图奥特的手刚要做出动作,驱动身上有逃离能力的魔法道具。 身体眨眼间,就僵硬不能动了。 图奥特挣扎了一下,完全无法动弹。 “……怎么样?”他的身后,出来女性温柔而低沉的声音,“你应该能够感应到吧,我的魔力?” 图奥特没有说话,继续尝试着驱动魔法道具。 “不说话吗?” “咔嚓……” 图奥特听到身上存放魔法道具的地方,传来了细微的碎裂声。 “你这也太过分了,吉洛夫人。” “过分?我还真是被你的厚脸皮所震惊了。杀人,放火,盗窃,抢劫,不经申请进入皇陵,甚至开凿皇陵,破坏棺椁。做到这个份儿上,还能说别人过分。你还真是可怕。该说,不愧是滑到负向点边界的家伙吗?你觉得,在这样继续下去,命运会放过你吗?” “命运?你们最先不放过我吧?你们以为我为什么做这些事?还不是因为你们折磨我,威胁我,逼迫我,伤害我!” “是吗?” 魔导士吉洛的声音,从蹲坐在床上枕头表面的鸽子口中传出。 “我们追捕你是折磨,我们要求你不许再作恶是威胁,我们要你改邪归正是逼迫,我们要你接受制裁是伤害。说吧,术士,失去舌头后,你能够接受怎样的劳动安排?” “剥夺了我的舌头,还要奴役我为你们工作?太贪婪了吧!” “对,我们要让你工作。要让你出卖劳动力,为你伤害的那些人和家庭赎罪。努力赚钱吧,你欠他们的,这辈子恐怕都无法还清。那些计算后,无法被偿还的部分,我们作为当地的守卫,会处于负责,支付掉。你害的我们不得不背负更多责任呢。” 图奥特嘲讽道:“你们自己上赶着当牛做马。吃苦受罪都是活该。” “说的是。所以,你这种故意违法犯罪,屡教不改,非要我们对你施展处刑的家伙,也是自讨苦吃,自作自受,非要找死,对吧?” “你污蔑我!我是一个可怜人!” “是吗?你如今在用的身体,真正的主人,那位惨死在你的屠宰中的魂魄,才是可怜人。你不要以为,其他人看不清,我也如此。你知道吗,你的黑臭,把干净的皮囊,都污染了。” “干净的皮囊?”图奥特嗤笑一声,“一辈子在土里刨食的家伙,有什么干净可言?你没看到他痛骂其他人的样子吧!你没有看到他贪小便宜的样子吧!你没有——” “我看到了。” 魔导士吉洛语气淡淡地说道。 鸽子的口中,传来遥远的声音。 “我知道那是为什么。他出生在白麦堘,他必须背负上个阶段的人的无知带来的伤痛。兽毒折磨他的身体,他只能痛骂,无能为力。 “他从小就在土地中劳作,种植白麦,让如今能够支付其劳动力代价的人,能够吃上白麦面包。 “欧兰佩尔被你害死之前,正打算告诉大家,不用再为他的孩子祈福了。他也许这辈子就是没有繁育的命。既然如此,他想把大家当做自己的孩子。今后,就朝着为了让大家获得更多孩子努力吧。 “是你,你说——‘我路过白麦堘的时候,发现跪在地上人都诅咒你不能生!’是你搅乱了欧兰佩尔的心。 “他派我去证明大家不是全部都这样想。多可怜,他甚至不敢祈求大家都需要他存在。 “白麦堘的人,献上了白麦面包,问:‘小皇子的身体好多了吗?’他们追着问:‘陛下的伤心能够被疗愈吗?’ “你当我不知道吗?”魔导士吉洛的声音说,“图奥特,你用一个被挖去心肺的残疾人的身体,到处偷偷摸摸地散布谣言。说的什么,需要我来重复给你听吗?” 图奥特不敢说话。 他能够骗过普通人,能够骗过一些无能或者愚蠢的勇士,他甚至可以利用部分术士帮自己解决问题。 但面对魔导士。 即使只是这个阶段才出生的新人,直面时的恐惧,也难以完全压抑和不产生。 “不说话吗?那我来说给你听吧。 “那个时候,你对朴实单纯的人们说什么——‘欧兰佩尔就是享用你们的生命去换自己的孩子!他就是个骗子!’你是这样说的吧,最开始的时候。 “然后,换了一种说法,跑到松埔。你说——‘世界塔楼已经是腐朽之物了。欧兰佩尔竟然不去推到世界塔楼,反而沉浸在自己无法生育的痛苦中。他是一个无能的懦夫!他在背弃你们的信任!’ “再然后,你来到老坑,不断偷偷演说着——‘欧兰佩尔是个叛国贼!他不配做王国的主人!那家伙是吞噬生命的魔鬼!大家的孩子,要被做成小皇子的养料!’ “最后,你去了小绿坪。 “在那里碰到了铁板——我。” 第112章 吉洛与皮阿吉维罗 房间里静默了一刻。 图奥特挣扎地叫道:“你也是王国的叛徒!你知道为欧兰佩尔说话!你看不到那么多牺牲的、无辜的性命——” “如果你一定要为那些,因为想活下去而不择手段地抢夺他人器官,甚至拐卖普通人的家伙,以及人贩子,叫屈,认为他们的被处刑,是不人道,不正义,不合理的。那么,那些被你和贝莱肯掳走和贩卖的孩子,那些被强行夺走器官的普通人,还有那些为了保护普通人和孩子与你们战斗,结果死亡的勇士,你怎么称呼和定义他们?” 魔导士吉洛的声音从鸽子口中,一字一句地传来。 “该不会,你管那些家伙,称作猛士,豪杰,伟大之人吧?” 更多的魔力,在鸽子伸展翅膀的时候,涌出来。 那些魔力,仿佛绞刑的绳索,一圈又一圈,套在图奥特的身体上。 “农人啊,”魔导士吉洛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觉察了你的惨死。我感受到你的悲伤,我无法更多地为你提供补偿。 “帮助我吧,此时此刻,我们一同,把这夺取你身体的孽障,绞死!” 如果说,之前,听身后的女声絮絮叨叨地控诉,图奥特只觉得无聊又好笑。 一点也没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此刻,图奥特感觉有些恐惧了。 因为农人死亡的时候,真的怨恨他。 魔导士比死骸术士更能感受到怨恨。 但魔导士不会去利用尸骸,这对各种被规定在命运书上的神,不尊重。 当图奥特开始感觉到呼吸困难。 他明白,农人的怨恨,被魔导士吉洛唤醒了。 如果是之前,他完全不害怕绞刑,因为他本来就死了。 即使绳索勒断了脖子,他也能想办法接上,继续使用。 但现在,他感觉到了身体逐渐恢复生机的可怕。 “你——吉洛,违逆生死,会被神明所追责的!” “你害怕生命之神吗?我不怕。”魔导士吉洛的声音,听上去毫不在意似的,“你害怕死亡之神吗?我也不怕。” “吉洛……放过我的话,欧兰佩尔!我帮你复活他——你不是觉得,多亏了那家伙,索尔思国才没有灭亡嘛……!” “无所谓。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我的爱人,可怜的欧兰佩尔。我的前夫。如今,我也算是偿还了,你的救命之恩。今后,再也不必,怀念你的死亡了。” “你这冷血的女人——欧兰佩尔还活着!他!他知道你就这样放弃了复活他的机会,他一定会恨你的!” “是吗?” 鸽子的嘴里,传来魔导士吉洛的声音。 “我在与对方离婚的时候,就不爱他了。如今,只是出于人的品格,偿还恩义。除此以外,还有我对同胞们的怜悯。你这种家伙,放任没有意义。现在又是负向点的阶段,你不死的话,一定会酿成大祸。” “吉洛——呃、呃……啊……” “咚!” 直到尸体的脖子被勒断,头掉在地上,滚到床边,磕碰在床腿上。 魔导士吉洛才发出叹息的声音,收回了魔力。 房间里,静默无声。 唯有枕头上蹲坐的鸽子,歪着头,用猩红的单眼,注视着房间中,慢慢落下,放平的尸体。 “咕咕……你不要紧吗?” 鸽子的尖嘴中,传来些微沙哑而扭曲的声音。 “不要紧的,皮阿吉维罗大人。” “咕咕,虽然你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那个男人——欧兰佩尔,绝对有大问题!这家伙一看就是谎话连篇,不会在生死面前撒谎的!” “……但是,皮阿吉维罗大人,他的魂魄有残缺。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农人的尸体,也不会被用这种方式所支配。” “咕咕!你的视野中,看到了这样的答案吗?” “正是如此。” “咕咕,那就没办法了。不过,关于欧兰佩尔,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去管他。你们这种情况,命运最喜欢了——祂之前就说了,热爱看人与人的爱情悲喜剧。最好是那种!”鸽子伸开翅膀,忽闪着,“相遇,相知,相恋,误会,伤痛,相爱,背叛,屈辱,再会,和好,分别,谣言,真相,和解,死别,殉情,轮回,孽缘…… “咕咕,说真的,在我看来,你的命运线很危险了,这十八幕戏剧般的命运转折,你跟欧兰佩尔就差三个没有经历了!千万不要殉情!千万不要殉情!他跟你离婚了!他又娶了别的女人!他不需要你了!我跟你说的,你听到没有!”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我的小吉洛啊!” “……是,听到了。我不会做那种蠢事。我已经知道,对方不爱我了。我也知道,自己对他没有利用价值了。” 鸽子口中,遥远的,小塔楼的顶端。 那家摆着木制家具的小阁楼中。 魔导士吉洛坐在窗户洞边上,手中握着一颗仿佛心脏般汩汩搏动的血红色宝石,遥望更远的天空。 喃喃说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索尔思国不会骗我。但是欧兰佩尔会。” 鸽子使魔,皮阿吉维罗,有些担忧。 它听到了自己饲养的魔导士吉洛的话。 哦,真是该死啊! 欧兰佩尔! 它小小的,可可爱爱的,柔软的小姑娘,被欧兰佩尔用所谓的爱情,折磨成了如今的样子。 可恶,她甚至能够用魔力,勒死一个孽障! 如果是以前…… 鸽子使魔皮阿吉维罗试图回忆过去的美好时光。 记忆里,却出现了一些它被小姑娘各种拽掉羽毛的场面。 ……好吧,也许它的小姑娘也不是一直很温柔。 但是! 都怪欧兰佩尔! 它的小姑娘都学会大声吼叫,跟其他人吵架了! 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 害得它总是被吓到…… 似乎感知到鸽子使魔皮阿吉维罗打算飞向窗台,趁着夜色离开旅店,返回老坑的小塔楼。 魔导士吉洛开口,出言阻止。 “皮阿吉维罗大人,我还有事情,想要拜托您。” 听到魔导士吉洛的拜托,鸽子使魔皮阿吉维罗,歪了歪头,问道:“咕咕,什么事啊?” “卡普恩向我汇报了图奥特的动向后,我就开始准备这场报恩的刺杀了。不过……根据皮阿吉维罗大人之前告知我的情况来看,他们恐怕还打算利用图奥特。如今,他被我杀死。需要有人帮忙解释。请帮帮我吧,皮阿吉维罗大人!” “咕咕……我知道了。就是留在这里,等待明天他们敲门。然后,一个人说:‘奇怪,敲门,怎么没有人回应啊?’另一个人说:‘该不会,图奥特那个孽障,趁着这个机会,逃走了吧!’等到他们用力撞开门扉,我就飞起来,落在靠近他们的位置,大声宣布:‘诸位,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杀死那个躺在地板上的农人的家伙是图奥特,而杀死了图奥特的家伙,正是老坑小塔楼里的魔导士,我的小吉洛啊!’” “……请不要这样说。” “咕咕,可是……” “请现在就前往卡普恩的副官的房间,告诉他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然后,让那位副官,收拾尸体吧。” “咕咕……我知道了。就是我飞到隔壁的阳台,‘咚咚咚’地用鸟嘴敲击玻璃窗。这时,青蓝色的窗帘后,传来了一个人的询问声:‘是谁?’‘是我——我乃是老坑小塔楼的魔导士吉洛的使魔。我家可爱的小姑娘,让我来向你宣告——’” “请不要这样讲!”小塔楼中,本来还心情沉郁的魔导士吉洛,无奈地露出苦笑,捂住了额头,“您好好的,普通的,像之前一样,跟他们说啦!” “咕咕!啊?像之前那样?好好的?普通的?那是什么样子呀!” “……这不好笑。” “咕咕,但是,你这不是笑起来了嘛。” 第113章 副官奎帕 鸽子皮阿吉维罗逗乐了自己的饲养多时的魔导士吉洛,心中的郁结也散去不少。 很好,它的小姑娘还能欢笑,说明没有多大问题。 时至今日,鸽子皮阿吉维罗还记得,欧兰佩尔那个混蛋跟它的小姑娘提出离婚后,那悲痛欲绝的眼神,与长达四十五年的沉默。 最近,鸽子皮阿吉维罗总算哄好了它的小姑娘。 不过……世界塔楼真是看不得人好。 明知道索尔思国是它的小姑娘的伤心地,还故意拿故乡的需要说事儿。 幸好它的小姑娘懂得分寸。 这次返回故乡,只是守塔,观星。 仅此而已。 皇室的破事儿,她一点都不参与。 就连索尔思国如今的皇帝尤伯恩来拜访,她也并不与之见面。 鸽子皮阿吉维罗飞起来,飞出了窗外。 仿佛幻影一般,穿过了隔壁房间的玻璃窗。 当它落在桌子上的时候。 正好看到脱衣服打算睡觉的副官奎帕。 “额……您好?” 鸽子皮阿吉维罗默默举起翅膀,遮住眼睛。 “把你的衣服穿上。” “……是。” 副官奎帕本来已经打算休息了。 他按照卡普恩长官的交代,把魔导士吉洛赐予的魔法道具对着说明笔记,一点点启动。 忙到半夜,副官奎帕精疲力竭。 太可怕了…… 这种东西,魔导士随手施展,术士轻松驱动。 要对抗能力强的家伙,自己这种弱者,真的可行吗? 副官奎帕一边自我怀疑,一边又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 ——奎帕,你不能总是给自己泄气! ——卡普恩长官不是说了吗!我可是达到了选拔标准的勇士,完全能够用能力不错来自我评价。 ——奎帕,你应该更多地思考如何提升能力,而不是无能的自己多没用……是的,要去关注亟待解决的问题,而不是制造更多的问题! 副官奎帕用力深呼吸,他放松身体,脱掉盔甲,打算好好睡一觉,明天继续工作。 每天负重巡逻,本来就很消耗体力。 旅客多了,虽然经济会变好,但当地的怪人也跟着多了起来。 像是图奥特这种术士,更令人头疼和畏惧。 想到图奥特的脸,副官奎帕脱衣服的手停了下来。 房间里很温暖,他几乎半身赤裸,一条裤腿已经脱下来,另一条还穿在身上。 维持着这样的状态,副官奎帕叉着腰,陷入沉思。 ——不对啊! ——那张脸,我绝对在哪里见过! 他非常希望卡普恩能够见到出入人员名单上,有“费蒙”这个名字。 因为在副官奎帕的印象里,如今,自称图奥特的那个家伙,那张脸,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自我介绍说——“您好,副官大人。我是白麦堘的农户,我叫费蒙。我家里的老爹摔了一下,腿断了。老娘在家里照顾他,只能我来送新的白麦粉,到这里的面包房。” 费蒙那家伙看上去腼腆而拘谨,说到白麦面包,侃侃而谈。 “您对我们这里的面包有什么建议吗?如果可以,请告诉我!”农户费蒙说道,“哦,喜欢吃有果酱搭配的面包!好啊,我们那里山上,如今正是浆果丰收的时候,下个月,我过来,给您带点果酱。 “我们那里的大娘们,都擅长采浆果,酿果酱。不过,大家口味不同。就说我的老娘吧!她熬制的果酱比其他人家都甜,嘿嘿,您猜是为什么! “不,不是果子不同。其实啊,都是因为我和老爹爱吃甜的。所以,老娘会多加一倍的糖。她一天到晚骂我们两个是吃糖的精怪。但一有机会,就去找糖,熬糖。” 当时,副官奎帕看到农户费蒙舔了舔嘴巴,说道:“您不知道……今年的浆果刚冒头,老娘就去给我们挑了一块地方。今年,给我们熬了十几瓶,够吃大半年了。” 副官奎帕还记得,自己说也爱吃甜的果酱时,对方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尴尬道:“老娘给我和老爹熬得,不能给您带。我去找一户爱熬果酱的大娘,让她也给您加两倍的糖!” 副官奎帕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东西落在桌面的声音。 他警惕的回头,看到非常眼熟的鸽子——属于魔导士吉洛大人的鸽子,竟然就这样出现在旅店的客房里,落在了浅黄色的桌面上。 “把你的衣服穿上。” 听到这话,副官奎帕手忙脚乱,赶快把脱掉的一条裤腿,又重新穿回去。 为了赶时间,副官奎帕套了上衣后,就披上了外套。 外套很长,遮住了大腿,看上去,也很体面了。 “您好,鸽子信使。” “咕咕,我就当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 “感谢您的宽容。”副官奎帕拉开桌边的椅子,坐下,问道,“难道是魔导士吉洛大人,有什么额外的吩咐?” “咕咕……是这样的,我来通知你,隔壁那个被怀疑是图奥特的家伙,在想要逃跑的时候,被我处理掉了。” “啊?” 鸽子在桌子上,似乎有些尴尬地蹦跳了两下。 “咕咕!我可是请示过吉洛大人了!一旦看到那家伙有异动,考虑到老坑其他普通人的安危,应该立刻将其控制住!” 说着到这里,鸽子低垂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鸽子信使说道:“咕咕……没想到图奥特使用的身体已经进入腐败状态了。稍微一用力,就死掉了。我不知道怎么处理那具尸体。因为……吉洛大人说,那是属于一个可怜人的遗骸。 “咕咕,拜托你去处理一下。为那可怜人,举行安葬礼吧!” 副官奎帕沉默片刻,站起身。 “请稍等,我换身衣服。如果是要举行安葬礼,”他说,“我这身衣服,太不庄重了。” 鸽子转过身,等待副官奎帕换好衣服。 等副官奎帕准备好,鸽子看过去,对方已经重新穿上盔甲,神色肃穆了。 但疲惫毕竟追上了副官奎帕。 他打了一个哈欠,准备出门,去往隔壁。 “你等一下!” 鸽子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鸽子信使?” 没想到,那只鸽子竟然滑翔过来,忽闪着翅膀,落在了副官奎帕的头上。 “咕咕,为你送来清醒的祝福吧!安葬礼上,状态也很重要,对吧?” “……那还真是感谢您。” 第114章 副官与安葬礼 副官奎帕出门后,引起了走廊里守夜的三名卫兵的注意。 手里托着鸽子信使,副官奎帕低声说道:“打开这扇门,小声些。” 守在图奥特门口的卫兵听了,从怀里掏出备用钥匙,打开了门扉。 房间里,淡淡尸臭已经弥散开。 见状,众人都脸色微变。 看到旅店客房中的场面,副官奎帕的脸色还好,卫兵中的新人,已经有些脸青想吐了。 副官奎帕让他们在外面守着,自己靠近了尸体所在的位置。 只见无头的尸体平躺在地上,假如不考虑无头的情况,仿佛安宁睡眠的人一样。 这具尸体的头,滚到了床边,脸正朝着尸体的方向。 那脸上的表情也很安详,仿佛了却了一桩心事,已经可以安心死亡似的。 这场面,不怎么恐怖,就是看着很诡异。 副官奎帕在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 ——加油,奎帕,你可以的! ——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副官,你是老坑的卫兵! ——魔导士吉洛大人信任你……神奇的鸽子信使也在身边。 ——没什么好怕的,也不需要畏惧。 ——要给可怜的农户费蒙,举办体面的安葬礼,让他得以往生,得以顺利步入死之河,流向生之海。 想到这里,副官奎帕有些焦虑的心,平复下来。 副官奎帕来到窗边,捧起头颅,安置到身体上的缺处。 副官取了床单,铺盖在尸体上。 副官奎帕单膝跪在地上。 两只手交叠,按在心口处。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轻声念诵道:“生命啊,多么沉重,多么短暂。虫子或许觉得我们活的久,无聊者或许觉得一生过于漫长。 “但是,王国无畏的勇者,向自然挑战,养育王国的人。当你失去生命,我将向您献上我的崇高的敬意。 “请安息吧。在这永恒的黑夜里,陷入沉眠。 “请安息吧。您该朝着死亡的国度进发,去往那流淌无始终的河流。 “请安息吧。生命之神正在生命的海口等待您的前往,在那里,记得回头望一望故乡的土地,别忘了,转世之后,再回来。 “您会再一次返回这里,以生命的形态。到那时候,我们再来欢歌吧。到那个时候,我们再来舞蹈吧。 “白麦堘的土地将永远有白麦旺盛生长。山野的浆果将永远为我们带来甜蜜的梦。 “星辰在凝望着罗伊珥兰德上每一个魂魄。正如我们也时常抬起头,去寻找未知的每一颗。 “去看吧,里拉斯塔为您引路。而那高天上,云仙子也为您歌唱和降落。 “夜晚是月神诺姆的牧场。我们为您祈祷,没有谁敢阻拦您的前路。若有迷茫处,就呼唤月神诺姆的名字。月光,将永远伴随孤单的魂魄,直到您抵达死亡河。” 副官奎帕单膝跪在尸体旁,念了三遍安葬礼的祈祷文。 随后,他站起身,叫门口的两个卫兵进来,帮忙收敛尸体。 被罩拆下来。 床单包裹尸体。 随后,将尸体放入被罩,再进行裹缠。 副官奎帕将农户费蒙的尸体扛在身上,原本被托在手心的鸽子信使,振翅飞到一旁的卫兵手中。 从那个鸽子的口中,传来了温柔而低沉的女声:“带我的鸽子去旅店老板那里。我会为他解决遗留问题。” 三人在旅店门口分开。 原本为图奥特守门的卫兵,此刻托着鸽子信使,站在柜台前,跟旅店老板沟通。 副官奎帕扛着尸体,带着卫兵,朝老坑的民众公墓走去。 抵达公墓的大门口。 巡逻的守夜人看到有人来,立刻戒备起来。 见到来人是当地的卫兵以及副官奎帕,守夜人有些疑惑。 “这是怎么了?有人牺牲了?” “……是的。”副官奎帕叹息道,“农户费蒙,为我们指引了方向。如今,坏人被处决。但可怜的他,也应该得到安葬。” “明白了。您等等我,我去拿铁锹。” 卫兵与守夜人一起挖掘出一个深坑。 副官奎帕将尸体安置进去。 三人,将新的坟墓堆起。 “先把他暂时埋在这里。”副官奎帕说,“这之后,我们回去他的家乡。处理完各种事情,再确定他的尸体的归处。” “别担心,我会记住他的位置。” 守夜人说:“我会在保护他的尸体的安全。” 次日清晨。 格律术士斯莱文醒来。 他这一觉睡得很舒服。 起床后,换好衣服,斯莱文坐在左边,查看自己的安置。 魔法道具上有一个魔力碰撞的留痕。 斯莱文猜测,估计是术士图奥特打算对自己图谋不轨。 不过,也有些奇怪的地方。 “按照我对图奥特的猜测,”斯莱文依靠在椅背上,两手环抱胸前,“他不可能攻击一次,就放弃的。隔壁……那位副官,应该没有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此刻,两个术士在场。 图奥特不会趁机杀死副官栽赃嫁祸自己,因为,按照他表现出来的讨厌人设,应该会不择手段地追查真相。 这对于图奥特来说不利。 感觉他更可能半夜偷跑! 这样想着,斯莱文收拾好东西,推开房门。 门口的少年战士见到格律术士斯莱文,礼貌地问好。 斯莱文笑着点点头,回了句:“早上好。” 当斯莱文看向隔壁的房间,他发现,那里本来应该有两个卫兵在门口站岗的房间,此刻,无人在那里。 “发生了什么事?我睡过头了?” “不是这样的。”少年战士似乎有些犹豫,半天才组织好语言,“昨晚……图奥特去世了。副官大人带着尸体去埋葬了。” “这样啊。我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我们也很震惊。他突然就死掉了。之后,恐怕还要调查他的死亡原因。” 两人正说着,旅店的老板从一楼走上来。 “啊呀,客人醒来啦!快下楼,去吃早饭吧!或者,您到隔壁享用美餐也行!” 旅店老板的手里拎着一个木桶,散发着清香味道的枝叶,从桶口探出,走近了,可以听到一些水声。 第115章 旅店老板与卫兵 当旅店老板来到术士图奥特之前居住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房间里,有人从内向外,打开了门扉。 那是之前,守在图奥特门口的卫兵。 格律术士斯莱文表示,想看看旅店老板打算做成什么事情。 跟随他的少年战士没有阻止。 两人跟在旅店老板身后,走进房间。 只见卫兵走到房间中的一处,指着地上的血污说:“就是这里,之前……那可怜的农户就死在这里。” “农户?” “是的。客人,您恐怕还不知道。这个自称术士图奥特的家伙,就是之前曾在我国作恶的那个孽障!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还敢回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旅店老板一边将沾了水的枝条从桶里拎出来,拍打在染血的地毯上,一边问道:“什么,你说那个油嘴滑舌的臭小子,就是之前,在王宫里搅动风云的传说人物?真的假的啊?” “一开始,我也不相信。但副官奎帕大人说,曾经在面包房附近巡逻的时候,见到过此人,代替其家人送货。那个时候,这人看上去开朗稳重,性格直率。名字叫做费蒙。会跟别人推荐白麦堘的面包。” 卫兵说:“我没有见过他。但我相信副官奎帕大人。指挥官卡普恩大人,为了验证,找到了当时一同巡逻的几个卫兵。他们也说,确实见到了一个名叫费蒙的人,面貌和衣着,还有性格,他们的描述,都能跟此人对上。 “指挥官卡普恩大人将这件事报告给正在小塔楼值岗的魔导士吉洛大人,对方表示,打算亲自解决这个孽障,避免给这里,给国家,再次造成重大损失。” 旅店老板把枝条重新插入木桶的水中,直起腰,回忆道:“……我记得,当年,那个叫做图奥特的,好像是杀了一王宫的人!是吧?” 卫兵有些无语。 “没有。如果一整个王宫都杀掉了,索尔思国早就改名换姓了。” “哦,也对。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聊到这个,指挥官卡普恩大人,好像有什么秘密藏在其中一样,都不说呢。” 卫兵说:“这次,魔导士吉洛大人处决了附身此人的死骸术士图奥特。等到一切解决,尘埃落定。我想,指挥官卡普恩大人,会把所有的一切,告诉大家的。” “……行吧。那这块地毯,”旅店老板纠结地说,“我直接卷起来,送到你们指挥部吧。放在这里,实在是有些晦气。” “不是已经清理干净了吗?”卫兵说着,低头看了看。 “是清理干净了。但那毕竟是很神秘的死骸术士留下的痕迹。虽说被控制的尸体是个普通的农户……我还是有点害怕。就帮帮我吧!” 卫兵迟疑片刻。 最终,还是答应了。 “好吧。但我需要先向副官奎帕大人告知!” “当然!如果你们愿意把这东西弄走,我就不收赔偿金了。” 旅店老板说着,拎起水桶,朝着门外走去。 “有谁问起来,我就说是你们为了抓歹人,造成了血案。之后,我把杂货库移过来。再把空置的房间,装潢一番,就行了。” “辛苦了。” “没事。那我走了,我去把这些东西处理一下。” 旅店老板指了指手中的木桶,随后,他离开了房间。 格律术士斯莱文看着地上变得湿漉漉,却血迹和污渍都不在了的地毯,问道:“这是什么方法?” “我们这里的树枝。有神院的祝福。可以把一切恢复成纯净的样子。” “哦,桂枝。” “正是如此!” 卫兵说:“在皇陵周围,种满了桂树。开花的时候,整个老坑,都弥散着浓郁的桂花香味。蜜糖也很好吃。如果您想要,我推荐您到苍蝇百货店购买!” “……那个叫做苍蝇的百货店,原来是卖蜜糖的吗?” “名字听上去很讨人厌对吧。但那是店长故乡的神的名字。既然是神明,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格律术士斯莱文看着地毯说道:“既然这里已经用桂枝清理过了。也可以说是一块被净化的地方。这个房间,不会有比这里更干净的东西存在了。 “魔导士能够清楚地看到魔力的变化,并非魔导士的我们,确实难以感知到那种程度的细节。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必要,将这毯子挪走吧。听旅店老板的意思,是打算将这个房间变成新的仓库。” 卫兵解释说:“虽然老坑是皇陵所在地。但人类总是会对魂魄产生一些介意情绪。尤其与魂魄相关的事情,那些古怪的传说故事,都很离奇。大家会觉得膈应,也是难免的事情。 “勇士也许觉得无所谓。但普通人,还是会更在乎这些。而且,他们也不太相信神院的东西。毕竟是索尔思国外部传来的教派。如果不是因为桂树有一定的实用价值,恐怕,神院的名声也不会好转。大家还是会像之前那样,想要把神院的修士,统统赶出老坑,赶出索尔思国。” 三人离开了旅店的房间,跟旅店老板告别。 副官奎帕完成了农户费蒙的安葬礼后,带着卫兵返回了旅店。 两队人,正好在旅店门口相遇。 “既然图奥特已经死亡。那么,我们直接前往营地。有什么话,到那里再说吧。” 副官奎帕说完,带着四人,返回了营地。 格律术士斯莱文跟着副官奎帕等人,抵达了营地,等待对方去寻找指挥官卡普恩。 坐在座椅上,斯莱文百无聊赖,一手撑着额头,微微歪斜着,眼睛看向天空。 索尔思国的天空没有蒙坦国的低垂,呈现出一种高远的感觉。 秋日,太阳虽然挂在天上,温度却显格外寒凉。 今日无风,树叶却仍因为枯败而变成黄褐色,慢悠悠地飘落。 营地里,也种植着桂树。 并非常青的植物们,此刻,都迎来了生命的一道死期。 人类的生命跟他们多么的像。 斯莱文忧郁地想。 之前才见到的家伙,一夜过去,就悄然死去。 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老坑这个术士稀少的地方,一个相对极端的负向点术士死去,自己这个没有那么极端的术士,就有可能成为新的极端者。 斯莱文仿佛在发呆一般,看上去完全放空了。 但他的内心,正思考着,希望再找一个能够用来做挡箭牌的家伙,遮蔽自己,防止自己的邪恶暴露出来,成为那些正向点的众矢之的。 第116章 奎帕与漆因 副官奎帕在营地里寻找指挥官卡普恩的踪迹,结果,当他转过一个拐角,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存在,令其大吃一惊。 “陛下……!” 副官奎帕怔住了,下意识行礼。 索尔思国的新掌权者,年纪轻轻的陛下,漆因,穿着一身指挥官的制服,沉默地站在廊下。 “我记得你,”漆因说,“你是卡普恩的副官。” “是的。您……” “我来找卡普恩。卫兵让我等他回来。说那家伙,去了小塔楼。应该是在跟吉洛聊天吧。” “我去向指挥官大人汇报——” “不必了。我也觉得在这里等待挺好。王宫里的生活,令我感到烦闷。我的妃子说,‘陛下,干脆在庭院里种些花草好了。’我觉得没有用。那里已经有很多花草了,挖掉,重新种,又或者再多种一些。不会有改变。我很清楚。” 副官奎帕站在原地,有些拘谨。 往日,都是指挥官卡普恩亲自与漆因陛下交流,他没什么经验。 老坑与索尔思国的王都所在地青凯坂很近。 骑马来回一趟,只需要两个标准时。 副官奎帕看到漆因陛下一个人出现在营地,至今没有见到皇家的近卫。 他的视线在漆因陛下腰间一扫,看到了一根悬挂的鞭子。 好吧…… 这位又是自己策马而来了。 这种行为,指挥官卡普恩见了,也只能批判一句——“胡闹!” 副官奎帕不敢跟漆因陛下大小声。 原因很简单,他跟漆因陛下对战,每次都是落败的结果。 假如能够跟指挥官卡普恩一样,两人打得有输有赢,那么,自己的话,想必漆因陛下也会偶尔听一听。 没有听到回应,漆因转头看了看站姿有些拘谨的卡普恩的副官。 这家伙不会像卡普恩一样,嘴巴很碎。 每次见面,不是说——“这样不合适!”,就是说——“也请多为我们这些卫兵考虑!” 想到这些,漆因更烦躁了。 本来他不应该这个年纪就登上索尔思国的王座,可惜,祖父欧兰佩尔死的早,导致他的母亲躺在病床上,也要受礼、戴冠。 他的母亲,曾获得神明祝福的幸运的朵珞玫莉,索尔思国的上一任陛下。 前几年,再次病危。 不知道这一次,她是会醒来,还是会永远沉眠。 漆因于是被推上了王座,开始了每天批改公文,与官员开会的生活。 他才二十二岁,就开始有黑眼圈,长白头发了! 一想到索尔思国的历史记录上,历代的皇帝陛下都是四五十岁才受礼、戴冠,他就感觉自己压力如山。 年轻的漆因也知道自己容易被一时的冲动所支配,因此,只有那些他觉得不怎么重要的事情,他才会逃避。 趁机跑去外面,在索尔思国的土地上,骑骑马,见见生活在这里的人群。 老坑距离青凯坂最近。 他最常来。 卡普恩受伤后,就被调离了前线,安置在这里,一边疗养,一边守卫皇陵。 当然,也负责了跟年轻的国王陛下,偶尔谈心的工作。 虽然只是众多的谈心对象之一,但在漆因看来,卡普恩更弱一点。 这也就意味着,卡普恩不敢过于说教自己。 ——瞧啊,年纪轻轻,我就变成懂得算计他人的家伙了。 想到这里,漆因更烦躁了。 他还想无法忘却过去的日子。 父亲作为一个普通人,离开了边境的战场,在松埔意外成为一名医士。 为了治疗母亲,父亲被魔导士吉洛征召,随后,两人逐渐坠入爱河。 父亲成为了母亲一个人的医士。 年幼的漆因,每天看着父亲研究母亲的病,甚至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一种病态的快乐。 魔导士吉洛曾说——“正是因为如此,我才选择了你的父亲。朵珞玫莉虽然有神院的祝福,但神院不知道会不会背叛。祂与欧兰佩尔结盟,祝福朵珞玫莉,只是因为她是欧兰佩尔的唯一的女儿。” 漆因不懂。 但母亲不觉得有问题,他也便不觉得有问题。 在漆因眼中,母亲是个很倔强的人。 魔导士吉洛说——“正因为朵珞玫莉永远不想要向病痛投降,才能够坚持到今天。你也知道吧,那些诅咒一般的病痛,始终折磨和纠缠她的身体。但她的魂魄是健康而强壮的。她如今还活着,就是依靠了那魂魄的力量。” 母亲会在父亲的陪同下,坐在木制的轮椅上,教导漆因骑马。 还会给漆因讲,听来的,关于祖父欧兰佩尔的故事。 ……母亲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欧兰佩尔,却逐渐掌握了每一份对方拥有过的力量。 漆因也想成为母亲这样坚强又有能力的人! 但他在母亲病危时,受礼、戴冠。 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浑身僵直,又似乎浑身在颤抖。 漆因戴上了王冠,才意识到那东西有多重。 仪式繁琐,公务繁忙。 过去可以小马一样,到处奔驰的生活。 如今…… 漆因垂下眼眸。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捆在马槽边,吃草的马。 不能自由地到处走,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他又要被饲喂,又要用饲喂得到的力量去救赎索尔思国。 边境的战争还在继续…… 屹贝阿国动辄就把魔兽驱赶到索尔思国的境内,导致边境地区受灾。 看到战报,漆因简直吃不下饭,睡不了觉。 听说老坑又出现一个叫做图奥特的术士,坐在办公桌前,漆因吓得脊背发凉。 他还记得曾经调查过的欧兰佩尔王宫死案。 在那次事件中,所有知情人都死亡了,只留下房间里横七竖八的尸体。 奉茶的侍从因为去端茶水而逃过一劫,返回时,发现房间里只剩下存活的一人,也就是当时的皇帝,欧兰佩尔。 这件事令大家非常恐惧。 欧兰佩尔下令处理掉房间里的尸体。 并在之后,独自前往了神明苍蝇的神域之地。 一段时间后,欧兰佩尔抱着一个女婴返回,并说——“这是神明为我救赎的孩子。她将是未来的索尔思国的王。你们要待她,如待我。” 民间传说的故事中,如今最流行的剧目,剧作家为了吸引眼球,会写作说——“欧兰佩尔陛下因为兄弟奸淫了自己的新婚妻子,而杀死了这对奸夫淫妇!” 漆因知道王宫内部的记录,看到这个剧本的时候,恨不能把那个剧作家抓起来。 但母亲阻止了他。 漆因很不解。 母亲沉默片刻后,将孩子唤到身前,伸出手臂,揽住对方。 “听着,我的孩子,”当时还是皇帝陛下的朵珞玫莉,声音气若游丝地说,“在没有抓到死骸术士图奥特之前,决不能改变关于父亲的流言。 “这是父亲救赎我,与那苍蝇的神明,签订的契约。那些人越是憎恨我的父亲,我便越是能够存活。 “等找到了图奥特……假如,那个时候,我有什么意外……记住,漆因,你要帮我杀了他!为我的父母报仇!” 第117章 王妃与侍女 听到鸽子信使飞来魔导士吉洛的身边,诉说驻扎老坑,守卫皇陵的指挥官卡普恩,在当地发现了疑似死骸术士图奥特的踪迹。 这一消息令坐在一旁的座椅上,打算喝些茶水的漆因愣了一下。 随后,他放下茶杯,有些紧张地竖起耳朵。 漆因几乎在没有比这更紧张的时候了,当初参加戴冠礼,都感觉比这要更稳重些。 ——这是我向母亲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事后,漆因回想起这件事,甚至感觉当时的自己有点可笑。 真是年轻的少男,能够为母亲做的切实的事,只有这种仿佛遥不可及的愿望。 魔导士吉洛返回小塔楼后。 漆因一个人在王宫的庭院里踱步。 他的妃子坐在凉亭里,一边看书,一边喝茶,奶香味与茶香味纠缠着,弥散在院子里,又拉上了花香味,一同飞舞。 漆因从院子的这一头,踱步到那一头,不一会儿,又皱着眉头,踱步回来。 王妃身旁的侍从小声问:“殿下,您要不要关注一下陛下的情况?” “嗯?” 闻言,王妃把注意力从书中拔出来,看向不远处,因为走得很快,而消失在花坛中高大绿植后面的丈夫的身影。 “……没必要吧。” “但是……陛下好像,很烦躁的样子。” “没办法。今天他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身体应该跟他的头脑抗议。” 说着,王妃喝了口茶。 “这家伙最近像是得了厌食症,怎么都吃不下饭。这样想,确实有些糟糕。也许要找医士来给他看看。” “菲娜,”王妃看向自己的侍女,“你觉得,我把这件事告诉公公。对方会痛骂这家伙一顿。还是直接把他捆起来,像是喂小孩子吃饭一样,把食物塞进他的嘴里?” “……殿下,您注意一点。这毕竟是在王宫。您的丈夫,就在不远的地方。听到这种话,他不会开心的。” “是吗?” 王妃把手搭在眉梢,遥遥望了一眼远处还在踱步的身影。 “无所谓吧。那家伙会选择我,不就是因为觉得我的性格很有意思吗?” 一旁的侍从沉默不语。 唯有跟着王妃来到王宫工作的侍女菲娜,有些烦恼地皱眉。 “……就算陛下是因为当初觉得您比其他人有趣。长此以往,感觉上,也会变得暧昧吧。” “暧昧……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侍女菲娜凑到自家小姐耳边,无奈地说:“他之前能够因为感觉有趣而选择您,之后也可能因为感觉不有趣了而抛弃您啊!想想当年的欧兰佩尔陛下,魔导士吉洛大人那样的女性,都被离婚了!” “他们两个会离婚……我记得,完全是因为圣灵吧。” 王妃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手中的书,指尖抚摸书页。 “据说,中意魔导士吉洛大人的圣灵,不允许她与身为普通人的欧兰佩尔陛下在一起。所以,一开始,他们就是为了救赎索尔思国,才结婚的。当索尔思国不会破灭了,离婚,自然是必然的。就算他们两个有了感情,圣灵那样的存在,哪个普通人能够抗衡?” “……是这样吗?” “是的啊。菲娜你啊,不会真的把那些我们一起看过的剧目当真了吧?我都说了,有空的时候,多看点书。别总是花钱去看别人演绎的戏剧。” 看到贴身侍女表情有些不满。 王妃叹息道:“好吧,我不阻止你的爱好。但是,我还是要说。就算那些经典的剧目,更容易让你听人各种历史故事,但也要区分,历史与历史故事的区别。故事——那可是术士最擅长的领域。当初,术士对索尔思国做了什么,难道,你已经忘记了?” “我不会忘记那种事的。但是,殿下……那些剧目里对术士的描述,总不会错吧。您也曾说,术士,对索尔思国犯下过大错误!” “嗯?我有说过这种话吗?” “当然了!就是在之前,您还没有嫁到王宫来的时候……不会吧,您已经完全忘记了吗?” 王妃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但那已经是她小时候的事情了。 “感觉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菲娜,你的记性可真好啊!如果你去参加知识测验,一定能够拿到满分吧!” “如果您没有忘记我有阅读障碍这件事的话。虽然我也想要多读书,但是……那些书上的字,完全无法被我识别。这件事,我到现在都还很头疼呢!” “嗯?现在还是这样吗?” 王妃有点惊讶。 “你之前明明还有帮我念书……” “阅读没有问题。但是完全无法理解那些字的意思。” “就是说,”王妃思索道,“只是能够记忆读音与字符,无法记忆文字所蕴含的意思吗?” “是的。” “太糟糕了,菲娜。感觉你这辈子都和那些知识无缘了。” “但听的时候,完全没有这种问题。” “医士怎么说?” “说我没有问题。” “这样也算是没有问题吗……?我对那家伙的能力保持怀疑的态度。” “医士说,我身体没有出现病变。不过,”侍女菲娜回忆道,“您的公公曾经对我说,‘你是不是……脑子没有发育好。’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在骂我愚蠢。” “公公他是黑衣医士,对于这些东西,应该研究地更深入一些吧。既然他说是了,那就很有可能是。” 王妃问:“那怎么治疗呢?” “不知道。” “他没有说吗?” “没有来得及问。”侍女菲娜回忆道,“当时,我正打算追问。毕竟,这件事困扰我很久。但您的婆婆,朵珞玫莉陛下,从房间里出来。他们夫妻很快聚在一起,聊起自己的话题。我不过是个侍女……没敢靠近过去。” 说着,侍女菲娜压低声音说:“听说,您还是收敛一点,尤其是在朵珞玫莉陛下面前。假如对方被您的话刺激到身体,恐怕,局面会变得非常糟糕!” “……这倒是没错。如果我伤害到了朵珞玫莉陛下,我一定不会饶恕自己。那样脆弱而坚韧的人,应该得到爱与呵护,而不是伤害和摧残。” 想到这里,王妃合上膝盖上的书,站起身,将书交给了侍女菲娜。 她朝着庭院中仍在踱步的丈夫走去。 希望聊些简单的话题,比如庭院里的植物,转移一下对方的注意力,帮忙消解烦躁情绪。 但从结果来看。 漆因并没有消除烦躁,反而因为有点无法理解自己的妻子,感到更加烦躁了一些。 第118章 老坑营地的会客室 堆积的烦躁无法消除,漆因思来想去,决定亲自去老坑看看情况。 魔导士吉洛能够凭借魔法阵传送自己,她在索尔思国,能够轻松地来去。 漆因只是普通人。 想要到老坑,只能找来好马,骑马赶去。 漆因抵达老坑的营地时,留守的卫兵告诉他,卡普恩去找小塔楼的魔导士吉洛大人,汇报农户尸体的处理情况。 没想到又有农户死亡,漆因更加发愁。 他烦躁极了,甚至都没有耐心询问发生了什么,只想找个机会,释放一下情绪。 他让卫兵跟自己过招。 结果,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如果是平常,他还会夸耀一下自己的能力,如今却是成长许多。 但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些对老坑卫兵能力如此糟糕的担忧。 虽然,这些王国的士兵,一个个都是好样的,经过了基本的训练,能力达标。 应对一些基础问题,巡逻,守卫,只要不是方解石级别的难度,都可以较为轻松地解决问题。 此刻,几乎要被烦恼吞噬理智的漆因,已经维持判断的准确度了。 这样的情况是糟糕的。 漆因想了想,决定骑马出去转转。 ——既然卡普恩不在,干脆去松埔吧! ——蓓缇可应该还没有离开。 ——过去找她打一架,聊聊针对新一轮屹贝阿国制造的侵入兽潮的应对策略,心情应该会好一些,思路也会跟着清晰。 想到这里,漆因立刻决定动身。 他刚出办公室的门,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副官奎帕。 对方也在找卡普恩。 得知有一个术士在会客室等待。 本来打算离开的漆因,将话咽了回去。 “……是吗,又为术士客人。”漆因的眉眼闪烁了一下,最终,定格为明朗的样子,“我作为如今的索尔思国掌权人,去见见对方,也是应该的。他对这里的术士如此稀缺这件事,应该怀抱着一些疑惑吧。” 副官奎帕还没开口说话。 漆因已经径自绕过对方,朝着记忆中的,会客室的位置,走去了。 见状,副官奎帕只能追在后面,跟上漆因陛下的身影。 说实话,副官奎帕有点担心。 虽然那位术士全程都表现得比死骸术士图奥特要更远离负向点一些,但终究是负向点那边的存在。 ——假如对方朝着漆因陛下突然动手……那可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副官奎帕快走几步,拦在了漆因陛下的面前。 “您等等。” “……什么意思?” “对方似乎是个负向点的存在,所以……” “哦,你是害怕那家伙伤害我。” “正是如此。您毕竟是索尔思国的皇帝。如果您出事……那实在是……” “别担心。魔导士吉洛大人会保护我的。”漆因说着,伸出手,食指敲了敲胸口扎在衣服上的一枚徽章,“看到这个了吗,她送给我的魔法道具。这里面,藏着能够施展防护和攻击的魔法阵。我也知道怎么驱动它。所以啊,你就别担心了。” “可是——” 漆因打断了副官奎帕的话。 “没有可是。” 副官奎帕只能看着漆因陛下绕过自己,继续走向位于走廊尽头的会客室。 老坑营地的会客室,只是一个不大的房间。 这里窗明几净,可以看到窗台上摆放的绿色植物。 透过窗户,能够看到营地的训练场。 格律术士斯莱文坐在椅子上,有些无聊地,放松了腰背,依靠在椅背上。 他望着房间的天花板,一些岁月的痕迹,留在墙壁上,令人难以忽视。 斯莱文本以为在这里能够更进一步地接触到那些关于生命的秘密。 但生命之神的痕迹,并没有想象中更存在价值。 在斯莱文眼中,价值的定义,分为两类。 一种是人事物本身的价值,它们通常因为群体的意志不时改变。 另一种,则是他个人的价值判定。 老坑会不会毁灭,在斯莱文看来是无所谓的。 即使他之前一副游客的模样,又是到处游玩,又是购买物品和食物。 甚至跟当地人热情交流。 但斯莱文对这些东西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将其作为隐藏自己真实想法的手段,不得不做些额外的事情。 每到这种时候,斯莱文就厌恶世界天秤。 虽然他也知道这东西的设计初衷,是为了保护人类,不被命运之神轻易玩弄,每个阶段,只需要献祭两个存在,就能拯救其余所有的人类。 但正向点和负向点的划分,真的令斯莱文感觉到身心俱疲。 原本,他可以把自己藏在正向点的群体中,偶尔做点坏事,谁也不会发现。 就算想杀人了,也能轻松逃逸,甚至把黑锅嫁祸给别人。 可是,负向点的身份的存在,令所有人,尤其是普通人,越发警惕身为负向点的自己。 斯莱文有些烦躁。 正向点的人,大多能力不错,自己去找那些人的麻烦,相当于自寻死路。 普通人最好对付和玩弄。 但负向点的身份却令他失去了这种折磨人的乐趣。 当然,折磨负向点会变得很轻松,甚至普通人比正向点的人还要支持他们负向点的存在自相残杀。 斯莱文还记得,曾经遇到过的正向点人物,骑士艾欧尼亚。 那家伙是红天鹅的骑士,很相信自己的术士友人希拜的理论。 斯莱文曾经看过那个叫做希拜写的书,是关于世界天秤存在合理性的论述的文本。 那本书,那些理念,斯莱文嗤之以鼻,甚至想找机会弄死这个家伙。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但红铜骑士艾欧尼亚却认为,术士希拜说的很对。 斯莱文其实很想反驳。 但红铜骑士艾欧尼亚看上去就是能追杀他到天涯海角的类型。 这种可怕的正向点存在,还是少惹为妙。 斯莱文于是只是笑笑,说了些“我也觉得很对”的话。 这当然不是因为害怕对方,完全是因为他的能力相比之下,真的太过于弱小。 一想到红铜骑士艾欧尼亚可能会为了消灭友人术士希拜的反对者,拔出宝剑,令他血溅当场。 即使是现在,坐在老坑营地的会客室,斯莱文也无法克制地颤抖了一下,像是有一阵冷风,充满恶意地躲在他背后,吹了吹他的耳畔。 第119章 漆因和斯莱文 老坑营地的会客室。 斯莱文坐在椅子上,听到门口有一些动静。 他抬眼望去,发现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打头的是个年轻人,身后跟着副官奎帕。 斯莱文与副官奎帕对上眼,对方似乎有什么想说的话,但犹豫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有点问题…… 斯莱文心中暗暗警惕。 “您好,客人。”年轻人说道,“我是新调任过来的……叫我‘黑源’就好。” “黑源是吗。我是斯莱文。” 副官奎帕站在两人身后,靠近门口的位置,有些担心。 他害怕漆因陛下做些奇怪的事情。 又担心身为负向点术士的客人斯莱文,会做出伤害漆因陛下的举动。 副官奎帕感觉自己站在了两难之地。 房间里,在斯莱文和漆因相互介绍后,就沉寂下去。 斯莱文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眼前这个自称“黑源”的年轻男子,身上有一种奇异的东西存在着。 他感觉到周围的魔力不正常的流动,涌向了黑源,但随后,又缓慢的流淌出去。 就好像……水流中一个明显的旋涡。 格律术士斯莱文试图判断对方的身份。 在他看来,眼前的家伙,绝对是个普通人。 但既然是普通人,又为什么会牵引魔力运动呢? 斯莱文猜测,黑源身上一定带着某种需要魔力持续灌注的魔法道具。 ——白鸽会的防护薄膜? 斯莱文一边回忆曾经见过的实物,一边想起在这里见过的鸽子信使。 虽然只是远远看到那白鸽飞过天空的样子。 但那种梦幻的光晕,一看就能够确定跟圣灵有关系。 白鸽会不是很古老的圣灵产业。 自从世界塔楼建立起来,魔导士与圣灵达成使魔契约,云岛就建成并持续飘在世界塔楼上空。 要前往云岛,必须通过世界塔楼的镜子门。 魔法道具最初诞生于魔导士之手,大部分都是实用作品。 近几个阶段,魔法道具的功效,开始朝着随手创作的方向推进。 有些魔法道具的华而不实程度,让斯莱文看到价钱后,完全无法理解。 总之,他绝对不会为了不超过1铜币的装饰材料,花费10金币,去购买一个只能喝苹果汁的小杯子。 虽然那东西能够令其中的苹果汁保鲜千年,但说实话,只能作用于苹果汁,以及一大口就能喝完的容量,这几个功效加在一起,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对设计者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敬佩。 ——这种为了赚钱而制作出来的东西,到底是谁在购买啊? 久经岁月的工坊制造出来的魔法道具,因为自身市场占有率,仍旧兢兢业业地重复制造那些价格低廉且实用的魔法道具。 白鸽会算是上个阶段才开张营业的工坊。 在斯莱文的印象中,算是比较注重实用而非装饰的类型。 而眼前这个叫做黑源的人身上的魔力动态,还有一种魔法道具,可能造成如此结果。 ——神院的守护结界。 斯莱文之前曾在神院里接触过这种东西。 研究的资格确实很难获得。 但对于术士来说,尤其是格律术士。 凭借初印象和魔力感知,立刻确定魔法道具所嵌合的魔法阵的类型,属于基本功。 在斯莱文沉思的时候。 漆因也在一边打量眼前的术士,一边思考。 索尔思国的术士数量不多。 一方面是因为发生过些相关的惨案,导致针对术士的规定更多也更严苛。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索尔思国没什么吸引术士过来的地方。 联想到死骸术士图奥特的事情,漆因问道:“我听说……客人您之前跟那位死去的,叫做图奥特的人……很熟悉?” “不,我们才在老坑认识,没有几天。” 斯莱文直截了当。 他说:“我之前住在小绿坪。这段时间,对生命之神的世界留痕产生了兴趣。读了一些书,绘制了一张探索地图,就收拾行囊,踏上旅途。 “我本来是打算离开这里,前往松埔。结果在酒馆吃了口饭,就被那个叫做图奥特的给盯上了。 “我听他说有钱赚,便同意加入。我是个旅行之人,途中有不少花钱的地方。偶尔,我还需要购买一些魔法道具。到处都是开销的缺口。” “虽然有些唐突,但这确实是我的真实意图。”斯莱文说,“老坑假如有需要我的地方,我愿意出手相助。当然,前提是有恰如其分的报酬。” 漆因想了想说:“……我确实有一件烦心事想要处理。假如客人您愿意提供帮助,我……感激不尽。” “哦?这样啊,那就来谈谈事务和价格吧。” 斯莱文的脸上,露出欺骗正向点常用的微笑。 经过他的验证,对普通人,这一招也十分有效。 果不其然,名为黑源的年轻男子,肉眼可见地放松不少。 或许是因为没有被拒绝。 或许……是因为钱可以作为酬劳。 斯莱文不再继续揣测。 他比较好奇对方会提出怎样的委托。 要知道,图奥特死了以后,那家伙之前说的索尔思国的皇室的秘密,就相当于是石沉大海。 眼下,老坑的卫兵十分戒备。 就算能够做到潜入陵园,进入墓中,再轻松转移自己的踪迹。 斯莱文还是想要稳妥点做事。 在他的经验中,如此,突发的意外会少一点。 但想到图奥特的突然死亡…… 斯莱文对当地的魔导士吉洛的好感度下降了一些,这种容易弄乱他计划的家伙,还是躲着点好。 漆因与斯莱文坐在临近的坐椅上。 副官奎帕见状,准备了一些茶水,端上来。 随后,他就守在一边,像是站岗一样。 斯莱文看了副官奎帕一眼,他想,也许……这个叫黑源的家伙,身份不简单。 但在他的印象中,索尔思国的指挥官,没有谁叫做黑源。 斯莱文把视线移动到黑源脸上。 对方的眼神看上去清澈而天真,一副涉世不深的样子。 不对劲…… 斯莱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他之前就在自己接近黑源的时候,感觉到了一种从副官奎帕那里传来的担忧感。 虽然很微弱,但他还是捕捉到了。 这家伙……到底是谁? 斯莱文放下茶杯,看向身旁的年轻人。 第120章 龙鳞石 漆因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术士斯莱文去调查图奥特的事情。 一是斯莱文对图奥特有了一定的接触,假如对方没有撒谎,那么,这样的关系,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二是……他想看看这个名为斯莱文的术士的能力。 “事情是这样的,”漆因犹豫了一下后,说道:“索尔思国,从我小的时候,就在流传关于欧兰佩尔陛下的故事。客人有听说过吗?这一类的事情……” 斯莱文点点头。 “才来到老坑的时候,在石砖广场,有见到吟诵术士。听对方唱了一些诗歌。里面就有说欧兰佩尔背信弃义,后来因此而失去了爱人的忠贞。” 漆因说:“我也听过这段故事,是很经典的曲目了。小时候,经常有吟诵术士在酒馆里唱。我经常趴在窗口听。还因此被卡普恩教育了好几次。 “在他眼里,我大概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每次来这里,都能听到他唠叨我。 “……这下好了,我调任过来。这下,卡普恩总算能够对我有一个明确的认识了。” 斯莱文笑道:“小孩子总是不知不觉就长大了。卡普恩大概需要一段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 “哈哈,你说得对。我有时候会幻想,卡普恩突然意识到,我已经长大了,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但后来,我又有了新的想法——会那样想的我,其实还没有真的长大。” “如今来看,你确实是有了成年人的样子。” “多谢夸奖。” 漆因笑的有些腼腆。 他把话题拉回来,说道:“因为总是听到一些关于欧兰佩尔陛下的故事,我对那个人的事情产生了好奇心。 “当我知道老坑是皇陵所在地,而欧兰佩尔陛下就躺在其中一座坟墓中时,说实话,我有些激动。” “……激动?”斯莱文露出疑惑的表情。 “是的,激动。”漆因说着,舔了一下嘴唇,“我看了不少欧兰佩尔陛下相关的故事。直到今日,我都对其中一个故事记忆犹新。 “那个故事的创作者,乃是一名术士……她死去多时。我有幸读到那本书,从中发现了一个秘密。” “秘密?” 漆因喝了一口水,放下茶杯。 他看向斯莱文,说道:“是的,那本书中藏着一个秘密。而那个秘密,乃是属于皇室的东西!” ——皇室的秘密?又是这个东西! 斯莱文兴趣慢慢涌现出来了一些。 “你是打算让我帮你调查这个秘密?” “是的!”漆因点头道。 年轻男子似乎兴奋起来,前倾身体,朝着术士凑近许多。 斯莱文没有动作,只是继续保持好奇的态度。 漆因说:“在那个故事中,欧兰佩尔陛下在菲南希厄国的古坑地下城遗址,见到了一个名年轻的术士。 “欧兰佩尔陛下与魔导士吉洛大人,当时在那座地下城中,寻找古王国的宝藏。 “毕竟,那么多年过去,菲南希厄国的旧日历史,已经完全消失在时间的河流中。 “但在那个地下城,竟然还有活着的菲南希厄国人。也就是那个术士。对方自称是最后的菲南希厄国人,在那里,守护着只属于王国的宝藏。 “欧兰佩尔陛下很好奇,便与魔导士吉洛大人,带着勇士和冒险者,一同深入到地下城的深处。 “当时,除了索尔思国,在场的人员,还有一些来自威弗尔国。 “双方在一条岔路口,为了提升调查地下城的效率,选择了分头行动。 “欧兰佩尔陛下跟着那个自称菲南希厄国幸存者的术士,深入到更深的地下矿洞。对方从矿洞里,拿出来一块……龙鳞石。” 听到“龙鳞石”三个字后,斯莱文愣了一下。 在他的认识中,龙这种生物,一直行踪不明,但跟生命之神一样,有很多世界留痕。 曾经有勇士记录下圣灵与龙的活动。 并绘制出一些名为“龙鳞”的花纹。 龙鳞石,就是有这种花纹的石头。 按照某种传说。 龙生活在非常古老的时代。 大地将古老的城市遗迹吞咽,沙土和雨雪,将它们掩埋和毁灭。 在古老遗迹的附近,更深处的地下,总是能够获得一些龙的留痕,即龙鳞石。 那石头上的龙鳞花纹,正是龙曾经接触过的证明。 这种东西,如今,没有什么实用价值,因为不像龙鳞本身能够作为材料使用。 龙鳞石只是留下了痕迹的石头而已。 有人研究并对龙鳞石进行了切割,发现,那些龙鳞花纹,只是存在于石块的单侧表面。 这个结果一度令龙鳞石的价格变得低迷。 但后来,圣灵亲自承认,最后的龙裔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后,龙鳞石作为龙曾经存在过的证明,再次变成了火热的珍宝。 斯莱文曾经为了看看龙鳞石长什么样, 而不得不购买了一小块,还给对方做了三年的工坊雇佣工。 经过斯莱文的研究。 从材料的角度来说,龙鳞石确实没有什么用。 但站在术士的角度,龙鳞石上的花纹,与魔法阵的基础格式,有着难以忽视的结构上的相似。 这就令“魔法来自于龙”的说法变得更可信。 如此,斯莱文也就理解了,为什么魔导士通常会想办法弄一块镶嵌或者捆绑龙鳞石的吊坠。 虽然魔导士并非是魔法阵的热衷研究者,但他们创造魔法阵的时候,也需要一些灵感,帮助他们完成最初的结构。 现在,听黑源讲述菲南希厄国的术士从古坑地下城遗址的深处,一个地下矿洞中,找到了龙鳞石。 斯莱文甚至想要找机会,再去一趟菲南希厄国,再去看看古坑里的地下城遗迹了。 漆因见斯莱文听到“龙鳞石”后反应不大,心中产生了一些念头。 究竟是这家伙不知道龙鳞石的价值,还是……故意为之? 漆因有些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说:“据说,欧兰佩尔陛下看到了术士手里的龙鳞石,立刻露出震惊的神情。 “当时那个阶段,龙鳞石有市无价。为了得到更多的龙鳞石,欧兰佩尔陛下选择与那位菲南希厄国的术士成婚。” 第121章 话多的术士 漆因像是在讲别人家的故事一般,说道:“欧兰佩尔陛下作出了正确的选择,索尔思国在那名术士的帮助下,获得了大量的龙鳞石。 “按理来说,索尔思国将因此成为术士涌入之地。但未来的几年,并非如此。索尔思国不仅没有成为术士们的第二故乡,反而发生了严苛管理术士的情况。许多术士选择了离开。 “我很好奇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我只是一个年轻人。我在索尔思的王国图书馆里调查情报。得知了一个秘密——索尔思国针对术士的一系列政策的提出,全都是因为一个人。” 说到这里,漆因停顿了一下。 “客人可以猜猜看,那个人……会是谁。” 斯莱文想了想,有两种可能。 一个是各种剧目中常见的欧兰佩尔所杀死的术士妃子,另一个是如今众人非常在意的死骸术士图奥特。 会是谁呢…… 斯莱文决定装傻。 “这……我真是没有什么头绪。虽然很有可能是之前听说的王宫情杀案的故事的原型,但我还是感觉,这一切都像是为了让故事听起来有趣而编制出来的情节。” 斯莱文说:“术士的话不能全信,这当然是事实。吟诵术士的话全不能信,也是事实。” 漆因不太满意地撇了撇嘴。 斯莱文全当没有看见,端起茶杯。 副官奎帕也在一旁听着。 “客人是觉得,这件事与那位妃子大人无关。” 斯莱文点点头。 他放下茶杯,说道:“我感觉还是死骸术士更需要被重点关注。 “过去,术士只有一种,也就是万法术士。但自从凡客为了对抗命运的筛选,制作出世界天秤这样巨大的魔法道具。死骸术士就在他的牺牲中诞生了。 “死骸术士依靠尸体活动,把世界上所有的同类,视作一件可以随意更换的衣服。这种家伙很可怕。 “如今,又有了我这样的格律术士,以及酒馆里常见的吟诵术士。相比于过去的,拥有奇幻伟力的家伙,现在的大家,都收敛许多。更在乎面前个人的生活。 “能有这样的变化,全多亏了世界天秤。当然,也有一种说法——由魔导士卢恩塔丝提出的猜想,说‘命运有自己的打算,如今正在处理未完成的章节。’ “这话把命运之神说的像是一位术士,每天除了创作,就是观赏自己在罗伊珥兰德创造的一幕幕戏剧。” “我不怎么赞同魔导士卢恩塔丝关于命运之神的论述,”斯莱文说,“她在星辰上却有见地,但在与生命有关的课题上,总是怀抱偏见。 “当然,一个将星辰视作生命者,自然会对生命本身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如同她的一些言论——指控世界天秤已经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 “我认为,这是不正确的。因为如果没有世界天秤,所有命运之神认为可以死去的存在,都会死。” 斯莱文说:“我对生命之神的遗痕充满了兴趣。我渴望知道生命之神与命运之神,是否曾经达成某种协议?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想,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这样的想象富有趣味。黑源,我的想法,听上去,觉得如何?” 漆因许久没有使用黑源这个名字了,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呼唤自己。 这短暂的,一瞬间的神色茫然。 斯莱文一下子就抓住了。 ——哦,是个假名。 既然这家伙在欺骗,那么,就需要保持一些戒心了。 斯莱文有些无奈。 所以,他才讨厌靠近负向点的普通人。 没有被负向点吞没的能力,却又拥有跟负向点类似的手段。 这种人,斯莱文会选择找机会远离,毕竟,他们一旦有些经验,就会肆无忌惮地使用,不懂得收敛。 恻隐之心在这种人身上并不存在。 想到这里,斯莱文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他一个没有恻隐之心的家伙,在心里偷偷评判别人没有恻隐之心。 哈哈哈,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人类的趣味之处就在这里。 斯莱文通常会伪装成正向点的存在,以此避免对方找自己的麻烦。 眼前这个家伙,又是为了什么而选择使用这种负向点存在的手段呢? 漆因坐在一旁,听名为斯莱文的术士侃侃而谈。 对方说了一大堆跟术士、生命之神、命运有关的话,听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所以啊,他讨厌术士是绝对有理由存在的! 这种动辄就喜欢给别人说一大堆自己见解的家伙,究竟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他们的判断就是正确的呢? 漆因一想到自己所有的知识,都是来自书籍和他人的交流,要跟很多人反复确认,才能够认为自己的话大部分是正确的。 就感觉十分不舒服。 漆因一边听斯莱文长篇大论,一边分心想到自己的事情。 ——难道说……这就是我无法成为术士的理由吗? ——这也太没有道理了! 听到“黑源”这个名字的时候,漆因明显感觉自己的反应有点慢了。 他犹豫了一下,忍住了解释的冲动。 ——别担心,可以个好借口,比如……‘不好意思,我稍微有点走神。您讲的内容实在是太精彩了,让我忍不住展开了一些思考!’ 想到这里,漆因又有点烦恼。 ——会不会太假了? 漆因谨慎地打量斯莱文的表情,对方似乎没有起疑,仍在滔滔不绝地说些什么命运啊、生命啊、契约啊、死亡之境啊……之类的话题。 他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漆因回想起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 但现在,完全无法插入话题。 这让他有点郁闷。 ——也许……欧兰佩尔陛下不是因为术士搞了什么坏事,才要那样针对术士,而是因为……这些家伙真的太能说了! 漆因试图维持表面的礼貌。 但没一会儿他就坚持不住了,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 一旁的副官奎帕有些担心。 ——这样……会不会惹术士不开心啊? 当副官奎帕看向术士斯莱文,对方越说越激动,竟然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凡人是无法体会生命的真谛的,”那术士像是中邪了一般,高声说道,“这世界的一切都在命运书上记录。唯有命运的视角,才明白,生命与死亡的模样,究竟如何!” 术士转过来,目光如炬地盯着两人。 看的漆因和副官奎帕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哆嗦。 “你们觉得呢?是不是这么一个道理!” 漆因和副官奎帕面面相觑。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第122章 卡普恩和吉洛 老坑,小塔楼。 指挥官卡普恩带着卫兵,来到高高的塔楼下。 他走上螺旋的楼梯,在中间的空置房间里,见到了站在光芒里的魔导士吉洛。 阳光透过窗户洞,照射进房间。 魔导士吉洛的白斗篷,闪耀着纯白的荧光。 “咕咕——” 房间里,传来鸽子的鸣叫。 卡普恩晃了晃神,这才发现,房间的地板上,除了站着魔导士吉洛外,还有无数的鸽子。 这些鸽子的颜色各异,有白色的,灰色的,黑色的。 但只有一点完全一样。 那就是猩红如同血滴的眼瞳。 卡普恩刚要呼唤魔导士吉洛的名,就看到一个黑影,从窗户洞外的光芒里射入房间,像是一枚箭,扎在那耀眼的纯白斗篷上。 “危险——!” 卡普恩大喊一声。 惊得房间里的鸽子都飞动起来。 风带着浅色的羽毛,纷纷漂浮起来,又落回到地面上。 魔导士吉洛转过身。 光线里,她投下了漆黑的影。 卡普恩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看错了。 那扎在魔导士吉洛身上的不是那个神射手射来的暗杀的箭矢,而是一只穿过窗户洞,直直飞来的鸽子。 卡普恩认出对方正是之前见过的鸽子信使,因为它身上,还有吃掉奶油面包时,粘在爪子上的奶油块。 “咕咕,我回来了,吉洛大人!” 鸽子信使一边说,一边宠物似的,在魔导士怀里蹭了蹭。 那粘在爪子上的奶油,很快蹭在了魔导士吉洛的衣服上。 卡普恩和吉洛都发现了这一点。 吉洛叹了口气,抬手间,就施展了清洁的魔法,将被污染的衣服,清洁一新。 “欢迎来到小塔楼,”吉洛朝着房门走去,脚边的鸽子,蹦跳着,给她让出道路,“有什么事吗,指挥官?” 卡普恩凝望着魔导士吉洛的眼睛,说道:“我来这里,拜见您,完全是为了死骸术士图奥特的事情。” “……那个术士。我杀死了他的一个分身。这么多年,总算是有点成果。” “您需要遵照世界塔楼的规则,一整个阶段内都守在这座塔楼中,直到下一次圣灵集会召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卡普恩说:“漆因陛下自从得知了死骸术士图奥特是杀死她祖母的凶手。就一直在追查此事。 “之前,图奥特出现的消息,漆因陛下也听说了。这绝对会令他做出一些过于鲁莽的事情。 “如果他因为一时冲动,来到这里。还希望您能够帮忙劝说他,不要在执着于向图奥特亲手复仇的事情。” “……为什么?”魔导士吉洛有些茫然,她似乎不太理解的样子,“虽然欧兰佩尔如今的名声败坏了。但索尔思国的传统,仍旧是有仇必报。 “漆因从小接受传统的宫廷教育。他会选择复仇,尤其是亲手复仇,这绝不是我劝说几句,说些类似‘这样不好’的话,就能够杜绝的。” “但是,那可是曾经在王都搅乱风云的图奥特!” 卡普恩神情凝重。 “您拥有非凡的伟力。但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即使是贵为皇帝陛下,身边有诸多护卫的欧兰佩尔陛下,也无法应对死骸术士图奥特的袭击!” “……这件事,我可以理解。普通人毕竟缺乏能力。面对敢于追逐死亡之神幻影的家伙,无力应对,心生恐惧,习得无助,也是正常的事情。” “说起来,”魔导士吉洛陷入了回忆,“欧兰佩尔那家伙,也是容易恐惧自己没有力量的类型。他的最后一任妻子,那个来自菲南希厄国的术士——麦青,也非常执着与力量。 “他们的孩子也是,即使身体病弱,也要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挣扎存活。如今这个孩子,小小的,年幼的漆因。 “他也长大了啊,开始追求这种获得力量的道路了。” 卡普恩闻言一愣。 他有些难以理解地问:“为什么您会这样想?难道,在您的眼中,让自己走上死路,是正确的吗?” “死路……?” “指挥官,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是不是对那孩子,太没有信心了?” 见到魔导士吉洛的脸上,仍旧一副茫然的表情。 卡普恩叹息道:“普通人如何走向勇士的道路?普通人如何担负有能力者的责任?那些危险,即使是我——已经被鳄鱼认可和庇护的骑士,都感觉棘手。他一无所知,只是因为没有实际作战的经验,才觉得无所畏惧。”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的担忧在于,漆因没有与术士对抗过。所以,手段恐怕会天真而稚嫩。既然如此,不如这样,我们找一些术士来,帮忙他解决这个问题,补上这块短板吧。” 卡普恩感觉自己跟对方完全说不通。 他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好方法。 但那是训练勇士的方法。 不是一个能够让普通人成长,而非死去的方法! “这是不行的。漆因陛下没有那个能力!” “能力是激发出来的。” “如果是利用生死一线来激发能力,我当然知道,人具有这种潜能。但漆因陛下是索尔思国最后的希望——假如他出了事情,未来,就没有新的王储继位了!” 魔导士吉洛终于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原来如此…… 这就是那孩子总是闷闷不乐的原因。 ——我还以为他是因为时间不够,害怕短暂的百年寿命不能支撑他去探索更广阔的世界,拥有更多的能力。 ——原来是因为索尔思国将自身延续的可能性,全部都归结到了王室血脉的延续上。 ——这就是当初欧兰佩尔执着于跟我分开的原因啊……真是难以理解。 “卡普恩,在你眼中。漆因……该是什么样子?” 突然魔导士吉洛念了名字。 卡普恩感觉自己浑身被定住了一样。 嘴巴不受控制一般,说出了一些可怕的话:“他是……王国的……砝码……如果没有他……灾难……会把我们……全部吞噬……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第123章 索尔思国与屹贝阿国 “原来如此,你是这样看待漆因的啊,”魔导士吉洛叹息道:“对一个刚成年的人类来说,太沉重了。生命本身是脆弱的。人类试图在这个世界上追逐许多,小到日常的生活,吃饭、睡觉、满足自我的种种需求和欲望;大到世界的掌控,命运的对抗,一切时光的把握……唉,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这个层次能够僭越的。 “指挥官,你把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期待,投射到漆因的身上,期望漆因是王国的化身,只要漆因好,王国就好。在我看来,这是无意义的虚妄。 “你应该很清楚,一个王国,乃是某个人依靠周围的每一个人,创造出来的巨大分工的集合体。 “就像在这里修建了小塔楼,魔导士就会前来使用传送阵、书库和观星的魔法道具。 “推崇某种理念,骑士自然就会追随者理念诞生和死亡。 “获得了龙鳞石,就有更多的术士希望来到这里,得到一枚,以便更好地感知魔力。 “出现了被伤病侵袭的患者,每一个渴望与伤病接触的医士,都会不辞辛苦,主动赶来。 “向渴望守卫自己的一切的人征兵,他们就会成为最坚定的战士。” 魔导士吉洛说着,走出了房间,朝着顶楼走去。 指挥官卡普恩逐渐恢复了状态,跟上魔导士的脚步。 他们一层级一层级的往上走。 “想要安居乐业的人,自然会选择能够实现这个目标的地方。” 魔导士怀抱着鸽子信使,边走边说:“想要获得更多资源的人,只会盯着资源的位置前进。 “想要获得收益与进账的人,眼里只有财富的积蓄与流动。 “想要了解世界的人,将会一生追逐着问题和答案。 “指挥官,你是一个勇士,被鳄鱼蒲翁认定的骑士,你曾参与边境战争,只为了把那些侵犯家园的魔兽驱赶出去。你见过那些残忍的凶徒,你也见过那些柔弱的受害者。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心希望漆因维持在一个柔弱的状态,而不愿意让他成为更壮硕、强健、理智、温柔的国王?” 卡普恩沉默了。 他站在小塔楼顶层的办公室。 魔导士吉洛让他坐下,并拿出一些茶点。 “放轻松,我并非在责怪你。我是索尔思国的魔导士,无论其他地方的魔导士如何想,我都愿意为了守护这片土地而牺牲自我的一切。这是我的家,没有人能够不付出任何代价地伤害这里。” 魔导士吉洛坐在椅子上,凝望着杯中热气蒸腾的茶水。 她说:“漆因年纪轻,能力浅,想要如同索尔思国历来的皇帝一般,登基后就懂得一切该如何运作,很难。更何况,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做的很好。 “欧兰佩尔也曾迷茫到连续失眠,朵珞玫莉也曾因为失误而陷入颓丧。 “我和漆因聊过了,他对于自己的未来、索尔思国的未来,除了贯彻之前的理念,全然没有自己的想法。 “指挥官,这不是他的错。他对这个世界还不够了解。在最应该去了解世界的时候,被困在了王座上。 “既然你与我们大家,都是希望索尔思国不动摇,漆因能够成为令人信服和依靠的陛下,那么,我们就应该在这方面作出一定的努力。尤其是在漆因本身,也认为该如此的情况下。 “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不足,并愿意去改变,去学习,去了解,去尝试。指挥官,我们也应该给出一定的配合,不是吗?” 卡普恩抱着茶杯。 手心感受到温暖的热度。 他抬起头,看到桌面上,鸽子信使正啄食着点心上的坚果。 魔导士吉洛的眼中,包含期待。 卡普恩忍不住看向了自己受伤的地方。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卡普恩回忆道:“我童年时阅读过《一根天鹅毛》,幻想自己将成为天鹅的骑士。多么伟大——勇猛、坚韧、忠贞、顽强!但天鹅……没有为我落下。我的幻梦,最终遗憾收场。 “但我通过了公会的测验,成为了勇士。既然不能成为天鹅骑士,那么,便去成为其他的职业,做些渴望的事情。 “我如此想着,去往了边境。我在哪里游学,每天与当地人交流。 “期初,我很畏惧。见到人也不敢开口。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后来,我开始把注意力凝聚在自己的身上。做我想做的事情,说我想说的话。周围的人便不断被卷入我的话题。我从那里,得到了许多理念。 “当我坐在松埔的海堤旁,凝望大海,看着落日消失在海面上的时候……” 卡普恩停顿了一下。 他说:“一个鳄鱼头的家伙突然在我的身边坐下,说道:‘你最近有空吗?’ “那一天,我心情很差。因为听到有许多人死于边境的兽潮。而那些兽潮,是屹贝阿国故意放过来的。 “说实话,我想不清楚,我也弄不明白。都是人类,为什么做这种事! “但我也见到过来自屹贝阿国的难民……他们说,‘兽潮毁了我们的家园。我们不知道该往哪里逃,我们只是被魔兽追逐着,来到了这里。被你们救助。’ “为什么呢?我那个时候天天思考,为什么屹贝阿国也是如此……遭受着兽潮的苦难? “我知道屹贝阿国的位置,也知道了屹贝阿国的政策。他们三面邻国,一面临海,便将所有的魔兽,驱赶到边境。临海的边境,魔兽坠入海中,死在浪涛下。剩下的三个国家,都遭受到兽潮的袭击。 “如果……我当时不断地想,如果屹贝阿国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么,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去攻击屹贝阿国了! “但屹贝阿国几乎被魔兽毁灭了整个国家。他们就算不把兽潮往边境驱赶,早晚有一天,那些不断繁衍的怪物们,也会因为数量太多,涌向屹贝阿国的三个邻国。 “正当我苦恼的时候,那个鳄鱼头的的家伙,与我搭话。我当然回答:‘没有空,别来烦我。’ “真奇怪,鳄鱼蒲翁,竟然是那样的家伙。明明是圣灵,却每天都在海堤处,等待我。每次见面,都问:“你最近有空吗?” 第124章 边境的兽潮 卡普恩的表情,显露出一些怀念。 “我那个时候,年纪跟漆因陛下差不,二十几岁,心里只有苦难与伤痛。充满了无边的憎恨。 “该怎么解决边境的问题呢? “当时,索尔思国还是朵珞玫莉陛下在位。她要求我们清除兽潮,要求我们将兽潮赶回屹贝阿国。 “我觉得朵珞玫莉陛下正确又不正确。她的决定,让索尔思国能够不再受到魔兽的侵袭。但同样,本就一团糟糕的屹贝阿国,只能更加败落。 “我更多地跟当地人交谈,我对一切都产生了动摇。到底该如何才好?要保护索尔思国,就必须战斗,必须为了边境的人,为了全国的人,杀死魔兽,让这些可怕的怪物,被驱赶到屹贝阿国。但这样一来…… “我看到了太多屹贝阿国难民的眼泪。也在战斗中意识到魔兽的凶残与暴虐。 “正当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鳄鱼头的蒲翁,那传说中的圣灵,就这样宁静地,站在海堤边,等待我。一次又一次,对我说:‘你最近有空吗?’” 卡普恩看向魔导士吉洛。 他说:“我很困惑。我感到绝望。对同类的恻隐之心,让我逐渐失去战斗能力。我看向自己和索尔思国的民众,只觉得我们既要保护自己,又要伤害其他人。我甚至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每一天,在那里,王国的边境线。只有战斗。 “魔兽的腥臭味,血和痛,当地人的怒骂,难民的哭嚎。天气也总是不好。风沙,雷鸣,骤雨。偶尔还有冰雹。 “我很快就陷入了崩溃的状态。但我的身体还能战斗。我变得更加冷酷,我每天都不断杀死更多生命。我甚至需要杀死冲动的难民。” 卡普恩看向自己的手。 他对水杯的用力抓握,令手颤抖起来。 “吉洛大人……我也许很有运气。因为,那个时候,鳄鱼头的蒲翁,就那样站在那里,从没有变过。一直等待着,我给它一个,继续交流的答案。 “几年后。我终于说出了对方想要听的话。我负伤了,再也无法继续战斗在边境那种变化莫测的地方。我需要疗养。 “那一天,我是去道别的。 “但鳄鱼蒲翁却说:‘人类,我本来只是希望你来帮我种些蒲草。 ‘第一年,我想,人类如此脆弱,大概很快就要崩溃了。来找我讨要一些蒲草吧。种植,种植,再种植。然后,我就给你们更多的力量。 “‘第二年,我想,人类,你有点顽固。该来依赖我了。向我讨要一些蒲草吧。种植在这里,种植在那里。让蒲草像是驱逐海洋一样,把那些兽潮挡住。让我来帮你们。 “‘第三年,也就是现在,我想,人类,我要对你、对你们刮目相看了。你们比蒲草更坚韧,更拥有力量。既然你已经向我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我也该不吝啬褒奖——我承认了,你确实是名副其实的骑士,我的骑士。’” “我当时愣住了,”卡普恩笑道,“我说,‘你要帮忙?你不早说!你快跟我来!我需要你的蒲草,到处都需要!你一定要把兽潮拦住!把它们,那些魔兽,完全地消灭掉!’ “可惜,普通人根本看不到圣灵。 “光靠我们几个勇士,能做到的东西,太少了。当然了,兽潮被鳄鱼蒲翁的蒲草挡在了边境之外。但是……屹贝阿国的兽潮之乱没有终结,就意味着索尔思国还会遭到新的袭击。 “我们在松埔建立了公会,试图增加勇士的数量。但时间不总是站在我们这边。我们必须与时间赛跑。 “漆因是个普通人……我见到太多普通人死在边境上。他们明明与我们有相同的心,却无法得到圣灵的承认,始终没有对抗命运和死亡的力量。就像是生命之神放弃了他们一样。这一切都令我感到恐惧……” 卡普恩说:“也许,一个指挥官不应该恐惧。但我真的害怕大家死掉。不应该死人的地方,死了很多人。本应该落实的计划,因为人员确实而无法落实。理论上会胜利的战役,竟然失败了。我每天都很恐慌,很焦虑,每天都在祈祷,一定要成功!一定要不走霉运! “说实话,吉洛大人,如果不是因为神院的祈祷确实有效,朵珞玫莉陛下直到今日,仍旧活着。我绝不可能听他们的安排,老实待在这里,守卫皇陵。 “他们说,这是必要的,是有意义的。但究竟必要何在?意义何在? “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办法理解这件事。我已经不再年轻了。 “吉洛大人,就算在您的视野中,能够看到漆因陛下,在最后的战役中,为索尔思国带来了确实的胜利。但现在,我不敢赌,因为这一切都太离奇,没有明显的走向胜利的条件! “请原谅我的无法接受。我只能做我能做和敢做的事情。这边是我的自知之明。” 魔导士吉洛并不打断,只是坐在旁边,安静地聆听。 曾经,她也坐在王宫的亭子里,听欧兰佩尔诉说着迷茫和痛苦。 之前,她也曾在病床边,听朵珞玫莉诉说绝望和煎熬。 士兵们有自己的苦难,侍从们有自己的苦难,民众们有自己的苦难。 甚至就连她自己,也有需要向圣灵——纯白鸽子皮阿吉维罗——倾诉的悲伤和困惑。 这个世界为什么是这样的呢? 罗伊珥兰德……究竟为什么是如今这个样子呢? 生命之神在想什么? 命运之神,是否在某处,欣赏这一切呢? 死亡之神又为什么出手,将生命从生命之神的手中夺走? 魔导士吉洛的视野,在每一个被苦难侵蚀的生命中,看到了某种存在。 那存在到底是什么呢? ——我真的能够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在鸽子猩红的眼瞳中,倒映着魔导士吉洛蓄满愁怨的脸。 魔导士吉洛说:“即使如此……指挥官,你的苦难也只是你的苦难。漆因有自己的苦难,不会因为你替他痛苦,就不痛苦。也不会因为你需要或者要求他不痛苦,他就不痛苦。就像你的苦难不解决,就会一直纠缠你直到今天。指挥官,你还有圣灵的帮助。而那些普通人,漆因那样的人,他们什么都没有。他们在这样的困境中,有的,只是周围每一个愿意释放善意、关怀、理解的人。我们该支持他为了突破自己的困境而奋斗。我相信,你想帮他,也想守护索尔思国。” 第125章 格律术士与吟游术士 老坑营地的大门口。 格律术士斯莱文站在那里,身后跟着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的索尔思国现任皇帝漆因,还有一旁欲言又止的副官奎帕。 三人中,斯莱文走在前面。 他兴奋道:“不如,我们吃些东西再聊吧!你们看上去愁眉苦脸,一定是因为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对吧?我明白的!当身体里缺乏足够的能量,头脑也不会愿意去运转,不愿意去接收和理解知识。” “客人——” 斯莱文打断了漆因的话。 “走吧,黑源,我请客!”他衣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拉着漆因的手臂就往前走,“卡普恩指挥官带我去吃了一家饭馆的蘑菇汤,那可真是美味啊!既然你是刚调过来的新人,也当尝尝当地特色的美食!” 漆因转头看了一眼紧随身后的副官奎帕。 小声问:“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他之前……其实不太说话。” 副官奎帕说着,又想起术士在饭馆里与店老板攀谈的模样。 “……他曾经说过,自己很喜欢吃蘑菇。” “蘑菇?” 漆因想到了一些曾经被父亲要求,必须按照他设计的营养食谱吃饭的旧事。 一时间,表情很差。 斯莱文发现了漆因的表情变化,问道:“怎么了,黑渊?难道说,你不喜欢吃蘑菇?” “我,当然不是了……哈哈,只是,没想到客人这么热情……” “是吗?我很热情吗?这里的人之前就是这样招待我的。我还以为,你们喜欢这样。” 这话当然是用来糊弄人的。 他的身份是个术士。 索尔思国的人对术士的态度一直非常微妙,除非关系非常不错,否则绝不可能如此热情。 尤其是在老坑,皇陵所在地。 欧兰佩尔虽然已经是亡故的皇帝,但他的理念至今仍有不少在王国中执行。 漆因刚有点怀疑。 思考就被斯莱文打断了。 “瞧啊,就是他,那个吟诵术士,我之前就是在这里听了一段关于欧兰佩尔陛下是如何诛杀狗男女的故事。” 漆因闻言一愣。 没想到斯莱文竟然拉着他来到了吟诵术士身边,找了一个空位,站在那里,听起故事来。 斯莱文松开了抓着漆因手臂的手,如同周围的其他游客一般,听得认真,一副沉浸其中的模样。 当那吟诵术士又唱又跳的时候,斯莱文还跟着其他人一起给对方鼓掌喝彩,从钱袋里掏出一把铁币,大约十几枚,抛到对方的身上。 这位吟唱术士显然使用了某种魔法道具。 当那些铁币触碰到吟唱术士的身体,立刻放入水滴入海,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了。 斯莱文的眼中充满了兴趣。 之前他就想要了解一些关于这个魔法道具的事情,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当吟唱术士路过他面前,两人的眼神交汇了一瞬。 都是术士。 吟诵术士转过身,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这家伙来是为了什么。 一个魔法道具,竟然执着到这个地步,该说,不愧是身为术士的家伙吗…… 也罢,找机会,跟对方见面,就这件事聊一聊吧。 如果能够再赚一些钱币,那就更好了。 吟唱术士舞蹈着,又跳到了围观群众空处的空地的另一边,其他旅客也为铁币消失在他身上这件事,发出了惊叹。 斯莱文身旁,漆因在他松手后,就慢慢推开。 他虽然喜欢跟别人交流,但还是热衷于靠近熟人,而不是随便一个不认识的人。 漆因退出人群。 副官奎帕也跟着走了出来。 两人站在视野不错的位置,一边看着斯莱文的背影,一边避开周围的旅客和当地人,小声交谈起来。 “我是来问图奥特的事情。结果这家伙没能给我说出一些东西。你跟我说说吧。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副官奎帕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漆因陛下。 “……几天前,我在白麦堘面包店附近巡逻,见到来自白麦堘的送货农户费蒙。” 副官奎帕回忆道:“我与农户费蒙交流了几句,记住了他的脸。他与之前的送货人,也就是他的父亲轮廓很像,很容易辨识。 “这几天,我跟着卡普恩指挥官去皇陵完成定期巡查,突然就收到了鸽子信使的传讯,说身在小塔楼的魔导士吉洛大人感知到朵珞玫莉大人的空陵被盗,神院要求她通知我们,立刻去查看情况。 “卡普恩指挥官急忙带着我们去空陵查看情况。那里毕竟是神院为朵珞玫莉大人修建的陵寝,如果出事,后果不堪设想。我们绕着空陵转了一圈,发现一个隐秘的入口。进去后,在主墓室,发现了正伸手从棺材里偷盗陪葬品的农户费蒙。 “我十分气愤,正打算斥责他违逆律令。结果对方竟然自我介绍说——他的名字叫做图奥特,是个术士。 “我从小听着死骸术士图奥特的恐怖故事长大。听到这个名字,吓了一跳。其他的战友也是如此,立刻戒备起来。 “卡普恩指挥官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既然对方想要交流,那就将计就计,看看这家伙,到底是真正的孽障,还是虚假的骗子。 “说实话,一开始,我们都以为这家伙就是怀抱着新的阴谋出现的死骸术士图奥特,因此,立刻将此事利用鸽子信使告知了魔导士吉洛大人。 “但当时,魔导士吉洛大人利用星辰作出占卜,发现此人的命运与死骸术士图奥特并不重合。于是,我们猜测,可能是个假借孽障之名的负向点的骗子,又或者……是个被取了不合适名字的心怀不轨的普通人。 “没想到自称图奥特的术士去了一趟酒馆,给我们带回来一个格律术士斯莱文。卡普恩指挥官猜测,要么这两个人是一伙儿的,要么就是术士图奥特打算让我们跟客人发生冲突,好渔翁得利。 “好在,格律术士斯莱文确实是个半路被拉来的旅客。不仅对术士图奥特的态度一般,还同意加入营地的队伍。这让我们放心不少。 “本来,按照卡普恩指挥官与我商量的结果,我们打算让术士图奥特再带我们去一趟空陵的主墓室,查看一下情况,如果有需要修复的地方,也好上报神院。 “结果当天夜里,魔导士吉洛大人突然确认了术士图奥特的身份,对方就是当年的死骸术士图奥特,于是,将其杀死在旅店的客房中。 “我按照魔导士吉洛大人的安排,为被占用了身体的死者——农户费蒙,举办安葬礼。之后,我返回营地,打算将此事告诉卡普恩指挥官,结果对方离开营地,去往小塔楼,寻找魔导士吉洛大人了。 “我在营地遇到了您……请问,陛下——” “嘘!” 漆因拦住了副官奎帕的呼唤。 第126章 漆因与奎帕 “既然我现在使用着黑源的身份,你也配合一下。” “要这样吗?” “我有必须使用这个身份的理由。” “明白了。那么,咳咳,黑源,”副官奎帕调整了一下状态,希望自己不要在之后不小心泄露陛下的身份,“您……我是说你,主动调到老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你大胆起来了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卡普恩指挥官不在,我虽然是副官,但也应该保障……你的安全。” “就是听到死骸术士图奥特出现了,想要过来,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 “这很危险!” “你不是说,吉洛已经把那家伙杀死了吗?” “话是这么讲。但即使死骸术士图奥特死亡了,你孤身一人来到老坑,也是不符合规矩的事情。假如出现意外……你至少带个亲卫!” “行吧,那我下次,找个副官,让对方跟着我。这样可以了吧。” “你知道轻重的话,卡普恩指挥官也就不会为此担忧了。” “你和他都知道我的能力,干什么纠结这些。” “您……你难道以为索尔思国如今很太平吗?” “难道不是吗?”漆因转过头,“你最好说明清楚,为什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副官奎帕侧目看了一眼不远处沉迷吟唱术士表演的旅客斯莱文。 对方并没有注意这里。 他对漆因陛下说:“就拿农户费蒙的死亡来说吧。之前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 “那是因为之前那段时间,死骸术士图奥特没有出现。” “不是的,我要说的并非是这个话题。”副官奎帕说道,“大约在半个月前,老坑开始出现失踪人员。除了这个农户费蒙,他死在死骸术士图奥特的手上,还有另外两个失踪对象。” “……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不上报?” “只是两个民众失踪,还没有上报给皇帝陛下来处理此事的必要。” 闻言,漆因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无奈。 索尔思国与周围的邻国相比,占地相对小一些。 但即使如此,人口也不少。 如果是恶性事件,比如当年死骸术士图奥特害死几十人的情况,立刻就会引起全国警戒。 被杀几人,这件事也会被汇报给漆因,要求他提供增援,把其他地方的人手,调配到需要的位置。 但如果只是被杀几人…… 除非极度恶劣,影响深远,否则,漆因只能在每年冬季的年终庆典时,才能够看到人口的数值变动汇报表。 往常,他看着那些数据,以及执政官的手下所绘制的,用于明确趋势变化的各种统计图,只会想,是不是婴儿夭折,又或者老人亡故。 现在,答案又多了一个…… 非自然的意外死亡。 索尔思国还是会有人类的相互残杀。 漆因此刻,竟然希望那些人都是死于死骸术士图奥特之手,这样,他就能够仍旧对全部的国民怀抱幻想。 只有国家外的人是坏的,不好的,需要被制裁的。 如果…… 如果索尔思国没有坏人就好了。 漆因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自己都不是一个完美的圣人,偶尔也会招惹他人生气,甚至经常找人对战。 有时候,跟他人争执起来,甚至会说出要杀死对方的话。 漆因望向不远处的术士。 吟诵术士在欢歌舞蹈,格律术士在享乐和投掷赏金。 ——术士创造出了那传说中的审判者,世界天秤。 正是有了那东西的存在,勇士分成了两种类型。 正向点的存在,以及负向点的存在。 包括普通人在内,大家天然倾向于正向点的存在是善良的,负向点的存在是邪恶的。 即使魔导士吉洛经常跟漆因说——“世界天秤的本质,并非是为了标记谁应该去死。那东西被创造出来,是为了让死去的人更少,是在跟命运之神争夺命运的定义权。” 漆因也会觉得,负向点就是邪恶的,正向点就是善良的。 他作为一个普通人,一个没有被圣灵承认,也没有世界级的天赋,从而有机会与圣灵契约的,凡夫俗子。 漆因难以克制地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这种事,我必须尽快习惯。 漆因对自己说。 他知道,假如自己不能够对这种事情保持冷静,等到之后,如同卡普恩所言,边境兽潮进入到高峰期…… 那个时候,边境会有大量的人员伤亡,甚至死去。 索尔思国的人口也不能低于限定值,这是宫廷术士的要求。 那位因为在边境战斗中,失去了鼻子而始终戴着辅助呼吸的魔法道具的术士,认为当人口少于限定值,索尔思国内部的一切活动都会陷入停滞。 到了那个时候,周围想要趁机侵犯索尔思国,获取利益的国家,将会毫不留情地冲来,如同海中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撕咬索尔思国的一切。 这件事令漆因感到恐惧。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于是,这段时间,他越来越多地找母亲和魔导士吉洛会谈。 母亲的身体比过去差了很多,父亲担忧她因为疲累而变得更虚弱。 神院的祝福效果确实还在作用,但母亲的身体……恐怕无法继续维持下去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本打算亲自手刃死骸术士图奥特的母亲,也不会突然就哀求他,命令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并杀死那个令她痛苦至今的孽障! 漆因沉默许久,终于还是深呼吸,然后问道:“我现在就在这里。告诉我,那两个人的失踪是怎么一回事。” 副官奎帕汇报说:“半个月前,老坑的公会说,威弗尔国的柳坞公会,发来联系,希望今年也继续维持一同探查地下城的协约。 “这个场合,需要有人作证。卡普恩指挥官听说对方的指挥官达罗尔会来,便同意前去,参加续约的活动。 “续约活动的地点,在老坑的东北角,也就是奇罕圩的所在地。那里的海堤比较浅,最近赶上了枯水期。大片滩涂裸露出来。 “卡普恩指挥官抵达那里以后,听说当地有一个渔户失踪了。对方在傍晚时分去赶海。大家感觉天色不对,比平常更阴沉,相互呼唤着,打算今早返回。” 副官奎帕回忆道:“那个人说自己家里赶上需要钱的日子,便打算多捡一些海货,充作最近的食物。 “没想到,那人去了以后,直到深夜都没有返回。” 第127章 失踪的人与出现的人 漆因皱眉道:“一直没有找到人吗?” “是的。卡普恩指挥官返回的时候,听说公会还在派人寻找。”副官奎帕说道:“奇罕圩与松埔的海域临近,当时,有人谣传说‘海神又要侵袭陆地了’。有不少人受到惊吓,要求公会给个说法。” “结果呢?” “公会派了调查小组去调查,同时增加寻找那位失踪者的人手。大约在一周后,卡普恩指挥官从老坑公会的联络员那里,得知了奇罕圩的情况。说是当地的一起仇杀。那个传谣言的人正是凶手。但他们只找到了对方的作案证据,没有找到受害人的遗体。 “听说那家伙跟疯了一样,大喊‘海神要来复仇了,要再次毁灭海边的一切。’奇罕圩的公会把人暂时安置在疗养院。当地的调查小组还在寻找失踪者。有人猜测,凶手以为自己杀死了受害人,但没准……受害人比较幸运,醒来后自行离开了。然后,在这个过程之中又出了问题……唉,总之,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漆因问道:“那另一个失踪者是怎么回事?” “另一位……说实话,我和卡普恩指挥官一开始都以为是那个死去的农户费蒙。毕竟,消息的来源是白麦堘。 “但派去的讯使汇报说……农户费蒙的家人并不知道他已经死亡了。只以为孩子没怎么来过老坑,想在这里多待几天。” 漆因沉默片刻,说道:“你的意思是,另一个失踪人口也是白麦堘的。” “是的,白麦堘此次损失了两个人。一个可以确定,是这几天被死骸术士图奥特害死的农户费蒙。另一个,据说是公会的一名战士。目前还没有找到对方的下落。” “既然是个战士,没准只是独自去了哪里,没有告诉别人?”漆因回忆道:“之前,松埔的蓓缇可带着我去修行,她走的时候完全没有跟副官讲,导致对方一直寻找了好几天。” “也有这种可能。但根据公会的调查,据说那名战士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失踪的。” “什么任务?”漆因问。 副官正要回答,见到术士斯莱文离开人群,朝着他们二人走来,下意识闭上了嘴巴。 漆因没有得到回应,看向副官,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也看到了术士斯莱文。 ——奇怪,那个人是谁? 漆因微微眯起眼睛,试图分辨走到术士斯莱文身边的那个戴着草帽的人是谁。 副官奎帕反应迅速。 他一看到那个草帽,就心里一惊。 ——图奥特!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漆因突然感觉到副官拉住了他的手臂,也不解释,拖住他就往身后的巷道里走。 两人快速穿过了狭窄的小巷。 副官朝着营地,快速跑去。 一直到了营地门口,两人才微微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干什么……突然跑的这样快?” “那是……图奥特……” “图奥特?!” 漆因下意识朝着返回的方向走了几步。 下一秒,他的手臂再次被拉住。 漆因看向卡普恩的副官。 对方表情十分严肃地说:“这件事,请一定不要擅自行动。陛下,我不能保证您的安危!” “别这么紧张。如果那家伙真的能力恐怖,我们就算躲在营地,也逃不过他的手段。当初,那可是在一间封闭的房间,几秒钟后,里面的人就全都死掉了。当时在场的人中,勇士占了大多数。那些勇士都无法应对,我一个普通人,何必去考虑太多?” 卡普恩的副官仍旧用力抓着漆因的手臂,一点不放。 “就算如此,”副官奎帕冷酷道:“这里也有足够多的人,敢于为了守护您的性命而死。” “你……” “陛下,索尔思国的如今,无法经受失去您的代价。” 这话令漆因有些不悦。 但他也没有办法反驳这种说辞。 从心而论,对方也是好意。 漆因想了想母亲的话,对方渴望手刃仇敌的情感,如此强烈,以至于那时的画面,每次回忆都清晰到可怕。 ——冷静下来,沉着稳重一点。 漆因在心中,对自己说——“想要实现母亲的愿望,单凭莽撞的勇气,可不行。如果没能杀死对方,反而成为了对方的玩物,那就得不偿失了。” “——漆因?奎帕?” 卡普恩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他们回头看去,正见到头顶窝着一只鸽子信使的指挥官卡普恩,从马匹上翻身下来。 得知他们竟然在老坑的市区位置看到了被魔导士吉洛杀死的图奥特,卡普恩竟然没有表现的十分惊讶。 “原来如此,所以您才要我带着这家伙回来吗……唉,二位,之后的安排,我们还是询问一下吉洛大人的意见吧。” 窝在卡普恩头顶的鸽子信使,张开嘴巴,里面传出了幽幽地女声:“指挥官,你带着大家待在营地里,不要离开。这只鸽子——你将它交给漆因。” 漆因接过鸽子信使,从它身上,闪耀出一些微光。 那微光传递到了漆因身上。 “我会让它跟着你。漆因,你也不要躲着它。在我找到图奥特之前,不要离开营地。” 漆因犹豫了一下,说:“我……” “我明白的。”鸽子口中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你想说的事情,我一清二楚。我会考虑。所以,你也给我一点时间吧。陛下。” 漆因捧着鸽子信使,跟着指挥官卡普恩和副官奎帕进入营地,坐在办公室的座椅上。 “你跟吉洛聊了什么?”漆因问。 卡普恩看了对方手里的鸽子一眼,说道:“没什么,就是一些关于索尔思国的未来的事情。” “吉洛怎么说?” “还是之前那套说辞。”卡普恩接过副官奎帕递来的茶水,注视着茶杯里蒸腾出的水雾,“您是索尔思国的希望。未来,当这个阶段的最终之战到来时,您将为索尔思国力挽狂澜。” “……真是够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做到。” “我去找对方,就是为了询问训练的思路。” 听到卡普恩的话,漆因回想起之前的几次修行旅途,有些害怕。 “我觉得,关键是最终之战的时间!否则,就算我能够通过训练获得能力,也没有办法应对突如其来的挑战。” 卡普恩没有错过漆因的颤抖。 “怎么,之前的几次训练,你觉得不适应吗?” “……有一点。感觉是不是有点难度太大了?也多少为我的身体考虑一下。” “那是已经考虑过的结果。你知道蓓缇可改写了几个版本的训练计划吗?我们几人讨论很久,既怕你练不出来,又怕把你练伤了。” 漆因有些无奈。 “抱歉……如果我是个勇士,你们就不必如此为我操劳了。” “哪里的话。”卡普因说,“如果你是勇士,那需要操劳的事情就更多了。” “……为什么?” “吉洛大人曾说,因为索尔思国的皇帝陛下是普通人,所以,每个阶段得到的命运之战,都相比那些勇士的皇帝,要简单许多。” “真的吗?欧兰佩尔当初可是死的很惨啊!我还见过他的遗骨呢!不正在老坑守卫的皇陵里吗?” “是啊……那种程度,就已经是命运为普通人降低难度的结果了。如果您是勇士,恐怕就要加上世界天秤的裁定,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可怕灾难。假如海神真的要找机会复苏,那个时间,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第128章 死骸与欧兰佩尔 老坑的小塔楼,无数鸽子按照魔导士吉洛的指挥,飞了出去。 被吉洛抱在怀里的鸽子,开口说道:“咕咕,该说是他的胆子比较大吗?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吉洛抿着嘴唇,神情严肃。 “咕咕……怎么了,小吉洛,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那家伙只是一个人类而已。就算是勇士,职业还是术士。甚至是个觊觎他人命运的死骸术士。这些东西,在你的视野中,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不是吗?” 吉洛站在小塔楼中段阁楼的窗户洞前,看着下方的地面,被无数鸽子包围,披头散发,脸上沾血,皮肤青蓝的那个家伙。 “已经是完全的死骸了啊。欧兰佩尔。” “咕咕!” 被吉洛抱在怀中的鸽子惊讶地挥动翅膀。 “咕咕,你在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会是欧兰佩尔?那家伙不正在皇陵的棺椁里躺着吗?” “是啊,按理说,确实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下面的那个家伙,那张脸,还有那具身体,我是不会认错的。那是属于欧兰佩尔的东西。” 老坑的小塔楼前,被鸽子团团围住的死骸,正步履悠哉地,朝着小塔楼的门靠近。 鸽子们朝着死骸聚拢,口中发出充满警告意味的鸣叫。 “真是讨厌啊,一群没脑子的畜生。”死骸抬起头,看向中段阁楼的位置,那里的窗户洞,正好能够看到站在窗边的魔导士的倩影,他于是大声呼喊:“我的吉洛儿,见到曾经的爱人,是不是该下来,热情地迎接我啊?” 窗边的魔导士沉默不语,眼神冷酷地仿佛能够杀人一般。 “再来垂怜我,爱我一次吧。就如同我们最初相见的时候,在那一望无际的大湖边,在无花果树因特布兰的见证下。你与我,共同说出‘永远相爱’的誓言。我没有抱怨你的意思,虽然,你确实对我作出了背叛的行为。但是,我原谅你。怎么样,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们再到那棵树下,再去共历日月。我们再去明誓,再去追逐爱的彼岸吧!” 听到死骸的发言。 围着死骸的鸽子们,集体陷入了沉默,也不咕咕叫了。 一只鸽子张开口,里面传出了声音些微沙哑的,扭曲的声音。 “……不要太过分了,图奥特。” “图奥特,谁?” “别装傻了。”鸽子皮阿吉维罗说道,“虽然我很讨厌欧兰佩尔,他夺走了我的小吉洛,但那家伙无论如何都比你好,你明白吗,图奥特——即使你抢了别人的皮囊穿在身上,你也终究是你,你成不了别人!” 鸽子皮阿吉维罗的话,令死骸露出了厌恶且不满的表情。 “圣灵,你又不是人类。凭什么代替我的吉洛儿做决定?这是我与她的事情,不关你的事!” 鸽子皮阿吉维罗啧了一声说:“你还真是执着。图奥特,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再继续挑衅了。世界天秤如何评价你,不关我的事,我也不在乎。命运打算如何玩弄你,不关我的事,我也不在乎。 “欧兰佩尔能够跟我的小吉洛说上话,完全是因为小吉洛相信他能够拯救当年将要沦陷于魔兽浪潮的索尔思国。虽然我讨厌他,但不得不承认,那家伙还算有些担当。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以为穿着欧兰佩尔的皮囊,就能算计我的小吉洛? “你胆敢把主意打到魔导士身上,我不会放过你,世界塔楼更不会!” 老坑酒馆。 “咔嚓——” 当盘子裂开的声音传来时,酒馆里的人,都忍不住去看,究竟是谁那么厉害,用餐具按碎了盘子。 “抱歉,”当事人松开紧皱的眉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把手中的餐具放到一边,“我有一段时间没机会做这种事了,一时没能够控制力道。” “不要紧,可以理解。” 坐在对面的格律术士斯莱文,抬起手,呼唤服务人员再送来一份餐盘,作为替换。 “你说只是欧兰佩尔……说实话,我只从吟诵术士的唱词里听过一些此人的故事。我很难判断,你究竟是真是假。” “没有判断真假的必要。” 自称欧兰佩尔,头戴草帽,一副农人打扮的男子,苦笑道:“我不是这个阶段的人物,按道理,不应该存在于此。如果不是因为个人能力不够,我会直接自己返回陵墓。 “我在此人的记忆海中,看到了你的倒影。所以才想要找到你,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帮助。”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想要我给你一些其他的手段,以便获得新的长生体验呢。” 欧兰佩尔迟疑了一瞬间。 “你的意思是……真的有可能实现吗?对于短生种来说,长生,难道真的有可能凭借某种手段获得?” 斯莱文慢条斯理地进餐。 吃掉一块烤肉后,他说:“当然。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命运有自己的思路,生命与死亡,始终对抗着。我们人类的生命,就夹在这三位神明的决意之间。 “身为人类,虽然弱小,但也会渴望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吧。我一个平凡人尚且如此,欧兰佩尔陛下贵为皇帝,想必会更渴望能够主宰一切吧。” 欧兰佩尔沉默了。 斯莱文继续说道:“我会选择来到这里,完全是因为在松埔,听到了一个传说——相传,在古早的过去,数个阶段之前,鳄鱼头的蒲翁曾在这里的海滨种下无数蒲草,只为了阻拦试图吞没陆地的海神衅。 “在索尔思国,海神失败了,被赶入深海。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但还有一些秘密,隐藏在这背后,令我感觉到非常有趣,十分渴望。” “……是什么?” “欧兰佩尔陛下也不知道吗?按理来说,这可是索尔思国的秘密。” 欧兰佩尔吃了一些蔬菜,说道:“我毕竟已经死去多时。又因为死骸术士图奥特的手段,突然从皇陵中的棺材里醒来。对我来说,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据说,当年跟随鳄鱼头蒲翁一同对抗海神的那些勇士中,有一个鳄鱼骑士,作出了背叛鳄鱼头蒲翁的举动。他擅自拔起来了一根种好的蒲草。导致那个地方的海水没有被完全拦住。因此,直至今日,松埔仍然有海神将会再度来袭的恐怖传说。” 第129章 欧兰佩尔与斯莱文 格律术士斯莱文一边诉说着,一边抚摸着手边的小酒杯的边缘。 “欧兰佩尔陛下,应该曾经与鳄鱼骑士共事,对吧?相比之下,他们有比王国的骑士更强大吗?” 欧兰佩尔沉默了。 他低垂眼眸,苍白的皮肤,搭配暗紫色的嘴唇,令前来更换餐盘的侍者,反复回头查看。 “……那家伙,”侍者跟同伴小声说:“是不是中毒了?他不会死在这里吧?” 坐在一旁喝酒的吟诵术士,清了清嗓子,咳嗽声令侍者噤声,不再多言。 吟诵术士不着痕迹地朝着侍者所说之人的位置看了一眼,发现两双眼睛,同时看了过来。 ——好吧,两个难缠的家伙。 吟诵术士一口把酒喝干,付了钱,转身离开酒馆,不想多掺和一点。 斯莱文目送不远处的吟诵术士离开酒馆。 欧兰佩尔背对着吟诵术士,眼睛却在花瓶的反光中,看到了对方的离去。 欧兰佩尔拿起一块白麦面包,撕下一块,塞进嘴里。 “如今这面包的滋味,真是越来越好了。” “白麦堘的民众,为此付出了许多努力。” 斯莱文跟着拿起一块白麦面包,捏在手中。 “欧兰佩尔陛下,你觉得,白麦面包算是长生种吗?” 这个问题令欧兰佩尔怔愣了。 “什么意思?” “瞧啊,”斯莱文将手中的白麦面包举起来,令穹顶的光辉照射在上面,折射出好看的光泽,“这东西曾经是麦子,后来又成了面粉,最后烤成这种面包。它来自白麦,便叫做白麦面包。” “……这种东西,在它被烤制的一瞬间,就已经是死亡的东西了。” “是吗?但死亡并非如此。您的身体死去了,名字却还在各种故事中流传。我从那吟诵术士的口中,听过几个段子,每一次,您在这个故事中死去,又在那个故事中复活。 “而白麦面包……大家都叫着名字。并且,因为来源是白麦,它将永远叫这个名字。 “就算白麦堘不再做面包了,就算白麦堘不再种植白麦了。但只要白麦还存在,那么,总有一天,白麦面包还会诞生,因为好吃,又还会继续被人们争相追捧。 “陛下,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欧兰佩尔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直直地注视了坐在对面的斯莱文。 “别这么严肃。你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想要杀了我一样。” “……哼,没有这回事。” “欧兰佩尔陛下,您觉得,以长寿来论述,是欧兰佩尔活得久,还是白麦面包活得久?” “这两者如何能够比较。” “那么……欧兰佩尔和图奥特呢?” 斯莱文并不在乎对方变得晦暗的目光。 他说:“我觉得,欧兰佩尔即使只是一个普通人,凭借着他曾经对即将崩毁的索尔思国的救赎之举,无论如何,都比只是渴望多活一天就跟魔鬼交易,换取长生,结果沦落为死骸术士的家伙,要更接近长生的。” 欧兰佩尔慢慢皱起眉头。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可是在夸奖您啊,欧兰佩尔陛下。您怎么眉头紧锁,一副听到了不喜欢的话的表情?” “斯莱文,是你的名字,对吧。” “是的。” 欧兰佩尔的眼神中,仿佛有蓝绿色的幽暗的火焰在燃烧。 “没想到,你对我的态度,是这样的。” “不,这不是我对你的态度。”斯莱文放下白麦面包,笑道:“这是我对欧兰佩尔的态度。” “可我就是欧兰佩尔。” “你是吗?” 欧兰佩尔凝望着斯莱文说:“当然,我当然是。” “不,你不是,”斯莱文笑道,“你不会以为自己骗自己,就能够让别人也相信你的那些谎言吧?” “也许……是你太自以为是了。” “是吗?” 斯莱文两手交叉,撑着下巴。 他说:“我以为,你至少会穿上欧兰佩尔的皮囊。结果,竟然只是这样,就试图蒙蔽身为术士的我。假若是普通人遇到你,恐怕已经中计了。但很可惜,我认识你,即使这具身体里还有另外两个细碎的魂魄。但你的魔力很特别,无论如何都无法消除那些特征。 “图奥特,我很想知道,你……渴望长生吗?” “我是欧兰佩尔。” “好吧,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斯莱文继续说:“关于索尔思国的事情,我听说一些奇奇怪怪的传闻。比如,欧兰佩尔与魔鬼交易,获得了一个死而复生的女儿。再比如,欧兰佩尔献祭了无数生命,包括自己,引发了索尔思国的血腥日惨案,多亏了神院的支援,才保住了如今的王宫,没有令那里完全炸开,变成新时代的废墟。 “图奥特,我很好奇。这些故事里,总是提到的术士,究竟是欧兰佩尔的最后一任妻子,还是上个阶段,尚且存活的你呢?” “再说一次,我是欧兰佩尔。” 戴着草帽,穿着农人服装,一看就是个早死的苦命人。 这家伙此刻,坐在斯莱文对面,大言不惭地说道:“图奥特利用了一种魔法,令我与对方的身体交换了!正因如此,我现在才是这个样子!你不要以貌取人!” “以貌取人?如果是欧兰佩尔本人,”斯莱文说,“就算穿着这样的衣服,我也不会认错。你知道吗,图奥特,虽然你穿着这身衣服,但你无时无刻不透露出一种感觉,那就是,这身皮囊不属于——” 欧兰佩尔急忙说:“对,没错!正因为我是欧兰佩尔,这农人的衣服,才不配我!” “是吗?”斯莱文说:“那你知道,欧兰佩尔原本是白麦堘的农人吗?” 欧兰佩尔愣了一下。 “你知道,欧兰佩尔为什么站出来,守卫索尔思国吗?” 斯莱文看着欧兰佩尔的眼睛说:“欧兰佩尔不是为了守卫索尔思国的王族,不是为了那些渴望被延续的血。他的家乡遭灾了,他要守护他的家乡。 “魔导士吉洛,曾经她的观星手札中,这样写道:‘我在海边遇到了一个农人。他看上去,消瘦极了。他说自己为了寻找无花果树因特布兰,走了很远的路。我告诉他,无花果树因特布兰折断了,没有办法再提供神奇的力量了。农人很痛苦,他诉说着家乡在魔兽浪潮中被毁灭的模样。 “‘我也是索尔思国的人。我让他把幸存者带来这里,我们去寻找新的地方驻扎。然后,再去想办法解决问题。 “‘他说这样不行。假如索尔思国的人在新的地方驻扎,故乡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它将变成一个符号,有没有,都无所谓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问。农人说,我想要把那些兽潮控制住。至少,我的家乡,不能成为魔兽的巢窠! “‘即使我是魔导士,也没有把握能够将那些源源不断的魔兽全部杀灭。我说,这样的事情,很难做到。毕竟,到处都是魔兽!农人冷酷道,只要把它们从我的家中赶出,从我的家乡赶出去,从索尔思国赶出去,就足够了。’ “欧兰佩尔就是这样一个冷酷的家伙,为了自己的农人生活能够恢复,他甚至能够将汹涌的兽潮摧毁。 “而你呢?” 斯莱文毫不留情地说:“帕岚挞国被魔兽袭击的时候,你第一个就逃走了吧,图奥特。你的故乡,铁山,那里变成魔兽巢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隐秘角对这件事的调查结果,你想听吗?是你干的,对吧,图奥特。是你在自己家里,打开了魔兽所在的异次元的门,让那些家伙冲出来,杀死了你的家人,还有你的邻居。 “你跟欧兰佩尔完全不一样。图奥特,就算我不是死骸术士,我也明白的,你穿着那家伙的皮囊,也做不出欧兰佩尔的壮举。你假装自己是索尔思国的救世主,归根结底,也掩饰不了自己遇到危险,第一反应就是逃避的性格。 “承认吧,然后认清你自己是谁。” 斯莱文说:“至少这样,在命运书上,你不会害得我不得不背负更多。” 第130章 皮阿吉维罗与欧兰佩尔 欧兰佩尔低声笑道:“你比我想象中更加地自我。” “假如我真的是图奥特,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么行动的结果?”欧兰佩尔说,“这里——这个酒馆里的所有人,都会死。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是吗?那又怎样?” 斯莱文毫不在意的说:“这里的人是生是死,全在命运书上有记录。这不是我能够左右的。 “再说了……你的这些话很可笑。图奥特,你想杀人就杀人,关我什么事呢?除非,你还执着于扮演欧兰佩尔这个角色。既然你愿意假装是欧兰佩尔,那么,这里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死。 “想怎么对你说话,是我的自由。你没有办法直接把这里的人全都杀死在一瞬间,用这种手段震慑我,令我服从,也就只能动动嘴皮子,跟我说些威胁的可怕的话。 “普通人会相信你,但我不会。因为我见到你,就感知到你的魔力特征了。假如你是个魔导士,也许还能够藏得好一点。但很可惜,你是个术士。 “当了死骸术士这么久,没有人告诉过你,死骸术士的魔力波动比一般术士的魔力波动更明显吧。这在隐秘角,可都是常识。” “啧,”自称“欧兰佩尔”的家伙,总算松口了,“斯莱文,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们这种来自隐秘角的术士,真的很讨人厌!” “有啊,比如说你,图奥特。” 图奥特不再假装欧兰佩尔,他从餐盘里抓起一个白麦面包,塞进嘴里。 “我说你们一个两个都是怎么发现我的,原来在魔力上,会呈现出更明显的特征吗……” “是啊。因为死骸术士归根结底与死亡之神有了命运层次的牵扯。”斯莱文说着,喝了一口酒,说道,“多可悲,明明是为了摆脱命运而诞生的死骸分支,结果到头来,却是术士中,与命运牵连最深的。” 图奥特看向斯莱文。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觉得,这个问题,该是我问你才对。” 图奥特玩弄着没有吃完的水果。 “你为什么离开隐秘角?” “关你什么事。” 图奥特说:“这种时候,斯莱文,你应该跟我说一些柔软的话。比如,你离开隐秘角的原因。” “我拒绝。”斯莱文说,“不过,如果你愿意做出一点牺牲,想告诉我你的故事,我想,我会考虑,回答你的部分问题。” “有人说你很讨厌吗?” “你算吗?” 图奥特翻了一个白眼。 他倚靠在座椅上,两手交叉,扣在肚子上。 斯莱文看到那双手上,有一些暗青色的斑块浮现。 “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尸体?” “皇陵的角落。” “他在哪里干什么?” “试图趁着巡逻员大部分守在我造成的那个坑洞周围的时候,在角落的坟墓中,挖出一些宝藏,带出老坑,贩卖掉。” “你找他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之前勾搭我入伙一样,说——‘我这里有个大买卖,你要不要跟着转上一笔?’” “……我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吧。” “我记性不好。就当是这样说的吧。” 图奥特撇了撇嘴。 “好吧,我正想对你说这话——来不来,趁着魔导士吉洛眼下抽不开身,我们去寻找那个说好了要告诉你的皇室秘密!” “你做了什么?” 图奥特站起身,朝着酒馆门外走去。 斯莱文见状,叹了口气,支付账单后,追上了图奥特的身影。 “感谢你请我吃大餐。” “假如那个秘密不能够令我满意,我就让你变成永远的秘密。” “听上去真可怕。但你只是格律术士吧。” “是啊,只是比吟诵术士厉害一点点的格律术士。按理说,面对你这种死骸术士的时候,我应该害怕地不行才对。”斯莱文的手,插入衣服口袋中,走到了图奥特的旁侧,“猜猜看吧,你觉得,我如此淡定的理由,是什么?” 老坑小塔楼。 鸽子环绕着一个人影,飞在空中。 在那人影周围,一些鸽子被击落,裂成两半,喷出鲜血并坠落在地面上。 那个人影——欧兰佩尔的死骸,此刻,正手中握着一把生锈的长剑,脸上,显露出狂妄的笑容。 “……怎么样啊,该投降了吧,我的吉洛儿!回归我的身边,与我永远享用。将长生再一次带来给我吧!” 小塔楼中,窗户洞的旁侧,魔导士吉洛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下方的死骸。 “皮阿吉维罗大人,您看,我该怎么做,才能既保护欧兰佩尔的遗骸,又清除附身其上的魔鬼呢?” 在魔导士吉洛的身后,房间的黑暗中,一只巨大的猩红瞳孔,出现在她的身后。 那瞳孔的直径几乎与魔导士吉洛的身高一样长短。 “我的小吉洛……难道说,你还爱着欧兰佩尔吗?” “我只是不希望他的遗骸,被莫名其妙的家伙,轻易损坏。” “不要在乎欧兰佩尔了,”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说:“放弃欧兰佩尔,放弃老坑,放弃索尔思国吧?” “……那之后,您是不是还希望我放弃小塔楼,放弃世界塔楼,放弃寻找下一颗将要出现的纪年天星?” 听到这话,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微微移开了视线。 ——唉,年龄大了,不好骗了。 ——人类果然还是会对同类产生恻隐之心,渴望将毁灭的东西掌控,渴望将倒塌的东西重建,渴望将悲伤的东西改变吗…… ——到底怎么才能让吉洛跟我离开这里,永远不再返回人间呢? 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注视着眼前小小的人类,它的内心,涌现出无数残忍的手段。 ——不,不行,我想要收藏的,一直都是吉洛的魂魄。 ——假如吉洛的魂魄被我损坏,那么收藏的价值就变小了。 这样想着,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决定,还是先保存吉洛的魂魄的完整度,之后,再考虑,如何把这家伙,弄到自己身在异次元的巢窠吧。 “好吧……如果你能够向我发誓,永远不离开我,那么,我可以考虑帮助你。” “我当然可以对你发誓,皮阿吉维罗大人。我,吉洛,永远也不会离开您的。” 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笑了笑。 虽然这誓言没有什么用。 命运之神不会允许它如此轻松地拐带这个世界的棋子。 但那又如何呢…… 到时候,它把棋子吞咽下去,冲破异次元的临时封闭层,命运之神也不敢穿过那个缺口,到其他世界去。 毕竟,罗伊珥兰德,有那么多存在,都希望命运之神早点消失呢。 第131章 命运之神逢迩嗒绫 看到无数鸽子死亡,魔导士吉洛并不担忧,那都是魔力构成的拟物,并非真实的生命,之所以会呈现出生命的死态,完全是因为那些构成鸽子的魔力来自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它猩红的魔法一直在圣灵中很显眼,呈现出来,就仿佛血液在空气中流淌一般。 眼下,魔导士吉洛最担忧的,还是欧兰佩尔的死骸。 那具身体,上一阶段就死亡了。 当初,他被埋葬的时候,魔导士吉洛甚至亲自主持了他的葬礼。 那曾经灿烂燃烧的生命,如今彻底消失。 那曾经总是思考的头脑,如今陷入了停滞。 一切都被时光带走,只剩下活着的众生,不得不继续前进。 魔导士吉洛还有守护索尔思国的使命,她于是前往王宫,成为了病弱且年幼的那被诅咒的婴孩的教母。 真可怕…… 两个曾经敌对的圣灵,因为对生命的各自的热爱,此刻,纷纷投出真诚的关心与呵护。 那本应该死亡的脆弱的女婴,奇迹一般幸存下来。 虽然每日几乎病榻不离,但也挣扎着,活过了成年,活过了索尔思国将入侵的魔兽浪潮赶出边境,活过了结婚生子,活过了前几年又一次的濒死时刻。 生命啊……多么坚韧。 多么……可悲。 所有人都在命运之神的舞台上演绎着既定的命运。 魔导士吉洛凝望着塔楼下狂笑着,斩杀冲击的鸽子的死骸,问道:“命运将这一幕展现出来的意义是什么呢?” “这谁知道,”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用沙哑而扭曲的声音,幽幽地说:“命运之神逢迩嗒绫是个怪家伙,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编织命运的舞台剧,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演绎用的棋子脱离掌控。哦,还有,我记得当初月神诺姆的云仙子说了一句——‘命运之神不觉得祂编织的命运不合理吗?’随后,就被命运之神逢迩嗒绫编织了一系列的厄运……总之,是个很小心眼儿的家伙。” 魔导士吉洛犹豫了一下,问道:“您这么说,不要紧吗?” “不要紧的。因为,我现在不在观众席。我用这样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来到罗伊珥兰德的大地上,与你利用规则的誓约链接在一起。这种情况下,命运之神逢迩嗒绫不会在乎我们之间的交流细节。” 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说:“如今的情况,在祂眼中,唯有你与死骸的对峙罢了。我算什么呢?不过是一份附着在你的魂魄周围的可以使用的力量。” 魔导士吉洛沉默了。 “别露出这种表情。虽然,对于你们人类来说,确实十分悲伤。一切的挣扎也好,一切的顺从也罢,都是命运之神逢迩嗒绫编织的杰作。但那又如何呢?细节方面,祂无法控制。看看我,我亲爱的小吉洛,假如一切的细节都是能够被掌控的,我不会到这里来。其他的圣灵,也不会选择继续在罗伊珥兰德游荡,以及……允许命运之神逢迩嗒绫扩大祂的舞台剧场。” 老坑,皇陵区。 守卫皇陵的卫兵,敬职敬业地巡逻。 墙角处,阴影里。 两个术士来到此地,作出隐藏身形的姿态。 最前面的术士是图奥特,此刻,他正使用着新拿到的身体,虽说放置了几天,但也还能用,就是已经进入腐烂初期,比上一具死骸的使用期限更短暂。 不过,也不需要太多时间了。 之前那具身体,因为急着要用,所以,找了一个鲜活的生命进行剥夺。 但如今的情况不同了,需求也不一样了。 图奥特心想——“我可是打算把身后这个讨厌的术士换成新的皮囊了。” 既然如此,何必在乎当下临时使用的那具身体,究竟会是如何情况呢? 反正,要不了多久,就会更换掉了。 至于这具身体究竟是从何而来…… 图奥特猜测,大概是死于山林中的匪徒的截杀。 杀人原因不是很清楚,因为他是杀了看守的那群匪徒以后,才在选择的过程中,发现了这具看上去,身份比较安全的死骸。 能够解释的家伙都死了。 图奥特离开那个匪徒的驻扎点时,放了一把火。 也许,要不了多久,那些人的死亡就会被发现。 这样一来,附近的卫兵和勇士,就会被抽去调查那件事,自己想要趁机逃脱,就会轻松不少。 正想着,身后的格律术士斯莱文突然开口说:“注意,他们离开了。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当然是——‘就现在!’” 两个术士快速闪入皇陵的围墙内部,没有惊动正在换岗的卫兵。 随后,他们在皇陵内,开始了躲避卫兵,逐渐靠近目的地的行动。 当两个术士来到目的地的陵墓时,周围守卫的人员数量,比其他地方多出一倍。 “……你确定我们要进入那里?” “是啊,毕竟,那个秘密就藏在那个地方。” 斯莱文偷偷查看了一下情况,直接进去也不是不行…… 全杀了最简单。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他在这里的名声算是不会再有一点好了,不被通缉就算走运。 至于甩锅……这家伙恐怕又会搞死骸脱壳的手段,到时候,只剩下他一个人,更不好说。 找个由头,把这些家伙骗走,比较简单。 但这里人员这么多,能够引走的数量非常有限,更何况这里还有定期巡逻的人,他们没有必要因为一点响动就全体离开。 斯莱文看向似乎正在思考的图奥特,突然有了一个坏主意。 不如,弄点魔兽过来。 皇陵再怎么重要,里面也不过就是某些贵重之人的遗骸,或者一些价值连城的珍宝。 活人还是更关注自己的生命。 只要利用传送门,召唤一些性格残暴,攻击力强大的魔兽,这些家伙自然就会被吸引和控制。 想活命的人会逃走,逃不掉的就会死亡。 一切都是命运的影响。 斯莱文的手触摸到了怀中的魔法道具。 ——这里又有图奥特这种有犯罪前科的替罪羊…… 图奥特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他打了一个寒颤,有些担忧地感知了一下另外的一个魂魄碎片的情况。 ——奇怪,没什么问题。 ——那我为什么感觉糟糕要降临到身上了? 图奥特脑子转的飞快。 是守卫皇陵的卫兵要出问题……还是跟在身边的这个格律术士要出问题? 总不会是他自己,要出问题了吧! 第132章 死骸术士的皮囊 图奥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格律术士斯莱文,对方眼神晦暗,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样,一言不发。 图奥特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挥舞了一下,吸引注意力。 “……怎么了?难道说,你想到突破困境的方法了?” “当然,”图奥特笑眯眯地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听到这话,斯莱文立刻意识到,他打算去杀个人,然后混进去。 ——用这种方法,也不是不行。 ——但这样一来,事情不会闹很大。 斯莱文还是不想放弃召唤传送门,让魔兽从门里冲出来,搅乱全部局面的操作。 他还没有尝试过这种方式呢! 有些事情,总要做了,才知道效果的实际情况跟理想预期差多少,不是吗? “怎么了?” 见斯莱文不说话,图奥特有些疑惑。 “没什么,就是想说……你还挺稳重的。” “稳重?”图奥特愣了一下,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说,“你什么意思?” “还以为你会闹得残忍一点。” 图奥特看着眼前的斯莱文。 没想到,这个家伙平常表现得很乖顺,心里一天到晚憋着坏。 说实话,图奥特也不是没有想过,在这里复刻一个区域内生命全部献祭的魔法阵,但那需要的条件比较复杂。 之前能够成功,完全是因为两个方面:第一是黑衣医士贝莱肯作为幌子,遮挡了很多窥探细节的理由,正好让他趁机搞事;第二是欧兰佩尔等人的注意力全在濒死的孕妇术士和已经确定是个死胎的孩子身上。 对于普通人来说,要么从理智角度折腾对方,要么从情感角度折腾对方。 不同的搭配,效果不同。 但他总能从中获得不少好处。 现在就不一样,他的目标就在眼前。 假如弄点乱子,让这家伙跑了,完全得不偿失。 “不了,我之前才被魔导士吉洛弄死,这一次,还是低调一点地好。” 斯莱文虽然想要实验自己的想法,但杀心还是不太重。 或者说,至少现在,他感觉老坑当地的人员服务还是需要的,等到他要走的时候,假如有谁不长眼地招惹到他,那么,趁机报复一下,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里,确定还有其他机会测验自己的想法。 斯莱文便同意了图奥特杀一个人换皮囊的提议。 “我想看看,多了解一点死骸术士的事情。”斯莱文伸出手,抓着图奥特的手臂,“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图奥特现在一心两用,单用这具身体,对付眼前的术士,自觉没什么胜算。 “当然可以,你想看就看嘛。” 斯莱文松开了图奥特的手,衣服下,力道留下了淤青的痕迹,一直没有消退。 “死骸术士的皮囊,平常都是怎么养护的?”斯莱文看到那些痕迹,问道。 ——养护? 图奥特心说——“我从来都不养护。每次都是坏了就直接换。” “这是机密。”图奥特摆摆手说,“你想知道,就会隐秘角问那些死骸术士吧。他们应该很愿意告诉你这种秘密才对。” “我们现在是队友。图奥特,你需要让我对你放心吧。” “这种东西跟放心没有关联吧。” “但你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既然如此,我对你的判断,就要朝着有所隐瞒推动了。” 图奥特一边寻找目标,一边小声说道:“这样吧,你先告诉我,你离开隐秘角的理由。” “因为隐秘角的饭不好吃?” 图奥特翻了一个白眼。 “你觉得我信吗?” “我这完全是实话实说。你去隐秘角看看就知道了,当地的一大特色,就是难吃到令人想吐的食物。” 图奥特把视线移动回来,看向身后躲藏的斯莱文。 “你不觉得自己在说很奇怪的话吗?” “没有啊,我只是想要知道,死骸术士的皮囊究竟该如何保养。这种问题,不奇怪吧。” “你又不打算当死骸术士,了解这些东西干什么。” “你这话说的,”斯莱文笑道:“你了解魔法阵,是为了当魔导士吗?” 此话一出,图奥特沉默了。 “啧,你真会戳人心窝子。” “不会吧,你竟然还梦想着成为魔导士吗?别痴人说梦了。没有成为魔导士天赋的人,才会沦落为术士。” “……我会证明,你这个说法非常错误。” “证明?怎么证明?”斯莱文状似不经意地说:“难不成,你还打算弄来一个魔导士的皮囊穿戴吗?” “不行吗?”图奥特直白地问。 见到图奥特这般态度,斯莱文原本戏谑的心态,也变得有些严肃了。 “这种事情,没可能做到吧……魔导士的天赋在于魂魄关联的命运。死骸术士就算再怎么能够剥夺他人的皮囊,也无法剥夺他人的命运。” “谁知道呢,”图奥特低声笑道,“这种事情,总要试过,才能够确定结果。” “魔导士可不好抓啊。”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所以,虽然我确实有窃取魔导士命运的野心,但不急于一时,也没打算现在就做。” 图奥特说着,把视线再次移向之前观察的目标。 “他过来了,正好,你让开些,别影响我操作。” 斯莱文沉默地退开,躲进角落的阴影。 他静静地着,亲眼目睹了一起转瞬结束的凶杀。 明明穿着盔甲,也意识到了有人袭击。 但死骸术士的侵袭,如此迅速和难以违抗。 当图奥特穿着新的皮囊,一个士兵的身体,将之前在用的陌生农人的尸体,毫不留情,踢到角落隐藏的时候,斯莱文有一种奇妙的预感。 他感觉自己要遭遇类似的事情。 这种恍惚感,让他回忆起之前被星辰魔导士的遗作蛊惑时的日子。 那段时间,他仿佛拥有了预知未来的视野。 但随着他回忆起自己成为术士的初心,那种原本只独属于魔导士视野,就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们走吧?” 图奥特说着,从农人的尸骸上,捡起一个草帽,用力折叠起来,插在腰间。 “……为什么要带着这个?” 斯莱文下意识问道。 “什么?哦,你说这个啊——当然是为了做标志物。怎么,你在隐秘角认识的死骸术士们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这么做吗?那就别怪我不说了。这东西,哈哈,也是机密。” 第133章 提灯与魔力的潮涌 死骸术士穿着卫兵的皮囊,大摇大摆走向目的地,因为选择了巡逻的士兵,他跟着队伍,很快混入人堆。 格律术士斯莱文跟在对方身后,自然地走到了坑洞的旁边。 因为跟着卫兵,不少人见过术士斯莱文。 斯莱文和图奥特都是骗人的老手,此刻,不仅脸不红心不跳,甚至编好了一连串的应对话术。 几分钟之后,他们安排卫兵守在洞口,按照之前编好的理由,奉指挥官卡普恩的命令,躲入陵墓,埋伏之后要来的探索队伍。 “……没想到图奥特还活着,那家伙,真可怕。” 一个卫兵搀扶着斯莱文,防止他摔倒坑里。 穿着卫兵皮囊的图奥特紧随其后。 “是啊,”图奥特拉着卫兵的手,一边往洞穴里降落,一边说,“图奥特那家伙真是可怕极了,竟然还有分身逃在外面。幸好指挥官卡普恩大人从魔导士吉洛大人那里得到了预警,带人去围堵那个家伙。等一会儿,他们来了,记得警戒一点。千万别让图奥特 趁机逃走了!” “那是自然。我们一定小心!对了,你们也小心一点。之前,副官奎帕说,公会的调查组下去检查,发现陵墓里的魔力浓度不正常。我猜,图奥特之前下去的时候,可能动了什么手脚!” “这样啊,谢谢你的提醒。”站在坑洞里,斯莱文笑道。 图奥特落到坑洞里,站直身体,看到一片的斯莱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客人。接下来,就是术士您的主场了。” 卫兵将探查用的提灯,交给坑洞里的二人,再次提醒他们小心,如果有危险,要立刻离开。 “你们一喊,我们就丢绳子下去,一定拼命拉你们上来!” “谢了,兄弟。”图奥特冲对方挥挥手,“你可真是一个大好人。” 斯莱文与图奥特一人拎着一盏提灯,走入坑洞的深处。 斯莱文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墙壁上,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 “真是富贵啊……普通人只是在土地上挖一个坑埋进去。就算是勇士,最多加一些装备和武器。” “这有什么不好呢?我最喜欢这种坟墓了。最好修建的再庞大一些,修建在王宫的地下。这样,多年以后,当我们探索新的地下城,就能够毫无芥蒂地取走那些珍宝。没人会说我们是臭名昭着的小偷,只会说——‘他啊,那可是难得一见的英勇之人!伟大的冒险家!尘封历史的揭幕者!’” 图奥特说着,手舞足蹈。 提灯摇晃着,在坑洞中找出凌乱的光影,甬道里,一会儿明一会儿暗,氛围阴森恐怖。 他的声音被甬道放大,扭曲,听上去幽幽怨怨,如泣如诉。 “没想到啊,图奥特,你还有一个成为正向点存在的幻梦啊。” “之前,我就想说了,斯莱文,”图奥特啧了一声,“你明明是个术士,就不能跟我说些好听的话吗?我以为,‘语言的艺术’,该是每个术士的必修课!” “哦,你说那本书……我看了一个开头就直犯恶心,看不下去,卖给了一个哑巴。你知道吗,那位哑巴小姐可是感激涕零,掏出一枚铜币给我。”斯莱文笑道,“真是难以理解,又不是魔导士的着作,一本术士写的书,有什么看头?” “……术士写的书怎么了,术士也有资格创作,有资格表达,有资格想这个世界追求吧!” “是啊,当然有资格。但这么郑重其事地在乎,就很可笑。” 斯莱文说:“魔导士的书通常能够窥视到他们眼中的世界的模样,这很有益,能够帮助我们进一步了解魔法阵被创作和使用的意图,进而令我们更好地触摸到魔力的轮廓。 “医士的书记录着种种案例,与其说是分享,不如说是自用的数据库。 “战士的书大多依托实战经验。 “骑士不写书,他们通常用生命践行意义与价值的存在。 “而术士,最没有要写书,也最爱去写书。不是个人评判,就是自我倾诉。再不然,就是对各种事件的实验,纠正、歪曲,每一笔都能够看出术士的底色。” 图奥特停下脚步,语气不善道:“你什么意思?你看不起写书的术士?” “干嘛这么认真呢?”斯莱文笑道:“你这样的家伙,才是没有一点术士的素养。之前看你轻松蒙骗其他人,还以为,你什么也不在乎,一心只有自己的目标呢。” “……我当然是如此,一心只有我的目标。” “既然这样,你何必在乎我说了什么呢。” 图奥特说:“斯莱文,这不公平。你了解了我太多的事情,而我,对你可谓一无所知。” “不,你知道我不秘密。比如,你知道,我很喜欢蘑菇炖汤。” 图奥特沉默了一瞬。 “你认真的吗?”他问。 “当然是故意逗你开心了。这里这么黑,这么幽静,这么陌生。还有逐渐变得浓郁的魔力涌动。我不说点奇奇怪怪的东西转移注意力,怎么安抚内心的躁动呢?” 图奥特继续带路。 “你也会感觉到恐惧吗?” “也许吧。”斯莱文说,“我确实越来越感觉到内心的躁动。必须要压抑自己的情绪。” “看来你也不怎么修炼到家嘛。” “你以为隐秘角的术士都是什么样子?天生的妖魔鬼怪?” “难道不是吗?” 图奥特说:“我遇到的人,对术士都怀有基本的尊重和畏惧。像你这样,动辄就要损我的家伙,说实话,真是头一次见到。”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装作不擅长应对的样子。原来真的拥有这方面的弱点啊。” “……你真讨厌。” “你也很讨厌。” 图奥特在用的身体已经死亡了,按理来说,魔力无法如同影响斯莱文那样,对他的身体产生影响。 但他的魂魄是破碎的,因此,他的魂魄逐渐在魔力的潮涌中濡湿,开始感觉到压抑和呼吸不畅。 “你没事吧?”斯莱文感知到对方逐渐加重的呼吸声,“你可千万别死在这里。我可不想平白无故就背负一条人命。” 第134章 棺椁与传送门 死骸术士图奥特听到身后格律术士斯莱文的话,简直无语。 ——算了,再忍忍,反正等一会儿,这具身体就归属于我了。 这里的魔力对他的魂魄碎片有影响。 确实不假。 同样的,遭受着魔力潮涌冲击的斯莱文,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对方的脚步变慢了许多。 两个术士一前一后,拎着提灯,逐渐走到了坟墓的深处。 这座明面上属于皇帝欧兰佩尔的夭折的小皇子的陵墓,在棺椁里,实际埋葬的,乃是欧兰佩尔本人。 当棺材被埋葬的时候,图奥特将自己的灵魂碎片,放入了夭折的小皇子的尸体中,将其变成了自己的死骸。 等到欧兰佩尔按计划来到陵墓中,打开棺材,渴望看到复活的孩子时。 迎接他的,乃是睁开眼睛,夺取他生命的,穿着小皇子皮囊的死骸术士图奥特。 站在棺椁前,图奥特这些事讲给斯莱文听。 “……奇怪,听你这么一说,欧兰佩尔的形象,在我心里,已经朝着傻子和呆瓜靠拢了。” “你积点口德吧,当事人还躺在这副棺材里呢。”图奥特说着,拍了拍主墓室的棺椁。 “我不相信……” “我干嘛骗你。” “不,我不是说,不相信你之前讲给我听得那些故事。不管你有没有隐瞒,我都愿意相信你没有骗我。”斯莱文说,“我不相信的是——你之前使用的死骸,那个农人,他的身体看上去,就算再有一些肌肉,也不至于能够一个人抬起这具棺椁的盖子吧!” 图奥特撇撇嘴。 “你的关注点还真是令我惊讶。” 斯莱文绕着棺材转了一圈。 ——哦,确实是死骸术士最喜欢用的“死骸制成法”,时间从推算上来看,也对得上。 但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墓穴里,魔力浓度不在正常范围内,就算有魔法阵进行淤积,那也该只是围绕着某个固定位点进行蔓延。 现在这种呈现出浪潮波动的魔力,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斯莱文感觉,曾经在那本书上见过类似的描述,这是一种典型的特征。 但他被魔力浸染了一段时间,头脑已经有点转不动了。 当斯莱文转了一圈,走回到图奥特身边。 图奥特已经不由分说,展现给了他看,自己当初是如何凭借着人类的身体,独立将棺椁打开的了。 此刻,两个术士的私心,碰撞到了一起。 图奥特在打开棺材的一瞬间,就引导着周围的魔力,涌动并朝着棺材内部流去。 如他之前布置的那样,空置的棺材呈现出巨大的吸引力,将棺椁外面的两个术士,都朝着内里吸引。 图奥特伸出手,抓向斯莱文。 他也确实抓住了什么东西…… 手掌心,感受到了毛茸茸的质感。 “你——魔熊!” 图奥特惊恐地松手,躲避开魔熊啃咬而来的血盆大口。 那魔熊刚一靠近图奥特,就被旁侧棺椁内部的魔法阵伸出来的魔力触须抓住,捆绑着,脱入其中。 图奥特因为回避魔熊,而挣脱了试图拖拽他进入棺椁的几根新生的魔力触须。 他地坐在地上,又地上的固定棺椁的石棱,硌到了屁股。 这一次,他没有来得及唾骂,因为在本该站立着斯莱文的地方,一只獠牙巨大的魔猪,嘶吼着,冲向了他。 图奥特就地翻滚,躲过了冲击。 那些想要纠缠图奥特的魔力触须,抓住了魔猪,缠住它的一只猪腿,开始往棺椁里拉扯。 图奥特庆幸自己选择了一个卫兵的死骸,要还是之前的那个人,现在恐怕已经因为身体反应能力跟不上而死掉了。 对于死骸术士来说,死骸确实是死亡的尸体。 但死骸残缺太多,对于正在使用死骸的死骸术士来说,没有替换品,就跟死亡没有区别。 纯粹的魂魄态,也才能存在。 但死亡之神会立刻盯上并追捕他们这些生与死的偷渡犯。 图奥特从地上爬起来,发现魔熊和魔猪出现的位置,哪里有斯莱文的身影,只有一个不断闪烁,隐约可以看到幽暗林木和无数魔兽身影的传送门。 ——那家伙去哪儿了?! 图奥特一边围绕着棺椁,躲避魔力触须和不断从传送门涌出来,逐渐填满整个主墓室的魔兽,一边寻找着斯莱文的位置。 他就算在这里死了也不要紧。 老坑有两个位点,其他地方还有别的备用位点。 但就这样失去一个猎物,实在是有点让他生气。 正在图奥特搜寻斯莱文踪迹的时候。 召唤门里,幽暗山林的羊肠小道上,斯莱文披着几乎将他完全笼罩的斗篷,逆着魔兽涌动的潮流,不断朝着山上走去。 斯莱文在主墓室的棺椁旁时,看到了图奥特打开棺椁的瞬间。 他敏锐感知到周围的魔力浪潮开始共振,一个点在棺材里,另一个点则在图奥特身上。 它们并不是之前的涌动点。 但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如何迅速脱身,不成为猎物,才是斯莱文最需要考虑的事情。 周围的魔力被图奥特引导着,涌向棺椁之中。 不管那里面躺着谁,不论这里面埋藏着什么秘密。 此时此刻,除了自己的性命,斯莱文都不在乎。 他触动了怀中的魔法道具。 那是一个通往铁山的传送门。 当初购买到这个东西的时候,斯莱文还在想,究竟什么时候能够用到。 今天见到图奥特,联想起对方的出身,他突然就有一种预感,今天,到了使用这东西的时候了。 眼下,真是再适合不过的时间了。 大量的魔力涌动而来。 这里提前布置好的魔法阵,完全是皇室才能够堆出来的结果。 既然如此…… 图奥特能用,没道理他就用不了。 斯莱文将魔法道具从怀里掏出来,同时触发。 有一个驱动力的引导,它就像是水闸一般,将涌向棺椁的魔力拦截并吸收进入,囤积起来。 当其中灌注的魔力达到了传送门启动的阈值,斯莱文披上魔兽皮制成的护身斗篷,在魔熊钻出来的一瞬间,从对方的肢体空档处,挤入传送门内部。 他眨眼就脱离了墓穴的困境。 但眼前,新的困境,来自于铁山无穷无尽的,聚集在此的,状态癫狂的魔兽群。 第135章 死骸造物 老坑,皇陵,小皇子的坟墓中。 格律术士留下的传送门内,一只又一只的魔兽,拥挤出来。 主墓室内,聚集魔力的魔法阵持续运作。 在那棺椁之中,越来越多的魔力触须伸出来,与出现在攻击范围内的魔兽缠斗。 胜利的魔兽扯断了魔力触须,朝着甬道里冲去。 疲惫的魔兽只是从魔力触须手中挣脱,躲在角落,观察局面。 失败的魔兽,直接成为了魔力触须的食粮,它们被拖入棺椁,被魔力触须纠缠,裹挟,勒死,折断,咀嚼,化作纯粹的血肉糜浆,流入刻印在棺材内部的魔法阵回路中,成为了魔力触须实体化的基础质。 死骸术士图奥特逃的飞快。 虽然按照往常的情况,他都是脱去皮囊,前往既定的目的地,进行魂魄丧失的规避。 但利用死骸奔逃,也不是难事,有些时候,他也常做。 他离开了主墓室,眼前是一个岔路口。 朝着甬道奔去,尽头就是出口。 他可以告知那里的守卫——“格律术士斯莱文有问题!” 不论是背叛当地人的友善,故意释放魔兽召唤魔法,还是把图奥特的黑锅直接丢给如今下落不明的斯莱文。 两个选择都很不错。 但图奥特一开始就有自己的打算。 获得斯莱文的皮囊失败,就继续之前的计划。 第一是想办法获得魔导士的皮囊,眼下,那边的情况还算顺利,魔法阵吃掉那么多魔兽,此刻,欧兰佩尔的死骸应该已经变得非常强大了! 第二是拿回他在上个阶段交给欧兰佩尔的复生书页,那里面有沃克尔的魂魄碎片,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与无花果树因特布兰有旧,用沃克尔交换无花果的新枝……那种级别的材料,完全不需要犹豫。 图奥特需要再等待一会儿。 为了计划顺利实现,图奥特选择了另一条路,去往了旁侧的墓室。 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此刻,凝聚着一团魔力,几乎形成一个旋涡。 而那魔力的旋涡之中,一具婴孩的骸骨,正悬浮着,逐渐从原本的胡乱堆叠的状态,恢复成人类骸骨的正常排列状态。 图奥特笑了笑。 “……可怜的贝莱肯,你想要见到的生与死的奇迹,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不需要投入什么精力和智慧,只是利用魔导士留下的无价值的魔法,就能够令死人逐渐复生。 “所有的代价,都来自于对自然的魔力的汇聚。” 图奥特走到婴孩的骸骨旁边,伸出手,将逐渐成型的人体骨骼再次打乱。 那些悬浮的骸骨立刻失去了牵引的力量,坠落在地上,又成了无序列的一堆骨头。 “魔法就是如此精密,一个举动,百年的努力便毁于一旦。” 图奥特说:“贝莱肯不愿意等待,只想立刻见到成效。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比魔法更强而有限,朝着周围的无辜生命伸出魔爪。 “多有趣啊,为了救一个孩子,主动杀死了另一群孩子。这之间的价值假如能够根据贝莱肯的意志来裁定,那么,世界天秤对人类进行裁决,又有什么关系?何必执着呢……” “我们始终无法成为一路人啊,贝莱肯。”图奥特凝望着地上那堆婴孩的骨头,叹息道,“这孩子就算死了,也有无数人渴望他能够死而复生。一切的渴望,都不过是因为世界天秤推算说——‘他将是个正向点的存在。 “按照索尔思国的历史,明明每个阶段,都是普通人在力挽狂澜。但包括救国家于灭亡之际的欧兰佩尔,也认为有一个勇士之命的皇帝,王国才会能进一步地走向稳定。” 图奥特将那堆婴孩的骨头捡起来,在这个墓室里重新布置。 把之前培养的动物和侍从,一个个挖掘出来,重新摆放位置。 当新的魔法阵被构建,逐渐褪去潮涌的魔力,在这里,又一次涌动起来。 图奥特望着被大量魔力灌入,而快速聚合拼接起来的死骸。 “多美丽!堪比生命之神的创造,阻止了死亡之神的浪费。” 图奥特触摸着周围逐渐实质化的魔力浪潮,他开始感觉到呼吸不畅。 这具身体无法承担更多的魔力了。 但图奥特并不恐慌,也不打算离开。 卫兵的死骸逐渐膨胀起来,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充满气体的气球。 图奥特感知到身体漂浮起来。 “贝莱肯,在那些蜥蜴眼中,我们都是玩物。它们明明可以轻易将力量使用出来,却并不将它们给予。 “你曾问我为什么,又没有时间和耐心,等待如今这般的场景出现,并且逐渐变得庞大而无法掌控。” 周围的墙壁开始出现裂纹。 它们也无法承受魔力的灌注和膨胀了。 “噗——!” 图奥特感觉到死骸皮囊出现了裂口。 血冲出皮肤的裂处,令整个空间的魔力旋涡逐渐染成暗红色。 随后,这具身体被进一步撕裂。 肌肉,筋骨…… 图奥特感觉到一颗眼珠飞了出去。 由于是作为皮囊使用的死骸,那颗眼珠飞出去后,魔力没有立刻断绝。 图奥特看到了天旋地转的画面。 他有点恶心。 但身体已经没有办法去执行恶心的动态变化了。 毕竟……他的肠胃,已经和腿骨一起,被魔力旋涡撕碎,吞咽下去了。 “欧兰佩尔……我完成了约定……虽然这孩子要变成死骸怪物了……但只要死去的再次动……亡故也就成为了过去……对吧……” 图奥特的声音,消失在魔力的旋涡中。 卫兵的尸骸被完全撕碎,吞没。 这墓室里的魔力的旋涡。 涌动着,从其中,凝聚出一具新的形体。 那是人类……是吗? 有头有脸,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一张嘴。 但那绝不是人类。 那东西简直是个怪物! 它的躯干,是动物的模样,像是猫,又像是狗,像是羊,又像是马。 小的骨头变得很大,大的骨头又因为结构而不得不在聚合中扭曲,折断,破碎,重组。 魔力全部被这具怪物一般的身体吞噬。 摆放在墓室里的魔法阵。 此刻,已经作为这怪物的身体的基础,无法剥离,持续运作了。 第136章 图奥特与拉提劳伦斯 当图奥特再次恢复意识,感知正在使用的死骸时,他感受到一种难以支配躯体的感觉。 漆黑的视野恢复光亮。 周围的一切,让他心里一沉。 这里确实是他想要抵达的另一块魂魄碎片的所在地,欧兰佩尔的遗骸内。 这具本应该在上个阶段诞生又死去的尸骸,此刻,已经不再是如同那天,在棺材中见到的,凄惨骷髅。 图奥特能够感知到充足的力量。 但这份力量眼下并不完全属于他。 这就有点糟糕了。 ——放轻松,图奥特! ——欧兰佩尔死前只是一个普通人…… ——眼下的力量,全部来自于你的馈赠,来自于魔力的灌注与转化。 ——一个普通人如何轻松理解和掌握这一切呢? 如此想着,图奥特感觉自己对事态的把控力度,又恢复了许多。 当下,图奥特需要解决的问题,乃是把死骸的使用权,从欧兰佩尔那腐朽的魂魄手中,夺取过来。 这不是一件难事。 只需要做些简单的意识调整。 如果还是穿着皮囊的状态,图奥特作为一个他者,很难左右欧兰佩尔体内的魔力流动。 但当图奥特的魂魄碎片相互拉扯着,两片共同聚集在这具死骸中,即使它原本是属于欧兰佩尔的东西,一切源自于命运的束缚网,都能够被死骸术士利用从死亡之神那里窃取的“利刃”切割和分离。 图奥特的魂魄碎片,在欧兰佩尔的死骸内部,一个只有荒芜和腐朽的空间内,就地,利用周围涌动的魔力流,凭空绘制出一个魔法阵。 随着魔力的灌入,魔法阵运行起来。 一个魂魄,被牵引到图奥特面前。 “欧兰——怎么是你?” 图奥特原本饱含笑容的脸,在见到来者后,立刻耷拉下来。 “哦,好久不见了,人类。我还以为你会想要再见我呢!” 一只半人高的长尾老鼠,看上去仿佛奇幻故事里才有的神奇野兽。 正摇晃着身后细长的尾巴,抽动着鼻子,嘴里发出惹人烦躁的磨牙声。 “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如果我没有记错,欧兰佩尔该是个普通人才是。凭什么能够被你这种圣灵寄宿身体?” “哦,你说这个?”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吱吱地笑道,“有好多理由呢!让我说些你能够理解的吧,怎么样?” 不等图奥特回答。 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捋着胡子,开口说:“我本来是打算占有威弗尔国,作为新的驻扎地。你懂得,我们小老鼠,总是吃的多,生的多。就像是魔兽要向外征服,开拓领地。我作为圣灵级别的兽神,自然也要为了我的族裔,考虑一下未来的发展情况和渠道。 “威弗尔国好啊!上个阶段,有一棵命运书上绘制的树苗诞生在哪里。我就想去领养那家伙,好在以后,让它荫庇我的鼠子鼠孙。 “结果,我刚到柳坞的小塔楼,还没来得及细细考察情况,就被木仙子的幼子抓住了。真可怕啊,树神的后裔……长着自己是长生种,就肆无忌惮地驱赶我。 “人类,你说,我也是个兽神啊!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木仙子确实比我这种老鼠更古老。为了不让古老的神只——树神垂林——来找我家族的麻烦,我只能迁移。” 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围绕着图奥特的魂魄碎片,蹦蹦跳跳。 图奥特无法逃走,只能站在原地,听这家伙发牢骚。 “我被木仙子驱赶到索尔思国。”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停下脚步,从图奥特的身后凑近过去,抓住他腰间的衣服,仰着头说,“哦,真棒,这简直是命运的恩赐! “索尔思国竟然是一个普通人统治一切的国度!既然如此,不论我做什么,我的鼠子鼠孙做什么,都不会有谁发现!而就算那些勇士们意识到,有我这样的负向点的圣灵,在这里作祟……也没有谁能够号令群体,对我之一辈进行驱逐。 “这样一想,木仙子那里是来折腾我,完全是为了给我塑造更好的营地,才把我送到这块沃土!” 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笑道:“我的魔法道具工坊开遍整个索尔思国。我的鼠子鼠孙也在这里不断繁衍,扩大领地。 “就在这时……你知道吗,人类,我的鼠子鼠孙,在老坑的皇陵里,发现了一个秘密。” “人类,”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抓着图奥特的衣服和头发,踩着他的裤腿和腰带,爬到身上,尖尖的老鼠头凑到他的耳畔、脸侧,“你猜,我在这里……发现了什么呢?” 图奥特的脸上,有冷汗冒出来,颤巍巍滴落。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毕竟,有一段时间,没有使用自己的身体了。 虽然现在,图奥特是魂魄状态,但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正接触着他本就因为禁忌魔法,变得非常脆弱的魂魄碎片。 “别紧张啊,人类。” 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笑眯眯地,在他的耳边磨牙。 图奥特有一种耳朵被这家伙咀嚼着吃掉了一只的错觉。 “说说看嘛,人类,我最喜欢你们这种类型的家伙的脑子了。总是能够带给我喜悦和新奇。来吧,假如你能够令我欢喜和惊讶,我就放过你。就算会被老苍蝇折腾,我也愿意放你一条生路。” 图奥特试图冷静下来,应对当下有些出乎意料的局面。 “……这可真是破天荒。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苍蝇神,会愿意守护欧兰佩尔这种该死的家伙呢?” “哦,你觉得欧兰佩尔该死吗?” 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似乎来了兴致。 “当然啦,欧兰佩尔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却因为出生在王宫中,变成了天生的皇帝。这多么令人感觉失落和无助。” 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的眼珠子转了转。 ——奇怪,这家伙在说什么? 它上个阶段就在这里。 虽然没有赶上索尔思国皇帝欧兰佩尔的出生,也算经历了这家伙的中晚年,并目睹了那堪比闹剧的死亡一刻。 之所以靠近这个家伙,不过是因为曾在欧兰佩尔的生命终末时,见到这家伙的身影。 那个时候,这家伙看上去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现在感觉像是个无知的傻子一样。 他竟然不知道欧兰佩尔的出身,乃是白麦堘的农人? ——不应该啊……难道说,这里面有人类善用的阴谋诡计存在吗? 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纠结了一下。 但随后,它摇了摇尾巴,细长的尾巴,缠绕在图奥特的魂魄碎片的腰间。 “继续说,人类,”它的嘴里,发出吱吱的奸笑,“假如这故事取悦不了我……那么,当老苍蝇问我要食物的时候,我就把你按在祂的餐桌上!” 第137章 图奥特与凡客 死骸术士图奥特被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抓住了魂魄的碎片。 虽然这并非是他的全部的魂魄,但在计划外损失两片魂魄,也是有点烦人了。 图奥特对于圣灵的了解不多。 普通人的身体素质达到公会要求的标准后,即能够独自对战低等级魔兽,就有机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接触到圣灵,从而获得力量的引导,拥有特殊的身份。 是的,在遥远的过去,几个阶段以前,罗伊珥兰德的土地上,圣灵便是庸常生命中的最特殊的存在。 随着命运之神的作为令神魔震怒,圣灵才与勇士们达成了合作的关系。 这种关系,图奥特曾在魔导士的遗物中发现的一本残破书籍上,看到一些语句。 那本书的作者,认为圣灵是为了能够对抗命运之神,才选择了勇士作为自己的替罪羊,把自身的死命转移到勇士身上。 图奥特本来是相信这种说法的。 因此,在最初,他始终无法获得圣灵启示的时候,总是凭借着——“唯有真正的蠢货才渴望被圣灵眷顾!”——这样的话,为自己焦躁而破碎的心,换来短暂的安宁与平静。 但当图奥特发现了死亡之神的留痕,并试图捕捉那锋利的死刃,擅自使用的时候,死亡如同薄雾,眨眼之间笼罩了图奥特的身体和未来。 此后,术士图奥特死去,而死骸术士图奥特苏醒过来。 他的魂魄脱离了肉体,从此,成为了死刃的持有者。 也就在那时,他听到了仿佛从虚空中传来的声音。 那是他的魂魄的黯淡阴影。 那阴影浅浅一道,肉眼几乎难以分辨,只感觉到一种朦胧如同眼睛患病的粗糙的视觉质感。 那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呈现出一种空旷的感受,飘荡到图奥特的魂魄的耳畔。 “……诶呀呀,这可真是勇者中的勇者。你竟然敢于迫近死亡之神的遗留物,就不怕被他的幽怨的狼犬追上,啃食灵魂吗?” “谁?什么人在说话!”刚经历死亡的图奥特,激动地问。 “我?该怎么说呢……你已经死亡并成为死骸。而我,便是每一个死骸术士的接引者。你可以叫我葵芬……或者,我的另一个名字,万法术士——凡客。” 图奥特愣了一下。 凡客……世界天秤的理念塑造者。 图奥特意识到这一点后,恼怒起来。 “就是你!你令我成为了负向点的存在!” “诶呀呀……真是愚蠢至极。负向点的命运是由命运之神编写的幻梦的一部分。我明明是救赎了你,让你这种混账东西也有机会如同那些好而善良的人一般存活,怎么,现在竟然反过来责骂我?” “你少推卸责任!就是你——如果不是你,我还是爸爸妈妈喜欢的孩子!我还在家中幸福的生活!他们怎么会抛弃我到孤儿院……我怎么会成为一个孤零零的受害者。你知道我如何艰苦地成长吗?你知道——” 黯淡阴影打断了图奥特的悲愤的哀嚎。 “好了,别说这些蠢话了。你没有死亡之前,我们没有交集。我虽然已经是圣灵之一,但也无法越过命运之神的权柄,窥视你无聊又短暂的人生。可是,你知道吗,你死亡了。而恰好是个死骸术士的苗子。这意味着什么呢?”黯淡阴影说,“我来告诉你吧,你的怨恨毫无意义!我已经看到了你的过去,了解了你曾经的生活。我虽然与你同样陷入负向点的命运,但很可惜,你比我更加地龌龊。 “不是我的世界天秤把你这种孽障变成了负向点的存在,图奥特。 “当你父亲告诉你,吃饭的时候不要用手抓,而你故意把餐盘抓起来,丢到他脸上的时候,这举动是你自己要做的,不是我依托世界天秤告诉你必须如此。 “当你的母亲告诉你,点燃篝火的时候要小心,别把自己烫伤,而你专门抓起燃烧的柴火,去敲打她的身体的时候,这举动是你自己要做的,不是我依托世界天秤告诉你必须如此。 “当你的邻居告诉你,不要伤害你的家人,而你却故意伤害家人,还拎着斧头进入邻居家,将那房间里的人全部屠杀的时候,这举动是你自己要做的,不是我依托世界天秤告诉你必须如此。 “当你被公会的勇士追逐,被失去家人的愤怒的战士打死,却还故意撒谎,编造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夸大自己的悲情,哀嚎说一切都怪我的世界天秤理念时候,这举动也是你自己要做的,不是我依托世界天秤告诉你必须如此。” 黯淡阴影越是发声。 图奥特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一样,站在冰天雪地里。 恐惧,又焦灼。 “……既然你说我是个死骸术士的苗子,而你又是圣灵,”图奥特咬牙切齿地说:“我猜,你不是专门过来折辱我,而是为了启发我成为死骸术士吧!” 黯淡阴影发出低沉的嬉笑声。 “我确实是来启发你成为死骸术士。不过,你用词错误,那不是折辱,只是陈述事实。” “哼,你可真会说。恭喜你,荣登我最讨厌的术士榜首。”图奥特的眼底,沉淀出一点阴狠。 “别想着报复我了。除非,你能够毁灭世界天秤。” 听到黯淡阴影的声音非常轻快,图奥特有些不爽道:“你说我是个孽障……我看你才是真的魔鬼!明知道我出于个人喜好到处杀人,竟然还让我成为死骸术士。我会杀更多人!会有更多破碎的未来,诞生于你的纵然!” “你当然可以这样想。或者说,我希望你这样想。” 黯淡阴影说:“我最喜欢你这类孽障了。理由很简单,因为你完全沉浸于命运之神赋予你的命运。这会令命运之神感到欢喜,祂也就更不容易注意到世界天秤对祂的闹剧的威胁。 “与此同时,你将遵循命运之神的命运指引,创造更多的正向点和负向点。只要特殊存在位点的数量持续增加,世界天秤的功用就会进一步加强。你破坏世界越多,我就越能利用世界天秤保护那些我想要保护的。 “图奥特,我再说一次,你很有成为死骸术士的天赋。并且,我和命运之神都对此乐见其成。你可以尽情地杀,不断地杀。做你自己,追逐自由!” “而在这之后,”黯淡阴影逐渐消散,仿佛从来不曾出现一般,声音也慢慢退去,“你……将会成为……新阶段的……负向点的极端……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第138章 欧兰佩尔的死骸 图奥特正式成为死骸术士以后,他开始利用魂魄感应来的魔力,驱动死亡的身体。 他的身体,变成了一具皮囊。 最初,图奥特还珍惜自己的尸体。 后来一段时间,他已经不在乎那具腐烂的、满是尸斑的骸骨,不想再看到那一滩散发着腐朽臭味的烂肉了。 图奥特找到了更多鲜活的,年轻的,身体素质极佳的皮囊。 新的生活令他感到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新的皮囊一分一秒地在时光中走向生命的尽头,呈现出死亡的态势。 ——为什么? ——为什么……我……只能是这样! 图奥特愤怒地伤害着身上的皮囊,任由手臂和腿脚在极限运动中折断,甚至主动切断身体的头。 但是,疼痛跟着身体一同死去了。 每到这个时候,图奥特才更深刻地意识到,死骸术士的能力并非命运的恩赐,而是一种诅咒。 他持有了死刃——那原本是只属于死亡之神的东西。 有一段时间,图奥特腻味了杀戮无度的生活。 毕竟,杀人已经不再拥有乐趣。 他渴望的东西,只是获得一个能够融入群体的皮囊,然后利用这身皮囊,获得一个人类理应获得的一切幸福。 但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爱人会因为知道他是死骸术士图奥特而背叛,只为了伸张莫名其妙的正义。 朋友会因为知道他是死骸术士图奥特而背叛,就为了给没见过几面的孩子报仇。 客人会因为知道他是死骸术士图奥特而背叛,举报他,就为了那点公会的赏金,以及所谓的安宁生活。 雇主会因为知道他是死骸术士图奥特而背叛,在每一个可以抛弃、甩掉、压榨他的地方,毫不留情地自称黑吃黑。 ——真是无聊啊…… 图奥特凝望着自己残破的人生。 他知道,在世界天秤的记录中,自己已经一步步朝着负向点的极端滑去。 但那又如何呢? 世界罗伊珥兰德从未爱过他! 只是不断给他评判,说他该死! “……为什么啊?难道我杀了人,就不能得到幸福吗?他们活着我就难受,我只是为了让自己感觉到舒服,难道就错了吗?无能的弱者,凭什么活着,凭什么审判我呢!这个世界,不就该是强大的人,一切说了算吗?因为万法术士凡客足够强大,才能够创造出世界天秤,所以我才被判定为负向点的存在,从而被毁灭了一切的可能和未来的幸福啊!” 当这些话脱口而出,图奥特一瞬间,清醒过来。 他捂住了嘴,没想到自己会被控制到这种程度…… 趴在图奥特肩背上的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吱吱地笑出了声。 “哦,原来如此,那家伙想要的东西就是这个啊!真不错,那确实不能杀了你。像你这样的偏执狂,死一个,少一个。太棒了,我还以为世界天秤只是一个无聊、没用又难看的建筑物。凡客,我该为你鼓掌才是!” 说着,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从图奥特的身上跳跃下来,甩着尾巴,拍着手,朝着远方的黑暗的阴影走去。 它留下了一些声音,飘到图奥特的耳朵里。 “既然你取悦了我,那么,我就帮你拖延一下从那个老苍蝇。当然了,如果你的动作太慢,最后还是被追上,让老苍蝇啃食了你的头。那就不能怪我了……!” 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图奥特凝神等待了片刻,对方确实放过了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他才松了一口气。 ——该叫它们这些该死的圣灵付出代价! ——凭什么,一个两个,都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心里虽然这样狂想,但图奥特还真没有什么拿捏和制裁对方的手段。 他理应感激,命运之神没有打算让他在这一刻谢幕。 但他感激不了,因为命运之神这种真实玩弄他每一天,甚至以他的喜怒哀乐变化为乐的家伙,最可恶,也最可怕。 图奥特不再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那些无法掌控的存在上,毕竟,只有恐惧和痛苦会堆积,没有什么好东西在这里面产生。 他的计划还没有落实。 失去了临时目标术士斯莱文,他还有已经抓住的前索尔思国皇帝欧兰佩尔。 假如能够利用欧兰佩尔抓到魔导士吉洛,那就真是太美好了! 图奥特几次尝试抓捕魔导士,不是被识破伎俩,就是被对方驱逐,好不容易抓到的,通常只有残肢断臂。 真是离谱…… 难道魔力还能够止痛吗? 如果是的话,医士为什么没有疗愈用的魔法,全部依靠的都是疗愈手段? 图奥特一边想,一边驱动魂魄碎片,朝着感应到的死骸内部的控制中心前进。 只要能够占领死骸的控制中心,接下来,欧兰佩尔的尸体,就会完全变成自己的皮囊。 当图奥特抵达死骸内部的控制中心附近的区域时,眼前的一幕,令他感觉到了茫然。 在那里主导身体的家伙,并非欧兰佩尔的魂魄,而是一个从没有见过的陌生存在。 感知到图奥特的来临,把持着死骸控制权的家伙,高坐在控制中心的王座上。 “——来者何人!” 那声音,听上去有些不易觉察的惶恐。 假如图奥特不是术士,恐怕已经被对方那副高姿态的言语气势给糊弄过去了。 图奥特想了想,突然声音变得沉稳而端庄,模仿着印象中的欧兰佩尔的模样,说道:“这句话,该由我来问你吧。入侵者。” “欧……欧兰佩尔,便是我的名字!你这孤魂野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不速速离去!我可以考虑,免你不死!” “你?免我不死?在我的身体里,说些什么奇怪的话。”图奥特说着,走向王座。 “不许过来!”王座上,陌生的魂魄震怒道,“退下!滚开!愚蠢的贱民!你再敢靠近,我就下令处死你!” “处死我?这位欧兰佩尔,你的胆子倒是不小。但我猜,你对我的了解并不深刻。因为……我从不依靠那些手下,我自己就能挥剑,在这里,将你完全斩杀。你觉得,要如何做,才能不让我的佩剑,贯穿你的身体呢?” 第139章 陌生魂魄与漆黑荆棘 坐在王座上自称欧兰佩尔的陌生魂魄似乎被台阶下,缓步走来的,假扮欧兰佩尔的图奥特的话吓到了。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但仍旧用力抓握王座的扶手,用力支撑着身体,坐直起来,大声斥责。 “愚蠢的贱民,现在退下去,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我就赦免你的罪!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会怎么样?”图奥特漫不经心地提问。 图奥特心想,假扮欧兰佩尔真是所有人都喜欢去做的事情啊。 吟诵术士会歌唱欧兰佩尔的故事,把他变成一个又一个模样,只为了能够从中享受创作和传播的乐趣。 剧作家会不断书写与欧兰佩尔有关的剧本,好让所有人进入到那群人的白日梦中,纵享欢愉。 自己试图用一个临时抓来的盗墓贼的身体,在格律术士斯莱文面前扮演欧兰佩尔的魂魄附体,结果失败了,都怪那家伙是个感知敏锐的术士。 眼前的家伙……也在试图伪装成为欧兰佩尔的魂魄,假如不是他曾在那家伙的魂魄上做过标记,眼下,真的要被欺骗了。 欧兰佩尔…… 呵呵,欧兰佩尔。 索尔思国前阶段的皇帝,一个在索尔思国即将被兽群吞没的时候,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普通人。 这种人存在的价值是什么呢? 图奥特不理解。 毕竟,世界天秤的记录册上,完全没有这家伙的名字。 那是只有勇士才能荣登的名录。 普通人……可能一生都不会听说那东西存在。 一想到之后,拿到这具身体的掌控权,还要假扮欧兰佩尔,哄骗魔导士吉洛,趁机杀死对方,占据她的皮囊,作为新的死骸。 图奥特就感觉有些疲乏。 这段时间,他实在是接触了太多欧兰佩尔的事,已经开始感觉有点恶心了。 等拿到了魔导士吉洛的身体,就把欧兰佩尔的死骸处理掉。 想到这里,图奥特的脑海中,冒出来许多凌虐欧兰佩尔的思路。 ——正义的普通人,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世界天秤可是只会拯救它眼中的正向点勇士呢! 图奥特的脸上,不自觉地显露出一些残忍。 他仰着头,凝望那坐在王座上,身体微微发抖的魂魄。 “来吧,陌生人,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入侵到我的身体里来?还胆敢在我面前自称欧兰佩尔,并试图将我赶出这具身体的?” 此话一出,王座上的陌生魂魄颤抖的更厉害了。 他咬了咬牙,仍旧用力抓着王座的扶手。 陌生魂魄的嘴里,不断念叨着。 “滚出去……滚出去……可恶的鬼魂……快点消失……” 图奥特哼了一声:“你可真有趣。眼下,你我都是鬼魂。你还是入侵这具身体的外人。怎么敢跟我这个身体的主人说这种话呢?” “滚出去……鬼魂……滚出去……” “这些话该是我说呢。”图奥特走到台阶上,来到王座旁,站在了那陌生的魂魄身边,“站起来,给我让位置。” 图奥特并没有大声宣讲。 但那近在咫尺的声音却把坐在王座上的陌生魂魄吓得抖如筛糠。 “我……我是……欧……可恶……鬼……欧……我……我是……欧……” 图奥特站在那里,垂眸,看着姿势越来越蜷缩,似乎想要躲藏,却不知道要去哪里的陌生魂魄。 他的眼中,似乎有某种怜悯。 但陌生的魂魄抬眼细看,却又只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了不屑和蔑视。 “你……你凭什么……不……我……我是……欧……欧兰……” “我才是欧兰佩尔。” 图奥特斩钉截铁道:“这话需要我跟你说几遍?既然你也知道假扮皇帝是死罪。那么,给你机会,就该把握住。从这里让开,把王位,还给我!” 陌生魂魄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图奥特伸出手,抓住对方,拎着肩膀,丢下阶梯。 图奥特回忆着欧兰佩尔的模样,端坐在王座上。 那陌生的魂魄,滚落台阶下,颤巍巍地,似乎想要爬走。 “你想去哪儿?” 图奥特当了死骸术士很多年。 只要能够拿到控制权,死骸就只是一件好穿且实用的衣服。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周围黑暗的环境中,从王座的地下,钻出无数漆黑的荆棘,追上并缠住了想要爬走的陌生魂魄。 “来吧,让我看看,你是谁。” 那陌生的魂魄挣扎,哀嚎。 漆黑的荆棘却完全不放过对方。 当把那家伙半悬空,拖拽到面前。 图奥特坐在王座上,愣了一下。 “原来是你……怎么样,皇陵的安保工作很不错吧。就算再怎么挖掘,也没能从那些土堆下面,获得想要的珍宝。真可惜。还因此丢了性命。” “……魔、魔鬼!”陌生的魂魄,发出凄厉的惨叫,“放……放我……救命……” “看着我,看看眼前这个,真正的,欧兰佩尔名字的持有者。” 图奥特享受着,这种摧残生命的乐趣。 “你曾经骂我贱民。真是胆大包天。” “错……我错……求你……放……” “不,”图奥特打断了对方的话,让漆黑的荆棘,将那陌生魂魄高高吊起,“你给我添了麻烦。我才不放过你。” 如果不是这家伙占据了欧兰佩尔的皮囊一瞬间,他也不用被圣灵长尾老鼠拉提劳伦斯折磨。 “现在,就为你竟敢触碰他人的猎物而付出代价吧。我来给你行刑,让你死的痛苦一点。这样,死亡之神的狼犬,就不会啃咬你了。” 漆黑的荆棘继续缠绕,将陌生的魂魄高高吊起。 最终,这具皮囊的内部空间。 图奥特听到了魂魄被漆黑荆棘折断筋骨的声音。 理论上来说,魂魄就是一团富有意识的能量,不存在筋骨,也谈不上什么折断。 但人类总是会对自己的魂魄产生形体的幻想。 图奥特也非常喜欢利用这种幻想的心,进一步摧残和折磨他人的魂魄。 ——凡客,将我变成死骸术士的时候,你有考虑过这种情况吗? ——也对……你说过,你想要的就是这个。 ——这样看来,你跟命运之神一样,都是残忍又危险的家伙。 ——世界天秤最该惩罚的是你,不是我! 图奥特如此想着,闭上了眼睛。 漆黑的荆棘松开了破碎的魂魄,慢慢收回到王座之下。 那些魂魄作为能量,补充了这具需要大量魔力驱动的死骸。 图奥特在黑暗中,进一步迈入黑暗。 他试图睁开眼。 随后,在逐渐清晰的朦胧视野中,他看到了伫立在月夜下,沉静的老坑小塔楼。 第140章 魔力造物鸽子信使 在月亮尚未爬上天空之前,黄昏的日光还在地上放肆的铺撒。 魔导士吉洛站在小塔楼的中段阁楼,感知着下方,一只又一只魔力幻化的鸽子信使的死去。 它们只是魔力造物,因此,面对死亡的威胁无所畏惧,甚至被如何劈砍,也不会退缩,也没有任何哭叫与挣扎。 它们如同落叶一般,在剑的攻击下,不断碎裂,又不断落下。 沉寂的房间里,魔导士吉洛沉默不语。 她能够听到很多声音。 尤其是周围的几扇传送门。 那些魔法道具令周围的魔力汇聚并运行,不断有如同暴雨流淌的声音,在魔导士吉洛的耳旁轰鸣。 她长久生活在这里,早已习惯了这种噪声。 这种魔力的振动,与其说是噪声,不如说是魔导士能够安心感知和使用魔力的基础。 术士们的世界很安静。 但他们感知不到魔力的实体,继而无法将其凭空勾勒出各种模样。 术士依靠材料,利用材料绘制魔法阵。 魔导士则不然,通常凭借着心念,塑造和驱动魔法。 魔导士吉洛感觉到下方的鸽子数量不足够了,便抬起手,立刻有小型的魔法阵在她的掌心构建并运作。 在那天空中,随即浮现出一些对应的魔法阵,从那里面,飞出无数补充用的鸽子。 它们同样是魔力造物。 接下来,将是新一轮的消耗战。 “真是厉害啊,”被魔导士吉洛抱在怀中的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说道,“欧兰佩尔的身体达不到勇士的标准,面对这样庞大且多的数量的鸽群。持续的斩杀,还不疲惫。现在的人类,真是不可思议!” “……他已经死了。作为死骸,这种程度,甚至称不上是优秀。” 魔导士吉洛叹息道:“我原本希望消耗掉那死骸中汇聚的,用来驱动的魔力,但现在,只能朝着毁灭它的方向思考办法了。” “为什么?就算欧兰佩尔变成了死骸,也不会影响索尔思国啊。你不如利用这家伙,凭借人类对故乡的执念,作为一个好用的工具,在这个阶段的审判时刻,用来为索尔思国挡灾。” 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说:“如此一来,你们再也不用担心那年轻的皇帝是否能够肩负重任。你也不必想要用自己去填补索尔思国的毁灭的坑洞了!” 闻言,魔导士吉洛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她只是悲哀的摇头。 “皮阿吉维罗大人,您还是不了解人类的运作原理。” 魔导士吉洛解释说:“虽然我不是死骸术士,但死骸的运作原理,我还是很清楚的。毕竟,魔导士就是魔力的直观感知者。 “在罗伊珥兰德的世界中,人类由两部分组成,分别是尸骸和魂魄。最初的死骸术士是葵芬。那个人,原本是万法术士的魂魄。在凡客死亡后,脱离尸骸的魂魄竟然摆脱了死亡之神的追捕,重新返回并驱动了那死亡的尸骸。从那时起,死骸术士变成了恐怖的传说。 “死骸术士通常不在乎魂魄意外的东西。他们自己的魂魄就是一切,而他人的魂魄则是可以用来补充能量的养分。至于尸骸,任何一具去除魂魄的身体,都可以作为皮囊。正因如此,他们对于死骸的求取,让死骸术士成为了各个群体畏惧和驱逐的对象。 “眼下,欧兰佩尔,本该在上个阶段就死亡和腐朽的尸骸,被做成了死骸,在魔力的填补下,如此鲜活而容光焕发地出现,实在是令我感觉到恐惧和悲哀。” “哦,我的小吉洛,你害怕那东西吗?”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说道,“既然如此,就让我去把它吃掉吧!反正只是死骸。反正……你的欧兰佩尔已经死了。如此,我就算如何折磨它,你也不会再跟我生气了,对不对?” 魔导士吉洛有些无奈。 “皮阿吉维罗大人,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把欧兰佩尔的死骸放回皇陵。” “为什么呢!他都死了那么久,你还放不下他!我不相信!” “不是这样的。”魔导士吉洛试图解释。 在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猩红的眼瞳中,倒映在昏暗房间中的倩影,解释说:“我曾经与欧兰佩尔商议过……假如他死亡以后,索尔思国再次孤立无援,该如何解决问题。 “我设计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安置在皇陵内部。”魔导士吉洛说:“我从欧兰佩尔那里听说了复活仪式的事情后,确认图奥特的手段不会影响到索尔思国的未来,便没有阻止他去尝试救赎自己亡故的孩子。 “谁不讨厌死亡之神呢?可能,只有死亡的魔导士认为死亡之神伟大且正直吧。 “我没想到,在视野看不见的细节中,竟然会有那么多人因为图奥特的密谋而死去。也没想到,欧兰佩尔那家伙,竟然赶在与苍蝇神签订契约后,直接用自己的生命作为祭品,只为了换回夭折的女儿朵珞玫莉的生命。” “用一个健康的生命,换取一个不健康的生命。真该佩服人类的野心和欲望。”魔导士吉洛说:“我并不赞同。但为了索尔思国的未来,我还是期待朵珞玫莉的孩子能够作为救世主诞生。” 感知到下方的魔力造物鸽子信使的数量减少到了预期,魔导士吉洛,再次驱动了创造的魔法阵,令更多新的魔力造物鸽子信使补充过去。 看着下方,不断斩杀鸽子信使。 从一开始的狂放,到如今的焦躁,甚至能够看出一些恐惧的死骸。 魔导士吉洛幽幽地说:“他果然不是欧兰佩尔。那家伙没有这么蠢。假如是欧兰佩尔,看到鸽子,他绝不会攻击。他会主动带一只鸽子上来见我。他会与我闲聊,试图用温情令我放松戒备。他会故意说些甜蜜的话,让我感受到尊重,好能够在之后要说狠话的时候,得到我的包容和理解。” 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问:“这种家伙,有什么好的?他的心里只有索尔思国,只有他在白麦堘的白麦田!他心里只想着,能不能让索尔思国的人都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吃苦受罪、担惊受怕!” “……您是不会理解人类对于安全感的追求和渴望的,皮阿吉维罗大人。即使欧兰佩尔心中只有他的白麦田,只有他的索尔思国,只有他的家人,只有他的计谋。”魔导士吉洛说,“我也不会因此而怨恨他,憎恶他。” “为什么……你不痛苦吗?” “皮阿吉维罗大人,”魔导士吉洛抬起头,凝望着窗户洞外,爬升到天空中的月亮,“我啊……跟他是一类人。我的心里也只有我的星辰,只有我的索尔思国,只有我的誓约者您,只有我的计谋。 “我怎么可能会怨恨我自己,憎恨我自己呢。” 第141章 营地的月光 黑夜袭来,天云晦暗。 月亮爬到天穹,在老坑全境,投下细腻的柔光。 魔导士吉洛在小塔楼的中段阁楼,透过窗户洞,凝望高天上的月亮。 另一边,在营地的训练场,无数卫兵把守的地方,年轻的索尔思国皇帝漆因,正手握一把冷剑,凝望着汗水,顺着剑身,静默地流下,低落。 “啪嗒……” 那滴汗水,无声地落在地面上。 月光下,往日卫兵训练的痕迹,仍旧清晰可见。 脚印,划痕,以及一些激烈的冲撞痕迹。 在漆因身后,一身甲胄的指挥官与副官,正守在一旁,腰上别着武器,看上去整装待发。 “我还是无法掌握……公会给出的勇士通用剑法。”漆因说着,用手中的铁剑,挥舞并旋转出一个剑花,“剑在我的手里,不过是重金打造的装饰物。我甚至无法如同执政官那般,轻松且从容地展示仪式用剑。” “没必要如此妄自菲薄。” 指挥官卡普恩说:“您能够掌握皇家剑术。并且能够在我的攻击中不落下风。甚至有时能够击败我。我对身为勇士的自己,在实力上,怀抱着绝对的自信。除非遇到无法战胜的强敌,否则,我不会自我怀疑。 “陛下,您也该如此才是。您以普通人的姿态,能够战胜勇士,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壮举。” “但这还不够,对吗?”漆因说:“你们不断训练我,希望我能够不凭借勇士的徽章,获得见到圣灵并得到承认的机会。有那种可能吗?我认为……没有。” 指挥官卡普恩沉默了片刻。 他说:“您应该还记得魔导士吉洛的教导吧。她曾经说过,历史上,有一些人,比如,几个阶段前的白银骑士平明,那位超越了人类寿命极限的人,最初,也不过是无法通过勇士选拔的普通人。在她长久的冒险中,那平凡的普通人走遍了整个罗伊珥兰德的土地。世界塔楼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哪里遭遇了传说中的银天鹅瑟伦维耶。但事实就是,有普通人凭借着自己的能力遭遇了圣灵。” “……我还是觉得你们幻想的太美好。” 漆因将铁剑插回武器架的空隙,用力,令铁剑来回磕碰,在木头的架子上,留下很多切割的痕迹。 “我没有办法离开索尔思国,也就不可能漫游整个罗伊珥兰德。”漆因转过头,看向指挥官和副官,眉眼的黯淡难以隐藏,“再说了,这么多年过去,几个阶段了,有多少普通人超越了勇士,获得圣灵的眷顾?” “有很多——” “够了,不必再说!” 漆因感受到身体里涌上胸腔的愤怒,以及无法忽视的自我的悲情。 他感受到一种压力在心中翻涌。 像是有无尽的江海突然注入他的身躯。 漆因抬起头,看向高天。 黑夜阴沉沉,还有无尽的浓云。 这天空,看上去仿佛要下雨一般,令人感觉到窒息。 而那悬挂在天穹中顶的月亮,却是那样温柔,光耀。 漆因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慢慢恢复。 他叹息道:“我明白的……你们的想法。 “人类在罗伊珥兰德拼命生活。在几个阶段前,纵使天地无有生存之处,仍旧想方设法,开辟出世界。 “魔导士露卡伊,明明是个人类,却毫不畏惧,感觉放弃自我的视野和未来,只为了追逐一颗当时突然出现的天星。 “骑士弗雷蒙迪拼尽全力,找到并杀死了想要屠杀一切人类的兽王,至今仍旧找不到他遗留的骸骨。 “术士凡客甚至牺牲自己,只为了保全更多人类,也要建立和运行世界天秤。 “医士兹勒弗为了找到帮助人类解除疫病的药物,把自己变成了毒脓怪物,至今徘徊在无妄森林的深处,日夜因疼痛而哭嚎。 “战士帕罗塔克为了救赎自己的城市,被兽群吞没,尸骨无存……”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漆因说,“你们不断为我讲述过去的故事,告知我要学习前阶段的历史。我照做了,我都照做了!” “但正因为如此……我反而无法相信自己,我明确的懂得,我没有办法做到那些人,那些伟大的人,能够做到的地步!”漆因说着,看向自己的手。 那手上,有无法忽视的茧子。 还有很多,因为训练而留下的疤痕。 “我努力了,我却始终无法成为一名勇士。这样的我,本来就无法利用世界塔楼分发下来的魔法道具。那种感知圣灵的捷径,在我看来,就是普通的书籍而已! “我没有视野,什么也无法相信,无法驱动魔力灌入魔法阵,不能掌握疗愈手段,甚至连战斗……也无法单枪匹马地对抗兽群。” 漆因说:“我对勇士的命运充满了羡慕。其他的职业,那就更不必说!” “多可悲,”漆因放下双手,在身侧难以克制地握成拳头,“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什么也无法做到。我……只是命运的一颗废棋。” 一个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嗯,说的没错。很有道理。” 漆因愣了一下。 随即转过身,看向指挥官和副官。 他感觉自己有些受伤,又觉得这一切都很没劲。 受伤……是因为他并不是真的希望其他人顺着这些自暴自弃的话说下去,他想要更坚定的支持,想要更确切的说法! 没劲…… 唉,也是因为如此。 明明无法忽略自己内心的自卑,却又滋生出更多愚蠢且无畏的渴望。 他害怕死亡。 因为他目睹了太多死亡。 病床上气若游丝的母亲,父亲研究用的病人,周围变来变去的侍从和护卫…… 所有人,好像所有人都被生与死所限制。 而他自己,也是如此。 一切都将被生死困住…… 漆因沉默地垂下头,一双眼睛,死死盯住脚下的地面。 这块地方,多少人流血、流汗、流泪。 今天……却也不过是增加一个落寞的新人。 这样想着,漆因抬起脚,蹭了蹭地面。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那是,谁的影子呢? 第142章 无脸者与苍蝇神 漆因心中恐慌。 但随即,他又告诉自己,必须冷静。 这里是老坑的营地,兵卫森严。 虽然面对一些勇士的进攻,恐怕难以抵挡,但漆因也很明白,不可能真的因为自卑和懦弱,就不与那些入侵者战斗。 战斗了,失败后才会迎来死亡。 什么也不做,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里,漆因抬起头,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的样子,看向不远处的指挥官和副官,他们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 漆因朝着两人走去,嘴里继续说着一些悲哀的话。 “卡普恩,我还以为,你是理解我的。所以,我才总是来找你。” 但这话说出口后,沉默了一会儿,等待回应的漆因,没有听到指挥官卡普恩的回答。 为什么? 漆因继续朝着二人走去。 这一刻,指挥官和副官的两个人影,就像是遥远的两座山峰,怎么走,都无法抵达他们的身边。 漆因惊起一身冷汗。 他意识到,环境发生了变化。 而那地上的影子,也不再隐藏了。 它在月光下,变得拉长,随后庞大。 漆黑的影子,如同沼泽地一般,吞没了漆因脚下的土地。 漆因想要逃走,却感觉两腿发软,寸步难行。 ——瞧啊,我就是这么没用! ——卡普恩,你们再怎么训练我,也无法根除我身为人类的软弱。 ——当敌人是如此强大的时候,我甚至无法阻止自己的颤抖。 ——假如我在仓皇中跪倒在地,是否就因此而辱没了索尔思国的皇族的荣耀呢? 他胡思乱想着。 直到一只手,从他的身后探出,落在了年轻皇帝的肩头。 漆因浑身一僵。 没想到,身后却传来一声轻笑。 “呵呵,怎么样,我就说你吓到他了。” “好吧,”另一个声音回答说,“我以为,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勇敢无畏。” “怎么可能呢……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充满了勇敢在脆弱的心间。”轻笑者说道:“转过来,孩子,让我好好看看你。就当是命运对我的弥补。” “纠错——该是岁月的弥补才对!” “是,您说的对,弗拉米尔。来吧,孩子,看看神院的使者,我想,你就能得到新的答案了。” 听到弗拉米尔的名字时,漆因愣住了,当听到对方提及神院的使者,他立刻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存在。 这一举动,令他滋生出万分恐惧。 因为在那里站着的,乃是一个满脸蛆虫的无脸男人。 “你……” “哦,忘记自我介绍了,”也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毕竟,那张脸,已经完全被蛆虫所占领了,啃食得,裸露出一些枯骨和眼球,“孩子,我是索尔思国前阶段的皇帝,欧兰佩尔。这样的模样,着实有些可怕吧?当我醒来的一刻,我吓坏了。唉……虽然神院的力量非常不错,但这种代价,真是不想体验。” “没办法,我的孩子们要施展魔力,总需要一些食物作为动力。你看上去也并非好吃的类型。但胜在头脑中,含有丰富的油脂。” 自称欧兰佩尔的无脸者,作出思考的模样,发出疑问:“我还挺想知道,如今,我究竟是在用什么思考。我还活着吗?我曾经听吉洛说,人类是依靠头脑蓄养魂魄。假如我的脑子被您的孩子们吃完了,我的魂魄是否也会跟着消失呢?假如我消失了,那现在的我……又是谁呢?” 另一个声音似乎从很渺远的地方传来,但又感觉近在咫尺。 “别问我这种哲学问题。我讨厌它们。” “但您不是神院的使者吗?求您了,就告诉我答案吧,弗拉米尔。”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我真的不懂。我只是一只苍蝇。不过是活的久了一点。又生出很多孩子,它们具有神奇的力量。我此时一头雾水。你当初竟然能够找到我,并愿意签订共存的契约。我才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这个嘛……理由很简单,当然是为了想办法拯救索尔思国。哦,对了,还有我兄弟的孩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那兄弟的孩子弄死的。我的女儿,可怜的小玫瑰,每天看到要死不活的样子,我的心都碎了。 “麦青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早知道她生育后会变成这样,就没有必要做这种事。唉,现在可好,我既担心她的身体,又担心我的小女儿。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说起来,你的名字,是叫做漆因对吗?” “……额,是。” 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漆因战战兢兢地回应。 这可是欧兰佩尔,母亲嘴里,伟大而慈爱的父亲。 虽然母亲说,自己从未见过父亲。 但听这位的意思,他似乎曾经照顾过刚诞生的母亲。 漆因有些迷惑,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提问。 问什么呢? 他现在,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何必如此拘谨,”无脸的欧兰佩尔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些蛆虫蠕动着,继续啃食他的脸上的肉,“哦,我知道,一定是这副模样太可怕了。弗拉米尔,您就不能帮帮我吗?至少,别让这孩子看到如此可怕的景象吧。” “……这不是我的错。这孩子太现实了。梦境的力量,侵蚀不了他的意志。我还奇怪呢。明明索尔思国已经是神院的领地,怎么这孩子,身上的神院祝福,这么薄弱?” “薄弱吗?我看他身上金光闪闪,这不是……跟您的力量如出一辙?” “唉,欧兰佩尔,你就不能多长点脑子吗?除了我,拥有这般黄金的力量的存在,多了去了。最经典的,你们人类很喜欢听的那个故事,叫什么来着……总之,写了金天鹅。那家伙的力量,也是金色的。除了它和我,还有世界塔楼的老虎泰勒。不过,那家伙不是应该死了吗?怎么还存在?” 欧兰佩尔说:“死?您说谁?世界塔楼的老虎泰勒吗?这话可千万别让吉洛听见。要是让她听见了,恐怕会跟您讨论一番。” “她跟我讨论什么?又不是我签定了它的死之书。” “那又是什么东西?”欧兰佩尔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好奇,“弗拉米尔,你快告诉我,死之书是什么!” “就是……类似于命运之书的东西。命运之书,你应该知道这东西吧?” “之用‘类似’两个字讲解,对我来说,理解的难度还是太大了。再多说一些吧,您最好了!” “……我也想说啊,但我不知道啊。” “那就太令人失望了,弗拉米尔。” “我有什么办法。”神院的使者,苍蝇神弗拉米尔说,“我只是一只苍蝇,你别总是对我怀抱着那么大的期望。” 第143章 欧兰佩尔和弗拉米尔 漆因曾对母亲所仰慕的父亲——他的外祖父,产生过一些幻想。 高大而壮硕的王者,又或者是勤勉而严谨的皇帝,再不然就是慈悲且执着的农人。 但眼下这样的存在,漆因没有幻想出来过。 这明显是一张死去之人的脸。 看上去令人作呕,因为太多苍蝇的幼子在上面寄生,它们蠕动着,明明也是生命,却令人滋生毁灭和杀死它们的欲望。 但那名为欧兰佩尔的男人就这样站立着。 与不知位置的,属于神院使者苍蝇神弗拉米尔的声音恣意交流。 漆因还记得,之前为了替母亲祈福,带了母亲的头发制成的信物,前往神院的祈福地。 那是一个原型的场地,在靠近神院钟楼的一角,设立了一个站人的台子。 神院的僧侣中,最智慧者,总是抱着一只用矿石雕刻的苍蝇雕塑,念诵祈福的咒语。 那苍蝇雕塑大的如同人头,又不是空心物,非常沉重。 漆因有时候在想,与其说是最智慧者才能够获得力量,拥抱其苍蝇石刻,还是最有力量者,能够抱起这块沉重的石头? 他考虑很多,害怕说错话,导致母亲受到牵连,便一直没有得到过答案。 老坑的神院,不比王都的神院,没有那么大,也没有什么精致建筑。 这里的僧侣都像是苦行僧,每天过着清贫和无聊的生活。 漆因在王都还能够定期前往神院,过一段斋戒的日子,为了母亲的健康祈福。 但来到老坑,漆因甚至觉得神院的饭菜,没有滋味。 他想,一定是自己的心不够虔诚。 几次后,他又想……大概,只是自己还不够饥饿。 漆因看着眼前的无脸者。 内心还是感觉到恐慌和恶心。 虽然无脸者的态度很温和宽厚,虽然无脸者的行为正直且无害。 但是,恐慌就是恐慌,恶心就是恶心。 ——这家伙如果能够像传说中的圣灵鳄鱼头蒲翁一样,长着苍蝇头,也会比这一脸的蛆虫,尤其还是在进食的蠕动蛆虫,看上去更能够让人接受。 这话,漆因只在心里想了想。 没敢说出口。 谁知道欧兰佩尔会不会因此勃然大怒,突然拔剑斩杀他呢? ——应该不会吧?毕竟,眼下的索尔思国,只剩下他一个皇族血裔。 ——母亲的身体那么弱……父亲也说,不能再操劳,再费神了。 被漆因思考的欧兰佩尔,此刻却并不关注和在意眼前这年幼的孩子。 在欧兰佩尔的意识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弗拉米尔,”欧兰佩尔说,“您觉得,这一次,我能够赢过死亡之神吗?” “恐怕很难。” “……还是很难吗?” 欧兰佩尔似乎有些沮丧。 “本来还想去找吉洛炫耀一下,展示如今我所拥有的新的力量,结果,还是会以失败告终。唉,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初我说要依靠图奥特跨越生死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傻子了。” “人类总是难以对抗命运的。”神院使者苍蝇神弗拉米尔说道。 “怎么会呢?您看看我啊,弗拉米尔!我原本只是一个在白麦堘种地的农人,每天脑子里在思考的东西,不是土有没有翻好,就是种子有没有种下,再不然就是水有没有浇够,杂草有没有除掉。唉,还要研究怎么才能提升亩产……那段时光,真是艰苦又有趣。” “有趣吗?”神院使者苍蝇神弗拉米尔说,“自我的信徒前往白麦堘建立神院以来,当地人的祈祷的声音,我总是日夜可以听见。不是说辛苦,就是问有没有别的赚钱方法,想要获得至高无上的启示。” “哦,您还知道赚钱的方法?”听声音,欧兰佩尔的兴致高涨。 “……别闹了。我只是一只苍蝇。你不能够期待一只苍蝇给人类提供赚钱的法门。” “但您创办了神院啊?” “这哪里是我创办的东西呢……一切都是源自于信仰我的信徒。他们需要祭祀场,便修建了祭祀场。他们需要祈福地,便修建了祈福地。他们需要吃住的地方,便修建了食堂和宿舍。他们需要一个聚会的场所,便修建了神院。” “没有您的智慧,容纳其中吗?毕竟,神院的最高统治者,乃是最智慧者。” “都说了不要对我抱有奇怪的期待。你不能指望一只苍蝇生出超凡的智慧。” “但您是神,是圣灵!” “是啊,但神只是我的年岁的标识,圣灵也不过是人类的分类。我明明对你解释过很多次,唉,欧兰佩尔,你怎么不愿意相信这些真实的话呢?” 无脸的欧兰佩尔也跟着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大概就是我身为人类无法突破的困境吧。吉洛因此与我分离,她认为我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但我只是为了活下去,只是为了能够继续安心地侍奉养我长大的那亩白麦田,只是想要守护我的家人,我的故乡……最终,我竟然因此而救赎了索尔思国,还成为它的皇帝。这一切都仿佛是一场幻梦。” 欧兰佩尔说:“您看,我明明死了,却还活着。甚至能够跟不存在的神灵沟通!太神奇了,这一切都太过于离谱。我想……正是因为总是看着这些,吉洛她……才没有办法只为了我一个人存在。 “她说得对,我只看着我的白麦田,想要贪婪的获得更多。而她……只是遥望着那些天星,想要贪婪的获得更多。 “弗拉米尔,你觉得,按照她的计划,索尔思国真的能够通过这一阶段的末尾审判吗?” 说着,欧兰佩尔转过头,用有些担忧的与其说:“虽然这孩子挺努力,但他还是个普通人。我就奇怪了,那些勇士为什么能够突然觉悟,突然就拥有职业?我们这些普通人,费尽千辛万苦,不断靠近那些榜样,学习他们的品格,重复执行他们的事业……” “为什么?”欧兰佩尔朝着天空的方向发问,“为什么,我们却还是普通人,而不是勇士呢!” 这话触动了一直在旁边沉默听着的漆因。 内心涌动的欲望,令他勇敢地开口,说道:“我也想要知道答案……我也想知道!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一切,这命运,究竟是什么,又为什么?!” 第144章 献祭一枚内脏 听到漆因的话,仰望天空而发问的无脸者,再次发出了轻笑。 “您看,我就说,人类总是抱有相同的欲求。不论如何,我们的困境相同,我们的愿望就相同。我又赢了,胜了您。废物也有自己的狂妄。无能者也幻想能够开创未来。” 无脸的欧兰佩尔笑道:“您该对我愿赌服输,弗拉米尔。就如同最初见面时那样。我愿意在这次的求真途中,献出一枚内脏。” “……是吗,你还愿意献祭?好吧,我满足你。毕竟,我乃是神院的使者,罗伊珥兰德的规则认可的神明,纵使我很弱小,但我仍旧拥有一些力量。” 漆因有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情况。 在弗拉米尔的话音落下后,无脸者的身体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 随后,漆因看到身着皇帝制服的欧兰佩尔,胸口的衣服开始灰暗、腐败,一个血肉模糊的缺口,开始从他的胸口处蔓延开。 无数嘈杂的声音突然响起。 它们全部重复着这样的一句话。 “——美味,是心脏!” 漆因猜测到,此刻,在无脸者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欧兰佩尔似乎在承受剧烈的疼痛,他的身体蜷缩,最后,趴跪在地上,像是匍匐于弱小而无能的普通人的命运一般。 “很好……我的孩子们,很满意。”高空,周围,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那是神院的使者,神灵弗拉米尔的声音,“让我来告诉你把,从那命运之书的布帛上,我看到了什么。 “哦……原来如此,是这样的设计。 “唉,真是残忍又聪慧。人类,你给为你的同胞致以崇高的敬意。” 欧兰佩尔的声音,从蜷缩的那个身体的内部传来。 “这话……又该……从何说起?” 漆因看到对方挣扎着,手臂青筋暴起地支撑着地面。 欧兰佩尔,他慢慢爬起来,捂住心口,手指按进蠕动的蛆虫的群中,站直了身体。 “您该把话说清楚一些,毕竟……我……可不是什么神院会吸收的智慧人。” “你已经不痛了啊。” “怎么会?我的身体……痛的在颤抖。” “那何必站起来呢?就像那样趴着,更舒适吧?” “您不理解人类呢。”欧兰佩尔说:“我啊,是比较好面子的那种人。能够站着的时候,一点也不想趴在地上。” 漆因犹豫了一下,走到了无脸者面前。 他还是无法克制住那种恶心的感觉。 那些蛆虫在他的眼前蠕动着。 但他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很坚决地在行动。 漆因看到自己的手伸向了无脸者,听到自己的嘴巴里传来天真而无畏惧的声音:“如果你痛的话……是不是可以用我——” “不,”无脸者打断了他的话,“不要轻易地对神明许下承诺。” 漆因反应过来,闭上了嘴巴。 “我知道你觉察到了力量的存在,但这份力量,不应该在现在被使用。等我完全被献祭,到那个时候,你想要牺牲,也不迟。要把这份力量更好的使用。为了我们心中,想要去争取的一切!” “……嗯。我记下了。” “很好。看来我的小女儿,也有了辛苦培养的孩子。不错。我在你的眉眼中,看到了玫瑰的影子。” 漆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那是他最像母亲的地方。 欧兰佩尔看向天空的方向。 他说道:“既然吃掉了祭品,现在,该有一个准确的答案给我们了吧!” “当然,我已经看到了。我也不会背弃承诺。不过……你们两个不需要多一点的温情时间吗?我曾在神院见到过一些场景,那些血脉相连的人,总是在见面的时候,哭泣和拥抱。” “不必了,”欧兰佩尔表现的有些抗拒,“我不想弄脏他的衣服。” 漆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官兵制服,说道:“没事的。” “不,我不要。” 欧兰佩尔态度坚决。 “这衣服一看就很贵,耗费了多少心血才制造而成。清洗一次……恐怕也很辛苦。你如果是自己洗过,我想,你肯定明白。 “唉,孩子,虽然咱们现在可以命令别人来为我们提供浣洗服务,但尽量不给他们增添多余的麻烦,还是应尽的义务。 “珍惜你的衣服,珍惜你的下属,珍惜每一个不弄脏自己的机会。这话,我大概也没有机会跟你再说第二遍了。” 这些话……也不是很难理解。 母亲也会在教育时,提到一些。 此刻,漆因点点头,乖顺地说:“好的,我记住了。” “嗯,很好。” 欧兰佩尔笑道:“怎么样,您现在满意了吗?我与我的孙子,也有一些温情时刻。好了,别再拖延时间了,告诉我答案……究竟是什么?” 漆因闻言一愣,这样说话不要紧吗? 没想到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并不在意似的,说起了答案的事情。 “哦,对,答案。是啊,该告诉你们了。” 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漆因,你之前说,感觉自己像是废棋。我也这么认为。毕竟,对于你们这种没有被描绘到命运书中的存在,除了人类自己的历史,罗伊珥兰德不会记住你们任何一个。 “但现在,看到了命运书中的内容,尤其是了解到了世界天秤的作用。真有趣……没想到一个人类,竟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他确实为了守护人类,想了很多。现在,就让我告诉你们,为什么,你们始终无法成为勇士的原因吧。” “在世界鹅罗伊珥来到罗伊珥兰德的土地上之前,这里的一切,都由星球的规则所主宰。当然,在更遥远的外界,还有宇宙的规则。”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在那之后,星球的规则接受了外来者。生之神,死之神,还有命运之神,祂们为了欢迎新到来的奇迹,举办了一场宴会。 “而现在……我们每一个,都还在那场盛大的宴会中,沉沦。” “这是什么意思?” 无脸者和漆因,同时发出了包含困惑的疑问。 第145章 初始的宴会 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毫不保留。 它向来说到做到,因此,得了欧兰佩尔的献祭,便将从命运布帛上看到的东西,全部分享出来。 “我知道你们很茫然。我也一样,有很多不明所以的地方。但那些我看到的东西,我都会一一告诉你们。这是我的诚意,我的规则。” 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当世界鹅罗伊珥决定在罗伊珥兰德落脚,三位原初的古神,便举办宴会,欢迎这位外来世界的宾客。 “星球献出火红的佳酿,涌入四位存在的口中,祂们于是陷入酣眠,沉醉美梦的世界。 “数个阶段过去,直到今日,世界鹅罗伊珥还在沉眠,它的血裔则就地建立起驻扎的巢窠,繁衍生息。 “生命之神蕾法婀漂浮在永恒的静谧海,也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生命海。那无尽一般的静谧海,正是星球的蜜酒涌现的源头。祂醉卧其中,欢歌舞蹈,韵律与汗水激,激昂,飘洒。世界便涌现出一个个生命。 “死亡之神十分谨慎,只浅浅饮用数杯。几个阶段前,祂便苏醒,并让山中的顽石一个个开裂,其中的石妖王,便是如今还活着的死亡魔导士多恩。 “对了,还有一者,也就是那命运之神。” “唉,这家伙的事情,真是令我也感到叹为观止。”神院的使者,苍蝇神弗拉米尔叹息道:“那命运之神,浮游于天地间,环绕整个罗伊珥兰德。 “在宴会中,命运之神突然说:‘我有一个好点子!’祂于是取来纺织的工具,要将眼前的一切,纺织城命运的布帛。‘多美啊,’祂说,‘这火红的蜜酒,为我们带来了欢乐!’从那星球的心液中,命运之神抽提出一股热烈的蒸汽。随后,那蒸汽被祂搓成了一根根丝线,而后,又将那些丝线浸泡在世界呈现的各种颜色中。 “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命运之神开始纺织祂梦寐以求的命运。原本只是作为纪念的布帛,开始变成创生未来的基础。 “从命运之神编织命运起,生命之神创造的一切生命,便有了不得不遵循的尺度。命运布帛上,刻画说,要他们生——他们就必须永无止境地生!而命运布帛上,若是刻画了,要他们死——他们也就只能死! “不管你们人类如何……当时,纵使是我们这些神灵,还有那些魔鬼,都不觉得命运布帛是什么幸运,一直认为这东西乃是灾祸。 “但命运之神还在醉酒,祂尚未清醒。我们如何反抗,祂都不听,甚至喝的更多,只为了获得更多编织布帛的创意。这下可好,大家只能躲避命运之神的观察。 “一开始,这手段确有奇效。命运之神只能玩弄祂捕获到的形象。但后来,我们意识到这不行,灾祸已经成为一道不可对抗的劫难了! “命运之神编织的命运布帛迫使我们动作起来,迫使我们运转起来,迫使我们必须加入到祂的游戏,他的舞台。原初的宴会,此刻已经失去了轻松和愉悦,只剩下恐怖和不安。” 说到这里,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我还年轻,虽然也活了几个阶段。但在当时,那命运布帛不过寸许的时刻,我尚不存在。因此,对于之前的事,我只能描述我在那些记录上,看到的东西。 “我要劝说你们,别完全相信这些我的描述。当然,也不要完全相信命运的描述。祂还在醉酒中,还没有醒来。祂还觉得这影响整个罗伊珥兰德新规则的东西,不过就是个小小的玩意儿,只是作为祂个人的纪念,聊以慰藉。” 漆因听后,眉头紧皱。 欧兰佩尔直接问道:“您这话说得令我等困惑。假如命运之神的记录都不能相信,那世界上,究竟还有什么东西可信呢?假如您的话也不过是自我的断言,那么我们又该如何抉择呢?” “……我的经验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接下来,你们不仅要判断命运的叙述,也还要判断我的叙述。因为在这之后,便是我知道的一些事情,我会在其中作出自己的判断。 “这判断对我来说,乃是正确的。至少,我必须认为自己正确,才能不因罗伊珥兰德不断变动的规则而动摇,最后失去自我,彻底消亡。” 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第一次圣灵集会,乃是我们这些神灵与魔鬼的战争的开始。 “被命运布帛裹挟命运的存在越来越多。那些古老的存在都各有力量,可以抗拒甚至改写罗伊珥兰德新诞生的规则。但我们尚且弱小,无法做到这样的举措。 “于是,在命运布帛的绘制下,我们不得不分出派别,形成了神灵与魔鬼对峙的局面。在那命运布帛中,我们只有一方能够存续。 “我们战斗,我们挣扎,我们牺牲,我们试图寻找命运之神,令其清醒。但都没有用……命运之神只是一味寻求享乐,编造祂自觉有趣的布帛。 “见状,我们只能利用罗伊珥兰德规则制约祂。凭借我们的努力,神灵与魔鬼,在如今的菲南希厄国的前身,亏亏拉特大裂谷,进行了最终决战。 “那场战斗,并没有之前的战斗惨烈。但我们呈现出了足够血腥和张狂的局面。唉,都是为了满足命运之神的需求,才制造出如此浮夸的闹剧。 “在那之后,便是第一次圣灵集会,魔鬼一方,听说,在当时,也聚集了一下。但我并知晓细节。 “期初,我们以为,那就是最后了,因此,并没有给圣灵集会起名字,更不会去标注序列。但没想到,那之后,每几个阶段,命运之神就会编织一下神灵与魔鬼的对战,作为一个大图案的结点。这实在是令大家难以忍受。 “从那以后,我们为了研究怎么对抗命运之神,以便顺利逃脱其摆布。每当里拉斯塔来到罗伊珥兰德做客三十次,我们便聚集起来,商讨对策,然后各自执行。这边是圣灵集会持续存在的理由。 “不过,很可惜,那些新生的圣灵……大多是命运的拥趸,又或者跟当初的我们一样,是无法摆脱命运的奴隶。 “在四五个阶段前,出现了一些变化。人类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期初……我们以为,不过又是一种新的存在,由命运之神创造,又由命运之神终结。 “没想到啊……魔导士露卡伊竟然选择与圣灵进行契约,利用老虎泰勒的力量,感应到了星辰的存在。那小小的人类,每次观星,都会快速老去。但她始终不放弃,只为了寻找到救赎自己,救赎人类的机会。 “她确实很不错,为我们利用罗伊珥兰德的规则,捕获了金星。但很快,这颗星星就要离开了。想要影响命运之神的判断,力量绝不能够有任何缺口。可惜……直到现在,新的替代品还没有出现,而金星的逃逸,已经快要完成了。” 第146章 金星与世界天秤 听到神院的使者如此说,漆因既激动,又紧张。 他一方面感知到无尽的世界,另一方又为此而感觉到十分的恐惧。 他既听到了人类的壮举,又意识到自己的无能、软弱和渺小。 站在漆因身旁的,已经死亡,此刻,被无数蛆虫,啃咬着脑子和心脏的前索尔思国皇帝欧兰佩尔,环抱着双臂,沉默地听着。 他在脑海里对比记忆,过去,曾从吉洛那里听到的,以及图奥特那里听到的,还有……麦青那里听到的。 各种各样的知识和故事,都在此刻涌现出来,串联起来。 有很多东西他想不通。 但他并不着急。 一方面是因为他死去了,也没有着急的必要了。 另一方面,还是因为他已经明白和习惯了,等待,以及接受无法知道一切的现状。 看到漆因的焦躁。 欧兰佩尔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对于年轻人来说,一切都太复杂和难以承受了。 这些东西知道确实有些用,但听得再多,无法参与,接触不到那些更高远神秘的存在,便又只是徒增烦恼。 欧兰佩尔问道:“弗拉米尔,既然您说金星要离开了,对抗命运之神的力量出现了缺口,魔导士们至今也没有新的突破。那我们该怎么办?您等能够凭借岁月长存,自然能够经历和忍耐漫长的时光。但我们,不过是短命的人类,弱小又无能。总是是那些得到了圣灵启示的勇士,也几乎没有一个有能力去面对这弘伟的使命。” “……是的,没错。你们只有死路一条。”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但正是这条思路,带给了那个人灵感。凡客——你们正在使用的那个世界天秤的创始人,他竟然能够人工制造出一个星球的替代品。这真是不可思议。他试图并成功地利用命运的力量,去阻遏命运。” 虽然在欧兰佩尔和漆因眼中,周围的世界,仿佛静止的独立空间。 但在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眼中,一切都只是时间的一个段落。 祂那无数格子拼凑的眼瞳,聚焦在两人的身上。 两人的命运的丝线,纠缠着,浮现在周围,呈现出莹莹微光。 深渊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你们无法成为勇士,便是因为世界天秤的落成。 “在那次圣灵集会时,凡客拜托生命魔导士帮忙,蒙骗了死亡魔导士,令死亡之神失去了凡客的魂魄的位置。生命魔导士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令凡客得以从人类的尸骸中脱胎出独立的魂魄。从那以后,凡客占据了生命魔导士赠送给他的一半命运,分裂成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 “死亡魔导士认为生命魔导士背叛了生命之神,这才导致自己被死亡之神抛弃。从那以后,死亡魔导士失去了下落,在也不来参与圣灵集会。 “生命之神愿意帮助凡客与新生的葵芬,祂提供了包含生命的种子,并将其交给树神垂林,让它代替生命魔导士,承托生命的力量。从那以后,便只有树神垂林的森林中,它的木仙子,才是唯一的生命魔导士继承人。人类失去了生命的眷顾。 “也许,这件事在你们看来,并不好,因为失去生命之神的眷顾,就意味着寿命将失去祝福,变得短而浅薄。但也正因如此,你们的快速的生与死,令命运之神不得不花费大量的经历,在编织你们这些存在的故事上。 “期初,命运之神感觉到挑战和兴奋,但随着几个阶段过去,祂开始感觉到无聊和沉闷。虽然你们自己觉得人类数量庞大,各有不同,但在命运之神看来,你们只有几种类型,不过就是在不同的类型中增减笔墨,加减花纹。 “如此,命运之神便疲惫了,不再只充满欢愉,开始滋生出新的无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世界天秤开始运行,它代替命运之神,编织人类的命运。虽然这也令你们不断轮回,反复生死。但世界天秤的掌控范围内,人类的命运,已经属于人类设定的规则 ,而非命运之神的随意幻想。 “世界天秤获得了命运之神一部分的权柄,因此,金星就算立刻逃逸,只要人类没有完全灭绝,短时间内,便不用担心对抗命运之神的力量确实。” 漆因犹豫片刻,问道:“可是……世界天秤代替了命运之神处理令祂感觉无趣的事务,那么,命运之神不就又有新的空余,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了吗?” “是的,你的担忧正在发生。”神院的使者,苍蝇神弗拉米尔说:“世界天秤虽然夺回了人类的命运,却也让原本被命运的丝线所纠缠的命运之神,得到了新的空余时间。 “但世界天秤并非只是夺回人类命运就到此为止的东西。就像世界塔楼,至今仍在依照当年魔导士露卡伊寻找金星的思路,在整个罗伊珥兰德构建小塔楼,试图寻找代替它的第二颗星辰,希望以此制衡命运之神。 “按照那个名为凡客的人类的计划,世界天秤落成是第一步,而这之后的规则运作,才是至关重要的第二步。 “欧兰佩尔,城如你所言,我对人类的秉性并不了解,会接受信徒,也是因为看到了露卡伊和凡客这样的存在,才觉得人类十分有趣,想要接触一下,看看情况。 “如今,在你的献祭下,我才去看了更深入的东西,了解到世界天秤的后续计划。那个人类,凡客,他在构建世界天秤的时候,不仅令人类的命运形成了独立于整个罗伊珥兰德的生死轮回,同时,提出了正向点与负向点的平衡量这个概念。 “一部分人类的命运,抽离出来,维持和巩固世界天秤的运作。这虽然救赎了人类的命运,但也令命运之神闲置,一段时间后,祂就开始不爽,想要再次编织更多趣味。 “当命运之神试图再次编织,就发现自己的权柄对盗用,这令祂十分恼怒。当即对世界天秤进行制裁。但祂发现,世界天秤的规则,只允许祂掠夺破坏世界天秤平衡的力量。 “这也就意味着,每个阶段,在世界天秤的守望下,命运之神只能从最沉重的一端,得到游戏的棋子。” 第147章 自皇陵内涌出的魔兽群 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的话音落下,空气中,带来了短暂的静宁。 欧兰佩尔叹息道:“如您所言,人类从命运的手中夺去了命运,但这既让我们失去,又让我们获得。” “是的,没错,就是这样。”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我已经把你们想要知道的事情尽量说明。剩余那些,我自己也看不懂,便无法提供更多的帮助了。你不能指望一个苍蝇,能够完整的描述整个世界,毕竟,我飞不到罗伊珥兰德的各个角落。有些地方,并不欢迎我。” 欧兰佩尔看向身旁的漆因。 “孩子,”他说:“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我……?” “是的。” 欧兰佩尔说道:“吉洛曾经跟我说明过她对索尔思国的规划。如今,这一切也确实在执行着。你抬头看,原本在我存活时,并不聚集的天星,此刻,已经如同她推算的那样,汇聚到了一个指定的方向。 “按照她的意思,在那个方向,大概率会出现一颗能够替代金星的新的星辰。但这话在我那个时候她就念念叨叨的说。直到如今,你都登基上位,成为索尔思国的新皇帝,那颗星还是没有出现。我希望你有生之年能够见到那颗天星。但假如……实在无法,那么,就把这些话传递下去。尽可能的,维持索尔思国的延续吧。” 漆因想要说些什么。 却发现,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得虚幻。 “外祖父……您……要去哪里?!” “我?”欧兰佩尔说:“我哪里都不去。我将一直沉眠在索尔思国。我将永远与我的故乡在一起。” 漆因试图追逐,但欧兰佩尔的身影,却转瞬之间无限拉远,令他难以触及。 当他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的时候。 在挣扎中,漆因呼喊着“外祖父”三个字,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前,正看到指挥官卡普恩焦虑的神色。 他的身体,正被指挥官卡普恩从地上扶起。 副官下落无踪。 周围的卫兵也神情叫做。 “我……怎么了?” “您突然昏过去了,陛下。”指挥官卡普恩说,“我们看到您倒下,立刻冲过来,试图借助您的身体。可惜,距离有点远,您磕到了头,这里有一道新的伤口,但没有流多少血。 “我已经让副官去寻找医士。等一下,会有人来为您治疗。” 漆因还有些神色恍惚。 他的脑海里,还无法忘记,那个被蛆虫啃食身体的欧兰佩尔,竟然就这样出现,又这样消失。 在老坑营地附近的十字路口。 昏暗的环境里,一个无脸者,站在那里。 “怎么不走了,欧兰佩尔?” 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问。 “您有感受到风的异样吗?” “风?” “是的。”无脸的欧兰佩尔说,“也许只是错觉,但我确实觉察到了一些细微的血腥气。那个方向……是皇陵。” “皇陵的方向,哦,确实,那里的血在涌出,有无数的痛苦的哀叫,在那里迸发。怎么样,欧兰佩尔,你要过去看看吗?” 无脸的欧兰佩尔看了一眼皇陵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小塔楼的方向。 “我知道,图奥特携带着我的躯壳,去了吉洛那边。” “你担心她吗?” “弗拉米尔,我担心图奥特会借着我的躯壳,过于靠近吉洛。正如当初他突然袭击并杀死我一般,突然袭击并杀死索尔思国的皇家魔导士。” “……这样啊。确实是人类会有的担心。毕竟是你的经验所催生的判断。但是,在我看来,那个魔导士,用不到你来担心。” “您的意思是?” “正如你选择依靠我,那位魔导士也有自己的靠山。有那位在,我想,只是一个凡人的魂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翻出多大浪花。” “……但,那可是图奥特!”欧兰佩尔难得有些烦躁情绪,“当初,我对那家伙的话信以为真,以为他是个正向点的存在。结果……竟然被杀死那么多人。我真是不合格的君主。” “那个时候的索尔思国也没有神明和圣灵在此监督,发生被负向点的存在钻空子这种事,也是在所难免。” 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快选择吧。是去小塔楼着吉洛,看看对方的契约者如何解决图奥特,还是前往皇陵,去看看那些血和痛叫是怎么回事。” 欧兰佩尔站在十字路口,凝望着小塔楼的方向,犹豫了一下。 “走吧,去皇陵。” 此刻,在老坑的皇陵所在地。 大量卫兵和巡逻兵倒在地上,他们遭遇了从陵墓内部突然出现的魔兽袭击。 这些怪物牙尖嘴利,饥肠辘辘,残忍地袭击了皇陵附近的人后,将能够啃咬的东西,全部啃咬,将能够吃掉的东西,全部吃掉。 当欧兰佩尔赶到现场的时候,除了一些幸存的,还在试图抵抗怪物的兵士,皇陵处,只有一地弥散腥气的血污。 欧兰佩尔询问道:“弗莱米尔,您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应该是有人在这里开启了一道传送门,让门另一端的魔兽,通过魔法道具,抵达了这里。” “您认为,我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别急躁,欧兰佩尔。”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件事……在命运布帛上,有明确的记录。这不是你能够阻止的事情。” “但我必须阻止。我需要让这些兵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我已经死了,但他们还活着。” “我没有办法让你关闭那道传送门。那需要魔力,而你,目前只是我的孩子们的餐盒。假如你是个勇士,也许,我现在就能够与你签订一些契约……但很可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法利用罗伊珥兰德的规则。” 欧兰佩尔焦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不多时,又有新的士兵哀叫着,倒在地上,如同自己被蛆虫所蚕食一般,那兵士被魔兽啃食,撕咬皮肤,搜寻内脏。 “……如果我献祭呢?” “不足以获得关闭传送门的魔力。通常,那种东西,需要调用周围的魔力,形成一个运行的回路。此刻,这里聚集了无数魔力。在那些魔力的灌注下,你仅有的那几颗内脏,能够蛊惑的我的孩子的数量,是相当有限的。它们不足以为你解决问题。你还是冷静一些吧。” 第148章 欧兰佩尔与神院的苍蝇 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的话,并不能让欧兰佩尔感到满意。 他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索尔思国的士兵在死亡,魔兽再从某个传送门中冒出来。 一旦士兵无法撑住,周围的居民便是新的受难者。 他看到兵士们朝着营地跑去,试图通报情况。 他也看到夜空中,飞翔的鸽子,消失在远方的天边。 这一切,似乎他只能看着。 但欧兰佩尔不想看着。 无脸的欧兰佩尔说:“弗拉米尔,您觉得,老坑神院的人,能够解决这里的问题吗?” “我的信徒们吗?恐怕不行。他们加入神院,大多是为了神灵与孽障的考究。如果让他们加入战斗,他们不会比这里的士兵更强大。” “弗拉米尔,您之前说,我是您的孩子们的餐盒,对吧?” “是的……你生气了?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不生气。我只是想要确定一下。”无脸的欧兰佩尔问道:“我是因为您的孩子们,始终没有吃掉我献祭的部分,所以才活着,对吗?” “是的,当你的全部被吃到,你才会死。这就是属于我的,完整的献祭的规则。” 欧兰佩尔指着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说:“如果我献祭他们,我能够得到什么?” “他们……” 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的感知,略过整个皇陵。 “这些人都死掉了。假如我拥有死亡之神的死刃,那力量能够创造出可凭驱使的死骸。但这意味着,你最好是个能够承担这份力量的死骸术士。但是,欧兰佩尔,你只是个普通人,你承担不了那份力量。而且,假若你死了,我与你的契约就无法落实。依靠着这份力量存活至今的你的小女儿,恐怕也会立刻失去生命。” 欧兰佩尔把手指移向那些啃食着尸体的魔兽。 “那……我如果献祭它们呢?” “它们……欧兰佩尔,我要告诉你,那东西的味道,并不好吃。” “不好吃,”欧兰佩尔笑道:“不是不能吃呢。”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我的孩子吃那些东西,也不是不行。但我要警告你一件事,那就是,这些魔兽体内蕴含着污浊的魔力。我的孩子吃了那些东西以后,原本纯洁的质地,也会变得污浊。我倒是可以代谢那些污浊,让魔力恢复清澈。但我的孩子们都还太弱小。更不用说,现在仍旧与它们连接的你,更加弱小。 “只要你不害怕我的孩子们变成怪物,取代它们的位置,出现在老坑境内。也不害怕你自己,因为污浊而变得扭曲和疯癫。那么,我完全支持你。那毕竟是一大堆食物,甚至有一个传送门,能够进一步扩大我的活动领地。” 神院的使者,苍蝇神灵弗拉米尔说:“怎么样,欧兰佩尔,你做好决定了吗?” “是的,”欧兰佩尔冷酷的说:“我把这些魔兽,以及那个传送门,都献给您,以及您的子嗣。” 当欧兰佩尔的声音落下。 原本只是低沉的温和声音,突然静默了一瞬。 随后,他听到有些喑哑的,扭曲的,狂喜的声音,从虚空中,尖锐地传来。 “好啊,好啊!愚蠢的人类——不,你满足了我的饥饿,我不该如此侮辱你的人格。欧兰佩尓,我要感谢你帮我饲喂这些孩子。但你的索尔思国,已经成为了我的领地。你的老坑的皇陵,也将成为我的子嗣的温床。等到你完整献祭的身体,被我的孩子们啃食殆尽,就将如同约定的一样,我将吃到你的整个王国,你的小女儿,你的血裔,你的子民,以及你在罗伊珥兰德所有的命运的线!” “……您当然可以这么做,弗拉米尔。”欧兰佩尔沉默片刻,笑道:“只要您做得到。这里的魔兽,以及传送门那边的魔兽,都是您的猎物。” 老坑皇陵,此刻已经乱作一团。 士兵因为对战和逃窜,已经分为几个小队。 面对越来越多数量的魔物,幸存的士兵,正遭受着双重的折磨。 一方面,他们不得不承受魔兽的攻击,这是疼痛的,致命的,难以逃脱和扭转的。 另一方面,他们必须看着自己的战友。自己的同胞,命丧那些魔兽的血口,只能听着他们的惨叫,以及唏哩呼噜的,魔兽啃食血肉的声音。 医士门尼特的脸上满是鲜血,他奋力拖住着半死不活的战士索伦尔,试图将其带到安全的地方止血。 这家伙被魔兽的利爪抓烂了肚子,肠子肚子都流淌出来,全靠他自己抓着,才没有拖到地上。 一个普通人士兵突然冲过来,抓住战士索伦尔的手臂,往另一个方向拉扯。 不等医士门尼特反应过来,对方又立刻伸手抓向他,试图令他们分开。 “你在做什么?!”医士门尼特发出愤怒的尖叫。 “你快看他的身上!那是怪物吗?你离他远点!别被袭击了!” “什么怪物?那是我们的战友,只要我能够替他止血,再把那些肠子……” 剩下的话,医士门尼特完全说不出来了。 只能下意识被身旁的士兵,抓着,疯了一般地朝着幸存者的群体那边狂奔。 在他们的身后。 被丢下的战士索伦尔,在痛苦的哀叫中,一条巨大的蛆虫,从他的血肉之躯上,破体而生。 “……救,救救我……啊……好痛……不……医士……” 战士索伦尔残存的意识挣扎着,朝着视野中,逐渐远去的身影,伸出手。 但很快,他就视野模糊下去,失去了最后的这点意识。 他死亡了。 而在那个身体中,钻出来的蛆虫,快速吃掉了战士索伦尔的身体,令其只剩下一具骸骨,坠落在满是血污的地面上。 老坑皇陵此地的幸存者们,几乎都脸色惨白。 他们的身上披着血污,眼中倒映着不断倒下的同伴,听着魔兽的嘶吼,死者最后的哭嚎,以及伤者的哀痛的呻吟。 如今,又不得不面对…… 面对那些他们曾经的同伴,体内钻出巨大蛆虫,被吃的只剩骸骨的瞬间。 这个世界已经疯魔了吧? 医士门尼特与身旁的普通人士兵,同时,颤抖地,相互抱在一起。 当更多的蛆虫出现。 当那些蛆虫黏上魔兽,与之相互撕咬,爆发出模糊的血肉黏块,以及喷洒的更小的蛆虫群时。 人类脸色发青,难以抑制地呕吐出大量糜烂的秽物。 不远处,无脸的欧兰佩尔,站在房屋的已阴影中。 月光找不到他,墙壁上,也没有他的倒影。 他已经死了。 乃是一具被蛆虫啃食,并终将啃食殆尽的残躯。 “吉洛……希望你的计划能够成功。”无脸的欧兰佩尔喃喃说道,“就算索尔思国亡故了。这个国家的人……也请你……让他们尽量多的活下来。如今,他们已经是我的孩子了……我的孩子……不能全部……都坠向死亡。” 第149章 帕岚挞国的铁山 帕岚挞国,铁山境内。 漆黑的森林浓密的生长。 周围到处是腥臭的野兽的体味。 格律术士斯莱文利用魔法道具,轻松混入了这群魔力污浊的野兽。 他利用传送门离开了索尔思国的老坑。 并将那个传送门留在了老坑皇陵内的某个坟墓的深处。 无数魔兽会钻入其中,又从那地下的入口钻出去。 老坑会沦为新的魔兽沼泽。 想到这里,斯莱文感到非常愉悦。 没想到在这里落实了这个构思许久的实验,希望之后,索尔思国如同他想象中一样,成功复刻上个阶段的兽群灾祸。 只要能够创造出一个灾祸,他就可以正大光明返回隐秘角,对那些占据他的家的虫子们高喊——“我,斯莱文,才是真正的毁灭术士的开端!” 如今这个时代,正是属于负向点的时代。 所有的正向点存在,不是英雄迟暮,就是后继无人。 利用世界天秤,他只需要算计好自己的罪孽,始终不要滑落到极点去,就可以顺利规避这个阶段结束时的那一次命运的裁决。 他既不想要成为世界天秤献给世界罗伊珥兰德规则的祭品,也不想要做一个无聊又乏味的正向点的影子。 斯莱文朝着目标的位置移动。 如今,他有了新的目标。 他在图奥特的魂魄碎片上,觉察到了死亡之神的痕迹。 追逐着生命之神的留痕,已经这么多年,斯莱文清楚地明白,生命与死亡的对称性,那是多么可怕又美妙的东西。 正如世界天秤需要正向点和负向点来定义命运的额度,存在,也需要生命和死亡来标注一切的始末。 世界天秤到底是人类术士对于罗伊珥兰德的规则的拙劣的模仿,虽然从推测的理念上,以此裁决谁该活着,谁该死去,非常有逻辑,但并不能够满足每个人的需求和认识。 至少,隐秘角的人,没有不把凡客视为叛徒的术士。 哦,对了,还有死骸术士…… 图奥特这种表世界的门外汉,大概还不知道最初的死骸术士葵芬,究竟在隐秘角的围剿中,死的多么凄惨。 那家伙的魂魄,躲过了死亡之神的猎犬。 那家伙的死骸,却没有能够躲过同类的追杀。 多么有趣,多么美妙。 伟大的人类的救赎者,哈哈哈,可笑,他就那样被术士们切割,焚烧,埋进污浊的粪坑。 多有趣…… 那可悲的死骸,那无野心的生命。 他放弃了统治世界,那么,世界便将毫不留情地统治他的一切。 斯莱文走了一天一夜,终于离开了那片塞满魔兽的森林。 铁山的名字,来源于这里富含铁矿。 但自从兽群灾祸在这里爆发,便再也没有普通人敢于在这里开采矿石。 那么……这一片巨大的矿产资源,归于谁了呢? 当斯莱文穿过森林,抵达群山。 眼前的铁山,已经大不一样。 在那山中,一层层的人工开凿的坑洞下面,正有无数的召唤物,在被魔力驱动着,不断挖掘,开采矿石。 那是长尾老鼠的挖掘队。 斯莱文正打算离开,转头就看到了一只巴掌大的长尾老鼠,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脚着地的站在他面前。 “我正打算离开。” 斯莱文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币。 “这是我的买命钱。” 那枚金币被抛出。 地面上的长尾老鼠尾巴一弹,便跳跃起来,抓住了那枚金币。 它啃了啃,看看成色。 露出一个似人又非人的笑容。 那老鼠趴在地上,将金币拢在身下,长长的尾巴却竖起来,朝着一个方向,笔直的弯折过去。 “感谢您愿意为我指路。我立刻离开!” 斯莱文说着,收拢身上的斗篷,立刻快步朝着长尾老鼠指引的方向跑去。 在他的身后,那陡峭的山崖下方,又有两三只老鼠,爬了上来。 “是什么东西,吱吱?” “吱,金币,吱!” “给我,金币,给我——吱吱吱,咬死你!” “吱吱……吱吱……我的……我的……” 四只老鼠很快打成一团。 空气中扬起血腥的薄雾。 森林里的魔兽没有谁敢踏出森林的边界。 它们只是饥饿的,怨恨的,躲在森林的漆黑的阴影中。 斯莱文没有立刻离开帕岚挞国,因为他要找的东西,还没有找到。 死骸术士是可怕的,不论是表世界,还是里世界。 斯莱文出生自隐秘角,知道死骸术士的行情,不是强的可怕,被所有人围追堵截,就是弱的可悲,成为每一个人算计和利用的奴隶。 有几个家族,甚至养了死骸术士,就为了制作能够贩卖的死骸。 虽然不知道购买者是谁,但那种生活,他窥视过一些,只是看见,就感觉生不如死。 斯莱文在隐秘角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考虑成为一名死骸术士。 但离开了隐秘角,在这个更加宏大的罗伊珥兰德,这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表世界。 斯莱文突然觉得,如果他再也不能返回隐秘角,格律术士的身份又要失去,那么,成为一个死骸术士,就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正因为有这样的备选,所以,他在隐秘角的时候,偷偷在书库里研究了一些与死骸术士有关的书。 那个戴着面具的图书管理员拿了他的钱,愿意替他保密。 也就是在那里,斯莱文知道了一个利用死骸,拟像追踪死骸术士的方法。 只需要……一个指示物。 斯莱文站在一座已经成为废墟的城市前,从斗篷下,掏出了一个折叠的农夫帽。 不论这帽子究竟是谁的,但既然与图奥特接触过,那么,这东西,就将成为他打开图奥特的命运之门的钥匙。 斯莱文进入城市,果然,如他所想,这里有不少枯骨和珍宝,还有一些,流浪于此的魔兽。 一切都是现成的。 斯莱文开始在脚边这个开阔的地面,绘制需要的魔法阵。 当接触命运的魔法阵被绘制完毕。 斯莱文拿出聚集魔力的魔法道具,将其连同指示物,一同放在了魔法阵中专门留白的空位置上。 他找寻并来到了这片废墟的高处。 当斯莱文走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朝着自己绘制魔法阵的地方眺望时。 正好可以看到,那魔法阵逐渐开始运行的模样。 魔法道具运转良好,周围的魔力,被提取出来,汇聚到魔法道具之中,随后,那魔法道具中聚集的魔力,如同流水,流淌并浸没了指示物的全部。 过量的魔力液体,流入了提前绘制好的魔法阵,像是流水进入水渠,立刻奔涌着,填满了全部的凹痕。 斯莱文就在安全的范围外看着这样一切发生。 当魔法阵完全被魔力填满。 “嗡”的一声,周围的一切,仿佛凝固了一般,暂停了一瞬间。 在声音落下后,魔法阵以及它周围半径一公里的区域,全部像是被魔力的旋涡吞噬了一样,消失的一干二净。 斯莱文看着视线中的一切都消失了。 只留下巨大的空洞。 那个被魔法阵触发命运的指示物,静静地漂浮在空中,而那里,原本是凝实的地面。 第150章 废墟与废墟中的 斯莱文伸出手,一个绘制在手心的魔法阵显露出来,那是一个纹身,本身是取物用的魔法阵。 每到这个时候,斯莱文都会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假如自己是个魔导士,就能够直接驱动周围的魔力,让那魔力如同涌动的浪潮,将想要的东西推送过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要利用魔法阵,复刻这种类型的魔法。 指示物此刻,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一看就是充满魔力的物件。 斯莱文将其拿在手中,感受到蓬勃的力量。 “这就是命运的脉搏吗?” 斯莱文细细感受,不一会儿,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与那东西同步,并开始涌动着他体内的血流,几乎要将他的血液,全部涌向心脏。 斯莱文立刻中止了手中的魔法阵的运行。 将指示物丢在地上。 已经凝练成为块状的指示物,落在斯莱文脚边的地面上,弹跳着,滚动了一些距离。 斯莱文看着自己的手心,内部的魔法阵纹身,已经被灼烫成了一团看不清楚内容的肉疤。 疼痛来的有些迟钝。 就像是刚才的触碰,烧毁了他的部分神经。 斯莱文痛苦地抓着自己的手腕,好一会儿,才有呻吟,从牙缝中,挤出来。 他挣扎着,抬起头,眼神直直盯着地面上,不远处的那个指示物。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图奥特只是一个平凡的生命,为什么,他的命运,能够带来如此磅礴的力量? ——这里面一定有我不知道的东西! ——而这东西,才是我在罗伊珥兰德流浪至今,真正需要的! 斯莱文不顾疼痛,驱动着自己的双腿,朝着那指示物走去。 这一次,他先是取用了魔法道具,保护自己的手,然后,才伸出手,从地上,捡起了那能感知到命运搏动的指示物。 再一次感受到命运搏动的时候,有了魔法道具的阻隔,斯莱文没有再一次被同化到共鸣状态。 他利用魔法道具在指示物上绘制了寻觅的魔法阵。 原本巨大的魔法阵被他密密麻麻绘制在指示物的表面,呈现出变形和叠合。 假如斯莱文是个魔导士,恐怕会召唤使魔,驱动一些特性,来利用指示物寻找命运的痕迹。 但斯莱文只是术士,而术士的基本功,又让他能够不怕麻烦,一笔一划,将想要的魔法阵,完全复制到这小小的指示物上。 完成了最后一笔,指示物本身所蕴含的魔力,自然而然地流淌进入到那些复杂的交叠的回路中。 因为有先后顺序,这些魔力听话极了,快速而平稳地,抵达了需要它们充盈的位置。 那指示物从斯莱文的手中漂浮起来,像是一个引路的仙子,朝着一个方向,慢悠悠飞了过去。 斯莱文收拾好东西,跟着那指示物,走向了远方。 而在那道路的尽头,斯莱文找到了图奥特的命运的一道划痕。 那真是巨大的划痕。 像是一道利剑,从远方,挥舞,而那剑气飞过的地方,正好切割开一道房屋。 斯莱文在那放家里,看到了被切开的一条狗的骸骨。 也许……那不是狗,虽然看着形体像,但从骨骼的角度来看,那显然属于某只魔兽。 斯莱文根据自己知道的情报,以及现场的情况,作出判断。 这大概是帕岚挞国的骑士,在兽群灾祸时,与魔兽战斗的过程中,留下的痕迹。 ——难道说,这里是图奥特的家吗? 斯莱文跟着指示物往里走。 但刚拐过一面断墙,斯莱文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一个少年人的背影,站在那断墙后面,当指示物飞去的时候,进入并停在了少年人的身体中。 那少年人的背影愣了一下,似乎感觉受到了什么从身后传来的袭击。 当少年人转过来的时候,斯莱文看到了一张没见过的脸。 那脸看上去凝聚着一些阴郁。 见到斯莱文后,少年人的脸上,明显露出一些恐慌。 “……你是谁?” “图奥特?”斯莱文试探的呼唤。 “你认识我……为什么?我从没有见过你。” “真有意思。”斯莱文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边握住怀里的魔法道具,一边朝着对方走去,“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少年图奥特有些警惕地看着靠近过来的陌生人,他的眉头逐渐锁紧。 “不许再靠近……” “不许?凭什么?” 少年图奥特啧了一声,“你是个术士吧。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不怕死,一天到晚作死的家伙。” “我只是来认识你一下,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呢?” “我不需要你认识。快点离开。否则,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对我不客气?你要拿什么对我不客气?这里什么也没有了,只是无尽的废墟。” 听到斯莱文说出这话,图奥特笑了笑:“哦,废墟。看来你是个愚蠢的家伙。你只看到了这些废墟,那你看到这些废墟如何变成如今这样吗?” “怎么,你还说,这一切都是你的杰作?” “那是当然!”少年图奥特的脸上,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和狂热,“我可是个天才术士!我破译出了隐秘角的位置!我研究出了传送门的复刻方法!假如你只是会一些基础,背诵各种魔法阵之类的,就别来这里找罪受了! “现在,立刻滚出我的领域!否则,我就要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原来你之前这么幼稚吗?真有趣。” “你什么意思!” “哦,不会吧,你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吗?” 这话令少年图奥特愣了一下。 他似乎在这方面有一些自己的看法,但他忍住了,没有询问。 “滚出去。别让我动手驱赶你。” 斯莱文冷笑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了。让我猜猜看——是你自己干的,还是未来的你返回到这里后干的呢?”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等斯莱文继续说。 周围,这片废墟的深处,突然发出一阵轰鸣般的振动。 斯莱文眉眼一肃。 巨大的风暴从废墟深处席卷而来。 “图奥特——!” 斯莱文的呼喊,被风暴吞噬。 少年图奥特只是安静地站着,那无情的风暴中,他所在的空间,是唯一安全的场所。 第151章 死骸术士葵芬 帕岚挞国的铁山,曾经也是一个繁荣丰饶的地方。 这里有无尽的山林,在那林叶之下,有种类繁多,数量无尽的野兽,而在那些野兽奔跑过的地方,它们的足迹与粪便残留物堆叠的地面下,还有丰富的矿藏。 帕岚挞国,曾经的铁之国。 但就在某一天,这个逐渐庞大的国家,崩毁了。 在那国家的深处,铁山的山麓,一个村镇的一户人家中,勇士图奥特,阴差阳错,杀死了一个术士。 那家伙携带着一个包裹,鬼鬼祟祟的样子。 见到图奥特,那家伙神色惊惶。 当时,尚且年幼的图奥特还沉浸在年纪轻轻就通过勇士测验的喜悦中。 他想,我是一个勇士,面对坏人,我应当挺身而出,将这家伙抓到公会去。 但那家伙是个心狠手辣的术士,不仅掏出魔法道具,狠狠捅了年幼的图奥特一刀,还狞笑着,将手中的包裹撕开。 随后,一个魔物从窄小的传送门中,伸出了爪子,抓住并撕裂了那个术士。 年幼的图奥特吓破了胆,他试图挣扎,但失败了。 幸运的是,有人从魔物的手中救了他。 不幸的是,他从此成为了那个“恩人”的实验品。 对方要求图奥特呼唤他老师,并在实验中,不顾图奥特的挣扎,杀死了这个年幼的孩子。 如同老师预料的那般…… 死亡之神从死亡中出现,带着幼年图奥特的魂魄,准备离开。 死去了的图奥特怔愣地注视着自己尸体。 他像是被怒气充满的气球,一下子爆裂开来。 他抓住死亡之神的的死刃,将其捅向了正围绕着那具新生死骸,欢呼雀跃的老师。 现在,这里有两个死者,死亡之神需要带走两个魂魄。 图奥特钻入了自己的皮囊,又在老师的魂魄被死亡之神的猎犬围堵时,焚烧了老师的尸体。 这下好了。 图奥特一边驱动自己逃跑,一边听着老师的魂魄被死亡之神的猎犬啃咬时,发出的哀嚎。 死亡之神不会放过他的…… 年幼的图奥特感受到无尽的恐惧。 他被死亡之神的猎犬追逐。 在被扑倒,被啃咬的时候,得到了如烟雾一般突然出现在黑夜道路上的圣灵,死骸术士葵芬。 对方的手里,持有一把类似死亡之神的死刃一般的武器。 有那武器在,死亡之神的猎犬,变得态度犹豫起来。 它们凝视着眼前的圣灵。 一条猎犬低声吠叫:“汪汪汪……(原来是你啊,万法术士凡客。)” 死骸术士葵芬抚了抚脸上的面具,笑道:“瞧啊,狗狗们。既然你们的主人愿意将死刃的辉光分给我一道,那么,此刻,就请给我一些基本的颜面吧。” 猎犬沉默片刻,带头转过身,放弃了追逐。 其他几头猎犬左看右看,最终,还是选择了跟上离开的猎犬的步伐。 它们如同来时一般,倏忽而至,又倏忽消失。 死骸术士葵芬转过身,看向倒在地上,脸上浮现出得救表情的少男。 “好了,现在,该轮到我执行自己的责任了。” 年幼的图奥特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靠近死骸术士葵芬。 “感谢您愿意拯救——” “——少年,准备好迎接死亡的命运了吗?” 年幼的图奥特愣了一下,欢喜的表情,慢慢消失,嘴角落了下去。 “为什么……您,不是来……拯救我的吗?” “拯救?”死骸术士葵芬冷笑道:“死骸术士的道路,怎么会与拯救有关呢?” “可是……您刚才从死亡之神的猎犬口中,救下了我!如果不是您,我已经被它们咬破皮囊,拖走魂魄了!” “是啊。我救了你。但现在,你的负向点的身份,将赐予你通向死亡的开端。” “负向点的……身份……?” 年幼的图奥特表情僵硬。 他下意识开始后退。 伤痛,令他一瘸一拐。 “为什么……?我,我可是……很厉害的勇士!” “命运之神判定你归入负向点。如果真要抱怨,就痛恨命运之神的固执和偏好吧。” 年幼的图奥特下意识摇了摇头,他焦急地说:“是因为我杀了人吗?但那是一个坏人!您知道吗,他之前要杀我!” “那家伙也是一个负向点。如今,已经应了命运赐予的劫难。这么说吧……你杀了他,既终结了他的命运,令他从闹剧中解脱,如今,也因此而打开了属于你的那一扇闹剧的门。你已经踏入局中,命运之神不会再放过你了。” “……我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杀了他!” “少年,你和他都是负向点的存在。这是命运之神的安排。如今,你杀了他,不过是更进一步地滑向了极点的方向。” “我,不……”年幼的图奥特不愿意相信,“不是这么一回事,你……不要胡说。我……我知道了!一、一定是因为我先杀死了一个术士!我是在那个时候变成负向点的,对不对?因为我先杀死了那个术士!可是,那家伙鬼鬼祟祟……对了,他还带着一个包裹,里面装着魔兽!我差点被那个魔兽杀死!” 年幼的图奥特似乎找到了解释的答案。 “是因为老师先救了我,从那个魔兽的手中。所以……所以我杀死老师,才变成了负向点!” 死骸术士葵芬沉默地注视着慌乱的,试图解释的少男。 “少年,”死骸术士葵芬举起死刃,指向他的脸,“你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被我杀死,让我更进一步地滑向极点,以便能够在这个阶段的末节,在那命定的审判中,见到命运之神的真容。假若我能够成功地利用这把死刃杀死命运之神,一切的灾祸,都将随着命运布帛的创造者的毁灭而终结。 “第二:你成为死骸术士,背负死亡的诅咒,继续维持着魂魄的姿态存在。假若你自此追逐正向点的脚步,虽然无法获得正向点的命运,但你注定将远离极点,与普通人为伍。但假如……你选择了走向极点,那么,最终,我们将在那命定的末节,做一个了断。 “选择吧,你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第152章 年幼的图奥特 年幼的图奥特在他破碎的命运中不断奔跑。 躲避死骸术士葵芬的追杀。 逃离死亡之神的猎犬的围堵。 当他返回故乡的土地。 那曾经生养他的地方,帕岚挞国的土地,已经全部成为了兽群的领域。 无尽……茂密苍翠的森林,成为了一片黑暗的区域。 进入其中的人,再也无法获得果实,再也无法获得猎物。 野兽在浑浊的魔力的影响发生畸变,又在相互的残杀和蚕食中,变成了扭曲的怪物。 魔兽不断从那传送门中涌出,就像是一道破损的水坝的闸门。 白墙蓝瓦的村镇,此刻,只剩下散落的血肉残骸,污浊的痕迹,以及断壁残垣。 死骸本身纠缠着死亡之神的诅咒。 魔兽会躲避神灵,也会逃避强大的魔鬼。 如今已经成为一个鬼物的少男图奥特,孤零零地走在已无人烟的故土上。 小塔楼倒塌了。 公会破败了。 他的家……还能看到一些当年的勇士们,与魔兽战斗时,留下的痕迹。 一道巨大的剑痕,将他的家,切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已经成为死骸术士的图奥特,此刻,还不愿意接受自己命中注定,只能是个负向点存在的事实。 他总是在夜晚望着月亮,流着泪,哭泣地质问月神诺姆:“为什么,我有一颗成为勇士的心!我为什么必然是负向点?为什么世界天秤是绝对的正确?我就是绝对的错误呢!” 月亮并不说话。 云月行于天上,仿佛不存在什么神明和仙子的真身。 少男图奥特对着月亮痛哭了几日以后,某一天,终于流不出眼泪。 他开始感觉到愤怒,感觉到荒谬,感觉这个世界的残忍。 “……我明明是个好人。”图奥特跪倒在地上,喃喃自语,“世界天秤却逼迫我做一个坏人!可恶……为什么……这种东西……” 他抬起眼,望着天上朦胧的月亮。 “月神诺姆大人,就算您不愿意回应我……呵呵,如果我是正向点的存在……算了,我何必再追求这些放弃我的。 “你们要我做负向点,好啊,我就做给你们看!你们摧毁我的家,我也要摧毁你们的家!你们毁灭我的希望和命运,我也要毁灭你们的希望和命运!” 他哭嚎着。 从那以后,丢弃了总是佩戴的月神的吊坠。 雕刻着诺姆之名的月亮石被丢在地上,不断遭到践踏。 年幼的图奥特感觉不解气。 他抓了一块碎石,用力敲打那吊坠。 直到本就质地脆硬的月亮石破碎,列出一个新的弯月牙。 有那么一瞬间,年幼的图奥特看着那月牙儿,还有些动摇。 “月神诺姆大人……您是想说,眼下的一切,都是将要终结的苦难……只要我重拾希望——” 不等年幼的图奥特安慰自己。 魔兽的尸骸就从森林中飞出,划过天空,坠落袭来,砸毁了他本就残破的家。 一时间,烟尘四起。 随着年幼的图奥特发出剧烈地咳嗽声。 那逐渐散落的烟尘中,传来吱吱的老鼠叫。 “吱吱,怎么了?” “有什么动静,吱!” “……别管他,一具尸体而已。吱吱吱,快走,去玩了,就占不到矿脉了!” “吱……等、等等我……吱……” 握在年幼的图奥特手里的月牙儿,在用力的紧握中,锋利的边缘,刺破了他的手掌的皮肤。 随后…… 年幼的图奥特冷笑着,将手中的月牙儿用力丢了出去,任凭那残破的月亮石碎片,坠入漆黑的草地。 “我要让所有伤害我的人都付出代价……” 他看向不远处的,位于他家后院的那扇,始终没有闭合的传送门。 谁也不知道这扇门通向哪里,也不知道是谁带来了这扇门。 但此刻,图奥特做出了决定。 他是一个死骸术士。 他要让这扇门,向他低头。 时至今日,少男图奥特已经能够利用暴风的魔法,封闭他破碎的故乡之地。 长尾老鼠也不敢靠近这里。 因为这风暴的魔法,依靠的是帕岚挞国深埋地下的古遗迹的秘法。 这种古早风格的魔法阵,崇尚于对自然元素的使用。 在图奥特看来,所谓元素,就是魔力的一种类别拆分。 考虑到帕岚挞国的魔力类型,图奥特在这里布置了大量的风魔法魔法阵。 当它们全部被驱动起来,就能够形成类似自然风暴一般的宏伟力量。 生命在自然面前,总是弱小而脆弱。 即便是长生种,也没有胆量在自然面前孤军奋战。 少男图奥特站在他为自己构建的安全区域中。 鲁莽地闯入,又言词带有轻蔑态度的术士,此刻,已经完全被风暴吞噬,不知所踪了。 少男图奥特回忆起那个术士的话。 眉眼间,流露出难以掩盖的厌恶情绪。 “我是一个好人……”少男图奥特捂住心口,喃喃自语,“只要能够把身上的,所有的污浊之处,都剔除掉。就算是命运,也必须承认,我将能够跻身于正向点的世界!” 风暴之外。 有魔法道具的加持,格律术士斯莱文在半空中翻转身体,抓住了动摇的树梢,两脚顺利踩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在斯莱文的视野中,风暴没有遮蔽图奥特的位置,因为他制作的指示物,正在难以分辨的风暴视野中,闪烁着莹莹微光。 “真有趣……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斯莱文的眼中,充斥着纯粹而残忍的好奇心,“好想把他拆开来看看,脑子里面到底是怎么生长的。为什么这样的家伙能够做到那种地步?不过是表世界的门外汉,凭什么……凭什么他能拥有这种程度的力量!” 风暴一直没有停息。 斯莱文也无法靠近过去。 但有指示物存在,一切就轻而易举了。 “伟大的,绝无仅有的,只为了罗伊珥兰德的一切舞蹈与歌唱的,命运布帛的主人,命运之神逢迩嗒绫,”斯莱文慢条斯理地念诵命运魔法的咒文,“帮我把他的命运铺展开吧,一如风云铺展在天空,流水铺展在大地,生命铺展向死亡,日与月的诸神向罗伊珥兰德铺展祂们的光影。” 第153章 命运魔法与死骸 对于古老的时间来说,究竟谁有资格拓印罗伊珥兰德的一切,如果一定要说有这样的存在,那便只有祂——命运之神逢迩嗒绫。 掌握着星盘的日神蓬乞塔克与命运之神逢迩嗒绫是一对兄弟。 祂们有相似的爱好。 哥哥玩弄着星盘中星球的规则,弟弟玩弄着星球上一切的命运。 月神诺姆顺着宇宙黑河漂流而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兄弟相互追逐,无忧无虑的生活的模样。 祂想了想,便决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随后,那从月神诺姆身上滴落的宇宙黑河的水滴,便是最初的云仙子的来源。 当日神蓬乞塔克制作出一颗星球——罗伊珥兰德,命运之神逢迩嗒绫靠近说:“真有趣,这颗星星的命运,似乎变得复杂起来!” 日神蓬乞塔克毫不在意,只是随手投掷,将其抛入空中,等待星盘上的固有力,将其拉扯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宇宙黑河的岸边,月神诺姆正凝望着那些突然化作生命的水珠,那些小而轻盈的云仙子。 命运之神逢迩嗒绫遥望着那颗被高高抛起,又缓缓在群星的拉扯中,飘摇落下的星球,祂的心中,产生了一个美好的幻想。 日神蓬乞塔克愣了一下,因为祂的弟弟,竟然头也不回地追着名为罗伊珥兰德的星球飞去,一头扎入其中。 祂们生于同一个宇宙中的母胎,但祂们到底是两个存在。 正如命运之神逢迩嗒绫只对命运的波澜感兴趣一般,日神蓬乞塔克,也只在乎祂所构建的这片广阔的宇宙星盘。 随着命运之神逢迩嗒绫抵达罗伊珥兰德星球的大陆,这颗星球的命运,便从此有了记叙的篇章。 最初的命运布帛被编制出来,如今,它们一片片,如同华美的装饰物,穿在命运之神逢迩嗒绫的身上。 旧的命运布帛不会被抛弃,新的命运布帛还在诞生。 原本,一切只是如此,不断地运行下去。 但当世界鹅罗伊珥降落在罗伊珥兰德的大地上,命运之神逢迩嗒绫,改变了编织命运布帛的思路。 醉酒令祂激发出蓬勃的灵感,好像所有的规则都可以不用再顾及和依靠,罗伊珥兰德不过是哥哥随手捏造的一颗星球,不必为其动容的想法,在神经麻木后,终于登上了台面。 命运之神逢迩嗒绫开始了祂的玩乐。 除了已然存在的那些神灵和魔鬼,没有谁能够从这颗星球上,逃脱出命运线的掌控。 古老的术士,试图通过观察命运布帛本身,获得自救的思路。 最终,只留下了这样一条咒语。 这咒语将引发的魔力涌动,会在其周围的空间,编织出一个类似命运布帛的结构的魔法阵。 风暴十分可怕。 视野,一片混沌、模糊。 但魔力本身就融合于罗伊珥兰德的空气中。 当咒语被格律术士斯莱文念出,魔力便涌动起来,与风暴对峙,开始夺取周围的空间中的魔力。 风暴内,安全区域的少男图奥特紧张起来,他感受到了环境的扭曲,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外部拉扯着,想要拆散风暴。 他感到一些恐惧,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 脑海里闪现出一些记忆的画面。 偷偷摸摸的术士与他释放出来的魔物…… 折磨人的术士以及被献祭后遭遇的死亡之神与猎犬…… 还有自有逻辑的死骸术士葵芬…… 少男图奥特不想再成为他人的玩物,他还有想要去做的事情! ——我想要做的事,还没有成功…… 这个念头冒出来以后,少男图奥特愣了一下。 ——奇怪,什么事情? 第二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少男图奥特的脸上,滴落一些冷汗。 他很快便自我安慰起来。 ——这是正常的,我毕竟把那些污浊的东西清除出去了。 ——那些污浊的东西关联的记忆,能够再次滋生污浊。 ——我不想被污浊的话,就只能切割它们,忘记它们…… ——是的,我现在记忆有问题,也是正常的! ——只是忘记了一些垃圾而已! 少男图奥特稳定了心神。 他随后,驱动起隐藏在周围的废墟中的死骸。 ——曾经试图伤害我的人啊…… ——现在,作为我的武器,为我战斗吧! 当格律术士的命运魔法落在指示物所在的位置时。 除了风暴的干扰。 还有无数突然出现的指示物位点冒了出来,分散了命运魔法的力量。 少男图奥特恍惚间,感觉自己受到了沉重的一击。 他难以控制地后退一步。 随后,他的脚下一空。 坠落进入一个突然出现的空洞。 而那些逐渐增多,并不断冒出来的新位点,也或多或少,被突然出现的空洞捕获。 失去了驱动者的魔法阵,待魔力用尽后,慢慢停止了运行。 风暴散去。 在新的废墟中,格律术士斯莱文看到了一些被空洞吞吃手脚,甚至是头颅和身体的死骸。 除了他们之外…… 一个魔力汇聚的弹丸在斯莱文身旁倏忽出现并引爆出剧烈的燃烧的范围攻击。 防御用的魔法道具自动抵抗着外部魔力的侵蚀,逐渐崩裂,开始损坏。 斯莱文利用魔法道具逃离到安全的地方。 但随后,几个人影出现,拦住了斯莱文的进退之路。 那些人影在苍白的日光中,露出了真容。 它们全是死骸。 死去时,或是惊恐,或是愤怒的表情,正凝固在来上。 斯莱文不得不与围上来的死骸们战斗。 他毕竟不是魔导士,能够调用的魔力有限,眼下又无法绘制魔法阵。 使用了几个魔法道具以后,斯莱文决定利用一下周围的环境。 长尾老鼠和森林魔兽,有一个算一个,都能够用来牵扯和阻碍一下这些死骸。 根据斯莱文的试探和观察,这些家伙,并非是之前见到的图奥特使用的那种死骸,即它们体内没有魂魄的碎片。 好奇心令斯莱文没有立刻将这些家伙全部处理掉。 如果能够弄明白这些家伙的驱动模式,那么,他就有可能返回隐秘角,利用牢狱里的死骸术士,尤其是那些积累在仓库中的一具又一具死骸,作为长期战斗的,不死的士兵。 第154章 死骸与魔导士 少男图奥特持续在坑洞中坠落。 周围的光芒逐渐消失,只剩下遥远的一个小小的光点,仿佛黑夜中的一颗光芒黯淡的星。 少男图奥特坠落在地面上,几乎是重重地摔在上面。 他的死骸当场折断了不少骨头,那些断裂的骨头甚至刺入了内脏深处。 但很可惜……少男图奥特已经死亡了。 因此,这种程度的攻击,反而杀死不了如今的他的魂魄。 为了避免疼痛,少男图奥特的魂魄脱离了死骸。 他开始修复自己的死骸。 他如同之前一般,冷漠地,再一次修复自己。 他拔出那些刺入脏器的骨头,又将破碎的骨头修复成完整的样子。 就在这个过程之中,他感受到了一些恶意,在他附近的空间里凝聚。 少男图奥特抬起头。 只见无数残肢断臂,头颅、身躯,如同雨滴般,沉重的,坠落下来,摔砸在地面上。 即使是魂魄,也会恐惧。 少男图奥特不顾身体没有修复好,便钻入了那个皮囊中。 好像有一个皮囊球壳般包裹、挤压自己的魂魄时,他的恐惧就能够得到消退似的。 那些无法动弹的死骸,倒是没有多大的危险。 但正如少男图奥特的死骸可以如此落地,并不死亡一般,其他的死骸,事实上,也能够做的这样的程度。 他看到数个熟悉的家伙,曾经的入侵者,想要杀死他来证明自己正确的家伙,还有一些看不到过去记忆的奇怪之物,此刻,他们的死骸失去了控制,再一次,目光移来,盯着他,追击他,试图……杀死他。 在帕岚挞国的邻国,索尔思国的老坑。 也有两个血污逐渐扩大的地方。 一个是皇陵区。 那里的蛆虫泛滥起来,营地的指挥官卡普恩知道了这件事,立刻安排民众撤离,并开始研究怎么处理这些新冒出来的怪物。 不愿意离开的皇帝漆因,几乎是被卡普恩的副官,强硬地拖拽上马,在众多公会勇士的护送下,不得不返回了国都。 另一个是小塔楼。 无数的造物鸽子生生死死。 地面上落着大量的肉块和羽毛。 新生的鸽子围绕着那个突然停止动作的死骸,飞在半空中。 一只动作仓皇的鸽子,遥遥飞来,一头扎入小塔楼中段阁楼的窗户洞,因为速度太快,难以停住动作,弹丸一样,砸在地板上,滑行了一段距离。 魔导士吉洛吓了一跳,赶忙转过身,走到那只晕晕乎乎,爬不起来,只能不断扑棱翅膀,在地上打转的鸽子信使身边,伸出手,将其从地上捞起来。 “怎么了?好孩子?” 鸽子信使发出咕咕的叫声。 “咕咕……(皇陵里冒出许多魔兽。死了好多人。神院投来了支援……但是,死去的士兵们,全部变成了怪物。)” 听完鸽子信使的汇报,魔导士吉洛皱起眉头。 她转过身,几步来到窗边。 魔导士吉洛把鸽子信使放在窗台上,伸出一只手,利用指尖的角度,寻找天空中的星辰。 一个个位置点对照过去后,魔导士吉洛收回手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好一会儿,她才发出叹息:“唉,命运之神的剧目,为何总是如此残忍……” “你也觉得残忍吗?” 一个声音,从她的背后,幽幽传来。 魔导士吉洛转过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正是之前还在下塔楼下方空地上,挥舞着武器,斩杀她的鸽子信使的死骸。 此刻,那死骸似乎优雅起来,有更懂得礼貌的家伙,藏在其中。 魔导士吉洛的眼神在背光的情况下,变得更加晦暗而深邃。 她沉默不语,只是目光平直地注视着死骸。 “怎么是这样一副表情?不希望……看到我醒来吗?我以为,你知道这个计划的结果是什么样子。”死骸怀抱着一只翅膀受伤的鸽子。 那鸽子似乎昏迷着,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躺在死骸宽大的掌心。 “来吧,吉洛儿,”死骸伸出手,“你的鸽子,还给你。” 魔导士吉洛的视线,微微移动,从死骸的脸上,那张熟悉的微笑的表情中,落向它手中的那只昏迷不醒的鸽子。 窗台上,报信的鸽子信使慢慢爬起来。 它摇了摇头,跳了跳,从魔导士吉洛的身后探出头。 在魔导士吉洛的怀中,被怀抱的那只血红眼瞳的鸽子,突然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魔导士吉洛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怀中的鸽子的头。 当她的手指,贴上鸽子的头上的羽毛。 死骸手中的鸽子,恢复成魔力原本的样子,散成一堆细碎的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吉洛儿,我还以为,我们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队友。如今,索尔思国危难当头,难道说,你还能继续沉默,直到一切都如同帕岚挞国,变成被兽群践踏的,永恒废墟吗?” 魔导士吉洛垂着头,抬起了眼睫。 她幽幽地说:“自从欧兰佩尔……你这家伙选择了背叛以后,我就告诉自己,不要对愿意向神院低头的混账给以友善。” 死骸靠近的脚步一顿,停在楼梯附近,没有继续走来。 “在我印象里,你不是一个会被情感所征服的人。” “是吗,”魔导士吉洛一边抚摸着怀中的鸽子,一边说:“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你这家伙,不太了解我。” “我以为,我们曾是……志同道合的恋人。” “那也只是你以为。从你背叛我,就没有什么志同道合了。” “难道说,你竟然忍心看到索尔思国的人民陷入苦难吗?那可都是一条条人命啊!” “……无所谓。” 魔导士吉洛冷着脸,语气平淡:“生命出生后就要迎来注定的死亡。没有谁会不同。该毁灭的时候,没有存在,能够从毁灭中挣脱。就像你,就像……那已然只剩下一些令人唏嘘的废墟的帕岚挞国。” 沉默在小塔楼的中段阁楼中蔓延。 魔导士吉洛松开手,怀里的鸽子飞落在脚边的地上。 鸽子一脸无辜,叨了叨地板,尖锐的鸟嘴从缝隙中找到一粒谷物,仰着头,吞咽下去。 魔导士吉洛看到这一幕,露出一些温和的表情。 她转过身,抱起窗台上的鸽子信使。 “去吧,”她说着,魔力便大量注入了它的体内,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告诉他们,我会去。” “……一只鸽子,能做到什么呢?它跨越距离,飞到你这里求助。最后只是得到一条口信。对于深陷死地的人来说,未免令人绝望。” “绝望?” 魔导士吉洛转过身,看着对方。 她的眼神,愈发的冷。 “你大概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绝望。能够从死亡中返回的人,是不会懂得生者的绝望的。” 第155章 魔导士与死骸与死骸术士 死骸听到魔导士吉洛的话,生出一些狂躁的情绪,寄宿在其中的属于死骸术士图奥特的魂魄的碎片,将那种对方不受自己控制的不满,压抑下去。 只要能够接触到对方,哪怕只是隔着衣服,就可以让魔法阵侵入到对方的身体上。 死刃的诅咒,就是如此残忍,一旦沾染,即使天生优越如同魔导士,也无法逃脱命运的降临。 但此刻,眼前的女魔导士非常警觉。 不应该使用欧兰佩尔的死骸吗…… 如果这次失败,那就只能再寻找别的方法了。 地板上,飞落的鸽子眼神血红,直愣愣地盯着死骸。 图奥特看着对方的眼睛,感觉身体发毛,仿佛被野兽窥伺。 魔导士会与圣灵签订契约。 但眼前的鸽子就算有圣灵附身其上,也不过是一道来自圣灵的能量罢了。 就如同那些被封印在书籍魔法道具中的钻石级材料,能够牵引圣灵的注意,但也仅此而已。 图奥特并不害怕这些鸽子。 他已经确认了,它们都只是魔导士吉洛的魔力造物。 只要足够迅速,足够迫近,这具新的死骸——魔导士的死骸,就将归他所有! 小塔楼的中段阁楼的窗户洞旁,鸽子信使张开翅膀,飞了出去,携带着灌注全身的魔力,飞回皇陵。 魔导士吉洛注视着那只鸽子的离开的背影。 同时,将小塔楼外盘旋的鸽子们一个个收拢到塔楼顶端。 无数鸽子落在小塔楼的顶上。 接触到塔楼后,刻印在地下室的魔法阵,运作起来。 “嗡”的一声,死骸颤抖了一下,其中寄宿的死骸术士图奥特的魂魄碎片怔愣了一下。 那是魔法阵被激发的嗡鸣。 有大量的魔力,被小塔楼从周围的环境中抽取过来。 那些落在小塔楼顶端的鸽子,一个个成为了魔力的载体,它们被魔力充满全身后,立刻伸展翅膀,飞起来,追随着最初的鸽子信使的脚步,一个个飞去,成为支援的力量。 小塔楼的中段阁楼,安静极了。 空气中,只有魔法阵运作的声音,以及魔力极速流淌的声音。 汹涌而来的魔力,在小塔楼附近形成了风场。 魔导士吉洛转过身,就看到死骸为了维持身体的稳定,抓住了附近的门框。 那扇门,是一扇没有被开启的传送门。 小塔楼作为观星点,不仅承载了探寻群星位置以及绘制星图的任务,还是魔导士们的通讯枢纽。 每个小塔楼的中段阁楼,都有至少三扇门。 一扇通向世界塔楼。 另一扇通向公会。 还有一扇……通向当地的禁忌之地。 被死骸所抓住门框的那扇门,打开以后,正好可以抵达皇陵的外围。 由于魔导士吉洛的身份特殊,所以,这里还有其他的门,可以通往国都的小塔楼以及王宫。 虽然世界塔楼希望有更多的魔导士诞生,好让每一个观星点都有魔导士驻扎,以便在金星脱离囚困的最后一段时间内,找到新的纪年用星辰。 但书籍魔法道具的推出,不过是近百年的事情。 虽然有不少骑士、术士、医士和战士诞生,但魔导士的数量仍旧非常稀缺。 而如今现有的魔导士们,又只会去往自己偏好的地方流浪,这就导致整个罗伊珥兰德的世界中,魔导士分布极度不均匀。 就以索尔思国为例,如果不是因为魔导士吉洛是索尔思国的人,并主动要求返回故乡,这里的小塔楼恐怕就只能交给圣灵代管。 ……与其说是代管,不如说是占领。 魔导士吉洛还记得自己返回索尔思国后,与神院的信徒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那真是一次令人感到烦躁和难受的会面。 即使魔导士吉洛不希望苍蝇神灵的神院在索尔思国落户…… 想到这里,她抬眼,看了一眼死骸。 唉……欧兰佩尔这个提出用神院的力量补足索尔思国战力的想法,确实有些实用。 但她也不得不面对如今的局面。 整个索尔思国,几乎完全成为了神院的所有物。 欧兰佩尔的小女儿朵珞玫莉又是神院救活的实证…… 也难怪朵珞玫莉即使迫近死亡,也要让儿子漆因,尽快登基。 魔导士吉洛看着仍旧试图蛊惑和蒙蔽自己的死骸,心中感觉到孤独和寂寥。 更多的,还有难以应对命运来袭的,深深地无力。 帕岚挞国的兽群灾祸还没有结束。 一想到那里已经被圣灵和长生种们抢着瓜分,魔导士吉洛就感觉到心里犯恶心。 没有谁想要去拯救被兽群占领的帕岚挞国。 那些贪心的家伙,甚至还想着怎么利用兽群,向其他的国家拓进。 屹贝阿国已经成为了这种手段的牺牲品。 如今,国都沦为废墟。 民众不是移居,就是死亡。 少数幸存者成为了各个邻国边境的难民。 老坑这里就有一些屹贝阿国的幸存者。 索尔思国便是它们的第二个目标…… 单就兽区传送门的案子,索尔思国已经发生过二十二起。 这些通向兽区的传送门,之所以没有怎么引发动乱,全靠索尔思国各地的勇士与普通人们,拼死抵抗。 直到今日,仍在没日没夜地清剿四散奔逃的魔兽。 除了不断扩大的兽群灾祸…… 还有各种孽障动辄就从命运的剧本里冒出来,把执政官和各地的公会,烦的焦头烂额。 索尔思国希望能够招揽更多的人才,以及更多的住民。 但灾祸与孽障,两个因素,都在阻碍索尔思国顺利施政。 魔导士吉洛需要完成世界塔楼交付的寻星委托,定期要在不同的观星点间移动。 原本,这段时间,她应该在王都的小塔楼,完成观星任务,绘制出新的星图,好在之后的对照日,确定有没有那颗新星的踪迹。 现在可好。 魔导士吉洛只能安排了年幼的学徒,抱着鸽子,一边听皮阿吉维罗大人的意念分身的指挥,一边操作观星的魔法道具。 想到那个学徒在自己离开前,还只能绘制出比例错误的星图。 魔导士吉洛就感觉眼前一黑。 第156章 死亡的追逐 “吉洛儿,”那不知死活的孽障,还很有胆量地穿着欧兰佩尔的皮囊,在那里,抓着门口,诉说一些怪话,“就算我曾与那神院结盟,但你知道的……我的心中,一直只把它们当做是工具。为了救赎索尔思国,也为了……救赎我的女儿,我的小玫瑰!” 魔导士吉洛几乎想要立刻弄死这家伙。 但她还是忍住了。 ——继续说吧,死骸术士。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如此这般的想着,魔导士吉洛继续与对方演戏。 “现在说这些,难道,你就以为我会原谅你吗?你的小玫瑰?真可笑……那明明是你背叛了我的爱的证明!你竟然有脸让我为了别人的孩子奉献我的一切?哼,你简直死不足惜。” 躲藏在欧兰佩尔的死骸中,一边翻看欧兰佩尔留下的回忆,一边思考该怎么蒙骗魔导士靠近自己的死骸术士图奥特,在内里撇了撇嘴。 ——这女人怎么回事? ——到底爱不爱欧兰佩尔? ——她之前的话,全部是用来欺骗这个傻子的吗? ——嘴上说最爱索尔思国,结果现在呢,索尔思国的全死了她说自己也不在乎…… ——明明曾经与欧兰佩尔分开的时候,表现淡定,怎么现在张嘴闭嘴跟个怨妇一样? 死骸术士图奥特有点摸不清魔导士吉洛的女人心。 他得到过不少死骸,其中不乏恋人、爱侣,有真心纯爱的,也有虚情假意的。 由这些经验,死骸术士图奥特判定,魔导士吉洛一定是很爱欧兰佩尔的。 否则,她不会为欧兰佩尔养女儿! 尤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拈酸吃醋的话来! 如果这家伙是个能够被情感所支配的蠢女人就太好了。 只要她再情绪激动一些。 死骸术士图奥特想,他就能够在这里利用欧兰佩尔的死骸,跟对方表演一出浪漫的旧情重燃的戏码。 如此,就可以碰触到对方的身体。 哪怕只是手指,也能投入死刃的锋利的穿透力量。 “……吉洛儿,你这样说,真是令我伤心。”死骸术士图奥特操纵着欧兰佩尔的死骸,作出记忆中,对方常用来面对魔导士吉洛,并能够令其妥协、心软的表情,“我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向你诉说我的一切,喜悦也好,烦忧也罢,你知道吗,我都感觉到局促和不安。 “我恐慌于你我之间的差距!我害怕你会因为我与魔力的无缘而离我而去……” “因为恐惧我离你而去,所以,你就先一步离我而去吗?这话你也就骗骗那个失乡的女人。哼,当我不知道,你为了对方的国家遗产,故意趁人之危吗?我很了解你,你骗不了我。” 死骸术士图奥特在心里啧了一声。 ——欧兰佩尔真是会给我找事。 ——假如这该死的蠢货能够放弃索尔思国,当时就强势地要求魔导士跟他在一起。 ——现在,我早就拿到魔导士的身体,逍遥自在了。 真是烦人啊…… 死骸术士图奥特在心中再次鄙夷欧兰佩尔的作为。 “吉洛儿……你看,你也知道,我那只是为了国家的利益。你我都是索尔思国的人,难道,在那样的危急关头,真的可以将国家的命运弃之不顾吗?” 死骸术士图奥特模仿在欧兰佩尔死骸的记忆中看到的画面,神情忧郁的说:“索尔思国需要力量。而我们是仅剩的火种。假若不在这黑夜中重燃……要不了多久,整个索尔思国都将成为神鬼的沙盘上的玩具。” 这些话,很明显地,触动了魔导士的心。 对方的眼中,甚至闪烁着莹莹泪光。 地上原本只是一动不动“装死”的鸽子,此刻也飞起来,扑入魔导士的怀中。 看上去是魔导士安慰一般地抚摸鸽子。 但死骸术士图奥特知道,那不过是魔导士自我安慰的手段。 ——很好,她在忍耐和压抑自己的动情。 ——接下来,就是拿下她的好机会! 魔法阵仍旧运行着,不断有新的鸽子在汹涌流淌的魔力中诞生并充满力量。 它们披着夕阳的光辉,一个接着一个,飞往需要支援的目的地。 与此同时,第一批前去支援的鸽子,已经扇动翅膀,飞回来了。 跟飞去的数量相比,回来的鸽子数量不多。 它们再次落在小塔楼的屋顶上,等待被魔力充满全身,并奔赴第二次支援的旅途。 窗户洞外,逐渐变得紫红的天空,云色瑰丽,预示着太阳即将落山,夜晚将要来到。 黄昏令小塔楼的中段阁楼的内部,更加晦暗,房间里的陈设,几乎都要看不清楚了。 死骸术士图奥特感知到周围的魔力变得稳定,便开始试图利用身边封闭的门板,朝着目标靠近。 “吉洛儿,”他一边艰难移动,一边声音沙哑地说,“我真的很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原谅。假如你不愿意……那么,你打我也行,骂我也行!我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和爱情,我理应受到你的惩罚……” 站在窗户洞的旁边,怀抱着圣灵鸽子皮阿吉维罗大人的意念分身,魔导士吉洛看着眼前不断表演出滑稽举动,说出奇怪言语的死骸,叹了口气。 “不可能了,我们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从你自愿躺入那口棺材,我便当你死了。” “……但我还在这里!我活着回来了!” “是啊,你活着回来了。” 魔导士吉洛的眼瞳,也变成了怀中鸽子那般,猩红的颜色。 “这与计划不同。你本该死在那里。但现在,你竟然再次背叛我。欧兰佩尔……按照与你的约定,今天,你这家伙,非死在这里不可!” “吉洛儿——什么!?” 魔导士吉洛怀中的鸽子突然疯了一样,从她的怀中飞跃而出,箭矢一般,扎向死骸。 寄宿在死骸其中的图奥特挥手一挡,便将那鸽子,甩在了地上。 鸽子砸在地板上,发出剧烈的响动。 图奥特看了一眼死骸的手。 上面有一道明显的痕迹。 但因为死骸已经死亡,血并没有从那道裂口中流淌出来。 “只是一只鸽子,”图奥特的脸上,表现出欧兰佩尔的扭曲与愤怒,“吉洛儿,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够抗拒我吧!” 听他这么说。 魔导士吉洛却露出了一个笑容。 “真有意思,”沐浴在星光下,魔导士如是说,“你上次死的时候,也曾向我发出愤怒的宣言。” 图奥特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随后,他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死骸的视角发生了移动。 他感觉到旋转和坠落。 当他的视角转动着,停下来的时候。 一种强烈的既视感,令图奥特感到了错愕。 他看到了死骸的身体。 以及那身体后面,巨大的,猩红的,鸽子的眼瞳。 “死亡总是追逐你呢,图奥特。” 魔导士吉洛说着,魔力丝线般从她的手中涌出,束缚住想要冲向她,抱住她的无头死骸。 那死骸被吊起来,悬挂在中段阁楼的空中。 图奥特看到魔导士朝着自己伸出手。 无法看到的魔力,在她的掌心汇聚成一个发亮的光球。 当那光球被压制成一个魔法阵上的常见的符号时,图奥特的视野,彻底陷入了黑暗。 图奥特坐在死骸的中枢控制区。 魂魄的碎片,竟然也感受到了无言的压力,以及难以忽视的无力的颓唐。 第157章 梦境的一角 当格律术士斯莱文利用魔法阵,进入到从梦境窃取的空间的一角中时,眼前的一幕令他感到喜悦。 年幼的图奥特,那个展现出一些才能的死骸术士,此刻,他的灵魂碎片,已经成为了一个蝴蝶标本一般的存在。 原本被他驱动的死骸,在进入到这个空间后,就唤醒了身体的旧梦,他们的仇恨与怒火,驱动着无有魂魄的尸骸,冲向了这残破命运的制造者。 假如是个魔导士,也许激发魔力聚集的弹丸,就能够将那些尸骸击碎。 但图奥特是个死骸术士,这些尸骸为他所用后,已经被规则加强,很难被寻常攻击,或者弱魔力的攻击击破了。 那些尸骸围攻年幼的死骸术士图奥特,并将他残忍虐杀。 当年幼的死骸术士的魂魄残片失去人形,其姿态变成了一页轻薄的纸张一般的发光的片状物。 那些尸骸要撕碎这东西。 依附其上作为标记用的指示物,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在格律术士斯莱文摆脱了死骸的追逐,将它们或杀或困,又重启魔法阵,亲自进入其中,双脚落在地面上的时候,指示物膨胀出来的魔力的刺,将所有围攻而来的尸骸穿透了身体,固定在地上。 斯莱文利用魔法道具,轻松处理了这些家伙。 随后,他收回指示物,并拿到了那份命运书的拙劣复制品。 是的…… 真有趣。 死骸术士图奥特,竟然做到了命运魔导士至今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曾经,万法术士斯奎尼尔创作出了可以封印圣灵力量的碎片,令凡人只需要驱动书籍魔法道具中的魔法阵,就可以令其自动从周围的环境中吸取魔力,触发圣灵留下的力量标记,呼唤圣灵。 这种方法,确实增加了凡人遭遇圣灵的概率。 但随后,大家也都发现,圣灵仍旧会更倾向于接近某些存在。 那些存在,按照命运魔导士的醉酒后才泄露的呓语,那些存在,都是命运之书上留下名单的角色。 在得知了这件事情以后,一些凡人对斯奎尼尔式书籍失去了兴趣,认为这仍旧是人类被筛选被奴役,不仅不是救赎人类的道路,反而是让人类主动成为圣灵的所有物。 有这样想法的勇士们纷纷行动起来。 空间魔导士阿尔法莫就是在那个时候,为了完成学生的夙愿,将其魂魄切割下来部分,躲避了死亡之神的来访,最终,制作出了如今流传甚广的难学的观星秘法——《简明寻真果教程》。 据说,这本书中有记载那颗预言中取代金星的新星的来路,但包括被封存在《简明寻真果教程》这本书中的准星辰魔导士卢恩塔丝本人,都没有找到这颗新星的存在。 在罗伊珥兰德的传言中,究竟是先有了星才有了书,还是先有了书才有了星,都成为了难以分辨的东西。 当初,对此有些感兴趣的斯莱文找到这本书,看了一下,差点被其中封存的卢恩塔丝控制,成为星辰魔导士的命运傀儡。 那真是太恐怖了。 即使摆脱出来,斯莱文每每回想,仍旧心存余悸。 而现在,他得到了一份“真果”——一份命运的留痕。 生命的留痕通常出现在罗伊珥兰德古老的地质结构中,死亡的留痕通常伴随着无数狰狞的骸骨。 原初的三个罗伊珥兰德的古神,唯有命运的留痕始终不曾被观测和发现。 如今,斯莱文获得了这片类书页的发光物,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清晰而坚定的浮现。 ——我拿着一块命运的残片。 虽然这块命运残片属于图奥特,一个死骸术士。 但有了这东西,他就能够更进一步地靠近罗伊珥兰德的世界规则。 只要找到了规则的所在,就能够进一步靠近原初的三古神。 ——唯有原初的三古神能够逆转命运,能够把我失去的,重新讨要回来! 即使要有什么东西作为交换的代价…… 斯莱文想,他也不会将这珍贵之物,拱手相让。 “嗡——!” 斯莱文听到了小塔楼特有的魔法阵运作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四处张望。 就在这时,一个虚幻的声音从远处的天边传来,不一会儿,近在咫尺。 “——人类,你还好吗?”那声音呼唤道,“快醒醒。再沉睡下去,你就要被魔力把身体涨破了!” 听到这话,斯莱文这才感觉到不对劲。 他的身体和魂魄甚至有点不叠合。 周围的环境也变得扭曲起来,时大时小,时近时远。 无数人,随机出现在他的面前,像是半透明的幽魂一般,虚无缥缈。 那些薄纱似的幽魂纠缠上来。 斯莱文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裹缠,难以挣扎,随后,很快就呈现出了臃肿的姿态。 “——快醒醒,人类!意识到你正在梦境的世界中!不要被人类的梦乡所吞噬!” 梦乡…… 人类的梦乡…… 当这个概念出现在斯莱文的脑海中。 他原本还能踏实的地面,突然陷落下去。 形成一个巨大的凹陷,令他自然坠落其中。 当斯莱文坠入巨大深谷中的幽深潭水。 在现实的世界中,斯莱文终于在松鼠人魔导士松若的呼唤中,睁开了眼睛。 此刻,他看到了对方近在咫尺的兽人的脸,那是毛发遍布的,松鼠的头。 在那巨大的眼瞳中,幽暗、深邃,倒映着自己仿佛是半透明的影像。 斯莱文看到自己不断流血的七窍。 随后,他感受到身体漂浮起来。 “别担心,人类,我会送你去疗养院治疗。这里有一道传送门通向那里。我会救助你的性命,不必担心你自己,会因此而被死亡之神掳走。” 松鼠人魔导士松若利用魔法让人类格律术士漂浮,带出地下书库,前往塔楼中段,并打开了那扇通往疗养院的门。 今日的疗养院比往常冷清许多。 这样也好,不至于需要争抢医士的治疗。 他们穿过庭院,走上长长的走廊。 沿途有步履匆匆的黑衣医士,大部分只是瞟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还有一小部分,甚至头也不回地走向疗养院大门。 疗养院的外围是属于黑衣医士的区域。 中部则属于灰衣医士。 他们的数量相对稀少一些,大部分都在公会寻找冒险的机会,少有几个在这里落座,吃茶的吃茶,喝酒的喝酒,还有正在看书的,睡觉的,手里抱着乐器在学习弹唱的。 当然,灰衣医士中也有在疗愈病人的。 他们几人围着一个病人,治疗一会儿,交流一会儿,又交流一会儿,又治疗一会儿,时间分布不均匀,有时甚至分不出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但病人看上去也状态不错,好像没有病了一样。 松鼠人魔导士松若希望人类格律术士得到治疗,于是,直奔疗养院的中心区域。 但今天,这里竟然没有人在值班。 这下,松鼠人魔导士松若,头疼起来。 第158章 松埔南的疗养院 松埔南的地方疗养院里,出现了一幕奇景。 一个被魔力充满,膨胀到几乎炸裂的人类格律术士,七窍流血,飘在半空中。 在他旁边,一个松鼠头的松鼠人魔导士,急得团团转。 一个黑衣医士环抱双臂,依靠着走廊的柱子,站在那里,看笑话一般,语气淡淡的说:“已经这个样子了,没有救助的必要了吧。松若,不如就这样观察下去,看看他继续吸收魔力,什么时候会爆炸,以及炸成什么样子吧。” 这话令松鼠人魔导士松若惊得耳朵和尾巴都伸直了。 “这怎么可以!这家伙可是来自外地的客人!本来,让他变成这个样子,我就难辞其咎。再继续充入魔力……这就是谋杀啊!” “这样啊,你不打算对他动手?那我在这里干什么?我可是听说,有新的魔力充盈障碍案例,才过来吸收经验的。如果你只是想要治疗这家伙,要我说……没有那么麻烦,戳个洞就行。” “啊?戳、戳个洞?!” “那么,我走了。没有新的案例,别来烦我。” 那个黑衣医士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任凭松鼠人魔导士在身后呼喊,询问——“到底应该把洞戳在哪里啊?!”——也没有得到一丁点回应。 见状,在一旁围观的灰衣医士中,有一个圆鼻子的人,举手说:“试试脸呢?” 旁边,鹰钩鼻的灰衣医士说:“你长长脑子。没看见他七窍流血嘛!” “……说的也是。他的身体已经尝试过在脸上开动了。但血流出来,完全没有效果啊。他还是膨胀得这么厉害。不然,干脆就按照副院长说的,继续充入魔力吧?” “不要啦,”一个长头发的灰衣医士说,“副院长明摆就是看术士不顺眼,故意针对啦。上一个因为魔力充盈障碍入院的战士,他不是立刻就治疗了吗!” “对哦,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短头发的灰衣医士说:“不过,我不记得副院长跟术士有仇。到底是为什么?” “副院长是从老坑来的。他们那里的人啊,都不喜欢术士。” “原来如此。那他这完全是遭遇了无妄之灾呢。” “怎么不是呢,”圆鼻子的人说:“在小塔楼的地下书库看书,结果被魔法阵运行用的魔力充满了身体。想想都觉得运气有够差劲。这个事件发生的概率很低吧!” 听到这话,松鼠人魔导士松若叹息道:“确实是很低的概率。最多十分之一吧。” “……十分之一!?”鹰钩鼻的灰衣医士震惊道:“这算什么低概率!好歹给我降到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吧!” “那个地方竟然这么危险吗?”短头发的灰衣医士问。 “如果是这样的话……跟魔导士相比,术士也太不容易了。我记得,那些古老的书籍,以及一些经典的书籍,都藏在小塔楼的地下书库吧。想要去阅读,就必须让身体能够经受魔力灌注的考验。” 长头发的灰衣医士说:“很难说这不是故意的啊!对于魔导士来说,被魔力灌注,完全是天大的好事。但对于其他人……这就是酷刑吧。” “这样一看,这位完全是个不顾生死也要求学的勇者啊!” “不愧勇士之名啊。” “那我们想办法治疗他会不会比较好。一直放任他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吧。” 鹰钩鼻的灰衣医士说:“其实,就这样一点点逸散,也不是不能解决问题。但是……这个容量。恐怕需要二三十年吧。” “太可怕了,”圆鼻子灰衣医士说:“让我以这样的姿态漂浮着,等待体内魔力的逸散,实在是太尴尬了!” “而且,假如他还有别的要做的事情,这样一来,岂不是什么都耽误了。”短发的灰衣医士说。 “唉,干脆,我们谁去找个白衣医士回来治疗吧。” 长发灰衣医士站起身,向四周看了看。 没想到大家都躲了躲。 “你们……干嘛啊,不想去吗?” “你提出来的,你去。” “就是啊。今天太阳这么大,我一点也不想出去跑。累死了。” “这可是救助病人的关键时刻啊!” 圆鼻子灰衣医士摸了摸鼻子说:“但是……如果这家伙是个孽障的话,让他死了,是不是好一点?” 此话一出,庭院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话不是这样的。罪孽也不是这样核算的。”鹰钩鼻灰衣医士说:“如果你是正向点,这样的行为倒是可以让世界天秤对你增加诸如‘嫉恶如仇’的标签,但前提是他确实是个孽障,否则,你就要失去光明点数了。 “再说了,假如你是个负向点,这样的行为,只不过是错上加错而已。除非他真的是个孽障,否则,你的黑暗点数会增加更多。” “什么东西啊……光明点数,还有黑暗点数?” 其他灰衣医士茫然道:“这个概念,还是第一次听说。又是那个术士拆解世界天秤的构造式得出的新猜想?松若,你知道这回事吗?” “……光明点数?黑暗点数?这个概念,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鹰钩鼻灰衣医士有点尴尬地说:“这只是我为了方便记忆,所以才……” “原来是你自己瞎编的东西啊。” 圆鼻子灰衣医士无语道。 “干嘛这样说?不觉得很过分吗?”鹰钩鼻医士抗议道:“那些术士随便说两句话,大家都奉为圭臬,就算没有确实依据,也会说——‘那可是术士说的话呢!’用来自我安慰。怎么我说两句,就是瞎编啊!” “那你的意思是,你没有瞎编?” “……不,我……我的意思是,你至少应该用猜想来形容这两个词!” “没有依据就是瞎编。”圆鼻子医士说,“就算是术士这么说,我也认为没有依据的人是在瞎编。” “……你最好一直这样。别让我抓到你的把柄。” “诸位,”松鼠人魔导士松若有些焦虑地问:“就没有谁愿意帮忙治疗一下这位可怜的格律术士吗?他只是个人类,承受能力恐怕不如兽人强。这样下去,说不定真的会死呢。” 第159章 疗养院中的医士们 格律术士斯莱文的意识还算清醒,但整体的感觉已经一片模糊了,身体发麻,发僵,因为充斥大量魔力而变得膨胀,感觉要从身体沿着脊椎传到头脑中,几乎中途就断掉了联系。 他隐约听到一些声音,十分嘈杂,在耳边响起。 一个拖着长腔的声音说:“……既然是戳个洞就能解决,那这个洞,究竟该戳在哪里才好呢?” “脸上已经不行了,他都七窍流血了。我看四肢吧。”另一个清亮的声音说。 “四肢?”尖尖的声音说:“那不就是四个洞了吗?真的不要紧吗?他会失血而死吧!” 有点圆润的声音说:“不然,就在身上戳一个洞,胸腔,还是腰腹?” “……诸位,还请小心一点,他是个人类,戳不对的话,他是真的会死!” 犹犹豫豫的声音落下,其他声音七嘴八舌地反驳道:“反正,他这样本来就是要死的。唯一愿意帮忙的副院长袖手旁观,我们愿意为此投入研究,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是啊,松若。你整天在小塔楼,所以,不知道松埔的现状。最近……大家日子过得都很疲惫的。” “确实如此呢。松若,你不知道吧,边境有未知魔兽出现。超级突然!好多人受伤,院长带着白衣医士们全部去支援前线了。” “我们本来也要去,但副院长阻止了我们,”一个清亮的声音说:“他说,‘如果你们都走了,疗养院就要停摆了!’” “他再说什么啊,不是还有黑衣医士吗?如今的疗养院里,黑衣医士的数量,是咱们灰衣医士的三倍吧!”尖尖的声音叫道。 有点圆润的声音说:“没办法啊,黑衣医士只关注自己的研究。副院长如果不是因为是副院长,他才不管疗养院能不能继续运行呢。” “说起来,副院长为什么能够成为副院长啊?”尖尖的声音问道。 拖着长腔的声音说:“我听说……是因为和院长打赌,输了。完全是被骗来当副院长的。” “不是的,我听他说过。”有点圆润的声音说,“副院长愿意当副院长,是因为这个身份可以让他随意使用疗养院的一切,包括魔法道具、人脉关系、材料和药剂……以及病人。” “……这个以及病人有点可怕了。”犹犹豫豫的声音小声道。 疗养院的庭院里。 松鼠人魔导士松若,与叽叽喳喳的四个灰衣医士,围在昏迷不醒的人类格律术士身边,愁眉不展。 “我觉得吧,”长头发的灰衣医士说,“我们还是去把副院长叫回来……” “都说了他讨厌术士。叫回来也没用吧。”鹰钩鼻的灰衣医士说。 圆鼻子的灰衣医士捧着脸哀嚎:“怎么办,我们难道真的要看着这家伙死掉了吗?我们要变成残忍的黑衣医士了!世界天秤不会因此给我们低评分,导致这个阶段的末尾,我们需要支付代价来赎买自己的性命吧!” “……你别说这种可怕的话,好不好?” 短头发的灰衣医士叫道:“不是说了,慢慢逸散也可以解决问题吗?只是多花点时间而已。” “也就只有长生种能够面对二三十年的岁月还轻飘飘地说声而已了吧。” 眼见几个灰衣医士又吵闹起来。 松鼠人魔导士松若发出了一声叹息。 它思来想去,最终,作出了决定。 “这样吧,我先把他放在这里寄存。你们帮忙看着点,之后,我会给你们报酬。”它说着,朝门外走去,“我去求助一下其他魔导士,看有没有办法解决问题。” 松鼠人魔导士松若火急火燎地离开了疗养院,利用传送门返回了小塔楼。 等它的身影完全消失,就连传送门的轮廓——构建门的魔力也消散在周围的空气中。 围着人类格律术士的四个灰衣医士突然换了一副态度。 长发的灰衣医士说:“我在这家伙的身上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很复杂,有点像去年遇到的那个孽障。我们是不是直接处决了这家伙比较好。等到松若回来,就说他被黑衣医士做实验弄死了。” “……我觉得有点蹊跷。”圆鼻子的灰衣医士说:“在我的印象里,虽然小塔楼的魔法阵在运行时会有大量魔力逸散出来,但不应该这么轻易就把一个对魔力敏感的术士变成这样。他一定是在小塔楼的地下书库遭遇了什么事情。我建议上报到公会,让他们派调查组去调查一下小塔楼的情况。” “这不太好吧?难不成,我们要直接跟魔导士撕破脸吗?虽然说要响应漆因陛下的命令,将魔导士想办法驱逐出境……但是,先是驱逐术士,如今又是驱逐魔导士。这样下去,骑士、医士、战士,是不是也都要被从索尔思国赶出去了?我们还能够继续待在这里吗?”鹰钩鼻灰衣医士小声问。 “没办法,谁叫神院说前皇帝陛下欧兰佩尔与前皇帝陛下朵珞玫莉,都是魔导士吉洛害死的。而且,魔导士吉洛还潜逃了,下落不明。如果不是因为松若一心只关心松埔的松子,从来不参与其他活动,它也不至于能够在松埔带到现在。唉,怕不是早就跟魔导士吉洛的那个学徒一样,在王都,被吊死在绞首架上了。” “魔导士也能够被杀死吗?”坐在一旁,装睡的灰衣医士,睁开眼睛,问道:“我还以为,魔导士有魔力使用,有圣灵结盟,怎么来说,都是如今这个世界最难杀的存在了。” “难杀自然是难杀。” 从走廊的拐角处,身为副院长的黑衣医士慢悠悠走出来。 “但想杀的话……也不是杀不掉。” 此话一出,庭院一寂。 原本各有活动的灰衣医士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动。 角落里,被几个灰衣医士围着的病人,一个头发微卷的中年女性,抬起头,看向了身为副院长的黑衣医士。 “门尼特,我还是那句话。我认为漆因陛下拿到的那批证据有问题。在这件事完全调查清楚以前,不要轻易妄下结论。尤其是……不要对善良的魔导士起杀心。对于魔导士来说,他们的命运是特别的。不论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会影响到周围的情况。 “事到如今,松若已经是索尔思国最后一个对民众保持友善的魔导士了。世界塔楼已经对索尔思国处死魔导士的行为发出警告,声称再有此类事件发生,将派遣大魔导士亲自处理索尔思国的动乱。而且,圣灵皮阿吉维罗对索尔思国的恨意,事到如今,我们都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曾经的战友突然就变成了仇敌……门尼特,我们已经经历了太多这类事情。 “另外,关于漆因陛下与神院的情况,还请不要擅自揣度。不仅是因为冒犯漆因陛下。关键在于神院的那群疯子,很容易因此而生出屠杀我们的理由。我是松埔的指挥官。我希望你们在行动前,都能够想想我说的话。不要凭借着一时冲动,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第160章 松若与希卡因 松鼠人魔导士松若,利用传送门离开了疗养院,返回了小塔楼。 中段阁楼中十分安静。 松鼠人魔导士松若返回了顶层的办公室。 它激发魔力,在半空中构建了一个镜像,随后,在上面绘制魔法阵,联络了熟人——木仙子魔导士希卡因。 当镜像中,出现希卡因的身影时,松若吓得胡子一抖。 只见镜像中,希卡因站在一处半是森林,半是荒地的空间,地上倒着不少魔兽,到处都是血淋漓的惨状。 “……发生了什么事情?” “真是难得,你竟然会主动联系我,松若。” “啊,我这里有个难题。”松若有些紧张的问:“你那边……不要紧吧?!如果你需要我帮助,我可以打开传送门,帮助你!” “不,不需要你做任何事。尤其是开传送门。” 希卡因说着,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地面上。 “——小心!” 镜像内外,松若与另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存在,同时呼喊。 松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它明白,那绝对是袭击在发动! 希卡因从周围的空气中感知并驾驭魔力,藤蔓一般的魔力凭空出现,几乎是瞬间就捆绑、限制住了那个试图发动袭击的东西。 随着希卡因移动,松若凭借镜像,看到了那东西的模样。 “这种扭曲的程度!是被创造出来的魔鬼!” “是啊,”希卡因利用藤蔓夺取魔鬼的魔力,藤蔓上长出一朵光泽污浊的花苞,“它们的魔力很肮脏。就算是在污浊遍布的环境中,魔力应该是纯洁无垢的。现在这种情况,可以想象,有那个神或者鬼,想要在命运之神的闹剧中,上演自己的篇章了。” “……有可能,是因为命运之神的控制吗?” “我觉得不太可能。毕竟,有底线的神和鬼,都觉得被命运之神控制是件恶心且下流的事情。属于格调上的侮辱。”希卡因试图利用魔力,冲淡、净化那些污浊,效果并不好,“但是,有些神和鬼,却以此为荣,毕竟……命运之神可是原初的三古神之一。在牠们的眼中,在没有比这更能够接近原初了。命运究竟是幸福还是残酷,都不重要了,关键在于被包含。” “怎么这样……不觉得,被命运之神的命运左右,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吗?那本来就是违逆了罗伊珥兰德的规则。那不是奇迹,那是灾祸啊!” “是啊,我们是这样认为的。但牠们不是。也许,正如人类为了自保构建出了世界天秤来减少命运的伤害……我们,也该做一些类似的努力,用以自保了。” 听到这话,松鼠人魔导士松若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把心里的话咽了下去。 它想问——世界塔楼不能保护魔导士吗? 但很快,它又想起,世界塔楼只是保护注册在案的魔导士。 而且……这种保护也并非是绝对无忧的东西。 想到从小鸟们口中得到的资讯,索尔思国最近在大量通缉和驱逐魔导士。 松若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索尔思国了。 外有魔兽入侵,内有人类内斗,还有到处宣讲的海神衅归来的传说…… 这样的索尔思国,真的不会如同古老王国菲南希厄一样,走向灭亡,成为破败的地下城吗? 希卡因见松若不说话了,也没有追问。 他忙着调度,与周围的同伴交流情况,很快便决定了下一个要去支援的目的地。 松若是个兽人,还有野兽的头颅,相比那些半兽人,更难混入人群。 幸好松埔的人都很温柔,愿意接纳它这样一个有着松鼠头的兽人。 松若还记得当初,他们说——“圣灵蒲翁不就是鳄鱼头嘛,你是松鼠头,也不是什么很难接受的事情。我们不互相伤害,世界就会变得和和美美嘛!” 是的…… 只要大家相互包容,不互相伤害…… 松若看着镜像中,直接用魔法的弹丸,击中并打爆了一只魔兽的头,救下几个哭叫的无助的民众,站在血泊旁边面色不变的木仙子魔导士希卡因,内心也生出一种必须坚强和勇敢的决心。 希卡因可是友善的木仙子。 那样的家伙,都被魔兽折磨成这个样子…… 它的脑海中闪过方才看到的民众求救的脸。 那样的表情,它也曾在松埔的民众的脸上看到。 ——只要他们不抛弃我,我也绝不会抛弃他们……至少现在,我还愿意这么想。 松若闭了闭眼,在睁开的时候,已经毫不犹豫与迟疑了。 它直接问道:“我们这里有一个术士被小塔楼的魔法阵中的魔力充满了。如果要快速治疗他,我该怎么做?希卡因,你活得比我更长久,教导我,救赎这条生命的方法吧!” “……被魔力充满了吗?”希卡因一边处理着地上散发着污浊魔力的魔兽的尸骸,一边说,“戳个洞。这是最常见,也最简单的处理方法。” “果然是要戳洞吗……那么,请问,要戳在哪里才好呢?” “魂魄上。” “魂魄……可是,魔力不是充盈在身体中吗?” “只有魔导士的身体可以容纳魔力。其他的职业,根本没有办法让魔力在体内停留。如果可以的话,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因为无法成为魔导士而痛苦万分了。尤其是术士,他们最可悲的一点,就在于能够感知到魔力,却无法用身体将他们存储起来备用。” “……原来是这样。那么,只需要感知并触及那个术士的灵魂,把其中多余的魔力,提取出来,就可以了吧!” “是的。本来,魔力进入体内,就有一定的逸散率。魔导士可以将这个指标推进到负值,从而令魔力存在身体里。越是积蓄魔力,我们的能力就越强。你想要变得更强,就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吧。” 说着,希卡因看了松若一眼,笑道:“不过我们这些长生种,只要凭借存活这一条,就能够逐渐积累出超越同时期其他存在的魔力储备。如果你真的没有任何野心,只要一直活着,问题总是能够迎来解决的一刻。” “说的是啊。只要我能够一直活下去的话……如今痛苦的事情,都会在岁月中消弭。或者,在未来的那个拥有更强大的力量的我的手中,被解决和处理掉。” 第161章 克里朋与门尼特 松鼠人魔导士松若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告别后,希卡因那边的影像在镜像中消失,镜面又逸散为魔力,消失在空气中。 松埔疗养院。 在庭院中,昏迷而肿胀的人类格律术士身旁,一身黑色制服的黑衣医士与一身白色制服的白衣医士,正在对峙。 “……克里朋,”黑衣医士环抱双臂,脸色阴沉,“我认为,还是先确定这人的身份,然后在进行疗愈,才是理智的行为。” “否定。这是情感支配的结果。” 白衣医士克里朋说:“门尼特,医士对于他人的救助,不该存在前提。一切都在救助之后,再做处置。” “就算这家伙有可能真的是个孽障?被救活以后,一定会对世界造成伤害?” “你冷静一点,不要让情绪左右,这种时候,我们更应该理性探讨。假如存在一个案例,那家伙是个孽障,那么,这种时候才会出现将对方救治后来以后,反而给世界带来伤害的情况。眼前的病人,只是一个病人,我们应该救治完成以后,在来探讨处决问题。他有罪,就按照罪业裁决。如果没有,我们也不必因为自己的错误举动,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不可挽回的后果……你怕了?” “我再跟你讨论很严肃的事情吧。你应该更关注如何疗愈这个病人,而不是其他的各种能够转移视线的事情。” “克里朋,如果这家伙真的是个孽障——” 白衣医士克里朋打断了黑衣医士门尼特的话,说道:“我们是医士。我们的职责是提供疗愈手段。这以外的事情,我们理应都不关注。除非,此人当下确实威胁我们的性命。也就是说,他不死掉,就是我们死掉。出于自我保护的心理,我们选择了杀死对方。如果是这种情况,我不会阻止。 “但很显然,如今并非如此。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这位术士是一位坏人。就算他是负向点,也唯有命运和世界天秤能够给予他最客观的评判。 “按照命运之神的决议,坏人都该去死。但谁是坏人?我们可以完全相信命运之神的判断吗?如果是这样,现在,命运之神对我说你是个坏人,我就应该听从祂的圣意,直接处死你?而且,你愿意因为自己是命运要求的死者就安心顺从地死掉吗?你不会反击吗?你反击了,是不是我就应该认为你更是一个坏人?更应该被处死? “如果是世界天秤的裁决,唯有每个阶段的末节,它才会取走世界天秤两端,正向点和负向点的两个极端的那些存在的性命,将此献给命运之神,作为对全人类命运的赎买。但也不是所有人类都觉得它正确。时至今日,仍旧有人试图袭击世界塔楼,希望找到世界天秤的所在,将其毁灭。 “门尼特,一个人究竟给不给死,不是我们该去做判断的。身为医士,我们要做的,唯有让每一个我们认为他该活下来的人活下来。” 这些话说出口后,庭院的人都神色沉重。 庭院内侧,几个回来拿东西的白衣医士,犹豫了一下,还是背着药箱,绕过白衣医士克里朋,离开了疗养院,他们还有要去救援的人,时间不够充裕。 庭院中,灰衣医士各有态度,要么跟着那几个白衣医士离开,要么就是在庭院中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还有一些选择了继续听这场对峙。 庭院外侧,大部分黑衣医士都懒得参与,不在现场,少有一些,看热闹似的,依靠着走廊的柱子,阴影中,神情看不太清楚,但身体看上去姿态轻松,只有几个黑衣医士态度很严肃,来到了黑衣医士门尼特的身后,似乎是打算用行动支持对方。 黑衣医士门尼特并不在意其他人的反应,他只是凝视着眼前的白衣医士。 “……我曾经目睹过可怕的局面,克里朋,一个孽障的杀伤力太大了。世界都会因为他们的玩闹心而被摧毁。你认为你的疗愈只是救助了一条生命,但对于那些家伙来说,就是纯粹的,第二次作恶的机会。你不能理解吗?那我问你,你没有见过战友死在面前吗?你救助别人,有没有想过,别人可能就是曾经杀死你队友的人呢!” 白衣医士克里朋叹息道:“不能这样思考问题。如果这样,当初,我看到你的时候,就会直接放弃濒死的你。如果是那样,如今,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与我说这些话了。难道我应该开始后悔,想当初没有救你就好了吗?不,我不这么认为!你有自己的一套善恶观,我也有自己的一套善恶观。你想怎么做,那是你的自由。但是,门尼特,你不应该用你的善恶观来强迫我服从。 “我当然知道,如果我救助的对象中,有一个人是个坏蛋,那么,不仅被那家伙伤害的人没有得到正义的伸张,甚至更多人将因此而得到新的死亡概率。甚至……那家伙还有可能趁机伤害我,或者为了我的疗愈力量欺骗我。 “但是……我认为,不能这样看世界。我不要求你,不要求你们,但我这样要求我自己。不能用最坏的心去揣测自己要疗愈的病人!病人是没有好坏的,我与病人的关系,只有我希望这条生命活下去。我需要考虑的是我的疗愈手段,而不是病人的品质与作为,也不是其他人对于病人的评判和要求。” “你这样,一定会后悔!”黑衣医士门尼特说,“你——克里朋,你现在就应该后悔救了我!如果我当初死了!你就不必如此,不必在这里,必须与我较劲!” “唉,门尼特,我由衷希望,你的思想要是如同你的疗愈手段一样,清晰且稳定。” 克里朋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从不后悔救助你。也不后悔认识你,并与你在这疗养院共事。你没有办法如同白衣医士一般,也不要紧。在我看来,你只要专注于自己的黑衣医士的生活,而不是过于回忆那些无法挽回和解决的客观世界留下的苦难,并将自己与那些强行连接起来,如同命运之神附体一般,非要在其中编织出可信的,能够被外界承认的因果。” 第162章 松埔庭院里的对峙 绿眼睛的黑衣医士站在门尼特身后。 她啧了一声,说道:“克里朋,在我看来,你才是那个试图让别人服从你的意见的家伙。眼下,你与其试图说服门尼特,不如按照门尼特的要求,提供出这家伙不是个孽障的证据。” “你要他不是孽障的证据?”克里朋无奈道:“那你应该去公会找调查组,申请调查。而不是在这里阻止我救助和疗愈他。” “你救助了这家伙,这家伙就还会作恶!” “那你不如现在就去把公会的调查组喊来。” 克里朋说:“只要他们拿得出证据,在我治好这家伙以后,直接把他拉去关押,我绝不干涉。” 蓝眼睛的黑衣医士站出来,说:“我们要的就是你别治疗这家伙。” “为什么?”克里朋问,“你想杀人?” “我没有!你不要信口雌黄!” 克里朋看着对方的眼睛,说:“我重申,如果你们觉得这家伙有问题,拿出证据。” “是你该拿出证据才对吧。”棕眼睛的黑衣医士说:“只有你拿出这家伙不是孽障的证据,才能够治疗他!” “是吗?我拒绝。你们拿出他是孽障的证据,然后,在我疗愈他后,随便处置,我绝不阻拦。” “你这个人怎么说不通?” 棕眼睛的黑衣医士口不择言道:“你们白衣医士都是没有脑子的蠢货吗?弄不懂利害关系吗?” “够了。”门尼特突然开口说。 “我们是一伙的吧。” 面对棕眼睛的黑衣医士的质疑,门尼特说:“这里是索尔思国。一切人都该遵循皇帝陛下的旨意。” 当门尼特说出这话。 在灰衣医士的围护下,接受治疗的松埔指挥官,再次开口。 “门尼特,漆因陛下没有一条口令要求虐待术士。认为索尔思国不需要术士的人,乃是前皇帝陛下欧兰佩尔。而且,前皇帝陛下朵珞玫莉,一直在试图废除驱逐术士的口令。” “那有什么用?” 绿眼睛的黑衣医士说:“到头来,老坑的魔兽召唤门,还不是术士投放的结果?虽然魔导士吉洛的嫌疑也很大,但对方既然敢公开发表声明说不是自己,还给出了术士作祟的证据,那么,我就愿意相信她的言辞。 “相比之下,你们这些凭借着过去的,记忆里老旧的经验,就觉得一切世界都是如此运作的家伙。也该清醒一点,看看如今的情况了吧?蓓缇可,你是松埔的指挥官,漆因陛下的剑术老师不假。但如今,你也变成了如今这样,无法继续战斗的样子。你有没有意识到啊,你对漆因陛下,已经没用了。” 发表完此番言论,绿眼睛的黑衣医士认为,自己说的真是太棒了。 但原本站在旁侧的黑衣医士,突然发出否定的声音。 “你才是个愚蠢的家伙!” 蓝眼睛的黑衣医士愤怒道:“当年,蓓缇可指挥官带着松埔的民众,抗击海神衅的信徒余孽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凭什么过去的经验是不可靠的?有成熟的攻略可以复刻,这简直是人生中的一大幸事。你凭什么认为,只有自己是正确的?再说了,你的理念有过实践吗?有成功经验吗?” “我也觉得你说的不对。”棕眼睛的黑衣医士说,“我们现在明明是在跟克里朋对峙,你干什么拉扯蓓缇可?感觉我们的敌人还不够多是吧?!” 门尼特并不搭理逐渐吵起来的三个黑衣医士。 他主动走向克里朋。 “我知道你是个一个好人……但这样真的不利于对索尔思国的保护。” “我不是一个好人。门尼特,是你在幻想我是一个好人。” 克里朋义正言辞的说:“我一直很好奇,蜥蜴们选择医士的标准到底是什么。我自认为应该被黑蜥蜴看中,但最终选择跟随我的,却是白蜥蜴。那可真是个贪婪的大家伙。总是往有病人的地方乱窜。今天也是,非要拽着我返回疗养院。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有人变成了魔力的容器。” “我认为蜥蜴们就是纯粹凭着喜好在选择。据我所知,白蜥蜴喜欢救助数量大的医士,灰蜥蜴喜欢内心繁复的医士,黑蜥蜴喜欢特立独行的医士。” “你觉得,我不够特立独行?”克里朋的脸上,表情不悦。 “因为世界天秤,救助他人,算是主流选择,不是特立独行。” “哼,你这理论,真是老掉牙了。那已经是上个阶段的事情了。在正向点的时代,世界天秤会选择正向点的极端作为祭品。每一个正向点的存在,都会因为自我的偏好,奔驰在成为更极端的正向点的道路上。正如眼下这个负向点的时代。门尼特,你也是正向点的存在。你难道没有发现,你自己也在不断朝着负向点的方向滑去吗?” “不觉得。”门尼特摇摇头,“我只是在做,我觉得正确的事情。所以说——” 克里朋根本不让门尼特继续往下说。 他打断道:“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拿出他是孽障的证据,然后,在我疗愈他后,随便处置,我绝不阻拦。’” “克里朋,你不能这么自我……” 后面的话,门尼特没有继续说。 原本嘈杂的疗养院庭院,再次沉寂下来。 在那靠近苗圃的地方,魔力的门扉被构造出来。 所有医士都知道。 松鼠人魔导士松若,回来了。 当魔力构建的门扉被打开,松若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场的黑衣医士相互看了看,都失去了继续探讨的兴趣。 门尼特跟着其他三位黑衣医士离开前,深深看了克里朋一眼。 他说:“别做会让未来的你感觉后悔的事。” “这句话说的很没有道理,”克里朋无奈地说:“后悔只是未来的自己经历了失败才会在回忆过程中产生的情绪。那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够控制的东西。就算是命运之神,至今为止,也没有编织过不会令任何存在后悔的布帛吧。” 第163章 斯莱文、门尼特、松若 格律术士斯莱文逐渐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庭院,周围的氛围十分安宁,偶尔,可以听到鸟鸣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地鸣叫。 见人类格律术士醒来了,坐在一旁的松鼠人魔导士松若,露出喜悦的表情。 “太好了,还以为你会死在这里!” “……额,看来,我还是比较幸运。” 斯莱文有些尴尬地笑道。 在庭院的一角,一群穿着制服的医士,围着一个坐在木制轮椅上的女人,小声说着什么。 斯莱文看了看四周,一切都是疗养院内常见的情况。 一定要说,那就是松埔的疗养院,看上去装修别致,不像是简陋的建筑。 松鼠人魔导士松若在人类格律术士坐起身,问道:“人类,接下来,你还打算再去小塔楼的地下书库看书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继续看。” 听到这话,松鼠人魔导士的表情变得有些犹豫。 斯莱文猜测是因为他这次昏倒在书库中,吓到这个兽人了,所以,连忙解释说:“一定是我还不太习惯松埔这边的魔力浓度。等我习惯了以后,就不会这么容易倒下了。” 他刚说完,背后就传来一声冷笑。 “哼,等你习惯——到时候你就死掉了。” 斯莱文一转头,果然不出自己的预料,是个黑衣医士。 “感谢您的担心……” “谁担心你?我只是不想之后再救援你。这种没有挑战性,完全是因为你自己找死的病,我一点也不想见到第二次。” 松鼠人魔导士松若小声说:“门尼特,你别这样跟他说话。这个人类刚醒来,要是你把他气死了……世界天秤,说不定真的会记你一笔。” “啧,真麻烦。” 说罢,黑衣医士转身离开了。 斯莱文无语地望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是他救了我吗?” “不是,”松鼠人魔导士说,“是一名叫做克里朋的白衣医士救了你。” “感谢白蜥蜴。” 斯莱文真心说道:“我想去跟那位克里朋医士道谢。” “……这恐怕有点难。他听说前线有需要,就立刻赶过去了。你要去找他,恐怕要沿着索尔思国的阵线寻找。” 松埔虽然不是个大地方,索尔思国却是非常大的一块土地。 当然,比起更遥远的几个传说中的古老城池,尤其是如今还在繁荣发展的地方,那还差得远些。 但斯莱文还是对索尔思国的边境线长度与自己的能力心中有数,他知道自己懒得去跑,此刻,便从善如流地说道:“哦,那还真是可惜。” 想到自己打算进一步调查的事情还没有头绪,斯莱文用恳切地语气说道:“松若大人,我真的很在乎生命相关的课题。所以,我想要再多读一点书。我可以去魔法道具屋购买隔离魔力的道具。只要您允许我继续去往那座书库,研读那些书籍。” 斯莱文本以为答案会在可以和不可以之间,没想到,看起来质朴单纯的松鼠人魔导士,想了想说:“原来如此,是因为涉猎了生命相关的书籍,才变成这样吗……也许,你不是单纯因为魔法阵的运行才被魔力充满,而是因为那些魔力激发了生命魔导士留下的魔法阵,从而造成了你作为运输能量的载体而被充满。” 斯莱文正想理解一下对方的说法。 就看到松鼠人魔导士松若利用周围的魔力创造出传送门,离开了疗养院。 斯莱文站起身,有些尴尬地看着眼前的传送门消失在空中。 他转过身,看了看周围。 没想到那些医士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像是某种刻意制作出来的可怕雕塑。 直觉让斯莱文不想继续待在疗养院。 他装作从容地在疗养院里闲逛,找到出口后,立刻离开了。 一直走到熟悉的道路上,斯莱文才算松了一口气。 ——唉,一个负向点要在正向点的城市里生活,真是太难了。 ——虽然隐秘角日夜伴随着腥风血雨,但那种自在的感觉,是表世界无法提供的氛围。 斯莱文找到了小塔楼所在的方向,朝着那边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看着周围的景致。 石头是这里特有的建筑材料,到处看上去都有棱有角。 喷泉在小广场上持续喷水。 小孩们在道路上彼此追逐,嬉闹。 真是安宁祥和的地方。 斯莱文想,也就只有这种地方,才没有那么多需要烦心的麻烦。 他摸了摸藏在魔法道具包裹中的那份命运书页,难以控制地发出轻笑。 ——魔导士恐怕找不到引发我变成那样的契机,毕竟,那东西此刻就在我的身上。 ——图奥特的命运残片,没想到能够自己吸收魔力。 这件事需要注意一下。 因为,在斯莱文的认知中,或者,至少是在他的猜想中,这份命运残片,实际上是利用魔法阵对命运层级的规则进行了拓印,并非真实的命运布帛上的一片。 毕竟,按照理论推测,命运布帛就像是另一种概念的罗伊珥兰德的实体,虽然并非全部,但就像是一个神明制造的箱庭,人类触碰到后,就会被吸入其中。 尤其是热衷于演绎自己的剧作的命运之神。 斯莱文认为,如果真的是命运之神的手笔,触碰的瞬间,他就会被变成那块切片中不断轮回、反复演绎的一段命运,那是跟棋子和傀儡一般,悲哀又无趣的绝望生涯。 但眼下,斯莱文遭遇的事情,在提醒他,虽然那东西达不到触及神明造物的等级,也并非是普通的魔法阵一般的东西。 魔导士能够从周围的空气中提取魔力,塑造某种运作回路,以此来驱动想要使用的元素,实现自己的各种目的。 而那些力量留下的空间,就是魔法阵的雏形。 魔导士与术士的差距也就在这里。 魔导士可以随时使用魔法并创造新的魔法阵,但术士只能利用已经存在的魔法阵或者魔法阵构成的相关规则来使用魔法。 斯莱文背下了很多魔法阵,甚至分析和定义了许多符号与概念。 但没有用。 似乎因为他没有得到魔导士的命运,就无法依靠那些符号和概念创造并驱动新的魔法阵。 这也就意味着,每一个自己所拥有的魔法阵,实际上,都是对那些愿意公开魔法阵的魔导士魔法的拓印,并且还无法随意使用和完全复刻。 这种事情,随着斯莱文的年岁增长,他越来越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 第164章 威弗尔国的白豚埠 眼下,格律术士斯莱文已经发现了不少好东西。 生命之神的留痕——虽然已经被前人发现过,并记录在案,但亲眼目睹,那种感悟,是不可取代的体验。 命运残片的拓印件——虽然很残破,但足以确定人类能够观摩并尝试窃取命运的留痕,这实在是太棒了,完全是一种崭新的职业道路,对斯莱文自己的人生,也是一种蛊惑和挑战。 能够自动吸引魔力的魔法阵——虽然只是猜测这东西存在,尚且无法完全拆分出来,但至少看到了一些能够称作是方向的希望。 这一趟旅途,对斯莱文而言,实在是太值了。 哦,还要加上他引发的几次兽群灾祸。 想想就感觉生活充实。 等他返回隐秘角,不仅能够轻松把失去的东西夺取回来,还能有打发时间的新实验项目。 未来几十年,都不用担心无聊,也不用害怕有人赶来招惹自己了。 不知不觉,斯莱文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松埔小塔楼的门前。 他正好碰到从中段阁楼下来的松鼠人魔导士。 “……你竟然一个人走到这里。为什么不等我回去,接你过来呢?” 斯莱文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幽怨,笑道:“躺太久了,我想活动一下。毕竟是差点死掉,还是要感受一下生活的美好,才能安慰我的情绪。” “原来如此……人类竟然是这样运作的吗。” 这话,斯莱文全当没有听到。 他转而问道:“松若大人,我还能去书库阅读那些材料吗?” 听着人类可怜巴巴的声音,松鼠人魔导士松若有些尴尬,它清了清嗓子说:“当然,我已经处理好了,在书库增加了新的魔法阵,这样,那些魔力将从其他地方流淌到观星道具中,不会再影响到书库了。” 斯莱文装作关心地问道:“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我曾经听说过这样的说法——‘魔导士需要每日感受魔力的涌动和冲刷,由此来积累日常所需的魔力的基础。’如果您把那些魔力引导到其他地方,您在小塔楼,又该如何修炼呢?” 松鼠人魔导士松若愣了一下,解释说:“哦,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在书库中加了防护。实际上,小塔楼本身还是包裹在魔力的涌流中。再说了,那个防护本身也是依靠魔力在运作,所以,其实……它本身就是新的导流物之一。” 闻言,斯莱文眼睛发亮。 “您能多给我讲讲这个吗?虽然我无缘成为魔导士,但术士本来就是热衷于魔法阵和魔力规则的职业,更何况,我还是格律术士,我的天职就是搜集和整理这个世界的一切规则。求您了,请多为我揭露魔法的秘密!” 在那之后,斯莱文在松埔又待了两周。 原本还要待上更久。 但那天下午,斯莱文吃完饭,打算返回旅店休息的时候。 他随身携带的指示物,突然发出了提示。 看到那东西闪着微光,原本冷静的斯莱文难以控制地激动起来。 ——是图奥特的魂魄残片! ——在哪里?! 斯莱文直接去往旅店退掉了住房,并找到松鼠人魔导士说,自己家里出事了,传来消息,需要赶忙回去一趟。 听到这话,松鼠人魔导士还给了斯莱文离开松埔的通行证明。 简单给自己扫了一下尾后,斯莱文追着指示物,去寻找图奥特的魂魄残片。 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用死刃把自己拆分成了多少片。 但在斯莱文看来,能收集一片是一片,因为搜集的越多,越能够得到与命运遗痕有关的线索。 追着指示物,斯莱文离开索尔思国,抵达了其邻国威弗尔。 斯莱文在白豚埠入境,随后,听到了许多关于海神衅的传说。 在索尔思国的松埔,那酒馆里的吟诵术士梭琳的故事中,白豚埠乃是鱼仙子的所在地。 鱼仙子住在白豚埠的白豚湖中,听说鳄鱼头的蒲翁曾经在这里大肆种植苇草,害得白豚湖险些干涸,从那以后,鱼仙子十分厌恶鳄鱼头的蒲翁,但苦于对方是圣灵层次的存在,只是仙子的它们,没有制约对方的办法。 在白豚埠,名为衅的神乃是海之神,从更遥远的陆地的缺口处席卷而来的庞然巨物。 但在索尔思国,衅只是一个水神,常在各种夸赞圣灵鳄鱼头蒲翁的故事里,扮演挨打的反派。 最常见的演绎台词,乃是——“可恶的人类与伟大的鳄鱼头的蒲翁,你们怎敢如此违逆命运的裁决!等待吧,终末的审判必然到来,我的复仇必然到来!” 再然后,就是经典退场——不论是演员还是故事,又或者某些歌谣——神明衅的身体破碎了,摔砸在岩壁上,化成无尽的苍白泡沫。 哦,对了,每个故事的结尾,还要加上这样一句总结词——从那以后,陆地恢复了平静,一切都变得祥和与安宁。 那些听到耳朵长毛的东西,在斯莱文的脑海中飞速划过一遍。 穿过下一个路口,他的耳朵里,便全是新的关于神明衅的说辞与描述了。 街头上,大人拎着正苦恼的小孩的手臂,一边拍打孩子的屁股,一边恐吓道:“别闹了!再闹,海神衅就要来把你抓走,带去海里吃掉!” 听到这话,孩子哭得更严重了。 旁边扛大包的人把身上的大包放下,结完账,坐在地上休息。 见状,哈哈大笑。 “你话不能这么说,”那人一拍大腿,“才不会被海神衅吃掉呢!因为海神衅要反攻陆地,要让咱们这些幸免于海难的家伙付出惨痛代价。所以啊,小娃娃,你越是哭闹,海神衅就越会认为你是一个好利用的工具,到时候把你抓走,把你变成海水里的虾兵蟹将,让你给祂打头阵。到时候,我们就打爆你的头——” “滚,胡说什么!” 大人打孩子的手一顿,转过来就拍打那人的肩膀和后背。 “对对对,用点力。我累得很,肌肉都紧了!” “你个死鬼!” “哈哈哈……” 斯莱文坐在临街的餐位上,等待食物端上餐桌。 他看着眼前的鲜活景象,心想,索尔思国总是把一切都想得可怕,人人都想成就悲壮一幕。 威弗尔国就给人一种淡淡的疯癫,好像只要笑一笑,闹一闹,海神衅复活了又能怎样,到头来,还是要被渴望活下去的民众再次打跑。 第165章 白豚埠的白豚湖 “咔哒。” 盘子被放置在桌面上。 石质的桌面与瓷盘碰触,连带其中的汤汁也颤动出涟漪。 “您的餐,男士。”店员说。 “谢谢。” 格律术士斯莱文点了点头,在对方伸出的手掌上,放置了一枚铜币。 看到铜币的一瞬间,店员的眼神愣了一下,随后,脸上流露出兴奋与感激。 斯莱文并不在意,他只是看着自己的食物。 那是一份炖鱼。 在白豚埠,不吃炖鱼就是白来! 这句话写在每一家饭馆的招牌上。 斯莱文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松埔毗邻海边,有丰饶的渔业。 但没想到,对比之下,松埔的餐馆反而没有什么鱼料理,大多都是山珍。 虽然松埔有祭海礼,但那里的渔民打捞出来的鱼,都卖给了国外。 吃鱼的店铺,几乎只是沿海一带而已,不过几家。 这样想来,斯莱文对松埔与白豚埠对神明衅的态度,有了一些更深刻的判断。 在索尔思国,水神衅轻易就能够夺走人们生活的土地,也许是因为他们的王权贵胄都是普通人,勇士大多出身民间,如果没有传说中的王子和公主离开故土寻找救援,恐怕,勇士们再勇敢拼搏,也无法以凡人之身躯,抵抗水神衅对于陆地的吞没。 由于圣灵鳄鱼头的蒲翁出手,水神衅对于索尔思国的怨恨,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幻想与描述中,变得越来越可怕,也越来越容易战胜。 死于水,在索尔思国简直是水神衅向人们复仇的证明。 那些故事的传播,又进一步松懈了人们对于水神衅的警惕,令死于水的人越来越多。 威弗尔国,尤其是非常靠近海滨,甚至因此形成了一个内陆湖的白豚埠,这里对于海神衅的态度也很值得探究。 一方面,人们对海神衅怀抱着恐怖的幻想,另一方面,几乎所有人都不害怕,甚至非常主动地去海水中获取食物。 他们不仅吃白豚湖的鱼,还吃海滨的鱼,甚至吃其他国家贩卖的鱼。 白豚埠的人像是要把对海神衅的怕与恨,全都报复在那些鱼身上一样。 他们这里没有祭海礼。 斯莱文还记得之前在入境时,听到的消息——再过一周,白豚埠的休渔期就要到了。 那些吟诵术士跟喝多了一样,直接站在码头上吹拉弹唱,听歌词,像是要趁着最后一周,把海神衅的虾兵蟹将全部抓来下酒。 这种近乎于狂放的姿态,让格律术士斯莱文在一瞬间,产生了“要不就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的念头。 下一秒,他摇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到一边。 指示物还在试图为他指引方向。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在其他人发现图奥特的特殊之处之前,找到那家伙的全部的魂魄。 如果实在得不到…… 毁灭魂魄的方法,他也知道一些。 一边想,斯莱文一边食用美味的炖鱼。 炖的真好吃啊! 如果图奥特也能够像是这条鱼一样,懂事一点就好了。 放下餐具。 斯莱文擦了擦嘴。 白豚湖距离码头有一段距离,格律术士斯莱文没打算步行,问了店员后,对方热情地带他来到了当地的车马行。 店员确认格律术士会骑马以后,帮忙登记并租借了一匹好马,还要到了一打饲料券。 “这些——您可以在整个威弗尔国使用!”说着,店员指了指车马行的牌子,“‘马鬃’是索尔思国数量最多的车马行,它们家的服务也最好。希望您在我们这里玩的愉快啊,客人!” 斯莱文点点头,表示感谢。 告别了店员以后,斯莱文骑上马,踏上前往白豚湖的道路。 一路上,可以看到各种景象,海滨、田野、村落、森林、山脉、湖泊。 威弗尔国的白豚埠,就像是一个小而精致的沙盘模型,一切自然的,人文的东西,都能够在这里找到。 斯莱文有时候都怀疑,这里真的被海神衅的浪涛吞噬过吗? 毕竟,索尔思国的松埔,就总是呈现出一种灰白的质感,像是浸泡在水中多年一样。 当然了,根据他们自己记录的历史,索尔思国的松埔,确实有一段时间,被水流完全淹没,甚至可以在一些古老建筑上看到深深扎根的藤壶的空壳。 白豚埠看上去一副干净清爽的样子。 当斯莱文抵达了白豚湖的所在地,那种阳光明媚的感觉,几乎把他内心的那点阴暗潮湿的邪念,都晒干净了。 ——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种净土。 斯莱文想,那么多书中的故事与传说的秘境,大部分,甚至可以说是全部,都由术士精心打磨过。 他在来到白豚湖之前,从没想过,竟然还能在现实世界中,看到了这种内心触动,几乎要流下眼泪的,美好自然风光。 那些移动在湖边的人影,飞落在湖中的鸟雀,还有不时能够看到的水中冒头的鱼仙子白豚。 这一切,都让斯莱文感受到一种源自心灵的放松。 如果说在白豚埠,他还能够对抗“在这里住一阵子吧”的想法,此刻,斯莱文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沦陷在那阳光下,柔光洒满,如同绸缎的水波闪动中了。 ——这里绝对有魔法阵存在! 斯莱文艰难地想。 ——不,我不能被征服心念,我一定要去实现我的目标! 面对自己的动摇,斯莱文生出一个自救的坏念头。 ——这样好了,把这里毁掉! ——既然我会因为美好而动摇,那么,只要美好都被破坏了,我就不会为了一个没有美好的地方,感觉到动摇了! 当这些想法涌现出来的时候。 斯莱文感觉到了重新对自我的掌控。 他再看眼前的世界,鱼仙子白豚自由游动的白豚湖,心中不再感动,只有屠杀它们,将这里变成血湖的念头。 那包含杀意的眼神被感受到陌生存在的鱼仙子白豚感知到,对方怔愣了一下,不懂为什么那个没见过的人类突然对自己产生了无比巨大的恶意。 鱼仙子白豚摇了摇尾巴,一转身,头扎入水中,消失在光的波涛里。 第166章 鱼仙子、魔导士 威弗尔国的白豚埠,原本有一条通往海滨的河,但自从海神衅袭击了陆地,浪涛拍碎了河上的石桥,这条河就在海神衅离开后,断流了。 跟随难民一同移动,试图庇护凡人的鱼仙子白豚,就被困在了白豚湖。 这个内陆湖里,满是咸涩的海水。 为了维持湖的水位,当地人主动站出来,说要回报当年从海神衅手中,救援他们的恩情。 几代人不停试图挖出一条新的河。 但那河水总是一次又一次断流。 鱼仙子白豚反而安慰当地人说:“没事的。这里的水还够我们使用很久。再说了我们好歹也是仙子,假如真的湖中无水,我们有办法返回大海。” 虽然鱼仙子白豚这么说了。 当地人却像是很不甘心一样,非要跟命运对抗似的,不仅没有放弃挖掘河流的工程,还举办了每月一次的挖河比赛。 每次比赛,鱼仙子白豚中的小辈,总会模拟出人类的模样,偷偷爬上岸,挤去人群中,吃些好吃的,看看那些挖河的猛人。 再过一周,就是休渔期。 人类不再向海洋索取,但考虑到鱼仙子白豚还要吃鱼,他们会每天为白豚湖运送一网兜的鱼,直到白豚湖的鱼量达到自给自足的标准为止。 通常,时间上需要一个月。 而后,就是完全休渔,鱼仙子白豚们也只吃白豚湖的鱼类。 大约两个月过去,鱼儿们安全度过繁育期,白豚埠的渔船将再次出港,大家又能吃上新鲜的鱼了。 一些了解了这一习俗的术士,认为这是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壮举,这其中甚至有仙子作为督察,实在是令人歆羡。 另一些术士怎认为,这就是普通人为了休渔期有鱼吃而想出的鬼点子,毕竟,那些鱼仙子都是仙子了,哪里需要食用普通的鱼作为食物!它们吃魔力!只要周围没有聚集魔力的魔法阵,那么,整个白豚埠的魔力都会持续朝着白豚湖的方向聚拢,它们将会因此而拥有力量,变得越来越强。 虽然当地人对这种说法提出了抗议。 但毕竟是普通人的意见。 这些意见不会被记录,市面上流传的书籍中,便只有那些术士的评价。 没有注册世界塔楼,只是一个人孤单流浪在罗伊珥兰德的魔导士什印,在看到这本书后,立刻生出一个念头——“没准儿,我可以利用这个白豚湖,积累魔力!” 世界塔楼在上个阶段完成了小塔楼的全部建设,并在内部连通了时刻积蓄魔力的魔法阵。 当流浪魔导士什印从魔法道具屋的店主浪人稳态魔导士芙拉妮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吃进嘴里的面条,直接滑落出来,砸进碗里。 “咦……真恶心啊,什印。” “我恶心?”流浪魔导士什印发出嫉妒的怪叫,“世界塔楼的魔导士们才是最恶心的!” “倒也不至于如此吧?” “芙拉妮,你有魔法道具屋,能够利用地板上的纹路,从大地获取魔力。跟我这种无家可归的流浪者相比,完全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啊!” 什印擦了擦从嘴巴里流到下巴上的面条汤,“这消息,也是你那个注册了世界塔楼的朋友,告诉你的?” “只是稍微透露了一点……你可别到处说。有机会,我去帮你要一个小型的便携聚集式魔法道具!” 刚准备叫喊说“我凭什么替叛徒魔导士保密”的什印立刻闭上嘴,让那些骂人的话咽回肚子。 “诶嘿嘿,”他搓了搓手,笑眯眯地说:“那就拜托你了。我保证守口如瓶!” 在那之后,芙拉妮确实说到做到。 从她那个注册了世界塔楼后,就搬家到云岛的魔导士朋友手里,扣了一个好用的魔法道具送来。 什印激动坏了! 在罗伊珥兰德,魔导士是个什么东西? 理论上来说,就是一个承载魔力的容器啊! 就像是魔法阵承载了魔力后,能够运作,并释放出魔法的力量。 魔导士需要承载魔力,获得个人能力的提高。 身体作为容器,能够承载越多的魔力,个体持有的魔法阵塑造和使用能力就越强。 对于魔导士来说,最好的开局,就是投生到长生种的族群。 长生种存活在罗伊珥兰德的时间是最悠久的。 他们有丰富的积累,不论是物资、关系,还是文化、传承,什印不止一次对那些长生种的魔导士怀抱羡慕,幻想自己死亡以后,凭借世界天秤的调度,能够在下一个阶段,拥有更便于魔导士获取真果的命运。 但随着什印的年岁的增长,他走过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时间带给他的东西,与其说是大量的魔力,倒不如说是大量难以拒绝的命运。 如今,什印走到了威弗尔国的白豚埠,停在白豚湖的旁侧。 他还记得曾经看过的那本书,十一二年前的畅销佳作,现在,芙拉妮的魔法道具屋已经认为那些书没有继续贩卖的价值了。 但什印还记得当时在体内涌起的那种利用心。 他快死了,再有二十年,寿命就会因为早年的自作自受,走到尽头。 离开疗养院的时候,一直与他有交易关系的黑衣医士,对他的未来,下了死亡说明。 “不用想了,你最多也就再活二十一年又三个月。” “……这怎么还有整有零的?” “因为我能力彪悍。” “自夸到这种程度……你不要紧吗?” “对于自称世界上最伟大的热爱冒险的魔导士的你,我认为自己很正常,甚至有些谦卑。” “你的疗愈手段在面对我的病痛时,要是也能如你这般伶牙俐齿就好了。” “觉得不爽,你可以换人疗愈。” “算了吧……我没有多余的时间。” “又要离开了?” “是啊。按照你的说法,我不就剩二十年的活头。不趁着最后的时光,走去那些我一直想去但拖延着的地方,恐怕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享用那些风光和盛景了。” “……是二十一年又三个月。” “别那么死板嘛……” “我的意思是,假如你仍旧如同过去一样,定期来我这里检查。我可以保证,你绝对能够活到二十一年又三个月的最后一天。” “……哈哈,好啊。既然你这么自信,我就还跟以前一样,定期来找你吧。” 第167章 魔导士、孩子、白豚 流浪魔导士什印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了白豚埠的白豚湖。 妃色天空与远天和蓝山组成美妙的渐变,在人类面前,白豚湖就像是海洋一般壮阔无垠。 他沉默地望着夕阳下金光缭乱的水波,在那水面上,偶尔可以看到一圈圈的涟漪,突然冒出来。 什印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 没一会儿,便意识到,自己真的被当年写书的术士蒙骗了。 这里哪有什么汇聚魔力的魔法阵? 一群骗子! 这里的空气中的魔力浓度,甚至比其他地方要低上两个台阶! 什印无奈地扶额,为自己竟然听信了他人的谎话,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像是一个没有脑子的倔驴。 此时此刻,什印总算明白,为什么狼人稳态魔导士芙拉妮听了他要去往白豚埠的时候,神情那样微妙。 但奸商不愧是奸商…… 芙拉妮那个女狼人,不仅没有跟他挑明真相,还专门推荐了一堆猜他在白豚埠用得上的魔法道具,花了他整整62个铜币! 哪有这种存在? ——芙拉妮!等我回去,一定要你好看! 什印坐在石头上,脑子里怒骂芙拉妮坑了自己。 在白豚湖,一些钓鱼人正享受着最后的夕阳。 小孩在水边游泳。 发出清亮长鸣的鱼仙子白豚们,也三五成群,在湖水中游荡。 一只年幼的小白豚朝着孩子们游来。 大人们看到了,连忙呼喊:“快看,是咱们的小仙子,拉里朵莉!” 孩子们听到后,纷纷朝着小白豚游过去。 什印坐在石头上,看着大人站在岸边,远处的湖水中,白豚们与其遥望。 而在这双方之间,小白豚游到了孩子们身边,被孩子围到中间。 有孩子游上岸,过了一会儿,抓了叶子变得花环,扑回水里去,把那花环戴在小白豚头上。 但可惜,小白豚的皮肤太水滑,花环根本戴不上。 最后,那花环只能成了玩具。 小白豚套在嘴上,背在背鳍上,游戏在孩子们中间。 若是有孩子想往水下沉潜,就会被小白豚顶着、驮着,送回水面上。 远处,白豚们准备开饭。 几只上了年纪的白豚朝着水边靠近一些,腾出场地。 那些正年轻有力的白豚,呼啸着,腾飞到半空,又坠落下去。 一猛子扎进水底。 再回头,浮上水面。 嘴里已经叼着鲜鱼,仰着脖子,吞咽下去。 等它们吃得差不多了,便朝着老年的白豚叫叫。 双方配合着,开始捕猎。 年轻的白豚把鱼儿们朝着老年的白豚驱赶,让它们张开嘴,就有晕头转向的逃命鱼,撞到嘴边。 那些老年的白豚用力一咬,鱼儿就断成两截。 一半,老年的白豚自己吃了。 另一半,飘落下去,让小白豚们追着,吃进肚子里。 “快去吃饭吧!” 孩子们拍着水花。 玩的正开心的小白豚发出清亮的鸣叫。 不多时,远处的白豚群中,也传来了悠长的鸣叫声。 小白豚这才依依不舍,扎入水中。 见白豚离开,岸上的大人们也开始呼喊自己家的孩子。 “走啦——咱们也该回去吃饭了!” “学学拉里朵莉!不好好吃饭,以后,小仙子游得快了,就追不上了!” 经常跟着小白豚一起游泳的孩子们很吃这一套。 急忙扑腾着,游到岸边。 在水里仰躺的大人,也慢慢直起身,背着落日,往岸上游。 天逐渐黑下来。 橘红,暗沉。 火红的云朵在天边燃烧。 明天,大概是要下一场暴雨。 湖畔的游人离开了,钓鱼人也慢慢收了工具,结伴往家里走去。 什印坐在石头上,身旁路过的人,仿佛没有看到他一样,笑闹着离开。 很快,天完全黑了。 只剩下如同海浪扑打沙滩的声音,在白豚湖边响起。 什印仍旧枯坐着。 他打算在这里坐到天明,以此了结白豚埠的旅行。 之后,他会去下一个地方。 去看看古老的王朝遗迹,又或者是传说中的无妄森林,再不然,还能去一趟冰川河谷。 有太多地方可以去体验。 过去他觉得没有意思,不值得去,都是些虚假的谎言与宣传的地方,如今,人到弥留,反而哪里都想去看看。 他当然知道,这样只是增加身体的劳累,但精神上,会喜悦一些。 作为正向点的存在,什印知道自己没有野心,不渴望去拯救世界,也不在乎其他人究竟过得如何。 当然了,有人求到他面前,给足报酬,什印还是愿意冒一下险。 有时候 ,什印也觉得自己很奇怪。 活着的时候,不追求力量,觉得怎么样都好。 但他也无法忘记,每一次,内心产生出嫉妒的痛苦与煎熬。 如今,要死了…… 按照狼人魔导士芙拉妮的说法——“怕死就去寻找延续生命的秘法!” 但他仍旧没有什么动力。 什印是反对命运之神的一派,但要用自己的一生去对抗命运,他感觉自己甚至没有那些普通人来的积极。 星月爬上天空。 微光照耀下来,让湖水呈现出静谧的银色闪光。 什印盯着那些闪光,就好像盯着曾经的,自己的旧时光。 黑暗的夜晚,黑暗的湖面。 在什印的注视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突然鼓起一个水泡。 那是……什么东西? 原本还在发呆的什印立刻清醒过来,朝着那个水泡的所在,投出探寻的视线。 幽夜的风中,裹挟着淡淡的水的腥气。 潮湿的水泽中,有轻微的声音,慢慢传来。 “……怎么了?如果你不能够掌握化形术,我可没有办法带你去这个月的挖河比赛。” 一个清润的声音利落地说。 “我有点,想不明白,”另一个软绵的声音,慢悠悠道,“人类的手脚……到底是什么样子。” “今天,你不是靠的很近了吗?” “……不,我没有靠的很近。只是拉里朵莉很热情地靠近人类。它那么勇敢,我却……” “不要紧的——我、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真的吗!” “当、当然啦,哈……哈哈……” 第168章 白豚兄妹 什印听到那清润的声音发出有些尴尬的笑声。 “我当初很小的时候呢,咳咳,也很害怕人类。是因为什么呢……就是,额、我,对,我觉得人类长得和鱼不一样!” “这样吗?” “对啊。你看,我们有尾巴对吧?还有圆圆的头,尖尖的鳍。人类啊,可是 这些都没有呢!但是,他们却能够在水里游泳,多有意——我是说,可怕啊!” 那清润的声音越说越尴尬的样子。 “总之呢……可把我给吓坏了。还一阵子,都不敢到水面上来呢。” “可是,妈妈说,哥哥你小时候不愿意到水面上来,都是因为牙齿啃到石头,掉了不少。在长出来以前觉得很丢人,才不愿意出来……” “额、对啊,是有这么一回事呢。我说的,是另一次。对,就是在这之前!我之前的时候,可是很害怕人类的。后来……额、对,后来我不害怕人类了。结果啃到石头了,然后,又有一段时间不出现。就是这样啦。” “……哥哥是怎么克服跟人类相处的恐惧的?” “你对跟人类相处,有恐惧吗?” 软绵的声音,停顿了好久,才说道:“我……没有拉里朵莉……那么热情……他们,他们……会不会,不喜欢我呢?” “不会的。你看,咱们隔壁洞穴的那家白豚,从来都不跟人类接触。但是,每年休渔期,人们往这里投鱼的时候,是不是都没有忘记它们家?还专门跟咱们族长说——‘一定要叫温瑞尔过来吃鱼,可别饿着了!’这事你都忘了。” “……也就是说,我不靠近人类,也可以?” “额、对,可以的。咱们家也没有说,非要你接近人类啊。你又不是族长。没有这个任务。” 过了好一会儿,软绵的声音说:“哥哥,你变成人,让我看看。看清楚了……我就知道怎么变了。” “好,你等我一下……好了!你看,这就是手,长这个样子的,有五根指头。这个呢,就是脚啦,也有五根指头。” “……变成了三根指头,可以吗?” “额、这个……再试试看呢?” “六根……” “再努力一下?” “这样吗?” “对!接下来,就是变脚啦——谁在那里?!给我出来!” 黑暗中,随风传来的清润的声音,突然严厉。 竖着耳朵偷听的流浪魔导士什印打了一个哆嗦。 寂静的湖边,水浪发出海的沉吟。 “……我已经发现你了。给我老实出来!” 什印没有动。 因为他知道,对方说的并不是自己。 几秒种后,从湖边鼓起的水泡中,射出一道水柱,喷向了一个方向。 那确实不是什印的所在地。 他虽然是流浪魔导士,但到底也是魔导士啊! 屏蔽膜法还是他最常用的魔法。 能够在巨龙的眼皮子地下偷金币,没道理,能够被只是仙子的白豚们发现端倪。 尤其……还是两只年幼的小白豚。 水泡中喷射而出的水柱,击中了黑暗中的某个东西。 那东西痛叫一声,倒下了。 风中,传来了软绵的声音:“……哥哥,你不会是杀人了吧?” “不是我杀了人,”清润的声音中,隐藏着淡淡的怒火,“是有人杀了人。” “你是说……白豚埠的大家,杀了人?” “不是啦……杀人的那个家伙,我没有在这里感知到过对方的魂魄。应该不是本地人。” “怎么这样!一个外地人!凭什么杀死属于白豚的人类!” “……妹妹,这些人类,也不能说是属于白豚的。” “但是,人类来白豚湖投鱼的时候,都说,‘他们的命是白豚给的!’不对吗……?” “也不能算是错的吧。” “好了,”清润的声音转移话题道,“讨厌的家伙死掉了。我们继续学习化形术吧!距离挖河比赛没几天了,你可要抓紧了!” “我……只剩下手脚不会变了!” “现在教了你,应该会——不是,两只手啊,两只脚!你别把鳍都变成手,也别把鱼尾直接变成脚啊!” “好难……” “你想要去看挖河比赛吧?” “嗯……” “那就再试试看吧。哥哥在这里陪你练。” “谢谢哥哥。”那软绵的声音说,“给我看你的手和腿……” “好好好,给你看,给你看。” 什印坐在石头上,静静地凝望海边。 他猜想,那两个声音的主人,两只年幼的小白豚,就躲在那个膨大的水泡里,哥哥努力教导妹妹,怎么准确地变成人类。 一直到天空蒙蒙亮。 白豚妹妹才得到了白豚哥哥的认可,觉得变得像人了。 它们约定明天再练练,防止在人群里突然变回白豚。 理由倒不是害怕吓到人。 白豚哥哥害怕白豚妹妹太紧张,到时候吓得变回原样,周围又没有水,闹出点事端,害死周围想要帮忙的人类,那就太糟糕了。 它们是鱼仙子。 常规手段下,几乎不会受伤。 但人类就不一样。 白豚哥哥害怕白豚妹妹一鱼尾把人类拍死。 就算运气好,没有打到要害……骨折对于人类来说,也是一件痛苦且煎熬的事情。 然而,不等白豚兄妹第二天夜里继续训练。 白天来到的时候,白豚湖的湖边,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一个人带头走过来,又叫又嚷,控诉白豚杀死了自己的兄弟。 “我就这么一个妹妹!” 那人边哭边喊:“就这么让白豚杀了!” 什印有些困,但对方的声音仍旧不断传入耳朵。 “我妹妹那么喜欢白豚,昨天还跟小白豚玩呢!夜里向去给小白豚送个花环,结果呢,你们看,就让白豚给杀了啊!” 围观的人都很沉默,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你怎么证明。” “证明?”那人疯了一样,冲到说话的男人面前,揪住对方的领子,愤怒咆哮:“我妹妹死了!被白豚害死了!你竟然还叫我证明!你还是个人吗?!” 男人身旁的女人用力拍打那人的脸,试图让对方松手。 “你敢伤我男人试试!” 那女人尖叫道:“你家里人死了,我们跟你来确认情况。如果真是白豚杀的,你证明一下,不就行了!你这么激动,该不会是你杀的吧!” “死女人,你说什么!” 那人松开男人的衣领,就去掐女人的脖子。 “你小子,你说什么!” 那人的手还没碰到女人,就被男人一个耳刮子打到地上。 “……你们,”那人捂着脸,低垂头颅,愤恨道:“你们都是一伙的。等以后,你们的家人也让白豚杀了,别怪我没警告你们!” 现场的众人十分沉默。 公会的勇士穿着制服,早就拨开人群,走到了死者身旁。 那确实是个小女孩。 她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编织粗糙的花环,大概是因为手艺有点差,昨天,才没有拿出来,送给白豚。 公会的勇士检查尸体,发现女孩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直观的害怕。 “……我觉得不会是白豚,”公会的勇士站起身,说道:“虽然这周围确实有白豚的水箭痕迹。但是——” 那人打断道:“既然有痕迹,那就是白豚干的!” “你先冷静一点。” “冷静?你叫我冷静?我的妹妹死了!我们相依为命!你现在让我冷静?我怎么冷静?你看不到她的脸吗?她那样害怕……她为了把花环送给白豚,才摸黑来到湖边。可恶……早知道,早知道我就拦住她。我太信任白豚了……你们,你们难道要站在杀人的凶兽一边吗?!” 第169章 白豚湖边的闹剧 今日的白豚湖,失去了安宁与快乐的氛围,只有沉默与咆哮。 流浪魔导士什印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注视着眼前的闹剧。 那个正在痛斥民众冷血无情,只关心鱼仙子,不关心自己被鱼仙子杀死的妹妹的家伙,身上有很熟悉的感觉。 他微微凝眉,抓住了一丝逸散的魔力。 那微弱的魔力仿佛小飞虫,摇摇晃晃,穿过嘈杂的人群,涌动到什印的手中。 他触碰到那粒微弱的魔力,立刻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是死骸术士。 什印又伸出手,从倒在地上,已经僵硬的尸骸上,抓住了一丝尚未脱离的魔力残渣。 那残渣也如同小飞虫,跌跌撞撞地,在人群中碰来碰去,最终,撞到什印树立的掌心。 再次解析,结果一致。 如同魔导士与鱼仙子的预料那般——答案只有一个——有人类杀死了人类。 而事到如今,什印扬起一抹冷笑,这杀人的凶手穿戴着受难者的皮囊,替自己杀死的可怜女孩哭丧。 周围的民众不愿意相信。 他们跟白豚生活在一起太久了。 已知的几个在白豚湖里溺死的人,一个比一个恶劣。 最早的那个,为了抢夺老人的家产,把老人推进水里。 白豚把老人救了,转头咬住那人的裤腿,将其拖入水中,无论如何挣扎,都不松口,直至溺死。 后来的那个,为了报复不让他杀人的勇士,冲进对方家里,连杀了四口人。 打算离开白豚埠的时候,被路过的小白豚闻到了血腥味。 那小白豚露出尖牙,当众咬死了那个杀人犯。 当公会的勇士按住小白豚,想要救助无辜路人的时候,发现对方已经被咬死了。 还是白豚湖的受难者的邻居冲去湖边,向鱼仙子求助,一路追着,找到了那个杀人犯的尸体。 小白豚被放出来,还得到了公会的道歉,虽然小白豚说理解勇士的行为,也不怪罪对方,但那个以为在保护路人的勇士,了解了实际情况后,还是跑去索尔思国,给小白豚买了一船威弗尔国没有的长线鱼,作为补偿。 再后来,有人想要拐卖白豚湖的孩子,让白豚发现,一尾巴抽在湖边的石头上,把那个人贩子砸死了。 最近几十年,白豚湖也死过一个人,对方想吃白豚肉,结果被白豚反咬一口。 那家伙倒是没有当时就死了。 但没过几天,在其家中发现了一具尸体,被割走了身上的血肉,只剩下凌乱的骷髅。 杀死那家伙的犯人还没有抓到,公会安排的巡逻员,每年都要来这找上一圈,确认没有再发生过类似的事件。 现在,突然又发生了这种事…… 当地人真的很难相信,是一直守护他们的白豚故意杀死了热爱白豚的女孩。 那被什印认为是死骸术士附身之人,对当地的情况似乎也挺了解。 他没有指控早年发生的事情,因为在当地人眼中,那些被杀的都是坏人。 而最近的那起事故最好用。 于是,什印就听到那人大声说:“你们不是一直弄不明白,想吃白豚的人,为什么死的那么惨?公会也一直找不到凶手! “就是白豚干的啊——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 他哭得涕泗横流,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终于能够把隐藏的秘密说出口一样。 “就是那些白豚!它们终于要剥掉自己的好的皮囊,它们再也忍耐不了吃人的欲望了! “那群畜生,野兽……它们跟魔物有什么区别?它们自称是鱼仙子,咱们便认它们做鱼仙子,让它们踩在咱们头上,每年奴役咱们,给它们上供吗?!” 原本还有一些人看他哭的凄惨,内心有些动摇。 想说——“也许是你妹妹犯了鱼仙子的忌讳……?小孩子嘛,就算喜欢,有时候也会做出过激行为。” 但听到这话,立刻就冷静下来。 “你别乱说!” 不少人跟着叫嚷:“是大家为了能够避免海神衅的伤害,才央求鱼仙子留下来的。再说了,不是鱼仙子说自己是仙子,是来自世界塔楼的魔导士说,这是万法术士辨认出来的物种,叫做仙子。 “你一个小年轻……我们知道你死了妹妹。去,咱们找公会。如果真是鱼仙子们害死了这孩子,咱们就让公会找鱼仙子对峙。 “就像咱们人类有原则,那鱼仙子也有。它们对待自己的孩子,也很严格呢。这种事,关系到它们族群的名誉,总是要站出来,替自己澄清的。” 什印听到这里,有些感慨。 仙子层次的家伙,说到底,已经是迫近圣灵的存在了。 像之前加入世界塔楼后被大肆宣扬的木仙子生命魔导士希卡因,因为是长生种,直接就被认定为准圣灵。 人类有好有坏。 勇士有正向和负向。 仙子……自然也有善良和邪恶之分。 如此想着,什印看向白豚湖。 他怔愣了一下。 因为在那晨光熹微的湖水中,几个身影正浮现在水面上。 它们像是几个圆圆的球,漂浮在远处,看着有些恐怖,像是伺机而动的鬼。 当地人早就熟悉了鱼仙子,此刻,立刻有眼尖的人,尤其是小孩子们,纷纷大叫道:“维基迓!看,那个缺了一角的鱼鳍,是维基迓来了!” “还有拉里朵莉!”一个老人念叨着,“诶呦,是不是有仙子们,拦着拉里朵莉,不让它游过来了……?” 这话令当地人有些紧张。 公会的人,有些住在这里。 除了去汇报情况,叫人过来调查的那个,快速离开了,其他的,早就跟着来到了人群附近,试图挤到圈子里。 一个帽子都歪了的短发青年,好不容易挤到圈子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圈外有人呼喊鱼仙子白豚群中的族长的名字。 他连忙清了清嗓子,对大家喊:“诸位,接下来,交给公会处理!” 听到呼喊,围观的人看向短发青年。 “我是公会的术士,我叫——” “不用你们这些,跟那水里的畜生,一条心的人!” “怎么说话呢……我是来帮你解决问题——” “你是来解决我的吧!” 短发青年急的流汗。 他平日里面对的都是好说话的人,怎么这个小年轻,话都不让他说完。 “你别乱说。我是公会的术士,我叫——” “你这种人一看就是个没有本事,只有依靠公会才能混日子的废物术士。你让我信任你?不可能!你们公会,全都是水里的畜生的走狗!” 短发青年让小年轻骂的心里恼火。 “你——” “停,别被他带着走。”一个中年男人挤出来,一伸手把短发青年隔开,站到小年轻面前,说道:“你既然这么在乎你妹妹,为什么拦着我们调查尸体?难不成人是你杀的?” “血口喷人!你们这群人也是畜生——” “把他抓住!别让他跑了!” 第170章 什印坐在石头上 什印坐在石头上,看着人群中,那小年轻想跑,结果被按在地上。 空气中的魔力波动了一下。 什印知道,那家伙趁机逃走了。 没想到死骸术士的能力这么方便…… 之前都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以后真的需要小心一点。 他已经是个快死的人了。 被这种家伙盯上了,岂不是死了也不得安生! 虽然斯奎尼尔的书籍魔法道具能够帮助更多人获得圣灵启示。 但说实话,接触圣灵不是好事。 也许……成为勇士能够获得特殊的身份,不同的职业,更是少之又少。 相应的,专业人士要背负的责任也就更多、更困难。 什印不想成为牺牲品,便一直躲着圣灵,不愿意跟它们接触,生怕得到什么职业的认定,从而在世界天秤上得到一个位子,不得不加入人类最终对抗命运的斗争。 何必如此呢…… 什印即使到了今天,也这么认为。 没有与命运对战的必要。 没有为了让更多的人类活着,建立世界天秤的必要。 既然命运让大家死,大家就去死好了。 命运需要演绎剧目的棋子,这就意味着,每个人都有恰如其分的活着的时候。 这话,芙拉妮向来嗤之以鼻。 在她看来,如果是这样的话,谁能保证自己可以不受命运控制。 当时,什印嘲讽道——“世界天秤可是只能帮扶人类。而且作为代价,剥夺了那些本来能够轻易被命运选中的人成为勇士的资格……你知道,对于人类来说,能却失去,有多恶心和难以接受吗?你这种家伙,都不是人,没有立场说这种话。” 闻言,芙拉妮冷笑道:“我是期望罗伊珥兰德上,拥有资源和能力的兽人术士,也有人类那么聪明,主动站到命运的对立面,要求将注定的命运从所有人身上剔除。你懂什么。我们如今都憎恨兽人的命运。当初的人类也一样。哼,只有你们这种千百年后的继承人,生在一个不需要反抗就什么都拥有的世界,才会觉得无聊,想要得到更多的刺激。” 那个时候,什印还很年轻,大喊着:“总要有人去死,即便是我,也无所谓!” 再后来,他因为生病遇到了如今定期为自己提供治疗手段的黑衣医士。 对方一边帮他疗愈,一边听他怒斥世界天秤的建设有多么的错误。 “……你真这么认为?”黑衣医士皱着眉问。 “那是当然!” “哦,也就是说。我现在可以直接把你赶出去?你还有资格责难我。” “你什么意思!你治不好我的病?!” “怎么,”黑衣医士冷笑道:“命运让你死的时候,你又怕死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到了流浪魔导士什印的头上。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自由且充满了抗争的灵魂。 而这样的,自由且充满了抗争的灵魂,就应该激昂的,勇敢的,死在结局未知的道路上! 正是世界天秤剥夺他成为传说的命运! 令他如此无能,被世界塔楼所不屑。 如今,他因为早年的自作自受,身患重病,需要医士的治疗才能苟延残喘。 听到黑衣医士的话,什印才明白,自己竟然是个怕死的胆小鬼。 他看到世界的矛盾,又只是将矛盾认定为人类的过错。 不是命运之神的错,是世界天秤的错! 什么这才看清自己的内心…… 他啊,打不过命运之神。 但术士再强大,也不过是个无法利用魔力的弱者。 意识到自己的心。 什印再也傲慢不起来了。 他被黑衣医士治好了那些能够治好的部分。 不得不听对方嘲讽地说:“抱歉,好像是命运要你死一样。这些,我无能为力了。” ——是啊,命运。 ——不是世界天秤夺走了我的命运……是命运之神将我的命运编织在了祂所期望获得的剧目图案之中。 什印以为自己会变得勇敢和坚强。 但正如他一开始就选错了敌人一般,如今,他仍旧假装自己看不清事实。 或者,该说……他不敢去面对。 如果面对,过去的岁月,都白白浪费了。 他本能因为世界天秤摆脱既定的命运,但全都因为他的盲目与傲慢,错过了机会。 于是,直到今天,他已然知道自己只有十几年寿命的此刻。 什印仍旧认为,甚至是固执地认为,没有对抗命运的必要。 一切斗争都是没有必要的。 毕竟,如果有必要,他就必须跟自己斗争。 而这场斗争,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他需要面对死亡。 唉…… 原来如此,一切都是因为他不想死啊。 什印清楚自己的本质,他内心中的怯懦,让他不愿意面对正向点的出身。 他只想就这样沉默。 就这样对全世界说——“命运,那可是神啊!祂要我们死,我们死了才对啊!” 就这样……偷偷摸摸地苟活。 利用魔法,隐蔽身形,坐在白豚湖边。 即使什印知道怎么回事,也看到了很多。 他仍旧不愿意参与。 只是打算享受完计划中,要在这里浪费的那些短暂时间。 反正都是死,反正……过去的一切都已成为了既定的事实。 什印凝望着那些眼瞳漆黑,如同魔鬼的幻影般,阴森浮现在白豚湖远处的鱼仙子们。 ——自求多福吧,畜生们。 ——就跟我一样。 白豚湖。 湖边,有两拨人。 一拨围绕着被按住的小年轻。 一个围观者尖叫:“他——他死了!” 周围的人也恐惧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公会的人皱着眉头。 终于赶来的公会调查组,其中的医士,试图挤到死者面前。 “让一让啊!”他大声叫嚷。 另一拨,聚集在白豚湖的湖边。 在那湖边的位置上,小孩子被身边的家长拽住了手臂,不让他们下水,耽误事情的处理。 为首的,乃是白豚湖常驻的另一名公会勇士。 对方靠近水边,而在水里,鱼仙子白豚群中的族长——维基迓,正慢慢泅水,移动到人们的面前。 更远处,湖中,想要靠近湖边的小白豚们,被长辈一个个拦住,不是赶去捉鱼,就是围在中间。 常和孩子们玩的拉里朵莉不能靠近,只能低落地游到更远处。 在那里,拉里朵莉遇到了温瑞尔。 温瑞尔是条性子沉默的白豚,今天难得说了话。 “拉里朵莉……” “怎么了,温瑞尔?你也觉得无聊吗?” 白豚温瑞尔摇摇头。 尾巴尖端一指,远处,有两个凑在一起的小脑袋。 “乌波林?乌丝娜?你们两个怎么躲在这里?” “……拉里朵莉,”白豚妹妹乌丝娜躲在白豚哥哥乌波林的尾巴后面,小声嗫嚅“我……我们……” “唉,实话跟你说吧,拉里朵莉。这次的事情,跟我有关。” “不……我……我们……” 白豚妹妹乌丝娜听到白豚哥哥乌波林那么说,急得原地打转。 “到底怎么回事啊?” 拉里朵莉转过头,看向打算离开的温瑞尔:“要不,你说?” “我……?” “是你把我叫来的吧。” “……还是让,乌波林说吧。” 话音未落,温瑞尔已经甩着尾巴,消失在茫茫水波中了。 第171章 乌波林和乌丝娜 三条白豚漂浮在白豚湖的柔波里。 温瑞尔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 “好吧,”拉里朵莉有些无奈,它转回来,看向白豚兄妹,“你们说吧。我会努力保持耐心……” 乌波林游过来。 乌丝娜紧随其后。 “我来跟你说明事情的情况。事情是这样的——最近,挖河比赛不是要开始了吗。我和妹妹就想着,有空的时候,上岸去看看。之前都是我一个人去。妹妹如今年纪也大了,家人允许我带她去岸上游玩了。所以,我就陪她学习化形术。过程稍微有点艰难,但如今,她已经能够独立变成人类的模样,基本上不会突然恢复原形了。” “所以呢?” 拉里朵莉有些疑惑:“这种事,为什么说起来战战兢兢的?有什么问题吗?” 乌波林点了点头。 “是的。稍微出了一点问题。” “怎么回事?” “昨天,我跟妹妹如同往常一样,在白湖畔训练。妹妹有点害怕。不敢上岸。我浮上去一看,发现岸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人类。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晚了都不会去……但也许是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吧。” 乌波林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妹妹。 乌丝娜似乎也没有那么紧张了,看上去,平静不少。 “我当时跟妹妹说——‘不要紧的。如果出事了,哥哥会保护你的。’然后,我们就浮上水面。出于保护,我制造了一个大大的水泡。那个人类一动不动。只是朝着水泡看了一眼。因为他没有什么危险的感觉,我也就放开了,带着妹妹钻进水泡里。在那里,教妹妹化形术。 “就在训练快要结束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影。但是……我很清楚,那个人影,只是一具移动的尸体。那个小姑娘,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死掉了。我有点害怕。但毕竟有妹妹在身边,我必须要保护她。于是,我就朝着那家伙发动了水箭。有什么东西,从那尸体上逃走了。” “你有回去告诉家人吗?”拉里朵莉问。 “当然了。”乌波林说,“我带着妹妹过来,就是因为家里人要我们别躲着。他们说,‘这估计会成为一次大事件。最近几十年,白豚湖都很安宁。也许,又有奇怪的家伙,盯上我们了。’我不太理解他们的意思,毕竟,我的年龄也不大。他们解释说,‘我们白豚,算是仙子中,比较愿意跟人类相处的类型了。大部分的仙子,都只会将栖息地安排在神明存在的区域附近。’ “当时,妹妹还问,‘这附近不就是海神的领地吗?按照这种说法,我们也是栖息在神明附近吧?’他们笑了笑说,‘当然不是这么算。因为海神衅本身没有神格。真要说的话,那家伙最多算是水中的魔鬼。而且,按照罗伊珥兰德规矩,真的有海神,那也应该是海渊里巡游的那只古老鲨鱼。曾经,古老鲸鱼还存在,我们曾想,它是不是要成为神明了。但海神衅杀死了对方,只为了获得鲸鱼骨,制作一条能够飞到天上的船。那真是太离谱了。在那之后,有资格成为神明的,也就只有年岁最高的古老鲨鱼了。’ “我也很疑惑,就问,‘那为什么要叫海神衅呢?应该叫海魔衅吧!’家人说,‘这也没有办法。人类觉得那家伙像是海神。毕竟,如今的海洋确实有一部分归祂占领。如果那家伙真的能够改变自身的命运,没准,他确实会成为神明呢。’本来我还想跟家人多聊聊改变命运的话题,你也知道,很多人类都在说海神衅要袭击陆地了。但家人说,‘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去水面。找到族长,告诉他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你们说了吗?”拉里朵莉问。 “说了。”乌波林点点头,“中途就遇到了族长。听我们说完,他就说,‘知道了,这件事我来处理。带着卫队,离开了。’” “……那不是就没什么问题了吗?干嘛还专门拜托温瑞尔来找我啊?” 乌波林看了一眼身后的妹妹。 乌丝娜小声说:“那个女孩……曾经和我一起玩……原本,我们说了……要一起去看挖河比赛……” 看着乌丝娜泪眼汪汪的样子。 乌波林叹息道:“就是这样。她觉得,是因为那孩子想来问问,什么时候一起去镇上。这才给了那个坏蛋机会。害死了对方。” “乌丝娜……不能这样想。那孩子是坏蛋杀死的。跟你没有关系。” “可是……” 乌丝娜的眼泪,在水中凝出一团水珠,珍珠串一样,漂浮上水面。 “如果我早点学会化形术……我就可以去找她……那个坏蛋肯定打不过我……葛纶希尔……如果我早点到她的身边……也许……这一切就不会是这样了……” 看着白豚妹妹乌丝娜悲痛哭泣。 白豚哥哥乌波林和白豚拉里朵莉都有些无奈。 两条白豚游到一边。 乌波林说:“你也看到了。我劝了半天。一点用都没有。” “……不然,就让乌丝娜去帮忙寻找凶手吧!”拉里朵莉提议。 “但是,”乌波林有些犹豫,“族长已经说了,事情他会处理……” “不要紧的。我去跟族长说!” “那就拜托了!” 乌波林看了一眼妹妹,说道:“如果能行,就让我妹妹去帮帮那可怜的女孩。找到凶手,惩罚对方!当然……如果不行。拉里朵莉,你一定要帮忙问问,那女孩葬在哪里。我……我带妹妹去看她。” 拉里朵莉应下了委托,转身,朝着水边聚集的白豚群游去。 乌波林目送拉里朵莉离开后,游到了妹妹的身边。 “不要再沉迷哭泣了,乌丝娜。那女孩,也一定不想看到你悲伤。” “……可是,我停不下来……我不停想起之前的,那些快乐的时光……她竟然……就这么死了……” “乌丝娜,打起精神。回忆一下她喜欢的东西吧……之后,我们去看望她。送她一程。好吗?” 乌丝娜眼含泪水:“哥哥……” “你可以做到的。乌丝娜,想想死亡之神漆黑的水波般的披风。祂会笼罩那女孩,一路带着她抵达冥府。在那里,新的生命将等待新的命运。你去送送她,告诉她别害怕。死亡之神只是看上去冷酷无情,实际上,祂的本身,乃是不断燃烧的幽暗的火。” 第172章 白豚湖畔的调查 拉里朵莉游动很快,几乎眨眼就如同水箭一般,冲到了水边。 之前拦着她的卫队成员,灰鳞的格里拉克,有些无奈地再次游动过来。 “你怎么又过来了,小拉里多莉。现在不是和孩子们游玩的时间,快到群中去。现在的情况不乐观。” “我是被乌波林和乌丝娜兄妹拜托,找族长说话的。” “你要说什么?我替你传达。” “乌丝娜之前跟女孩关系不错。乌波林想知道,他妹妹能不能帮忙寻找凶手。如果不行……他们想在女孩下葬后,去看望。” 听到拉里朵莉的话,灰鳞的格里拉克愣了愣。 “……我知道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别乱跑,省得我之后找不到你。” “好的。我会乖乖在这里等你回来的!” 拉里朵莉说着,在水中,原地转了一圈。 灰鳞的格里拉克去找族长传话。 见到成年白豚离开。 一条之前不敢靠近的小白豚,游到了拉里朵莉的身边。 “拉里朵莉!” “哟吼,阿罗妮!” 两条小白豚亲热地缠绕在水中,绕来绕去地转动。 停下来后,它们凑在一起,头碰头地说着悄悄话,不时有水泡冒出来,摇摇晃晃,向上漂浮。 “拉里朵莉,这次的挖河比赛,你去吗?” “当然啦,我肯定要去!我还要去河床上挖泥呢!” “哇,羡慕!”阿罗妮双眼闪亮亮,“我也想要去!我也想要那么近距离地跟人类一起玩!” “那你跟家里人说说,我们一起去。我带着那群孩子,在河堤口等你,怎么样?” “……太过分了,你竟然还能带着那群孩子!” “因为我们总是一起玩嘛!” “我也想去一起玩!” “你还有点年幼。再等等。到时候,你就可以自由地跟人类接触了!大家人都很好哦。还会抓海鱿给我吃。” “哇,羡慕!” “你要好好吃饭,长得白白胖胖。人类最喜欢摸摸滑溜溜的皮了。你要多吃点水藻哦!” “嗯嗯,我会听话的!”阿罗妮蹭了蹭拉里朵莉的耳侧,“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河床上挖泥!” “约好了哦!” “当然啦,我绝不会迟到的!” 阿罗妮看上去真的很想去,约好了集合,立刻游向了家人,朝着对方又是撒娇,又是蹭脸,似乎终于得到了许可,开心地冲到水面,跃了一个高空翻。 拉里朵莉看着这一幕,都觉得有点好笑。 但随即,它又想起之前的自己,也是这样求着灰鳞的格里拉克,希望能够有机会去岸上和人类玩。 上一次挖河比赛,拉里朵莉看到有白豚幻化的人,跑去河道,从一个踩到泥坑,拔不出腿,还躺倒在泥地里的人手中,夺过铲子,开心地加入了挖泥队伍。 站在岸边,被格里拉克拦着,防止被挤到的拉里朵莉,在人群的欢笑和热闹中,羡慕得两眼放光。 那样子跟如今激动的阿罗妮没什么区别。 正想着,灰鳞的格里拉克游来了。 “话带到了。”格里拉克说:“族长打算问问人类。如果可以,我会跟你一起去找乌丝娜。” “太棒了!这样,乌丝娜的事情,就算有了答案了。” “乌丝娜……那孩子,她还好吗?” “一直在哭。她好像跟那女孩关系不错。我能理解……如果是一起玩的孩子们出了事。我也会感觉很自责。但我努力安慰了她。告诉她……那不是她的错。” “你做的很好。你也长大了。” 格里拉克与拉里朵莉碰了碰头。 拉里朵莉原本还担心自己处理的不好,现在,总算安心了。 接下来,只要等待族长与人类交流的结果。 希望……人类愿意让乌丝娜为她可怜的朋友,贡献力量。 白豚湖畔。 公会的人还在检查尸体,但此刻,一具尸体,变成了两具。 因为那个抗拒公会调查员调查他妹妹尸体的哥哥,只是按在地上,就没气了。 经过研究,公会的医士和术士给出了各自的调查汇报。 医士说:“从死亡时间来看,女孩死于昨晚,男孩也是。” “昨晚?!”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发出惊诧的声音。 “那个女孩,他哥确实说,是昨天夜里,死在湖边。还说是白豚干的。但这个男的……不应该是刚死吗?” 之前听命令按住男子的勇士们有些无奈地解释:“正常情况,根本不可能一按就死。我们是要抓人,不是杀人。” 负责指挥的中年男人说:“公会的医士,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骗人。勇士经由我训练过,那种方法,只是限制行动,就像这样——来,按我。” 闻言,勇士们在中年男人身上复刻了之前的控制动作。 “诸位,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吧。” 被按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声音都不带打颤的。 “大家看,就只是控制犯人而已。好了,放开我。” 勇士松开手,帮忙拉他起来。 中年男人拍了拍身上的污渍说:“那家伙一定有问题。术士的结论呢?” “我觉得是死骸术士的可能性很高。” 戴着眼镜的术士,蹲在地上,手按在死去的男子的背上,“最近,隐秘角那边传来一些消息,说有大量里世界的术士逃到了表世界。我猜是他们内部斗争结束了。接下来,表世界会有大量术士引发的混乱发生。” “里世界?表世界?那又是什么东西?罗伊珥兰德,还有这些吗?”一个老人问。 术士站起身,解释道:“是啊,老人家,罗伊珥兰德,还有很多秘密。世界塔楼想方设法地构建小塔楼,也不过是为了得到完整的星图。联合公会那边,直到今天,也没能获得完整的罗伊珥兰德的世界地图。都是搜集来的,各个区域的地图残片。” “隐秘角是什么啊,叔叔?” “……叫哥哥。” “可是,老爸让我管跟他年龄差不多的人,叫叔叔的。” “……你老爸今年多大了。” “三十二。” “……好吧。那就叫叔叔。” 中年男人无奈地说:“严肃一点。死了两个人。” “是。”术士立刻调整态度,清了清嗓子说:“隐秘角是罗伊珥兰德的一处秘境,可以算是一个被术士利用魔法阵隐藏的空间。对于魔导士来说,一下子就可以找到。据说,世界塔楼曾经专门拜访过隐秘角,并尝试在那里修建小塔楼。但因为隐秘角看不到天空,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不是隐秘角出身的术士,但也知道一些那里的规矩。隐秘角,通常被称作里世界,而隐秘角以外的地方,则被称作表世界。隐秘角里的生命,可以说,是命运的诅咒,天生就是术士——” “为什么说是诅咒啊?”一个小孩问。 “不好意思,你继续说。”那孩子的家人伸出手,一把拉住自家孩子,另一只手捂住了还想说话的小嘴,“孩子不太懂事。” “没事。我接下来,正要说这个。” 术士推了推眼镜,金属丝在阳光下闪烁光泽。 “对于勇士来说,职业的排位与能力成正比,即能力越强,排位越高。公会里有整理过排位序列,分别是魔导士,骑士,术士,医士,战士。从排位来看,术士是个不错的职业。但在隐秘角,所有人都只能是术士。这就意味着,本该成为魔导士和骑士的存在,也只能成为术士。骑士通常对此表示豁达……但是,魔导士就不同了。魔导士能够存储魔力,而术士不能。按照古老排序,也就是世界塔楼从古代遗迹中发掘出来的最初的排序,魔导士,术士,骑士。这一点,就是魔导士与术士的命运的天堑。 “原本有可能凭借着魔力的积蓄,得到更多罗伊珥兰德的秘宝,成为游荡世界的魔导士。结果因为隐秘角的规则,只能做个术士。有术士做过这方面的研究,发现,只要是出身隐秘角,即使离开了那个地方,规则也会正常作用。这件事,在过去,引发了不小的灾难。” 中年男人无奈地提醒道:“说重点。” “是!”术士赶忙缩短了内容,“正因为隐秘角有这样的诅咒,那里的术士,就背上了无法解脱的命运。因此,他们在术士的道路上,不断探索,试图创造出新的极致。希望以此来对抗绝望的命运。 “那之后,术士就从万法术士,分裂出许多职业。比如如今常见的吟诵术士,格律术士,以及这次事件的嫌犯——死骸术士。” 第173章 猫头鹰与橡果 白豚湖畔,术士为众人解释什么是死骸术士。 “所谓死骸术士,就是能够操纵尸骸活动的术士。他们跟平常的术士,也就是我们这样的,不太一样。最初的死骸术士,乃是世界天秤的创造者,万法术士凡客的仇敌。那是一个叫做葵芬的死骸术士。那家伙一直憎恨着凡客。传说,在古老的过去,两人一同长大。从猫头鹰术士那里,获得了两个橡果。一个橡果代表生命,一个橡果代表死亡。 “猫头鹰术士说:‘凡客,葵芬,你们两个都是有天赋的人类。也都是我的学徒。既然如今,你们要成为正式的术士,那么,我作为你们的老师,就赠送你们一些命运的线头吧。’凡客问:‘老师,什么是命运的线头?’葵芬也瞪大了眼睛,等待答案。猫头鹰术士说:‘在罗伊珥兰德,有构建世界的三柱神,分别是生命之神蕾法婀、命运之神逢迩嗒绫以及死亡之神易阿迪德。在远古时代,世界刚刚诞生,罗伊珥兰德从宇宙黑河中脱困。三柱神从三枚贝壳中出现,如同珍珠一般闪耀动人。 “‘生命之神蕾法婀说;“这庞大的世界,便唤作罗伊珥兰德吧。”命运之神逢迩嗒绫说:“你给这河中的卵石起了名字,它便有了自己的生命。”死亡之神易阿迪德说:“生命必有终结。即使是卵石,也该接受我的召唤。”三位神围绕着罗伊珥兰德,仿佛壁画上的古人,在漆黑的无光之夜,围绕着熊熊燃烧的篝火。祂们期待着,毕竟,这是罗伊珥兰德最初的生命。当古老的星辰,暗红的里拉斯塔出现在日与月的对立面,罗伊珥兰德的土地裂开了,从核心中,诞生出了一只小小的灰鹅。而那,就是世界鹅罗伊珥的前身。’ “见凡客和葵芬认真听着。猫头鹰术士继续说:‘自从罗伊珥来到了罗伊珥兰德,生命与命运就紧密相连。虽然死亡被排除在外,但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终有一天,命运的手,也会与死亡相连。’猫头鹰术士从怀中,掏出两枚橡果,它们各自被一根发光的细线串在上面。‘这就是命运的线头,而这橡果中,孕育着两种可能。’猫头鹰术士说着,将橡果摆在两人面前。‘你们看到了什么?’猫头鹰术士闭上了一只眼睛,神色凌厉地问。这表情令葵芬吓了一跳。他神情紧张,语无伦次,支支吾吾半天,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唉,看来你没有什么天赋。’猫头鹰术士叹息后,看向了另一人。 “凡客的视线,完全被面前的两个橡果所吸引。左边的橡果仿佛刚从树上摘下,新鲜而富有光泽,甚至可以嗅闻到一股子坚果特有的香气。而右边的橡果,则枯瘦极了,像是要死亡的老者,油尽灯枯。‘我要这个。’凡客说着,指了指左边的橡果,‘我在它身上,看到了生命。’‘右边的这个呢?你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不要?’面对猫头鹰术士的提问,凡客说:‘右边……我看到了死亡。那不是我渴求的东西。我想要能够活下去的力量。’ “凡客于是拿到了生命的橡果与命运的线头,而葵芬只能得到剩下的那些。这件事令葵芬一直怀恨在心。诸位可能不清楚,但勇士们大多知道这些事情。那就是凡客为了令人类不必因为命运的裁定而背负罪孽死去,创造了世界天秤。有了世界天秤,当盛放正向点砝码的托盘更重时,我们就处于正向阶段,只有正向存在的极点,需要面对命运之神的审判;而当盛放负向点砝码的托盘更重时,我们就处于负向阶段,只有负向存在的极点,需要面对命运之神的审判。 “世界天秤是凡客送给人类的礼物。也正是因为有了它,我们才不需要莫名其妙就被命运之神判定死刑。我们凭借着世界天秤,脱离了命运之神的剧本。但这件事,不是葵芬想要看的。因为葵芬认为,虽然这样令人类不被命运之神掌控,却转而被世界天秤所掌控了。而世界天秤是凡客创造的,这就意味着,要被凡客——一个人类,所完全掌控命运。葵芬认为,如果是神明决定了我的命运,我无从对抗,那也就罢了。但对方只是一个人类,凭什么掌控我的命运?我宁愿被命运之神掌控,也不要被人类掌控!尤其,还是该死的凡客! “葵芬嫉妒凡客的天赋,厌恶凡客的能力。葵芬决定毁掉世界天秤,从凡客手中夺回自己的命运。但因为世界天秤对人类是有利的,避免了每个阶段,大量的人类的死亡,无数阻力,拦在葵芬面前。当时,大魔导士露卡伊还活着。她问葵芬:‘你想要夺回自己的命运,何不找到凡客,让他把象征你的存在的砝码交给你?’葵芬说:‘如果那样,原本憎恨凡客的命运之神,就会也开始憎恨我!我只是一个人类,怎么跟神明对抗呢?!’大魔导士露卡伊说:‘既然如此,何不让凡客庇护你呢?’ “葵芬说:‘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庇护我!他又不是神明!他只不过是一个能够被杀死的人类,而且,终有一天,将要被我杀死!’大魔导士露卡伊说:‘我们不会让你杀死凡客,因为世界天秤需要凡客来支撑。而且,我们也需要世界天秤。这样吧,我们来把象征你的存在的砝码毁掉,让你回归命运之神的支配。这样,你既不用被凡客支配,也不用担心命运之神憎恨你了。’‘凭什么只有我受到命运之神的支配?我们都是人,就该所有人都被命运之神支配,才公平!’ “听到这话,本来还觉得葵芬可悲的大魔导士露卡伊叹了口气,不再理会对方。葵芬自以为得到了胜利,于是,朝着世界天秤的所在地奔去。但他还没有见到凡客,就被魔导士们的魔法杀死了。那真是壮观又恐怖的景象。世界塔楼的位置,无数魔法阵出现在塔顶,围绕着整个塔楼。无数的魔法从魔法阵中涌出,朝着葵芬扑过去。” 第174章 世界天秤的砝码们 “那场面真是想想就觉得震撼,”术士感慨道,“书中说,葵芬被无数魔法袭击,杀死,只剩下魂魄还飘荡在罗伊珥兰德。那是蕴藏死亡力量的橡果救赎了他。但从那以后,死亡的命运也就如影随形,萦绕在葵芬的左右。死亡之神的猎犬在整个罗伊珥兰德追逐他的魂魄。传说,直到今日,那无尽的追逐,也在持续着!” 中年男人无语地看着术士。 他又清了清嗓子,“说重点。” “是!” 术士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 “我给勇士们上课习惯了,有点一时间改不过来。不好意思啊,大家,听我说了一些废话。但这里面的东西,还是有用的。给大家做一点关于罗伊珥兰德以及三柱神的科普!大家以后听到其他的说法,如果差得很多,那一定有问题!很可能就是骗子,想要利用大家的无知,搞点事情!术士最喜欢做这种事了!我虽然也是术士,但是,我在这个点上,绝不给术士洗白。很多术士……都有点问题。” 术士把话题拉回来,说道:“背景呢,我已经给大家简单介绍了。就是因为有这个世界天秤,所以,最初的两个术士,凡客和葵芬,就在这个时候,走向了两条道路,也就是术士的两个职业分支。凡客那一支,就是常见的正向点的术士,葵芬的那一支,就是不常见的负向点的术士。 “虽然葵芬是最初的死骸术士,但不代表所有负向点的术士,都是死骸术士。我这里要跟大家说清楚,为什么说隐秘角出了问题以后,有里世界的术士来到表世界,需要大家警惕呢。就是因为,在术士,我们这些人的眼中,通常认为隐秘角的术士是负向点的术士。所以,隐秘角内部出现了各种动乱的情况,如今局面稳定,赢得自然就掌握了整个隐秘角,输得呢,就从里世界逃出来,跑到表世界。 “因为世界天秤是在阶段末节献祭极端的规则,所以,在如今这个负向阶段,世界天秤对于负向点的排位是非常严格的。每一个象征着负向点存在的砝码,按照魔导士们的说法,以及凡客自己写的《世界天秤构建手札》上的内容,我们可以知道,它们的质量是不断变化的。最终,最重的砝码,将成为这个阶段的牺牲品。它会为自己的追求,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不可避免的牺牲。不过,在我看来,正向阶段还值得大家悲戚,毕竟,那是真正的勇者,为了我们每个人自由的未来,去挑战命运之神的审判。负向阶段的那些……我真的想说,就是死了活该。 “总而言之,因为如今是负向阶段,所以,那些对此了解很清楚的术士们,尤其是隐秘角的术士,对此都怀抱着自己的看法。有一些,据我所知,为了不被献祭,都表现的非常乖巧。不仅不会作恶,反而疯狂做好事,希望能够在这个阶段,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不想被命运之神选中。另一些呢,就很随意,觉得,反正都是命运定好的东西,轮不到自己,就是轮不到自己,他们通常都是相当自我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觉得该死的人是活不下来的。 “最后一类,就是我们比较担心的类型。这类术士呢,尤其是隐秘角里出来的术士,他们格外喜欢创造悲剧。死的人越多越好。有时候,还会找点理由。这种都还算是能够抓住和找到的。最可怕的,就是那种没有理由,纯粹今天想要杀人了……这种类型,甚至是今天觉得不痛快,想死,随即找一些人陪葬。这两种细分支的类型,算是联合公会最近要求必须严格排查的类型。我们刚收到联合公会的信使的通讯,结果,咱们这里就出现了这种事件。而且,还是死骸术士干的。 “唉,诸位,咱们白豚埠有白豚湖,湖中还有愿意庇护人类的鱼仙子。这是很幸运的事情了。可遇而不可求。帕岚挞国毁于受灾,咱们有目共睹。索尔思国也是不断遭到兽群骚扰,听说最近,还有兽群从地道里钻出来,侵犯他们的城市。真是难以想象的灾难。目前,世界塔楼发的通知,说海神衅有可能在近期苏醒。虽然说,那些魔导士猜测,海神衅醒来是为了与古老鲨鱼争抢神格。但罗伊珥兰德的成神规则,没人知道。听说上一次有存在成神,已经是几个阶段前的事情了。那距离我们太遥远了。” 术士叹息道:“总而言之,最近,大家都注意一点。这种事情,我们公会也会增加巡逻,尽可能避免再多发生。而且,我们也打算和鱼仙子们说明这件事,希望能够得到它们的帮助。这么多年,鱼仙子一直庇护我们。海浪再汹涌,也没有如同古代一般,淹没白豚埠。如今,我们要与鱼仙子合作,大家也尽可能,照顾和管理好自己。” 术士说完,看向了一旁的中年男人。 对方嗯了一声,说道:“没错,就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就找公会。之后,我们要在这里建设一个临时的联络点,还希望大家能够帮忙。” 这时,小孩子们问道:“那……葛洛提和葛纶希尔,该怎么办呢?他们……就这样死掉了啊!” “接下来,我们回去找鱼仙子,希望它们能够帮忙寻找行凶者的踪迹。”中年男人摸了摸孩子们的头,说道。 “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鱼仙子把那个死骸术士收拾掉。单凭我们,恐怕没有办法控制能够操纵死刃的死骸术士。那是他们从死亡之神手下逃脱的证明,也是力量的来源。要对抗他们,就意味着要与他们争夺死刃的操纵权。这东西会吸引死亡之神的猎犬。那些猎犬见到持有者,就会攻击。因为,在它们看来,死刃是死亡之神的东西,持有者,除了死亡之神外,都是小偷。该被抓住,该被要死。” 术士想了想,补充说:“鱼仙子们身为仙子,与猎犬是同级别。所以,二者之间可以相互制衡。不用担心,猎犬的攻击。” 第175章 鱼仙子白豚群族长 白豚湖畔,术士向周围人介绍着死骸术士的情况。 医士检查完尸体,战士也将周围的场地清理出来,排查了周围的痕迹,确认没有发现有问题的地方。 中年男人听完战士的汇报,让术士继续跟围观群众交流,自己走向了湖边,另一个人群。 那里,许多人聚集在湖水的边沿。 贪玩的小孩子,有些已经忘记了聚集来的理由,开始在大人的拉扯下,提水、踩水玩。 在附近的水域,白豚群的族长,被当地人唤作维基迓的鱼仙子,正停在水中,浮出水面,与湖边的骑士交流着情况。 “……我是公会的骑士。在白湖畔住了一段时间,主要是疗养身体。上一次,与您见面,还是在半个月前。那个时候,我刚来这里,因为在前线被魔物伤到手,无法使用剑,失去了战斗能力,而失落,丧气。见到您以后,得到了您的鼓励。我一直很感激。这让我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 那名骑士走得很近,几乎小腿以下,都没在水里。 白豚族长维基迓也游近一些,嘴巴里,发出了人类能够理解的,清亮的颤音。 “尼安特烈,执着于战斗的黑铁骑士。你愿意重新面对生活,再次燃起战斗的热情,对于黑天鹅伯雷卡切来说,确实是一件非常不错的好事。但在我看来,还需要注意身体,都加休息。当你的身体无法支持,就一定不要硬撑。正如你在战斗时意外折断的宝剑,它在用最后的机会警告你。那是物品对物主的体贴。” 白豚族长维基迓靠近黑铁骑士尼安特烈。 “我来此,是因为,我从我那些族人口中,得知一件事情。岸上有人类亡故了。这是很糟糕的。这么多年,又出现了,这种事情。如果你们人类需要帮助,我们绝对愿意成为支持的力量。就如同历史中的往昔,我们一同对抗浪潮。现在,也让我们再次对抗,敢于伤害白豚埠民众的凶手吧。” 这话令听到的人心中安放不少。 “这下就可以找到杀死葛纶希尔的凶手了,对吗?” 一个年龄稍微大一点,跟葛纶希尔常在一起玩的孩子,红着眼睛问道。 在一些人心中,鱼仙子白豚族长维基迓的话,就像是一种保证,既证明了白豚没有伤害过人类,同时也证明了白豚仍旧愿意庇护人类。 一人一白豚,正在湖水中交谈。 在白豚的身后,平淡的水面下,又浮起一个圆圆的脑袋。 觉察到了动静,一人一白豚停下交流,转头,看向那新出现的白豚。 维基迓认出对方,那是灰鳞的格里拉克,卫队的一员。 “怎么了,格里拉克?” 维基迓与格里拉克靠近了彼此。 “族长,拉里朵莉让我带话。” “她想说什么?” “拉里朵莉见到了乌波林和乌丝娜。也就是之前,找过您的那对兄妹。乌波林拜托拉里朵莉来问您,他的妹妹乌丝娜跟死者关系不错,能否参与调查凶手的活动?如果不行,希望能够知道死者最终会在哪里埋葬,想要之后找机会去送行。” 族长维基迓歪了歪头,陷入思考。 新一届的圣灵集会还有七年。 这一次,自己必须前往,诉说关于海神的缺失,导致的海渊深处的活火山不断躁动的问题。 新一届的集会地点在厄斯斐乐底国,那里到处都是沙土,气候干旱,环境恶劣。 自己去往那里,恐怕要滞留一段时间,因为按照鳄鱼蒲翁的性格,恐怕会要求自己跟着一起在当地复现绿洲。 这倒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鳄鱼蒲翁非常讨厌,但沙漠那种留不住水的地方,更令自己讨厌。 假若能够在那里营建绿洲,即使只是小小一块土地,也能够令众多生命得到幸福。 这是鱼仙子喜爱去做的事情,就如同它们选择留在白豚埠庇护人类,而非趁着火山躁动的时刻,扎入海渊,享受海底鳞虾的盛宴。 考虑到自己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这之后的事情,恐怕都要交托给长老们,以及年轻的继承人拉里朵莉。 那孩子愿意亲近人类,而且通过了族群考验,未来将成为新的族长。 自己已经交给对方足够多的生存技能,接下来,就是带着对方,度过一些漫长时光,直到大家都觉得可以交接,族长身份便自然交付。 那之后,它就可以去往一趟深海的埋骨地,看望一下古老鲸鱼的骸骨,再去拜访一下老朋友们了。 族长维基迓说:“让拉里朵莉负责。” 随后,它又想了一些。 近来这段时间,白豚埠的海滨,比过去靠近陆地太多了。 海魔衅苏醒的消息,早就借着海风,呼啸在每一个鱼仙子的耳畔。 对于白豚来说,那只是一种叫嚣,还谈不上是真正的挑衅。 再说了,衅只在人类眼中堪比神明,在它们眼中,也不过就是海中的魔鬼。 海魔衅确实身形巨大,不断在海中逡巡,带来侵袭陆地的浪潮,掀起惊涛,搅动风云。 但那家伙还看不上人类,难吃又数量稀少,比不过海中的猎物,肥美又数量庞大。 而且,要说海魔衅的目标,该是古老鲨鱼,毕竟,如今的海中,只有那位能够跟牠抢夺海神的位格。 只是…… 自从命运之神在罗伊珥兰德铺下祂命运帛章,世界的规则就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 这也导致当年的巨大古鲸鱼,并没有在获得深海珍珠后,成为新的海神。 这件事令所有圣灵级别的存在,都感觉到不可思议。 但事情确实这么发生了。 海魔衅在古鲸鱼受伤的时候,偷袭获胜,抢走并吞下了深海珍珠。 从那以后,在海渊呼风唤雨好一阵子。 直到鳄鱼蒲翁游荡到这里,看到了海魔衅的肆虐。 这才平复了白豚埠与松埔的海难。 鳄鱼蒲翁虽然只是圣灵级别,但那只是人类的认知,在鱼仙子眼中,鳄鱼蒲翁乃是准神明,只是如同当年的古鲸鱼一样,没有获得位格。 二者的差别在于,古鲸鱼拿到了深海珍珠,规则却因为命运之神的影响而没有作用,神格没有降落在它的命运中。 而鳄鱼蒲翁…… 主动放弃了昭示身份的黄金臂环。 谁也不知道原因为何。 因为鳄鱼蒲翁从不回答这个问题,像是隐藏一个秘密,打算始终保留问题的答案。 第176章 维基迓与希卡因 鳄鱼蒲翁有自己的目标,并没有留在松埔。 白豚留在了白豚埠,一方面是为了庇护人类于海魔衅的浪涛,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弄明白一个问题,那就是海渊里原本寂静的死火山,为什么突然会活过来。 按照海渊深处,星光章鱼的预言,那被海水淹没的火山,将陷入永恒的沉眠,直到世界鹅罗伊珥再度张开羽翼,飞向群星,消失在无边宇宙中,罗伊珥兰德的火山,再会迎来海水消退的时候,才能再次喷射出炙热的熔岩,灼烧大地,塑造新的生命们的梦乡的沟壑。 但如今…… 世界鹅罗伊珥还在沉睡。 在人类的视野中,世界边境处,一无所有,像是一片荒芜之地。 在勇士的视野中,可以看到巨大的巢窠,孤零零存在,只有无数天鹅从那巢窠中诞生又亡故。 但在圣灵的视野中,即使是最年幼的鱼仙子,小小的白豚,一出生,就能够看到几乎占据罗伊珥兰德半边天空的,巨大的世界鹅罗伊珥的身躯。 那家伙还沉睡着,头颅埋在翅膀下面。 风中夹杂着酣熟的呼吸声。 源源不断的暖风,从世界边境吹向罗伊珥兰德的土地,带来云雾,带来降水,激发无尽的风暴,以及刺骨的寒流。 鱼仙子白豚群族长维基迓,看了看远处还在挖掘的长长的河床,那尽头,便是苍茫的海域,再看另一边,世界鹅罗伊珥还在巢窠酣睡,能够看到对方随着呼吸时而扩张时而收缩的巨大身体。 视线下移,周围的人群,脸上有着恐慌,疑惑,担忧,放心……各种情绪。 这些人,就是白豚庇护的人的后代。 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能够依稀在人群中,看到一些熟悉的眉眼和特征。 有时候,维基迓觉得,有命运之神编写轮回的剧目也挺好,那些逝去者,将会一次又一次返回过去诞生的地方,再次诞生。 曾经相遇者,又能够再重逢。 但有时候,维基迓又想,或许,喜欢自由和新鲜感的生命,对轮回的命运,是无法不厌恶和憎恨的。 如今,命运之神还掌控着命运。 罗伊珥兰德规则,也没有忤逆这份掌控。 那个名为葛纶希尔的孩子,即使死亡了,终有一天,也会再回来。 但既然小小的白豚们尚且不明白轮回的命运意味着什么…… “如果乌丝娜希望那么做的话,”维基迓叹息道,“就满足她的愿望吧。谁都不想看着朋友逝去。即使那对于长生种来说,不过是……暂时的分别。” 灰鳞的格里拉克闻言,笑道:“是啊,年幼的时候,即使是知道自己生命无限漫长的长生种,也会难以控制内心涌动的感情。希望抓住每一个从身旁路过的生命。” “去吧。把要参加调查的孩子们带来。我跟人类说明这件事。” 灰鳞的格里拉克点了点头,一扭腰,扎进了水面下头。 几秒钟就看不到影子了。 黑铁骑士尼安特烈原本还在看两只白豚在水里,无声地碰了碰头,发出一些人类听不懂的,清亮的鸣叫,作为交流。 没一会儿,其中一条,被人们唤作格里拉克的白豚,就游走了。 说实话,黑铁骑士尼安特烈感觉有点难以言喻的失落。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从人群中挤进来。 “尼安特烈!”中年男人呼唤道。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黑铁骑士尼安特烈回过头。 “副会长?您也来了。” “我们这边的结论是,杀人者很可能是死骸术士。”说着,中年男人也走到水里,来到了黑铁骑士尼安特烈的身边,“维基迓大人,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再帮帮我们。帮助我们,找到那个可怕的,害死了这里的孩子,还妄图将罪名嫁祸给白豚的凶手吧!” 云仙子白豚群族长维基迓闻言,游到了中年男人身边,对方伸出手,习惯性地摸了摸白豚光滑的额头。 “你也长大了。有一阵子没见到你。” “我被调到了白豚埠那边的公会。最近,要回来负责一些关于隐秘角术士外逃,到处作案的事情。又有很多时间,能够来见你们了。还请继续听我诉说心事。童年的记忆,就像是最安宁的港湾,总在人生中充斥风雨的时候,庇护我。一如您仍旧愿意庇护人类那般。” 维基迓歪了歪头,有些不解地问:“你说隐秘角的术士向外逃走?为什么?难道说,是其中的封印,动摇了吗?” “封印?” 黑铁骑士尼安特烈与白豚埠公会的副会长,那个中年男人,都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呢?”黑铁骑士尼安特烈主动问道。 “不是吗……虽说也不是什么秘密。但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白豚埠公会的副会长无奈地说:“您又这样。难道说,那个封印,也是知道了,就会受到影响的类型吗?” “那倒不是。” 鱼仙子白豚群族长维基迓想了想,一个曾经见过的人的面貌浮现在脑海中,随后,还有另一个存在的面貌——木仙子希卡因——浮现出来。 它还记得希卡因曾经说过的话。 “……我把他的心,藏在了隐秘角。那里毕竟是他的故乡。生前被驱逐,死后……若是能够回归故乡,即便是兽人,也会感觉到一些内心的安慰与甜蜜吧。” 维基迓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 它说:“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把斯奎尼尔拆成那个样子。” “那是他自己的意思。一开始,我也是反对的。” “但你最后不是还帮忙执行了吗?” “是啊。”希卡因当时的表情很落寞,“没想到……我也是个爱惜生命的胆小鬼。” “你在说什么啊?你可是生命的魔导士。” “我只是没想到,自己也如同其他生命一般,充满了对生命的占有欲。毕竟,最初继承生命魔导士的衣钵时,那位曾经对我说——‘你,是我看中的,最有天赋的。因为……你不惜命。’事到如今,看来,我也变成了惜命者。我背叛了那位的期待。也背叛了朋友的责任。真是……耻辱。” 第177章 白豚与人类 时至今日,鱼仙子白豚群族长维基迓,也不理解木仙子希卡因的心情。 也许是因为,它虽然认识不少短生种,却从来没有如同对方一样,得到过那样关系亲密的朋友。 它在这里庇护了不少人类,其中也不乏勇士之流,但在它心中,二者之间永远都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横亘着。 这条鸿沟,让它无法将人类看作平等者。 只能看作是眷属一类的分支。 正如同今日一般,面对眼前的两个人类,维基迓知道,自己的存在在对方的生命中会留下重要的一笔,但反过来,他们也不过就是被庇护的众多人类中的两个。 鱼仙子白豚群族长维基迓发出一声叹息。 而那叹息的声音,在人类耳中,听上去,也像是一声短却清亮的鸣叫。 他们不懂的白豚的心声。 如此,便也永远不可能成为白豚的挚友。 即便如此,维基迓仍旧履行着古老的誓约,选择庇护这些单纯又懵懂的人类。 毕竟,它漫长的生活,确实被短命的人类,装点出了一些趣味和生机。 鱼仙子白豚群族长维基迓解释说:“那个封印……与其说是封印,倒不如说,乃是一件遗物。那件遗物属于某个人。据我所知,隐秘角中所保存的,也不过只是其中一份。那东西对术士来说,有些用处。假如有谁能够参透其中的奥秘,或许能够更加清晰地看到世界的轮廓。对于魔导士来说……那就是很鸡肋的东西了。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视野是与生俱来的东西,不需要依靠什么遗物,就能看到世界的全部。” “难道说,”白豚埠的副会长思索道,“这次动乱,就是因为隐秘角的术士在争夺那份遗物吗?” “……说不定。但按理来说,现在还不是那东西出现的时候。我的话,比较倾向于,是在争夺生存的资源。” 听到这话,黑铁骑士尼安特烈忍不住问道:“那可是术士口中,充斥着魔法阵的,乐园一般的世界。那个地方……也缺乏生存的资源吗?” “当然了。任何地方,只要有生命,就注定在某一天出现资源的争夺。毕竟,生命本身,就是会源源不断的滋生和复制。就算隐秘角一直是术士的圣地,罗伊珥兰德的秘境之一。但在那里,生命,还是需要生存,作为一切活动的基础。” 正说着,从维基迓身后的水面,浮现出四个圆脑袋。 觉察到动静,维基迓回头看去,发现是灰鳞的格里拉克,带着拉里朵莉,以及乌波林和乌丝娜兄妹。 “让我来说明情况吧,”维基迓游到人类身边,“那边靠近的两个,是乌波林和乌丝娜。他们在昨夜,见到了那个名为葛纶希尔的被杀死的女孩。乌丝娜跟她似乎关系不错,想要帮忙寻找凶手。” “真的吗?那实在是感谢。我们也希望您能够派遣白豚的卫队,帮忙寻找死骸术士。”白豚埠的副会长感激道。 “这是拉里朵莉,你们应该已经熟悉她了。接下来,我要前往圣灵集会了。有段时间不会在这里。拉里朵莉会代替我处理事情。长老们也知道我的安排,并且目睹了拉里朵莉的能力。她会代替我,参加这次搜寻。” 维基迓转过身,游到了拉里朵莉身边。 “孩子,如果这次没有搜寻,没有找到死骸术士的踪迹。不要灰心,也不要放松警惕。安排灰鳞卫队的成员,到特定的地方驻守。并且,别忘了那些死去的人。好好安葬他们。关注他们的沉睡是否安宁。” 拉里朵莉听出了族长的意思,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 维基迓游到灰鳞的格里拉克身边。 对它说:“格里拉克,有必要的话,让褐鳞卫队后撤。海渊那边,我们没有参与的必要,只需如同往日,继续守住海滨即可。” “明白您的意思。”灰鳞的格里拉克碰了碰维基迓的头,“长老在水草林等您。” 维基迓知道长老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并不惊讶。 它转过身,看向人类,说道:“那么,这件事就这样开始推进吧。希望诸位的想法都能够得到实现。” 在这之后,鱼仙子白豚群族长维基迓离开了,它摇动尾巴,游向了白豚湖的深处,朝着水草林的方向前进过去。 灰鳞的格里拉克、族长的代理人拉里朵莉、乌波林和乌丝娜兄妹,游到了岸边。 在众人的注视中,水面涌起巨大的水泡,将四条白豚包裹。 当水泡破裂,流水散去。 四个身上还有水珠没有滴落的人类,穿着水波一般的绸缎,站在了众人面前。 看到四人的身影,小孩子们欢快的喊着:“拉里朵莉!乌波林!” 他们早就见过,也常一起玩。 乌丝娜下意识抓住了乌波林的衣袖。 “哥哥……” “别紧张,就像我们还是原型那样,跟他们一起玩就好了。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 “……可是……我还是……” 乌丝娜的脸色有点苍白。 “如果我不小心变回原型……” “没事的,乌丝娜,”拉里朵莉搂住白豚妹妹的腰,“我们都在你身边。如果突然出事,我和你哥哥都会第一时间用水泡把你裹住!两个水泡,就算你在里面翻跟头,都不会破裂!再说了——你看,灰鳞卫队的勇士可是跟我们在一起呢!格里拉克会保护我们,尤其是保护你的!” 这话似乎让乌丝娜心里安全了些。 她点点头。 看上去放松了不少。 灰鳞的格里拉克过去也常到岸上。 只是这几年,褐鳞卫队离开了白豚湖,他便没什么机会上岸巡逻,主要负责守卫白豚湖水下的安宁了。 “你……该不会是格里拉克吧?”有人认出他的脸来,“我的天哪,还以为你再也不上岸了!你还认识我吗?以前,我们还一起挖过河呢!” “当然,我记得你。那个时候,你才到这儿……个头刚到我的腰。” “是啊。你看,现在!我可是跟你一般高了!” “真不错。你也健康成长了。” “可惜……老姐她去外地了。如果她在这里,绝对要开心的落泪了。” “她最近身体还好吗?我记得,以前一起玩的时候,她总是感冒。但总是还要在下水。” “是啊,她总是很倔强。不过,她最近的身体好了许多。之前还跟我说,拿到了去往地下城探险的资格。” “真是了不起。她也长得很好了呢。” “……是啊。大家都……” 见到男青年说着说着,突然湿了眼眶,低下头,声音中含着悲伤。 格里拉克走上前,一如过去,伸手,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怎么了,突然哭鼻子?” “……尤里卡叔叔去世了。” 听到尤里卡的名字,格里拉克愣了一下。 他还记得那个人,是一个健壮的青年。 如今,曾经的少年们长大了,那个青年,也该步入中年人的行列了。 没想到……竟然去世了。 第178章 生命总是再逝去 “尤里卡……是怎么死的?”格里拉克问道。 男青年吸了一下鼻子,说:“尤里卡叔叔成为王国的骑士后,就去了都城。一直没有回来。去年,夏天的时候,尤里卡叔叔的家人突然又哭又闹。我去问了问情况,才知道,都城来信,说尤里卡叔叔战死了。” “战死?威弗尔国现在哪里在打仗?” 在一旁听二人说话的白豚埠公会副会长,说道:“是与蒙坦国交界的地方。那里出现了魔兽群。两国一同对抗。至今没有找到魔兽群出现的原因。” 听到这话,格里拉克叹了口气。 人类果然如同祖母所言,很容易就会死掉。 他还记得,昨天回到家,见到祖母正趴在水草编织的吊床上,翻看放水的魔法书。 一边看,祖母一边无奈地说:“这本书的作者也去世了。时间还真是过得快啊。她父亲的书,我还在看,有些尚且没找到。怎么这女儿的书,没写几本,人就走到了命运的终点呢……” 当时,格里拉克还安慰祖母。 “要不然,我再去魔法道具屋,拜托店长姐姐,进点新书?” “不必了。她之前派送给我的那一箱子书,我都还没有看完呢。” 格里拉克顺着祖母鱼鳍所指的方向看去。 房间的角落,确实堆着一个箱子,上面放了不少东西,都缠着水草,在水流中飘荡,像是浪漫的帘幕。 如今,站在岸上,看着悲伤的人类,以及不远处,被简单收殓了的尸体。 格里拉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只能揽住男青年的肩膀,试图用陪伴,给出安慰的答案。 黑铁骑士尼安特烈作为公会代表,带领三位小白豚幻化的人物,来到尸体面前。 一见到浑身僵硬,死去很久的葛纶希尔,乌丝娜就流下眼泪。 “葛纶希尔……” 她松开了哥哥的手臂,蹲在女孩僵硬的尸体旁,伸出手,摸了摸曾经鲜活的温暖的生命。 “我会找到的,那个夺走你生命的混蛋!” 乌波林说:“昨天夜里,我在水边教妹妹化形术。有个奇怪的东西,出现在附近。我发现是个没见过的魂魄,对方操纵着一具尸体。我对那东西发射了水箭,你们看,打中了小腿。水中蕴含的魔力伤到了对方的魂魄。那家伙一下子就逃走了。” 顺着乌波林的指示,医士和术士,都看到了小腿上,微微泛着蓝光,蛛网一般的纹路。 “明明之前检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医士伸出手,摸了摸那些蓝色的纹路,手下的触觉,只是皮肤而已。 “这就是……圣灵的魔法……” 术士震撼又心动。 他看向乌波林。 对方只是小白豚,所以,看上去,还是青少年的模样。 一旁的灰鳞卫士已经是成年人的姿态。 常来岸上玩的拉里朵莉,还是面目稚嫩的青年。 不停落泪,沉浸在悲伤中的乌丝娜,则是明显的少女。 术士走向乌波林,问道:“您……能教教我们水箭吗?” 见状,白豚埠公会的副会长清了清嗓子。 “当务之急,我们先把杀人凶手找到!” “啊,对,是该这样!”术士有些不好意思,他赶忙调整状态,“我们都会配合。那么……现在,我们做什么呢?” “我们先把这两个孩子安葬好。” 拉里朵莉开口说:“灰鳞卫士会来驻守。” 灰鳞的格里拉克点点头。 “确定安葬地后,我会去调队员们过来。请诸位放心。就算死骸术士逃出白豚湖,只要不离开白豚埠,我们不会放过那个家伙的。” 周围的民众在公会的安排下,散去不少。 跟死去的兄妹关系不错的人,都前来参加了葬礼,为两个孩子送行。 “……真可怜,”一位老妇人说,“这两个孩子,父母都早亡。前一阵子,哥哥葛洛提还说——‘我以后也要成为公会的勇士。为我的父母报仇!我要去他们死去的地下城,把他们的尸骨讨要回来!’这才过去几天……唉,这家里最后的两人,就没了。” 乌丝娜抱着女孩的尸体,来到乌波林挖好的坑洞前,将尸体放入其中。 乌丝娜一边哭,一边帮女孩梳理头发,整理衣服。 看到她手里还抓着编的有些难看的花环,死前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乌丝娜根本停不下哭泣。 乌波林有些无奈,走到妹妹身边,说:“我们也为她编一个花环吧。” “哥哥……” “等我们抓到了那个家伙。我们就把那家伙的头,拎来祭拜。” “嗯……” 乌丝娜一边擦眼泪,一边呜咽着点头。 埋葬好了女孩的尸体。 旁边,拉里朵莉也将怀抱着的男孩的尸体,放入了黑铁骑士尼安特烈挖出来的坑洞中。 她为男孩整理好头发和衣服。 “我们会找到那个混蛋的。不仅为了你和你妹妹,也为了白豚埠的大家。别担心。我们也不会忘记你的父母。我们都记得,所以……失去的,我们都会帮你们夺回来。” 男孩的尸体也埋葬好了以后。 拉里朵莉来到乌波林和乌丝娜兄妹身边。 “做好准备了吗?我们来跟他们道别。为他们开路吧。” 白豚兄妹点了点头。 早就等在一边的两个灰鳞卫士,跟着队友格里拉克,来到了新建立的两个坟墓旁边。 六条白豚,站在民众的公墓中。 与众人一同唱起哀歌。 那歌声随风飘荡,一直抵达白豚埠的海滨。 当哀歌唱完。 人们擦拭悲伤的眼泪。 白豚们却注视着天空,找到了鱼仙子信仰的那颗星辰的方向。 古老的暗红色星辰——里拉斯塔,即使在白天,也如同赤红的眼瞳,高高悬挂在悠远的天穹。 找到那颗天星后。 白豚们齐声鸣叫。 人类的嗓子中,发出了清亮如同白豚的声音。 这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不一会儿,就像是听到了这里的白豚的叫声。 白豚湖的方向,也传来了悠远的属于白豚的长鸣。 天上的云雾像是被什么力量驱散。 多云的天空,太阳终于漏下了一些光。 第179章 耳畔的风声 流浪的魔导士什印坐在白豚湖畔的岩石上。 他用安宁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无家人的孤儿死于邪恶的死骸术士的利用,作为正向点的存在,一个应当贯彻正义的勇士,什印坐在这里,无动于衷。 他不在乎生命的流逝吗? 在乎的。 但与此同时,他也在乎自己的。 此时此刻,什印在抗拒自己的命运。 按照他的观察,天空之上,飘带一般,缠绕星球运转的命运布帛,时刻在提醒他,有神秘的声音随风传来,涌入他的耳朵。 【什印,你该当看清自己,看清你怯懦的心,看清你勇敢的心,也看清那些人破碎的命运。】 什印沉默着,没有回应。 那声音仿佛某种透明的未知神明,漂浮来到他的身边,俯下身,就靠近在他的旁侧。 【什印,你应当接触你的命运,承接你的命运。一如命运在最初的时刻,于晨光中承认你作为魔导士的资格。此刻,披戴晨辉,你也应当背负责任,履行义务,去做真正的正义之人,善良之人,慈悲之人,温柔之人,应当去做的事情。】 什印仍旧没有动作,甚至当那声音不曾存在。 他的视野到处逡巡。 白豚湖的西北角,一条无水的河道,反复被挖掘,还有一些工具,被堆放在靠近河边的地方。 已经散去的,开始了日常生活的当地人,有些甚至已经走下河岸,研究起那些工具来。 更多的人走路,或者骑上驴车,去往白豚埠,那个更加富饶的市区。 白豚湖就像是生养了民众又逐渐被抛在身后的乡下,只是静默地凝望离乡人的背影。 白豚湖的东北角,人们还在哀悼。 湖中的白豚有些浮上水面,仰头附和着那些遥遥的婉转的哀鸣。 枝叶稀疏的小树林,其中的一条小路,通向了深处的公共墓地,深褐色的土地上有一层灰白色的软泥,走上去,那些泥巴就会黏在鞋底,跟着每一个前来看望亡故者的人,抵达被看望者的墓前。 白豚湖的墓碑,乃是一根手腕粗的,小腿长的树干。 它直直插在地面上,那个隆起的土堆下,埋葬着孤独的尸骸。 尸骸的灵魂跟着死亡之神去往了死国,徒留下尸骸在这里等待腐烂,与虫子和霉菌为伴。 终有一天,骨肉血都消亡,只剩下无尽的腐殖质,无尽的沙石泥土,以及土堆上,长起的青苔和一些细碎的彩色小花。 那些花在风中摇曳,在阳光下绽放。 人们从满是花草的坟堆旁走过,前往每一个自己想要探望的,孤独等待腐烂的尸骸跟前,将新编好的花圈安置在上面。 对着尸骸,念诵着自己的想法,近日的经历,未来的展望…… 悲伤,无助,幸福,感激。 无数的情绪,都聚集在那里。 此刻,今天,随着鱼仙子白豚们的哀歌,仿佛汇聚成了魔力的龙卷,涌动着,飞舞着,升腾到了更高的云层上。 什印注视着那些魔力的风浪。 它们吹拂周边的花草,吹拂周围的人们的发梢和衣摆,吹动白豚兄妹手中新编的花环,吹动一望无际的碧蓝波涛,吹动……什印静默、沉寂,什么也不想要诉说的心。 【什印,你是否还在直视生活?你的眼眸,你的精神,你的身体,是否还生活在世界中?罗伊珥兰德对你来说还存在吗?你在世界中,还能够找到自己的位置吗?你有听到琉璃的响动从山脊上的高岗传来,不断的呼唤你去取回曾经抛下的理想吗?什印……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不要说了。” 什印小声道。 那声音并不停歇,而是围绕着他,不断环行。 【什印,你看看这天空吧。太阳的神明在飞翔,月的神明在沉睡。狂风仿佛天鲸,不断游过长空。你在哪里呢?】 “不要再说了。” 什印祈求道。 那声音并不停歇,而是凑近他,像是无尽的藤蔓,纠缠在他的左右,缠绕他的身躯。 【什印,你看看这大地吧。世界鹅还在做梦,迷失在无尽的梦想,找不到回去的路。魔鬼们被命运选中,被尖锐的针刺穿过身心,成为标本,成为棋子,成为一个美丽动人的流血傀儡。兽群们在奔逃,在冲撞,在摧毁一切本应无法被摧毁的。你在哪里呢?】 “我让你不要说了。” 什印挣扎道。 那声音并不停歇,而是在整个世界纵情地涤荡,宛如暴风,宛如暴雨,宛如暴雪,将他持续地埋葬和淹没。 【什印,你看看这海洋吧。躁动的核心在燃烧。崩裂的地壳在燃烧。海渊的海水在燃烧。一切都将变成沸腾的,变成白的,轻的,虚无缥缈的。你在哪里呢?】 “……够了。”什印站起身,抬起低垂的眼眸,他说,“没有继续诉说的必要了。” 【什印……】 “你不过是被遗弃在人间的云仙子。” 【你的命运……】 “相比于我的未来,我的命运,我的人生。迪尔亚络奇,被月神诺姆遗忘的云仙子,你……你才是那个,应该找寻自己位置的家伙。罗伊珥兰德的世界上,你在哪里呢!” 当什印说出这些话。 世界安静下来。 无形的,透明的,几乎不可被看见,只能被人类的魔导士什印感觉到有一股魔力存在的,云仙子迪尔亚络奇。 它……终于沉默下来。 水中的白豚听到了什印的声音,纷纷转过头,看向声源地。 在水中,跟白豚嬉闹的大人和小孩子们,都有些茫然。 他们不明白白豚为什么看向浅滩上,那块孤独的石头,那里一片空茫,什么也没有。 但白豚专注地看着,望着,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什么声音。 白豚们,与什印对上了视线。 什印看到那纯粹的眼神,愣住了。 ——它们难道是能够看到我的吗? ——如果它们真的能够看到,为什么,同样是仙子,甚至庇护着白豚埠的民众…… ——为什么它们不责怪我的无动于衷,不责怪我的逃避和不作为呢?! 白豚湖的波浪自然涌动着。 阳光,又一次在上面洒下了粼粼闪光。 什印被那些闪光晃到了神。 他揉揉眼睛。 发现手背上,有潮湿的泪痕。 第180章 云仙子迪尔亚络奇 真正的,正向点的存在,世界天秤所评审的,命运之神所期待的,所谓勇士。 究竟是什么东西? 什印从没有弄懂过。 他看着手背上的眼泪,那水渍很轻,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干掉,蒸发,看不出痕迹。 没人会知道他因为自我的怀疑和动摇而悲伤,甚至落泪。 云仙子迪尔亚络奇不会在乎什印的想法。 对于云仙子迪尔亚络奇来说,它渴望的东西,只有返回月神诺姆身边。 它不是罗伊珥兰德的产物,正如同世界鹅罗伊珥一样,会来,也会走。 它的职责就是辅佐月神诺姆。 如今,它滞留人世间,滞留在罗伊珥兰德的天地间。 命运布帛像是故意针对它一般,阻拦它离开罗伊珥兰德的去路。 它与月神诺姆失散了。 若是月神诺姆离开了罗伊珥兰德这颗星…… 云仙子迪尔亚络奇几乎不敢去想,自己那注定要被永恒抛弃的命运,究竟会让一切变成什么样子。 忧郁的情绪支配它,也让它不断寻找那些同样忧郁的生命。 人类流浪魔导士,什印。 他看上去多么的孤单,身后的魔力,散发出寂寞和沉沦的味道。 云仙子告别了亡故的老朋友,来到了这个路过其坟冢的新人的身边。 它听到了什印的心声。 他问——“我为什么能够成为魔导士?” 什印在心中发出疑问。 ——“我没有办法创造出新的伟业!人类中最强的,大魔导士,追逐星辰的露卡伊……我如何能够追赶上她的脚步?那人能够放弃自我的视野,只是为了看一颗当初毫无价值的新星!我呢?我呢!我……毫不勇敢,也不在乎,只是沉迷于如何延续和拓展我那短暂的……生命。生命的魔导士恐怕要对我发出嘲笑。无命之人,再怎么追逐生命,终究也只是徒劳。” 云仙子如同往常那般,陪伴着月神诺姆,陪伴着一个又一个死去的郁郁寡欢之人,如今,也陪伴在流浪的魔导士身边,陪在失意万分的,落寞的,不知道路在何方的什印的身边。 【什印,没有必要烦扰。就像是云雾总诞生于水。悲伤也总生于智慧。你在追求着高远的目标,渴望星河为你垂降。但弱小的人类啊……你只是一个小瓶子,而不是一条宽阔的河床。你承载不了那些。这才是你注定的命运。你该去装满你的瓶子,而不是幻想自己的来生能够成为海渊。】 那个时候,什印还年轻,能力很弱小。 魔力的涌动只是细微的感觉。 云仙子的话,就像是耳旁的风。 他听不到,看不到,只是盲目向前。 公会要他执行任务,他便去执行,世界塔楼要他付出劳动,他便去劳动。 但一切都没有改变。 一切都一如往昔。 每天都有事件开始,每天亦然有事件结束。 问题,问题,问题。 所有的问题,都是问题的问题。 什印很痛苦地追寻着空虚的自我。 但什么答案也没有。 每一个答案,每一个本该是答案的答案……都变成了新的问题。 什印被问题的海洋所淹没。 什印没有能够成为星辰的眷顾者,他失去了星辰的视野。 那段日子,对什印来说,是黑暗的。 能力在成长。 对,是不错。 每天,每天都有,魔力的积累。 像是往一个小瓶子里,放入一粒沙子。 一天放入一粒。 一年过去,十年过去。 那小小的,名为什印的瓶子,也才不过放了几百粒,几千粒的沙子啊! ——我真的是魔导士吗? 他不断发出疑问。 但没有谁能够回答。 因为这世界上,没有几个魔导士。 圣灵不愿意靠近什印,因为什印身上已经有云仙子在环绕了。 什印不知道云仙子已经靠近了他。 什印只是绝望地面对着无有圣灵光顾的人生。 ——被放弃了? ——还是被看不起…… ——又或者,是因为我没有天赋。 无数的问题生生灭灭。 每一个问题都增生新的问题。 什印找不到答案。 什印也看不到环绕在身旁,带来更多魔力的汇聚的云仙子。 他在一个瓶子里,面对自己不过是个瓶子的窘迫。 他在拥有无尽的魔力的罗伊珥兰德的世界,为身体中容纳的那几千粒沙子而感到悲哀。 时间在过去。 魔力……确实在积累。 但也不过就是那样,一粒沙子,有一粒沙子。 他是个人类,活不过百年。 他甚至无法拥有万粒沙。 【什印,不要为自己的局限而难过。你该去看清楚罗伊珥兰德的广阔。你的视野只是失去了星辰,但还有天空,还有大地,还有海洋……你可以看到生命,可以看到同类,可以看到自己。什印,你的魔力是你的钥匙。你要制造自己的钥匙。罗伊珥兰德有太多的门。它们一道道都在你的面前,等待着你的钥匙的形状。你需要做的,是把魔力塑造出新的样貌。让它们符合门的样子。打开门,打开自己,打开整个世界与你关联的可能!】 云仙子并不着急。 它知道什印是个什么样子的瓶子。 它只需要继续说,继续说,就如同过去一样。 总有一天,什印也会和它相处过的几个老朋友一般,突然醒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后,新的命运就从旧的命运中诞生。 什印将明白,想要摆脱瓶子的宿命,首先,要意识到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瓶子。 但时间还是太少了。 什印面对镜子中苍老的自己,感觉到无助。 他又老了…… 他变弱了。 他虽然仍在聚集魔力……但瓶子,终究只是一个瓶子罢了。 【什印……】 那一天。 一如他成为魔导士的那个清晨。 晨曦透过小窗,照射在房间的地面上。 什印发着烧,口干舌燥,无力地瘫坐在床上。 医士昨夜前来疗愈了他一次。 摇着头走了。 今天,该是人生的最后时刻了。 但什印看到了一束光。 那光如同记忆里那般,照在地上,慢慢移动,来到了他的床榻。 在那透明的空气里。 无形的,魔力汇集的,云雾一般的团状物。 在什印恍惚的视野里,出现了。 【什印……你会好起来的。我向你保证。】 他第一次,听清了耳旁徐徐的风声,在诉说什么东西。 【你的身体还在抵抗,所以,你也不要放弃。你要给身体力量,因为你是身体的支配者。】 云仙子的声音,悠然而温和,润泽如同夜的露水。 【什印,感受你的魔力,感受你的身体,让魔力在身体中涌动。就像月亮呼唤海洋,就像生命与命运共舞。】 什印想要触碰那团漂浮的云雾。 却最终,什么也没有摸到。 耳边,只有叹息的声音,持续诉说。 【你要塑造你的命运。什印,你要打破你的瓶子。】 第181章 水草林里的长老们 白豚湖,深处的一片柔顺水草中,白豚长老们,正等待着族长维基迓的到来。 “……说实话,我有点担心,”颜色粉红的白豚长老,声音沙哑,“最近的水温,有些过于的热了。往年的秋冬时节,风会变得更凛冽,但如今,却温和柔顺,宛如春日。这样一来,罗伊珥兰德的气候就难以估计了。世界塔楼那边至今没有给出解释。怎么办,我们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吗?要不要,再向陆地深处迁徙?” 颜色瓦蓝的白豚长老,叹息道:“你还在等世界塔楼的消息?算了吧。自从露卡伊去世,就再也没有人找到第二颗值得依赖的星。多年前,那位传奇人物,天才一般的魔导士少女,创作了《简明寻真果教程》。但直到她死了,那书中推测说一定存在的木星,也没有出现在天空中。你等世界塔楼给出下一阶段的罗伊珥兰德的气候谱……就是白等。” “难道说,我们又要回归追寻远星里拉斯塔的日子了吗?那颗星星虽然依旧明亮,至今仍旧给我们诸多启示,但世界鹅罗伊珥盘卧在巨大的巢窠中,把天空遮挡了一大半。每年春夏,白豚埠都看不到远星里拉斯塔的光辉。如此,我们怎么确定罗伊珥兰德的气候与星辰的预兆完全一致?我看,不如,还是同意魔鬼们的驱逐世界鹅计划——” 淡黄色的白豚长老话还没有说完。 就被对面的石青色白豚长老,一声长鸣打断。 “我劝你多动脑子。魔鬼的话,那是可以轻易相信和认同的东西吗?牠们之前还说要把白豚一族全部屠宰,因为只有我们能够洞察星辰细微的变化,这种天赋是不应该存在的特权和占有。只有杀死全部的白豚,才能让世界拥有一致的和平。你今天同意牠们赶走世界鹅,就意味着白豚必须跟天鹅们正式断绝往来。” 石青色的白豚长老,越说越气:“好脾气的,友善的天鹅,都要断绝关系。还要站在魔鬼一边,为杀死自己的提议站台。神明和圣灵,哪一个还愿意与白豚合作?我们最终要被你这愚蠢的建议逼上死路!” “瞎胡说……你少在那里装模作样!”淡黄色的白豚长老,争辩道,“魔鬼里也有好的,神明里也有坏的!” “魔鬼要把白豚湖填平,要我们去死,你说牠们好?神明让我们多注意海神格位变动,要我们想办法活下去,你说祂们坏?诸位,我建议,剥夺这家伙的长老席位。他是真的打算把我们全部都带到沟里去!” “……停一停。” 颜色粉红的白豚长老说:“我们回归正题。我真的很担心罗伊珥兰德下个阶段的气候会变得异常。假如气候剧烈变动,这就意味着白豚埠的人类会很快死掉。假如我们要保留更多的人类,立刻做决定才是正确的。你们说,世界塔楼……还可信吗?” “唉,真是一团糟。”颜色瓦蓝的白豚长老,叹息道,“信任世界塔楼,不如我们自己去核算星辰的变数。这样吧,实在不行,我就组织那些黑鳞卫队的学生,变成人形,亲自去往世界鹅罗伊珥的巢窠的另一半。花上一两百年,确定一下远星里拉斯塔的情况。咱们自己测算星辰的走势,没准……能够比世界塔楼更快找到新的第三纪年星。” 霞紫色的白豚长老慢悠悠从水草林的另一端游来。 它刚到集合的空地,就看到其他长老们,正聚在一起,各聊各的。 淡黄色的白豚长老与石青色的白豚长老不知道为什么吵起来了。 相互甩尾巴,激起一道道水波浪,打在彼此的身上。 霞紫色的白豚长老刚落座,就被一道水波浪狠狠打在脸上。 它有些茫然地甩了甩头,看向攻击的来处。 淡黄色的白豚长老大喊:“我认为魔鬼说得对!有些白豚就是该死!长生种里,也有该活的,以及该死的!只有让该活的活下去,物种才能正确延续,而非变成不正确的样子!” “你真是愚蠢,没有脑子!魔鬼说这话是为了挑拨离间,让我们白豚内部斗争!你怎么信的比魔鬼都坚定?”石青色的白豚长老愤怒地鸣叫,“什么叫做正确延续?什么叫叫做不正确的样子?你认为正确,就是正确的吗?你以为自己是谁?神明都不敢说自己完全正确!命运也有偏好战胜世界规则的时候。你在这叫嚣,究竟是为什么?又凭什么?” “你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长生种就该有长生种的生活。沉迷与短生种创造关系,就是在自取灭亡!我们该去寻找其他长生种,该去与长生种一同生活,相互保存!那些人类就是在消耗我们!他们为了自己而利用我们,难道我们还要感恩戴德?!” 听到这话,石青色的白豚长老气得疯狂吐泡泡。 “你的历史都学到哪里去了?长生种为什么与长生种隔离?就是为了防止相互掠夺!什么叫与短生种在一起就是自取灭亡?正是因为短生种生活在我们周围,才给了我们抗拒其他长生种靠近的理由。你以为,之前的时候,族长为什么不让鳄鱼留下?就是为了防止那家伙心血来潮,杀我们尝鲜!短生种无法使用富含魔力的生物,会被魔力摧毁血肉。同是魔力适应者的家伙,可不会有这种问题!” “你看,我就说圣灵和神明里也有坏的!你还为祂们说话!你就是白豚群的叛徒!”淡黄色的白豚长老像是抓住了把柄,尖叫道。 眼见石青色的白豚长老要和淡黄色的白豚长老相互撕咬,撞击起来。 霞紫色的白豚长老立刻游动到二者中间,阻止了双方的对战。 “停——都停下!” 听到这鸣叫声,附近的白豚们都投来了视线。 颜色粉红的白豚长老瞥了一眼,就回过头,继续说:“……我听小一辈说,这几年,人类的幼崽死了不少。都是年幼夭折。族长已经尽可能安排孩子们与人类的幼崽一起生活,却还是无法避免他们死亡。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我认为,关键就在气候变化上!虽然看上去只是气候失去了准度,但对于罗伊珥兰德来说,实际上就是定位出现了准度。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没准,世界塔楼所言的第三颗纪年星已经出现了,只是我们的视野被世界鹅罗伊珥挡住,无法立刻观察到。” “所以,你同意了我派遣黑鳞卫队的学生离开白豚湖,去往世界边境的建议?” 颜色瓦蓝的白豚长老也只是看了一下局面,在发现是霞紫色白豚长老的鸣叫后,便收回了视线,继续说道:“假如第三颗纪年星存在,正好可以让学生们利用白豚的天赋,进一步确认对方的动向。假如不存在……那就按照原来的计划,重新校准远星里拉斯塔的位置。” 它们两个聊得专心。 附近的白豚们见状,也都放松下来,继续侧耳听着。 第182章 白豚长老们的烦恼 颜色墨绿的白豚长老,几乎跟水草林中柔顺的枝叶融为一体。 它好像是醒着,又好像是睡着了。 它的体表上,附着着一层薄薄的水草,仿佛天然的保护色。 负责照顾这位老祖宗的白豚们,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尤其是如今,呈现出对峙姿态的三位白豚长老。 霞紫色的白豚长老在中间调和。 左侧,淡黄色的白豚长老语气冷酷:“我劝你早些清醒。命运已然开始书写新的篇章。如果说上一篇章,祂还沉浸在醉酒的美梦中,这一篇章,仅从前言来说,就已经严肃地令人感到发指。你没有发现吗?海魔衅只是普通的怪物,唯一能够作为力量的点,只是年岁罢了。但牠就是敢于挑战海中的神权。牠为什么如此,就是因为罗伊珥兰德的规则已经被命运所改写了!” “你少说屁话,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古鲸的陨落,并不是完全因为海魔衅的挑战。海渊的生存环境变得严苛,也是一大关键!”右侧,石青色的白豚长老咬牙切齿道,“前任海神阿谢古,祂比我们先一步感知到了海洋的变动,立刻潜入海渊深处,查看情况。海底的火山分布图,就是祂消耗自己绘制的。因为它愿意为海洋中的生物贡献力量,我们才尊称祂为海神。罗伊珥兰德才在满月之夜,赐予祂规则的冠冕——” “那又怎样!就算阿谢古才是海神,但如今祂早死了!甚至连尸首都找不到!海洋失权,连浪涛都无法控制!命运愿意提供剧本,帮助我们掌控海洋,你们却一个两个都不愿意遵循!那些愿意遵循的,还将其判为魔鬼!人类的术士更可恶,还建设世界天秤!什么狗屁天秤……不过是牺牲少数人类的尊严,换取大多数人类的苟活!该死的,就该去死!他们活下来那么多,凭什么!凭什么啊……?!” 石青色的白豚长老啧了一声。 “你动动脑子啊!命运是原初之神!你明不明白什么叫做原初?祂与罗伊珥兰德的天地一般悠久,与生命和死亡同席。阿谢古是海神没错,但阿谢古是二十二个阶段前才诞生的存在啊!咱们也不过才诞生了十五个阶段。你懂不懂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阿谢古的消失,大概率就是命运撰写的初章中的剧情啊!不是前海神阿谢古想要消失,是命运的剧本令祂不得不突然消失的啊!” 这些话,令淡黄色的白豚长老噎了一下。 它微微侧头,像是陷入了思考。 但它的思路被卡死了,难以反应过来,究竟在刚才,听到了什么。 “不……不可能。” 石青色的白豚长老愤懑道:“那些魔鬼就喜欢你这种家伙。该知道的东西不知道,一心只怀抱着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神明有好的,也有坏的。魔鬼也是如此……” “是啊,我不反驳。命运愿意拿整个罗伊珥兰德的存在做棋子,只为了享用祂的创作。生命不断创造生命,死亡不断创造死亡。原初的三柱神,哪一个是纯粹的善良,哪一个是纯粹的邪恶?只是如今的我们,如今的奇迹与灾祸,如今的神灵与魔鬼……我们都有自己的渴望,都有自己的诉求。” “不……你说的不对!纯粹的神灵,没有渴望,也没有诉求!” “那你觉得自己是什么?你现在充满了渴望,充满了诉求。难道说,你不是圣灵,而是鬼怪吗?!” 白豚湖的水,在水草林中,如同天风,来去自由。 当鱼仙子白豚群族长维基迓,利用湖底的潮流,快速抵达水草林的时候,只听到寂静的水波中,传来两个长老对话的声音。 “……说实话,我觉得,还是应该派黑鳞卫队去世界塔楼,拉上那些魔导士,尤其是拥有星辰视野的魔导士。他们不是说在陆地上建立了完整的观测网格吗?利用那些网格的结点,代入我们记录的均值数据,应该很快就能够找到偏差角度。这样一来,也就不必让黑鳞卫队去世界边境,独自面对沉睡的世界鹅罗伊珥了。” “青鳞卫队已经派出去一半的人,前往世界塔楼联络了。再把黑鳞卫队派过去……什么意思?白豚要拿下世界塔楼?别说那里的魔导士了,他们的契约者,有一个算一个,都不会同意的!” “但是……世界鹅罗伊珥很难缠。那家伙终究只是在罗伊珥兰德临时落脚。我都担心它离开后,会把无数的天鹅留在这里。到时候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们当年如何接受云仙子的流落。之后就如何接受它们便是。再说了,你没有发现吗,如今的天鹅早就没有当年那么骄傲了。它们也知道,自己诞生于罗伊珥兰德,注定了不是能够在宇宙中自由飞翔的物种。既然如此,日后世界鹅罗伊珥离开,它们便只能留在这里。” “什么时候的事情?它们不是一直都是趾高气昂,飞在天上,不落入水中的吗?”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你可真是个老古董。睁开眼睛,看看新世界的局面吧。世界鹅的后裔,它们早就开始在罗伊珥兰德寻找新的筑巢地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它们这些外来的飞鸟,何必与命运为敌?” “什么?它们也与命运对峙了?” “直接对峙是没有的。毕竟,世界鹅罗伊珥的欢迎会还没有结束……诸神仍在欢歌,沉醉与来自群星的佳酿。只是……早晚有一天。世界鹅罗伊珥要醒来,要离开。诸神也会回归正位。到时候,外来的飞鸟无法飞走,便只能成为新的棋子。它们虽然不再与罗伊珥兰德的生命们隔阂,但还拥有不可磨灭的骨子里的骄傲。唉,想想罗伊珥兰德的未来,我都不知道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维基迓游到颜色粉红的白豚长老身旁时,正听到对方说:“星辰是永恒的。它们比三柱神的存在更恒久。我们是长生种,注定了要追随星辰,追随时间,追随罗伊珥兰德的规则。三柱神不会一直存在。我们也不会一直存在。短生种的那些,更是朝生暮死。 “还是更多地去观星吧。抓紧时间,确定星辰的动向。只要气候的错位被重新校准,一切都会回归正途,一切都将能够再次被预测。一旦时空失去了新沉积的神秘,命运就算再怎么想要塑造出迷幻的剧情,也终将因为缺失条件,只能败兴而归。 “神明有神明的宽和与狂妄。我们亦有我们的生存法则。魔物将是我们的阻碍,鬼怪也会渴望我们出差错。要庇护族群,同时庇护周围的其他存在。这是困难的。却也是必须的。不能让命运再次左右我们。决不能让命运布帛上拟定的长生种战役发生。假如我们真的动手……罗伊珥兰德的规则,才是真的要走向破灭,引发新的灾祸了。” 第183章 海神阿谢古 白豚湖底,水草林。 柔嫩的水草在水流中飘荡,墨绿色的白豚长老还在沉睡,呼吸间,水草随之改变方向。 云仙子白豚群族长维基迓来到了水草林,游到诸位长老之间的空位。 身后,墨绿色的白豚长老岁月静好。 左前方,颜色粉红的白豚长老与颜色瓦蓝的白豚长老,仍在专心聊着罗伊珥兰德的星辰,好像除了星辰之外,在没有什么事情是重要的。 星辰指引着罗伊珥兰德的生物,感知天气变化,防范自然灾害。 从这个角度来说,确实,除了星辰,罗伊珥兰德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 但那毕竟是太过于高远的东西了。 命运的布帛裹缠着名为罗伊珥兰德的星球,把太阳和月亮都隔离在更遥远的区域。 星辰也与日月一样,遭遇到同样的对待。 但星辰不在乎这些,日月也不在乎这些。 恐怕命运布帛的主人——命运之神本身,也不在乎这些。 只有罗伊珥兰德上的生物,受困于此。 随着命运布帛越编织越庞大,罗伊珥兰德的生物,也就越来越生活艰辛,感到困难。 罗伊珥兰德的自然规则,好像都随之改变了。 维基迓注视着,粉红白豚长老和瓦蓝白豚长老把交流话题,从星辰转移到世界塔楼,又从世界塔楼转移到黑鳞卫队,之后又从黑鳞卫队转移到世界边境的世界鹅巢窠,再之后又从世界边境的世界鹅巢窠转移到罗伊珥兰德的新规则…… 这个话题的终末,必然停止在海神的位格上。 “……真是越说越叫人心烦。”颜色粉红的白豚长老叹息道:“这么多年过去,海神的位格还空缺着。真不知道海神阿谢古去了哪里。祂如今……是不是还占着那个位置呢?” “应该占着吧。虽然海洋里变得混乱,火山下的熔岩越来越涌动,海魔衅也恣意妄为地扰动浪涛,但海洋的流动,仍旧与海神阿谢古在的时候,没有区别。” “这样醒来,也许我们并不需要纠结于海神的位格,究竟会被谁人夺去。毕竟,海神阿谢古的位格不是在罗伊珥兰德规则中被标记为传承的东西。不论海神阿谢古活着还是死了,我们认同的海神永远只有祂一个。其他的存在,想要成为海神,只是争强斗狠,是没有用的。假如得不到海洋中的其他存在的承认,罗伊珥兰德也不会为其创生规则。” “如此一来,关键就在于命运之神对罗伊珥兰德的规则,究竟影响到什么程度了……” 颜色瓦蓝的白豚长老有些无奈,“真不知道命运之神什么时候能够酒醒。再这么继续下去,假如罗伊珥兰德的大家,都认为命运布帛就是应该存在的东西,恐怕,命运之神的权柄就要发生变化了。酒醒的命运之神,能够接受这种地位的动摇吗?” “祂总不会自己跟自己对战。” “那可不一定。”颜色瓦蓝的白豚长老提醒说,“忘记早年时候,生命之神与死亡之神的对战了吗?祂们原本还是一个神明。你看,如今,大家都认为祂们本是两个。罗伊珥兰德规则的制定者,现在,失去了统治的主权,反而成为了罗伊珥兰德规则中的两个柱神。一开始就只是规则中的描述的命运之神,现在,也能与原初之神平起平坐了。” “……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面对颜色粉红的白豚长老的询问。 颜色瓦蓝的白豚长老朝着水草林,遥遥一指。 “全是那位老祖宗的梦呓。” “好吧。如果是老祖宗的言语……那确实有一定的可信度。” 颜色粉红的白豚长老叹息道:“唉,也不知道那些黑鳞的孩子们,能不能把事情解决了。真想快一点得到答案。” “就是种植,也没有这么快收获的道理。你活这么久,怎么性子反而越来越急了……” 在鱼仙子白豚群族长维基迓的右侧,靠近水草林的边缘地带,霞紫色的白豚长老正依靠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一边调和气氛,一边摇摆着巨大的鱼尾。 “……罗伊珥兰德是我们大家的罗伊珥兰德。既然如此,只有为我们,为罗伊珥兰德好的,才是该相信,该支持的。”石青色的白豚长老说着,游动到围观的白豚身旁,仿佛大家是站在一起的,“就算神灵有好有坏。我们也应该明白,祂们是不会伤害罗伊珥兰德,不会主动伤害我们的。而魔鬼……哼,牠们就是依靠伤害罗伊珥兰德和伤害我们活着!” “她说完了,”霞紫色的白豚长老问道,“你呢,还要说吗?” 淡黄色的白豚长老沉默了一会儿。 它说:“我还是认为,好的才是应该坚信的。好的神灵和好的魔鬼……不好的,就是不好的。我们没有从那些坏的神灵和坏的魔鬼身上得到好处,凭什么对其展开接纳和包容?你不要觉得自己能够蒙骗更多的同伴。你现在的行为就是在走坏的路!” “他说完了,”霞紫色的白豚长老又问,“你呢,还要说吗?” “说!当然要说!” 石青色的白豚长老直接游到淡黄色的白豚长老面前。 “咱们都是圣灵,就该站在神灵的立场上。神灵们,不论好坏,都一心维护罗伊珥兰德的存续。我们的存在依靠罗伊珥兰德,为什么要因为一些神灵的方案让白豚得到好处就认为对方好,而另一些神灵的方案让白豚没有得到好处就认为对方坏?再说了,魔鬼们,不论好坏,都没有给罗伊珥兰德,给大家,给白豚带来好处!” 淡黄色的白豚长老转到一边,说道:“你站神灵的立场……怎么不站白豚的立场?没有让白豚得到好处,就不该被接纳和包容!更别说是支持了!” “那你在做什么?”石青色的白豚长老质问道:“每一个魔鬼都没有给白豚带来好处。你为什么一直接纳和包容,甚至支持牠们!” 第184章 菲尔奎明和蒙恩 鱼仙子白豚群族长维基迓游到了霞紫色的白豚长老身边。 对方见到维基迓,笑了笑。 “你有话要说吗?” 闻言,两条白豚转过来,看向维基迓。 “不,我没有话说。你们继续聊吧。”维基迓摆摆鱼鳍。 两条白豚于是又转过去,继续对峙起来。 “他们两个怎么回事?”维基迓问。 霞紫色的白豚长老给相对更年轻的族长,腾了一块地方,用鱼鳍拍了拍,老人看待孙辈一样,让对方赶快坐过来。 维基迓不拒绝,跟着趴在那石头上。 “我也不太清楚。”霞紫色的白豚长老说,“我一来,就看到他们要争执。便阻拦了一下。总不能因为意见不同,就内斗。而且,我看他们也没有真的想打。不然,何必在这里,不如去那满是河蚌的沟,真正的卫士,都在那里一决胜负。” 维基迓差点忘了眼前这位才是真的暴力分子。 能打绝不多说。 一想到竟然是墨绿色的白豚长老专门找了霞紫色的白豚长老,负责调解白豚们的关系,维基迓就感觉自己还年轻,仍旧欠缺很多管理的智慧。 周围一直在听的白豚们,都还年轻,当然,也只是相对的。 有的比维基迓大些,有的年龄更小,但也成年了。 见维基迓有疑问,便解说起来。 “……族长,您总是去人类那边,所以不知道他们两个最近的情况。” 一条身上有明显的一道新鲜疤痕的白豚,活泼地游动着,诉说知道的情况。 “蒙恩前一阵子失踪了,菲尔奎明到处找他。您猜怎么着——蒙恩去了海里!菲尔奎明是在海河口发现了蒙恩的踪迹。听说,当时蒙恩完全搁浅了,半死不活地躺在沙滩上。周围的海鸟落在他身上,一副等待对方死了,就大口吃肉的样子。 “菲尔奎明从小跟蒙恩一同在海葵花圃附近的街区长大。是青梅竹马。见到那样的一幕,菲尔奎明说,她心都要吓停了。那个时候,使用了化形术的菲尔奎明,立刻跑去蒙恩的身边,又是驱赶海鸟,又是查看情况。幸好,没有受伤,只是严重脱水。 “那里位置很偏,水下暗礁密布,几乎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菲尔奎明去借了一艘渔船,把蒙恩运回了白豚埠的港口。当时,很多人看到这一幕,都吓坏了。不停询问,是不是死了。幸好有白衣医士们的帮助,他们不分昼夜,照顾蒙恩。菲尔奎明十分感激。等到蒙恩醒了,总算能够使用化形术了,变成了人类模样,就更好治疗了。 “蒙恩与菲尔奎明在白豚埠的疗养院住了一阵子,也帮了当地人不少忙。等到蒙恩完全康复,菲尔奎明就打算带蒙恩返回白豚湖。结果,蒙恩犯了倔脾气,死活不愿意离开白豚埠。菲尔奎明很迷惑,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蒙恩也不愿意说。一天夜里,蒙恩没有睡,站在疗养院的院子里,仰望月亮。金黄的满月,太美丽了。菲尔奎明因为担心蒙恩,也没有睡,便也目睹了那幅美景。菲尔奎明跟我说,那是这些年,她见过最美丽的月亮。 “那天夜里,月上中天的时候,蒙恩离开了疗养院。他抓着爬山虎,翻过了围墙。独自前往了海边。菲尔奎明感觉无法理解,跳跃到围墙上,看着对方不断远去的背影。她有些犹豫。毕竟,蒙恩也有自己生活。就像家人无法要求她必须成为黑鳞卫队的一员,她也没有办法要求蒙恩必须跟自己回去。但她还是担心,担心青梅竹马的蒙恩,突然就在某天,不知不觉,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于是,菲尔奎明追了上去,来到海边——” “不对,不对!”一条鱼鳍上有被啃掉的豁口的白豚,游过来,焦急地纠正,“你记差了!菲尔奎明可不是这么说的。” “就是这么说的呀!”带疤痕的白豚反驳道。 “我也觉得你有点记差了。” 一条眼上有一道疤的白豚说,“菲尔奎明追到海边,那是后面的事情了。” “你看吧!我记得……她之前讲的时候,还说自己遇到了一个人!就在离开疗养院之前!” 鱼鳍上有豁口的白豚激动地翻了一个跟头。 “接下来,换我说!那段故事,我记得最清楚了!” 鱼鳍上有豁口的白豚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一天,夜很深,月亮很圆,海风中满是浪涛又要涌动的味道。蒙恩举止奇怪,深夜离开疗养院。菲尔奎明追着他的脚步,翻过了疗养院的围墙。 她刚一落地,就听到了一声惊呼。 “菲尔奎明是谁,咱们海葵花圃最健壮的女卫士!她一点也不害怕,转头查看情况。只见那围墙的角落,有一只小如老鼠的橘黄色猫咪。菲尔奎明也是喜欢到处跑的灰鳞。她像是守卫家园一样,守卫着白豚埠,每一只小猫,她都认识。而这一只……她头一次见。‘你是谁呀 ?’菲尔奎明凑近过去,友善的问道。 “小小的橘猫十分慌乱。它先是被对方从墙上跳下来,吓了一跳。如今,又被对方靠近,海中巨兽的味道,令弱小的陆地野兽,感到恐惧,忍不住颤抖。‘别害怕,小猫咪。’菲尔奎明伸出手,让对方嗅闻味道,不断释放善意。这样的举动,似乎是有效的。小橘猫看着,冷静了不少。它的声音,颤巍巍的,轻轻叫唤一声。‘喵,’小橘猫说,‘大大的海兽,你能否帮助我?’‘怎么了?’菲尔奎明问。 “小橘猫说:‘我的路上捡到的人类,被海水……冲走了。我想要找人类帮忙。但大家都睡着了。门紧闭着。抓不开。也没人听到我的叫声。大大的海兽,你一定要帮我。人类会被海水淹死的!’听到这话,本就以守护白豚埠的人类为己任的菲尔奎明立刻伸出手,一把将小橘猫抱进怀里。小橘猫吓得挣扎。菲尔奎明却冷静的问道:‘那人是从哪里下的水?’小橘猫声音颤抖的说:‘喵喵……是……是从那边!那颗长的高高的,长叶子的树下面!突然,她就不见了。浪花还对我发出嘲笑……’ “小橘猫伸出的小爪子,菲尔奎明顺着望过去。那是一颗椰子树。她立刻抱着猫朝目的地奔去。当菲尔奎明抵达椰子树下。除了一望无际的海岸线,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蒙恩,正独自站在那里。任由海水,拍打他的脚面。” 第185章 白豚讲故事 水草林中,白豚群里。 鱼鳍上有豁口的白豚,被缺了几颗牙齿的白豚挤开。 “能不能简单讲?” 鱼鳍上有豁口的白豚争辩道:“讲故事,不就是应该要有趣味,有腔调——” “你这只是有腔调好吧!而且根本就没有一个稳定的状态。一会儿描写白豚,一会儿描写猫——” 缺了几颗牙的白豚,也被鱼鳍上豁口的白豚挤开。 “你少鸡蛋里挑骨头!菲尔奎明讲的时候,那个部分,也就只有菲尔奎明和猫!” “不是还有蒙恩吗?!” “我不是让他出场了嘛!” “好好,停停!”维基迓转头点了点身上有疤痕的白豚,“还是你来继续说吧。” 那活泼的,身上有伤疤的白豚,于是又从白豚群里游了过来。 “讲到哪里了?” “……什么嘛,你完全没听?可恶,我都听你讲了,你为什么不听我讲?” 身上有伤疤地白豚,无奈地用鱼鳍揉了揉,被鱼鳍上有豁口的白豚顶撞到的位置。 “我全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听啊?” 这话,并没有令鱼鳍上有豁口的白豚满意。 “可是!我也知道了啊,我还是有听在讲的!” 维基迓叹了口气。 白豚的数量越来越多,大家的年龄也越长越大。 白豚湖如今已经有点空间拘谨了。 如果不是因为白豚性格相对温和,它们也不可能在这片水洼地里,生活这么久。 也许,确实如同盐白色的白豚长老所想的那样,应该给未来将要诞生在罗伊珥兰德的白豚们,寻找一块新的水域,让大家能够自由游荡,而非挤在一起,拘谨生活。 霞紫色的白豚长老,看上去就神情悠闲很多。 即使正负责调停工作,也毫不激动。 慢悠悠地说:“你们二位,已经吵了这么久,还要继续说吗?” 淡黄色的白豚长老,蒙恩,愤愤道:“当然!这个被神灵蒙蔽,又困陷于自我身份的家伙,今天,我非要让她明白事理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可!” 原本打算“休战”,不想再多说的,石青色的白豚长老,菲尔奎明,蹭的一下火就上来。 “你说什么?!你说谁被蒙蔽?谁不明白事理?!好啊,你是懂得颠倒黑白的!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你!该是你好好想想,弄明白道理才是!” “好吧。”霞紫色的白豚长老懒洋洋打了一个呵欠,扬了扬鱼鳍,“继续。你们可以说到,完全不想再说为止。说吧。” 蒙恩游到菲尔奎明面前。 “我再说一次!”蒙恩眉头紧皱,“魔鬼有好有坏。不能因为他们被世界塔楼贴上邪恶标签,就必须被伤害和清除!” “蒙恩,你搞清楚。那个水鬼愿意帮助你,是因为他曾经也是白豚埠的住民。你身为白豚,不想办法把他的魂魄从海魔衅的手里夺回来,反而认为他也变成水鬼,就该遵守水鬼的规则。你有病吧!” 蒙恩说:“但他如今只能作为一个水鬼存在!死神不会接受一个试图拖人下水的魂魄,他已经被罪恶缠身,死之国不会再为他打开轮回的大门。” “你也知道啊……那家伙不断蛊惑人走到海边,投身海中。他害死的那些白豚埠的人,他们的魂魄又在哪里?那家伙倒是能够自由在海边游荡。那些被害者呢?全都被他作为自己的替代品,交给海魔衅食用了!” “那只是为了赎身!菲尔奎明,你怎么这么冷酷!他曾经也是白豚埠的人啊!” “他是白豚埠的人,那些被他害死的就不是白豚埠的人了吗?不能够因为他觉得你是白豚,在你面前跪下,忏悔,就能够将之前犯下的罪,一扫而空!” “……凭什么不能。”蒙恩不满道,“我会在那里遇到他,就是命运给他的机会!” “命运给他机会?你开什么玩笑?” 菲尔奎明气得用鱼尾打水。 “那明明是命运之神在给你下饵!如果你咬上了钩子,下个阶段,你觉得自己会在哪里?!你就是下一个海魔的继承人了!” “哼,海魔的继承人……你总算愿意承认。这一切,所有的悲剧,都是命运那伪善的恶神,塑造的垃圾剧本!如果没有那个家伙——” “世界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同。” 维基迓的声音,插入进来。 蒙恩当然听出来说话的是谁。 但它不想转头,不想去看,不想承认,那句话……是正确的。 “族长。”菲尔奎明看到维基迓游来,游到了蒙恩的身后,挡在了二者之间。 “别紧张,我不是来制裁他的。毕竟,蒙恩也没有做出什么让白豚毁灭的举动。对吧?” “……我没有。”蒙恩小声说。 “当然没有了。蒙恩只是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死在海里的人类。我们白豚在这里守护了那么久,到底还是会有人类死于非命。这种事,本就性格敏锐的蒙恩,确实不太能够立刻接受。但是,我知道的,他很快就会想明白。只要我们把道理说透彻,他自己也看到了事实,那么……” “菲尔奎明,不必再说了。” 蒙恩从菲尔奎明的身后,游动出来,来到菲尔奎明的身旁。 “族长,我在海洋里看到了一些……与白豚湖不同的东西。我认为,如果继续按照旧的规则,没有办法庇护命运之神插手后,受到新规则影响的那些人类。” “蒙恩,这件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海魔衅承接了命运之神的卷轴。这意味着,如果命运之神的规则不能作用,牠就不可能开辟新的神路。牠无法找到海神阿谢古,没有办法解决古老鲨鱼。如此,只有另辟蹊径,才能得到神格,从此掌控海洋与沿海一带的,无主海域的一切!” 菲尔奎明激动地说:“我们必须坚守旧规则,才能够让命运之神赐予海魔衅的卷轴无法使用。如此一来,罗伊珥兰德的规则就不会受到更多的影响,新的规则也就不会诞生。只有这样,人类才能继续生存,不用担心某天因为命运之神对于特殊情结的渴求,创造出毁灭天地的灾祸,经历惨痛的生离死别。” “……但是已经有人牺牲了。已经有人死掉了!这意味着什么,菲尔奎明,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蒙恩转头,将视线从菲尔奎明的脸上,移到维基迓的脸上,“族长,你也明白吧。从海魔衅与命运之神联络并得到卷轴后,一切就已经走上了新阶段的道路。旧的末日与新的开端同时存在。如今的时空,已经没有过去那么界限分明了。如果我们不想办法解决那些死亡于海洋的,被死亡之神抛弃的魂魄们,此后,我可以预言,白豚埠,松埔,所有的沿海的滨城——它们,全部都要被海洋所淹没,被爬上岸的水鬼所占领!” “蒙恩!快闭嘴!” 菲尔奎明的声音,几乎在颤抖,“我们是圣灵啊!我们的预言,是会成真的!” “人已经死了,规则已经改变了!菲尔奎明,我们不能再遵循古老的分类,什么神灵,什么魔鬼。强大的,能够存活的,才是生命!” 第186章 维基迓与蒙恩与菲尔奎明 霞紫色的白豚长老,看向一旁的白豚族长。 “维基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唉,”维基迓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有必要针对黑鳞卫队,进行一次教学方向的调整了。” 听到这话,蒙恩和菲尔奎明都愣住了,它们转过来,看向维基迓。 “二位,这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既然你们两个这样认真地辩论,我认为,该说一些切实的内容,才能加入到你们的话题中。或者说,才算是严肃地对待你们的思考。” 维基迓游到它们面前。 “虽说白豚也算是古代就存在的,延续至今的长生种之一。但是,真正离开白豚埠这片海域,离开白豚湖,到罗伊珥兰德各处的白豚,数量是稀少的。 “并非族长才能离开这里,去往罗伊珥兰德的各处。毕竟,我定期离开,到外面去,也是为了参加圣灵集会,了解其他长生种,如今的打算与安排。确定接下来,该如何在罗伊珥兰德继续生活。 “仔细算来,除了没有职位的白豚们,褐鳞卫队离开的机会最少,它们大多都沉在海洋中,对抗海魔与各种被海魔塑造的鬼怪。灰鳞卫队有机会离开海水,前往陆地,但最远不会离开白豚埠,任务只有巡逻和维护边界线。黑鳞卫队负责历史记录和学识研究,更是少有离开白豚湖,但他们要探查星辰的秘密,便需要定期前往罗伊珥兰德的高山上,尤其是在世界鹅罗伊珥降落并睡在巢窠里之后,他们中的观星者,必须到处跑,寻找能够用来解读天气变化规律的星辰。 “二位,如果我没有记错……蒙恩是黑鳞且非观星者,菲尔奎明是灰鳞如今负责白豚湖内的治安。” 见两条白豚点点头。 维基迓继续说:“我们每条白豚,都在幼年就接触到黑鳞卫队的指导。成年后,除非成员,基本上都不喜欢去往贝壳宫。阅读旧事,了解传说,每一件都很有趣。但被黑鳞卫士抓着背书,考查究竟记住了多少,这种事,确实不怎么愉快。即使是我,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蒙恩,我也是黑鳞卫队出身,甚至曾经是一名能力卓越的观星者。我追逐在远星里拉塔斯身后的时间,超过六个标准阶段。即使如此,我也不敢说,自己对罗伊珥兰德的气候变化有绝对准确的了解。 “菲尔奎明,灰鳞的工作很繁琐,而那份繁琐,来自于我们每条白豚各不相同。再加上周围的人类……即使他们已经无比地配合,希望能够尽可能不惹怒我们,不断地供奉,渴望得到庇护。他们也仍旧是脆弱的,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甚至被我们这些圣灵所操纵着。 “你们两个,都在试图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但你们认为正确的事情,就绝对是正确的吗?” 维基迓看向蒙恩。 “你不接触人类,就会过于心软。对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是正确的吗?你明白对方为什么在你面前表现得柔软又怯懦,归顺又服从吗?海洋究竟属于谁……是你能够说了算的吗?罗伊珥兰德的规则,是我们这些圣灵,能够去左右和窥探的吗?你不会以为自己从古老的遗物和历史中获得了知识,也就一同获得了对战一切的权柄吧?你说力量就是一切……那我打败你的话,你听我的吗?” 维基迓又看向菲尔奎明。 “你又在追求什么?希望一切都如同你想要的那般发展吗?凭什么?你所持有的,庇护人类的权力,从何而来啊?我们只是跟人类一同生活在这里。确实,古老的过去,他们祈求,因为他们不能依靠自己在海浪的摧残中存活下去。面对那些死于浪涛者,我们必须要宽容。没有要求受害者不能报复的道理。我们不是命运,没有资格在神的眼皮子地下写自己的剧本。我们也不是规则本身,罗伊珥兰德不听我们。我们被世界残酷的对待,滋生出情绪,那些人类也一样,他们甚至还要遭受我们的支配。” 维基迓说:“你们想怎么探讨,都无所谓。那是你们的自由。但是,违逆罗伊珥兰德的规则的事情,尽量不要去做。那结果,不是死一两个人,死几条白豚。那结果必然是世界将彻底的走向崩毁。 “就像是人类创造的那个天秤。毁灭一端,另一端就能够安稳了吗?不,失去了一端,天秤的另一端,将会在达到最高点后,朝着最低点持续滑落,直到也毁灭,才算完全结束一个事件。 “蒙恩,如果你真的要为魔鬼伸张正义,就要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以后,每一个被你救赎的魔鬼,牠所犯下的罪孽,都将成倍的报应在你的身上。甚至牵连到我们所有的白豚。那个时候,白豚都灭亡了,依靠白豚才拥有短暂的安宁生活的人类。还有存在的可能吗? “菲尔奎明,如果你一定要阻止蒙恩,一定要让那些杀死人类的家伙,付出代价。那么,你如今的手段,太软弱了。浪费功夫,耽误时间。就算你想着,总有一天能够说服蒙恩,总有一天能够把所有的犯了罪孽的人的魂魄,涤荡干净。是不是应该在先把海中的魔鬼消灭完以后,在来执行这漫长而悠久的计划?想想过去,老祖宗们怎么庇护了这里的人类?先把海魔赶出去。不愿意离开的,就都死在这里,做海堤的基石。你可是灰鳞,不需要我一个黑鳞来教你,如何才能防卫与战斗吧。” 白豚族长的话音落下。 水草林一片沉寂。 只有角落里,颜色粉红的白豚长老和颜色瓦蓝的白豚长老,还在自顾自地聊着。 “……说起来,威弗尔国最近是不是人死的有点多?我们要不要派青鳞过去看看情况?” “人类内部最近好像确实有点问题。之前构建了世界天秤,我记得圣灵集会的时候,好像把人类骂惨了。原本大家一起站在命运的对立面,现在,人类算是规避了一些命运的裁决。这样一来,只能圣灵们联合起来,继续尝试反抗命运了。” “那些鬼怪呢?牠们难道认为魔物愿意与其和平共处吗?每个都是活祭品,全被用来向命运之神赎买命运了吧。” “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圣灵不是也反抗不了神明的支配吗?我记得,曾经不是有魔物提出,说命运之神有资格管控神明,否则,神明管控世界的一切,就很没有道理。” “是哦,好像有这回事。那个时候,是壶哈克做族长。我记得,她回来就骂,说神明那边非常双标。认为命运管控祂们不应该,但祂们管控我们,很正常。” “不是说,也有几个神明表示了同意吗?认为世界上的每一个生命,都应该自我管控。” “但那样……也有问题。死亡之神,总不可能不管理魂魄的轮回吧?如今,祂只是稍微关闭门扉,就让一些魂魄无法靠近死之国。那些游魂在罗伊珥兰德游荡。祸害了不少人。这何尝不是在创造灾祸。” “也对。我记得,生命之神就反对了不管控。祂认为,生命作为自己的造物,绝不能够脱离自己的管控。” “那也是没有办法。毕竟,没有生命可以脱离生命而存在。身体归于死亡,魂魄还活着。魂魄归于死亡,才算真的死亡。但是,在罗伊珥兰德,魂魄没有死亡一说。在原初之神构建的,最初的规则中,魂魄是有定数的。生命只是创造了容纳魂魄的身体。而死亡,也只是从生命的手中,夺走了那些魂魄。” “你说,命运本身,是否与轮回的规则有关?” “应该不会。因为……命运的布帛有头有尾,至今没有串联起来。从未实现首尾相接的东西,怎么可能构建轮回呢。” 第187章 蒙恩与人类 水草林中,白豚们聚集着。 云仙子白豚群的族长维基迓,用平和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的两条白豚。 淡黄色的白豚长老,蒙恩,似乎在思考什么,低垂着头。 石青色的白豚长老,菲尔奎明,眼光灼灼地盯着维基迓。 “族长,”菲尔奎明说,“我一个人并没有办法打败那些海里的魔鬼。而且,正如蒙恩所言,有一些,确实是死去的白豚埠的人。他们的死,是可悲的。那些魔鬼……似乎正在试图挑衅白豚的统治。牠们不断寻找缝隙,有时是我们巡逻的漏洞,有时是人心中的漏洞。” “巡逻的漏洞可以派遣更多白豚去弥补。虽然有些白豚只想过自己的生活,但只要我们在那里待着,即使只是过自己的日子,也能够因为富有能力,而庇护聚拢来的人类,让那些海中的魔鬼不敢靠近。” 维基迓想了想,问道:“但我不太理解,你说的人心的漏洞是什么意思?虽然人类确实会因为自己的欲望,做出一些离谱的事情。但那只是我们白豚不理解人类而已。他们自己对于欲望的管控,实际上是有一定的理性的。不会为了不能够实现的幻想,主动涉险。毕竟,人类的欲望,还是以落实为目的的。” “……这件事,是我在去寻找蒙恩的时候,从一只橘猫那里了解到的。” 菲尔奎明看了一眼蒙恩。 “我在找到他之前,曾经在疗养院里见到了一只小橘猫。那是一只幼猫。它的家人不知所踪,它在找寻失踪的主人。它见到蒙恩,就想追上去问,身为白豚的蒙恩,能不能帮忙拯救它的主人。但蒙恩走得很快,消失在黑夜里。而我当时正在追赶蒙恩,于是,就被那小橘猫抓住,赖上了。 “小橘猫告诉我,它的主人是一位女性。那个人的丈夫出海去了,没有回来。从那以后,那女性就开始憎恨大海。认为海洋无情,认为海洋不愿意让人类依靠它生存。小橘猫的父母都在外地。因为那女人越来越疯癫,甚至不断冲向海洋,想要寻求死亡,甚至因此而流产。那女人被惊慌的渔民捞回来,送去了疗养院。小橘猫被从一个行脚商人那里买来,由一个灰衣医士送给女人。 “那女人一开始很感激灰衣医士,觉得人生有了新的开始的理由。但后来,她还是不断做噩梦,梦中,丈夫总是呼唤着,让她去海里一起生活。她把这些事情告诉了灰衣医士,但灰衣医士表示自己学业不精,无法帮忙解决问题。那之后,女人的状态越来越差。小橘猫一直陪伴在女人身边,却没能够带给女人更多疗愈。女人开始虐待小橘猫。 “小橘猫逐渐长大,女人更加抓不住它。小橘猫想找医士帮助自己,医士却听不懂小橘猫的话。小橘猫说,曾经有一个黑衣医士涌现了对女人的兴趣,说想要研究一下女人的梦。虽然女人拒绝了,但那个黑衣医士仍旧迷晕了那个女人。小橘猫看到黑衣医士找来一个术士,让那术士在疗养院的病房的地板上,用血画了一对花纹。再之后,女人惊叫着醒来,从此变成了真正的疯子。 “小橘猫说,它的女主人开始每天见鬼。那些鬼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即使地板上的花纹不见了,空气中仍旧能够闻到血的腥臭味。女人每天尖叫,说自己看到了丈夫的鬼,看到了无数在海中死去的人的魂魄。但灰衣医士觉得麻烦,不愿意帮忙,之后离职了。白衣医士又很忙,几乎找不到人影。那些黑衣医士每天冷嘲热讽,只是那女人的情况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实验,然后就离开。 “最后,女人翻出了窗户,在深夜,离开了疗养院。那之后,小橘猫跟着女主人来到了海边。在一棵高大的椰子树下,女主人被海水的浪涛吞噬。小橘猫试图游过去,咬住女主人的衣服。但它太小了。即使成年了,也仍旧小的无法应对几米的巨浪。它又不动了,又被浪花吞没。最终,被一只巨大的,满是獠牙的嘴巴吞噬。” 菲尔奎明结束了回忆。 它说:“等到那猫咪再醒来,它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女主人之前生活的疗养院的病房。那个它以为擦干净了的花纹,又一次出现在地板上。除了自己,周围还有很多溺死的魂魄。但唯有它的女主人,一直没有出现过。所以,当它看到蒙恩和我,便生出了找白豚求助的心。” 蒙恩突然说:“族长,你也听到了。即使我们庇护白豚埠,即使这里有无数好人。也仍旧有坏人……一切都无法被完美的守卫!如果我们不调整,不去追求真正的好,只是被人类,被世界 塔楼影响,去在乎神灵和魔鬼的分类,总有一天,整个白豚埠,都会被淹没,这里不会再有活着的生命,有的只是被死亡选中又放弃的魂魄!都是幽灵一般到处流浪的鬼怪!” 菲尔奎明很气愤。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用这种预言式的口吻说话!我们是圣灵,预言真的会成真!你不能希望白豚埠变得美好吗?就不能换成另一种说法——比如,终有一天,白豚埠会失去一切的坏,只剩下无尽的好。白豚埠的生命都将迎来幸福美好的生活,那些魔鬼会死去,会离开,会永远也无法挣脱牠们自我束缚的命运。神灵和人类,都将拥有属于自己的,不可被掠夺的生活!你不会这样说话是吗?!” “……只是说得好听。” 听到这话,菲尔奎明更生气了。 “你能不能别抱着自己坚信的奇怪逻辑,把整个白豚埠和我们这些白豚,往死路上拉扯?如果你想死,你可以自己去死。为什么非要我们放弃好的生活,去追求你的不好的东西?!” “你的就是好的吗?不过是自我欺骗的,虚假的——” “蒙恩,”维基迓严肃道,“你在海洋里,是不是碰到了海魔衅。然后,被祂打败了。” 第188章 蒙恩与佩耶瀑 维基迓的话一说出来,原本还算轻松的水草林,一下子氛围变得紧张。 就连一直在交流着自己的话题,不在乎他人谈论什么的颜色粉红的白豚长老和颜色瓦蓝的白豚长老,都停下了对话。 “谁输了?败给谁了?” “你败给海魔衅了?你可是白豚的卫士!” 蒙恩一下变成了众矢之的。 它下意识游到了更远的地方,不想被围攻,但这一举动,也坐实了族长的言论。 “你真的输给海神衅了?”维基迓游到蒙恩身边,问道。 “那不是真的,”菲尔奎明快速游到了二者之间,拦在维基迓面前,挡着蒙恩,“他只是被威胁!因为海洋里的魔鬼,用白豚埠的人的魂魄做人质!蒙恩想要救他们。我也想要救小橘猫的主人。您如果去疗养院查看,就能够发现那个魔法阵。” 菲尔奎明不断解释:“我已经找到公会的术士去解读那个魔法阵了。他们说,那是世界塔楼的手笔。他们已经去小塔楼找魔导士求助。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顺利解决问题。海魔衅会被赶走,水鬼也将无所遁形。白豚埠的人的魂魄,也能够顺利清洗污秽,得到死亡之神的接纳——” “不必再说了,菲尔。” “蒙恩,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真的,没有必要再说这些了。” 蒙恩的视线,掠过青梅竹马的菲尔奎明,看向了表情严肃的族长维基迓。 “我承认,我败给海魔衅了。我认为我们错的离谱。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庇护人类……他们全都死掉,我们才更轻松不是吗。” “你在说什么呢?我们跟人类有古老的契约!” “菲尔,你不必再为我说话。我已经做好支付代价的准备了。族长,我希望您能让白豚们离开白豚湖。海魔衅告诉我,海底的火山就要大规模喷发了。古老鲨鱼已经离开了过去的领地,前往了更深的海域。牠也要离开了。如果我们不走,只是为了庇护这里的人类……下个阶段的途中,我们会被海底的火焰,完全吞没。水确实杀不死我们。但火会。没谁能够战胜滚烫的熔岩。” 水草林中,所有的白豚都围了过来,几乎全部站在蒙恩的对立面。 身为族长的维基迓还没有说话,其他白豚长老,纷纷开口发言。 “我说什么来着,”颜色粉红的白豚长老说,“最近的天气,变化太怪异了。我真的感觉世界塔楼提供的罗伊珥兰德的星图,不太对劲。黑鳞和青鳞,这次必须派去一些精锐。” 颜色瓦蓝的白豚长老说:“蒙恩,你可真是叫人感到失望。之前,你在黑鳞卫队,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手。怎么回事?那个时候的雄心壮志呢?阅读《罗伊珥兰德海图全集》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都忘记了吗?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呢,你这小子,当时游到书库顶上,对我们大喊大叫——‘如果海洋要吞噬生命,我们变应该去海洋中争夺。不能让海神阿谢古的意志被玷污!我们白豚作为海神的眷属,就应该在海神阿谢古力不从心的时候,支持祂,帮助祂!我坚决认为,庇护人类,是必要的,正确的!’怎么,去一趟海里,就直接投降,不管不顾了?” 蒙恩的脸色很难看。 他咬了咬牙,说道:“您也知道我当时只是幼稚。什么都不知道。看了一点海图,就以为了解整个大海。知道一些庇护人类的手段,就以为能够庇护所有人。我根本对抗不了灾祸,甚至连天灾来临的时候,都无法凭借自身去对抗风暴。我这样的一条白豚,跟其他的白豚,一样的软弱,一样的无能!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拼命? “离开这片动荡的海域就好了。离开这些弱小的容易死亡的人类就好了!只要我们离开这里!离开白豚埠——外面还有广阔的无垠的海洋!” “没有的。”一个声音,从白豚群中,慢慢响起。 白豚们分开,从后面,游来霞紫色的白豚长老的身影。 “我去过更远的地方。比维基迓这家伙去的地方还远。毕竟,他当时只想要追寻星辰,而我,渴望找到黑天鹅,跟那家伙打一架,看看究竟谁才是圣灵中最强的。” 霞紫色的白豚长老笑道:“可惜了,罗伊珥兰德的每块土地,每片水域,我都去过。这海是有尽头的。尽头还是陆地。你以为深邃的 海渊通往神秘与自由?不,那里的更深处,就是裸露在海洋中的熔岩。周围的水热的吓人。只有古老的虾群在那里生活。 “黑天鹅伯雷卡切,那个混蛋,飞在天上,不愿意落下。它说我不懂得战斗的真谛。我说它只是长着翅膀的胆小鬼。我们天天吵架。最后,也只能分离。因为它注定飞在天上,住在世界鹅的巢窠里。而我……只能回归海洋,只能面对被熔岩吞没的命运。 “但是,即便如此,你知道吗,蒙恩……那被熔岩吞没的命运,千百万年来,从没有改变过。我们白豚在这里,就是为了观测那些熔岩的变化。海神阿谢古之所以能够成为海神,就是因为祂试图把熔岩始终困在这里。我们还没有走,是因为海神阿谢古还没有从海渊深处回来。 “蒙恩,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跟庇护人类无关。也跟我们的命运和意志无关。我们与海神阿谢古是同盟,是战友。祂还没有死,因为我们还能够利用浪潮来阻拦海魔衅对陆地的入侵。你明白吗?不是为了跟人类的誓约,而是为了跟海神阿谢古的誓约。如果你选择了海魔衅,你就是背叛白豚,背叛海神阿谢古。” “佩耶瀑,还没有到必须杀死他的时候。收一收你的念头。” “太仁慈是会犯错误的。维基迓,你也不想海神阿谢古失去战友,在海渊的熔岩中,孤军奋战吧。你已经,忘记祂对你的救赎了?” “我没有忘记。也不会忘记。” 维基迓说:“但蒙恩是在败给海魔衅后才动摇的。他不是想要背叛盟约。他只是……想要背叛他自己。我认为应该在这种时候,救赎他。就像……当初那个时候,海神阿谢古,救赎败给了命运的我一样。” 第189章 佩耶瀑的尾巴 霞紫色的白豚长老佩耶瀑看上去是很平和的白豚,但熟悉他的,都知道,这家伙是纯粹的暴力分子,所有尝试去河蚌沟训练能力的白豚,都会有点畏惧这个看上去笑眯眯的教官,毕竟,谁也不想在最后的测试环节,被佩耶瀑一尾巴抽到沟上面,拿到一个“不及格,需要重修”的评价。 如果说,在面对族长维基迓的时候,大部分白豚怀抱着,族长会引导和教育我们,不会下重手的心态,那么,面对佩耶瀑……几乎每一条目睹过那条尾巴的力量的白豚,都会乖乖地表示,绝对不会故意犯错。 此刻,有了维基迓的阻拦,本来觉得今天可能要被打得半死的蒙恩,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菲尔奎明虽然也有些庆幸,但看到蒙恩这副模样,还是心里愤愤不平。 它小声对蒙恩说:“海魔衅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要拉着我们所有白豚去投诚?” “……我没有想要这么做。”蒙恩同样小声回答。 两条白豚毕竟是青梅竹马,关系相对来说,更熟悉和密切些。 “我不可能一直替你说话。尤其是你真的在这种时候,打算祸害白豚。你也不想被关在湖底地牢里等死吧?别忘了,咱们能够活很久。到那个时候,你连黑鳞的身份都会被剥夺。一切白豚内部共享的东西,都不会再供应给你了。” “……我知道。”蒙恩无奈地说,“我只是……想要报答大家对我的恩情。” “你就用背叛海神阿谢古的方式,报答我们?你知不知道,身为祂的眷属,背叛后,会被规则制裁成什么样子?” “所以……我才说,规则有问题嘛。” “你少来了。犯了错,就给我好好弥补。大家又不是不允许你输。” “……你说的倒轻松。你这家伙,基本上没有输过,不是吗?” “打不过,你不能智取吗?”菲尔奎明无语,“你书都读到哪里去啦?该不会只顾着看那些古代的英雄人物的丰功伟绩,每天幻想着,命运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然后就疏于练习,最后……才败给了海魔衅吧。” “额、才不是这样!” 蒙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咪,气得皮都皱起来了。 菲尔奎明见族长还在劝说卫队的教官,偷偷转过来,继续说:“蒙恩,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我是信任你的。但你做的事情,我越来越不能理解了。明明可以直接说明,我们一起想办法。但是……你竟然选择了欺骗,还顾左右而言他!我真的以为你是为了人类而选择屈服,结果呢!你只是为了自己……” “我也是为了白豚好不好!要不是因为你们总是表现出在乎人类的样子,我也不至于非要先跟你们辩驳人类的存在到底有没有必要!尤其是有没有必要……一直庇护下去。害我骗你、骗你们?我也被骗惨了!说好的是因为与人类的誓约才坚守白豚湖的呢?!结果竟然是为了海神阿谢古的盟约——开什么玩笑!那家伙,失踪了那么久,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看,闭嘴!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都跟你说,白豚的预言能力很强,你怎么就没有自觉啊?明明看了那么多书,研究了那么多的历史,你有没有一次尝试过,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天赋上啊?你知道人类和其他的圣灵对咱们的能力有多羡慕吗?就以木仙子为例,他们至今都没有找到复活树神垂林方法。我们却知道海神阿谢古还活着……唉,你真一点都不珍惜拥有的东西。” 蒙恩像是只听自己想听的,菲尔奎明的话,仿佛耳旁风,从左耳朵进去,又从右耳朵里出去了。 “你又不是木仙子,那么关心树神垂林干什么?” “……蒙恩,你真是越来越听不懂别人的话了。” “你说的又不绝对正确。我凭什么要听?” 菲尔奎明啧了一声,“就是因为黑鳞们总是这样,只相信自己说的东西,我才绝对不要留在贝壳宫。一想到要跟你们这种说不清楚话的家伙日夜共事。我就头疼的想死!” “想死是你自己的问题。少在这里找借口。” “……你是不是没有意识到,我一直在帮你说话啊?蒙恩,你现在是不是有点是非不分了?” 蒙恩沉默片刻,说道:“我现在,只想做正确,且真的有用的事情。其他的一切,在我看来,都是没有意义的。” 这话让菲尔奎明愣住了。 它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真的变了。蒙恩,你跟我以前所认识的那条白豚,不同了。” “生命总是会走向成熟。” “你这是成熟吗?”菲尔奎明像是下定了决心,“你只是在给自己的作为,找解释的理由。” 说完,菲尔奎明游走了。 它不再站在蒙恩身边,它游向了那些面露担心的同伴的身边。 “不要紧吧,菲尔?”一条灰鳞的白豚游来。 “我不要紧。真的要出事的家伙,又不是我。” “跟蒙恩闹别扭了?” “不是。”菲尔奎明像是终于意识到,每一条白豚,都会在成年后,走向自己的生活,“我只是,突然意识到,没有长大,以为一切都不会改变的幼稚鬼,其实是我。” “……哎呀,别这么急着下定论嘛。说的那么严重,会有心理压力的。” 另一条灰鳞的白豚,游过来,蹭了蹭菲尔奎明的侧脸。 “大家一起前进,一起面对困境。不要紧的。时间会带我们游到海神阿谢古的身边。” “是啊。菲尔,只要你又在认真生活。始终为你认为对的事情,投入一切。你总会找到答案的。” “答案……” 菲尔奎明叹息道:“我以为离开了贝壳宫,就不再需要面对问题。结果……贝壳宫外的问题,比黑鳞老师们提出的那些,更难,更让我摸不着头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我们的问题都是有清晰的条件,以及明确的答题要求。世界可不会主动出题。要找到世界的提问,你们要先做一些,老师才会做的工作。只有这样,问题才会浮现,思考才会简单,作答也能够相对更轻松一点。”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菲尔奎明看去,发现是黑鳞的盐白色白豚长老。 “萨尔林特老师!”年龄相对年幼的白豚们发出惊呼。 “真是好久不见了,孩子们。” 盐白色的白豚长老,萨尔林特,笑眯眯地问:“我是来找维基迓的。你们又看到他吗?” 第190章 萨尔林特 维基迓其实很想再和蒙恩聊聊关于海洋的事情,毕竟,海魔衅多次输给白豚,面对他们这些年长的家伙,总是逃的飞快。 但眼下,必须先解决涌起了战斗欲望的佩耶瀑。 这位调解员,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在河蚌沟无人能敌的卫队教官。 听说它早年曾经为了跟强者对战,到处乱跑,除了上不了天,陆地和海洋,到处都有留下足迹和威名。 维基迓去参加圣灵集会的时候,偶尔也会听到一些告状的声音,但他并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打败对方,所以,便只能和稀泥,糊弄过去。 如今,危险来到了它的面前。 因为它说要给蒙恩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佩耶瀑提出了异议。 “那小子不是说了吗,谁强谁说话!” “……但这不是我认可的理念。所以,我没有遵守的必要。” “可是,你不是要替那小子挨打吗?” “谁要替他挨打啊!” 维基迓无奈地开始了闪躲。 佩耶瀑并没有尽全力,只是随意地摇动了两下尾巴,就有两下凌厉的水波,擦着维基迓的鱼鳍切过去。 “看来,你没有疏于练习。很好。做族长,就应该这样。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可不要像那小子一样,随便就输给不知道什么东西。” 如果海魔衅在这里,恐怕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朝着上了年纪的老白豚大喊——“你说谁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啊?!” 但牠此刻并不在这里,而且,按照蒙恩的说法,那家伙前些日子就选择了迁徙,此刻,已经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 希望不会祸害到别的区域的人类。 维基迓到底还是有些身手在的,佩耶瀑的袭击,并没有打中它的身体。 在周围白豚的惊呼中,族长很好的利用能力,维护了自己的颜面。 “足够了吧……” “再试试看,斜侧方偷袭。” “长老——噫!”维基迓差点没有躲过去。 那道水波,简直像是一把剃刀,斜切过来。 躲得慢一点,维基迓感觉,自己的鱼鳍上,也要有缺口出现了。 “很危险啊!” “我都没有用力。” 佩耶瀑说着,突然转了个身,朝着蒙恩所在的方向,一个尾巴甩过去。 在周围白豚的惊呼声中。 蒙恩被那道宽水波,直接击中了身体,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完全昏厥过去,慢慢坠向了湖底。 看到这一幕,菲尔奎明犹豫了一下。 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朝着对方游了过去。 佩耶瀑见状也朝着那条年轻的白豚甩了一下尾巴。 灰鳞果然比黑鳞更习惯于处理战斗。 菲尔奎明腰身一拧,就与那道锋利的窄刀一般的水波,擦身而过。 它转过头,眼神灼灼地盯着佩耶瀑。 那霞紫色的白豚长老,悬浮在高处,又一次朝着这个方向,扬起尾巴。 见状,菲尔奎明意识到,自己必须做出反击。 虽然根本就打不到那位,但态度,不能怯懦,否则,就是不及格的卫士。 菲尔奎明如同返回了当年在河蚌沟训练的旧日时光,它记得,佩耶瀑有倾向于防守左侧的习惯。 根据对方当时的讲解,它曾经在陆地上,不小心摔了一跤,伤到了左侧的鱼鳍。 菲尔奎明直接瞄准对方的左侧,用力甩出一道水波。 果然,即使那攻击根本不能伤到佩耶瀑,它还是作出了菲尔奎明预判的防守动作。 这一下之后,佩耶瀑没有在甩动尾巴。 菲尔奎明知道,对方决定放行。 她这才转身,再次朝着沉降下去的青梅竹马游动而去。 虽然不能够理解那个家伙…… 但作为灰鳞,她也不可能放任同胞,就这样死在白豚湖底。 维基迓看到了菲尔奎明的举动,无奈又欣慰。 无奈在于,它发现菲尔奎明是条容易心软的白豚,会因为熟悉的人乱了阵脚。 欣慰在于,菲尔奎明愿意守卫白豚,即使对方曾经犯过错,也会为了履行职责,与伤害白豚者对抗,即使对方能力很强。 勇气是必要的。 但勇气的滋生,总是很困难。 “长老,”维基迓游到了佩耶瀑身边,“您说,我如果让黑鳞增加战斗训练,萨尔林特老师,会同意吗?” “不会吧。”佩耶瀑毫不犹豫地说。 “可是……如果黑鳞们只是沉迷学识,会不会遭遇跟蒙恩一样的困境?关键时候,因为败给敌人而选择投降?” “我认为,还有另一种可能。” 熟悉的声音,在两条白豚身后响起。 维基迓看去,是黑鳞卫队的导师,盐白色的白豚长老,萨尔林特。 “有一些过于钻牛角尖的孩子,可能会选择自戕。毕竟,输给敌人,真是太屈辱了。” “……我记得,如今的白豚法则,没有那么严苛吧。我已经想方设法地在提升白豚的生活质量了。” “没有办法,”萨尔林特说,“生命总是渴望无穷的发展与存续。有的东西,会因为有而变得不重要。没有的东西,更会因为无而变得想要去争夺。” “不能调整教育内容吗?” 维基迓想了想说:“我年轻的时候,除了要背诵英雄事迹,剩下的就是生存技能的训练。继续如此,不好吗?” “现在也还是如此啊。” 佩耶瀑笑道:“还是白豚的数量太多了。白豚湖已经变成了祥和的乐园。边缘,有褐鳞卫队把守。内部,有灰鳞卫队巡逻。青鳞会到处搜集资讯,黑鳞能不断梳理知识。在这种局面下诞生的,新一代的白豚。维基迓,你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他们去做的呢?” “这……” 萨尔林特也笑了笑。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吧。” “啊,记得的。要……给大家更多的生存空间。” “就是这样。”萨尔林特说:“我们白豚,本来就生性温和。即使挤在一起,也多会说说笑笑,玩玩闹闹。周围有人类栖息,我们也不会选择驱逐和屠宰,反而庇护他们。当初,海神阿谢古,就是看中了我们的温情,希望自己的盟友是不会背叛的,并且能够永远承接,祂的孤独和无尽的痛苦。 “现在看来,我们做的不错。这么多年过去了。海神阿谢古虽然仍旧下落无踪。但祂的力量,仍旧绵绵不绝,从浪涛里,海洋的规则中,不断传来。有时,也有年幼的白豚,告知我,他们的梦。在无尽的火焰中,润泽的力量,不断闪动。 “每一条白豚都在试图回应自己的责任,回应海神阿谢古的呼唤。用我们的存在,告知祂——你并不孤独。我们都是你的力量。孩子们一直做得很好。但是……有时候,做的太好了,也会给后代们带来压力。” 萨尔林特围绕着维基迓游了一圈。 “你一直做得很好。负责任,有勇气,每每遇到问题,总是冲去解决。但这样一来,其他的白豚要做什么呢?”萨尔特林与维基迓碰了碰头,“我知道你也在尝试着,让孩子们多去自己做事。试图去原谅他们的犯错,希望能够得到更多的,新生的力量。 “但就像是人类一样,他们有时候会为了自己的欲望,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明明很简单的道理,非要七拐八拐,走上不相干的道路。撞得头破血流……最终,某一天,突然想清楚了,弄明白了,知道自己该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然后,回心转意,走上真正的,命运赋予的道路。 “就像我们对抗命运……人类也是如此。只不过,相比于我们对世界规则的了解,利用,以及海神阿谢古的祝福,他们更加的笨拙,能做的也更少。他们跟我们一样。白豚们……也会如此。我想,你再活一段时间,就会明白。 “我们对抗命运,同时,也在书写新的命运。我们要做的,不是让命运之神来掌控我们,去演绎祂心中想要的局面和剧本。我们要利用命运布帛编织的规则,在上面,编织我们自己渴求的命运。即使那命运令我们走向干涸,即使那命运令我们不得不面对死亡。 “维基迓。孩子们已经做好了觉悟,想要去在对抗命运的道路上,书写自己的笔画。你愿意包容他们的错误,你愿意……允许他们自己执笔吗?” 第191章 萨尔特林与佩耶瀑 鱼仙子白豚群族长维基迓懂得盐白色的白豚长老,黑鳞萨尔林特的意思。 “贝壳宫已经选好新的居住地了?” “对,孩子们知道你同意一部分白豚离开白豚湖,选择新的居所迁居,非常激动。可以说是没日没夜的研究,那里是个舒适又安逸的好地方。” “哪有那种地方。”维基迓无奈地摇摇头。 “只要孩子们认为有,就可以了。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构建新的家园,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里探寻。假如发现了现实与理想的落差,还不愿意放弃,那就面对自己的无能,去寻找将理想落实的力量吧。” 萨尔林特说着,看向维基迓。 “我还记得,当初你被海神阿谢古拯救。就是因为想要拨开阻拦道路的水雾,找到被神明隐藏的天星。虽然暗红的里拉塔斯距离罗伊珥兰德无限遥远,但……我想,你拼命的样子,也一定随着光芒,传递到了未来的它的眼中。” 听到这话,维基迓竟然感觉有些羞涩。 “……被看到那种样子,还是算了吧。自以为是,觉得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驱逐水雾,结果差点被水雾吞噬,还是海神阿谢古的浪涛冲来,为我开辟了道路。这种事情,无论如何,没有办法作为骄傲的资本吧。” “怎么会呢,”萨尔林特用鱼鳍碰了碰身旁的霞紫色白豚长老,河蚌沟的教官,白豚群的调停者,佩耶瀑,“有勇气的人,只要不断坚持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就会成为力量的容器。你敢去跟水雾碰撞,我相信,不是纯粹想要献祭生命。海神阿谢古的浪涛会回应你的呼唤,也是因为你掌握了呼唤它们的方法。” 佩耶瀑没有接话,它转而说道:“在我看来,要成为白豚的卫士,战斗能力是不可或缺的。我会考虑你之前的建议,维基迓,我们也许应该调整一下对后代们的教育。黑鳞们的战斗标准太低了,有一些,连不愿意加入卫队的普通白豚都比不过,实在是惹人发笑。” 维基迓也有些发愁。 “褐鳞卫士们已经过于深入地迫近海洋,灰鳞卫士们还要兼顾陆地。青鳞一直在外派,没有办法调动。果然还是需要调整黑鳞,以及其他的白豚的安置位置。” “别担心,维基迓,孩子们给出的新居所,位置都很不错。他们也都有认真考虑白豚的防护,以及对海滨的守卫。只要利用海神阿谢古留下的浪涛,海中的魔鬼们,也就只能欺负一下主动进入海洋的生命了。” 闻言,维基迓叹息道:“目前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即使我们发出警告,说海洋中隐藏着魔鬼,有很大的危险。依靠海洋生活的生命,那些人类,也无法彻底与海洋隔离。如果他们能够完全放弃海洋,就不会定期要举办挖河比赛了。说是延续古训,实际上,就是希望海洋能够再次连通到大陆深处,为他们的生活,带来新的希望。” “你怎么打算?让他们继续……还是开始阻止这些活动?” 面对游过来的粉红色白豚长老的提问,维基迓说:“目前,我打算让他们继续维持。那条河道,可以说,这几个阶段内都无法挖开。有这样一件事情,让他们有些生活的盼头,其实也好。” “但死于海中的人类数量在增加。”瓦蓝色的白豚长老算了算,说道,“虽然很古早的时候,人类也总有死在海里的。但自从白豚庇护这里,人类死于海洋的数量,就越来越少。最近突然开始增加,我认为这里面一定有我们没有觉察的问题。” 维基迓说:“新一轮的圣灵集会就要开始了。我已经准备前往了。关于人类内部是否出现问题的事情,我决定交给拉里朵莉来办。她如果能够早点适应这些工作,我就能够腾出手来,去关注一下海底火山的事情。” “不如让我去那边看看。”佩耶瀑提出建议。 “您的话……再等等。”维基迓说,“还需要您再训练几批卫士。等到安排的点位没有空缺,您想去海底的深沟里找海神阿谢古,我都不会阻拦。” 听到这话,萨尔特林有些担忧。 “孩子,你还没有打算放弃去寻找海神阿谢古的踪迹吗?” “……是的。我还没有忘记小时候的心愿。虽然知道很难,但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去见海神阿谢古一面。即使只是远远地望上一眼。” 听到维基迓说这话,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白豚长老们,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水草林里,白豚们聚在一起,听长老和族长开会议事。 在白豚湖的更幽深的水底。 菲尔奎明游动下去,总算是追上了不 断下落,几乎坠到深沟里去的蒙恩。 它用力甩动尾巴,加快了速度。 赶在蒙恩完全落入深沟前,顶住对方的身体,将其推到了深沟边缘的岩石上。 那些岩石很湿滑,长满了水草,还有一些蠕动的甲壳动物。 蒙恩滚过去,把栖息在这里的小动物吓了一跳。 菲尔奎明一路道歉,总算在一处角落,控制着蒙恩,停了下来。 它绕着青梅竹马游了一圈,确认对方只是昏迷,这才松了一口气。 菲尔奎明仰起头,高处的白豚湖,湖面有闪亮的苍白闪光,粼粼波光,令湖底呈现出梦幻的光影。 到处都很幽静。 静的吓人,静的可怕。 菲尔奎明忍受不了这种静的感觉。 正因如此,她即使很容易背下书中的内容,也不愿意待在贝壳宫。 那里确实不错,有很多没看过的书,适合前去求知,但一生待在那里,面对着贝壳堆砌的格子窗户,菲尔奎明真的接受和忍耐那种生活。 它为了离开,不惜与家人反目,甚至跑去河蚌沟,挑战褐鳞的训练项目。 可惜…… 它没能达到褐鳞的选拔标准,体格比入选的白豚还要小上一圈。 菲尔奎明很失落,但那个时候,霞紫色的白豚长老游过来,慢悠悠地说:“要不要试试看灰鳞的训练项目?” 虽然只是普通的一句话,但确实拯救了钻入牛角尖的它。 菲尔奎明用力的点头。 并在其他白豚的见证下,顺利通过了选拔。 从那以后,菲尔奎明就是灰鳞的一员了。 虽然家人仍旧会在它面前说,贝壳宫的黑鳞过的才是真正幸福的日子,每天与历史和卷轴为伴,不用担心意外,更不必日夜操练,巡逻,战斗。 但菲尔奎明已经不在乎那些了。 它拥有了越来越强的力量,救助和守护了很多白豚与人类。 每天巡逻,一点也不无聊和疲惫,反而充满乐趣,越干越有劲儿。 在海葵花圃,菲尔奎明已经是很多年幼白豚的偶像了。 就像菲尔奎明自己,曾经很向往成为褐鳞卫士一样,不断朝着自己的梦想拼搏,就算是家人……也没能够打消它的决心。 第192章 菲尔奎明与蒙恩 当菲尔奎明听说青梅竹马的蒙恩,在贝壳宫,通过了黑鳞卫士的测试,还游到书库顶上,大喊大叫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在它的印象里,蒙恩是条比较沉默的白豚。 虽然小时候,总是被家人拿来比较,令菲尔奎明一度有些厌恶对方。 但菲尔奎明一直有看到,蒙恩喜欢那些历史故事中的人物,尤其是各种各样的英雄。 每当聊到这个话题,蒙恩总是滔滔不绝,即使周围聚集来的白豚,它不认识,蒙恩也会毫不畏惧地演说自己关于那些过去旧事的看法。 再见面,菲尔奎明感觉到不太对劲。 蒙恩看上去像是生病了一样,脸色阴沉,挂着很重的黑眼圈。 虽然能够交流,但眼神总是漂移,看上去像是打算作奸犯科的危险分子。 菲尔奎明既担心蒙恩的身体,又担心对方真得心怀不轨,好长一段时间,都会找借口,故意去看望一下,确认实际情况。 经过一段时间的叙旧,蒙恩的性格逐渐变得熟悉,像是终于放开了一样,如同小时候一般,与菲尔奎明玩闹起来。 两条白豚曾经一起约着游到湖面,看落日。 那天,蒙恩与菲尔奎明聊了很久。 “……你知道吗,菲尔,”蒙恩看着落日的余晖,慢慢消失,天空染得一片霞紫,像是动人的胭脂,“我们虽然是圣灵,却也逃脱不了命运的控制。” “啊?” 专心看着落日,感受那种辉煌与壮丽的菲尔奎明愣了一下。 即使对方没有反应过来,蒙恩仍旧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曾以为,人类是可怜的。因为我们作为白豚,对人类施加庇护,事实上,也是对他们进行了掌控。很多话说的好听,人类做事前都要经过白豚的同意。但他们本来不必如此。人类,其他地方的那些,哪一个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里的人类呢……哈哈,还需要问问白豚,‘这件事,能不能做?’真是可笑。” 菲尔奎明没有听懂这些话的意思。 或者说,它听懂了字,却有点无法理解。 “蒙恩,人类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这种时候,人类需要白豚的帮助。而且,有些事情确实会越做越奇怪。他们都是短生种,没有历史记录,新一代的人类,知识匮乏,我们懂得很多,他们当然要来请教。再说了,别的地方,人类想见圣灵还见不到呢。我们天天住在一起,还一起玩闹……没有什么可笑的。这很正常呢。” “哼,正常?” 蒙恩向前游去。 太阳落下地平线。 它再怎么朝着太阳的方向游动,最多,也就是抵达白豚湖的边缘而已。 “你要去哪里啊?”在蒙恩身后,菲尔奎明跟着游上去。 两条白豚停在了白豚湖的,远离房屋的一侧。 那里有一块空地,更远处,是连绵的山林。 “被挡住了,太阳。”蒙恩说,“假如没有那些山,没有那些树……现在,白豚湖上,还有光亮。” “就算有,太阳也总会在晚上落下去。这样,第二天,它才会在另一边升起来。你在贝壳宫最近学什么呢?这种事情,都不懂得了?还是忘记了。你不会是故意跟我说笑话吧……” 蒙恩转过头,看向青梅竹马。 对方的眼神澄澈,在日落后,失去光照,也慢慢昏暗下去。 它想,自己在对方眼中,应该也是如此。 曾经充沛的生命,如今,已经在自我的咀嚼中,慢慢失去了汁水。 像是风干的葡萄,甜蜜,甚至有些苦涩。 “你为什么不选择成为黑鳞?” 听到这个问题,菲尔奎明有些警觉,“我家人跟你说了什么!” “……不,他们没有找过我。” “那你问这个干什么!” 蒙恩转过头,“你把我一个人丢在了贝壳宫。” “啊?”菲尔奎明简直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你在说什么啊?你留在那里,不是因为自己喜欢那些历史中的故事,最爱那些卷轴上的油墨味道吗?” “……我还以为,我们一同长大。你和我,都会留在贝壳宫里。” “我们就算是一同长大,也各自有着各自的兴趣吧。而且,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讨厌那种一动不动的宁静,我渴望巡游,渴望追逐,渴望战斗,渴望获得力量。” “那些难道是什么好东西吗?” “……你什么意思?打算找我 吵架?” 蒙恩没有看菲尔奎明。 “哼,”蒙恩冷冷的说,“一切暴力分子,都是历史中,令稳固组织毁灭的元凶。” 这话说得菲尔奎明有些生气。 但它没有立刻动怒。 它想搞明白,蒙恩这小子,打算干什么。 “你什么意思。”菲尔奎明忍耐着问。 “这种直白的话,你都听不懂了?看来,你确实已经不适合贝壳宫了。原来如此,你是因为无法记住更多,无法参透卷轴中的秘密,所以,才放弃了成为黑鳞。” “……蒙恩,你搞清楚,我也是通过了黑鳞测试的。我们只是并非同一批次。你不能因为自己病了,没有参加我那次测试,就说我没有参加吧。别太唯心了。” 蒙恩一头扎进水里。 菲尔奎明跟着游过去。 “在我看来,你放弃了光明的未来。” “什么光明的未来?”菲尔奎明莫名其妙。 “就是……进一步迫近历史,探究真相的机会。” “我没有那种爱好。而且,照你这种说法,你不是也错过了自我挑战的机会,永远不可能明白,自己的能力的极限在那里。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愚蠢。”蒙恩说着,有向更深处,“责任跟爱好无关。你不能坚定地相信,你就是背叛者。” “……你是不是背书背傻了?蒙恩,如果压力太大,你可以跟我说说心里话。我保证听了就忘,也不跟别人讲。更不会在这个过程中责难你。怎么样,作为青梅竹马,够负责任了吧?” “你总是曲解我的意思。好玩吗?” 听到这话,菲尔奎明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我记得以前,你聪明,有礼貌。不会说这种故意要找人麻烦的话。” “时间总是会让一切都发生改变。” “你遭遇了什么?” 蒙恩停下来,“遭遇……不,我没什么都没有遭遇。倒不如说你。到底为什么选择了背叛,选择了离开贝壳宫。”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不喜欢,就能背叛吗?” “谁背叛了?你少说那种奇怪的话。” “你觉得奇怪吗?”蒙恩冷笑道,“菲尔奎明,如今的白豚湖,已经凶多吉少了。而你,还想着自己的喜好。你根本没有把白豚们的性命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你就是背叛者。不仅背叛了贝壳宫,还背叛了所有白豚。你甚至没有这个自觉……太可笑了。如今的你们,你们这些败类……真是,可笑至极。” 第193章 蒙恩的选择 夕阳已经落下,天空黑暗下来。 乌云笼罩月亮,只有遥远的星光,闪烁着冷光。 在寒风渐起的湖面上,两条白豚,在黑暗与波浪中,彼此凝视,呼吸声在寂静中变得沉重。 “……蒙恩,”菲尔奎明因为那些说的很重的话,慢慢冷静下来,它不认为自己有背叛贝壳宫,也不认为自己有背叛白豚湖,更没有背叛一起成为黑鳞的约定,“我跟你只是邻居,一同住在海葵花圃,小时候相互追逐打闹,如今都长大了。我们在贝壳宫阅读那些记述着历史的卷轴,被黑鳞前辈们教育和引导。你觉得那样的生活不错,我觉得自己更渴望成为褐鳞。 “你我都在追逐自己的理想。而且,你当年在贝壳宫恣意妄为,萨尔特林老师甚至夸你有勇气挑战权威,不畏惧既定的规则。我也为了自己的渴望,不顾家人阻拦,去了河蚌沟,甚至一次又一次抗住了自身软弱的蛊惑,坚定地训练。虽然没能够成为褐鳞,前往海洋中的一线,成为与魔鬼战斗的卫士,如今,我也在佩耶瀑教官的指导下,成为了灰鳞的一员,每天在白豚埠巡逻,庇护人类的安全,守卫白豚的生活。 “你凭什么自以为是地判我的罪?再说了,我又有什么罪?人类借助世界塔楼的力量,创造的世界天秤,在评判正向点和负向点时,也是以实际情况为砝码增减的标准。你如今,这样空口白牙地污蔑我……是故意针对我,还是你脑子坏掉了!” 蒙恩看着菲尔奎明,对方的眼神非常坚定,令它有一瞬间的畏惧。 但很快,它又想起了与海魔衅的约定。 只要…… 能够令白豚埠的守卫出现差错,水鬼就可以进入白豚湖,如此一来,火山的喷发,就不会令那些可怜的魂魄消失。 ——是的,我是正确的。 蒙恩想。 人类的生命脆弱而短暂,但白豚却总是能够活的很长久。 如今的白豚湖,白豚越来越多。 就算是死掉一些……也没有关系。 ——大家既然都愿意庇护人类,那么,为人类牺牲,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蒙恩觉得,自己是愿意为了人类而去死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海魔衅会选择放过它,还愿意提供救赎那些被死亡之神放逐的人类污浊魂魄的办法。 但它还记得自己都从那些记叙古老事件的历史卷轴中,看到过什么。 ——白豚是人类的救主,身为主人,自然是要对所有物负责。 ——这些人类都是大家好不容易养活到今天的,怎么能够就这样,死在海底火山的喷发下? ——他们的死,必须是对白豚具有意义的。 想到这里,蒙恩看向了菲尔奎明。 “你愿意为白豚牺牲吗?” “我不是一直在利用自己的能力,守卫白豚们吗?再说了,这不是牺牲,这是我自己的追求,也是职责所在。” 蒙恩继续说:“你愿意为人类牺牲吗?” “什么意思?”菲尔奎明很敏锐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如果跟人类有关,那么,我们还需要联络当地的公会,让那些负责人,与我们一同合作。事关人类的死活,人类不会放任自己的生命被命运擅自拿捏。” “……你果然,是个叛徒。” “啧,你到底什么意思?让你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你就在这里转移话题。而且不断污蔑我。蒙恩,我们好歹是青梅竹马。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的耐心有限,别逼我对你动手。” “原来如此,你日常就是这样,暴力执法,对吧。” “……我怎么不记得贝壳宫有这样的教育?蒙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蒙恩冷哼一声。 “我明白了,在你眼里,人命是不重要的。只有你自己是重要的,不能被背叛的。可惜了,我以为……我们是同伴。结果,你竟然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 这话说得……菲尔奎明完全听不明白。 它难以理解。 ——我们在说一件事情吗? 菲尔奎明试图分析,但总是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这家伙……是不是在故意找茬? 蒙恩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 ——他为什么一直说些污蔑我的话?他想要做什么? 菲尔奎明决定最近好好跟着它。 假如只是蒙恩自己出了问题,那就算了,身为青梅竹马,以及灰鳞,这点包 容心,它还是有的。 但如果是有谁试图谋害白豚和周围的人类…… 身为灰鳞,菲尔奎明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 这之后,一连几天,菲尔奎明都偷偷跟踪蒙恩,想看看这家伙打算干什么。 跟了几天后,菲尔奎明有些自我怀疑。 如果被跟踪的是褐鳞或者灰鳞,菲尔奎明觉得,自己早就被发现,真是被反跟踪了。 但蒙恩就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菲尔奎明一边担心自己被耍了,一边又感到茫然,蒙恩的反应能力比没有选择成为卫士的普通白豚还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几天,蒙恩与过去认识的不少白豚都接触过,大家都是曾经贝壳宫的同学。 像菲尔奎明那样,专门抽出时间,与对方相处和交流的白豚,几乎没有。 在菲尔奎明的印象里,蒙恩不是喜欢跟其他白豚相处和接触的类型,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的家人要求,它甚至不会跟菲尔奎明一起玩。 因为那个时候的蒙恩总是抱着历史卷轴,菲尔奎明还被家人以此为参考,念叨了好久。 在菲尔奎明的观察中,大部分白豚跟蒙恩重逢后,只是打了招呼,然后随便聊上几句,就分别了。 蒙恩似乎对此愤愤不平,并不断寻找能够联系上的贝壳宫学员。 菲尔奎明发现这家伙开始接触前辈和后辈。 有一些白豚因为蒙恩在贝壳宫的名气,作出了跟菲尔奎明类似的选择,专门抽时间,跟蒙恩相处了一段时间。 期间,菲尔奎明还被贝壳宫的黑鳞前辈捉到过几次。 被它找了个理由,想办法糊弄过去。 虽然看对方的表情,很可能只是假装相信了而已。 第194章 法瑞沙和法弥迩 贝壳宫的前辈们,基本上都以自己还有工作要忙为理由,拒绝了蒙恩的邀请,很快断绝了联系。 后辈们正发愁于定期进行的背书任务,以及对未来生活的道路选择,见到曾经贝壳宫的风云人物,大多愿意跟蒙恩聊上几句。 菲尔奎明不可能一直跟着蒙恩,有工作安排的时候,只能暂时找了信得过的队友帮忙。 被选中的,乃是灰鳞的一个新加入没有十年的小白豚,叫做法瑞沙。 “我当然愿意帮助前辈,但是,我的任务怎么办呢?” “我看过了,最近一百年,都顺路。你帮帮我,我还请你吃海星蛋糕塔!” 菲尔奎明至今都还记得白豚法瑞沙的反应。 说帮忙它做任务,对方一脸不愿意,但说请它吃海星蛋糕塔…… “好啊,好啊!可以请我吃二十年吗?” 算了一下需要消耗的贝壳数量,不算多,工资扛得住。 “当然可以。但是,你也要帮我好好盯着蒙恩!” “我知道,”法瑞沙笑着点了点头,“保证让他一辈子单身!” “……不,我不是为了这个。” “欸?不是吗?我还以为你跟我家的姐姐一样,为了让姐夫不被其他白豚拐走,才专门找我去盯梢的。” “……等一下,法弥迩不是说,她是被追的那一个吗?” “是吗?” 法瑞沙转了转眼珠,“我不知道欸!” “蛋糕还想不想吃了。” “好的,不多说,不多想!保证完成前辈交给我的任务!确认蒙恩前辈的人际交往情况。帮助他顺利交到朋友!”法瑞沙说着,摇了摇尾巴,“前辈,要不这样吧,我直接去跟他交朋友。你也别那么麻烦,直接请我去吃蛋糕,好不好啊?” “……啊?你想得美。给我好好干活。” “好嘛……真麻烦,那个家伙。自己的生活都过不好。” “他只是不太擅长交际。” “真的吗?”法瑞沙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很锐利,透过岩石的空隙,看向远处,正跟其他白豚侃侃而谈的蒙恩,“前辈,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幻想?” “没有。你给我正经一点。这是工作。” “好吧。说起来……集合的时间,是不是要到了。前辈,如果我因为缺钱扣了工资,我会赖你一辈子哦!” “啊,要迟到了?” 菲尔奎明立刻抬头看了看天光,湖面射下的波纹,确实预示着时间不早了。 “我去工作了。你可千万别给我偷懒!” “是是,我保证完成任务!” 那之后,法瑞沙那条看上去有些不靠谱的小白豚,帮忙盯着蒙恩,度过了一段时间。 第二个休渔期将至,法瑞沙找到菲尔奎明,身旁还带着一条被打晕了的白豚。 菲尔奎明十分震惊,立刻查看对方的情况。 “发生了什么?需要治疗吗?” “前辈……你还是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危吧。” “啊?什么意思?” “看来你还不知道呢。”法瑞沙摇了摇尾巴,说道,“你让我盯着的那条白豚,最近……究竟在做什么事情。” “蒙恩?他做了什么!” “前辈,你这么担心。是不是……知道他的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你知道什么,赶快说明!” “别那么凶嘛……我要解释,也需要时间。” 法瑞沙结束了自己的试探,游到菲尔奎明身边,说道:“我猜,前辈你之前一直跟着蒙恩,就是因为感觉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所以才专门来拜托我,对吧?” “如果不是工作的问题,我是打算自己盯着他。” “……算了。既然前辈把任务交给了我,我当然有在认真完成!最近你好忙,任务多的做不完对吧?” “有话你就直说。我等一下还要去巡逻。” “那就一边巡逻,一边说,反正,这本来就是我要做的任务嘛。” 菲尔奎明问:“如果你在这里,帮我盯梢蒙恩的工作,谁在做?” “盯不了……那家伙啊,带着一些白豚,跑去海洋中了。我还没有独自去过……姐姐也让我远离海洋。所以,我立刻回来找你了。以及——这个家伙,你也看到了。我在海河口捡到了这个家伙。那个时候,你让我监督的蒙恩,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令它昏迷了。我怎么都无法把它唤醒。 只能拜托前辈想想办法了。这家伙还挺年轻的呢,也算是……贝壳宫的新星吧?” 听到法瑞沙这么说,菲尔奎明立刻紧张地检查对方的情况。 曾经,它也是通过了黑鳞测验的白豚,虽然已经过去了三百年,但记忆里的知识,都还能用。 菲尔奎明很快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只是昏睡术。一种用来治疗失眠的古老咒语。不要紧的,睡够了,它就会醒来。” “真的吗?前辈好强,为什么知道这种东西?” “曾经在贝壳宫学过。” “啊?那个时候还学这种东西吗?我还以为,贝壳宫只会教导学生背诵《白豚埠公共管理法则》……之类的东西。” “那是什么?” “前辈不知道吗?”法瑞沙有些惊讶,“一种新的用来约束白豚的法则。为了避免有些不愿意成为卫士的白豚,不遵守与人类的誓约,不庇护人类,放任人类死亡用的。” “现在还有这种事?我怎么没有遇到过?” “因为咱们两个的巡逻路线,比较偏僻,危险更多在于魔鬼,而不是人类吧?” “……唉,不论是什么物种,果然,最后还是要去探讨善恶的问题吗。” “生命就是这样子吧。会产生欲望,会想要实现渴求。”法瑞沙问道,“前辈,你有这方面的想法吗?” “什么?” “就像是……古老的历史卷轴上,曾经说的,‘为新生命,开辟道路’之类的想法。” “啊,《古事件评颂》的名句。你记得很清楚啊。还以为,你是讨厌记忆的类型。” “我确实有些讨厌那些东西,同样的事件,反复变换说法。每多一个英雄,事件的评颂角度就会焕然一新。说辞也会增加一种。真是故意难为人。” “没办法,不同时代,白豚们也有自己喜欢的说法。评论和赞颂,总是要用最恰如其分的词语,不是吗?” “古时候的白豚们,完全没有想到,如今,我们会觉得那些话无聊又乏味吧。” “因为……如今,很少有那样的英雄了。” 听到这话,法瑞沙抿了抿嘴。 它又一次试探的问:“前辈你呢?你……会想要成为英雄吗?” “我已经是英雄了啊。虽然没有资格被记录在卷轴上。但我每天都有在为了守卫白豚,庇护人类,战斗和拼命啊。” “……说的也是。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们卫士,都是英雄啊。” “是啊。所以,不能堕落英雄之名。要始终贯彻守卫和庇护的理念!” “但是,”法瑞沙看着菲尔奎明,歪了歪头,“有些白豚,不是这么想的呢。面对那些非议,我们……该怎么办?” “有谁对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只是突然想到这个可能。” “你头脑真灵活。不过,确实……会有这种时候。在我看来,重要的,是自己有没有背叛自己的初心。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战斗而成为卫士的。战斗……可以是逞凶斗狠,也可以是守卫和救赎。这是族长告诉我的道理,他说,曾经的时候,曾听到海神阿谢古的教诲。我认为这种说法很有道理,如今……仍在试图落实在生活中。” “前辈的意思是……不去在乎吗?只相信自己是正确的。” “差不多吧。” “那,”法瑞沙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白豚,“如果……自己的信念,是错误的。前辈,你……又会怎么做呢。” 第195章 黑鳞的新人们 “理念是错的……” 菲尔奎明愣了一下。 它看向法瑞沙,严肃问道:“你老实交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 “如果没什么事情,你的性格,不会在这里跟我不停绕圈子。”菲尔奎明凑近法瑞沙,逼的对方微微后退,“这些事,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早就在最开始入职的时候,跟我交流过。那个时候,你很坚定地说,自己有始终相信,且永远都不会更改的东西。你还问我,自己这样,会不会很奇怪,因为其他白豚……好像都没有这种想法。我记得,我说——” “‘只要自己相信,并坚持去做,就足够了。时间会给出答案。命运会判出对错。’我没有忘记啦。” 菲尔奎明追问:“那你今天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情况?跟这家伙,或者……跟蒙恩有关吗?” “是啊,完全瞒不过前辈呢!” 法瑞沙叹息道:“你让我盯梢的那个家伙,在跟这些白豚,说些很奇怪的东西。我也稍微借着刚入职灰鳞的身份,接触了一下……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 “你的青梅竹马,对我说——‘你真的明白,卫士,是什么意思吗?如果只是凭借着喜欢去做事,那么当你不喜欢的时候,你就会成为背叛者。’而且,他用鱼鳍指着我,很不屑的说,‘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家伙,都是天生的蠢货。因为不懂得如何利用头脑。而且过度追求身体的感触。这种家伙,早晚会被成为强者的野心所征服,继而带来摧毁一切的灾祸。’” 法瑞沙问道:“前辈,那家伙,一直都是这么讨人厌吗?我都不认识他,结果,他上来就对我批判一番。就算我说了,自己是为了守卫白豚和庇护人类,才选择加入。并且战斗也需要头脑进行判断,需要智慧进行策动。我知道什么会带来守护,什么会带来守护……那家伙,仍旧认为我是个天生的罪犯,只是凭借着灰鳞的身份,躲避制裁而已。真让人火大。差点就被激怒了呢!” “……你这不是完全被激怒了吗。”菲尔奎明见法瑞沙眼含杀意,无奈地说。 “没办法,谁叫他故意当着那么多白豚的面,侮辱和贬低我。我没有当场揍他一顿,让他跟我道歉,都算是对他的处境,怀抱了最大的仁慈。” “你做的很好。” “我觉得不好!”法瑞沙说:“前辈,这是对他的行为的纵容。那家伙带着那些白豚们,趾高气扬地离开时,我越想越生气。感觉自己做的很不对!就应该打他一顿!” “……那不是正中下怀?他……蒙恩那家伙,就是想要在你身上证实‘暴力分子无脑’这件事。虽然感觉,不管你怎么做,他都有一套说法,但你不中招,才能很容易脱身。” “既然前辈知道那个蒙恩有问题,为什么不立刻抓着对方,送到公审庭去!或者,送到河蚌沟,让他好好见识一下,‘暴力分子’的头脑与智慧!” “别一下子就沉迷于生气的氛围,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思考。” 菲尔奎明犹豫片刻,说道:“我印象里,蒙恩不是一个喜欢搞事情的人,我的记忆力,他永远是独自抱着卷轴,躲在水草丛中,享受自己的时间的样子。前几年再见,真是让我吃了一惊。而且,在贝壳宫,他也是更愿意扎在书库,不喜欢跟其他白豚交流的样子,就算我去找他,他也很厌烦。 “后来,我为了成为灰鳞,离开了贝壳宫。他在书库里大闹一场的事情,也是听其他同学说的。那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了,毕竟每天都忙着训练,通过测试后,又忙着任务。我要做的事情那样多,不可能完全盯着一个,只是青梅竹马,对方还不在乎我们之间的关系的家伙。” “既然如此,”法瑞沙绕着菲尔奎明游了一圈,小声问道,“前辈……你为什么那么关注他?你们不是关系一般嘛?只是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身份,对吧?” “毕竟是青梅竹马……而且,我现在是灰鳞,他也是白豚的一员。我既要守卫他,也要守卫其他白豚。如果他遭遇了什么,我当然要去救赎他,这是我的职责。如果他打算伤害其他白豚……我也不会放过他,这同样是我的责任。” “这样啊……既然前辈这么坚定。那我就直说好了。” “什么意思?” “因为担心前辈你难过嘛。我姐姐可是说了,前辈你是个很重情义的白豚。如果蒙恩那家伙真的背叛了白豚,背叛了你的信任……前辈你,可能会很伤心?我是这么认为的。” “感谢你的关心。不 过……我也有心理准备。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把事情完美的处理好。说吧,我承受得住。” 法瑞沙回忆了一下之前的情况。 它在接到菲尔奎明前辈的委托后,便盯着蒙恩,看这家伙究竟怎么回事。 蒙恩不断与贝壳宫的黑鳞们接触,那些年长的黑鳞,都不怎么愿意跟对方交流,就算有些交流,大多也是冷嘲热讽。 一开始,法瑞沙还觉得,这也太过分了。 但今天听了前辈的评价,以及……之前的遭遇,法瑞沙开始觉得,蒙恩不招白豚们待见,真的是纯属活该。 那些黑鳞新人,跟自己一样,身为后辈,总是对英雄人物,有名望的黑鳞,以及前辈们,心怀幻想和憧憬。 当初,法瑞沙加入了灰鳞,就从队友那里,听说了菲尔奎明前辈的事迹,那真是很拼命,可惜先天条件够不到褐鳞的标准。 它曾经感觉惋惜,但后来也明白,褐鳞要去深海直面残酷的境况,为了自己的幻梦而忽略现实情况,不是勇敢,而是找死。 再说了,一旦战斗的链条断裂,那些魔鬼就会涌入白豚埠,即使有浪潮作为后盾,也是平白给大家增加麻烦,人类会死不少。 这对于菲尔奎明前辈来说,确实很可惜,但对于现实来说,成为灰鳞,也可以实现战斗的理想嘛。 所以,这之后,法瑞沙又觉得能够接受现实的菲尔奎明前辈,才是真的强者,毕竟,现实没有让它失去斗志,反而在灰鳞卫士的岗位上,不断提升自己的能力,保护了很多的白豚和人类。 姐姐也说——“能在现实的挫败前,再次寻找到新的出路,是很困难的。第一个难点是直面自己的缺点,第二个难点是愿意在新的路径里找到自己的需求,第三个难点……是在得不到想要的成就时,不感到绝望。” 法瑞沙听的懵懵懂懂,但好歹还是记下了。 那些被黑鳞蒙恩感召的白豚,几乎都是跟早期的自己一样,对黑鳞这个职业充满了幻想,觉得自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新一代的英雄人物,世界要给自己让道,命运必然对自己俯首称臣。 但事实总是残酷的。 背书背不出来。 测试无法通过,被萨尔特林老师追着念叨一些理念。 比不过其他白豚,尤其是同辈和晚辈。 有时候还要被不愿意成为卫士的白豚嘲笑能力弱小,说什么保护大家,有问题,还需要大家帮忙,不能单枪匹马地取胜。 世界鹅罗伊珥挡住了天空,无数可用的古老星辰位点失落……还没有离开白豚湖,去往陆地的勇气。 面对魔鬼只能瑟瑟发抖,因为对方根本不听道理,直接就动手,认为活着的才是赢家,才有资格贯彻自己的理念。 白豚湖的空间越来越狭窄。 人类总是在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供奉,还不能不配合,必须给出合理地解释,以便后辈们参考…… 无数困难层出不穷,还难以快速解决。 有些事情,甚至命运布帛一样,莫名其妙地轮回起来。 简直可怕极了…… 第196章 格里茨和挪彭 法瑞沙有偷听到一些蒙恩与追随它的白豚的对话。 “……这一切真的有道理可言吗?”一个拥有翠绿眼瞳的黑鳞新人,犹豫地问,“我们到底为什么要背诵古代神灵名录?那些神也就算了,怎么还有圣灵的名字?大家都是圣灵,凭什么它们就是英雄,我们只是普通的白豚?” “我也认为这些不对”蒙恩说。 “就是说啊!我完全不理解,为什么那些魔鬼只是杀了点人类,就罪不可恕?我们又不是人?牠们也不敢伤害我们。干嘛要为了人类而对抗魔鬼?海神阿谢古真是有毛病……跟白豚结盟也就算了,干嘛还要求我们必须庇护人类?有必要吗?把他们全杀了,罗伊珥兰德就是自由的净土!” 一个眼瞳苍蓝的黑鳞,愤怒地说。 “我也认为这些很荒谬。” “哎呀,人类嘛,毕竟是脆弱的。就像树神垂林要求木仙子庇护兽人,月神诺姆要求云仙子必须魔导士……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指令,必须被服从。我觉得,就是一种神明对眷属的考验。海神阿谢古,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让身为鱼仙子的我们,庇护人类吧。” 蒙恩看了说话的桃色眼瞳的黑鳞一眼,说道:“瞧啊,我说什么来着。背叛者,到处都是。” “……我只是实事求是,不论是历史卷轴,还是那些人类传承的故事,甚至是一些记录了神明与圣灵的誓约的石板书,都在说明这些关系真的存在。我认为,作为黑鳞,我们的职责就是去研究和推理,为什么会这样,以及今后是不是应该继续这样。我不认为,认真对待研究内容,就是背叛者。前辈,您这样,很没有道理。” “道理?只有随时准备背叛的人,才会需要道理来锚定自己的行为。而且,你难道觉得那些历史卷轴就是真实的吗?人类的传承故事,也不过是术士们苦心编织的骗局。还有那些可笑的石板书……哈哈,什么记录了神明与圣灵的誓约,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的奴役!” 翠绿眼瞳的黑鳞新人说:“对啊,这个角度我没想到过!这样说,好像也可以。如果我用着这个说法去找萨尔特林老师,她会给我的历史评述课,打高分吗?” 听到这话,蒙恩啧了一声。 “你这种白豚,一辈子都是萨尔特林的奴隶。她只会给自己喜欢的学生打高分,你觉得,她喜欢你吗?” 眼瞳淡灰的黑鳞新人说:“喜欢吧。毕竟格里茨一直都是好学生。我记得,你上次去找萨尔特林老师背书,她说你背的不错,就是背的有点偏门。如果能够更多的关注神灵的作为,以及对世界罗伊珥兰德的影响,而不是反复研究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名字要背,一定能够更好的提高个人能力。” “你记忆可真好……那都是四年前的事情了。”眼瞳翠绿的格里茨感慨道。 “比不上你,一千页的神灵的名单,两周就能背一半……我还想问,你背它到底有什么用?难道是萨尔特林老师的要求吗?” 面对眼瞳淡灰的黑鳞新人的提问,格里茨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就是喜欢背名字。而且,他们的故事,我从小听到大。容易记忆。真要说……其实,我是在偷懒。毕竟,萨尔特林老师要我背的那些,都是我平时不怎么看的东西,几乎全是新词汇和新解释。我不想去记忆,感觉用不上。” 蒙恩看着格里茨,眼神慢慢变冷。 格里茨还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蒙恩前辈,你当初有糊弄过萨尔特林老师吗?说实话,她人很好,但要被的书太难了。我不想背书,也不想让老师讨厌我……你给我支支招,让我既不用背书,又能够被老师关爱。你肯定有办法吧!老师们每次提到你,都说你很不错呢!” 眼瞳苍蓝的黑鳞新人愤怒道:“你们两个,也是叛徒!没看见前辈生气了吗?我们要做什么!我们要让贝壳宫的白豚,明白一个道理!那些卷轴都是没用的东西,全都应该烧掉!你们不去破坏那些写了谎言的垃圾,反而认真背书,还觉得让我们背谎言的白豚是好人……简直不可理喻!” “可是,挪彭,”浅灰色眼瞳的黑鳞新人,吐槽道,“你叫我们集合之前,不是先去把书背了吗?自己背书,然后让我们不背书。想自己被老师夸奖,害我们被骂……你真是好手段啊!” “啊?挪彭,真的假的?我可是忍耐着,没有继续背那本名册。你已经把萨尔特林老师布置的那些要背的历史卷轴,都背完了?开玩笑吧?!” 在两条白豚的注视下,眼瞳苍蓝的挪彭,愤怒道:“这种时候,说那些没用的干嘛啊?!我们不是为了杀死人类 ,才聚集起来的吗?对吧,前辈,您完全是因为看人类不顺眼,想要把所有该死的东西都处决掉,想要背叛海神阿谢古,才不断寻找帮手的,不是吗?” “……啊?是这样吗?” 淡灰色眼瞳的黑鳞新人一下子皮都皱起来。 “这跟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吧!前辈,你不是说,自己完全理解我们的困境,想要大家集合起来,吐槽发泄的吗?你们要当真的叛徒?那我不参加了……我只是觉得学业压力重而已,我可没有认为这些要做的事情不对。” 说着,淡灰色的黑鳞新人直接转头就要游走。 “抓住他!”蒙恩喊道。 结果,另外两条白豚并没有搭理它。 挪彭被格里茨逼到了岩石旁。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打算利用这种手段,迫使我拿不到今年的年级第一?!” “……拿不到年级第一,该怪自己,而不是怪我。” “要不是你,我早就背完书了!可恶……被你骗了。” “我根本没有骗你,明明是你自己也说了,人类活着没有必要——” “不对,我没有这么说!”格里茨打断说,“我的记忆很好,我记得当时说了什么!我说:‘白豚明明没有庇护人类的必要,究竟是什么理由,让白豚与人类结成了如今的关系呢?族长应该知道什么吧。为什么老师和前辈们都只是让我去背《海神阿谢古长诗》,而不是直接把知识点说给我听?’” “没脑子的白豚,才会要求别人事无巨细地解释知识。” “呵,你了不起,挪彭——你生而知之!有种,你别来贝壳宫上课!你直接去参加黑鳞测试啊!” “激将法对我可没用!”挪彭咬牙切齿道。 “是嘛,那你生什么气啊?尾巴都翘起来了,想打我是吧?你打的过我吗?我可是通过褐鳞训练的!” “褐鳞了不起啊?”挪彭讽刺道,“格里茨,你也不过是个不敢去前线的逃兵!” “你说谁是逃兵——!” 两条白豚说着,吵着,就打了起来。 躲在角落里,借着浓密的水草的隐藏,观察情况,顺便偷听的法瑞沙,无语地看着那两条白豚相互甩尾巴,打着打着,冲上了湖面。 ——我是不是应该去阻拦一下? 法瑞沙想起了自己的灰鳞身份。 ——可是,我还有监视蒙恩的任务…… 当法瑞沙去寻找蒙恩的下落时,才发现那家伙已经不见了。 既然如此,法瑞沙也不再犹豫,朝着湖面冲去。 它游的很快,几乎眨眼就冲出了湖面,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争执不休的两条白豚之间。 第197章 灰鳞与黑鳞 “我说二位……这是在干什么呀?” 听到法瑞沙的声音,两条白豚,格里茨和挪彭,立刻装模作样地冷静下来。 果然,如同姐姐说的那样,黑鳞最是好面子,擅长冷脸应对局面,如果不能坚定自己的念头,很容易被对方糊弄过去,甚至是带偏。 “二位,解释一下吧。别让我难做,好嘛?”法瑞沙仗着自己是灰鳞,笑眯眯地说。 “……没什么,”格里茨立刻挂上礼貌的微笑,试图糊弄,“我们……只是在……研究……古代的战斗方式。” “对对,没错。” 挪彭竟然直接支持格里茨的说法:“古老的战斗,真是神秘而又令人向往。” 法瑞沙无语地看着这两条白豚。 如果不是刚才在偷听,它一定就要被糊弄过去了。 真是的……就会欺负老实人! “可以讨教一下吗?最近,灰鳞被教官训得有点惨。你们是黑鳞吧,也稍微发挥一下同族爱,帮帮我这个后辈吧!” 法瑞沙说着,露出了讨好的表情。 “求求你们了!帮帮我吧,每天要被教官骂死了!” “……灰鳞的生活,也那么可怜啊。”格里茨叹息道,“对这个难混的世界,绝望了!” 法瑞沙又看向挪彭。 没想到对方说:“我还有课,先走一步。 ” 一眨眼的功夫,挪彭就扎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啊,让那个家伙跑了!我——” “不会吧,黑鳞前辈,难道您要抛弃我吗?不要啊,帮帮忙吧!灰鳞和黑鳞,可是好战友啊!” 格里茨被法瑞沙拦住了去路,犹豫再三,还是叹了口气。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种在乎别人看法的坏习惯。”格里茨小声念叨着。 面对灰鳞法瑞沙的求助,那看上去就很年幼的白豚,让黑鳞格里茨的教导之心泛滥。 ——一定是被萨尔特林老师感染了“不教人就会死”的病毒,所以,才会这么看不得求教的眼神。 格里茨忍了又忍,最终,没能忍住。 “真是没办法,既然你求到我的面前了,好心的格里茨,就帮帮你吧!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在写作札记的时候,必须说,‘格里茨,那可真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他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帮助他人!’” “……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法瑞沙模仿着对方之前的样子,笑着糊弄道。 经过交谈,法瑞沙知道了不少关于蒙恩的事情,以及格里茨的日常烦恼。 后者全是一些无聊的事情,比如“书背不完”、“萨尔特林老师不好糊弄”、“古代人写了太多没必要的内容”、“新作业是构思白豚未来千年的发展计划,怎么都想不出来完美的方案”…… 而前者,则是一些与蒙恩的交流回忆。 格里茨一边回忆,一边说:“怎么,你也对蒙恩前辈感兴趣?那就让我来跟你详细说明吧! “大约一百八十年,蒙恩前辈加入了贝壳宫,听说他有一个很强的青梅竹马,成为了灰鳞,你认识吗?我没怎么见过她。不过……蒙恩前辈说对方如今成了白豚的叛徒。我猜,大概是对方认为白豚应该保护人类,所以才被蒙恩前辈视为背叛。他如今的理念,有点奇怪。我还没有搞懂,他想干什么…… “别看我总是想着糊弄学业,我好歹也是贝壳宫的新星!萨尔特林老师可是因此夸奖过我呢!不过……她之后就说了一些白豚的名字,其中就有蒙恩前辈。我听了好多白豚的故事,于是……想要去了解,白豚的历史上,究竟有多少英雄人物。越是看,就越是觉得古人们真是伟大……不像如今的我们,明明还很年轻,不过四五百岁,就觉得生活无聊而乏味,不知道未来漫长的生涯,该如何安排。 “其实,我也能够接受,真是很享受一辈子在贝壳宫里做一条沉迷卷轴研究的黑鳞。但是……我也有点羡慕那些英雄人物的生活。有时候,我会幻想,世界突然就毁灭了,然后——我作为英雄闪亮登场,力挽狂澜!但果然,做不到呢。只是背书……我就无法按照老师的要求,完成任务。我会觉得有些书没必要背,不是因为不重要,而是我不想去看,我觉得很没意思。我这样的白豚,恐怕没有办法守卫其他的同伴,因为……我会觉得有些白豚就是该死。人类……就更不用说了。越是研究卷轴,就越是觉得庇护人类的原因很奇怪。 “我也知道,萨尔特林老师给出的书单,就是专门记录有关于人类与白豚旧事的那 些,但我一点也不想看。我一边觉得想要知道答案,一边又懒得去看那些记录着答案的资料。你知道吗,灰鳞,我……甚至想要自己编造历史。这个想法,让我有点难以面对萨尔特林老师。因为她很在乎真实的东西,认为真实才是一切的根基。我不敢跟老师说我的想法……我害怕老师讨厌我,然后,失去新星的身份。 “很可笑吧?我明明想要成为英雄,也知道英雄不能被他人的评价所影响,但就是控制不了。这样的我,别说是成为英雄,就连成为英雄的事件的记录者,都做不到。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但一切都在朝着这个方向推进。我有点害怕。但能够求助的,只有那些没背完的名单目录。 “说实话,灰鳞,跟你说这些,感觉真好。像是有点得到解脱。我本以为,蒙恩前辈可以帮助我……但是,他好像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不知道他找到我,究竟是想要利用我的什么。但我也没能如同自己幻想那般,成为英雄,或者就这样不去在乎蒙恩前辈的想法,随波逐流,被对方利用。” 看到灰鳞法瑞沙复杂的眼神,黑鳞格里茨尴尬地笑了笑。 “说这些,是不是有点烦人?我有时候,也讨厌别人对我倾诉烦恼。没想到,如今……在做这种事情的白豚,竟然变成了我自己。真是没用,对吧?” “还好吧,”法瑞沙一边思考,怎么利用这家伙靠近蒙恩,一边学着印象里,姐姐的样子,安慰说,“其实吧,白豚们都有自己的想法。有些想要成为卫士,有些不想成为卫士。族长什么都没说,只是给我们提供安宁的生长空间。而且,青鳞、褐鳞、灰鳞、黑鳞,四种卫士的测试,随时都可以参加。就算不想干了,也能够退出队伍。只要不把自己框死在某个幻想中的样子里,咱们白豚的生活,一直都很简单。 “如果你真的觉得很多事做不到,干脆就跟萨尔特林老师说清楚。我姐姐曾经也在贝壳宫上过课,她跟我说过一些……跟你的情况,类似的事情。萨尔特林老师很理解。还提供了一些其他的选择。姐姐在那之后,发现了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她去学了化形术,申请加入前往世界塔楼的队伍。她还在那里遇到了我姐夫。过上了跟过去幻想的,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你是黑鳞,对吧?利用古早的知识,改变如今的生活,这种事情,你们应该最擅长不过了。就算一开始做的不好,以后,也会在熟练的时候,慢慢做到符合自己需要的标准。而且,你不是也说了,并不讨厌贝壳宫的生活。你很清楚自己的问题,那么,就以自己的问题为导向,去寻找解决的答案吧。虽然会很困难,但有那么多被你记住的英雄们的事迹从旁引导,你就算走偏了,也很快就会找到正确的路。要我说,能力欠缺,就去练。身体会回应你的。” “哈哈,”格里茨笑着纠正道,“我记得,《无名白豚的传记》中,原句是——‘假如你陷入困局,别慌张,一定要冷静下来,等待头脑回应你的期望。只要你对头脑有训练,关键时刻,头脑会用知识作为回报。’” “是吗?我只是听姐姐这么说过。” “你姐姐是?” “黑鳞的法弥迩。” “法弥迩……谁啊?” 法瑞沙无奈地说:“《无名白豚的传记》的作者啊!” 第198章 格里茨的抱怨 格里茨一脸震惊地看着法瑞沙,像是看着一个活化石的留痕。 “你认真的吗?《无名白豚的传记》,我记得,作者不是叫做‘小叶藻’吗?” “……因为那个很好吃。所以,姐姐起了那个名字。” 这个解释令格里茨沉默许久。 “好吧,我勉强能够接受这个说法。” 法瑞沙转移话题道:“别说我姐姐了。再讲讲蒙恩前辈吧!我听说,那家伙在书库里大闹了一场!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格里茨回忆道,“不好意思,之前一直在说我的事。 “蒙恩前辈加入贝壳宫以后,听说,一直钻在书库里,研究那些卷轴。几乎所有的卷轴,都被他研读过。我就有在那些卷轴上,看到他的笔记。有一些确实很不错。但是……也有一些,看着莫名其妙。我猜是因为每个白豚的词语使用习惯差异,导致我们对于某些词汇的含义,无法达成共识。而且,我加入贝壳宫的时候,蒙恩前辈已经通过测试,离开那里了。 “当时,一些老师也说,蒙恩前辈是海神阿谢古的狂热信徒。那次大闹,也是因为有黑鳞公开表示,‘海神阿谢古已经死亡,我们必须探讨新的海神,该从谁中选出!’听到这话,蒙恩前辈立刻站出来反对,‘我们白豚利用浪潮的力量,就是因为我们是海神阿谢古的信徒。如果在这种时候背叛,实在是无耻之极!’对方认为,‘海神阿谢古消失许久,一直没有履行海神的责任。我们鱼仙子不是阿谢古的眷属,而是海神的眷属。正因如此,当海神失格,我们鱼仙子就应该立刻寻找新的神主!’ “这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就像一位兼职老师的黑鳞决定离开贝壳宫,就会有另一个黑鳞接过这个重担。族长也是一个不干了,就更换另一个。但……那说的毕竟是海神阿谢古。所以,蒙恩前辈立刻激动起来,与对方纠缠在一起。蒙恩前辈打赢了对方,于是,即便对方仍旧认为应该更换海神,大家也都认为蒙恩前辈很厉害,说得对。” 闻言,法瑞沙愣了一下。 “贝壳宫的黑鳞们,难道不是谁说的对听谁的。而是力量强大,听谁的吗?” “当然了。”面对法瑞沙的困惑,格里茨理所当然的说,“我们不都是因为打不过家人和老师,还有族长,所以才不得不同意加入贝壳宫的吗?” “……但是,不是说,蒙恩前辈,从小就很喜欢历史卷轴,所以才加入了贝壳宫吗?” “确实,有这种传闻。但我觉得那就是表演啦。你想想看,谁会喜欢背书?尤其是那些满是他人功过的东西。就算老师们说,要求背下来的,都是重点。但白豚湖里一片安宁,根本用不上那些苦大仇深的东西。更不用说模仿并成为英雄了。老师们不都也被困在贝壳宫,背了很多书,谁也没有成为英雄,不是吗?” 法瑞沙有些茫然。 它看着格里茨,问道:“你……不喜欢贝壳宫教授的知识吗?” “不喜欢。不过,我现在已经习惯接触那些东西了。毕竟,我没有办法成为褐鳞,也没有办法成为灰鳞。这两个都要力量强大,但我一点也不像斗争。青鳞需要对外随机应变,但我一点也不想离开白豚湖。成为黑鳞……如果家里人同意,我绝对立刻就离开贝壳宫。” “这样啊……” “唉,如果不是因为我很会背诵,也无法成为老师眼中的好孩子。不过,新的卷轴,我都不想看。里面不是血仇,就是牺牲者名单。好不容易有一个人被大家尊重,也是个死人。没有一个英雄活下来……去做事,反而会失去一切。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留在白豚湖。闲来无事就去吹草林睡觉,像墨绿色的白豚长老壶哈克那样!” 法瑞沙反驳道:“但壶哈克长老在年轻的时候,是很强大的卫士。一直跟在海神阿谢古身边,与海魔战斗。还为贝壳宫提供了很多资料。” “是啊,所以大家都不敢骂他。一方面是因为他确实很厉害,做了很多。另一方面……还是因为他提供的那些资料,不怎么需要背诵。你早早离开贝壳宫,去参加灰鳞测试,所以不知道吧。我正在背的那本名录,上面的英雄,只要有需要背诵,有给贝壳宫提供资料的白豚,都被骂过。还有白豚说要去挖坟……哈哈,真可笑,他们葬身海底那么多年。还去挖坟!谁敢去古战场?就为了一个死人去?太愚蠢了!” 法瑞沙沉默下来。 格里茨仿佛没有看到法瑞沙的不舒服一样,继续说:“听说蒙恩前辈回来以后,我就想去看看对方的情况。毕竟曾经可是贝壳宫的名人。结果呢……哈哈,如 我所料,什么丰功伟绩都没有做到。比贝壳宫的老师们还不如,灰溜溜地从海里回来了。 “我还想听他指导一下我未来的生活。谁知道,那家伙竟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以前开口闭口都是‘我们要追随海神阿谢古的脚步!’如今,却也开始说些‘海神阿谢古失踪多年,也许,我们该考虑海神的神位究竟会落入谁的手中。’这种话了。你知道吗,那家伙,竟然说海魔衅目前最有可能成为新的海神——简直是滑稽可笑。 “这就是我讨厌那些卷轴的原因!要求我们背诵的那些伟大名字……一旦去调查他们的历史,就一个赛一个地依靠暴力,不遵守规则。既然如此,我每天被困在贝壳宫,必须面对打不过任何白豚,还要背各种新的规则和古老卷轴,这样的局面……我怎么可能成为英雄?我不堕落成魔鬼的一员,都是对海神阿谢古,还怀抱着信仰了。” “那……你想怎么做?”法瑞沙问道。 “怎么做?” “是啊,既然你内心是渴望成为白豚湖的新英雄,有认为如今的贝壳宫,以及那些过去,都令你感觉到恶心,想要将它们毁灭——” “不不不,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格里茨打断了法瑞沙的话,“我就是抱怨一下。没有毁灭它们的想法。毕竟,不当英雄也无所谓,就是面对自己很平庸。那么多白豚,也不是每一条都愿意成为卫士,对吧?再说了,我很擅长背书……只要糊弄就可以解决的问题,那么认真干什么?你可千万别把我说的这些,告诉萨尔特林老师,她如果知道了,绝对会给我安排成为英雄的教育!我才不要,很累的,我不想去送死!” 第199章 白豚的选择 法瑞沙看着眼前的菲尔奎明,问道:“前辈,当年在贝壳宫,也是这样的想法吗?” 菲尔奎明沉默了片刻。 “法瑞沙……你是灰鳞举行招募仪式的时候,通过了测试,被灰鳞从贝壳宫调走的,对吗?” “是啊。我记得,当时,有不少白豚想去,但没有达到资格。”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选了跟灰鳞走,而不是留在贝壳宫?” “啊?”法瑞沙被问得一愣,“我,那个时候啊……因为觉得背书很难。我觉得,我没有那方面的天赋。而且,萨尔特林老师也说,‘就算背不下来书,也没有问题。之后灰鳞举行招募仪式的时候,你去试试看。’我还问老师,‘如果……我也没有成为灰鳞的天赋,怎么办?’她说,‘那就再去试试看,做一条普通的白豚吧。’ “从那以后,在仪式开始前,我都在思考,什么叫做普通的白豚。我试图观察大家的情况,好像,普通的白豚,就只是在白豚湖活着而已。每天捕捕鱼,睡睡觉,游游泳。闲得无聊就去岸上,跟人类玩一玩。看看他们的生活,听一听他们的故事。我还看到有白豚便成人的样子去人类的店铺里打工……还有出去旅行的白豚。 “当时,我也有想过去旅行。毕竟,白豚是长生种。而且……白豚湖里的白豚太多了,想要活动,有时候都活动不开。想找宽阔的地方,就要去海里。我曾经跟着小伙伴们去海边游泳,结果被巡逻的褐鳞赶了回来。 “我当时气不过,跟褐鳞打了一架。结果可想而知,对方一尾巴就把我拍出了海面。甩在沙滩上,痛了好久。前辈,你可别笑话我。最开始,我只是为了能够打败对方,报复一甩之仇,才拼命去训练,然后通过了灰鳞的测试。前辈的故事,我一直有在听,很厉害。而我……只是为了一己私欲。” 菲尔奎明耐心听完。 问道:“所以,最后谁赢了?” “啊?” 菲尔奎明问:“你不是要报仇吗?有战胜对方吗?还是……又输了?” 法瑞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又输了。”它说,“我兴冲冲地游去海边,等了好久,才终于抓到那个巡逻的褐鳞。对方见到我这么执着,边说:‘好吧,我再跟你打一次。甩到沙滩上……对吧。’这话听上去特别挑衅,就好像,我不是去一雪前耻的,而失去体验再被甩到沙滩上的! “我气坏了,朝着褐鳞冲过去。他很明显,比我更擅长战斗。一侧身,我就从他旁边冲过去,过了头。等我想要掉头回去的时候,那家伙的尾巴,已经甩到我的脸前,击中了我的嘴巴。唉,那可真是痛啊,回忆简直就像刚发生过一样。我被他的尾巴抽到,在水里不受控制地转了几圈。等我缓过神,那家伙又一次来到了我的身旁,将尖叫的我,一尾巴抽出海面,甩到了沙滩上……可恶,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没能打败对方啊……” “是啊。他也太强了!我都没注意过来,就被他用尾巴抽得团团转。而且,更可恨的是,他还去沙滩上救我。可恶……上次明明就待在水里,对我喊‘不要再来海中找死了,小鬼!’,这一次,他不仅去沙滩上拉我起来,还问‘要不要教教你,战斗的方法。’真是太讨厌了,显得我很差劲……” “所以,你学了吗?褐鳞的甩尾方法?” “当然学了……机会那么难的。他愿意交,我当然不会放过。” 菲尔奎明看着眼前的灰鳞新人,笑道:“就像是你有自己的遭遇,然后,作出了自己的选择。我也是一样的。大家……也是如此。我想,蒙恩也好,格里茨也罢,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追求,作出了不同时期的决定。 “我小的时候,一度认为自己能够像蒙恩一样,沉浸在卷轴的世界里。但后来,越是研读,就越是觉得那些古老的过去,距离我的时代已经太遥远了。他们的故事的,确实光辉又闪耀。但如今,海神阿谢古下落无踪,白豚埠一片欣欣向荣。世界天秤运转顺利,命运之神好像也陷入了酣眠。 “萨尔特林老师,曾经对我们说过,‘孩子们,如果你想要获得力量,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正确的目标。目标会滋生动力。除了敌人会阻止我们抵达目的地,还有自己,也会不时想要屈服、放弃、休息和更换新目标。’那个时候,蒙恩在我的身旁,对此嗤之以鼻。现在来看,也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而发生了转变。” 菲尔奎明看着法瑞沙。 “在蒙恩没有伤害白豚和人类之前,不论他做什么,都是自由且合理的。就像你 和我如何成为了灰鳞,以及格里茨他们,如何成为黑鳞。我们都有自己的想法,能够做到的事情,也很有限。在这种时候,坚持着,始终不愿意放弃。都可以说,是在勇敢地践行命运。” “践行命运……”法瑞沙有些困惑,“可是,命运之神给定的命运,真的应该践行吗?” 菲尔奎明愣了一下。 “你怎么会提出这种问题呢?就算你很早离开了贝壳宫,基本的知识,应该也是背诵过的吧?” 法瑞沙说:“我背诵的书里,说命运之神凭借着自己的恶趣味,给生物编织了不可违逆的命运。” “这样……跟我当时背的有些不同呢。”菲尔奎明回忆,“我还在贝壳宫的时候,书里面说,命运之神为罗伊珥兰德的生物们,赐下幸福的恩典。祂为每个生物,编织了延续的道路。当世界鹅罗伊珥降临在这里,命运之神也为其献上了贺礼。那是名为命运布帛的神奇卷轴。有了它,世界鹅罗伊珥及其子嗣,就能够在罗伊珥兰德星,暂时歇脚了。” “怎么会这样?” 法瑞沙震惊的呼喊,“这完全是两回事了!” “不同的情况,当然会有不同的记述。正因如此,萨尔特林老师才说,要多阅读库存的卷轴。那是古往今来的白豚们,从世界上获取的资讯,唯有依靠它们,我们才能逐渐看清罗伊珥兰德的未来。” 第200章 格里茨与蒙恩 “可是,”法瑞沙说,“贝壳宫如今的黑鳞……就拿格里茨为例,他八成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白豚湖。那么,他留下的卷轴……也不过就是他一生在白豚湖的见闻。甚至,可能只是在贝壳宫的见闻。” “很有道理。” 菲尔奎明说:“我还有思路给你借鉴。比如……对方的卷轴,甚至可能如同那些术士,半真半假,充满了谎言。” “对啊!” “哈哈,你看,你这不是一下子就被我带偏了吗。” 法瑞沙有些无语。 “前辈,你怎么能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啊。太过分了吧。” “黑鳞一辈子要做的,就是这种事。不断地接触信息,然后分辨信息。甚至还要不断地创造信息。这些信息可能从罗伊珥兰德来,比如观星的记录,比如气候的分析,比如针对神灵和魔鬼的研究,再比如……对人类的观察。会有很多很多的内容,每天都从黑鳞的珊瑚笔下诞生。没人能保证自己永远正直善良,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在看的记录一定是真实可信的东西。” 菲尔奎明说:“我就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觉得自己无法忍耐这些东西,才放弃了成为黑鳞。我见过很厉害的黑鳞,比如族长维基迓。他有自己的见解,并且不断去外界探索,想办法证实那些信息的真假。 “但即使族长维基迓那么厉害,也还是会有自己无法应对的事务。他需要我们帮助,就像我们有时候,也会需要其他白豚帮助一样。我们能做的,只有不断提升能力,不断去辨别那些信息。然后,享受如今每一天所拥有的,在白豚埠的生活。 “法瑞沙,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也很羡慕你的姐姐。她有自己的想法,甚至愿意为此离开白豚埠,去往世界塔楼。即使你姐夫不是白豚,她也愿意去赌自己的眼光……这太可怕了。在我眼里,她是如今的我,无法追赶的强者。” 法瑞沙有些不解。 “可是,姐姐只是想做就去做了。她做的事情,也都是为了自己,没有什么伟大的理由。我问过她为什么要去世界塔楼,她说,只是想去看看魔导士眼中的星空是什么样子。至于姐夫……我虽然不知道他们相遇的细节,但那个家伙……一看就是个短生种。姐姐未来一定会很孤独。因为短生种……很快就会迎来死亡。” 菲尔奎明没想到法瑞沙会想到这么远。 法瑞沙还在说着:“到时候,那家伙如果没有被死亡之神驱逐,就会进入死之国。按照罗伊珥兰德的规则,他的灵魂会开始轮回。到时候,就算姐姐再与他相遇——那家伙还会记得姐姐吗?如果他忘记了!那,那姐姐她!该怎么办呢……失去爱人的滋味……会很难受吧。如果对方还爱上了其他的……” 说着说着,法瑞沙蜷缩起来。 “这太可怕了。姐姐要怎么忍受那样的未来生活呢……” 菲尔奎明安慰道:“我想,她一定思考了很多。也想清楚了。” “可是……” “如果那种痛苦真的发生,”菲尔奎明叹息道,“你就在她情绪失落的时候,陪伴她度过无法自己对抗的难关吧。” 正说着,一旁随波漂流的昏迷白豚,慢慢醒来了,睁开了翠绿的眼睛。 “奇怪……我怎么在这里?”那白豚嘟嘟囔囔地说。 “可算是醒来了,格里茨,”法瑞沙游过来,说道,“我都担心你死了。” “谁死了……昏睡术而已。” “不对,”那白豚,也就是格里茨,震惊地盯着眼前的两条白豚,“我没有看错吧,菲尔奎明!我的天啊,说实话,你曾经,有一段时间,也是我的偶像呢!” “……少跟我的队长套近乎!” “走开,走开,”格里茨试图绕过法瑞沙,能够通过褐鳞测试的白豚,比灰鳞更富有灵巧的技术,“菲尔奎明,可以的话,跟我聊聊天吧!我有一些想要证实的资讯,你能不能帮帮我!” 菲尔奎明完全不慌,反而对着法瑞沙说:“你看,这就是黑鳞特有的兴致高涨。在我看来,这也是一种天赋。我没有这种能力,所以,离开……可以说是必然的。” “原来如此……好吧,我理解了。” 格里茨听了一耳朵二者的对话,觉得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点。 它继续说:“菲尔奎明,我听说你跟蒙恩是青梅竹马。我最近遇到他了,你呢,有没有跟对方交流一下?” “有啊,他刚回来,我就去找他了。” “怎么样,评价如何?” 菲尔奎明笑道:“交 换吧。你先说。” “……不能你先说嘛?” “这就是我的交换条件。” “好吧,”格里茨撇了撇嘴,“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东西。” 它想了想,说道:“蒙恩是贝壳宫曾经的名人,所以,听说他回来,我就游去看他。没想到,对方很友善地跟我接触,并提出,想要组织一个临时的团队,大家一起进行针对白豚湖的历史考古。萨尔特林老师曾说,蒙恩很擅长处理卷轴中的历史部分。我也看过对方写的一些卷轴,内容确实不错。条理清晰,引用得当,是很好的学习参考。 “因为这些条件,我觉得蒙恩也许是个不错的白豚,于是,同意了对方的提议。因为我忙着背书任务,所以,没有一直跟着对方去招募,等到我们再见面,蒙恩已经带了一群白豚在身边。起初,我们一起去书库,在里面寻找资料,尤其是‘海神阿谢古’相关。我们很多白豚都听说过蒙恩曾经在书库因为海神阿谢古而闹腾的事情,所以,非常想要知道,蒙恩去了海洋中探寻,如今,得到了怎样的答案。 “但结果十分令我感到失望。蒙恩去了一趟海里,竟然也开始说要研究海神位格的轮替了。这在我看来十分不明智,毕竟,我们如今还在依靠浪潮的力量,如此公然背刺海神阿谢古,实在是不该做的事情。但也有一些白豚,认为蒙恩终于改过自新,幡然悔悟。我们在书库大吵一架。当时,蒙恩表示,自己虽然认为海神位格需要轮替,但并不反对海神阿谢古继续作为鱼仙子白豚所信仰的神明。 “这之后,蒙恩拉起来的团队,分裂了。一部分白豚直接离开,另一部分白豚开始组建自己的队伍,提出,要与蒙恩打擂台。如果蒙恩支持白豚继续信仰阿谢古作为海神,那么,他们就高呼,白豚应该选择信仰古老鲨鱼作为新海神。我以为蒙恩会接招,但蒙恩只是继续招募。我觉得很有意思,便留在了队伍里,想看看情况。当然了,主要还是因为有一篇作业需要题材……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一手资料! “我为了得到更多的资料,抓紧时间完成了手头的其他作业,甚至跑去跟萨尔特林老师讨价还价,问能不能少背几本书,大不了我多写一个卷轴。看到萨尔特林老师脸上的笑容,我觉得,自己一定是中计了。也许,原本,她就是想要我去做卷轴作业……总之,我得到了大量的时间,甚至拿到了短期内离开贝壳宫外出调查的申请表。填好表格,上交给萨尔特林老师后,我离开了千年策划的课题组。真搞不懂族长怎么想的,他明明可以自己弄,或者跟长老会一起弄,为什么非要贝壳宫的黑鳞们全部加入?我们除了垃圾,还能创作出什么好东西? “啊,不好意思,有点跑题。在那之后,就是交了申请表以后,我就离开贝壳宫,去往蒙恩要求的集合地。在那里,我遇到了不少陌生的白豚。他们应该都是黑鳞,但看上去,脸都和陌生。除了我不喜欢接触白豚导致的社会关系弱,应该还有他们都是新加入贝壳宫的白豚,这个影响因素。大家相互介绍认识。我以为接下来要做什么,结果,蒙恩开始了自己的教学工作。 “唉……我真是自讨苦吃,连续半个月都在听蒙恩说海洋中的魔鬼分类。虽然确实有一些新的东西,但也不过是十分之一,剩下的,全都是贝壳宫有的,老掉牙的知识。因为是在教学,所以,贝壳宫又来了一些想要增加认知尺度的白豚。有一些,跟我看法差不多,听到觉得没有新意,就离开了。还有一些……比如那个谁,她就完全是为了来看看我在这里干什么。烦死了,那家伙真是讨厌。好不容易给她撵走。别这么看着我,就算我不讨厌她,但这种一辈子都在模仿和参考别人的家伙,时间久了,谁都会觉得烦恼,感觉没有脑子一样!” 看到两条白豚揶揄的眼神,格里茨尴尬道:“哎呀,不说她了。这件事……跟她没关系。我就是发发牢骚……我对她没有意见。真的,我就是……希望她能够自己去做主。别来总是烦我。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可能一辈子给她做参谋啊!” 第201章 白豚埠的渔夫 “咳咳,”白豚黑鳞的格拉茨清了清嗓子,试图挥去那些影响情绪的事情,继续陈述,“蒙恩花了很多时间,为我们那些对他感兴趣的白豚,讲解了海洋里的魔鬼分类。我一开始确实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最大的猜测是这家伙可能跟人类学坏了,打算积累一些白豚,去推荐之后他要写作的魔鬼分类卷轴。但蒙恩没有这么做。那家伙在最后的几节课上,突然讲起了一个故事……一个,海边的人类夫妻的故事。 “故事里,在白豚埠的海滨,有一户人家,是一对夫妻。他们新婚不久,海上就风浪颠簸起来。一群年轻的渔夫,认为此刻正是捕获的好时机,决定在风浪变得更大前,去海上捕鱼,卖去国都。一个渔夫找到这对夫妻。丈夫听了,感觉有钱可赚。妻子听了,却不愿意他去。‘太危险了。’妻子说,‘就算能够在风浪中,抓到引动波澜的鬼鱼长扇条,你们又要如何把那样巨大的野兽从海洋里拖拽上岸?’‘这你就不用管了,我们自有办法。’来找人的渔夫说。‘我之前就听说有术士来到白豚埠,没想到,是为了抓鱼。’丈夫说。‘那个术士!’妻子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差,‘不,决不能听从那个术士的话!’‘又不是找你去……让开。快,跟我走!机不可失,在晚一点,风浪大了,船就出不了港了!’ “因为妻子的哀求,丈夫十分犹豫。这时,道路上传来了公会的巡逻员的喊声:‘风浪起了,不要再出海了。大家一定珍惜生命!海洋那么广大,鱼儿总是来去不停。人活着,才有机会抓鱼。人死了,就只有被鱼吃的下场!’听到这话,那渔夫更着急了。‘快点,别耽误我的时间!一会儿公会封港了!’‘别去,算我求你!’妻子几乎流下眼泪,‘那个术士是我的同学。当年,她就在学校里,欺骗大家。如今……’‘又是这一套见鬼的理论。’渔夫啧了一声,‘我们威弗尔国跟你们索尔思国不同,向来是对海洋拳打脚踢,征服一切的。再说了,我们这里的术士,没有那么坏!’‘可是……’不等妻子继续说,丈夫掰开了妻子的手,‘好了,我知道了。我会防备她。你就在家里等我回来。之前不是说想攒点钱,搬到离海洋更远的地方去吗?放心吧,只是去捕鱼。抓不到,我们就回来。大家都很怕死的。’ “那丈夫跟着渔夫走了。一切如同妻子所料,没有人从海里回来。风浪越来越大。公会听说有人不听话去了海里,愤怒极了。但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去寻找他们,避免风浪杀死那些鲁莽的家伙。组织人去,太危险了。公会的勇士们跑去找到了海边守卫的白豚。褐鳞的卫士向来愿意为人类伸出援手,一如他们每天在做的那样。听说有人冒险去了海中,褐鳞们让人类到安全的地方接应,随后,游向了大海。无尽的浪涛,在海面上铺展。越是靠近边缘,风浪就越是汹涌。在晴朗的海洋上,风不断搅动着浪涛。而在那水面下,无数鱼儿游动着,形成不同势力的区域。 “褐鳞还要兼顾防卫魔鬼的链条,并没有排出全部的卫队。几只负责今日巡防的褐鳞,有的很快,水箭一般,穿过水域。他们三五成群,所到之处,除了魔物和鬼怪,野兽们几乎都不敢靠近,纷纷避让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褐鳞朝着人类给出的方向高速前进。等他们抵达并找到了在海浪中自由翻涌的鬼鱼长扇条,都没有发现人类的踪迹。‘奇怪,’一个缺了几颗牙齿的褐鳞说,‘那些人类哪里去了?’‘散开找找看,我去水上。’缺了一只眼睛的褐鳞说完,尾巴一摆,就冲上了水面,飞跃,又落下,钻出头,四处张望。 “海面上,波浪荡漾,对方白豚来说,轻柔如同嬉戏的手在推动,但对于人类来说……就像是无法对抗的,沉重的掌击。她快速游了一圈,又跳跃几次。高处的视野,令她看到了不想看到的画面——是破碎的木板。白豚埠的船,基本上都是木质船。看到那些散落的碎木片,白豚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恐怕人类一个个的,全都遭了灾。她迅速游去,很快来到了更多的,破碎的木头之间。褐鳞的白豚一头扎下去,没游动多久,就发现了同样找来的另一个同伴,对的身上,有几很深的伤疤,长好后,留下了宽大的疤痕。” “‘不太妙啊,’有疤痕的褐鳞说,‘到处都是散落的船体的碎片。那些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怎么会这样呢……如今的波涛,如何能够造成这样的结果?就算有鬼鱼长扇条出没,但那些东西,也就是引起风浪而已。怎么能令船被摧毁成这个样子。这像是被巨大的海浪拍打过。这片海,现在,哪里有那么大的浪?’听到缺眼的褐鳞这么说,有疤痕的褐鳞也感到很奇怪。‘走吧,咱们再去深处看看情况。如果还有人活着,就赶快把他们顶到水面上。注意,小心那些 木头碎片。别被刺伤。’缺眼的褐鳞跟在有疤痕的褐鳞身后,两条白豚朝着更深的水域游动。在更远处,其他的褐鳞,也慢慢发现这里,并游了过来。 “大家相互鸣叫,传递信息。当一些水泡从深处咕噜噜地漂浮上来时,打头阵的,有疤痕的褐鳞,一个急停,立刻调转方向,一头向下扎去。她毫不担心那些木屑,自觉皮糙肉厚。缺眼的褐鳞在这些木块中速度大减。很快,身后有一条鱼鳍缺角的褐鳞,从身旁擦过。那家伙完全无视了木块们,几乎是冲撞着,从缝隙中,直接挤了过去。那些木块飞向周围。缺眼的褐鳞抓住机会,跟着尚未消失的水路冲了下去。 “最先抵达那个相对浅的海底沙滩的白豚,是有疤痕的褐鳞。她灵活地游动,绕过越来越大块的船体残骸。在一些散开的,浮游的绳子之间,发现了被缠着的,几个昏迷了的渔夫。她赶忙游过去,用牙齿咬断那些绳子。同伴们紧随其后,真是帮了大忙。他们纷纷吐出水泡,包裹住那些昏死的渔夫,将他们送上水面。跟在后面的褐鳞见状,干脆转过头,开始推移周围的碎木片,为水泡的上浮,腾出更大的空间。 “有缺眼的褐鳞接手,有疤痕的褐鳞继续去其他残骸中,寻找渔夫的踪迹。游到一个完全沉没的,几乎扎进沙滩的半截子沉船时,有疤痕的褐鳞觉得情况非常不对。如果是这种体量的船,就算是在水面突然断裂成这样,也不可能短时间完全沉默,还扎得这样深。有疤痕的褐鳞游到海底沙滩附近。绕船游了一半,就发现了一只从沙滩里伸出来的手。那手的颜色……已经变得淤青。要把这样大的船体移动开,需要一些时间。有疤痕的褐鳞立刻加速游动,确认周围的情况。找到合适的位置后,一个巨大的水泡被制造出来,试图包裹住连带那些沙子的人和沉船残骸。” 第202章 食人的魔鬼 “缺牙的褐鳞已经游到水面,周围的几个水泡,漂浮在他的旁侧。天空变得阴沉,恐怕,再不久,暴风雨就要来了。怎么把这些水泡送去岸边呢……不可能让人类开船过来吧。正在这个时候,”格里茨说道,“蒙恩那家伙,游到了附近,看到了这一幕,主动靠近过去。见到蒙恩,褐鳞十分开心,因为又有白豚来帮忙,人类获救的希望就更大了。在知道对方是黑鳞后,褐鳞立刻问道:‘你能使用术式,将这些人送上海岸吗?’‘当然。’蒙恩点点头,随即,施展了漂浮术。那些水泡漂浮起来,朝着海岸的方向飞去。见状,缺牙的褐鳞放下心来,再次扎入水中,游向了深处。 “在水底的位置,褐鳞们试图用水泡将压住人类的沉船残骸移开。虽然成功了,但钻入水泡的褐鳞,却只看到了被撕裂得只剩下一半的身体。那个人死了。看上去……是被某种魔鬼咬死的。这个认知令褐鳞既失落又生气。没能救到这个人类,实在是让白豚提不起精神。但一想到那个咬死了人类的魔鬼还在水中潜伏……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在罗伊珥兰德——蒙恩那家伙对我们解释说——按照古代人的分类,有神灵和魔鬼两种。我们作为白豚,很清楚,圣灵的本质是什么。就是被罗伊珥兰德规则承认并允许使用空气中,弥散的魔力的生命。因此,就算人类不这么认为,但实际上,魔导士也算是圣灵的一种。而神明……祂们本身就是魔力的聚合体。换言之,也可以说,祂们生来就是罗伊珥兰德的规则的一部分。想要获得更多的魔力,靠近神明,乃是方法之一。 “而魔鬼……同样是魔力聚合体和使用魔力者,相比我们和神明,牠们对人类的态度,更残暴和血腥。因此,过去的一些黑鳞,认为不应该遵照古代人的分类,定义如今的神灵和魔鬼。毕竟,在人类的眼中,只要不伤害和食用他们的就是神灵,而伤害和食用他们的就是魔鬼。但吸收了人类的魔导士进入圣灵体系后,除了他们,也没有谁会去试图给世界上的一切划分种类。尤其是星辰魔导士在世界鹅罗伊珥遮蔽天空后,发现了金星作为新的纪年星,要利用金星的力量,世界塔楼的建设不可或缺。而要落实世界塔楼的建成,就必须对罗伊珥兰德各地的生命,解释原有。 “人类在做这个事情,因此,那些种类与词汇,就由他们去构思,我们来使用。这是一种怠惰,但也同样非常高效。我们既然选择了让渡权力,也就只能接受对方提供的一切,作为世界的标签。” “哦,对了,最后这几句话是我说的,”格里茨突然说,“蒙恩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人类没有资格定义这些,因为人类,尤其是白豚埠的人类,归根结底不过是白豚的所有物。如果不是海神阿谢古要我们去庇护人类,早八百年,他们都死在海浪中了。哪里有机会等到今天,再遭受海底熔岩的吞噬。” 听到这话,白豚灰鳞的法瑞沙无语地说:“你们黑鳞……全部都说话这么絮叨吗?就不能直接了当一点?” “说清楚才是最好的吧。” 格里茨说着,看了一眼白豚灰鳞的菲尔奎明。 “你曾经是黑鳞,所以应该明白的吧。” “嗯,没错,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前辈也这样想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方面是因为贝壳宫对卷轴书写的要求比较严格,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说清楚,之后也好划分责任。” “啊,原来是这样啊……” 格里茨点头说道:“当然了,因为有用,所以才这么做。不然谁吃饱了没事干。” “可是……你这说的也太详细了。就像全程跟在旁边记录一样。”法瑞沙说,“你的记忆力这么好吗?” “当然了。我可是贝壳宫新一代的背书能手!” “只是背书而已……没有什么好骄傲的吧。” “意思就是他记忆好啦。” 菲尔奎明说:“快点继续说吧。后来呢?” “后来啊……”格里茨回忆道,“蒙恩说,被水泡救上来的渔夫,有一半都还活着。死掉的,多是身体不好,耐受度相对较差。还有运气不好的,有一个渔夫被绳子勒到了脖子。公会安置了那些死者,还找了疗养院的医士治疗幸存者。那位在家等待的妻子,没有听到丈夫活着回来,之在事情结束后,拿到了被吃剩下半截的,被船体压过的手臂。她在对方的皮肤上,发现了一些眼熟的疤痕以及胎记。 “那之后,女人就变得疯癫起来。她不顾阻拦,冲到海边,疯狂咒骂大海。但这有什么用呢。褐鳞们还要去寻找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吃人的魔鬼。 公会不得不把女人送去了疗养院,希望医士能够疗愈她崩毁的心。 “蒙恩跟着褐鳞游去了之前的渔船沉没的地点。大家试图复原当时的情况。一番研究后,推测,他们确实趁着波浪还小的时候,驶入海中,抵达了有鬼鱼长扇条出没的地方。随后,也利用一些技巧,应该是术士使用了某种有魔力的道具,刺激并暴露了鬼鱼长扇条的位置。渔夫们兴奋地开始捕捞目标。结果,就在他们抓到鬼鱼长扇条的时候,一直等待时机的魔鬼,来了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家伙的体型应该不小。船上有很明显的击打痕迹,还有拖拽痕迹。那东西几乎是扑到了渔船上,吃掉了几个渔夫。又试图将剩下的也一同带入海中,甚至将渔船拖入海底。 “按照推测的场面,白豚们游动下去,来到了一个疑似是魔鬼逃离点的位置。那里之前被渔船压着。如今,位置被移开了。周围被搅动的泥沙慢慢沉降下去。一个凹陷的,洞的痕迹,清晰地出现在了几条白豚的面前。他们虽然不擅长钻入沙洞,但化形术可以帮忙解决这个问题。褐鳞都是使用化形术的好手。身为黑鳞的蒙恩展示了自己也能做到后。几条白豚,沿着洞的留痕,钻入进去,希望在沙洞的尽头,能够找到那个魔鬼,或者一些跟其有关的痕迹。” 第203章 海兽 在格里茨的表述中,黑鳞的蒙恩跟着当时在海滨巡逻的几条身份为褐鳞的白豚,利用化形术,变成了海底沙虫的样子后,一个接一个,沿着沙洞的入口,钻入进去。 “那里的海沙不算难钻,他们很快就沿着长长的沙洞,抵达了出口处。蒙恩说,一路上,沙子里都能闻到一股子人类的血腥味。他们从出口的位置钻出去,发现来到了一处海沟的深处。周围是坚固的岩石,不远处,还能看到一些若隐若现的移动的痕迹。 “趁着水波还没有把痕迹消除干净,几条白豚立刻恢复原状,沿着痕迹游去。当它们抵达了一个拐角,海水中的血腥味,也变得浓郁起来。蒙恩说,他当时因为好奇心,主动找了一个观察的好位置,游过去,试图窥视拐角另一端的情况。他刚游过去,就看到了恶心的场面……那是两只海兽,正在相互啃咬。从一条海兽被咬开的肠胃中,露出一个碎裂的人头。对方死不瞑目的眼睛,呆呆地,突出着。 “蒙恩说,自己从没有见到过那样的场面。褐鳞把白豚埠保护的那样好,百年来,从没见过海兽张开血盆大口的样子。偶尔在海滨见到游动的海兽,也都是小巧的,乖顺的,一副可以随意欺凌与蹂躏的模样。他第一次见到海兽自相残杀,也是第一次直观的意识到,海兽真的会吃人。 “当时,蒙恩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变得很难看,但身边的其他几条白豚,那些褐鳞,完全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蒙恩说,他当时有一瞬间觉得这些褐鳞很残忍。毕竟,平日里,白豚们总是说自己在庇护人类,一旦有机会与人类接触,也都个个表现得非常热情和可靠。大家一起游戏,一起说笑。如今……那个人的头都被咬碎了一半,褐鳞们看到了,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盯着那两只激斗的海兽。” 说到这里,格里茨突然问眼前的两条身份为灰鳞的白豚:“你们是不是,也会如此?” “啊?”灰鳞新人法瑞沙有点茫然,“什么意思?我没太听懂。” 菲尔奎明沉默片刻,说道:“你呢?格里茨。当你看到人类出现危险的时候,你是什么反应?跟蒙恩一样,感到惊慌失措吗?” “……我没怎么见过人类出事。” “溺水的人类,也没有见过?” “那个倒是有见过。但基本上,落入白豚湖的人都不会死啊。除了那些试图谋害人类的家伙……好吧,这么说来,我也会有面对人类冷酷无情的时候。但那些不是坏人吗!” “格里茨,你见过魔鬼吗?” “……不。” “那就更别说跟魔鬼战斗了,对吗?” “当然了,我没见过,自然也没打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不用那么防备我。我没有在这些话里,跟你玩文字游戏的意思。我不是喜欢做这种事的白豚。我只是在乎……一切事物的,真实的本质!” “那么,什么是本质?”菲尔奎明问,“我们对本质的定义,一样吗?” 格里茨无奈地摇摇头。 “所以说,我真的很讨厌跟黑鳞交谈。能够得到的实际资讯太少了,全是彼此规则的确认。有这个必要吗?” “为了确保我们能够真的相互理解。我觉得很有必要。” “我还以为,菲尔奎明你……是因为讨厌黑鳞这一套交流定式,才选择离开贝壳宫。就跟这个家伙一样,因为书不会背,所以不想继续待在贝壳宫。” 听到这话,法瑞沙有些不爽。 “为什么突然攻击我?” “你看,他连话都听不懂。” “……这明显是你不愿意好好说明这件事。格里茨,你想要避免贝壳宫的交流定式,但基本的礼貌,不是可以省略的东西。我认为,这就跟灰鳞见到你,不是听你解释,而是先把你打一顿,然后要求你服从,一个道理。” “如果灰鳞这么做,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格里茨抗议道。 “对吧,你也觉得,这样不行。我们也是如此认为的。但确实有不少灰鳞,觉得,这样的交流定式很麻烦,应该被更进一步地省略。你觉得,合适吗?” “当然是……好吧,我懂你的意思。我确实为了自己轻松,要求其他白豚,都必须配合我的状态。” “这是不应该的。毕竟,我们谁也没有要求你,必须配合我们的状态。对吧?” 法瑞沙在一旁看着格里茨和菲尔奎明交流,听得头昏脑涨。 菲尔奎明见状,说:“继续说明情况。别再中途发表你的个人意见了。” “好吧,也许场合确实不对。”格里 茨说着,摇了摇头,一副很遗憾的表情,“那就让我们把这些内容直接跳过去吧。我们当时跟蒙恩可是讨论了很多呢。但你们不想听对吧?让我想想,说到哪里了……哦,对,是两头交战的海兽。蒙恩他们在拐角躲着,注视那两只海兽。之前吃掉人类的那只,明显更弱,很快落入下风。蒙恩说,生物之间的战斗,就是这么残酷。那头海兽轻易摧毁了人类的渔船,吃掉了不少渔夫。如今,它也要被自己的天敌吃掉了。 “获胜的魔兽,一边啃食着落败者的残躯,一边说:‘别觉得不服气。我只吃你的一条腿。剩下的一半,交给浅海的领主衅。这样,我就可以离开这里,去往深海了。’被啃食的落败者愤恨道:‘呸,你注定是要失败的!连基本的规则都不懂……领主衅只要人类!人类你明白吗?你杀我,就是为了吃。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获胜者哼了一声,‘我在这里活一天,就要吃一天。就算领主衅不要你作为食物。我也可以一天天地吃,直到把你完全吃掉为止。’‘那你最好吃的快一点。’落败者的皮肤开始变成魔幻的彩色,‘再慢……你就要死了!’ “蒙恩之前给我们上课的时候,有说过,那种皮肤会变色的品种,通常都带着一些自产的毒素。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真实的情况。原本的获胜者见状,也意识到了落败者打算释放毒素。获胜者吐出嘴里的食物,那些残骸,已经变成了毒染的颜色。‘你这家伙……简直是找死!’落败者并不在乎被获胜者撕扯,它好像感知不到痛处一样,哈哈大笑着。‘试试看吧,你究竟多久会死?领主衅都不敢直接吃掉我的血肉,而你……却食用了那么多。很好,等你死了,我也会如你之前一般,尽情享用你美味的身躯!’” 第204章 格里茨与《命运史诗》 格里茨回忆说:“蒙恩叙述这些的时候,表情还挺精彩的。他说,他当时问身旁的褐鳞,‘接下来,咱们怎么办?’有疤痕的褐鳞说:‘等它们斗完。然后跟上去,确认一下海魔衅的位置。如果没有误差,就不用管了。’这话听得蒙恩很愤怒,他小声说:‘怎么就能不管了呢!死了那么多人类!’鱼鳍缺角的褐鳞拦在二者之间,说道:‘只是说不管海魔衅,没说不管那些死人。对吧?’‘嗯,’有疤痕的褐鳞说:‘找到机会,我们会把这家伙控制住,尽量把那些被吃掉的人类的尸骸,挖掘出来。希望能够多带回一些骨头。好让他们的家属,有东西可以埋葬。’ “蒙恩为了不暴露,只能控制情绪。他对我们说:‘这种行为,很明显就是对人类不够了解!人类想要的东西,难道是可以埋葬的骸骨吗?他们想要的,是活着从海洋中归来的亲人!如果海神阿谢古还在,就能直接从死之国将那些死亡者的魂魄救赎回来!现在呢!都是因为……那些背叛者。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海神阿谢古,不会失踪,一切都不会如同现在这样,无能为力!’” 听到这里,法瑞沙忍不住插嘴问道:“……蒙恩前辈什么意思?他觉得是背叛者令海神阿谢古消失?可是,族长维基迓不是说,海神阿谢古是去了海渊中,寻找并调查海底火山的情况,所以才一直联络不上吗?那里有能够杀死白豚的岩浆。我们只能守在这里,等海神阿谢古回来。” “你听说的没有问题。贝壳宫的大部分记录,也确实是这样。”格里茨说着,露出一个冷笑,“所以啊,我才说,蒙恩这个家伙,终究还是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按照其他黑鳞的说法,尤其是萨尔特林老师,他们都认为,蒙恩是个坚定的海神阿谢古信徒,毕竟,这家伙当初能够把所有跟海神阿谢古有关的文本都背诵下来。 “但也正是因为这种评价,让我认为他有问题。贝壳宫里,存放了不少卷轴。这么多年过去,有白豚觉得海神阿谢古为我们赐予了浪潮的奇迹;也有白豚认为,如果不是海神阿谢古,我们不会被困在这里,困在白豚埠,哪里也不能去;还有白豚觉得海神阿谢古是为了占有海神的位格,才故意躲起来,根本不是什么失踪。” “但我们不是海神阿谢古的眷属吗?”法瑞沙有些激动。 菲尔奎明叹息道:“那些年岁长久的白豚们,曾经都跟随海神阿谢古在海洋中征战,对抗魔鬼。但如今,一代又一代新生的白豚,在海神阿谢古失踪后,就完全没有见过对方,只听过各种各样的故事与传说了。” “没错,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会有很多白豚——就拿贝壳宫的新人来说——觉得海神阿谢古其实存不存在都无所谓。”格里茨严肃道,“据我所知,在上古时代,世界鹅罗伊珥还没有降临罗伊珥兰德,那个时候,世界还只有两位大神统辖。生命之神在罗伊珥兰德创造了大量的生命。死亡之神在生命们相互冲撞而死去后,创造了死之国容纳他们的魂魄。生命之神与死亡之神面对即将充满整个罗伊珥兰德的活体与死魂,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无措。后来,祂们共同创造了最初的《命运史诗》,那篇文本,记录了生命之神和死亡之神的规则,而那落成的规则,就是后来出现在罗伊珥兰德的命运之神。从此,罗伊珥兰德便有了掌控一切的三柱神。 “命运之神对罗伊珥兰德的地理进行了修改,这才有了如今的海洋、陆地、天空。我们白豚被生命之神创造后,投放在命运之神创造的地理环境,海洋之中。我们逐水而生,是海洋里很古早的圣灵。比我们拥有更多魔力储存单位的生命,便是神魔。阿谢古是诸多符合魔力标准,可以成神,还与大部分生物友好的生命体之一。因为阿谢古对海底火山的活动情况很敏感,大家为了获得更安全的生存空间,才推选祂成为了海神,为大家定期汇报火山的情况,在关键的时候,提出警示。 “阿谢古成为海神后,一直做得很好。大家也越来越依赖祂。为了海神阿谢古的安全,我们这些有速度、战力和头脑的白豚,主动请缨,成为了海神阿谢古的卫士。再后来,我们变成了海神阿谢古的眷属,缔结契约后,祂还将浪潮的奇迹分享给我们,作为力量的补充。可以说,我们确实是因为海神阿谢古,才拥有了超越凡俗的,来自神的力量。至于那些被庇护的人类,只是因为他们恰好生活在这里,才享受到了浪潮的庇护,即没有魔鬼敢随意爬上这片沙滩猎食人类。” “……我怎么感觉,跟我当时背诵的卷轴内容不太一样啊?” 面对法瑞沙的困惑,格里茨说:“很正常,毕竟,这是我把能够搜集到的贝壳宫所有有关海神阿谢古的卷轴都看过以后,总结出 来的,我认为正确的东西。你当时背诵的那些,应该是萨尔特林老师他们那一代的白豚,整理资料后,认为正确的东西。” “按照你这种说法,岂不是说……只要黑鳞认为正确,即使事情不是这样,我们也要背诵,遵守了?” “不是这样的,”菲尔奎明说,“你还是离开贝壳宫太早了。没有看到足够多的卷轴。也没有听到足够多的教诲。” “年轻的灰鳞啊,你倒是好好听我说的内容啊!” 格里茨故意拉长声音,捏腔拿调地说:“我都说了,是我认为正确。什么叫正确呢——好吧,菲尔奎明,我理解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确定定义内容了!总之,我认为正确,就是说,我认为这东西基本与事实没有差别。而萨尔特林老师认为的正确,根据我的理解,应该是对我们有用的才算正确。” “可是……你说与事实没有差别,”法瑞沙十分困惑,“海神阿谢古失踪,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些痕迹怎么着?就拿我们灰鳞来说,如果出现了恶性事件,需要追踪痕迹。那也是要在几天或者半个月之内,才能够有明确的证据可以使用。如果时间拖得太久,又或者有气候影响。基本上,很多问题就要变成没有答案的疑案了。” “什么?原来如此……是因为这样,所以很多札记才会写得那么暧昧。菲尔奎明——” “打住,不要在这里进行研究。我们还在说蒙恩的事情呢。” “但……好吧。”格里茨无奈地叹了口气,“反正我已经记住了,回去再继续研究,也没有问题。不过,到时候,我找帮忙,你可不能拒绝啊!” “有时间的话。我不会拒绝的。” “很好!那么,接下来,咱们继续说蒙恩的事情吧!” 第205章 追随海兽者 格里茨回忆说:“蒙恩跟着那些褐鳞,追随游走的海兽,试图寻找到它口中曾经提及的海魔衅的踪迹。但那家伙并没有立刻前往海魔衅的身旁。那只肥大的,身上还有碎肉和血污的家伙,拖拽着没有吃干净的另一只海兽的残躯,在幽深的海水中,灵活游动。 “那些血水,拖曳出一条浑浊的痕迹。在那痕迹后面,有不少海洋生物,游动着,谨慎且小心的靠近。有些没有消化的人类的尸骨残骸从海兽的腹腔中掉落。蒙恩说,他们一路上都在记录那些人类的遗留物坠落的位置。一开始,他还怀抱着一些不忍心和慈悲,想要游过去,将它们捡起来。后来发现,那些追逐着血腥味的海洋生物们,没有谁去关注那些人类的骨头。 “但就这一点,蒙恩有些困惑。‘我在海洋中,也曾经见到过海洋生物啃食人类尸骸的情况。但如今,这样,它们只追逐海兽的血肉留痕,而不在乎人类的样子,实在是令我感到茫然和好奇。’那之后,他询问了褐鳞,才知道,对于海洋中的生物来说,海兽的血肉更富有能量。换言之,它们都在追求其中隐藏的魔力。而人类,算是公认的,没有承载魔力能力的生物。虽然它们这些追逐魔力血肉的家伙们,也难以承载魔力,但真要追求魔力的时候,人类也是如此。 “说到这里,我看到蒙恩有一瞬间的沉默。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但随后,他继续说明在海中的经历和遭遇。他们与那些追逐血肉魔力的海洋生物们同游,隐藏其中,没有被那头最前面的海兽发现踪迹。那家伙拖拽着食物的残骸,钻入了一个岩石的空洞之中。 “那些岩石,一看就是冷却的熔岩石。那么大的空洞,必然有巨大的气泡在其中滞留过。白豚们跟着那些胆大的海洋生物,游进洞中。越往里面游动,越是发现空洞在慢慢变小。那只海兽的身躯非常巨大,恐怕,会停留在某个相对大的空腔中。果然,不出所料,他们没有游动多远的距离,就发现,一个空洞散发着血肉的残痕。 “那些追逐血肉魔力的海洋生物停了下来,或许不甘心,但没有谁敢进一步靠近。白豚们考虑了一下活动情况。再次使用化形术,变成了涌动很迅速的尖头鱼。小小的,像是一个箭头。他们聚合成一个小群落,远看,就像是一条闪着银光的大鱼。 “白豚们化身尖头鱼群,钻入了那个空洞。血肉的残痕变得寡淡,不再另海水呈现出看不清楚的浑浊。蒙恩说,他看到一些肉屑和血管的枝节,在周围的海水中悬浮。到处都是淡淡的血腥味,令他难受,感到作呕。 “褐鳞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他们稳健的游动,一言不发,配合得恰到好处。一群尖头鱼,此刻,真的像是一条身姿灵动的银色大鱼。这条大鱼勇敢地闯入了海兽的巢穴。并在穿过了几个岔路口后,追着血肉的残痕,找到了那头海兽,以及一双死不瞑目的,残骸的凸眼。” 格里茨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在那不算太小的洞穴中,巨大的海兽似乎是吃饱了,打算休息。它游动到靠里面的位置,几乎把头贴在洞穴的墙壁上。海兽闭上了眼睛,但体表上的花纹,看上去,眼睛还大睁着,一副充斥恫吓的样子。 “如果是其他的小鱼,此刻,恐怕已经吓得不敢动,最多能够鼓起勇气,原路返回了。但白豚们乃是圣灵之身,这种海兽,也就是打起来比较费劲而已。对方虽然没有吃人,但它的猎物吃掉了白豚埠的渔夫。那家伙虽然死了,但仍旧罪无可恕。白豚能够理解这是因为生物的猎食特性,人类却无法容忍自己被其他生物猎食。尤其是那样无法对抗的,随着巨大浪潮扑面而来的,完全没有挣扎机会的死亡。 “白豚幻化的尖头鱼群,目的很简单。他们想要的,只是回收死去的人类的尸骸。毕竟……这头海兽已经被更强大的猎食者杀死了。最多,也就把肉块带回去,给人类发泄一下。蒙恩跟着褐鳞们,游到了海兽的身边。那巨大的海兽,把食物压在身下,像是睡在软垫上一样。 “白豚们想方设法抽出了那些还能看出形状的人类骸骨。随后,在海兽酣睡的潮涌中,离开了这个四通八达的巢穴。他们游动出来,发现周围的,跟随血肉而来的海洋生物们,已经散去许多。毕竟,没什么可吃的了。 “正当他们打算离开的时候,一道锐利的冷光,晃到了蒙恩的眼睛。下一秒,操纵着包裹尸骸的气泡,蒙恩被周围的褐鳞们,围在中间,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立刻朝着褐鳞们警惕的方向看去。在褐鳞这个包围圈的外侧,有几条小型的青鲨鱼,游动过来。 “他们看上去笑容满面,嘴角却能够看到裸露出来的,尖牙的冷光。 身旁涌动的鱼,每一条都要被鲨鱼牙咬上一口,才算足够尊重他们的到来。蒙恩说,他看着那些没走的海洋生物四散逃窜,但几乎每一条都被抓回来,咬成两节,骨肉分离。 “‘真稀罕,竟然能够在魔王衅的领地,看到你们。’一条颜色暗沉的青鲨鱼游来,语气戏谑。蒙恩从对方身上感觉不到海洋生物特有的畏惧和谨小慎微。那是一种同类之间,才有的轻慢感。褐鳞对此十分警惕,声音却仍旧稳重。有疤痕的白豚笑了笑,说:‘本来打算过几天去找你,给你道歉。你弟弟他还好吗?我不是故意打掉他的牙齿。’ “蒙恩发现,这话一出,暗沉的青鲨鱼脸上,立刻不笑了。他游到有疤痕的白豚身旁,眼神有些冷酷。‘他擅自去找你们麻烦,确实是我管教不严格。但你最好也小心一点……我不介意,给你增添新的疤痕。’ “颜色暗沉的青鲨鱼正说着,身后,一条大一点的青鲨鱼,颜色浅淡,把他顶开。‘差不多得了,’颜色浅淡的青鲨鱼说,‘早跟你说,别让你那没脑子的弟弟,乱跑,乱窜。幸好是去了白豚海湾。如果是去了白鲨海湾……呵呵,你现在只能对着他断裂的鱼尾巴哭泣了。’‘……谁会哭泣啊。’那条颜色暗沉的青鲨鱼嘟囔着,游回去。” 第206章 海神与白豚与人类 “蒙恩感觉有些不解。毕竟,新靠近过来这条颜色浅淡的青鲨鱼,一副友好的样子。周围的褐鳞,仍旧十分警惕,甚至比之前面对那条颜色暗沉的青鲨鱼,更警惕了。这条比其他青鲨鱼大上一号的家伙,笑眯眯地说:‘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呀?哦,还有新人?难道说……维基迓有什么新的想法?真是让我难过啊,他不是不是应该先来跟我说说想法,然后,在派你们过来啊?’” 格里茨说道:“那是蒙恩第一次见到活的青鲨鱼。说起来,我也没有见过这种生物。虽然都被人类称为圣灵,但过去,只有贝壳宫的卷轴上,有一些描述的故事。不是绘画,就是诗。再不然,就是对战记录。说起来……我们到底为什么会和青鲨鱼打起来?菲尔奎明,你之前在贝壳宫,有见到过这部分的内容吗?还是说,这些是属于禁忌类?需要一定的条件,才能接触?” “……青鲨鱼啊,”菲尔奎明也一副思索良久,莫名其妙的样子,“我在贝壳宫的时候,也没有怎么接触到过这些家伙的资料。你说的对战类卷轴,我确实有见到过。除了对战,还有合作记录。不过,因为萨尔特林老师不怎么提起这些,所以,我没有觉得这是需要记忆的重点,也就放了过去,都把注意力放在需要了解的那部分东西上了。毕竟,对于黑鳞来说,最重要的知识,还是《罗伊珥兰德星图》和《罗伊珥兰德海图》。我记得,我们当时还出了一版《罗伊珥兰德海图全集》。说是世界塔楼提供的观测样本。” “世界塔楼不是观星的吗?” 面对法瑞沙的提问,菲尔奎明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这之后,我没有成为黑鳞,离开了贝壳宫,去往河蚌沟参加训练了。那个时候,我一心想要成为褐鳞。” 说着,菲尔奎明看向了格里茨。 “你现在知道世界塔楼为什么能够提交《罗伊珥兰德海图全集》了吗?” “不知道啊。”格里茨说,“而且,听说世界塔楼那边,星图也出了一些问题。说是各地的小塔楼出现了联络异常的情况。所以,有些地方的星图,出现了不完整和错误记录。” “怎么回事?” 法瑞沙有些不解。 “维基迓族长不是说,世界塔楼只要构建好各地的小塔楼,就能够实现对罗伊珥兰德的星空的全面监控吗?这才多久?几个阶段过去,就变成这样?那怎么能够抵挡千万年的时光的摧残啊?” “世界塔楼是罗伊珥兰德的魔力生物聚合体。他们其中,并非所有存在都是长生种。会有这样的问题,也不算特别让人惊讶。不过,确实,时间比预计的要早太多了。我还以为,至少能够跨越一个千年……他们不是说,为了解决小塔楼的维护,专门派了魔导士到各地驻扎吗?咱们这边的白豚埠,不是还有魔导士在镇守?” 格里茨听了菲尔奎明的话,回忆道:“你是说那家伙——小老鼠米莫里斯?” “对啊。你应该见过它吧?是一个很容易情绪激动的孩子。看着有点胆小,但实际上胆子很大。虽然不敢下水,但并不是不会游泳。那家伙,之前为了救人,独自跳入了海水中。要不是褐鳞发现,它就要和那个人类孩子一起淹死了。” “它还做过这种事啊……”法瑞沙似乎有些惊讶,“我还以为,它就是个胆小的老鼠兽人。每次远远见到,立刻就钻进小塔楼的影子里。跟它说话,也都佝偻身体,耳朵和尾巴颤抖。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因为我们是圣灵,而它只是个兽人吧。”格里茨推测说。 “有那么严重吗?人类不是一点都不害怕吗?” 菲尔奎明无奈地说:“因为我们与人类之间,有古老的,庇护誓言啊。” “哦,原来如此!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法瑞沙恍然大悟。 “因为人类总是在身边,所以不觉得特别吧。”格里茨说,“我之前看到一些人类饲养的猫猫狗狗。很有趣呢。有时候,我甚至也会产生,人类不过就是白豚饲养在陆地上的宠物吧……这种想法。之前,蒙恩说,白豚是人类的主人。这种想法,就更觉得是如此了。” “你在说什么呢?” 菲尔奎明说:“人类就是人类。白豚就是白豚。神明庇护我们,我们庇护人类。只是这样的关系而已。没有相互的养育,只是借用了彼此的力量。格里茨,你难道认为我们是海神阿谢古的宠物吗?” “那怎么可能!我们是眷属,只是魔力上比不过对方而已!” “可是……”法瑞斯问,“人类跟我们的关系,与我们跟海神阿谢古的关系,还是有所不同 的吧?” 菲尔奎明看向法瑞沙。 灰鳞新人犹豫道:“我们白豚,自身就有魔力。应对日常的生活,绰绰有余,只是面对更庞大的,来自罗伊珥兰德的自然灾害,无力对抗。海神阿谢古比我们活的久远,知道如何应对危机,与我们达成合作。我们信仰祂,帮助祂获得神格,得到更多的力量去窥视海底火山的规律。与此同时,祂赋予我们对浪潮的掌控。救助人类,只是顺带而已。又或者该说,人类恰好生活在这里,得到了浪潮的帮助,且因为我们是浪潮的驱动者,才开始追随和信仰我们。如今,仍在持续供奉,渴望得到更长久地庇护。” 菲尔奎明和格里茨,两条白豚,都没有打断它的话。 于是,法瑞沙的底气更足了一些。 它继续说:“人类跟我不一样。他们没有力量。虽然也能依靠自己生活,但只是普通的环境变化,就会一下子扛不住,然后死掉。他们甚至没有魔力适应的能力。一旦这里的魔力变得浓郁,他们就会生病,甚至逐渐病死。只能搬迁,解决被魔力的侵蚀问题。要不是因为成为勇士后,一些人类的身体素质变强了,能够逐渐适应魔力,甚至还出现了魔导士这样的特例……圣灵们,也不会愿意与人类接触吧? “或者说,敢于与人类接触。毕竟,我们本身也不过是聚合的魔力的团。如果没有庇护的契约,就算他们能够在这里得到浪潮庇护,要不了多久,也会因为距离我们太近,而被魔力侵蚀死亡。与其说是我们在庇佑……” 法瑞沙突然睁大了眼睛。 “不如说……是我们在控制自己,不要伤害到人类吧!” 听到这话,菲尔奎明和格里茨都沉默地笑了。 终于,又有一条白豚意识到了真相是什么。 第207章 格里茨和菲尔奎明 格里茨看着法瑞沙,对方似乎还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两条白豚会笑。 “菲尔奎明,我总算理解了萨尔特林老师为什么对每条白豚都抱有期待。我一直认为,有些事情,只要一开始意识不到,这辈子,就永远都不会意识到。因为对于一条无意识的白豚来说,一切的世界,都由其自我的意识所构成,那些不被意识觉察的东西,不会作为要素被构建在认知体系中。 “但现在,我明白了。就像是有些白豚和人类,总是无限度的恐惧命运。而这种一切的线索的发展,最终全部汇聚在个体眼前,令自我觉察到某个元素的空缺,这种事,实在是每次觉察,都会带来震撼的触电的感觉。这实在是太刺激了,就好像我们确实承载着某种不可言说的使命,我们确实被命运之神塑造和玩弄一样!” 菲尔奎明说:“格里茨,我还以为你是坚定的命运无意义论者。毕竟,你之前曾经表述过,一切的选择都不是你自己做的,所以,与其说你被命运推着走,不如说,这一切不可控制的东西,被外界称之为命运。我曾经为这种说法感到恐惧,就好像,每个生命的存在,试图创造的一切,不论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作用在别人身上,都将被名为命运的东西所填满。而那是否真的是命运,又完全来自于我们的自定义。” “哈哈,我怎么可能是命运无意义论者。真要说,我应该是命运可控者的信徒!”格里茨说着,“虽然很多白豚都曾经对我说过,命运之神在试图捕捉命运的棋子。但事到如今,我还是没有见到过任何一个真实的案例。在没有确切的证据前,我绝不会就此认为,命运之神存在。是的,有太多的证据,证明了罗伊珥兰德的三柱神存在。但同样,有更多的证据,尤其是传下来的,贝壳宫里的古老卷轴,再说,最初的神明只有两位,分别是生命和死亡。” 法瑞沙刚滋生一些的自信,在菲尔奎明和格里茨对话的时候,又枯萎下去,那朵小小的自我的认知的花,简直像是从没有盛开过一样,重新蜷缩起来,一个花苞,此刻活像是小小的,未发芽的种子。 格里茨继续说着:“当我第一次听萨尔特林老师说,每一条白豚都用自己的独特使命时,说实话,我是嗤之以鼻的。这在我看来就像是家人用以哄骗孩童的一种新的,梦幻的说辞。后来,我研究了一些卷轴,我便认为,也许萨尔特林老师所言的‘使命’,其实就是所谓的‘命运’。如今,我稍微有些理解了。面对其他的白豚,以及成为了新星的我自己,那个时候,荣耀并没有令我感到兴奋,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和恐惧。纵使有明亮的满月的光辉,尽情铺撒在白豚湖的湖面,我也仍旧没有喜悦,只是被冷汗浸湿了脊背。 “我想,我是无法承接这份期待的。萨尔特林老师,一次又一次对我温柔讲述着使命与未来。其他的白豚,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憎恨,或是觉得无甚所谓。我在白豚之中,在贝壳宫为新星们搭建的奖台上,什么也看不到。魔导士尚且拥有命运的视野……我呢?我真是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遑论什么未来?还是属于白豚的千万年以后的未来! “菲尔奎明,你参加过黑鳞测试……我不知道你当初如何,反正,我立刻萌生了退意。我不敢去看每一条白豚的眼睛,因为我深刻的明白,我左右不了罗伊珥兰德的任何一个时空!时间不会为我停留,空间亦不会因为我而存在。一切都只是自然地生灭,而我,甚至也在其中,只能凝望和仰视我的生灭! “那一瞬间,我认为,我是无法继续成为一个黑鳞的。但我也没有勇气,去反对和拒绝这些。啊……就是因为如此吧,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当我听说了蒙恩那家伙竟然回到贝壳宫的时候,才那样激动,渴望立刻去与对方交谈,想要看看,曾经也是新星的他,究竟是如何应对这样的困境与局面的!我希望,至少能够找到一个思路作为参考! “很可惜,从他那里得到的东西,甚至不如这个灰鳞带给我的多……” “他的名字是法瑞沙。”菲尔奎明提醒道。 “法瑞沙……我记得,你曾经说法弥迩是你的姐姐。” “是的。她确实是我姐姐。” 格里茨说:“我曾在《无名白豚的传记》中,看到自己的影子。罗伊珥兰德那么大,而我只是小小的一条白豚。不是古老的一代,而是千万年后的,新生儿。面对庞大的族群,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我试图去追寻那些推到我面前的,所有的可能,却又发现,那些可能不是引导我走向死亡,就是引导我走向壮烈的死亡。 “我试图寻找其他的可能。却发现,没有那些死亡和壮烈的死亡,便也没有 什么其他的可能,能够在罗伊珥兰德存在。我不明白,这一切为何如此。却又很萎靡,很怯懦。我看到无名白豚勇敢地爬上陆地,第一次学会了化形术。但即使我学会了化形术——甚至是很轻松的,仍旧没有那家伙的,再向世界深处,迈出一步的勇气。 “你的姐姐践行了自己的决心和理想,即使一切如同她在其中所写,再伟大的事业,也有不伟大的一面。再伟大的人,也有不伟大的部分。所有明艳的,都无法摆脱不明艳的瞬间。所有瑰丽的,也都无法消除那些不瑰丽的时刻。 “因为看了《无名白豚的传记》,我才愿意正视自己的无能为力。随后,我开始因为那些无能为力之处的裸露,而发现了自己的实际能力,究竟是什么。那一刻,我才明白,萨尔特林老师为什么执着于,为我们这些白豚,这些贝壳宫的黑鳞新人,颁发新星的勋章。那不是压力和期待,而是成就和证据。” “……什么意思啊?”法瑞沙问道。 菲尔奎明说:“我大概理解他的意思。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当我发现自己能够成为黑鳞,却完全不像面对黑鳞的生活在我身上落实。当我明白,想要成为褐鳞的我,其实从一开始,就无法达成褐鳞的选拔标准。这一切,都是那样的残忍,就像是命运在运行,在落实,在告诉我,不要渴望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 “但我在河蚌沟,看到了每一条白豚不服输的眼神。我在那眼神中,看到了流着眼泪,同样不愿意屈服的自己。从那以后,我每天不是去追逐褐鳞,只是去追逐自己,超越那个做不到的自己。 “事到如今,我当然明白,这是训练计划和发展规律的结果。但当时,我不管不顾,只是沉浸在,对我最后的,残存的那点绝望,不断拒绝的日常中。 “当我通过了灰鳞的选拔,我几乎脱力。要知道,那已经是我能够做到的全部了,但也不过只是通过了一次选拔而已。如今,我能够轻松巡游整个白豚湖,甚至还能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巡游整个白豚埠。但当时,只是巡游河蚌沟,就耗费了我全部的力气。 “拿到灰鳞的资格章,我既感到欣慰,又感到新的绝望在不断诞生。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呢?我完全是无知的。我只是憋着一口气,游到了终点。未来,还有无数的终点,需要我去抵达。而我,当时,甚至不知道终点都在哪里。” 第208章 法瑞沙与菲尔奎明与格里茨 菲尔奎明看着格里茨,感慨道:“跟我相比,你确实是新星级别。在更年轻的时候,就明白了阶段的含义。我是直到很久以后,被安排到出生地,海葵花圃巡游。才在某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过去的那些,获得荣誉的瞬间,不是压力的堆叠,而是力量的积累。那是更轻盈的证明,而不是很沉重的期待。” “是的,正是如此。”格里茨点点头,“虽然我还是无法成为萨尔特林老师想要的那种,能够成为名留青史的,伟大的白豚。但如今,我也找到了想要去做的事情。虽然好像还是很浑浊,看不清方向。但越做越开心这点,我还是能够感受到的。” 法瑞沙在一旁有些茫然,看着两条白豚突然间就惺惺相惜了,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不太对劲吧? 勇猛的灰鳞菲尔奎明,怎么会就这样和一个被海兽冲撞,就昏迷的,对待任务偷懒和懈怠的家伙,短时间内就变得关系不错呢? 因为他们曾经都是黑鳞? 所以特别有共同语言? 法瑞沙感觉自己有些异样的情绪。 是因为参与不进去,感觉到了被孤立? 还是因为觉察到了自己的能力不足,而恐慌,甚至滋生出一些隐秘的嫉妒? 法瑞沙也不是不能进行自我分析。 只是…… 相比于这些,法瑞沙还是更擅长,更加直白的,现实证据慢慢的论述。 这种更多包含着私密体验,甚至有一些是独一无二经验的东西,法瑞沙很难对此产生共鸣。 “前辈……” 它下意识地,像是跟姐姐撒娇,求关注一样,游到菲尔奎明身边,呼唤道。 “怎么了?” 菲尔奎明和格里茨都把视线转移过来。 重新加入到两条白豚的视线氛围中,令它有一瞬间的喜悦,但很快,它又感觉到了一种内心涌起的颓丧…… 自己竟然是需要这种东西,才能够维持喜悦的存在吗?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尴尬在滋生。 它不知道该说什么。 菲尔奎明和格里茨却像是非常了解它如今的情况一样。 一个说:“抱歉,激动起来,光顾着和格里茨说话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或者……有什么疑问?” 另一个说:“我懂你,法瑞沙,你的表情,暴露了一切!我跟你说,早些时候,我刚到贝壳宫,也这样!你别看我现在随便就能够跟陌生白豚交流,其实……我训练了好久,才做到说话不结巴!” “哈哈,没想到,大家一开始都是缺乏勇气啊!”菲尔奎明笑道。 “我第一次见萨尔特林老师,整个人都蒙了!第一次见到那么巨大的白豚。那简直就像是壁画里绘制的一样!不过,之后她就变小了。有时候为了不吓到我们,甚至故意变得非常小。” “对,就是这个!我当时知道,原来那些白豚长老竟然有用化形术把自己的体型变小,真是感觉天都塌了!难怪褐鳞要求那么高,除了天生体型庞大,我想要加入,也就只能再等几千年,利用魔力积累,把体型扩大化了。” 格里茨说:“干嘛不直接变大?” “那是对自己和其他白豚不负责任。”菲尔奎明说。 “你还是想得太多了。”格里茨说,“你问问法瑞沙,他之前跟我一起去见蒙恩。那家伙可是一点自觉都没有呢!没什么战斗的能力,总是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惹人生气。我觉得,除了那些针对海洋魔兽的分类知识确实有用,其他的,都是难以评价。” 法瑞沙听了,点点头,说道:“这一点我可以作证。感觉蒙恩前辈有一种迷之自信,好像只要自己能够把论述说出来,别人就不会拿他怎么样。我不打他,完全是因为身为灰鳞,没必要跟只是有些奇怪想法的白豚较劲。但魔鬼……尤其是跟白豚敌对的家伙,应该不会在他侃侃而谈的时候,不趁机攻击,对吧?” 闻言,菲尔奎明叹息道:“他确实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很奇怪。不过,有些白豚很喜欢他这一点。比如我的父母。即便他的父母偶尔都会在我面前抱怨,说蒙恩一心沉浸在卷轴中,对现实世界不闻不问,一说话,就以卷轴马首是瞻,其他都是错的。但我的父母,仍旧觉得,贝壳宫的优秀黑鳞,都是如此。” “……你这么一说,贝壳宫确实是这种奇怪家伙的收容地。”格里茨说着,恍然大悟,“我说家里人怎么非要我去贝壳宫生活,萨尔特林老师也总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原来是因为我平时表现得太奇 怪了吗?!其他的白豚难道都不是这样的吗?不会觉得,无聊的时候,看看卷轴打发时间,时间会过得很快吗?” 法瑞沙无奈地说:“所以,你沉迷卷轴,只是为了让时间过得快一点?” “不然呢?”格里茨似乎觉得自己非常正确,“长生种的生命那么久,很多事情,我又不愿意去做。到头来,也就只有研究卷轴这一样,既能丰富认识,又能打发时间了。” 菲尔奎明说:“就是因为发现贝壳宫的黑鳞,很多都是这样的想法。所以,我才放弃了成为黑鳞。” “但其实,也有族长维基迓那样的黑鳞呢。”格里茨补充道。 “是啊。可是,我也没有想要离开白豚湖,去外面的世界闯荡。我只是想要战斗而已!” 三条白豚聊了很多,这会儿,已经相互了解不少。 它们途经一处街区。 这里是宽叶藻的种植区,到处都是长长的水藻,当湖面上有光投下,就会呈现出繁复的反光花纹,非常好看,十分梦幻。 它们三条白豚游进去,在灰鳞的休息站点,吃了一些小鱼虾,补充能量。 格里茨说:“你们身为灰鳞,会有这种想法吗?” “什么想法?”法瑞沙问。 格里茨推了推宽叶藻制作的餐盒里,处理好的小鱼虾包。 “这些小东西是我们的食物。”它说,“而我们,又是谁的食物呢?” 第209章 美味的宽叶藻 格里茨的话让正在进食的法瑞沙,噎了一下。 它转头问菲尔奎明:“前辈,我在贝壳宫没待几天。你告诉我……你们待在那里的时候,不会没事就是在思考这种问题吧?” “差不多吧。”菲尔奎明笑道。 “而且最惨的是,这种问题,要么没有答案,要么有一堆答案。” “对,就是这样!”格里茨突然说:“而且,尤其不能让萨尔特林老师知道,你对这种问题感兴趣。如果她知道了,立刻就会提供一大堆的卷轴目录,热情地表示里面有很多相关的内容,并提出希望能够把它们全背下来的任务。” 说到这里,格里茨与菲尔奎明对视一眼。 两条白豚默契十足地同时说道:“那可真是太痛苦了!” 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就被灰鳞抓取训练的法瑞沙,一边听,一边对着宽叶藻进食,吃到最后,它甚至把餐盒一起塞进嘴里,用力地嚼嚼嚼,发出清脆的声响。 “真新鲜啊……”格里茨边吃边听,发出感慨,“我已经老了,而食物却还这么年轻,鲜活!” 法瑞沙说:“你这话听起来,像是那些喜欢歌唱的白豚,在白豚湖浅滩,最喜欢演唱的曲目中,常见的反派角色,会说出的话。” “说起来,”菲尔奎明问道,“白豚湖浅滩的剧目,最近的创作者群体里,好像有人类加入了?” “是呢,有人类加入!” 法瑞沙着,露出了兴奋的表情:“我去听过一次!虽然很好听,但不知道为什么,歌词全是奇怪的发音拼在一起。大家好像唱得很投入,听得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格里茨笑道:“因为人类听不懂白豚的语言。毕竟,咱们使用化形术的时候,说的是人类的语言。他们听到咱们鸣叫,就只是单纯记住了事件和对应的音节。这就导致他们想要利用白豚的语言创作剧目的时候,就会根据自己的幻想去写作剧本。音乐的本质是声波的纠缠,这一点,每个罗伊珥兰德的生物都能够快速觉察,只是敏感者能够轻易找到同类型的声波,将其复刻,或者编织,而不敏感者,大多跟我差不多,只能单纯地听,有时候甚至分辨不出好坏,只能去记忆里寻找有没有听到过自然唱同样的歌。” “但是白豚也有加入啊!” 法瑞沙说着,又点了一份餐,附近游动的白豚侍者听到了,立刻游去厨师身旁,等待对方制作菜品。 “就算有白豚加入,”格里茨一副“你懂得”的表情,“按照我们对人类的包容度,就算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但只要不会伤害到白豚,又不会伤害到白豚埠的人类,更不会伤害到这附近的其他无辜生物,那么,随便怎样,我们都会配合!” “这倒是……” 菲尔奎明投去“确实如此”的眼神。 法瑞沙将贝壳交给送餐的白豚侍者,一边吃,一边说:“反正那个曲目我只听了一次。虽然音乐确实不错。但听不懂母语,确实感觉有点诡异。越听越不自在。” “咱们怎么想都无所谓。毕竟,那个曲目,我听说,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编给人类听的。如果不是因为人类大多无法长期发出朗润的高音,考虑到他们的歌唱者的声带还需要在今后继续使用,演唱者也不会全部由白豚出任。” “哇,人类也能说咱们的语言吗?”法瑞沙吃到一半,惊讶地问。 “应该是可以的吧。”菲尔奎明回忆道,“我记得,褐鳞那边曾经传言,说有一次在海面上听到了陌生白豚的哀鸣,内容是——‘我的孩子不见了,谁来帮帮我。’结果去了一看,发现是个差点淹死的人类。这之后,族长维基迓就叫我们去教当地人一些求救的发音。虽然不一定能够及时赶到,但听见了,就能立刻朝着声源处移动。” “哦,对,好像是有几次,安排了几条灰鳞去白豚埠的公会。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格里茨看向被自己咬掉一半的餐盒,宽叶藻的爽脆口感,真是其他水草不能比拟的。 “怎么了?”菲尔奎明问:“吃不下了?” 法瑞沙说:“吃不下就给我,我来帮你解决!” “我吃的下。”格里茨说着,把剩下的半个餐盒,也塞进嘴里,没几下,就全部嚼碎,吞咽下去。 三条白豚用餐完毕。 不仅补充了食物,获得了能量,还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 格里茨跟着菲尔奎明和法瑞沙继续游动。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面对格里茨的提问,法瑞沙说:“我们是灰鳞,在 巡逻啊。” “哦,原来如此,你们每天就做些这种事情。”格里茨看向菲尔奎明,有些不解:“你不觉得无聊吗?我记得,你是因为渴望战斗,渴望充满刺激和挑战的生活,才离开贝壳宫,想要加入褐鳞队伍的吧?难道说,因为褐鳞没有选择你,所以,即使灰鳞的日常如此无聊,你也不愿意放弃,不想回贝壳宫,继续做黑鳞吗?黑鳞可是能够申请离开白豚湖的啊!” “……但我不想离开白豚湖啊。”菲尔奎明无奈地说。 “那也有别的选择吧?”格里茨说,“白豚埠不是还有青鳞在开店吗?你怎么不去?那里应该比在白豚湖沿岸巡逻,更有趣,更新鲜吧!” 菲尔奎明说:“没你想得那么糟糕。我每天巡逻,就解决了很大一部分的活动需求。每天还要去河蚌沟进行体能训练,有会消耗剩余的部分的大多数。这时候,我才会跟普通的白豚一样,开始一天的日常生活。” 这话听得格里茨一愣。 “你说什么?!”它明显很难理解,“我每天只是从睡处去往贝壳宫的书库,再从书库返回睡处,这两趟路途,就耗费了我全部的体力了!” “所以我才说,在贝壳宫,我无聊的要死。还不被理解。每天都感觉运动量不足。再加上,当时我还想要对抗海洋魔鬼,所以,我才主动跑去参加褐鳞的训练与选拔。” “好吧……” 格里茨无奈地说,“之前听蒙恩说他的海洋旅行,我都听到疲惫。没想到啊……你跟那家伙,真不愧是青梅竹马。” 第300章 法瑞沙与法弥迩与格里拉克 法瑞沙有些疑惑:“你的分类理由是什么?蒙恩前辈,我见过了,他的日活动量一看就达不到灰鳞选拔标准好嘛!” “什么意思?”格里茨眼睛慢慢睁大,看向面前的两条灰鳞,“难道说,灰鳞的活动量都这么大?你们每天的巡逻,沿着白豚湖绕行一周,只是去往河蚌沟的训练的热身活动吗?” 格里茨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夸张了。 但没想到,两条白豚竟然不以为意地说:“差不多吧。” 法瑞沙作为灰鳞的新人,虽然早早地离开了贝壳宫,没有遭到萨尔特林老师的背书集训的摧残,但在河蚌沟,佩耶瀑教官的残暴训练也是真正的,白豚湖底才有的,只是针对白豚灰鳞,尤其是新人的,全身心的折磨。 即便接受训练以后,确实能够增强能力,感觉很棒。 但果然…… 不得不成为佩耶瀑教官训练用的沙包这种事……即使是褐鳞,也不想总是尝试。 褐鳞因为要去海洋驻守,定期才有机会换班回来。 这就导致,平时,它们逃过一劫。 但每次回来,都被佩耶瀑教官以‘看看你们有没有长进!’为由,暴揍一顿。 灰鳞躲在附近的水草丛里观看,听着那些打击声和惨叫声,真是浑身发凉。 法瑞沙摇摇头,试图忘却那些突然闪回的,佩耶瀑教官的狂笑和怒吼。 另一边,格里茨并没有在路口处离去。 即使游入那条向下的水道,就能一路直达贝壳宫。 格里茨仍旧一副“不想去贝壳宫背书”的姿态,追随在两条灰鳞身后。 “萨尔特林老师交代的任务,你都完成了?”菲尔奎明揶揄的问。 “那是当然!”格里茨愤愤不平地说,“自从上次被那个叫挪彭的家伙给糊弄了,我就决定,先完成萨尔特林老师布置的任务,再去做自己的事情!” 听到挪彭的名字,法瑞沙的脑海中,出现了那张眼神冷酷,笑的像是鲨鱼一样狡诈的脸。 “他跟着蒙恩前辈去了海里……不要紧吧?” 格里茨想了想说:“那家伙可是很滑头的。而且,我之前找他私下聊过天。对方跟我接近蒙恩的目的差不多。都是想要看看蒙恩是个什么样子的前人而已。不过,我对蒙恩很失望,那家伙却觉得,蒙恩与他推算的没什么差别。” “啊?”法瑞沙很明显被这话惊到了,“什么意思?我记得你是觉得蒙恩人不错,想要看看他如今是不是还很不错,才接近对方,结果觉得幻想破灭,对吧!” “嗯,是啊。”格里茨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那……挪彭的推算……难道是说,他一开始就觉得,蒙恩前辈会在离开贝壳宫以后,改变自己的想法?” “这也是挺常见的推想。对吧,菲尔奎明?我猜,你也觉得蒙恩这个青梅竹马,总有一天,会变得和过去不一样。” 一直没有怎么说话,边巡逻,边查看周围环境的菲尔奎明叹了口气。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曾经有幻想过。毕竟,我家里人总是拿他作为一个好白豚,作为参考样本,逼我复刻他的言行举止。所以,我确实有一段时间,在想……也许,某一天,蒙恩突然发现,自己过去坚持的东西都是错的!到那个时候,该是多么的痛苦和崩溃。我作为青梅竹马,要不要在他崩溃的时候去说几句安慰的话。” 菲尔奎明不好意思地说,“我那个时候,也有一些黑暗的想法。比如,故意去刺激他,报复这么多年来,我不得不以对方作为‘榜样’的痛苦。不过……通过了灰鳞测试以后,我找到了自己的努力方向。从那个时候起,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跟蒙恩差不多,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是一头扎进去,其他的事情,完全不想在乎。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蒙恩在我的过去生活中,其实,从来都没有主动做出什么要我向他学习的举动。每次我去找他,那家伙都会对我说:‘你很烦,能不能去做自己的事。’当时,我觉得这个家伙真讨厌。现在看来,他那个时候就明白,我被家人按着,走在错误的道路上。 “他有他的喜好和人生。而我,也是如此,有自己的喜好和人生。想通这一点后,我对他,就只剩下曾经一起长大,这样的怀旧感了。家人再向我说起蒙恩,我也没有那么抗拒和抵触,反而愿意帮他说些,‘你们别去打扰人家’之类的话了。真要说的话,蒙恩也算是我的一个老师。他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对自我的专注。” 听到这话,法瑞沙跟着说:“……感觉有点 像我姐姐!” 见菲尔奎明和格里茨看过来。 法瑞沙继续说:“我小时候,出生在姐姐后面。她已经年纪很大了,我还很小。家里人对待她的态度,跟对待我是完全不一样的。在我加入贝壳宫之前,有时候,面对姐姐,也会产生出嫉妒的情绪。感觉……明明都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为什么他们那么爱姐姐,却不爱我呢?就因为姐姐能力强,是很厉害的,很勇敢的黑鳞吗? “可以说,我在贝壳宫感觉自己没有天赋,完全是对比姐姐的成绩的结果。但姐姐很快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她对我说:‘你该去追寻你自己的未来,而不是试图复刻我的。’我当时很生气,对她吼叫,说:‘你很厉害,所以,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你只是说些风凉话!’我以为姐姐会跟我争执,但她那样冷静,显得我非常差劲。 “我完全无法静下心来,不想去听姐姐说的任何一句话。她那个时候就要离开白豚湖了,我却连送行都不想去。我的内心滋生仇恨,感觉我跟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白豚! “姐姐离开的那一天,我固执的没有去送行。家人骂我……他们越骂,我越不去,越觉得自己被姐姐抢走了家人全部的爱与关怀。我冲出家门,与姐姐擦肩而过。姐姐没有游来。我看到她了,一边想着,你不来找我,就是坐实了我对你的猜想!一边又为她竟然真的不来找我而感觉十分落寞,就好像讨要糖果失败的孩子,我甚至还试图说服自己,她只是姐姐,不是我的父母……父母都不愿意在这种时候理解我,何况是正要去迎接未知世界的姐姐呢……” 法瑞沙对这件事的在乎程度,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深,说着说着,眼眶就湿润起来。 它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 吸了吸鼻子,继续说:“姐姐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但她走之前,拜托格里拉克找我聊聊。我见到那条灰鳞,才发现对方的花色跟我很像。有那一瞬间——这么说虽然有点自恋,但我真的觉得,那就是我长大以后,会成为的样子! “格里拉克是条很好的白豚……他来找我,说明了姐姐对我的担心,以及……家人正在找我的事实。我感到委屈,有希望得到理解。我害怕格里拉克批评我,但对方说,‘走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其实,那个时候,我一点也不饿。但我的私心,让我想要跟那样的一条白豚,待得更久一点。就好像……只要这样,我就可以让自己靠近一点,我的未来。虽然,也许只是一场幻想的梦。只要对方离开,我就不得不清醒过来了。” 第301章 河蚌沟的训练 法瑞沙回忆着过去的事情,那时的一切,都像是不真实的幻梦,时而出现灾祸,时而出现奇迹。 “我跟着格里拉克去吃了点东西。随后,对方带着我去了河蚌沟。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现在想来,过去的我,接触的世界真是太小了,竟然只有海绵花圃那一小块地方。 “灰鳞格里拉克带我去了河蚌沟。在那里,有无数河蚌,不断开合,释放出细密的气泡。我们游过气泡,发现了一块空地。在那里,空地的四个方向,有四群白豚,各自集合成队伍。其中两个队伍是褐鳞的训练队,另外两个队伍是灰鳞的训练队。灰鳞们看到了格里拉克,甚至雀跃起来,不停打招呼。 “我很兴奋,甚至开始幻想,假如我是格里拉克,是不是也能够如此受欢迎?但我看了看格里拉克健壮的体魄,再看自己瘦削的模样,就感觉一切没有可能。这一切都如同幻梦,而且,也只能是幻梦。我当时想。 “那些悲情转瞬即逝,我的兴奋迫使我尽情享用最后一场盛宴。我于是跟着格里拉克,游到了空地的边缘。在那里,我见到了佩耶瀑教官。对方一身霞紫的颜色,远远看去,仿佛一片漂浮的水母群。游到身边,我才发现,对方身姿矫健。 “佩耶瀑教官尾巴一抖,就从边缘滑到了中央,看的我两眼发直。随着它一声令下,褐鳞的两队与灰鳞的两队,就各自对战,进行了一轮筛选。很快,四队白豚,败出两队。佩耶瀑教官冲他们喊:‘去巡游!’于是,那两队白豚,褐鳞游向白豚埠的海湾,灰鳞游向白豚湖的郊野。 “剩下的两队白豚,又被佩耶瀑教官一分为二。随着号令,四队白豚,又一次,各自对战起来。很快,又败出两队。佩耶瀑教官冲他们喊:‘去巡游!’于是,他们也消失在周围浓密的气泡中。 “等白豚的数量,只剩下一队。佩耶瀑教官让褐鳞与灰鳞对战。败了的,垂头丧气地去巡游。胜了的……法瑞沙发现,他们又激动,又害怕。格里拉克观察了一下,而后,带着我游到了一处角落,说:‘这里安全一点。’一开始,我还有些茫然。但后来,看到了佩耶瀑教官突然开始朝着那些战胜的白豚,用尾巴,甩出锋利的水刃,我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大家会是那样的表现。 “现场真是惊险又刺激。那水刃从窄到宽,层层叠叠,数量越来越多。原本还能依靠闪躲规避伤害的白豚们,没一会儿,就必须要反过来,朝着佩耶瀑教官攻击,用自己的水刃,去对抗迎面而来的水刃,以换取安全的区域。 “来现场观看的白豚很多。我这才意识到格里拉克为什么来到这边。那些水刃也自动规避了这片区域,只是不断地,攻击那些剩余在场地中的白豚。有些白豚,无法连续对抗水刃,被宽大的水刃,直接带入周围的气泡丛林,消失不见。有的白豚尚且能够坚持,一边躲避,一边甩出水刃。时间久了。大部分白豚的耐力到了极限,根本撑不住这种持续又强力的攻击,慢慢落在空地上。只有少数的白豚,还能顽强地坚持。” “看到这一幕,我的内心十分震撼。”法瑞沙说:“之前在贝壳宫,我从未如此直观地意识到,天赋差,能够表现得这么明显。那些前几轮就失败的白豚,早就去巡游了。坚持下来的,既要面对体能损耗,又要忍受佩耶瀑教官毫不留情地攻击。他们究竟为什么坚持? “我想过很多理由,比如,为了成为褐鳞,或者成为灰鳞。但他们已经是褐鳞和灰鳞了。仍旧坚持这种训练,究竟有什么意义呢?练得很疲惫,再去巡游,难道不是主动让自己陷入危险吗?又比如,为了达成家人的心愿。就像……前辈这样。有些白豚,没有办法通过褐鳞,甚至是灰鳞的选拔标准。于是,就期望自己的孩子,能够代替自己,完成心愿。我记得,前辈的家人,就是因为想要成为黑鳞,才格外期待前辈,能够留在贝壳宫吧。” “是啊。”菲尔奎明叹息道,“我发现这一点后,找萨尔特林老师交流过。在她跟我说‘贝壳宫从来没有限制白豚的加入年龄。如果你家里人愿意,我可以亲自指导他们’以后,我就不在乎家人非要我待在贝壳宫的愿望了。” “啊?还有这种类型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家人。”格里茨有些震惊。 法瑞沙说:“我没记错的话,你家里,父母都是黑鳞吧。” “……好吧,这一点,算我没有实际经验。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以后……又能够有新的探讨视角了。” “那个时候,我还想过,比如,为了获得荣耀,前辈小时候,应该也有听过,赞美褐鳞和灰鳞的话吧!我有喜欢去剧场……所以,也跟其他白豚, 一起玩过角色扮演。我那个时候,跟在姐姐身边。姐姐选择扮演黑鳞,我就会选择扮演灰鳞。一切玩的,扮演褐鳞的白豚,总是最厉害的那个。我是很瘦小的灰鳞,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只能扮演灰鳞的角色。 “最终,河蚌沟的训练场地上,只剩下几条白豚。他们漂浮着,看上去……并不是胜利了,而是昏迷在那里。佩耶瀑教官游过去,把他们挨个用尾巴甩醒。有的白豚直接斜飞出去,被泡沫吞噬。有的白豚坠落下去,砸在沙地上。有的白豚……真的很厉害,竟然还能慢慢苏醒,停住身体。 “我本来以为,训练到此结束。但佩耶瀑教官竟然又一次甩动尾巴,朝着对方使出水刃。原本能够轻松躲避水刃的白豚,直接被水刃击中。翻转着,飞了出去。好一会儿,才转悠着,落在沙地上。直到这时,佩耶瀑教官才算满意。游到了一开始,休息的位置。他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好像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再醒来,就该是明天的训练时刻。” 第302章 《深海的狂流》 格里茨闻言,有些震惊。 “什么?”它问,“褐鳞和灰鳞,竟然是这样训练的吗?之后呢?他们还要去巡游吗?” 菲尔奎明说:“最后一批胜者,当天可以不参加巡游。这是佩耶瀑教官的规定。他告诉我们,最后一轮会用水刃攻击我们,一方面训练我们规避攻击,另一方面训练我们在危机中灵活应对。这之后的时间,自由训练,最好能够相互交流作战经验,或者复盘自己今天的训练经历,看能不能提炼出一些有技术含量的理论。” “我还以为……你们完全是依靠肌肉记忆。”格里茨说。 “肌肉记忆当然也需要。不过,头脑也是不可或缺的东西。毕竟,魔鬼们总是狡猾而灵活。他们最是机敏。尤其是那些捕猎海兽的家伙。” “海洋中的魔鬼,尚且能够依靠水波。陆地上的魔鬼,不至于如此灵活吧?而且,”格里茨思考道,“那些陆地上的家伙,难道还会利用水波,发出水刃?” “你看,让我发现你的认知漏洞了!” 法瑞沙笑道:“水面下有水,水面上有风啊!” 格里茨却说:“风?那种不成气候的东西?” “你不要小看了风,”菲尔奎明说道:“贝壳宫记录的,大多是种类和事件。河蚌沟,却有很多战斗的经验和技巧。佩耶瀑教官曾经与飞翔的禽鸟对战,对方挥击翅膀,不仅能够形成风刃,甚至可以形成风暴。” “对,我第一次听说,吓了一跳!毕竟,海面上,一旦形成风暴,就意味着海潮中也要形成大漩涡!” 菲尔奎明补充法瑞沙的话,说道:“佩耶瀑教官,据说,是目前唯一能够不依靠海神阿谢古赐予的浪潮的力量,搅动海洋旋涡的白豚。族长维基迓曾经跟我们讲述那样的场景,听上去,似乎比往常因为气候引起的海洋旋涡要大,但比浪潮引起的小很多。” 格里茨沉思片刻。 “上一次风暴引起海上漩涡,是在我出生之前。我看到过相关的文字记录,但卷轴上只有‘灾祸发于海上,风暴后有旋涡’几个字。” 法瑞沙说:“我也没有见过……不过,我曾经在剧场看到过演绎的旋涡。当时,一条白豚在表演时,凭借自己的力量,召唤了小漩涡。那个旋涡,把剧场附近的东西全都吸进去了。我都被吸进去,甩了两圈。” 这话震惊了菲尔奎明和格里茨。 两条白豚都发出了惊呼。 “什么?剧场那么刺激?” “是什么剧?” 法瑞沙一一解释说:“剧场就是大家玩闹的地方。也就是最近几十年,人类那边吟诵术士来了几个,才开始变得规矩起来。那部剧的名字,叫做《深海的狂流》。说是有一条青鳞潜入了鲨鱼群,跟随对方一同前往古老鲸鱼的坟场,探索命运卷轴的碎片。途中,他们发现了一个洋流的入口,就游进去,想要搭顺风车,找些没吃过的鱼群,享用美餐。结果竟然一头扎进了深海的旋涡,被甩出了海面,最终落在地上。鲨鱼群纷纷搁浅。青鳞使用了化形术,变成人类的样子,在陆地上挖出一道河,才让鲨鱼群顺利返回海洋。” “……这故事听上去有点无聊啊。” 面对格里茨的发言,法瑞沙大声抗议。 “怎么会,超有趣!前辈,你说是不是!” 菲尔奎明难道面露难色。 “名字听上去,倒是挺有趣味。我还以为,会是跟掌控洋流的神明有关的故事。结果竟然是青鳞和鲨鱼群……不说青鳞,单说那些胆小的鲨鱼,真的有可能敢去未知的洋流中探险吗?而且,古老鲸鱼的坟场,怎么可能有命运卷轴的碎片?如果真的有,海魔衅一定会在那里筑巢。牠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浅水区,那个曾经被珊瑚礁覆盖的地方吧?再说了……就算是一起被甩出了海洋,落在地上。依靠青鳞救赎什么的,太奇怪了!历史上,只有鲨鱼救白豚的记录,哪有白豚就鲨鱼的记录啊?而且,最关键的,那些鲨鱼救了白豚,是为了奴役白豚帮忙他们抓鱼!为什么最后……变成了浪漫合家欢?” 原本等待菲尔奎明说些好听话的法瑞沙露出了不喜欢听的表情。 “前辈,你怎么能这么说?那可是很经典的剧目欸!” 格里茨笑道:“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种,长期待在贝壳宫的黑鳞,才知道,如何对待这种东西。那就是,不在乎!你这种离开贝壳宫的黑鳞,很容易固执己见。认知长期不更新,继而抱残守缺。觉得当年背过的东西,绝对正确。相信自己的记忆没有差错是很好。但有时候,难得糊涂最重要。” “太可怕了,”菲尔奎明说,“黑鳞最重要的不就是严谨认真吗?你这样真的不要紧吗?萨尔特林老师,怎么会允许?” “你都不是黑鳞了。为什么比我这种待在贝壳宫的黑鳞,还严格地遵守,只有黑鳞需要遵守的责任与义务?你才是奇怪的那个!” 这话从格里茨的嘴里说出来后,菲尔奎明愣了一下。 它突然意识到,也对…… 它已经不是黑鳞了。 为什么还在执着于这些东西? 但一想到要容忍法瑞沙说的剧目内容,污染自己的头脑内的认识,它就想要反抗,不愿意屈服。 “完了……我恐怕没有办法去欣赏那部剧目了。” “唉,真遗憾。我还以为,前辈会想要去体验一下,被旋涡吸走的感觉。” “……那个,我倒是不想放弃。” “你该不会打算,就为了去被旋涡吸一下,而看完一部不想看的剧目吧?”格里茨震惊。 “不行吗……?” 菲尔奎明默默地问。 法瑞沙倒是不太在乎。 毕竟,它自己是剧目的狂热粉丝,前辈又不是。 “可以哦!不过,这部剧目很受欢迎。前辈如果要去的话,记得提前抢票!” 闻言,菲尔奎明游到法瑞沙身边。 “拜托了!请你吃海星冰淇淋!” “……又来啊?” “你就说你吃不吃吧。” 法瑞沙犹豫了下。 到底还是败给了美味的甜品。 “好吧,”它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因为要熬夜排队,所以……除了海星冰淇淋,我还想吃浮游虫卷!” “浮游虫卷?”格里茨立刻游过来,“不如我去帮你抢票吧!我不要海星冰淇淋,只要浮游虫卷就行!” 面对两个吃货,菲尔奎明一边算计着自己的工资,一边说:“如果你也能抢到一张票的话……我可以考虑。” 随后,这两条白豚,法瑞沙和格里茨,在一段时间内,达成了阶段性的合作关系。 第303章 巡逻路的一半 绕过海葵花圃,菲尔奎明的巡逻任务,即将抵达半途。 时间还早。 格里茨却已经累得游不动了。 当它得知,竟然还有一半路程,而在这之后,菲尔奎明还要去河蚌沟参加那种听上去就很累的选拔训练,格里茨简直眼前一黑。 它总算理解了萨尔特林老师说,有些白豚在背书上没有天赋,但在战斗上,天赋卓越……是什么意思了。 本来,格里茨觉得,自己好歹是跟着蒙恩偷跑去海洋,在浅滩,海魔衅的领地里,胡闹了一番,说出去,肯定是非常风光,可以拥有一段时间的优越感。 结果那段路能够游下来,完全是因为它们花了好几天,一路上游一段,停一段,还借着海流飘过了海湾。 现在想来,如果那段路是依靠它自己游全程,恐怕也是完全不能游完的。 格里茨无法继续前进了,但菲尔奎明的巡逻任务不能等待它恢复。 “那我先走了。”菲尔奎明说着,碰了碰灰鳞同伴的鱼鳍,“法瑞沙,可别忘记,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 “好的,好的。那是肯定不会忘记的。” 法瑞沙说着,游到了格里茨的身边。 “走吧,”法瑞沙顶起格里茨,“我送你去贝壳宫。” “不,千万别!” 没想到格里茨非常抗拒。 它从法瑞沙的身上挣扎下来,说道:“现在这个时间,萨尔特林老师一定在贝壳宫的正门广场训话。要是让她看到我,作为新星,肯定是要上去说几句的!我还想多休息几天。又是去海里,又是跟你们走巡逻线。不行了,我已经要累死了!” 见状,法瑞沙总算是有了一些不可动摇的底气。 它无奈地说:“你这身体素质……是不是有点太差了?” “不差,一点不差!” 格里茨说:“我敢保证,我作为新星,已经是贝壳宫里,执行力排行榜的前几名了!第一张榜单,我肖想不起。他们不是跑去了白豚埠,就是跑去了世界塔楼。全是疯狂的家伙,每天跟不用睡觉一样,熬得眼睛发红。 “第二张榜单,怎么着,我也算是前三!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蒙恩说‘跟我走!’我就能追着,一直从白豚湖,游到海洋的浅滩去。同行的一些白豚,可是都半路放弃了。要不是我特别想知道这家伙到底打算做什么,还有一篇构思了一半的卷轴等着结稿,我也不会忍耐着那些途中遭遇的苦难!” “……那,你的偿所愿了吗?”法瑞沙问。 “你不是跟着一起去了?” 格里茨游到法瑞沙的身旁。 “咱们走那条路,从小叶藻森林那边,抄近路。” “会迷路的!”法瑞沙提醒道,“我姐姐说了,小叶藻好吃,但密密麻麻地长在茎秆上。稍不留神,就会发现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那些负责采摘的白豚,都要几人一组,相互用水环连在一起,防止走失呢!” “水环?简单,我会啊!” 说着,格里茨就从长长的嘴巴里,吐出一个水环。 它钻入水环,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法瑞沙。 “来吧!” “……你不要乱来,当心我直接拉你去贝壳宫,找萨尔特林老师告状。” “无所谓。而且,她也许并不会批评和惩罚我。因为,她给我布置了观察小叶藻生长状态,总结小叶藻种植和养护技术的任务。她还等着我给她汇报研究成果呢!” 法瑞沙下意识转头,看向了菲尔奎明消失的方向。 “你这个家伙,刚才,当着前辈的面,一直在伪装。现在,前辈走了,你就开始想要胡来!” “我胡来?你那个前辈,本身也是喜欢胡来的类型。不然,她怎么会放着黑鳞不当,非要跑去当褐鳞呢?要不是体型不达标,她肯定是要去海洋里与那些魔鬼战斗的!说不定,咱们之前躲避的海魔兽,会被菲尔奎明一尾巴甩死呢!” 法瑞沙想了想,那个画面,如果是前辈成为了褐鳞,好像还真有可能实现。 毕竟,平常在白豚埠巡逻,遇到魔兽的时候,前辈就是朝着对方甩尾,用水刃将对方分成几段。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我还是觉得很不对劲,”法瑞沙说,“陆地上,会有魔兽。这是因为内陆出现了魔兽涌动的灾祸。有术士将魔导士设计的传送门,用在了传送魔兽上。一开始,这确实能够作为一种新的战斗方式。毕竟,单打独斗者,双拳难敌四手。但随着魔法的滥用, 尤其是那些负向点的术士。 “自从有术士尝试在人类聚集区投放传送魔兽的魔法,引发了几个地区的人类的死亡。这项魔法就变成了一个禁忌的术式。这么多年过去,古代人类死的差不多了。没想到,还能够把这样的魔法流传下来。该说人类真是善于传承吗……” 法瑞沙叹息道:“陆地上,原本只是某地河谷与山地间,存在魔兽。如今,有森林的地方,几乎就有奔逃出魔法范围的魔兽在生活。牠们完全是新种类的魔鬼。血液对环境有污染效果。人类通常无法食用,会中毒。幸好索尔思国将那些兽群拦住,威弗尔国才算没有直面魔兽涌动的灾祸。 “不过,最近来看,白豚埠靠近威弗尔国的边界地,出现了一些游荡的魔兽。这不是什么好现象。族长维基迓把褐鳞卫队的巡逻范围又扩大了一圈,招募了更多白豚去参加守卫海神阿谢古祭坛的活动。灰鳞这边,也开始被佩耶瀑教官增加训练量,好像我们之后,要面对大量的魔兽侵袭一样。” 听到这话,格里茨说:“……咱们白豚直接回到水下,陆地上的魔兽无法下水。祭坛就在白豚湖的最深处,那里有白豚长老亲自把守,就算海洋魔兽冲过浪潮堤坝,又穿过白豚埠,沿河道抵达白豚湖,也无法对抗古老白豚的冲撞和撕咬。 “如此想来,族长维基迓调整了褐鳞与灰鳞的布置,应该还是有考虑白豚埠生活的那些人类。唉,按照蒙恩的话来说,管他们干什么?平时确实能够一起玩玩闹闹,但也仅此而已。他们的供奉,对我们来说跟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听过海神衅的宣讲,我真的开始觉得,保护人类是件吃力不讨好的,没有用的事情了。” 第304章 格里茨说蒙恩历史论 法瑞沙听了格里茨的话,“你难道觉得蒙恩说的对吗?” “我觉得,他的逻辑,没有问题。”格里茨说,“古代,阿谢古在海洋中生活,由于它能够洞察火山的喷发周期,海洋中的生物推它成为海神。罗伊珥兰德的规则承认了海神的格位。或者,也可以说……命运之神需要一个海神出现在海洋的舞台中,于是,阿谢古成为自然诞生于舞台上的棋子。 “近代,海神阿谢古发现浅海的火山熄灭,但深海的火山活动起来。为了能够进一步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祂选择了白豚作为眷属,将浪潮的力量赋予我们,令我们遵照祂留下的火山喷发周期,维护周围生态环境。海神阿谢古独自深入海底,寻找位于古沟渠深处的,海底火山。那里涌动着炽热的海水,以及流淌出来,尚未凝固的岩浆。而我们,便开辟了白豚埠,在人类迁居这里后,进一步开辟出白豚湖。 “前现代,古老鲸鱼与海魔衅争夺海洋的霸权,最终,深海归于古老鲸鱼,浅滩归于海魔衅。古老鲨鱼从极冰区被独角兽驱赶到这片海域,不得不与旧日的两位海洋霸主对战。古老鲸鱼莫名其妙的死了,于是,古老鲨鱼占领了它的领地。如今,鲨鱼群在海渊反复巡游,试图进一步侵占海魔衅的浅滩。 “近现代,海魔衅与古老鲨鱼对战,失败,并带领海兽们涌入白豚埠。浪潮阻拦了那些海兽。牠们没能完全登陆白豚埠,但周围的沿海地区,全部遭到影响。隔壁的威弗尔国,甚至派遣了王子和公主,前来白豚湖求白豚将浪潮的力量,赋予他们的国家。令被淹没的松埔,重新变回陆地。当时,海魔衅的海水侵入了河床。这导致鳄鱼头的蒲翁死去大量的蒲草。因为这股仇怨,鳄鱼头蒲翁拦在了白豚与威弗尔国的王子和公主面前,并前往松埔,对战海魔衅以及那些饥肠辘辘,无家可归的海兽。 “现代……就是蒙恩之前遭遇的,浅海熔岩大爆发事件。也许鲨鱼们有做过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但蒙恩与那几条褐鳞,确实差点被熔岩石深处涌出的火热岩浆吞噬。这之后,那些鲨鱼消失不见了。我猜,正因如此,蒙恩觉得,无法庇护白豚的海神阿谢古,已经不能再凭借浪潮的力量的使用权,来限制白豚留守在海神神庙周围驻守了。那些人类,一开始,只是为了不让他们靠近神庙,才通过接近,隔离他们。没想到,誓约传到今天,竟然变成白豚自古就有庇护人类的约定,甚至将这种玩闹一般的礼拜,发展成了人类族群中不可或缺的文明的习俗。简直是可笑至极。” 法瑞沙有听过灰鳞的前辈们讲述历史,也听过剧场里的,跟历史有关的故事。 黑鳞的这种说法,它还是第一次,听的这么认真。 “等等,”法瑞沙说,“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是吗?看来你很敏锐。不过,单从逻辑来说,其实,蒙恩这种说法,有一定的趣味存在。” “……趣味?” “对啊。这种说法,找剧场编个剧目,估计很多白豚都会感觉听着有趣。再加上一些术式,发挥效用,一定又是一出激情澎湃的经典巨作!” 法瑞沙说:“我还以为,你在很认真的,跟我说蒙恩前辈的事情。” “我当然很认真了。”格里茨说,“不过,如果没有前情提要,我骂蒙恩,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骂他,对吧?” “也是……” “好了,现在,我们来说说这里面的问题!” 格里茨笑道:“你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那可真是太对了!首先,命运之神逢迩嗒绫,诞生于生命之神蕾法婀与死亡之神易阿迪德共同创造的《命运卷轴》。这份卷轴,后来作用于罗伊珥兰德,即我们通常所说的罗伊珥兰德的规则。准确地讲,命运之神是罗伊珥兰德规则的一部分。生命之神与死亡之神也在《命运卷轴》中创造了一个自己的权能指代者。于是,实际上的罗伊珥兰德规则,包括规则、命运、生命、死亡,一共四个部分。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蒙恩给出的古代历史基础设定就是错的。一定要说海神是个被命定的棋子,那也是属于规则的棋子,而不是命运的棋子。再说了,命运的舞台,也就是如今环绕罗伊珥兰德星的那条越织越长的命运布帛,它诞生于世界鹅罗伊珥到来之后。 “”有一种说法,认为这东西是三柱神招待世界鹅后,命运之神逢迩嗒绫打算创作出来送给世界鹅的礼物,等到世界鹅离开这个星球,命运布帛就会跟着一起飞走。不过,这种说法的信众不多,毕竟,大家都觉得罗伊珥兰德与世界鹅罗伊珥是‘母子词’。 “因此,坚信罗伊珥兰德是世界鹅 的卵的一派,认为世界鹅就算会飞走,罗伊珥兰德也会跟着一起裂开,飞出小鹅。而命运布帛,不是礼物,而是为了防止星球崩裂的护带。 “你看看你的表情,听我说到这里,就觉得难以理解了。再往后……该怎么办?” “可是,这也太离谱了!”法瑞沙说。 “还有很多离谱的东西,我没说呢。白豚知道的多,因为活得久。青鳞去外部世界取来的各种各样的记录卷轴,才是天马行空,真的莫名其妙。” 格里茨继续说:“在贝壳宫,这种大前提出了错误的内容,萨尔特林老师都会笑眯眯地打回去重写。毕竟,一看就是没有去好好查找资料,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完全是自以为是。假如上面有很多论证,萨尔特林老师还会认真看一看,然后解释说明一番,引导对方去看看相关的其他方向的卷轴,进一步理清真相上覆盖的沙土。但蒙恩这种……就完全是想当然。他觉得是,就必须是。顺便一提,这也是我特别想要去弄明白他想干什么的理由之一。我很好奇,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可是……”法瑞沙说,“我觉得奇怪的地方,不在这里欸……” 第305章 罗伊珥兰德的火山 格里茨闻言,看着法瑞沙笑笑。 “那就先不说我们贝壳宫的规矩了。” 格里茨说:“除了古代的部分,近代的也有问题。 “罗伊珥兰德有很多火山。最初,可以说是超远古时代,陆地上有大量的火山。这些火山在当时非常的活跃,不断地喷涌岩浆,大地被灼烧,深深地陷落出沟渠。那些熔岩改变了地理结构。等到浓密的乌云遮天蔽日,下起暴雨,冷却与蒸腾的热气,令到处充满了浓雾。所以,有些卷轴上认为,超远古时代后的远古时代,也可以被叫做浓雾时代。那个时候的雾气,充满了有毒物质。能够活下来的生物,就是最初的神明和魔物。 “当然了,那个时候,祂们和牠们,都不叫这个如今由人类创造,继而通用的名字。在古老的卷轴里,记录者将其称之为‘初始’和‘终末’。” 法瑞沙愣住了,这个概念它第一次听说。 “什么意思?”它问。 “就是开辟一切的创造者和毁灭一切的创造者。因此,也有些卷轴认为,改叫‘开辟者’和‘毁灭者’。不过,并非每个初始存在都带来开辟,也不是每个终末存在都带来毁灭。从我读到的内容来看,所谓的开辟和毁灭,在一些事件上,呈现出了一分为二的结果。前代的白豚们不停争执,为此写了一整个房间的卷轴。如果我有机会回到过去,我觉得要让他们闭嘴。讨论出结果以后,再写下值得书写的东西! “为了方便你理解,”格里茨说,“我干脆就用开辟者和毁灭者来指代初始和终末吧。 “当开辟者出现,一切便有了开端,这也是称呼祂们为初始的原因。同理,当毁灭者出现,一切便有了终结,于是,便叫牠们为终末。 “浓雾时代过去,一切被笼罩的都散开,裸露出来。原本彼此没有遭遇和相见的开辟者和毁灭者,暴露在彼此的视野中。随后,开辟者与毁灭者进行了一次对战。双方对战的理由,只是彼此试探。但造成的结果是毁灭性的。死去的开辟者,形成了破碎并充实世界的风。死去的毁灭者,构成了汹涌而无边际的海。 “风填满了陆地以上的全部区域,海更是流入所有的凹陷。陆地上的火山被堵住了。之后,也就是古代,浅海中,仍在活跃,与毁灭者的尸骸对抗的火山,再次喷涌出炽热的熔岩,把海洋也烧得滚烫。 “我们这些圣灵与那些鬼怪,同时生于那个时代,那个古老的,一切的浅水都沸腾的时代。一些圣灵和鬼怪躲在陆地上,爬上高山和高原,规避盆地与平原的炽热。一些圣灵和鬼怪深入海底,钻进洞穴和石窟,甚至是仿佛无底深渊的巨大海沟。我们当时就住在海沟的入口处。那里,曾经是超古代熔岩涌流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了凝固的熔岩石,彰显着自然的伟力与恢弘。” 格里茨歇息片刻,继续说:“当时,我们也不叫做圣灵,魔兽们也不叫做鬼怪。我们是幸运的造物,牠们是灾祸的造物。 “开辟者在开辟的过程中,创造出幸运的我们的先祖。而毁灭者在毁灭的过程中,创造出灾祸的那些祖先。我们都是无法左右自身命运,诞生于无尽的变化中的生命。 “海神阿谢古,原本只是名为幸运的存在之一。它得到的天赋是洞察火山喷发的周期。那是当时最被需要的能力,于是,我们和那些灾祸的造物,都愿意阿谢古成为海的领主。于是,无尽的深海,便归于阿谢古所有。罗伊珥兰德的规则也在我们的祈愿中,落实了阿谢古海神的位格。海洋中,无尽的浪潮,那些古时候死于交战的毁灭者,那些终末,将自己的力量,割舍,并交给了我们。 “有一种说法,我在卷轴上看到的时候,也感觉很奇特。前现代,有一条黑鳞,调查后,留下了这样的记录。那条黑鳞认为,死亡之神易阿迪德参与了这次规则的构建。祂提出,假如毁灭者们,即终末们,愿意放弃天赋的力量,即放弃牠们固有的命运,那么,就可以摆脱海洋的身份,不再被困在这里,将以一种新的,更自由的姿态,涌入并寄宿在死亡之国。 “以此为基础,分为两个分支。第一个分支的支持者,认为命运之神的被创造,就是这一次远古时代的天赋命运的收编。第二个分支的支持者,则认为,这一切都发生在命运之神被创造以后,而死亡之神索要这些权柄,为的是两个目的。目的一是帮助命运之神腾出新命运存续的空位。目的二是为死亡之国塑造永续的轮回。即如今我们坚信的,魂魄的河流,会反复涌现又退去,能够令所有的生命在其中经历生与死,都是那个时候的成果。” 法瑞沙听得云里雾里,开始感觉自己正遭受着一种名为 认知不足的迫害。 但格里茨正说到兴头上。 “海神阿谢古得到了浪潮的权柄,随后,就用浪潮的力量,将一切都禁锢起来。海洋上出现了无数个不可涉足的禁地。那些浪潮以及被禁锢的水域,都呈现出了炽热的性质。到处蒸腾着雾气。水雾将整个浅海覆盖,陆地和深海彻底隔离。那些雾气逐渐腾飞,又被风切割和塑造,最终,形成了最初的高天上的云层。也就是之前,魔导士和圣灵们,一切在天空高处,建立浮云城的基础。那里的云块岛,虽然我没有去过,但不少前往世界塔楼的黑鳞,回来以后,都说那是一个无尽美丽又恐怖的地方。 “它美的不似人间,到处都是虚无缥缈的云雾。它的周围不是浮动的流云,就是冷冽的风场。除了利用魔法,连同浮云城和陆地。那里简直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高天孤城。” 法瑞沙说:“我姐姐回来以后,也跟我说过浮云城!我姐夫就是她在那里认识的。不过,我听说那里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城市。只是悬浮在天上。并且,是利用魔力悬浮的。为什么,你会说,是利用了风和云的力量呢?” 第306章 初始、终末、幸运、灾祸 格里茨闻言,有些无奈。 “我在跟你讲前辈们记录的历史。这些都是我搜集到的知识。如果你觉得我不可信,你完全可以相信你认为正确的东西。”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提问。”法瑞沙连忙解释。 “好吧,看来你并没有听明白,我之前讲的内容。总之,就是如今的天风和海洋,实际上是当年对战中死去的初始和终末的遗骸。我们现在使用的魔力,就是从天风和海洋中汲取的力量。不过,我们不是那种高能量的聚合体,因为时间不够,所以积累不了那么多。如果我们能够像那些还幸存的初始和终末,活到今天,度过亿万年的时光……我们才会变成那种高能量的聚合体。不过,也会引得新一轮的战斗。” “为什么?” 格里茨说:“因为在罗伊珥兰德,世界的规则,乃是弱肉强食,赢家最大。” “……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好规则。” “毕竟只是前辈们的总结。唯有神可以查阅规则的主体。或者这么说,只有祂们知道规则的真相,我们看不到那些东西,人类……就更不用说了。” “说回蒙恩的问题吧。” 格里茨又一次要求休息,法瑞沙停下来,两条白豚趴在一块海底青石上,柔柔的水草,在周围漂浮。 “蒙恩把火山活动的时间搞错了。陆地火山的存在时间是超古代到古代,浅海火山的存在时间是古代到现代,深海火山的存在时间是近代到现代。”格里茨认真地说,“这就意味着,近代,尤其是近代的中期,正是浅海火山的活跃期。即使到了近代的末期,浅海火山逐渐熄灭,但真正熄灭,也是现代的初期。大约几个阶段以前,我父母小的时候,还有一些浅海处,仍旧存在着海神阿谢古设置的浪潮圈住的禁入区。那里的海水烫的吓人。 “在近代的末期,深海的火山开始活跃。现在的黑鳞们分析,也认为是海神阿谢古利用浪潮对浅海火山的围剿,导致它们无处发泄,于是,力量,即地下熔岩,进一步朝着海洋的深处涌动,最终在海底较为薄弱的地方,喷发出来。” 说到这里,格里茨笑道:“有一种说法认为,深海火山之所以会喷发,完全是因为火山在报复海神阿谢古的围剿。但这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根据白豚的古栖息地遗址,可以发现,那个地方距离深海火山的最初涌动地,以及密集涌动地,都很远。直到今天,申请去往古栖息地遗址进行游学调查,仍旧是允许的。那里甚至还有白豚在居住。如果深海火山真的是报复海神阿谢古的手笔。作为祂唯一的眷属,浪潮权柄的共用者,白豚应当首当其冲。” “……你休息好了没有?” 法瑞沙没想到,护送格里茨返回贝壳宫,比跟踪蒙恩前辈还要费时费力,它听了一路,此刻,已经心力交瘁了。 前辈也曾是黑鳞,怎么就没有格里茨这么爱说,尤其是说这种莫名其妙的,全是不知道的知识的东西。 格里茨当然看出来法瑞沙厌烦了。 但贝壳宫就是有这种教育传统。 它自己也是每天被那些黑鳞前辈,不厌其烦地追在身后,不停说着阅读感想,看卷轴心得,远游体会,以及由青鳞传回的,世界塔楼最新通用资讯。 此刻,它总算理解,黑鳞前辈们,为什么每次看到自己,都是又爱又恨。 爱之处,在于它能够听懂黑鳞前辈们的话,于是就有了新星这种评价,甚至因此而得到了褒奖。 恨之处,在于它只想听自己感兴趣的,就像此刻的法瑞沙,对于自己听不懂,无兴趣,不在乎的东西,完全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越听越有滋味,绝对是不存在的,只会越听越厌烦。 格里茨猜测,要不了多久,这家伙就会自动习得屏蔽功能。 听到不想听的,就装聋,或者,想办法转移说话者的注意力。 眼前这条灰鳞新人,似乎还很幼稚。 又或者,曾经学习过一些礼仪。 即使感觉听着难受,听不懂,也仍旧不会打断自己说话。 格里茨决定交这个朋友。 如果蒙恩那家伙开始说法瑞沙的坏话,就如同它之前,不断诉说青梅竹马菲尔奎明的愚蠢和错误选择那样,自己一定会站出来,替法瑞沙多说几句。 当然,前提是法瑞沙愿意一直听自己说这些东西。 两条白豚继续起航。 朝着贝壳宫的方向前进。 格里茨继续说:“就算不考虑时间。蒙恩认为是海神阿谢古选择了白豚作为眷属,也很离谱。因 为,当时的深海,只有白豚的年岁相对更长久,即能够承受终末的权柄浪潮还不受到魔力的侵蚀者,唯有白豚。我们的先祖因为需要海神阿谢古的能力,加入了浅海火山的搜寻与围剿的队伍。并因为有能力承担责任,成为了海神的眷属。而且我们留在这里,也不是为了维护生态环境,只是为了继续围剿知道现代初期,仍旧苟延残喘的浅海火山。 “至于开辟白豚埠,就更离谱了。人类的历史不是现代才开始出现的。他们虽然活的不久,还是短生种,却有很强的繁衍能力,并且非常善于适应环境。大约万年前,就已经滋生并存在了。即近代初期,陆地火山逐渐熄灭的时候,人类作为生物,便诞生于罗伊珥兰德的世界。 ” 说到这里,格里茨突然笑了笑。 “不过,蒙恩那家伙,也不算是完全说错。毕竟,有一本卷轴,确实曾经说过,认为人类是迁居到白豚埠这片地区的。他们曾经生活在高海拔地区,为了躲避炽热的,浅海火山流淌而出,试图侵蚀大地和海洋的熔岩。后来,浅海火山逐渐熄灭,尤其是到了现代中期,陆地和浅海的火山,全部都在当地的圣灵的掌控中。这种时候,人类的数量自然因为环境变好而激增。就像是白豚数量多了要去寻找新的栖息地。人类也一样。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了白豚埠。来到了这个,海神阿谢古与白豚,我们的祖先,最初相遇、并肩战斗,又确定眷属契约,得到了浪潮权柄的地方。” 格里茨说着,看向了白豚湖的深处。 “那里的祭坛……与其说是为了祭祀海神阿谢古。不如说,是为了祭祀,亡故后,被安葬在那里,禁锢浪潮权柄的,我们的先祖。” 第307章 海洋 法瑞沙闻言一愣,“等一下,格里茨,祭坛里不是说存放着海神阿谢古的遗物吗?” “白豚作为海神阿谢古的眷属,先祖的尸骸,怎么不算是海神阿谢古的遗物呢?” “……我觉得,不算吧。” 格里茨说:“你觉得不算,那也只是你不接受这种事实而已。每一代的黑鳞,对此都有自己的解释。这种解释只要能够自圆其说,即使不被其他白豚理解,也无所谓。” “所以……这只是你的理解?” “不,不是。这是我在贝壳宫翻阅了那些卷轴,发现的一种主流说法。虽然族长维基迓没有公开承认这种说法,但他曾在相关记录的卷轴上,留下过一些笔记。从内容上看,态度是支持的。” 法瑞沙说:“可是,白豚湖的大家,不是都认为那里是海神阿谢古遗物的存放地。长老守在那里,是为了防止海魔衅夺走那东西,导致海神阿谢古失去力量。” “对啊,这说的也没有错。因为我说了,先祖的遗骸里,困束着因为海神阿谢古的允许而被赐予的曾经属于终末者的浪潮权柄。仅从这个角度来说,防止海魔衅入侵白豚湖,抢走浪潮权柄,从而威胁到海神阿谢古,也是很合理的。” 法瑞沙感觉自己被说懵了。 格里茨却毫不在乎,继续说:“蒙恩将现代分为三段,分别是前现代、近现代和现代。这个分类我觉得没有问题。关键还是相应的事件。比如,蒙恩说,古老鲸鱼和海魔衅在前现代争夺海洋霸权。这有点离谱,因为海洋霸权一直是属于海神阿谢古的东西,古老鲸鱼从来没有拥有过海洋,就算是要争夺,也该是海魔衅跟海神阿谢古争夺海洋霸权。 “再说了,古老鲸鱼住在深海,海魔衅生活在浅滩,深浅海域的交界地,那条台阶状深沟,是白豚的古栖息地所在。可以说,直到现在,海魔衅想要与古老鲸鱼打起来,都必须先穿过白豚的旧日领地。我之前不是说吗,那里现在还有白豚居住,算是褐鳞卫队公开的一个休整点。” “……我有点不理解,”法瑞沙说,“如果古老鲸鱼与海魔衅几乎没有在海上遭遇过,为什么蒙恩前辈会那么斩钉截铁地说,自己的理论是正确的呢?” “谁说牠们没有遭遇过?” 格里茨说:“古老鲸鱼也是海兽。海魔衅要召集海兽对抗海神阿谢古,当然需要更多的海洋生物的支持。按照我知道的资料,古老鲨鱼一脉,算是海魔衅早期招募的海兽族裔。不过鲨鱼们向来没心没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今天投诚,明天背叛,可以说是常事。我记得,海魔衅前脚收编了几个鲨鱼群,后脚就跟牠们打起来。反反复复,大概有一两个阶段左右。” “啊?鲨鱼是这样的存在?” “谁知道那些家伙是怎么想的。”格里茨说,“古老鲨鱼是从海外来的。这一点,蒙恩倒是没有说错。如他所言,在罗伊珥兰德的极寒区域,有一片冰盖封闭的水域,那里也是古老鲸鱼一派的领地。那里很深邃,像是直通大地的核心。但不知道为什么,那里非常冰冷。就像是有火山的地方,总是海水滚烫,那片区域,冷的水面结冰,积累出厚厚的冰山。 “古老鲨鱼一派曾经试图前往那里,但海水太冷了,附近能够生活的区域,早就被古老鲸鱼占据。随后,牠们发生了地盘争夺战。相比于鲸鱼,鲨鱼还是更适应温暖水域的生活。于是,当罗伊珥兰德的风把大量的冰雪吹去极地,海水继续失温,冰层逐渐加厚。那些独角的鲸鱼完全能够适应环境。但鲨鱼就不行了。不是被困住,就是被冻死。 “最终,鲨鱼落败。古老鲨鱼的领地,也就局限在浅海周边,与我们相对靠近的地区。在海魔衅没有拉拢古老鲨鱼一派前,咱们白豚跟鲨鱼的关系还算不错,会一起捕猎。但海魔衅将那些个小的鲨鱼群收编后,新组成的大鲨鱼群,就显得有些残忍和恶劣。不仅破坏定期的捕猎活动,而且会故意围追堵截非海魔衅手下的海兽。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褐鳞卫队建立,开始应对海魔衅对浅海周边一切海兽的挑衅。白豚毕竟是海神阿谢古的眷属,大量海兽前来寻求庇护。所以,一定要说的话,前现代,古老鲨鱼与古老鲸鱼从火海打到冰海,随后,古老鲨鱼战败。海魔衅收编了部分的鲨鱼群,开始在浅滩扩张自己的领地。白豚作为海神阿谢古的眷属,与海魔衅形成对峙关系。 “到了近现代,除了褐鳞卫队,白豚内部还成立了灰鳞卫队。褐鳞的敌人是海魔衅的队伍,灰鳞的敌人是袭击白豚的海兽。毕竟,当时来寻找白豚庇护的海兽越来越多。一部分认为白豚玷污了海神阿谢古的威名, 需要被制裁。另一部分海兽,则打算浑水摸鱼,想要趁机猎杀白豚。” 听到有海兽敢猎杀白豚,身为灰鳞新人的法瑞沙吓了一跳。 “还有这种事?” “对啊。长生种的依靠是什么?不就是时间所赐予的,丰富的魔力积累量吗?就像你我的年纪,比菲尔奎明和蒙恩小,比族长更小,比长老们小上加小。他们的同龄者,自然拥有相同程度的魔力量。就像有些白豚热衷于自我挑战,比如河蚌沟的教官佩耶瀑,我听说,他曾经满世界乱跑,只为了寻找能够与之一战的敌人。 “除了那些厉害的,自然也有我们这样的,有点力量,但力量又不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家伙。更不用说,还有那些先天不足的白豚……你应该见过吧,不是生来缺少鱼鳍,就是鱼尾无力,甚至还有一些生来器官缺失。” 格里茨说:“这样的情况,在其他族群,也很常见。我们又不是生活在只有同龄者的世界。可以说,从罗伊珥兰德诞生至今,那些一直没有死亡的生命,就一直活着,存在于世界的某个角落。好比咱们的守灵人长老,以及水草林里的隐士们。他们都很年迈,但仍旧活着。要么还在追求生活的趣味,要么已经超凡脱俗,沉浸在精神的世界里。你听说过海兽的梦想乡吗?” “海兽的梦想乡?”法瑞沙并没有听过这个词汇。 “那是罗伊珥兰德的秘境。乃是月神诺姆的领地。那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以清醒状态进入的地方。一旦进入,沉迷其中,魂魄就将与身体失去联系。有一些卷轴上说,人类最初的死骸术士,就是利用了人类的梦想乡的规则,阻断了死亡之神的猎犬,抓到他死去的魂魄。也有一些猜想,认为那个死骸术士,其实是利用了死亡之神的猎犬,帮助自己,摆脱了人类的梦想乡的同化,令魂魄过多了迷失。” 第308章 海兽与陆兽 “总之,”格里茨说:“海兽的梦想乡,乃是一片秘境中的一角。要进去,需要准备很多东西。据我所知,如今,白豚湖,也就只有水草林的那位,成功了。但几个阶段过去,长老还没有从那里回来。 “再说近现代,海魔衅与咱们对峙,无法打败有浪潮支援的褐鳞卫士。海魔衅联合周围的海兽,围攻咱们。但灰鳞卫队也抗住了压力。想要进一步扩大领地的海魔衅,陷入了一个困局。 “深海,古老鲸鱼不会让路。虽然如今都知道古老鲸鱼去世了,留下了尸骨遗迹。但鲸鱼一派,尤其是斑鲸们,属于深海地区的正统继承者。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让步,把资源丰厚的洋流和海洋旋涡送给其他海洋生物。 “深浅海域的交界地,冷端有独角鲸,中端有咱们的故乡,热端有鲨鱼一派。就像咱们的数量持续增长,独角鲸和鲨鱼也是也是如此。深海仍容忍独角鲸加入‘鲸鱼派对’,在每个月圆之夜,纵情欢歌。咱们可以利用化形术,前往陆地,住在海滨一代,或者任意有水的地区。鲨鱼想要生存,除了那些热端,就只剩下浅滩。 “仅从这一点来说,蒙恩说的没错。近现代,海魔衅确实与古老鲨鱼一派对战。海魔衅失败后,说是联合部队,实际上是收编的奴隶,甚至是储备粮,纷纷抓住了自我解放的机会,四散奔逃。海魔衅拉拢起来的势力,转瞬即逝。这之后,鲨鱼一路侵入浅滩。海魔衅被迫前往海滨。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海魔衅为了驱逐住在海滨的人类,令残留的海兽军,袭击了沿海的,人类村镇和相邻的城市。三角嘴直接被涌动的海潮淹没。变成了海魔衅的临时驻扎地。如今,那里还是海魔衅的占领区。” 格里茨停下来,在附近的海底沙土上,用尾巴尖,画出一个简易的海滨防线示意图。 “你瞧,”它指着其中一个三角形的符号说:“这里是人类的第一个沦陷区。而这里——这个方块所代表的地方,就是人类的第二个沦陷区,也就是索尔思国的松埔。在这里,我画个圆圈好了,就是咱们的白豚埠。威弗尔国也很危险,有大量地势低洼的平原。假如白豚埠不能把海浪挡住,一旦海水灌入威弗尔国,那么,三分之一的国土,是要立刻沦丧的。这些地区,又是经济富庶的种植区,假如没有了,威弗尔国的人民就要面对粮食短缺的危险。” 格里茨看向法瑞沙:“我曾在一个卷轴上,看到这样的说法。那是一个写于近现代的卷轴。当时,还没有人类的概念。所以,那时的黑鳞,把陆地上的一切活动生物,都称作陆兽。人类就是两条腿、能交流、有一定族群规模的直立型陆兽。前辈对那些陆兽的印象只有一个,那就是有极强的环境适应能力。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法瑞沙摇了摇头。 “我当时看到这个‘标签’,只觉得,不就是说人类有头脑,善于观察环境,调整生活状态。但卷轴后面的内容,令我十分吃惊。人类……这种陆兽,他们有什么吃什么。你明白?这么说吧,咱们虽然也算是杂食,但很多东西是不吃的。即使因此而饿死,都会固执地坚持操守。但人类不是。他们为了活下去,甚至可以吃掉自己。” “……吃掉自己?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到呢?” “当环境完全无法生存,只剩下饥饿作为生命存在的唯一支点。”格里茨说,“人类会选择食用一切能够塞进嘴巴里的东西。血肉骨,皮毛,草木,土和石头……只要能够消除饥饿,就够了。” “我不理解。吃掉不能吃的东西,只会死而已。” “是啊。生命就是在这种地方非常恐怖。不只是陆兽,海兽也会有类似的举动。可以说,我们这些离开了故乡的白豚,跟当年经历过生离死别,不停跟自然对抗,跟海兽对抗,跟魔鬼对抗,跟陆兽对抗的前辈相比,已经是完全生活在无忧无虑的世界里了。” 格里茨看着沙土中,方才绘制的地图。 “近现代的时候,海魔衅败给了鲨鱼们。为了维持领地,保障自己的食物供应,牠们只能朝着陆地进发。人类虽然弱小,容易死掉。但我说过了,他们为了活着,也是什么怪事都敢去做的类型。于是,海水淹没海滨,亡者成为海魔衅的食物,用以犒劳手下的残兵。活着的人类,朝陆地的更深处迁移。怀抱着仇恨的人类,开始研究怎么对抗海浪,对抗海魔衅。直到今天,索尔思国还认为海魔衅是海洋的神,他们当年与之对抗,就是海洋要夺走他们的食物来源。那真是生与死的,不可不打的较量。” 格里茨又画了海中几个圣灵级别的,兽群的领地范围。 在白豚的故乡 与白豚埠之间,做了一个连线。 “你知道,黑鳞定期要上水面,观察天上的星空和周围的风气,以确保对罗伊珥兰德的位置和气候有准确的了解。一方面是为了族群繁衍,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支援海神阿谢古。白豚埠的人在受难时,被一条黑鳞救援。这之后,对方提出了,希望白豚能够庇护白豚埠的愿望。这便是白豚与人类的关系,最初的模样。人类得知白豚需要观星后,主动提出,可以叫族群帮忙观星,定期为白豚提供数据。为此,白豚才开始庇护人类。” 法瑞沙说:“这些……跟我学到的和听说过的东西,真的差了很多。” “是吗?”格里茨听完,笑道:“这些是我通过整理卷轴得到的。也就是说,贝壳宫的记录,那些黑鳞前辈,是如此认为的。我还没有去游学,这也就意味着,我还没有去验证我的这一套理论,是否真的正确。即是否真的准确描述了事情的全貌。 “就像剧场的那些故事剧本创作者。他们向观众展示的故事,有多少是真实,又有多少是虚构呢?” “可是……”法瑞沙皱着眉头。 “我这样说,你能够理解吗?” 格里茨说道:“都是阅读贝壳宫的卷轴。我和蒙恩,得到了不同内容的知识。这里面,究竟谁对谁错,不是依靠谁跟你关系好来决定的。法瑞沙,如果你获得真实的答案,你就必须去亲自叩问这个世界。我的描述,是我对世界的猜想。蒙恩的描述,是蒙恩对世界的猜想。而你要如何描绘这个世界,事实上,只能依靠你自己的头脑和偏好,以及你的经历和推测。” 第309章 贝壳宫与萨尔特林 两条白豚游到了贝壳宫附近。 果然,在大门口,可以看到萨尔特林老师严肃地立在广场上。 “……我希望你们能够向我坦白,假如,有谁真的知道真相。”萨尔特林老师皱着眉头,向来和善的笑容,此刻,完全消失了,“小书库被盗了。那里藏着白豚族的珍贵典藏。那是我们所有白豚的共同财产。” 它游到围聚在广场的黑鳞们面前,说道:“如果有谁知道那本鱼皮装订的卷轴的下落,请一定联系我。假如你们现在谁想要提供线索,我也会为你献上赞美和奖赏。” 萨尔特林老师反复说了许多。 那群黑鳞,却没有谁站出来,说明情况。 听到这些话的格里茨和法瑞沙,也跟着严肃起来。 “我说呢,原来挪彭是从小书库把鱼皮卷轴偷出来的。”格里茨撇了撇嘴,“我真傻,明明被那家伙糊弄了一次,怎么还是会相信他是一条好的白豚呢?” 法瑞沙问:“那是很重要的书吗?” “当然了。小书库算是只有黑鳞才能阅读。要知道,虽然有很多白豚会被家人送来贝壳宫,甚至自己主动加入这里,但没有通过黑鳞卫士测试的贝壳宫学徒,都只能在大书库阅读。” “还记得吗?我之前说过,蒙恩说的那些历史,有一部分是正确的。”格里茨说:“我也曾在小书库里,看到过那些内容。这么说吧……白豚埠就像是罗伊珥兰德,不同生物在这里共存,人类有一套生存逻辑和表达话术,咱们白豚也有一套生存逻辑和表达话术。白豚湖,就像是人类的城邦,完全由白豚占有和享用这里的资源。每条白豚,都有自己对于生活的经历,而那些经历表达出来,就是一种言论。 “大书库会把主流的言论搜集起来,按照不同事件,提取差异说法,让一切都变得井然有条,便于学习、阅读和查找。就像我要跟你说白豚的历史,只需要按照时间线陈述事件。而不是告诉你,答案就在白豚埠以及周边地区,你自己去寻找吧。 “当然了,白豚是长生种,如果你此刻却是非常有时间,当然可以尽情挥霍,慢慢去往每一个地区,确认那里有没有遗迹,遗迹中又有没有记录,周围的住民是否有一些传说和习俗,找到文化脉络后,再进一步地去剖析其产生的原因。 “但如果你现在只有两个标准时。那么,你需要的就是一份已经总结过的卷轴,而不是‘去白豚埠和周边地区自己寻找吧’的话。大书库的存在,就是为了让白豚短时间内,快速获得认知基础,了解到某个时间,不同时代的白豚,都怎么评论。” 说着,格里茨嘟囔道:“如果不用背下来,去寻求黑鳞前辈和萨尔特林老师的认可,就更好了。” “不过……如果不打算加入黑鳞卫队,参加并通过黑鳞测试。随便糊弄一下,大家也不会过分为难。”格里茨继续说:“而小书库,则与大书库不同。它本身就空间狭小,因此,只是收录了每一种流派的说法。甚至对于不同流派,也进行了精简叙述。所以,黑鳞新人,很难立刻读懂小书库的卷轴,它们写得太简洁了。一件事,往往几个字概括前因后果。而这件事,在大书库,其分析和评价的卷轴,至少要摆满一个小型书架的一层,即至少两三百份卷轴。” “——这么多?!”法瑞沙被这个数字吓到了。 “是的,只有真的热衷于沉浸在卷轴描述的世界中的白豚,才是天生的黑鳞。这意味着,要一生贡献出头脑,去梳理和分析事件,追逐星辰,摸索罗伊珥兰德的规则边界。一些长老,看上去,就像是长在书库中的盆栽,除了研究能够自己做,其余的所有事,全部需要被照顾。” 法瑞沙幻想了一下那种生活,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囚禁在牢笼中的,断了腿,折了翅膀,还要被往嘴里不断塞入食物,在牢笼里不断排泄,无法逃离的鸟。 “……那也太可怕了。”它小声说。 “小书库的卷轴,可以说是白豚族最宝贵的财富。真要比较价值,也就只有故乡那边的老阁楼,有更深奥和古老的藏书。” 格里茨说:“自从人类的术士研究出了书籍的魔法道具。传统的书籍,就因为不蕴含力量,只蕴含知识,而被嫌弃。但这种事情,过去也发生过,还有不少记载。反反复复,每三五个阶段发生一次。他们渴望接触圣灵,想要从圣灵那里获得力量。同样,这样的行为,也会令其受困于圣灵,逐渐变成狂热的囚徒与痴迷的废物。” “狂热的囚徒我可以理解,比如我们跟着蒙恩前辈,在海里见到的那只海兽。对方似乎已经把海魔衅当成了 自己唯一存活的意义,看上去太可怕了。但痴迷的废物……是什么意思?” 格里茨说:“往好了说,就是一心投入其中,割舍并失去了此外的一切。这种情况下,自然就逐渐丧失了其余的能力,应对困难也会变得非常困难。即使他需要自己拥有力量,也只是拥有痴迷的那份力量而已。假如那东西不能帮忙解决问题,那么,他便只能怀抱着无用的力量迎接死亡。 “往坏了说……就拿海魔衅来举例好了。那些海兽,走投无路,失去了过去的家园,只能跟着海魔衅游荡,去寻找不可能实现的广袤海洋的统治。牠们再怎么研究战术,海魔衅能做的,也就是只有从袭击陆地、袭击冰区、袭击火海、袭击深渊这四个方向上选择。我之前也说了,陆地上有圣灵鳄鱼头的蒲翁,冰区有独角兽们,火海有鲨鱼和我们,深渊有古老鲸鱼一派。牠们实际上,哪里也去不了。” 格里茨看着贝壳宫的方向,仿佛喃喃自语一般,说道:“那些家伙,如果真的听从海魔衅的支配,迎来的结局,除了战死,再无其他。这边是成为了完全的废物,甚至是,只有死路一条的废物。而蒙恩,现在就想要加入这些废物之中。或者,说的恶劣一点,他希望我们,成为能够献给海魔衅的战力,想让我们与白豚群对抗,为他谋取来自海魔衅的青睐。” 第310章 幻想与现实 法瑞沙问:“蒙恩前辈到底为什么想要帮助海魔衅得到神格?我记得,前辈和你都曾经说过,蒙恩前辈,过去是很坚定地认为,唯有海神阿谢古才是海洋的主宰者。” “奇怪,我没有告诉你理由吗?”格里茨闻言,不可思议的问。 “没有啊,你没有说啊!” 格里茨晃了晃头,眼睛咕噜噜地转。 “好吧……好像确实没有说清楚。不过,这只是他当时面对我们那些听讲者的说辞,我认为,不一定就是他内心完全真实的想法。” 格里茨说:“蒙恩在离开贝壳宫后,就去往了海上漂泊——他自己说的,因为遭遇了家人和朋友的背叛,所以,他决心,在罗伊珥兰德天地间,闯出自己的道路。” “背叛?发什么事情?” 面对法瑞沙的提问,格里茨回答道:“他说的含糊其辞。但我跟其他几条白豚整理了一下思路,大概就是说——他家人觉得他研究出来的东西有点太自以为是,想当然了,没有实际的证据能够证明,又因为他从小就只是阅读卷轴,没有任何生活常识,所以才会对一些普通的事情产生过于荒诞的幻想。这种话,在蒙恩听上去,就是对他过去的生活的完全否定,同时也质疑了他的能力。 “据他自己所说,他想要找菲尔奎明去一起验证理论,但菲尔奎明竟然选择了脱离贝壳宫,明明通过了黑鳞测试,竟然放弃成为黑鳞的机会,非要去当什么褐鳞。还没有成功。最后也只不过是成为了一条灰鳞——你别对着我生气,都是蒙恩自己说的。 “在我看来,大概就是以前,他的家人太支持他的决定,一直只是阅读卷轴,没有做过任何这之外的事情。我也说了,那些都是不同时代的白豚,留下的一些想法。如今的记录,大部分都还没有被写出来。于是,蒙恩就变成了一个多思想拼接的混合体。然后,他要用这个混合体去套现实的罗伊珥兰德世界。” 见法瑞沙有点不能理解的样子,格里茨解释说:“就好比……一个人类的小孩问:‘什么是白豚啊?’我说:‘白豚有很多,氛围普通的白豚和白豚卫士。其中白豚卫士,又有青鳞、黑鳞、灰鳞、褐鳞,一共四种。青鳞机敏,黑鳞聪慧,灰鳞灵活,褐鳞矫健。’那个小孩听了以后,自己思考了一下,说:‘哦,我明白了,只有机敏、聪慧、灵活、矫健的海兽,才是白豚!’你觉得,这对吗?” “……但白豚确实机敏、聪慧、灵活、矫健啊。” 格里茨无奈地说:“不是这么回事。这里面有一个逻辑问题。” “我画给你看,”格里茨在附近找了一块沙地,用尾巴尖画出一些指示的符号,“白豚,大致分为五类,普通、机敏、聪慧、灵活、矫健。如果只有机敏、聪慧、灵活、矫健的白豚是白豚,那普通的白豚就不是白豚了吗?” “可是……普通的白豚,也不是没有机敏,没有聪慧,没有灵活,没有矫健啊!” “普通的白豚,确实有一些很机敏,但他们不是青鳞。对不对?” “……对。”法瑞沙想了想,说:“青鳞的测试确实更注重机敏。但也有一些白豚,足够机敏,却没有加入青鳞的队伍!” “是啊。就像菲尔奎明,通过了黑鳞测试,但没有成为黑鳞。” 格里茨纠结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我换一种说法。” 它把地面上画好的痕迹涂抹掉,沙土扬起,又沉降下去,恢复平滑。 格里茨画出几个圈。 “左边是青鳞,他们的标准是机敏。上边是黑鳞,他们的标准是聪慧。右边是灰鳞,他们的标准是灵活。下边是褐鳞,他们的标准是矫健。看到了吗?这四个圈,彼此交叠。我们再在外面,画一个大圈。 “这个最大的圆圈,就是我们所有白豚。不在之前的四个圈内的白豚,都是普通白豚。在四个圈内的白豚,至少有一个标准可以达标。看到这个图,你明白问题在哪里了吗?” 法瑞沙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如果按照那个人类小孩的总结方法,除了最中间的这个区域——四个标准都达标的白豚是白豚,其他所有的白豚,都被排除了。” “对,就是这样。”格里茨说:“我和去听过蒙恩课的几条白豚,简单总结了一下。蒙恩就像那个小孩,从卷轴里读到了一些印象深刻的标签后,就觉得整个罗伊珥兰德一定是这些标签构成的。假如他一辈子不离开贝壳宫,也不过就是成为过去那些,写了一些个人想法的白豚之一。未来的白豚,会读到他留下来的卷轴。 “但问题在于,蒙恩的家人认为他不能 继续相信自己的那一套描述世界的说辞,并要求蒙恩必去离开贝壳宫,去看看世界是什么样子。蒙恩本就遭受了打击。随后,自认为是一路人的青梅竹马又表现出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的样子。于是,蒙恩心态崩了。 “他确实如同其家人的要求,离开贝壳宫,面对白豚湖的现实了。但他坚信的理念,还是自己构建的,各种符号的大杂烩。他确实串联了一个合理的逻辑。但这个逻辑,无法在白豚湖的现实中运行。他期待的美好词汇,可能并非全部都还保留着美好的职能。他讨厌的邪恶词汇,也并非全部都坚守在邪恶的范畴里。而且,因为他的逻辑是自己虚构的,即使那些美好的词汇在执行美好的职能,他也会发现,自己虚构的美好,和现实的美好,实际上并不是同一个样子,甚至不是同一个东西的叙述词。 “当他意识到这个事实,还不愿意相信,罗伊珥兰德的现实,才是生命赖以为生的真实蓝本。仍旧觉得自己幻想的虚构逻辑正确。那么,蒙恩就必然变成如今这种样子。想要去把他心中构想的世界,降临到罗伊珥兰德。家人越是否定,他就越是要证明,家人错误而自己正确。朋友越是与自己分道扬镳,他就越是要去给朋友判定罪孽,否则,怎么证明自己仍旧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总之……我还是那句话——这种家伙——不是成为狂热的囚徒,就是成为痴迷的废物。” 法瑞沙犹豫道:“你这样说蒙恩前辈,有些过分了吧?他也只是,想要相信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 “如果在他的构想里,你是该死的。那么,法瑞沙,你觉得他是会感化和同化你,还是直接杀了你?” 此话一出,法瑞沙沉默了。 没见过蒙恩前辈,他可能会觉得,应该是尝试感化,或者同化吧。 但见过了蒙恩前辈,听到对方如何指责前辈背叛了他,并应该为此付出成为叛徒的代价后……法瑞沙觉得,如果蒙恩前辈认定自己该死,那么,他有机会的话,肯定是要来杀死自己的。 就像蒙恩前辈所言。 他如今只是打不过前辈,所以才放任前辈逍遥自在。 但总有一天…… 是的,假如海魔衅真的愿意帮助蒙恩前辈,获得力量。 那么……那家伙,一定会来白豚湖杀死前辈。 想到这里,法瑞沙惊起一身冷汗。 格里茨笑道:“现在,你明白我那个时候,为什么要破坏仪式了吧。蒙恩那种家伙,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获得摧毁别人的力量。他的逻辑不切实际。而他要的,就是让所有生命,成为他不切实际的玩具。命运之神如此作为,尚且被神明和魔鬼同时憎恶。一条白豚,甚至是黑鳞……能有这种想法,我只能说,实在是太荒谬了。” 第311章 逃跑的白豚 法瑞沙问:“那该怎么做呢?我们一起去了海中,追寻蒙恩前辈之前跟褐鳞找到的古遗迹的入口。但只遇到了那个残忍的海兽。他还要把你送给对方吃掉,作为临路的报酬。当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很多白豚都选择了离开他。但还有一些白豚,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仍旧跟着蒙恩前辈……” “其他的,我不清楚。但挪彭,我知道。那家伙一直渴望获得一些特殊的东西。与特殊的存在建立关联,或者得到特殊的物品,甚至是经历一些特殊的事情。”格里茨说,“挪彭总会做一些看起来特立独行的事情。上一次,我被他糊弄,就是这样。他主动说:‘贝壳宫的任务,越来越没有意义了。我想,每一条有聪明头脑的白豚,都明白发生了什么。既然如此,我们也该作出应有的反抗,才能让那些黑鳞的前辈们懂得,我们的价值比他们想象中更多!’ “这话听上去很具有蛊惑和煽动性。我当时就觉得,我很聪明啊!而且,挪彭是谁——跟我一样的新星!我曾经跟对方交流过一些想法,他确实言之有物。既然如此,我觉得,我们是同类,当然应该做相同的事情!而且……那段时间,我确实觉得萨尔特林老师布置给我的任务很无聊。我认为,应该让每条白豚都去追寻自己真心渴求答案的研究,否则,就是浪费生命!就算我们是长生种,拥有无尽的时光可以消耗。那也应该由我自己决定,究竟要把这些时间,投入什么地方! “于是,我支持了挪彭。结果呢!那家伙自己把任务完成的很好,只有我们这些真的认为任务做了没价值的白豚,被坑了。他得到了萨尔特林老师的嘉奖,我们得到了失望的评论。这真是太过分了!他这种骗子,简直令人发指!” 法瑞沙有些不能理解。 “……只是失望的评论,其实,不在乎,也可以的吧?” “那不一样!” 格里茨认真道:“我宁愿是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被批判。也不想被质疑,是否拥有成为黑鳞的能力!” “经过这件事后,”格里茨说:“我意识到,自己虽然在卷轴的研究上,确实具有一定的头脑。但在耍心眼上,还落后挪彭很远。于是,为了防止被那家伙再度算计,我就开始研究和观察挪彭。可以说,在之后,我还愿意跟着蒙恩跑,除了想要看看蒙恩说的那个古遗迹,就是想要进一步研究挪彭。” 两条白豚正说着。 突然,贝壳宫的方向,传来了一道惊呼:“——停下,不许跑!” 听到这声音,法瑞沙反应迅速。 几乎看了两眼就确定了情况,是贝壳宫有白豚冲出来,那叫喊出声音者正是萨尔特林老师。 法瑞沙于是尾巴一甩,朝着冲出去的白豚,追赶上去。 格里茨还没反应过来,就是眨了眨眼睛,法瑞沙已经冲出水草丛,游到了逃窜的白豚身后,顶撞了对方的腰腹。 那条白豚的身形晃动了一下,改变方向,继续游动。 法瑞沙毕竟是灰鳞的一员,就算是新人,经过专业的训练,总是比其他白豚更胜一筹的。 只要不是褐鳞,以及灰鳞卫队的强者,还有那些故意隐居的家伙,它敢说,基本没有白豚是它追不上的! 格里茨刚从水草丛中探出头。 就发现萨尔特林老师也追了出去,没有几个呼吸,就到了法瑞沙身边。 格里茨简直惊呆了。 萨尔特林老师可是黑鳞啊! 但很快,它又想起来,族长维基迓也是黑鳞…… 对,没错,不是黑鳞弱。 不是它自己没有那么强的能力。 格里茨目测自己追不上,便老实地留在原地,等待那三条白豚,结束追逐。 法瑞沙连续顶了逃跑的白豚三次,第四次的时候,对方一个急转弯,规避了法瑞沙的攻击。 逃跑的白豚嘲讽一笑,故意转头,朝着法瑞沙挑衅的呲牙。 这哪里忍得了! 法瑞沙直接甩尾,搅动周围的海水,朝着对方甩出水刀。 见到水刀的一瞬间,原本还很猖狂的白豚,一下子惊得皮都皱起来。 它慌忙躲避。 侥幸擦过水刀。 还来不及笑,就被第二道水刀正打在脸上。 那白豚完全被打懵了,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转悠着,朝着水底沉去。 法瑞沙正打算游过去查看,就发现,萨尔特林老师已经在对方坠落的终点位置,等待了。 见到法瑞沙游来。 接了一下逃跑白豚的 萨尔特林,开心的说:“表现得真不错。下一次见到佩耶瀑,我要夸奖你学会了如何使用水刀,也要夸夸他,真是教的好!” 法瑞沙有点不好意思。 它晃了晃鱼鳍,缓解了一下害羞的情绪。 游到萨尔特林和逃跑的白豚身旁。 “老师,”法瑞沙小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哦,不算什么大事。”萨尔特林一边说,一边注意到不远处,慢悠悠游来的,有点眼熟的白豚,“……格里茨?你不是跟我说,最近打算闭关阅读?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格里茨有些尴尬地说:“我跑去搞实践了。刚回来。” “这样啊……好吧,那我就相信你的说辞。希望之后的卷轴,写得让你自己满意。” “当然了,如果不是为了那东西,我也不至于到处乱跑!” 格里茨清了清嗓子,说道:“怎么了,萨尔特林老师?一回来,就见到这种事。你可不要随便敷衍我。” “没有敷衍你们……只是小书库丢了一点东西。我希望说的严重一点,好让犯了错的孩子,自己找机会改正。结果,错误估计了这位的想法。他不仅在广场上大喊大叫,还认为自己偷窃是正确的,想要逃跑。这真是贝壳宫的教育失误。” 说着,萨尔特林转向法瑞沙:“再次感谢你的帮助。” “不客气!” “接下来,能拜托你,帮我把他送去灰鳞的监管所吗?” “当然,我会负责完成这件事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还要去跟其他的孩子们说明情况。总不能继续耽误他们的时间。” 法瑞沙吐出一个水泡,困住了还在昏迷的白豚。 萨尔特林点点头,转身,朝着贝壳宫,快速游了回去。 第312章 挪彭去哪儿了? “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格里茨说,“正好,我去问问萨尔特林老师,到底小书库丢了什么东西。” “……格里茨,如果之后你还要去找蒙恩前辈,记得联系我。千万不要独自行动。别忘了,如今,他们都认为,你已经命丧海兽口中了。” “我知道!如果不是你拼了命去救我,我肯定已经被那家伙咬成两节,死透了。我原本就打算回贝壳宫的住所,拿点东西。之后,我回去你们灰鳞的河蚌沟。你通常什么时候到那里集合?” 法瑞沙说:“经历了之前的事情,我也打算稍微休息一下。这几天,都会一直待在那里。” “很好。那么,我明天去找你。” 说完,格里茨就转身游走了。 它原本还打算偷偷返回贝壳宫。 如今,既然已经被萨尔特林老师发现了,那就干脆大摇大摆地回去好了。 法瑞沙带着需要被关进监管所的白豚,游走了。 格里茨也慢悠悠,返回了贝壳宫。 原本聚集在广场的白豚们,都散得差不多了。 几条熟悉的黑鳞,正围在珊瑚礁堆成的塑像前,一边逗弄柔软的珊瑚虫,一边轻声细语地交流。 “……没想到,还真有白豚敢去小书库偷东西。我还以为,大家都知道,那东西没什么价值呢。” 一条体型较小的黑鳞说。 “你是不是有点傻?”一条体型中等的黑鳞无语道:“那里的卷轴,只是对没什么认知基础的白豚来说,没有价值。对于有资历的黑鳞来讲,那些东西可以节省不少时间,就像是目录和地图,能够很好地引导我们去正确地消磨时间。” “除了消磨时间,也还有寻找生活方向的作用。” 一条体型很大的黑鳞说:“如果能够轻松辨别出小书库的卷轴的内容,尤其是其真实与虚构的界限。那么,就可以观测到罗伊珥兰德的规则的轮廓了。那时候,我们就会看到自己的生命长河,究竟有多长多宽,以及它们会在哪里分支,又会在哪里转弯。” 小型白豚翻了一个白眼。 “你这说的也太玄乎了。还生命长河……有的白豚说命运布帛,我就感觉很离谱了。怎么还有你这种。拜托,睁眼看看新世界吧!海洋都要发生新的神位争夺战了,你还有心情去观测自己的未来?我们有没有未来都尚且预测不了!” “预测不了?”中型白豚说:“你是不是逃课了?还是对自己的理念太过于自信?族长维基迓不是已经在长老议会后,拿出了千年计划研讨项目吗?就算海洋要发生神位争夺,海魔衅真的和那些鲨鱼、鲸鱼之类的打起来,也影响不到咱们这些来到陆地湖泊中的白豚。留在故乡的可能要遭遇一波灾难,但也不会超过两百年。” 小型白豚争辩道:“那可是关于神位的战争!如果海神阿谢古失去了神位,我们就要失去海潮的权柄了!” “谁跟你说的?” 中型白豚莫名其妙。 它解释说:“古老时代,跟我们一样都是海兽的阿谢古,因为感知火山动荡的能力,才被大家拜托,承担了预警责任。因为祂确实做的不错,在命运之神划定了舞台后,世界需要神明占位,规则便选择了被大家信赖的阿谢古作为海神。 “在那之后,规则赐予了海神阿谢古神格。在海神阿谢古前往海底火山的国度后,白豚作为海神阿谢古的眷属,得到了规则赋予的终末遗产——权柄·浪潮。在那之后,海洋就由我们白豚掌控了。 “古老鲸鱼与海神阿谢古达成了合作。因为极地的冰区正在持续扩大。古老鲨鱼也加入了海神阿谢古的队伍,因为热带的海水越来越热,几乎无法生活。 “而我们,因为数量增加,所以前往了陆地。结果因为我们大部分来了陆地上,营造了湖泊,作为新的栖息地。海魔衅就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我们把故乡分出一部分,给离家的鲨鱼和鲸鱼生活。结果海魔衅就觉得,是那些鲨鱼和鲸鱼侵占并打败了我们。 “还海神的位格争夺战呢……简直是一派胡言。像是港口那边的小剧场,突发奇想创作的搞笑作品!海魔衅不过是如今海中比较大的一头海兽而已。牠生出野望,想要掌控整个海域的野兽,简直是没事找事。大家各自生活在自己的领地里,彼此相安无事。结果牠非要生出事端,今天到这里偷点东西,明天到哪里破坏一些海兽的家园。大家不打牠打谁? “就这样的一个家伙。怎么跟还在为了海洋中的生物能够避开火山灾祸,不断探查情况的海神阿谢古?也就是祂如今离开近海太久 了,你们这些新一代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才听了海魔衅叫喊几句,就觉得世界如牠所言,如牠所想。醒醒吧,看看现实。我们需要担心的仍旧是自然中的火山,而不是一个喜欢到处折腾别人的海魔衅!” 小型白豚听了,很不服气。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是正确的?你有什么证据!” 中型白豚气愤道:“前辈列的书单,你是一份卷轴都没看,是不是!” “……我!当然看了!”小型白豚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没底。 见状,大型白豚笑了笑,说道:“好了,好了。一定是看了还没吃透。咱们也不是每一个,都生来就知道世界的一切究竟是如何,对吧?这次小书库失窃,也算是给我们一个教训。该做一些副本。如果有哪条白豚,偷盗,或者是毁灭了卷轴,咱们还有备份。可以暂时继续使用。而不是现在这样,想看,也看不了了。” 正说着,大型白豚见到格里茨来了。 “哎呀,咱们的一颗新星回来了。最近有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的见解?说出来,充盈一下我们无聊的生活嘛。” 小型白豚冷哼一声,转头,游走了。 “他怎么了?”格里茨问。 “还能怎么,”中型白豚说,“能力尚且有些欠缺。估计再等几年,多读些新的卷轴,再去白豚埠转转,就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也知道究竟该怎么去做了。” “那也不一定。” 大型白豚说:“也许……他会更觉得自己正确呢。” 说着,大型白豚话锋一转,“格里茨,我记得,你之前有跟挪彭一起活动吧。” “……怎么了?” “我听说,那家伙伤害了无辜的白豚,逃走了。你知道他现在的下落吗?” 第313章 灰滩与三古城 听到大型白豚的话,格里茨眉头一挑。 “什么?”它简直不敢相信,怎么还发生了这种事情,“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一周前。” “……一周前?” 格里茨思来想去,核算时间。 不对劲,怎么会是一周前呢? 那个时候,自己和挪彭在一起,它们一大群白豚,跟着蒙恩,去海中寻找那个被褐鳞把守的古遗迹。 那里曾是一片灰滩——熔岩流经那里,留下了厚厚的一层涌动后又沉降下去的灰质层。 那些灰质中富含着来自地下流火的力量,虽然被寒凉幽深的海水中和了一部分,却仍旧残存着不少好东西。 于是,大量的海兽游曳到那里,建立了领地,甚至还有一个年岁古老的城邦。 灰质层的区域,有三个角落,都曾经建立过王城。 一个很大,几乎占据了一半的地区,乃是流翠环城。 东南角,一个比较小的王城,叫做粒城。 在北方,更远一点的地方,毗邻断裂谷,那里的王城相对粒城大上四五倍,叫做玉坡城。 流翠环城年岁古老,直到今天,还有海兽居住在那里,一些水母常在周围浮游。 粒城已经消亡很久,踪迹无踪了。 格里茨所知的,关于粒城的消息,基本上都只有一个大致的方位。 曾有一种说法,天上有一个星辰正好每年冬天都会出现在其头顶的正上方,可以游到水面上,观看,是一个微微泛着蓝光的星。 但如今,命运布帛每年冬天会毫不留情地飞过天空,展示自己对罗伊珥兰德的环绕。 那颗星也就无法看到。 位置也就无法确定了。 蒙恩与那些褐鳞,为了打捞亡故的渔夫,而在遇到鲨鱼后,被带去的古遗迹,疑似传说中的与坡城。 那里距离断裂谷非常近,几乎就是临着边缘,建立的王城。 也许,蒙德当时猜测,古老的王城在建立之初,或许距离断裂谷还非常遥远。 但近年来,海洋地形动荡的厉害,每次火山喷发,都会涌出大量熔岩,它们在海水中快速硬化,形成了新的阻断,导致一些海流都被扭曲了方向,不是发生了左右偏转,就是发生了上下偏转。 曾经,发生过一个可怕的事件。 一只活了五十年的海龟,游过浅滩,原本无有洋流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道水流,将其卷着带走。 海龟家族寻找这位失踪的海龟三百年。 在第四个百年之初,大约春天的时候,有鲸鱼游过断裂谷的西北方,被突然从下方喷涌上来的激流打中,其中,发现了一具破碎的龟壳。 鲸鱼派虎鲸前去探查。 它们找了一个适合的时间,在洋流最弱势的时候,逆向游过去,发现了一些残破的骸骨,还发现了这条洋流的断裂口,就在浅滩处,那只海龟当年失踪的区域。 为了防止发生类似的事情。 毕竟,海龟和鲸鱼,算是海兽群中,公认的防御能力很强的海兽。 鲸鱼仗着体型大,不用担心被洋流裹挟。 五十年的海龟都会死于洋流…… 它们这些新生代,不仅年轻力弱,还没什么防御力,必须小心这些火山熔岩塑造出来的危险的新生暗流。 褐鳞与青鲨鱼约定一同调查那个裸露出一些线索的古代遗迹,如果能够确认,那里就是传说中的断裂口附近的古王城玉坡城,将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不仅身为黑鳞的蒙恩这么认为,格里茨也是如此认为的。 因为,确定了玉坡城的位置,就可以去计算那个传说中的蓝色天星的位置,再利用星图去寻找,就能够找机会在其他角度,规避命运布帛的遮荫,找到对方。 这个消息令蒙恩兴奋。 按照对方的说法——“曾经,我以为自己的一生只是被卷轴困住的噩梦。只有不断朝着更多的卷轴中的故事深处进发,才能躲避那些噩梦,才能救赎自己。现在,我发现,原来世界充满了无限的可能。不论能否找到那颗蓝色的天星,对于今天在这里的我们每一条白豚,未来的那些卷轴上,必然会留下我们所有白豚的痕迹。” 这确实充满了诱惑力。 谁不想被人查看书写的卷轴的时候,发现内容是无比珍稀的切实内容,而不是一些牢骚、无用的抄书、计算错误的星图数据、对海洋的空旷幻想…… 原本开始对蒙恩失去兴趣,打算回 去随便写点什么,或者趁着还有时间,干脆再选一个别的课题的格里茨,决定继续跟进下去。 也正是这个决定,令它在之后的,深入古老遗迹的探险中,被蒙恩献给海兽,作为继续前进的祭品。 幸好法瑞沙是个灰鳞,才让自己幸免于难。 毕竟……褐鳞和青鲨鱼都没有允许蒙恩进入调查。 所以,它们一群白豚,是找了一个可以偷偷入内的地方,违规钻进去的。 格里茨清楚的记得,前天,它才从海兽的口中脱险。 那里距离白豚埠,只需要埋头游动八天,灰鳞的速度更快,四天不到,它们就从海里回来了,这还是法瑞沙带着自己这么一个昏迷的累赘的情况。 假如那件事真的是挪彭做的…… 除非它有过褐鳞或者灰鳞的训练经历,否则,不可能比自己回来的更快。 于是,基于这些判断,格里茨说:“不可能,我们当时在一起,我们在海中。” “海中?!”中型白豚震惊地问:“你们跑去海中做什么?不是说,只有五百岁以上的白豚,才允许去海里游玩吗?” “……我又不是去游玩的。跟着队伍,去探查遗迹。” “遗迹?”中型白豚想了想,说:“是去粒城了吗?” 格里茨笑了笑,没有回答。 但这笑容让中型白豚误会了。 “说起来,我也去过粒城呢。” 大型白豚清了清嗓子,“说正事呢。” “哦,不好意思!”中型白豚立刻又问:“你确定吗?你是跟挪彭,一周前,在海里?在粒城?” 被四只眼睛盯着。 尤其是大型白豚,眼神不怒而威。 格里茨想了想说:“又发现了一个遗迹。所以,我们去看看,能不能申请进入。谁不想写一篇旷世佳作?我好歹也是近年的贝壳宫新星之一!” 第314章 小书库的整理 格里茨的说法,似乎很有道理。 大型白豚说:“你最好去为挪彭作证。否则,因为你跟挪彭在一起,受害者的家属,恐怕会认为你们是一伙的。” “我当然要去!”格里茨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一是因为我要确认一下,也许不是挪彭呢!二是我也需要一些证据,证明当时跟我一起在海中的家伙,不是挪彭!” 中型白豚说:“拿走吧,我带路!” 于是,三条白豚就朝着那位受害者的所在地,游动过去。 没走几步,萨尔特林老师游到格里茨附近,喊道:“格里茨,你要去哪里?” “我——” 不等格里茨回答,大型白豚说:“先看看萨尔特林老师要做什么吧。” “可以吗?” 面对格里茨的提问。 大型白豚说:“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名白豚现在正在休养。我们要带你去,完全是因为那是我们的同学之一。萨尔特林老师既然来了,就听听看对方说什么吧。如果两件事相互冲撞,再做安排也不迟。”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格里茨从善如流。 它们转向萨尔特林,对方也游到了它们面前。 “格里茨,我有事情要找你。”萨尔特林说:“我需要你跟我去一趟小书库。” “去小书库?” “是的。” 中型白豚有些好奇,问道:“为什么要让格里茨去小书库呢?” 萨尔特林毫不隐瞒。 “小书库现在乱成一团。我需要你这个去过,还记忆好的白豚,帮忙把小书库恢复原样。” 大型白豚说:“我也曾经去过。不如一起去,正好快点弄完。” “我就不去了。我去看看那个倒霉蛋,顺便给她带点饭。”中型白豚说完,跟其他几条白豚告别,离开了。 格里茨跟着大型白豚和萨尔特林,一同游去了书库。 贝壳宫的书库,分为两个区域。 大书库是很大的一座宫殿,整个贝壳宫的二分之一,都是大书库。 小书库在大书库的内部。 大书库有三个入口。 小书库只有一个。 它们游进大书库,格里茨看到不少白豚跟平常看到的没有区别,看卷轴的看卷轴,背书的背书,还有一些在写卷轴。 有些黑鳞前辈,两两一组,驮着打包好的卷轴,在大书库里游来游去。 不一会儿,它们进入了小书库。 刚一进去,通向小书库的走廊,就有好多白豚冒出来。 一条宽鱼鳍的白豚说:“什么时候开始?我等不及了!” “就开始,”萨尔特林说:“咱们几个,把小书库规整一下吧。一人一片区域。我最后会再做检查。” 分工完毕,几条白豚就散开了。 格里茨分到了比较糟糕的一片,这就是仗着它记忆好,所以才给它大难度的工作。 “唉,”格里茨叹了口气,“真希望不要丢更多的卷轴了。” 也不知道那个逃跑的家伙,怎么把小书库弄得这么乱。 猜来想去,只能是为了寻找目标卷轴,而不断把不是的卷轴抛出架子。 格里茨看着那片乱糟糟的区域。 它的脑海里,有完全没被扰乱的,这片区域的画片一般定格的记忆。 按照记忆,格里茨很快就把漂浮在水中的卷轴,按照各自的位置,放到了正确的地方。 架子上有空间魔法,卷轴放入空位,立刻被魔法困住。 不用猜,这就是那家伙把这里弄得这么乱的原因。 不只是格里茨速度很快。 能够被萨尔特林选中的,都是近期贝壳宫,认定为资质不错的白豚。 它们个个记忆力好,头脑灵活,勇敢且富有好奇心。 如果未来,这些白豚都能留在贝壳宫当黑鳞,那么,要不了几个阶段,千年计划的雏形,就可以被罗列出来,准备执行了。 完成任务后,有事的白豚溜得很快。 萨尔特林留下了检查,并确定数目是否能够完全对上。 见状,格里茨问:“萨尔特林老师,目前还不能确定有几份卷轴被偷盗吗?” “已经找到三份卷轴了。从类型来看,我猜最后会少八份卷轴。” “……为什么?”格里茨难以理解。 “如果你能够看更多的卷轴,尤其是把贝壳宫的书库里的卷轴看完,再 去故乡,把那些古老的卷轴也看完。就会明白,那几份失窃的卷轴,究竟为什么失窃。而只有这些,对方想要得到的知识是欠缺的,想要补全剩余的体系,就必须把相关的卷轴都偷走。” 大型白豚也没有走,它还打算带着格里茨去找自己的朋友,寻找到伤害朋友的混蛋。 它问:“那么,失窃的卷轴,都跟什么相关?” “玉坡城。” 听到这个名字,格里茨心中咯噔一下,表面还装的很镇静。 萨尔特林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孩子在隐藏什么,它没有立刻发问,而是想听听看,这两条白豚会怎么说。 大型白豚说道:“玉坡城……?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那可是传说中的灰滩三古城,”格里茨接话说:“最大的那个是流翠环城。之前我们不是还说到了粒城。另一个古城,就是至今还没有发现位置的玉坡城!” “嗨,我把名字记错了。我一直以为那个没发现的叫做玉波城。原来是叫玉坡城。”大型白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它突然说:“你之前说去海里发现的新遗迹,会不会就是这个?” 格里茨心说——糟了! 它看向萨尔特林老师,对方的表情,让它看着浑身发毛。 “我……可以解释。” “你说,”萨尔特林笑眯眯地说,“我听着呢。” “萨尔特林老师,还记得蒙恩吗?” “当然记得,他可是个让大家印象深刻的孩子。” “我之前跟随对方,去往海中,因为他说自己跟褐鳞和青鲨鱼发现了一处古遗迹,并怀疑有可能是传说中的玉坡城!这我哪里能等,立刻跟着去了。” 大型白豚闻言,说道:“挪彭也跟着去了,是吧?” “是啊。当然了,如果那家伙不是挪彭……我还真没办法证明。” “挪彭又怎么了?”萨尔特林问。 “事情是这样的,”大型白豚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大约一周前,我的同学,她在贝壳宫附近的小道上,被一条白豚冲撞。我的同学飞了出去,一头碰上了周围的岩石块。昏迷过去。有路过的白豚发现了我的同学,急忙找到在附近巡逻的灰鳞,帮忙送去了医疗宫。 “那位灰鳞调查后,发现有白豚曾经看到挪彭在一周前出没在那附近。我认为是挪彭伤害了我的同学。所以,想找到对方确认情况是否如此。如果真的是,希望他能够向我的同学道歉。除此之外,我也想弄清楚,为什么对方会伤害我的同学。 “按照我的同学醒来后的说法,她没有看清楚是谁,但对方确实很快从她身边冲撞过去。像是在逃窜一样。可惜她没能立刻稳住身形,最后撞到了岩石上。她也很想知道怎么回事。这样平白无故受伤,实在是令人感到恐慌。” 第315章 《蛇音》系列卷轴 格里茨说:“我不认为是挪彭所为。理由是时间不够,他来不及出现在当时那个地方。” 萨尔特林看了看面前的两条跟自己相对更加年幼的白豚。 “这样吧,”它说:“我接下来正好没有事情。让跟你们一起去看看那个受伤的孩子的情况吧。” 大型白豚没有拒绝。 萨尔特林加入了探望受伤白豚的行列。 它们三条白豚游离了贝壳宫,朝着医疗宫游去。 那里距离湖畔很近,偶尔也会有人类被拖来治疗。 医疗宫的名字,原本叫做海螺宫,但为了方便人类理解和记忆,做了调整。 说多了,白豚们也开始医疗宫……医疗宫的叫了。 今天,医疗宫还算冷清。 这很好,说明没有什么伤员和病患。 众多白豚在阳光透彻的水域休息,优哉游哉,怡然自得。 萨尔特林的到来没有惊动那些白豚,它们只是看了一眼,确认对方没有受伤和生病的迹象,便又转回去,继续享受温润的日光浴了。 萨尔特林和格里茨,跟着大型白豚,一路游到了疗养区。 等待伤口长好,等待疾病消散的病号,都在这里,层层叠叠的石头坪上,或躺或坐。 人类会有一个特殊的水泡包裹,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白豚们则能够看清模样。 大型白豚一下子看到了受伤的同学。 那家伙正懒洋洋地睡觉呢。 大型白豚有些无语,正打算叫醒它,萨尔特林阻止了。 它说:“没有这个必要了。” “可是……” 萨尔特林指了指大型白豚的同学身上的淤青,说道:“这里是撞到硬物后常见的痕迹,血瘀严重。而这里……可以确定,这不是白豚造成的攻击痕迹。过去,佩耶瀑不喜欢来这里疗伤,怕被老白豚们抓住批判,说他不爱护自己的身体,尤其是说他能力不足才受伤,总是偷偷跑来找我,帮忙他包扎。我很了解,白豚都会造成怎样的伤痕。因为不会有比佩耶瀑更离谱的家伙了! “这种痕迹,是水蛇造成的。你们看,这里有很明显的血环,这是水蛇最喜欢的水球攻击,它总会留下这种痕迹。” 格里茨震惊:“水蛇?白豚湖怎么会有水蛇呢?!” “是啊,”大型白豚一边盯着那个血环看,一边说,“白豚湖已经有几百年没见过水蛇了!再说了,水球术也不是什么特殊的,只有水蛇能够使用的魔法。就像水刃术一样,几乎看看,每条白豚都能学会。大家的能力差,在熟练度上。” 萨尔特林说:“你们两个如果接下来有空,不如就跟我去一趟监管所。我想,也许那个偷盗小书库孩子,会知道一些关于水蛇的事情。” “为什么萨尔特林老师会这样想呢?”大型白豚问。 格里茨听到萨尔特林老师的话,就猜测,会不会跟对方偷盗的卷轴有关? 难道说,水蛇也是相关的关键因素吗? 它看向萨尔特林老师,希望得到想法的验证。 “那孩子在小书库偷走的卷轴,正是关于《蛇音》系列的卷轴。” 萨尔特林边说,边朝着监管所的方向游去,两条白豚紧随其后。 “《蛇音》,乃是一本记录了古老鲸鱼如今占领地,长蛇峡谷,其地貌地形的一本书。乃是一条青鳞写的书。这很罕见。不过,青鳞的工作是潜入与打探。所以,这本书,很快就被确认,乃是前现代时期的战报的集合。” 萨尔特林问:“你们两个,谁知道长蛇峡谷的事情。” 大型白豚摇摇头,“我还没有看到前现代的卷轴。刚把近现代的卷轴看掉一半。” “很不错,按照你加入贝壳宫的时间来看,很拼命了。可以适当的,放松一些。白豚的年岁很漫长,没必要赶得太急。不然……很快就会感觉人生无趣了。” 说完,萨尔特林转向了格里茨。 “你呢?如果我没有记错,前几年,就该把超古代的卷轴,也看完了吧。” “……啊,对。确实该看完了。” “懈怠了?” “啊哈哈哈……是。” “好吧,可以理解。毕竟超古代的卷轴数量很多,还尽是难以分辨的古老字符。看在难度确实很大的份上,我可以原谅你,暂时对超古代时期的事,不怎么了解的情况。”萨尔特林说:“那么,排除掉超古代因素。把你知道的,关于长蛇峡谷的事情,告诉我吧。如 果有问题,我会补充的。可以做到吗?” “……当然。”格里茨想了想,说道。 它倒是不害怕这种突然出现的测试。 毕竟,长蛇峡谷的事情,很简单,几句话就能说完。 让它没想到的是,长蛇峡谷,竟然是超古代时期的遗留物! 那可真是让它震惊! 如果真的有更多信息,藏在那堆古老卷轴堆里……哎呀,不得不多花点时间去阅读和研究它们了! “长蛇峡谷,”格里茨说,“那是古老鲸鱼现在居住的地方,朝东,大约三四百海里的地方。因为现在没什么白豚去,所以具体的数据一致没有拿到。我曾经看过《蛇音》的其中一卷,这些知识,就是从上面得到的。 “我还不清楚为什么《蛇音》的作者会选择长蛇峡谷作为潜伏地,以后我回去看剩下的卷轴,希望可以找到一些相关的信息。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长蛇峡谷相关的事件。比如,古老鲸鱼原本是极地海域的海兽。近代,火山从陆地迁入海底,岩浆也改变了地下流动和汇聚的方向,导致一些陆地与沿海地区变得寒冷。到了前现代,极地海域几乎完全冻结。古老鲸鱼几乎全部迁徙到了长蛇峡谷入口处的海底平原。 “虽然长蛇峡谷很狭窄,但一条庞大的鲸鱼单独通过,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古老鲸鱼尝试了很多次,想要通过长蛇峡谷,抵达传说中的山中之海。但始终无法成功。其中有非常强的水压,拒绝海兽通过。 “按照《鲸类谱系全讲》的内容,古老鲸鱼的故乡,就在长蛇峡谷的尽头。但因为长蛇峡谷是单行道,于是,只能来到这里,而无法逆反回去。长蛇峡谷就像是母亲的产道,一旦胎儿分娩出来,就彻底与故乡这个母体分别了。 “但是,《蛇音》上说,身为青鳞的作者,曾在白豚故乡的藏书地发现了一本残破的旧式记录板,乃是雕刻过的石块。在那上面,有一句话,说——‘海兽们在黑暗降临之夜,被命运选中。它们游向自由世界,从此断绝了与梦想乡的联系。过去的门扉关闭了,只有长长的甬道将它们送达更温暖的海。’ “那位青鳞猜测,或许,长蛇峡谷的尽头,不仅是古老鲸鱼的故乡,还是所有海兽的故乡,即梦想乡的所在地。” 第316章 长桥塌陷事件 “没错,”萨尔特林在格里茨说完后,点了点头,“基本上都知道了。看来你确实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相信你把那些超古代的卷轴都看完,就会知道更多关于长蛇峡谷的事情。 “现在,我来补充说明吧。现代的海洋,可以说是海兽斗争的世界。虽然古老时代一样,但那个时候,海兽的斗争对象是自然界,而不是身为海兽的同类。 “如今,海魔衅试图夺取神位。但他还不明白神位的本质是权柄的持有,而这除了年岁增长带来的魔力积累,最关键的就是被规则承认并册封为神只。很多孩子为此而感到恐慌,认为海神阿谢古将要地位动摇。事实上,这件事跟海神阿谢古没有任何关系。海魔衅想要成神,需要解决的问题,只有自己的能力尚不合格这一点。如果它愿意等待,一万年后的初春,它的魔力就能去触碰罗伊珥兰德的规则了。假如海魔衅能够通过规则的测验,那么,它就将得到属于自己的神位。 “从古代到近代,海神阿谢古带着海兽,一同对抗火山的喷涌,只为了给海兽们寻得一片可以生存而不必担心被火焰焚烧死亡的纯净海域。现代,火山退缩到了海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确实有多年不曾侵犯浅海和陆地。如今的陆地,只剩下一座活火山,而浅滩还有六座。只要这些危险地都慢慢消失,那么,古老记录中的‘千山万川之灾祸’,将永远也不会脱离记录的范畴,火山的历史将逐渐消亡,成为仿佛虚构的故事,只是装点孩子们的幻梦。 “现代的海洋,除了我们这些不想打的,就只剩下古老鲸鱼和古老鲨鱼了。它们一个栖息地被冻结,一个栖息地被火山强抢。这下可好,只能无休止地争夺仅剩的海域。鲸鱼需要深海潜伏,鲨鱼需要更多氧气。但就算有深海和浅滩可以分别满足它们的需求,但正如我们一般,它们如今,也深受族群数量的困扰。 “维基迓提出,必须要尽快向陆地内部的大湖迁移时,我去问过缘由。他跟我说,必须为那些无法继续在海中生活的海兽,腾出能够暂时生活的区域。否则,海洋的动乱,一触即发。白豚有浪潮的权柄,可以自我庇护。此外的一切,都将受到海兽为了求生而挣扎着掀起的海啸的波及。” 说着,萨尔特林叹了口气:“虽然用水泡包裹住整个白豚埠也不是做不到。只要唤醒水草林的那位,对方吹个泡泡就好。但人类也是生物。面对汹涌的海啸,必然也要求生。白豚埠能够幸免于难,那些人类必然要因此滋生出痛苦和绝望,最终演变为灭绝一切的仇恨。 “只是人类的话,其实并不可怕。但就像白豚埠的人类与我们有一些庇护的契约。其他的神灵和魔鬼,也有自己的眷属和庇护之物。如此,这就不是人类与自然的对战,而是人类与癫狂的海兽的对战。本来,如今的陆地,就饱受魔兽的侵袭。再加上海兽……那种场面,真是难以幻想,恐怕全是悲哀与伤痛。 “既时,白豚就要一边对抗周围这些为了求生而癫狂的海兽,一边应对陆地上那些为了求生的人类召唤而来的神灵与魔鬼了。或许神灵和魔鬼能够像我们一样,选择找一块区域,在海啸中庇护人群。但假如其中的谁迫使我们使用浪潮的权柄,我们是否要出借?假如出借了……远离深海火山群落的七座活火山,就将失去封印,得到自由。那时,世界将被无尽的海水吞没,同时到处再次喷发出炽热的岩浆流。” 听到这里,两条年幼的白豚浑身发抖。 其实,这些并不怎么恐怖。 格里茨看了不少卷轴,上面还有更可怕的分析,比如死亡之神与命运之神对战,然后,死亡之神死亡,从此,死亡之国脱离神界创造的次元空间,暴露在罗伊珥兰德大地上。 轮回将不再是轮回。 生命将永远不死。 而死亡的魂魄将重返大地,将一切都变成沾染着死气的坟场……之类的。 但听了萨尔特林的叙述,大概是因为太绘声绘色,饱含感情了。 听上去极其富有画面感。 格里茨只觉得头皮发麻,一点也不想经历那种困境。 就算白豚是长生种,漫长的生命,也不是用来接受折磨的。 萨尔特林游动着,叹了口气:“《蛇音》创作出来的年代,白豚已经介入过一次鲸鱼与鲨鱼的战争了。当时牺牲了许多青鳞。一直到我们得到了关于长蛇峡谷的情报,白豚才有机会提出暂停战争的发言。” “孩子们,”萨尔特林突然提问:“你们两个,谁知道流翠环城的‘长桥塌陷事件’?” 格里茨在水中翻了个跟头,萨尔特林立刻知道,它会。 于是,萨尔特林又看向一旁的大型白豚。 对方有些犹豫,思来想去,似乎是打了半天的腹稿。 “……知道。”它小声说。 “那就你来说吧。” 萨尔特林说道:“如果有错误,正好能够及时订正。” 大型白豚点了点头。 “关于……长桥塌陷,”它说,“流翠环城有一座长桥,很有名。鲨鱼们住在那里。有一天,长桥突然塌了。有卷轴说是鲨鱼内斗所致。也有卷轴说是虎鲸袭击了鲨鱼群。还有说是白鲸带着海兽冲入了城中,结果被虎鲸揍了。还有说是粒城与流翠环城之间发生了矛盾。总之,因为长桥塌了,一直在打仗的鲸鱼和鲨鱼停下来,不再对峙,而是一起赶去环流翠城。白豚也派去了一些褐鳞与灰鳞,支援救灾。如今,长桥已经重建完成很多年了。前几年,还有白豚编写了长桥塌陷的剧目叫做《陷落之后》。” 萨尔特林歪了歪头,说道:“了解了不少。但细节不够丰富,缺少个人看法。你觉得,这件事对海洋有什么影响?” “从那之后,鲸鱼与鲨鱼不再见面就打。海洋迎来了一段时间的和平安定期?” “确实是这样。不过,你的语气,听上去不怎么自信。” 大型白豚说:“我……说实话,感觉自己很多事情都不怎么知道。” “你刚来贝壳宫不久。如今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跟同龄的白豚相比,据我所知,可以算是中上游程度。” “萨尔特林老师,”大型白豚说:“我是真的觉得自己很差劲,不是自我谦虚。” “我也是真的觉得你挺不错,不是忽悠你啊。” 看到萨尔特林有些哭笑不得。 格里茨说:“唉,萨尔特林老师,你有所不知。最近,贝壳宫里流传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说法。最让人不爽的,莫过于天赋论。我每天抱着卷轴吃,抱着卷轴睡。但他们总是在我不看卷轴的时候,夸我‘天生的黑鳞,这世界上的一切,你肯定都知道!’说实话,听着感觉压力很大。” 大型白豚点了点头。 “说实话,格里茨,我觉得你很自信。对自己的说法深信不疑。就算我从卷轴上看到了一些知识,背的很熟练,但每次跟其他白豚说起,都害怕说错,说不对。尤其是见到一些白豚在说错了知识后,仍旧拐弯抹角地找补,最后,甚至将那些卷轴上的记录扭曲了……我就更是害怕自己也变成按个样子。” 格里茨求助于萨尔特林。 “萨尔特林老师,这可不是我能开导的东西了!我觉得,这需要你来为他说明!” “当然可以。不过,格里茨,你在这件事上,有迷茫的地方吗?”萨尔特林突然说。 第317章 小叶藻种植区 格里茨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我没有吧。因为……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说的一定正确。我只是把我知道的说出来。如果错了,就纠正。那么多卷轴,各自说各自想说的。很多知识不仅正着说,反着说,有一些甚至前后逻辑矛盾的说。如果我认死理,那么,我根本看不了那么多卷轴。每天要为那些人究竟谁对谁错付出无限的时间,也不能有勇气去面对白豚漫长而庞大的古老历史了。” 大型白豚有些不解。 “可是,如果连卷轴上的内容是对是错都不知道,如何整理,如何分析,如何记忆呢?” “我是因为有一些生活上的经验。”格里茨说道:“有些事情,就算不调用其他认识,都可以从反复重见的过程中,发现一些基本框架,从中抽象出理论实质。 “那些单凭内容无法辨别的卷轴,我通常会去联系生活中的实际情况。当然了,有些发生在过去的古老历史,我总不能为了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就让它们在现在再重现一次。先不去考虑这种事情究竟是好是坏,有何影响。一方面,需要花费大量的投入,另一方面,还要面对结果是否能够令自己满意。 “单看卷轴的理论实质,大部分都可以从现在的日常生活中,类比出来一些可能的结果。把那些结果再返回去,放在卷轴的理论中,就知道大致事态的发展,以及那个结果更可能落实在如今的生活中了。 “做到这一步,其实,大部分卷轴的对错,就已经被分辨出来。就算有些差别,也是因为生活环境差异所致。 “更精细一些……大概就是每条白豚自己坚信的认知逻辑吧!比如,我就认为这一套说法中的程序顺次完成,我就是能够得到我认为正确的和错误的答案。你愿不愿意接受和相信,跟我无关。毕竟,认知体系,从来是拿来自用的东西。” “是这样吗?”大型白豚转头看向一旁的萨尔特林老师,“那我坚持自己的做法,就可以了吗?” 萨尔特林笑道:“贝壳宫会把最基本的认知思路提供给每一位参与者。这是长老会定期商讨出来的,符合阶段推测的教育方案。但是否适应每一条白豚……老实说,并不。所以,大家还要凭借着这份‘新手赠礼’,去发掘自己的认知逻辑究竟想要是什么样子,以及如何让这种想象成为现实。” “萨尔特林老师,你这样说,我觉得,除非通过了黑鳞测试,贝壳宫的新人,大部分都很难理解和操作。我就遇到过好多同辈和后辈,被折磨得焦头烂额,不知道怎么应对局面。” “应对局面?” 萨尔特林有些茫然地看向格里茨,“应对什么局面?白豚埠完全掌握在白豚手中,白豚湖一片欣欣向荣,贝壳宫满是历史遗物,大家只需要吸收固有的知识,然后去探索世界,再创造新的就好。哪有什么局面需要应对? “如果一定要说有……也就是这几年才提出的‘千年计划推想’。但每个千年,长老会都会把这个议题拉出来,交给大家玩弄。毕竟,白豚的时间太多了。罗伊珥兰德所有的长生种中,白豚也算是年长的几个之一。而且,根据过去的记录,由新一代白豚构建的‘千年计划’,最容易让大家投入感情,认真践行。毕竟是自己的造物,每条白豚都会在生活中的某一刻,意识到——‘哦,原来这是我创造的规则。必须好好珍惜和维护,不能让我的心血白费!’” “可是……”格里茨提出异议,“这样做,对有些脑子灵活,一天一个想法的白豚来说,就很难受了。有点……必须为过去的行为负责的拘束。” “为什么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责任本来就是拘束性的。而责任随着权力增殖。大家拥有了构建规则的资格,自然要在最初就明白,这是真的要实施,甚至推行千年的东西。稍有不慎,就是真的害人害己。” “但这也太过了……” 格里茨说:“比如,我想要每天都能够吃到小叶藻的话,我一定会要求未来的千年计划里,有小叶藻的种植区!” “那就种植。毕竟,这是你的真实需求。” “不是这么一会儿事啊!萨尔特林老师,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闻言,萨尔特林笑了笑。 它装模作样地说:“这样吗?那格里茨,你来告诉老师,为什么这样想是不对的呢?” 格里茨显然没有发现萨尔特林的伪装。 大型白豚也听得认真,直接在萨尔特林问完问题,就转头看向了格里茨。 面对这样的情形,萨尔特林笑眯眯地,等待着学生的回答。 格里茨认真地说:“假如 我要吃小叶藻,那么,我一条白豚能吃多少?每天我都要吃30公斤的食物!大概16公斤鱼,12公斤藻。其中,小叶藻大概只占20%,也就是2.4公斤,两三公斤的样子。而1块小叶藻种植区,就占地百亩,大约六七万平方米。而每平方米只能收获10克小叶藻。这就意味着,我每天要吃掉的2.4公斤小叶藻,需要240平方米来种植!” 萨尔特林算了算,说:“不到半亩地。不算很大的资源占用量啊。毕竟,1块小叶藻种植区,可以满足200条白豚的小叶藻食用需求。咱们白豚,包括我,大部分都喜欢吃小叶藻。不用难么担心。而且你这不是算的很好嘛,听上去,不是什么大事。” “在说什么啊,萨尔特林老师!” 格里茨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不是这么算的啦!你想的太简单了!” “是吗?”萨尔特林装模作样地问。 “唉,”格里茨叹息道:“据我所知,1亩地就需要10条白豚共同作业,半亩地也需要5条白豚!假如这5条白豚跟我一样,也都喜欢吃小叶藻,那么,就需要扩充种植从半亩到2亩地。这就意味着,需要用于种植作业的白豚,数量将从5条增加到20条!这是一个持续增长的问题!太可怕了!老师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这样看来,好像确实需要狠狠计算一番,才能找到合适的取值呢。” 格里茨头痛的说:“这还只是小叶藻的部分。我每天吃的藻类,还有80%没说呢!这些东西简直跟岩浆一样不断从火山口里冒出来!越堆越多……根本算不完!对比之下,我感觉观星都变得简单了……真实的。萨尔特林老师,你就直说吧,是不是你们懒得算了,所以才把这种任务推给我们!到时候,算错了,我们付出代价,被惩罚!你们长老会,不会是打这样鬼主意吧!” 第318章 《无畏者的诗歌》 “怎么会呢,”萨尔特林说:“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早就有了一套自己的核算体系。除非是新出现的东西,不然,我们都是代入以前测算好的数据推演出来的公式,直接出结果的。” “……还有这种东西吗?” “当然了,就是逻辑串联量比较大。如果你头脑不清楚,很可能算着算着,就像你说的,要被涌出的数字熔岩吞没,烧死了。但如果能够搞清楚,这些逻辑从何而来,每条串联其中的公式,都需要哪些数据块,一切就变得非常简单明了,快捷高效了。” “既然有这种东西,”大型白豚问:“为什么还要提出新的千年计划呢?如果只是为了让我们更珍惜,把公式给我们,让我们去统计数据,代入计算,不就好了。” “对啊!就是这么一个道理!为什么非要如此麻烦,让我们从编写公式开始思考啊!” 萨尔特林并不慌张,它笑道:“你们知道褐鳞是白豚的界卫,灰鳞是白豚的内卫吧?” “当然知道了。”格里茨一副“这是常识”的样子。 “知道的。”大型白豚也跟着点头。 “那就好说明了,”萨尔特林说,“他们两个,都是河蚌沟训练出来的。最初,这些白豚,也不过是普通的新生儿。其中,体型健硕,身体健康,有想要守卫白豚群之心者,都会得到河蚌沟的接纳。如今,身体虚弱,能力不足的白豚,想要去河蚌沟锻炼身体,增强体质,也是可以的。 “这些白豚,没有谁是天生的强者。他们成为战士,完全是因为经过了教育和训练。就以河蚌沟的总教官佩耶瀑为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更痴迷这些,所以,选择了留在那里。 “你们知道佩耶瀑曾经环游罗伊珥兰德的故事吧?” “知道的。我还在剧院看到过剧目。超级夸张!” 格里茨说着,在水里翻了一个跟头。 “你们有看过吗?《无畏者的诗歌》——讲说佩耶瀑教官年纪轻轻就离开了白豚湖,从白豚埠开始探索,之后,走遍罗伊珥兰德,寻找值得一战的对手,最终,带着荣耀返回故乡的故事。我还记得,里面有一幕,超级离谱!佩耶瀑教官竟然跟天上飞翔的天鹅打起来了!你们能够想象那诡异的画面吗……他在水里,朝着天空投射水刀。而那空中的飞鸟,不断向他,用翅膀投射风刃。想想就感觉恐怖。那段时间,附近的生物,恐怕都没有办法在周围栖息了吧。” “啊,你说那个啊!”大型白豚似乎也看过那场演出,“我记得,当时的那个演员……是不是从天上摔下来了。” “是的,溅起来好大的水花。把坐在岸边看戏的人类吓坏了。” 萨尔特林说:“这件事确实是真实的,就是改编剧目的作者,有些难以想象这种画面。佩耶瀑当时还兴冲冲游去剧场,演示给他们看。我要说的重点,就在这里——剧场的演员们,谁也不知道,如何攻击飞翔的天鹅。因为我们常用的各种术,即使灌注魔力,也无法达到天鹅的低空飞翔区。 “它们落下的时候,以及飞起的时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一旦它们飞跃了低空飞翔区,我们就束手无策,只能挨打了。但佩耶瀑就是这么厉害。他完全凭借着野心和蛮力,将水刀冲破水面,划过天空,直击高空盘旋的天鹅。切掉了那只天鹅的一侧的飞羽,害得对方坠落下来,砸进水里。” “竟然能够做到那种程度吗?!剧目里怎么没有演?”格里茨震惊。 大型白豚也瞪大了眼睛。 “因为之后的事情,按照佩耶瀑所言,那只黑天鹅气坏了,游过来狠狠叨了他的脸。佩耶瀑和黑天鹅在水中你追我赶……要不是碰上洋流换位,黑天鹅绝不会放过佩耶瀑的。” “……所以,佩耶瀑教官没有打败天鹅,才在剧目的后面,写两人不打不相识,成为了朋友吗?” “差不多吧。”萨尔特林说:“洋流把黑天鹅卷走了。那之后,黑天鹅也没有来找佩耶瀑麻烦。佩耶瀑说,他们之间有一股子默契……反正,还挺有意思的。” “默、默契……” 大型白豚问:“被洋流卷走很可怕的。那位黑天鹅,没事吗?” “黑天鹅伯雷卡切,也是罗伊珥兰德数一数二的战斗狂。所以,不用担心它。” “这样……” “我还以为,是佩耶瀑教官单方面去找天鹅的麻烦。”格里茨有些无语地说,“结果竟然是两个战斗狂的切磋吗?难怪最后要演成了朋友。” “为了演绎那个剧目,演员费劲了心思。不仅是研究怎么像天鹅一样 在天上飞。还专门派了扮演佩耶瀑的演员,跟对方学习水刀术。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了。他既不是褐鳞,也不是灰鳞。从贝壳宫学过水刀术后,就再也没有用过,大概千八百年的样子。几乎忘光了。” 萨尔特林说:“但是,佩耶瀑教了那位演员,如何利用水刀术,攻击天上的飞鸟。对方很快掌握了技巧。最后演出的效果,也非常不错。但那就是花架子而已。没有什么攻击力。因为要把水刀利用尾巴甩到那样高的天上去,就已经耗尽了演员的体力。他之后,再做的各种训练,都是为了能够在剧目中,表演的同时,拥有使用一次那样的水刀术的体力。 “孩子们,真正拥有攻击力的水刀术,是只属于佩耶瀑的东西。他为了击中黑天鹅,跟对方打了很多次。甚至又一次,几乎被风刃切断一整条尾巴。还好当时黑蜥蜴凑在附近看热闹,为了看到鱼鸟之争的结局,它对佩耶瀑出手相救了。 “可以说,没有那次几乎断尾的经历——佩耶瀑对我说——他就不会体会到,原来尾巴还能够甩到那样深的角度。那是超越了骨头极限的角度。之后,他就一直在研究,怎么才能在不断尾巴的情况下,让骨头,超角度运动。而这份努力的结果,就是最终,落在水面上,那几根漆黑的,被水刀切断的,属于黑天鹅伯雷卡切的飞羽。” 萨尔特林绕着两条白豚学生,游了一圈。 “我年轻的时候,也苦恼。为什么啊,‘千年计划’不能一次落成吗?做个‘万年计划’不好吗?是真的不好。因为,不同阶段——就像如今的人类,会有不同的变化和选择。如今的世界天秤,沉降在负向点的一端。这意味着,末日时刻,最恶劣的人类,将成为命运之神从罗伊珥兰德的世界中,采撷的珍宝。但那结局会是如何呢?我们都从历史中目睹过了。 “命运之神是残忍的。祂一心演绎自己偏好的命运。未来的某天,这条越织越长的布帛,要么将落下来,覆盖整个罗伊珥兰德,成为新的星球地表。要么……世界鹅罗伊珥真的会如同推算般,在某一天醒来,带着这份由神明赠予的礼物,再次振翅,飞翔无边的宇宙深空,前往黑暗星河的尽头。” 萨尔特林说:“你们要书写自己的计划,让这些计划在执行中得到调整,每一个执行人都将发现自己的真实,抵达选择的路口。通过你们的选择,去把心中的计划落实下来吧。不论需要付出多少……我们白豚,就是在这漫长的岁月的海波中,如此,跨越时间,游走到今天的。 “我会迎来自己的命运终结日,那便是……我的时光的尽头。而你们的终结日,还在更遥远的以后。在哪里,旧的长老死去了,旧的计划实现了,而新的长老将加入会议,继续提出新的计划。你们要去迎接属于你们自己的未来,你们自己的命运终结日。当我们这些老家伙,全都消亡。未来……那无尽的,漫长的,充满了未知变化的世界。它的规律,其中的数据和公式……真的只能由你们自己去分辨、积累和推测了。” 第319章 后辈的困境 萨尔特林说完,发现两条小白豚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怎么了?”它问:“我觉得,我这些话,听上去,应该还算是振奋人心吧?” 格里茨沉默片刻说:“振奋在哪里?” “不振奋吗?未来虽然未知,或许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但我们这些还活着的老一辈,不是正试图抓住每分每秒,一边推测未来可能发生什么事,编写应对策略,留在卷轴上,传给你们,一边教导你们要如何面对危机,需要看什么卷轴,背什么书,应该如何训练自己。你看,跟我们一无所有的先祖相比,简直是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希望!” 大型白豚垂着头说:“但听完之后,我只感觉……压力很大。对不起,萨尔特林老师。我想,这绝不是为了让我们有压力才说的话,就像你说的,是为了鼓舞我们,告诉我们,已经有了很多准备,不需要恐惧和害怕。但是……你们准备的东西,我有一种不抓紧时间就必然是浪费了宝贵的时间的感觉。” “对,就是这么回事!”格里茨说“萨尔特林老师,你虽然每天见面都饱含热情,有机会就给我们传道授业,但说实话,总让我们感觉自己根本不懂得珍惜,一直在浪费,每天都很幼稚,愚蠢,软弱,是个无法应对未来,也扛不起期望的废物。” “……这样的自我评价也太过分了。” 萨尔特林无奈地说:“格里茨,你可以说是贝壳宫里,同龄一代的新星之一了,怎么这么自卑?我看你平时挺亢奋,自信的仿佛没有边际。怎么也会说出这种话?” “萨尔特林老师就没有过自卑和无助的时候吗?就没有感受到过绝望和迷茫吗?” “这个……当然也会有。说实话,我现在就挺迷茫和无助的。” “萨尔特林老师,”格里茨撇了撇嘴说,“我可没有在跟你开玩笑啊。” “我也没有跟你们开玩笑啊。” 格里茨看着萨尔特林老师的眼睛,对方似乎真的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它会这么想。 “唉,真是代沟太深了。” “怎么说?” 这一次,萨尔特林不再是装作无知的样子了,它是真的很想知道,孩子们的想法。 格里茨说:“萨尔特林老师,你别看我能够看很多卷轴,说起内容头头是道。但我是不敢去面对那些真实的东西的!” “为什么不敢呢?是因为觉得自己战斗能力不够强?那这样好了,我之后跟维基迓商量一下,让他安排褐鳞与灰鳞,定期来给贝壳宫的大家上体能训练课?” “……不是这么一回事。”格里茨解释说:“首先,我去看过河蚌沟的训练,自己也会定期训练,保证体力足够。但我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极限在哪里。我没有体能的天赋,这就意味着,一旦遭遇到比我体力强又能力强的家伙,我可以说,逃不掉就必死无疑。假如对方还是集团作战,那么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也许对方会因为我的能力而愿意收服我,做他们的工具。但我并不想要成为工具。更不愿意去想那些家伙对待一个工具,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其次,我越是阅读卷轴,背诵那些书籍上的内容,我就越是意识到,过往的历史中,曾经的罗伊珥兰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东西……几乎在我的面前呈现出影像来!我越看,影像就越清晰,我就越能够意识到那些事件的残忍与惨烈。而面对这些,我什么也做不到!我只能畏惧那些暴徒,咒骂那些该死的孽障……除此以外,我不过是不断试图规避那些事情发生在我身上的可能罢了。 “再者……萨尔特林老师,我开始觉得自己不配获得新星的名号。你们当时究竟为什么认为我能够算得上一个‘新星’?有白豚说感觉我很自信,但我知道,我一直很担心自己解决不了问题。有白豚说我很洒脱,但我知道,我一直很害怕得不到问题的答案……萨尔特林老师,你们把‘千年计划’交给我们,说什么‘我们拥有未来’……不,实际上,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够活过明天。我当然知道,白豚是长生种,而我其中的一员,我的寿命与海洋一般,将长久延续。但危难总是突如其来的。我根本没有应对风险的能力!” 萨尔特林看着格里茨。 它听到这里,才懂得,并反应过来,这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萨尔特林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曾经,它年轻的时候,也会感觉空虚和无聊。 遭遇了突如其来的灾难,就恐惧又惊惶,甚至哆哆嗦嗦好几天,疑神疑鬼,担惊受怕。 有些残忍的景象,更是难 以忘怀,偶尔,还会做些可怕的,无法摆脱的噩梦。 这孩子也到了这个年纪啊。 或者,也许该说,这一代的白豚们,也到了开始与外部世界,不可控制的相互接触的年纪了。 见格里茨不说了,萨尔特林看向一旁的大型白豚。 “你呢?有什么想说的吗?这是一个好机会,不如说出来。总是憋在心里,时间久了,会生病的。” 大型白豚犹豫了一下。 它看了一眼格里茨,对方也一副等待的样子。 “我……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该怎么生活。我模仿着长辈的样子,学习着卷轴中记录的方法,使用各种道听途说的技巧……我这样真的正确吗?不会犯错吗?会有好结果吗?我该不该这样做……能不能这样做呢。” 大型白豚说:“有时,我觉得自己应该是严谨的。但这份严谨无法长久存在,突然的某一刻,我就发现,之前没有能够一直严谨!又或者突然犯了错误,我再也没有办法说自己是条严谨的白豚了。我也没有办法如同过去一般,对其他白豚说‘必须要严谨,决不允许犯任何错误!’我不能面对犯了错误的自己,也没有办法再去面对那些被我批评过,甚至在我面前犯错的白豚了。 “除了这一点,我也必须面对成熟和稳重的概念。如果我被这样夸赞,是否以后就失去了不成熟和不稳重的机会,一旦我不成熟,不稳重了,是不是就要被批判,被教训,被折磨?但我表现得被大众期待,我就开始不由自主害怕失去这些期待……我也知道,是因为我先做出了某种行为,才受到了这种行为的不同态度的受众的关注。但我无法控制那种恐惧滋生的感觉诞生! “我越想要保持某种状态,某种状态越是快速的离我而去!我越是能够发现,我的行为多么错漏百出,我是多么的不堪重用,我有多软弱和无能……如此,别说面对别人了,我甚至没有办法面对自己!” 第320章 格里茨的困境 萨尔特林静静地听着。 它们没有继续游动了,停在途中,一小片红褐色的,三叶水草的旁边。 小小的路边空地上,很安静。 周围只有水流荡过的声音。 可以嗅闻到,三叶水草的天然的清香。 时光真是过的慢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三叶水草还是只有一小片,白豚也没有离开白豚湖,往罗伊珥兰德的陆地上,前进更远。 时光过的又太快了…… 曾几何时,萨尔特林还跟佩耶瀑躲在鸟嘴崖下的洞穴里,一边看着潮水涨起来,填满整个洞穴,一边抱怨着,贝壳宫的卷轴好难背,太无聊了,找点什么乐子,才能开心一点。 现在,萨尔特林笑了笑,它竟然也成为了别的白豚的领路人,成了贝壳宫的老师了。 “格里茨,”萨尔特林说,“你知道白豚是如何诞生在水中的吗?” “……知道。唉,我记得在某个卷轴上看过,是说,远古时候的海洋,乃是猩红的血液汇聚的渊——” “不,格里茨,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 萨尔特林笑道:“我说的,是白豚的生育。” “生育……” “是的。幼胎在白豚母亲的子宫中孕育,而后,在水中脱胎。最初的白豚,小小的,被胎衣包裹,需要挣扎着,突破那层胎衣,才会拥有新生命的开始。那就是最初的危险,全依靠小白豚的求生本能。如果那孩子足够有韧劲儿,不断挣扎,便可以自己突破困境,获得解脱。但如果那孩子是个病弱的,就需要助产士的帮忙,否则,在虚弱的挣扎中,小小的白豚会力竭而死。至于那些畸形的孩子……他们几乎是生来就死去了,没有一个完整的,面对世界的躯壳,自然也就无法盛放白豚本就磅礴的魂魄,死亡之神会来带走他们,去往死亡之国。 “那个时候,格里茨,小小的白豚幼胎,是不懂得什么叫做灾祸,什么叫做奇迹的。每一条活下来的白豚,都是依靠着求生的野性本能诞生的。你、我、他,我们都一样,都在最初的一刻,脆弱极了。能够活下来,就说明,我们拥有对抗那个危难的能力。” “但出生时间是能够推算出来的!胎儿的大小也是相对可以控制的!还有助产士……所以,这并不是突发的,不可控的,无法战胜的危险!”格里茨抗议道。 “是的,你说的对。事实上,我们活到今天,遭遇到的所有的危难,都不是无法战胜的,否则,我们已经死了,不会在这里聚集。” “……但未来的我们凭什么这么好运?” “好运?”萨尔特林说:“这不算是好运。这只是我们在危难降临的时候,正好具备了对抗它的能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但我不认为这是正确的。” “格里茨,当太阳升上地平线,光芒照亮世界。此时,你一定要指着天空说——‘现在是夜晚!’我想,你一定比我更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逃避现实。” 萨尔特林游到格里茨的身边。 “我们的未来,甚至是罗伊珥兰德的未来,就算大家算无遗漏,也不可能避免危难出现。我们能做的,从古到今,只有推算危难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发生,然后,给那些大大小小的困境排序,在根据那些序列,逐一筹备突破的条件并培养救赎自己的能力,等到时间来了,困境真的降临,我们就按照规划好的思路,或是征服,或是突破,或是跨越,或是规避……” 萨尔特林说:“逃避也是一种应对方法。只要你确认,在困境中,逃避可以避免最大限度的损失,那么,你当然可以做出决策,并在关键时刻,按照决策执行下去。” “逃避……也可以吗?但是,卷轴上……没有哪一个英雄是逃避的!那些被记录在卷轴上的名单,哪一个是逃兵?不是以强胜弱,就是以弱胜强。要么有家族势力,要么有个人手段。没有谁逃避了!只有败者才逃避,才远走,才被驱逐出境,才一辈子都奔波劳碌!” “格里茨,”萨尔特林说,“我是说——‘逃避也是一种应对方法。’什么是应对方法?要应对,就意味着,本心想要的结果是克服困难。你推想,未来的某一天,会遭遇到某种突然出现的,不可控制的,甚至是不可战胜的困境。那么,你思来想去,判定唯有在困难降临时逃避困难,才能让自己的损失最小。这就是你的应对策略。你要做的不是自我怀疑,而是坚信自己正确。并在一次又一次的试炼中,确认自己真的正确。” “可是……” “格 里茨,想要成为英雄吗?想要自己的名字被黑鳞记录在名单上吗?” 格里茨沉默了。 它觉得,应该是想的吧。 但这种事自己是无法做到的。 就算如今,它已经对罗伊珥兰德在书库有记录的事件,大部分了如指掌。 却仍旧恐慌,现实中的一切,不会按照自己的推测去发展。 因为有太多的变故,以及突如其来的事变。 格里茨越是去探究和体验罗伊珥兰德的生活,就越是发现,只有蜷缩在卷轴构建的虚幻的故事、历史、数据中,才是安全的,几乎没什么损失的。 为什么其他白豚可以那么勇敢? 先祖为什么敢相信自己的选择没错? 海洋中的海兽,为什么愿意信任海神阿谢古? 海魔衅为什么不厌其烦地统合海兽,想要领土扩张? 佩耶瀑为什么敢去追逐并与天鹅战斗? 族长维基迓为什么敢离开白豚埠去往罗伊珥兰德的陆地上,追逐高天的群星? 萨尔特林老师为什么对所有白豚都怀抱着期待? 蒙恩为什么敢在贝壳宫里大闹? 菲尔奎明为什么要放弃黑鳞的身份去试图成为褐鳞,甚至在只能做灰鳞的情况下也不放弃? 法弥迩为什么能去往世界塔楼……甚至去往云岛,还找一个外族作为爱情寄宿的对象? 法瑞沙为什么愿意当一个灰鳞,守护白豚和人类? 扪心自问。 格里茨…… 终于,在内心,忐忑不安,小心地,问道——“我,为什么……想要成为,一个……英雄?” 第321章 活的时间太短暂 萨尔特林看着眼前的格里茨。 对方的眼中,有对自己的茫然,与懵懂的求助。 “阅读那些卷轴,没有让你得到答案吗?”萨尔林特问。 “……没有。”格里茨说:“每条白豚都有自己的答案。但那些答案,都不属于我。 “《无日之天下的火山乌云》,那卷长诗,诉说了海神阿谢古的一生。从祂过去,还是籍籍无名的海兽,到在太阳消失的天空下,第一次目睹了汹涌的火山喷发。熔岩从天而降,铺洒大地。那是火热的雨,将一切碰触的都融化。当燃烧的熔岩流淌如清澈的江河湖海,蓬勃的蒸汽充斥天地,构成了长久难以散去的迷雾。在这迷雾之中,阿谢古从海兽成为神只。祂的一生,最初只是希望能够成为浪潮上的跃动的身影,最终,却游向幽暗深邃的海沟,为了探求火山的谜语,再也没有返回海面。祂与太阳,在那一场长达千年不散的迷雾过后,永不相见。” “你不喜欢这个故事?”萨尔特林问。 “不是,”格里茨说:“只是……我终究不可能成为海神阿谢古的那样的海兽。在祂执着于翻越浪潮,与其他海兽竞赛的时候,同年龄的我,只想我在水草甸上,披盖着日光投下的水波纹,睡个懒觉。 “在祂被迫接受太阳消失的神奇天象——也就是日食,被燃烧的熔岩夺走了故乡的水域时,同年龄的我,日子幸福美满,每天思考的最烦恼的问题,只有下顿饭吃什么才有胃口。 “在祂深陷迷雾,不知道那些水雾什么时候才会散去,火山什么时候才会停止喷发,自己不知道如何生活只能在海洋中漫无目的的流浪,与遭遇的海兽们搏斗,争夺生存资料的时候,同龄的我,加入了贝壳宫,一边背着难背的书,一边跟大家嘲讽和拆解卷轴里的故事,说他们能够留下记录,就说明迷雾时代不算艰辛,肯定都是骗人的,说不定就是上周老师们坐在一起,编出来的,专门糊弄小孩的鬼故事!” 说到这里,格里茨犹豫了一下,它看向萨尔特林老师,对方只是平和的看着它。 “……我知道这样不对。”他说完,变得觉得像是在给自己的错误找借口,“要不然,你惩罚我吧。” “我觉得没有惩罚你的必要。毕竟,你现在,已经很清楚自己当初因为一时的无知,犯下了如今的自己难以忍受的错误。是如今的你希望过去的自己能够受到惩罚,这件事,实际上跟我没有关系。” “……可是,你是我的老师……”格里茨说。 “是的,我确实是你在贝壳宫的老师。但我从一开始,就只是负责告诉你,要背什么书,然后检查你有没有听话背完。第一节课的时候,我就说过吧——‘你们来到贝壳宫,便是成为了我的同伴。假如你们有谁成为黑鳞,我们便一起去寻找世界的答案。但如果你们决定选择其他的道路,那么,不要忘记在贝壳宫学到的学习方法,希望我教给你们的东西,能够在未来,帮上你们的忙。’” 萨尔特林说:“格里茨,在我看来,你只是在不断地阅读和与世界的探索中,迷失了自我,找不到方向。你会觉得其他白豚都比你厉害,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完全是因为你在思考一件事,那就是——贝壳宫为什么要给你‘新星’评价。那样的一次活动,让你觉得自己特别,但随后,你又在生活中,在卷轴上,发现自己一点也不特别,甚至在比较之下,显得平庸过了头。 “我奇怪于你的自卑,是因为感觉你平时明明在有条不紊的做事。按理来说,当你用心做事——即所做之事皆处于心中渴望,那么,你每时每刻都在研究如何做事,如何做好事,如何满足内心的目标。你不会有机会发现自己特殊或者不够特殊,因为你的一切行为都在正常不过,尤其是从你自己的视角出发。以我的经验,无非就是醒来后开始追逐想要的东西,累了就休息,饿了就吃饭,厌烦了就做点有趣的事,又想做了就回来继续。” “但你却并非沉浸于你的心流。”萨尔特林叹息道:“你像每一个年轻的白豚那样,遭遇了一道坎坷——活的还不够久。” “……活的,还不够久?” “是的,你活的太短了。虽然比人类长,但比我们这些前辈和长老来说,还是太短了,甚至够不到岁月的零头。你如今尚在新鲜的时日,一切都没怎么见过,所有的东西都特征显着,一下子就能够排列出差异,谁很特别,谁很庸俗,谁很平凡,谁很卓越,美的,丑的,好的,坏的,香的,臭的……你与罗伊珥兰德的世界初次相见。或许,按照世界规则,你也体验过生死的轮回,但白豚本就是长生种,这轮回,谁知道是属于多少年前 的谁呢。” 萨尔特林说:“你现在还没有把世界探索完,白豚湖还没有穷尽书库,白豚埠也只是粗粗了解,海洋更是一望无际,陆地还有群山、森林,鸟群、兽群……很多东西,其实,你还没有真得见过。也许听说过一些,但都是故事的形式。 “也许,你会沉迷于那些故事中的英雄人物的生活,又或者一边分析,一边觉得那些主角的经历荒诞而不现实。但你还是初见者。你甚至没有形成稳定的,不畏惧罗伊珥兰德岁月流转、世事变迁的认知体系。 “就像你说的,越是看卷轴,你就越内心动摇。你代入其中……又发现,事实上,没有一个故事,把适合你的条件的角色,赋予你代入的机会。你若是寻找其中的强者代入,便只觉得自己将要遭遇恐怖的压迫。你若是寻找弱者代入其中,又会憎恨每一个比你强、比你厉害的白豚。” “格里茨,”萨尔特林说:“我对你如何评价,向来只是属于我的事。这当然会对你的外在声誉造成影响,假若你试图营造,也没有什么错误。但关键就在于,你是如何评价自己的。在我看来,假如你认为自己是贝壳宫的‘新星’,那么,你一定有某个持续坚持的标准。但假如你认为自己不是,那么,你只会为这个名号感到厌烦,而非为什么是我的困惑。 “我对你有一定的观察。所以,我猜测,格里茨,你恐怕没有意识到,当你阅读了大量的卷轴后,你内心希望自己也成为一个被记录的白豚,一个英雄,但你又不知道如何利用如今的条件,做到某种伟业,以此来实现这样宏达的梦想。 “当你试图去落实你的理念,又发现真实世界的生与死非常残酷,远远不是卷轴上一行字,一个数字,就轻易概括了无数岁月和人事物的样子。你困顿,你不安。归根结底,是你无法承担落实你的理念,需要实际交付给规则,尤其是命运之神的代价。甚至……你在畏惧,畏惧自己最终的失败。你害怕自己牺牲了无数,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到那个时候,你将不得不面对自己的野心塑造的罪孽……这才是你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无法坚定,不动摇的原因。” 第322章 失望、标签、证据 “不!”格里茨否定道:“才不是这样!” 萨尔特林并不反驳,而是问道:“如果不是我所言的,那么,你是什么样子的想法呢?” “我只是想要成为,又觉得自己不配……” “不配在哪里呢?” “不配在……在……” 格里茨慢慢垂下头。 它的记忆中,有无数看过的卷轴,背过的书。 那些早已逝去的生命,它们留下的文字的、图像的记录,无一例外,呈现出一种壮烈和凄美。 随意记录的内容,仿佛平淡而逐渐干涸的湖泊,终有一天,要直面生命要死亡的绝望。 认真书写的那些,又展现出时局的紧迫,先祖们的渴望与恐惧,全部都从记录中透露出来。 无数的画面,随着认知的丰富,越来越清晰。 每当格里茨的心中涌起某种念头,对应的画面,结局的可能,就浮现在他的眼前。 欢歌有多快乐,战斗就有多惨烈。 这两个画面,真的会串联在一起吗? 谁先谁后? 谁是开始,而谁又是结局? 格里茨也发现了不止一条白豚如同自己,在过去已经消亡的时间长河中,起起伏伏,叩问命运——“我是谁呢?我要做什么呢?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它们各有答案。 而那些答案……都不属于格里茨。 它找不到对应者。 抬起头,格里茨,看到萨尔特林老师沉静的眼眸。 不…… 也不能说是找不到。 毕竟,有那么多白豚,自己并非真的天赋异禀。 格里茨终于愿意面对自己的不愿承认,主动揭开了,隐藏自我内心的帷幕。 在那之后,藏着的,乃是一个充满了渴求的魂魄。 “好吧,”它说:“我承认。我想要成为过去的,亡故的白豚中的一条,觉得那就是我曾经轮回的命运!” 格里茨看着萨尔特林,说道:“但我也意识到,我没有办法如同那家伙一样,做到相同的事情。我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我又认为规则十分正确。我把自己困在深深地井里,痴呆地仰望水面上的群星。我渴求,却也无动于衷。我知道自己无法去凑齐条件。我也知道自己其实只是幻想,并非真的敢去做。 “萨尔特林老师,你知道吗……我总是说,害怕你把我往英雄的道路上培养。但实际上,我是恐惧的。我害怕让自己失望,让你失望,让所有认为我是‘新星’是‘希望’的白豚失望,甚至害怕让那些短生种的人类失望。我逃避,又不甘心。我想要,又做不到。我不敢面对,因为我害怕直面自己的无能。” 听格里茨说完。 萨尔特林叹了口气。 它并非失望,而是感到压力。 对待族人和对待敌人,是两回事。 敌人可以一言不合就开打,杀死了事。 族人总不能觉得麻烦就弄死,那实在是太不负责,又相当残忍。 萨尔特林虽然已经见识过很多年幼的白豚,困束自己,但如今,还是会每每感觉到疲倦。 也许……是它上了年纪。 “格里茨,”萨尔特林笑道:“你很勇敢,这样剖析自己。相当于在我面前,拨开了自己的皮。你让我去直视你的心,好像这样一来,你也有了直视自己的勇气。我感受到了你的决绝,也看到了你的努力。孩子,有想法,以及无法落实,都很正常。就算是我这把年纪,也会有渴望又无法做到,但不得不面对的事。 “我之前说了,你如今看了许多过去的历史。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整合自己的认知体系,然后,罗列一些你的,应对各种局面的方式。接下来,就是用这种方式去罗伊珥兰德的世界中验证,自己是否正确。你可以与理念不同者辩论,也可以与方法不同者交流。甚至可以跟立场不同者对峙。时间会告诉你,那些对你来说是对的,那些对你来说是错的。 “你想要成为英雄,很正常,毕竟大家都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你感觉到害怕,感觉到无法承担责任,想要逃避,觉得不甘心,也很正常,面对与幻想错位的现实,总是会感觉到失落和绝望的。关键是你如何看待自己的过去。” “格里茨,你想要惩罚自己,也许是觉得,如果当初改变了,或者现在改变了,那么,你的人生就会不同。”萨尔特林说:“但事实上,不会有什么改变。你放不下的话,就会继续渴望被惩罚,固执地认为是惩罚的不 够,所以才没有出现任何理想中的改变。 “你需要的不是惩罚。而是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以及怎么一步步落实。最重要的是,自己去定义经历过的一切。不要被他者的评论标定。我再说一遍,我认为你是‘新星’,归根结底,是我的事。你要做的,不是去贴合或者排斥这个标签。你要做的,是给自己贴一个基于自己判断而定下的标签。 “格里茨,当你找到那个标签,你就知道自己是喜欢它,还是不喜欢它。喜欢的话,就想办法坚持和巩固。不喜欢的话,就撕掉,再贴新的。” 这些话有一瞬间触动了格里茨。 “可是,”它还是有些拿不准,“我要如何证明呢?那些记录在册者,那些被他者评价的,都有切实的证据!但我渴望自己是的……有些,我是拿不出证据来的。” “那你就去创造能够拿得出手的证据嘛。”萨尔特林说。 “……让我去伪造吗?” “哈哈哈,你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了,不就是留下了证据嘛?何必还要去伪造呢。明明可以直接了当地轻松解决问题,非要兜一圈子,用谎言来弥补谎言,最后漏洞百出,还痛失信誉……格里茨,别把事情想的太复杂。那些过去的事情,为了记录的准确,或者清晰地表达想法,当然会刻意写的复杂,但这不意味着,那些事情的执行,也是复杂的东西。事情做起来,有时候,是很简单的东西。复杂之处……这要说,我还是觉得,在于启动和停止的心。” 第323章 装模作样 格里茨若有所思。 萨尔特林转过来,看向一直在听的大型白豚。 这孩子也是新加入贝壳宫的一批中的一个,个头比其他白豚都要大一些,有很明显的返祖的特征。 “斑捷诺,”萨尔特林笑道:“接下来,我们说说你的事情吧。” “嗯。”斑捷诺点点头。 萨尔特林问:“你的那些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滋生的呢?” “……开始?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好像某一天,突然就意识到,我不再是过去的我了。我背叛了过去的自己。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办呢?我试图恢复过去的言行举止,但完全无法做到。不仅是执行的问题,我甚至无法理解过去的自己怎么做到那些事。就好像把能力忘记了一样……是不是,我其实还是没有完全掌握和学会?我明明一遍遍重复,一遍遍练习!但就是越来越糟。我变得只能装模作样了。我甚至不再喜欢以前喜欢的东西了!” 斑捷诺越说着急。 这些事情困扰了它很久。 但因为能够应对日常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错乱的事情,也没有激起什么矛盾事件,于是,它便逃避似的,不想面对,每次思考到这些,就转移视线,想要通过遗忘来解决问题。 直到事情越来越糟。 糟糕到它几乎无法再继续应对日常生活中的简单事件。 “原来如此……”萨尔特林也见过这种类型的白豚,“在我看来,你有些过于追求自身的静止了。你对自己设定了一个标准,不允许自己在标准之外震荡,必须一点不差地落在那根标准线上。这不是能够做到的事情,所以,你会觉得痛苦,开始逐渐地焦虑,无法把事情做好,都很正常。” “正常?” 斑捷诺不满道:“这一定是不正常的!” “你当然可以认为这不正常。但只是你觉得自己不正常。难道说,每一条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白豚,此时此刻,都认为你不正常吗?” “当……然……”这话一出口,斑捷诺便意识到不太对,“不,我没有办法确认,此时此刻,每一条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白豚,都认为我不正常。” “对,就是这样。” 萨尔特林说:“你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外部世界上。外部世界有自己的运作规律,就像罗伊珥兰德的规则,即使是原初的神明,也只能顺应规律,增补规则,而不能将现有的规则,彻底消除。那意味着罗伊珥兰德的基础将彻底崩塌。我们这些生存在罗伊珥兰德上,依靠着罗伊珥兰德的规则存在的生命,也会随之受到影响。” “可是……我真的认为,我会不受控制的认为,我有问题!因为事实证明了我真的变得很不对劲!我平常可以跟其他白豚相处,能够完成各种任务,全是装样子,只是模仿着其他人的样子,做着大家都在做的事情。我没有什么想法……我永远也无法像格里茨一样,能够坚信自己的言论正确。我的言论,全部都是从其他人那里借鉴和模仿得到的!” “这样吗?” “是的!” 萨尔特林问:“那你现在诉说的内容从何而来?” 斑捷诺一下子被问住,有些答不上来。 “你说明的情况属于谁?不是你吗?” “……是、是我。” “那这就是你坚信自己的言论正确,不是全部从其他人那里借鉴和模仿的。毕竟,没有人比你更先一步说出,你这样是不对的,是有问题的。对吗?你回忆一下。我每次见到你,跟你说话,就从没有觉得你有问题,我觉得你再正常不过了。就是很常见的,一种年幼的白豚。等你想清楚了,年龄更成熟了,自然就会跨过这道坎坷。是你觉得我认为你有问题,觉得你装模作样,觉得你不正确,觉得你借鉴和模仿而没有一点自我的东西。” 萨尔特林说:“根据我的经验,这种情况,很有可能,乃是你觉得有些道听途说的东西不太符合自己的预期,或者是跟自己的实践经验对照不上。但因为你认为其他人是权威的,正确的,所有才会在这种时候,不愿意相信自己,转而去相信别人没有错,别人都是对的。既然别人没有错,都是对的,那么,你如果要没有错,是对的,就必须去跟随和模仿别人。你觉得呢?” 斑捷诺沉默片刻。 它突然犹豫地说:“……萨尔特林老师,如果我觉得你是对的,我现在认可你的言论。我是错的吗?我是否在否定我自己?” 萨尔特林说:“你需要有基本的判断能力。或者,应该这么说,你相信我,是想要相信我的 什么东西?你觉得我是对的,那么哪里是对的?你要意识到,自己是否有希望别人帮自己解决所有问题,自己只要照着做就好的,怠惰心里。” 斑捷诺有些困惑。 “萨尔特林老师,我觉得,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呢?”萨尔特林问。 “因为,我需要你直接跟我说,对,或者不对。而不是在我提出问题后,又给了我一大堆新的问题。” “孩子,”萨尔特林说,“你没有在思考,你只是在做判断。你需要的是思考,而不是判断。” “判断和思考有什么区别呢?判定一件事对还是错,以及思考之后觉得某件事对或者错,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萨尔特林说:“这不太一样。打个比方好了——你看,这里正好有很合适的教具。这是一块鹅卵石。你看到了吗?” 斑捷诺跟着萨尔特林游过去,“看到了。” “那么,你觉得,鹅卵石正确,还是错误呢?” “……什么意思?” 萨尔特林说:“如果是做判断。你首先要知道,一个正确的鹅卵石长什么样子,其次你要知道,一个错误的鹅卵石长什么样子。这样,你就有了正确的标准和错误的标准。只要不达到正确的标准,这颗鹅卵石就是错误的。同样,只要不达到错误的标准,这个鹅卵石就是正确的。但是你也发现了,正确标准下的错误鹅卵石并不完全与错误的标准重合。而错误标准下的正确的鹅卵石也不完全与正确的标准重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知道。”斑捷诺很坦诚的说。 “既然如此,那你试试看,模仿格里茨好了。你刚才在旁边听我跟他讲话,你能够模仿他来思考这个关于鹅卵石的问题吗?” 面对萨尔特林老师的要求,斑捷诺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第324章 只判断不思考 “……我觉得,可能会模仿的不像。”斑捷诺说道。 “没关系,你只要用自己习惯且擅长的方式,跟我说明你关于鹅卵石这个问题的思考就好。” 听到萨尔特林老师这么说,斑捷诺深吸一口气,说道:“这是一颗鹅卵石。它这个大小,之前应该有很大的体积。那么,就可以去追溯它的历史。假如卷轴中有记述过关于鹅卵石与白豚湖的事件,我想……格里茨应该能够轻松记忆下来,然后在这个时候引经据典,或者,说一些他这个鹅卵石的,相当自我的看法。比如,在他眼中,一颗合格的鹅卵石,事实上应该是什么样子。假如这颗鹅卵石是符合格里茨心理预期的,他会说一些相关的联想。而如果这颗鹅卵石不符合标准,那么,我猜,他会很快结束这个话题,因为这无法令他提起兴趣。” “这是你对格里茨的观察。” “……是的。”斑捷诺说,“我之前曾经听过他的一些讲话。日常的交流,我们几乎没有。但这种远远的观摩,我有丰富的经验。” “那么,你觉得,刚才的描述,有好好说明鹅卵石的事情吗?” “……我觉得没有。” “怎么说?” 斑捷诺抬起眼,看向萨尔特林,对方的眼神仍旧很平和,带着一些鼓励。 它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我只是猜测格里茨会从这些角度说。我一开始,以为自己可以轻松模仿对方。但很快,我就意识到,我并没有格里茨那样的知识储备。我……真的只是装模作样。事实上,我看到这块鹅卵石,我内心没有任何感觉。当萨尔特林老师要我说这颗鹅卵石的时候,我也迷茫又困惑,我想不通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当你听到我的问题后——关于那颗鹅卵石,那一瞬间,你的脑海里,出现了什么吗?” “我……” 斑捷诺试图回答。 但它的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怎么了?”萨尔特林明知故问道。 “老师,”斑捷诺的眼中,有一些不敢相信,“我当时,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那你确实很符合我对于这类年幼的白豚的认知。你没有超出我的预期。我想,我的方法,对你来说,确实是适用的。” “为什么?” “因为你只是在做判断,并没有去思考。” “……思考?”斑捷诺有些着急的说,“可就算我现在想要去知道鹅卵石的事情,我也没有卷轴可以查看。我问老师的话,你打算跟我说什么呢?” “斑捷诺,我要对你说的东西很简单。不要为了你自己制定的,不符合常理的标准而生活。如果一定要那么做,就别对自己太苛刻,允许震荡的情况发生。” “……我不明白。” “那你试试看模仿我呢?” 斑捷诺听到这话,猛的抬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萨尔特林老师。 “你说你会去模仿其他人,应对各种局面。现在,难道不正是模仿我,来应对我的好时候吗?” “……可是……” “你在犹豫什么?” “我……我只是装模作样,我并没有模仿的天赋……我不能通过装样子得到格里茨的脑子里的内容!所以,我只能分析出来一些可能,我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你让我模仿你……萨尔特林老师,你这完全是在为难我!” “你听我讲话的机会,难道比听格里茨讲话的机会更少吗?” “……不,是更多。” “既然如此,你不如来模仿一下我。你能够分析格里茨,那么,同样可以分析我。我有什么不同呢?我也不过是一条年龄有点大的白豚罢了。” 虽然萨尔特林老师这样说了。 斑捷诺还是不敢。 它一边觉得自己之前的发言,真是没有过脑子,说什么能够轻易模仿别人,现在可好,真要模仿格里茨和萨尔林特老师,就关键时刻掉链子。 它有些焦急,“我之前,确实做得很好……但是,现在……我,我做不到……” “斑捷诺,”萨尔特林说,“我并没有批判你。我甚至觉得你模仿格里茨,模仿的还不错。” “……真的吗?” “对啊。” 萨尔特林说:“我比较好奇,你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反应这么大。毕竟,是你自己说可以做到这件事,并且做这件事就是你的日常行为。那么,为什么在我面前做一件你非常擅长,每天都 在做,甚至做得不想要再做下去的事情,这么困难呢?”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斑捷诺,你看着沙地上,这块被掩埋了一半的鹅卵石。看到它了吗?”萨尔特林问。 “看到了。”斑捷诺回答。 “我觉得,你就像这块鹅卵石。” “……为什么?” 这一次,萨尔特林没有回答。 它说:“我希望你来告诉我,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来?!” 斑捷诺犹犹豫豫,它希望能够如同之前一样,沉稳的,有条理的,能够轻松应对一切,并且能够掌控自己的生活,甚至说服和指挥其他白豚帮忙做事。 但现在,面对萨尔特林老师的期待,它只能不断承认自己装不来,做不好……是个没有用的孩子。 斑捷诺难以自控的情绪低落下去。 它的身体呈现出蜷缩的姿态。 萨尔特林看着对方低下头,慢慢卷成一个“海螺”。 无奈地摇了摇头。 萨尔特林故意问道:“想好了吗?斑捷诺,不要沉默,我正在等你的答案。你不能这么晾着我。” “可是……” 斑捷诺的声音小小的,“我不知道萨尔特林老师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回答不出来。” “你的头脑里,没有答案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的头脑空空,我什么答案都不知道。老师,你能不能别为难我?我希望你告诉我答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答案?”萨尔特林很直接的说,“我希望并需要你用自己的头脑思考,而不是背诵我的答案。” “……为什么不行呢?” 斑捷诺有些怯懦的愤怒。 “老师就像要我背书那样,告诉我问题的答案。这样,之后你再问,我就知道怎么告诉你!其他人说了类似的话,我也知道该怎么对应!” “也就是说,你并不觉得自己装模作样不好。你只是想要装样子。对吗?” 第325章 斑捷诺的抗拒 萨尔特林老师的话让斑捷诺心里一惊。 “不,没有,我没有这样想!” “但你就在这样做。”萨尔特林说:“你觉得自己的成熟稳重,都是装出来的,并且是模仿了其他人装出来的,并认为自己很擅长做这种事。但当我要求你去模仿格里茨和我,这些你确实有过长期接触经历的白豚,你又无法很好地展现出理想的模仿状态。 “我没有说你模仿的不好,不想。但你自己给自己设定了一个很高的标准,并认为自己没有达标,所以模仿的不好。于是,你一方面认为自己没有什么想法但很会装模作样,一方面又没有办法如愿伪装想要伪装的目标并因此感到愤懑。我说的对吗?” “……不……不是这样的……” 斑捷诺的声音越说越小。 “如果我说的不对,斑捷诺,你应该告诉我,真实的,正确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斑捷诺想说,真实的,正确的,就是它很擅长装模作样! 但方才的经历立刻回闪在眼前。 它没有很擅长…… 明明见过格里茨讲话很多次,但实际上,模仿也模仿不来。 明明听了萨尔特林老师的话那么多次,如今,却一点相似的话也说不出口。 斑捷诺感到有些挫败。 又不想承认自己犯下了错误。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能承认自己有错……? 它抬起头,看向萨尔特林老师。 “我……” 它犹豫许久,到底还是说不出口,不愿意承认自己犯下错误。 如果它是错误的,那该是多么耻辱和可笑的事情! 自以为是……真是可恶! 它越想越觉得难堪。 不,不能说……不能承认…… 其他白豚会如何看待自己呢? 恐怕全是嘲讽和戏谑! 不,不要这样的东西出现在它的生活中! 决不能让自己被这些他人的言语所束缚和伤害! 斑捷诺越想越蜷缩。 又变成了一个“海螺”。 “斑捷诺——” “够了,”它突然说,“够了,萨尔特林老师,你不必在多说什么。是我不配听,我就是天生弄不懂这些事。既然我只会装模作样,就让我继续如此下去吧。” 斑捷诺说完,朝着远方游去。 游了一段路,它又转过来,“快到河蚌沟了。我们快点过去吧!” 说完,斑捷诺转过去,再次朝着远处游去。 注意到斑捷诺的离开,还在思考的格里茨愣了一下,游到萨尔特林老师身边。 “现在就要走了吗?”它问。 萨尔特林叹了口气。 “唉,也罢。现在或许还不是时候。”萨尔林特说,“走吧,既然已经这个时候了。咱们快点去看看那个孩子,询问一下,他为什么要偷小书库里的东西吧。” 监管所就在河蚌沟的东北角。 不需要进入河蚌沟的内部,直接从旁边的道路上,就能在下一个路口,拐入小路,抵达监管所门口。 在那里,萨尔特林远远地看到了斑捷诺和一条灰鳞碰上了。 听到它们说话的声音,萨尔特林拦了一下身旁的格里茨,停在不远的地方。 斑捷诺在监管所门口,见到了邻居家的一对姐妹。 妹妹躲在姐姐身后,犹犹豫豫,不敢进入监管所。 “这是怎么回事?苏佳,苏娜?你们怎么在这里?” “斑捷诺?我才要问,你怎么在这儿呢。”姐姐苏佳看向斑捷诺,“老实交代吧。既然你主动上来搭话,应该是有什么要说的吧。” “……我,其实没什么想说。” “没什么想说?好吧,我就当你没什么想说好了。” 说着,苏佳又一次转过头,对着躲在身后的妹妹说,“既然是人家帮了你。现在,要你去帮助一下人家,也是应该的。你这么害怕,实在是让姐姐有些失望了。” “……可是……我害怕……”妹妹苏娜怯生生的说。 斑捷诺叹了口气。 “苏佳,怎么能这样跟妹妹说话呢。她害怕,你作为姐姐,应该给她支持和引导。上来就说失望,实在是太打击人了。” “你少在这里装好人。”苏佳还不知道斑捷诺什么德行吗,“我正在教育妹妹。你听好了,娜娜,这正是你要去面对的局面。那 些伤害你的人,你对抗不了,因为你暂时是虚弱的,之后姐姐会想办法带你训练。但如果连支持别人,尤其是帮助你的白豚,你都做不到,那就太可惜了。不要让自己在该站出来的时候,怯懦。要对抗它!娜娜,勇气就在你的心里,只有你不断培养,你才能获得茁壮的枝芽!” 苏娜似懂非懂的样子。 它低下头,沉默不语。 见状,斑捷诺回想起自己之前,面对萨尔特林老师的样子。 一时间,有些感同身受了。 “你能不能不要逼她。”斑捷诺说,“你的妹妹,在我看来,已经很努力地对抗自己的怯懦了。” 听到这话,苏娜抬起头。 突然说:“……没有的。我……我确实……在逃避。” 斑捷诺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说:“苏佳,你是姐姐。既然你的妹妹想要依靠你,为什么,你不能让她依靠呢?你是强大的,苏佳。别人不是都像你这样强大,你明不明白!” 斑捷诺的态度吓到了苏娜。 原本因为见到熟人而慢慢伸出来的头,又缩到了苏佳身后。 “姐姐……” “你看,她作为妹妹,多么的依靠你!” “好了,闭嘴吧。”苏佳说:“斑捷诺,你最好实际一点。不要把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拿出去随便套在其他人身上。” “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我的妹妹我自己会教育。” 苏佳说:“再说了,我妹妹是个勇敢的女孩。她已经想要站出来,继续养育自己的勇气了。你少在这里帮她打退堂鼓!” “她就是不愿意!如果愿意,为什么躲在你身后!” “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苏佳有些恼火。 斑捷诺说:“你妹妹都不敢从你身后出来。这说明什么?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你妹妹就是怯懦,就是不敢面对。就是需要你支持,需要你代替她去做事情——” “才不是!”苏娜突然在苏佳身后大叫起来。 这叫声惊吓到了斑捷诺。 这下,斑捷诺不得不直面苏娜的反应。 第326章 苏佳和苏娜 苏娜还是躲在苏佳身后,但它依靠着姐姐的身体,大声说:“我是有过害怕……但现在,已经没有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应该跟帮助我的恩人说什么!我害怕说不过那些之前欺负我的人!我害怕自己会给恩人拖后腿!” 苏佳说:“听到了吗,斑捷诺。我妹妹是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她需要的是勇气。” “什么勇气!她才不需要!”斑捷诺沉声道:“她都说了,自己不知道要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难道不是已经说明问题了吗?她不知道自己的困境,你还不知道吗?你应该在这种时候帮她解决问题,而你却要她自己思考,自己面对!” “这是她的事情。苏娜找我来,只是为了帮忙撑场子。你明白吗?她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缺少的东西是什么,才不是你说的,需要我的代行——她就是需要我支持她,仅此而已!” “不!” “不什么不!”苏佳完全不在乎斑捷诺逐渐愤怒起来的表情,“我的妹妹,可以做她想要去做的事情。也能够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你,斑捷诺,如果你要帮忙,我们很欢迎。如果你只是来批判我们,或者给我妹妹泄气,那么,慢走不送!” 斑捷诺一时间哑口无言。 它听到苏佳的话,开始变得有些冷静。 但又很愤怒。 冷静是因为它确实意识到了,自己在迁怒。 面对格里茨的能言善辩,面对萨尔特林老师的抽丝剥茧,它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和能力欠缺,但即便如此,它仍旧觉得自己没有错。 不想思考难道就不对吗? 想要依靠别人,抄别人的答案,就不行吗? 格里茨想要成为新的英雄,但它不想啊! 而愤怒…… 是因为苏佳和苏娜竟然敢不配合自己。 其他人的话术,都可以得到配合,为什么自己这一次,却没有得到配合呢? 为什么它们不愿意配合自己,不愿意服从自己,不愿意听自己的话? 难道……只是因为这些话不是它的思考的结果,而是从其他人那里模仿来的,所以就可以叛逆吗? 斑捷诺不明白。 当看到萨尔特林老师与格里茨慢慢游过来的时候,斑捷诺想要询问的心,又一下子缩回去。 如果问了,萨尔林特老师会说什么? 如果萨尔林特老师不说话,格里茨是不是就会滔滔不绝? 它不想继续被衬托得一无是处。 如果苏佳和苏娜只跟后格里茨聊得很好,自己该是多么受伤和委屈? 恐怕格里茨、苏佳和苏娜,谁都不会觉得它是委屈的! 只有萨尔特林老师…… 斑捷诺又改变了主意。 不,萨尔特林老师恐怕会认为这就是它自讨苦吃。 为什么…… 它的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或者就一定需要脑子?一定需要思考吗? 明明之前没有那些,它也正常过来了。 只是越来越多白豚不愿意配合,只是越来越多要背的东西开始背不会了…… 不,不是它的错。 绝不是它的错! 这样想着,斑捷诺又蜷缩起来,变成了一个“海螺”。 苏佳对此见怪不怪。 年龄更小的妹妹苏娜,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 它有些慌乱,四处看去,但姐姐表情正常,游到监管所门口的另外两条陌生白豚,也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苏娜茫然极了。 它得不到答案,心中有了很多的困惑。 问题一个又一个冒出来。 但现在,姐姐竟然忙着去跟没见过的陌生白豚打招呼。 苏娜见了,只能先将疑惑放在心里。 “萨尔特林老师!”苏佳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贝壳宫的老师,“真是好久不见了!” “我看看,哦,苏佳!你加入灰鳞啦,真是不错。” “我也觉得很不错!” 苏佳问:“萨尔特林老师来这里做什么呢?” 萨尔特林叹息道,“小书库被盗了。我来问问犯事的孩子,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小书库被盗了。”苏佳若有所思,“说起来,萨尔特林老师,新一期的水母报……您有看过吗?” “水母报?” 萨尔特林回忆了一下,早晨确实从鸥鸟们手里,拿 到了海洋区块的水母报。 那是流翠环城的地区报,因为白豚故乡地常订阅水母报,贝壳宫也会订阅一份,方便大家了解海洋的情况。 “看了。有什么问题?” 闻言,苏佳松了一口气。 “那您一定看到了粒城的国库失窃案吧!” “是的,我看到了。怎么,难道说,你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有联系?” “没错,我觉得很有蹊跷!” “——这能有什么蹊跷。”斑捷诺突然插话。 苏佳说:“粒城一直是个戒备森严的地方。竟然能够偷到国库,那么,一定是术士的手笔。我猜,不是鳗鱼就是海马!” “如果是鳗鱼或者海马,”斑捷诺说,“白豚湖既没有鳗鱼,也没有海马。” “你不懂,”苏佳激动地看向萨尔特林老师,“您一定明白的,对吧!” “……当然,我懂你的意思。确实有那样的故事,鳗鱼大盗和海马侠客。” “哦,是说《锋利的剑鱼与三枚黑珍珠》!”格里茨接话说。 “对,你也看过那本书!”苏佳看向格里茨。 “不,只是看过改编的剧目,叫做《无人应答的第三天》。” 萨尔特林说:“又出新的改编剧目了?剧团的青鳞们还真是一点都不歇着。” “他们除了任务,平时都在白豚湖休息。又一个个闲不住。演员们都抗议了,要求青鳞写点动作难度小的故事。所以才有了这篇新故事。” “……可是,我记得,《锋利的剑鱼与三枚黑珍珠》,本身就是一个充满了惊险刺激的冒险的故事。要改编成剧目,当然只有动作类的才好看了!” 苏佳简直不敢相信。 “是啊,”格里茨说,“所以那一次我去看的,一场戏,几乎有一半的观众都在睡觉。” 斑捷诺看到苏佳与格里茨欢快的聊起来,实在是心有不甘。 它看向一旁侧耳倾听的苏娜。 忍不住说:“可怜的苏娜,你的姐姐完全把你给忘了。” 听到这话,苏佳蹭的一下就把头转过来了。 “斑捷诺,你少给我找事!” “本来就是你自己做的不好……” “我做的不好?你少胡说八道——” “停,几位,”一个声音从监管所里传来,从内部游出来的白豚,懒洋洋地说,“咱们不要在这里吵。如果有怨恨,可以去河蚌沟打一架。很解决问题的。” 第327章 卢米亚与监管所 “卢米亚,你竟然回来了?”萨尔特林有些惊讶。 “哦,是你啊,”卢米亚仍旧懒洋洋的,“别在这里闹。里面全是需要好好冷静的家伙。你们闹起来,我会把你们也关进去,等你们冷静以后,再放出来的。” 这话把斑捷诺和苏娜都吓到了。 斑捷诺不敢再说什么。 苏娜也缩回了姐姐苏佳的身后。 格里茨却游过来,问道:“请问,灰鳞法瑞沙是不是带了一个白豚过来?” “是的,那孩子确实带了一个小贼过来。” “听上去,那孩子认罪了?”萨尔特林一边说,一边朝着门里游去。 “是啊。你的学生?” “对啊……唉,没想到他会去偷小书库。” “不只是小书库呢。”卢米亚说道。 “果然!”苏佳听到这话,立刻来了精神,“也就是说,粒城的——” “跟粒城没有关系。” 卢米亚打断说:“没事的话,你就带着你的妹妹离开。别在这吵闹。身为灰鳞,你应该还有巡逻工作吧?”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是来给我妹妹的救命恩人作证的。” 听到苏佳的话,卢米亚的眼睛转了转。 “哦,你们是来看‘蝎’的。” “蝎?”苏佳有些茫然,它记得,救了妹妹的恩人,是叫做端洱。 “我是说,咳咳,”卢米亚清了清嗓子,“你是来见端洱的,对吧。” “是的!请问她在哪里?” “哦,在里面,我带你们过去。” 卢米亚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萨尔特林,“你就不需要我来带路了吧?在 “怎么关到第三层去了?”萨尔特林问。 “试图逃跑,袭击灰鳞。不过没打过。就这样。” “唉,真是个傻孩子。” 卢米亚带着苏佳和苏娜去往左侧的走廊。 萨尔特林带着格里茨和斑捷诺,去了地下。 “没想到,这里面原来是这样的结构。”格里茨看到每一层都有灰鳞在把守,不由地激动起来,“我感觉好紧张啊!” “小声一点。”萨尔特林提醒道。 一路上,格里茨怀抱着看热闹的新鲜感。 斑捷诺却越是靠近地下三层,越感觉到一种恐惧。 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明明只要装模作样地找到格里茨,询问一下蒙恩的下落,在外人面前,展现出对同学的关心,就足够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竟然跟着一同来到了监管所。 越是往地下游去,斑捷诺越是感觉到恐惧和瑟缩。 这跟之前的尴尬与愤怒还不相同。 斑捷诺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犯了错误,也会被送到监管所,直到看守的灰鳞满意了,才会被放出来。 虽然自己很擅长装模作样。 但回忆起方才见到的灰鳞卢米亚的眼神,那种黑珍珠一样纯粹的眼瞳…… 太可怕了,有一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 斑捷诺抬起头。 格里茨仍旧兴致勃勃地跟在萨尔特林老师的身后,不时小声发出一些感叹的声音。 为什么……那家伙是这样的表现? 斑捷诺一边心中茫然。一边试图模仿对方的样子。 “哇……” 斑捷诺听到自己的声音后,感觉有点恶心。 游在前面的格里茨仍旧沉浸在这趟长见识的旅行中,不可自拔。 这真是太棒了! 格里茨心中暗暗地想。 之前看到一些关于监管所的卷轴,它就想亲自来看一看了。 但每次都被河蚌沟巡逻的灰鳞用眼神逼退。 它有想过,要不要犯个小错误,被抓进来。 考虑到可能会背上处分……格里茨又放弃了。 这一次,有蒙恩搞事情,它作为从犯,没准会有机会在之后被抓入监管所。 但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竟然因为替挪彭作证,而有机会提前进入监管所…… 它可真是幸运啊! 格里茨紧紧跟着萨尔特林,两只眼睛到处查看,被守卫的灰鳞直勾勾地盯着,眼神震慑,也觉得特别有趣,感觉看到了好多好东西! 游到了地下三层,萨尔特林停了下来。 斑捷诺和格里茨同时感觉到地下四层,似乎有一阵阵冰冷的水 流,朝着上层涌动,又在楼层分界处,停了下来。 斑捷诺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 格里茨已经回忆起背过的卷轴,看向了墙壁上的绘制的装饰的图腾。 原来如此,镇静的魔法阵,还能够这么用。 之前看到镇静的魔法阵被用来压制火山喷发,没想到,还能用来放在监管所里。 这 格里茨突然有了一些奇怪的想法。 该不会藏着一座火山口吧? 它脑子里快速地略过《罗伊珥兰德海图全集》,灵感一下子冒了出来——没错,就是这样! 白豚湖之所以被选定和建立,就是因为这里有一个迫近海滨的火山口。 之前,格里茨一直以为那座火山就在先祖祠堂 但现在…… 格里茨知道那里是用来存放和保卫浪潮权柄的地方。 如此一来,白豚湖的火山口,在这里,就非常合理了! 格里茨回忆起另一份卷轴,那张卷轴有很多卷,其中一卷,记录了海神阿谢古对海滨火山震荡波纹的描述。 如果把这个位置设定成火山口,代入到之前没有计算出答案的公式中…… 格里茨露出满意的笑容。 果然如此! 那缺失的火山,就在这里! 只要把这个位置代入进去——公式就能够核算出跟卷轴上留下的数据,一样的结果。 格里茨突然对自己产生了蓬勃的信心! 虽然没有海神阿谢古那样的天赋,但是理解对方的想法,使用对方留下的遗产,它还是很轻松的。 这份自我判定,令它内心的自信再度膨胀起来。 但当格里茨跟着萨尔特林老师游入地下三层的走廊。 一瞬间,镇静的效果惊得格里茨心头一跳。 它内心膨胀的自信心气球,一下子涨破了,泄了气。 好冷啊…… 格里茨小心翼翼地凑到萨尔特林老师身边。 “我有点害怕……”它小声说。 第328章 浪潮权柄的所有者 斑捷诺坠在后面,整个白豚如坠冰窟。 它想要游快一点,追上前面的萨尔特林老师和格里茨,但身体却感觉到了寒冷的水流,几乎冻僵了。 要不是守卫的灰鳞游过来,检查它的情况,斑捷诺觉得,自己恐怕要昏倒在这里。 “你还好吗?”守门的灰鳞问。 “嗯……没事。”斑捷诺强装镇定。 萨尔林特游在最前面,周围有些微微发冷的流水,并不能带给它什么感觉。 更冷的冰水,它不是没有游过。 想当年,萨尔特林还记得那些回忆中的日子,自己可是在极地的冷流中,与鲸鱼们相互追逐,搜寻伤害独角兽的家伙,不能让该死的混蛋把罪名推到白豚头上。 如今,萨尔林特已经活了很久,那些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当年那些独角兽,不知道还活着多少。 毕竟,那个时候,那些独角兽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像是它现在的年龄一样大。 寒冷的水流会让生命进一步缩短。 希望那些长生的家伙,能够多活一些时间,不要让白豚成为海里的孤独物种。 萨尔林特游到了拐角处。 在左边的拐角处,见到了熟悉的灰鳞法瑞沙。 格里茨正打算打招呼,但看到法瑞沙的气势,下意识闭上了嘴巴。 “……不要执迷不悟了,”法瑞沙哪有之前看上去友善的模样,它冷着一张脸,几乎没有表情,“没有通行证,擅自前往祖祠是重罪。” 被关在牢笼里的白豚,抗议道:“既然浪潮的权柄是赐予白豚的东西——我也是白豚,凭什么不能让我去获取!我自认为有资格成为先祖的继承者!” “你凭什么自认为有资格?” “难道维基迓就有吗?”被关押的白豚几乎把头顶在围栏上,“向人类献媚的家伙,简直是白豚群的耻辱!” 法瑞沙沉默片刻,“你难道打算否定白豚与人类的誓约吗?” “开什么玩笑!哦,对,是灰鳞。哈哈,没脑子的东西,”被关押的白豚戏谑道,“只有黑鳞才知道历史的真相。而你们,空有体格的暴力分子!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只不过是维基迓的走狗罢了!” “维基迓族长通过了长老会的测试——” “少说那些有的没的!” 被关押的白豚呸了一声,“长老们隐藏的秘密,你们谁也不知道!维基迓不过是长老们的手下败将!那群老不死的东西掌握了浪潮的权柄那么多年,毫不在意海神阿谢古的困境!如今,海魔衅都要再次登陆了!他们在干什么?哈哈……什么狗屁‘千年计划’!有人类在,白豚根本不可能再有下一个千年!” “你怎么会觉得人类能够干扰到白豚的未来?” 法瑞沙眉头紧皱,并不为了对方的话生气,仍在试图了解更多。 “所以才说,你……你们,都没有什么脑子!”被关押的白豚一边发出嘲笑的声音,一边说,“人类创造了什么东西?世界天秤啊!那群家伙简直是世界的蛀虫!竟然从命运之神手中窃取人类的命运,简直罪无可恕!” “人类也是生命……生命想要存活,自然要拼尽全力。” 听到这话,被关押的白豚嗤笑一声。 “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蠢话吧。人类,不过是蛆虫都不如的东西……凭什么跟我们这些神明的眷属相提并论?他们没有资格追求存续!一群胆大妄为的卑贱之物,竟然敢肖想神明的权威……实在是罪无可恕!”“……你不是也在肖想海神的权柄吗?” “你懂什么!”被关押的白豚愤怒道:“那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我有天命!我是被规则承认的新的继承者!” “这话从何说起……?”法瑞沙心中有些好奇。 “从何说起?” 被关押的白豚用力撞了一下围栏,喊道:“我有先祖的血!我能够驱使浪潮——!” 法瑞沙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停下来,这很危险!” “浪潮啊,”被关押的白豚像是疯了一样,不断冲撞着围栏,很快,就有血流淌下来,染红了它的双眼,“救赎我!救赎我——!” 不远处,斑捷诺听到对方的呼喊,吓得浑身一抖。 格里茨好奇的查看周围,半天也没有发现一点浪潮涌动的痕迹。 “奇怪,”格里茨小声问道:“萨尔特林老师,为什么浪潮没有回应?” 萨尔特林叹息道:“因为浪潮 只会保护被突发意外摧残的生命。” “这样吗?但我看很多卷轴都写,只要白豚呼唤,浪潮就会涌来。还说……‘那是海神阿谢古的恩宠,也是规则赐予白豚的自保的武器。’” “唉,”萨尔特林叹了口气,“是《浪潮的历史》中记述的内容。” “对,没错。就是那份卷轴。” “那份卷轴中……大部分都是正确的。但具有一定程度的时代局限。因为当时我们还在与浅滩的火山对抗。所以,几乎所有海滨都是灼热的海水。那种时候,呼唤浪潮,浪潮就会带来寒冷的水花。所以,那种说法,并没有错误。”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萨尔特林说着,朝着被关押的白豚游去,“停下来吧,孩子。你不要追逐错误的认知,不要把自己害死在这里。” 即便萨尔特林这么说。 被关押的白豚仍旧像是被狂热的想法支配了一样。 它冲撞着围栏。 即使血流大量涌出,仍旧不放弃。 嘴里喃喃念着:“我有天命……我是浪潮的权柄所有者……浪潮啊……到我的身边来……救赎我……救赎我……” “萨尔林特老师!” 法瑞沙见到来人,松了一口气。 “我要放他出来吗?”法瑞沙问。 “怎么会问我呢?”萨尔特林说,“这是你的工作。该由你自己来判断才是。” “我想把他放出来……我害怕他把自己撞死在这里。” “如果你认为这正确,你当然可以这样做。” 格里茨震惊,“可是,如果把这家伙放出来,他逃走了,或者伤害我们怎么办?” 法瑞沙没有在乎格里茨在说什么。 它打开了牢笼。 被关押的白豚冲出来,一头撞在了走廊对面的墙上。 这下,真的昏迷过去,那头部流血的白豚,失去了意识,慢慢落下。 第329章 《牡蛎岩》 “……这下怎么办?”格里茨问。 法瑞沙叹息道:“萨尔特林老师,他被我抓住,带到监管所,醒来以后就不停说自己是被命运眷顾者。还说,我应该帮助和服从他,而不是对抗和违逆他。我问他要做什么,他说要把所有的卷轴都焚毁。因为海魔衅说,真正的规则是不会落成文字的。所以,现在的所有的卷轴,都是虚假的传承。只有毁灭了那些虚假的,历史的真相才会破口而出。” “海魔衅真是离谱。还毁灭虚假的卷轴以后历史的真相会破口而出……多少年的记录都破坏了,那可不就只能口述复原了嘛。”格里茨无语极了,“我开始怀疑自己之前脑子发热,才想要跟着蒙恩去海洋一探究竟。不过……假如海魔衅不断对着年幼的白豚说这种话,那么,会不会真的有一天,咱们白豚的古老传承,就这样断绝了?” 萨尔特林一直沉默着,没有言语。 “萨尔特林老师,你没事吧?看上去脸色很差。” 萨尔特林摆摆鱼鳍,表示,需要自己待一会儿,随后,游到了一边。 法瑞沙担心昏迷的白豚突然醒来,只能留在一旁。 斑捷诺突然问道:“他会死吗?” “应该不会吧……” “你就这么放着他?” 面对斑捷诺的提问,法瑞沙抿了抿嘴。 “暂时只能这样。而且,”法瑞沙用鱼鳍拍了拍周围的墙壁,“考虑到被关押者总是做些可怕或者莫名其妙的事情,所以,这个地方的结构内置魔法阵,是有疗愈功效的。把他带出监管所,还不如就这样先放着。”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格里茨问道。 “怎么办……说实话,我还没有想好。” 法瑞沙说:“这件事的关键,在于他偷盗了贝壳宫的小书库和白豚湖封印在湖心底部的先祖遗骸中的浪潮权柄。目前,可以确定,先祖遗骸中的浪潮权柄没有问题,长老们说这孩子没有进入到围墙内,可能是中了专门设置在围墙外的尖刺藻的毒,生出一些以为自己成功了的幻觉。所以……现在他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中毒?” 斑捷诺这才放松一些。 确实,那家伙之前的样子,跟中毒很像。 如果是中毒的话,做出那种癫狂的行为,好像也就合理了不少。 格里茨却思来想去,“不对劲……尖刺藻的毒素会令生物感觉到身体发热并逐渐昏厥。有时候,也会用作治疗寒症的药物。比如极地那边,就会从白豚湖购买尖刺藻。褐鳞为此专门抽出来一部分人手,建立了商队的护航队。你说这家伙是中了尖刺藻的毒,才产生幻觉……这完全不可能。因为白豚湖的卷轴记录,没有一条有说尖刺藻的毒素可以产生致幻效果。” “我没有必要骗你们。”法瑞沙说,“长老们也证明了禁地的封印没有被突破。” 格里茨沉默片刻。 “我记得……枕水母一族,似乎拥有能够令白豚致幻的毒素。虽然只是少部分枕水母才拥有的能力,但仅从记录上来看,能够让白豚出现这种程度的幻觉,几乎致自己的生死于不顾,我想,也就只有曾经被《牡蛎岩》记录过的枕水母的幻毒。” “那是什么东西?《牡蛎岩》……我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法瑞沙皱着眉头。 斑捷诺也说:“你确定吗?是在哪里看到的卷轴?讲了什么?” 格里茨并不觉得这些问题令人烦躁。 它甚至一下子就来了讲述的性质。 “《牡蛎岩》是一位没有身份的普通白豚的冒险记录。作者的名字也是《牡蛎岩》。这导致我第一次看的时候,一位是谁的恶作剧。但后来阅读许多,才发现,有些卷轴会直接把‘牡蛎岩’作为卷轴创造者的名字,是因为无人知道那条白豚的真名是什么。大书库的东阁楼,第二个架子,上三格的位置,有三五个卷轴,共同简述了《牡蛎岩》的故事。 “由于作者的身份未知,所以,有作者名的《牡蛎岩》都是手抄本。有一些给了抄写者的名字。有一些就直接用‘牡蛎岩’来指代作者。 “至于内容……主角在文中的身份代称就是‘白豚’。在《牡蛎岩》的故事中,海洋中好像只有她一条白豚。那只白豚孤独地游荡在海中,从南游到北,见到了古老鲨鱼珂兰汐,以及断角的独角兽,刚成年的琉璃灰色鲸鱼,帆遖。他们三个在海洋中遭遇彼此,然后结成了一个冒险的队伍。游到了流翠环城,得知有一个叫做牡蛎岩的地方,藏着海洋的秘宝。于是,他们便一起寻找宝藏,最终,发现那竟然是个古老的骗局,只能满身伤痕,惨淡收场。” 法瑞沙犹豫了片刻,说:“感觉不是我会喜欢的那种故事。我比较喜欢好结局的冒险。” “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斑捷诺叹息道:“流翠环城和古老鲨鱼珂兰汐,以及传说中的断角独角兽帆遖,三者都不在一个时代,怎么能够在一个故事里共同出现?该不会,牡蛎岩实际上只是一个编造的地点,海洋中,并不存在这个地方吧?” 格里茨笑道:“不少卷轴上都说,笔者专门推算了牡蛎岩可能存在的位置,然后成群结队游过去寻找痕迹。但只找到了一片牡蛎的栖息地,并没有什么爬满了牡蛎的岩石,以及被岩石镇压的秘密。 “至于流翠环城和古老鲨鱼珂兰汐……哈哈,你说的没错,斑捷诺,他们两个确实不在一个年代。古老鲨鱼珂兰汐的年岁更久远。流翠环城是近些年才有的建筑群落。 “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你有发现吗?” 斑捷诺闻言一愣,立刻一边回想,一边思考。 “还有问题?” “没发现的话,我就要揭秘了!” 斑捷诺思来想去,也没有答案。 “好吧。我认输。拜托你把答案告诉我。” 第330章 法瑞沙与格里茨与斑捷诺 “关键在于帆遖这个名字!”格里茨提示说。 “……什么意思?”斑捷诺问,“难道这其中有某种秘密,关于独角鲸?所以……其实不应该写在这里?” “不、不,没有到那种程度。” 格里茨摆摆鱼鳍,作出解释。 法瑞沙凑热闹说道:“帆遖有另一种读法?这里面包含着特殊的地域差别?看上去是个普通的名字,其实蕴含着部分白豚对独角鲸的歧视?”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斑捷诺惊讶的问。 “我还以为这在海里很常见。”法瑞沙解释说:“这段时间,剧场的剧目,都是这种风格。什么叫小金鱼‘水泡眼’,实际上是歧视小金鱼的眼睛长得不好看。什么叫水草花‘枯稻草’,也是故意为了贬低对方才这么说。” 斑捷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是人类写得那些剧本吧,我也有看到过。” “虽然让人类加入白豚的创作,带来了很多新鲜有趣的故事。但说实话,除了好东西,还有不少坏东西传进来了。”法瑞沙煞有其事的评价。 格里茨却说:“不对,都不对。” 它游到两条白豚之间。 “传说中的断角独角鲸,只是一种猜想。事实上,那些琉璃灰色的独角兽们,从没有一直出现过角折断的情况。” 法瑞沙很吃惊:“那样长的角——竟然不会折断吗?骗人的吧!” “这么说来,好像确实曾经看到过一些记录。”斑捷诺皱着眉头,努力回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说,他们从小就会在独角上刻印魔法,所以,只要魔法不消失,角就不会折断。” 回忆完,斑捷诺看向格里茨。 对方露出“确实如此”的表情,这让斑捷诺放心不少。 格里茨继续说道:“关键点在于——那只独角兽没有名字!” “啊?什么意思?”法瑞沙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哦,这样,”斑捷诺倒是理解了格里茨的话,“也就是说,帆遖是作者牡蛎岩故意编出来的角色,并非传说中的那只断角独角兽,就是纯粹根据断角的传说,创作了一个形象?” “对,就是这样。” 格里茨补充说:“枕水母对白豚有致幻的效果,也是在独角兽的角意外折断后,才发生的剧情。 “说是在抵达流翠环城之前,在海中冒险的白豚跟早就认识了的古老鲨鱼珂兰汐,一同从热带海域游向寒带海域。珂兰汐冻坏了,不愿意继续向前。白豚于是独自抵达了极地。 “白豚见到了独角兽帆遖,对方说要带难得一见的旅客去家乡看看。然后,他们就在极地游玩了一段时间。独角兽帆遖决定跟着白豚一同去海洋中冒险,顺便带着家人的嘱托,返回古老鲸鱼的发源地,看看那里的情况,是否可以重新搬回去居住了。 “白豚带着独角兽帆遖游到了与古老鲨鱼珂兰汐分开的地方,结果从附近的砗磲那里听说,珂兰汐找到了流翠环城的下落,于是游去查看了。白豚便带着帆遖,一起去寻找珂兰汐。在寻找珂兰汐的过程中,他们得知流翠环城被海兽入侵,岌岌可危。于是,白豚与帆遖一同对抗海兽。就是在这时,枕水母作为反派登场,在帆遖的角被海魔衅折断后,阻拦了白豚去救援的道路,被毒素侵蚀了神经,陷入了幻觉。 “幸好古老鲨鱼珂兰汐带着被关押的流翠环城的原住民,从地牢逃了出来。关键时刻,冲到白豚身边,用尾巴甩了枕水母一下,将其一分为二。《牡蛎岩》的故事说,流翠环城的水母群,就是那个时候遗留下来的。她们都是枕水母的分身。因为这个说法很浪漫,所以,我当时看过一遍,一下子就记住了。” 法瑞沙听完故事,说道:“感觉能够看到画面了。我能去贝壳宫的书库里,借阅这份卷轴吗?” “当然。整个故事还挺好玩的。只要不带脑子去分析。杀时间很不错。” 斑捷诺听完,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 “不行,我感觉压力好大。不停想要思考,哪里对,哪里不对……萨尔特林老师还说我只判断不思考……才不是这样,我明明一直在思考,甚至有点想得太多了!” 没想到,格里茨却说:“我觉得萨尔特林老师说的挺对。” “为什么?”原本还有点头脑发昏的斑捷诺,一下子警惕起来。 “因为你太在意别人的说法了。甚至在意到一个字,一个词,都不能有差错。否则,就会让你的认知逻辑纠缠到一起,像是一个毛线团,还打成了死结,怎么解都解不开,甚至越解越感到混乱。” 这话跟萨尔特林老师一样,直截了当,一针见血地扎进了斑捷诺的心里。 它沉默片刻,说道:“不,我不是这样……你说错了。” 格里茨没有跟萨尔特林老师一样继续与斑捷诺纠缠。 在格里茨眼中,这是吃力不讨好,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这家伙最后会怎么样,都无所谓。 就算白豚是长生种,拥有很多时间,格里茨也不想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说不通的家伙身上。 格里茨看向法瑞沙。 这种类型的白豚……相对比较单纯,只擅长自己的专业,其他的事情,都不怎么在乎。 但沟通起来,对方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也能够根据实际情况,调整自己的说法。 格里茨又看向还在昏迷的白豚……蒙恩和挪彭那些家伙,倒是比较难缠,但都有自己明确的目的,不会做出一边渴望得到救助,一边把救助者推走的情况。 想到这里,格里茨转了转眼珠。 挪彭那家伙倒是有可能为了自己的目的,故意演戏,但真的需要某些东西时,那家伙绝对会不择手段地争取,绝不因为自己的偏见丧失机会。 蒙恩……唉,那家伙几乎用自己的念头把世界重新编织了一遍。 格里茨想,如果不考虑神明的意愿,以及信徒的想法,它都直接想用“命运的模仿者”来称呼蒙恩。 至于这个昏迷在地的家伙……幻觉之下,虽然会暴露出内心的欲望,但没有办法看到它的处事手段,这不符合自己的辨识模型,格里茨在心中暗自叹息,果然……还是需要更新一套新的认知模板,这样,就能够更简便地解决对外界事物划分类型的需要了。 格里茨的沉默,在斑捷诺看来,就是认输的讯号。 斑捷诺想,相比于萨尔特林老师,还是格里茨比较懂事,不会故意难为自己。 格里茨的行为,让斑捷诺对它的好感提升了。 也许,格里茨本身也没有讨厌的必要。 斑捷诺很清楚,自己之所以开始讨厌格里茨,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模仿不来的嫉妒。 二……则是之前跟萨尔特林老师的交谈,让它有点被冒犯,所以在迁怒。 第331章 流翠环城与粒城 三条年幼的白豚围在一起聊天。 萨尔特林却游到了之前关着白豚的牢笼,栏杆上,还能看到血迹。 那些血液凝成的红色液珠,在栏杆附近的海水中漂浮。 萨尔特林游到那些红色液珠旁,细细观察。 那些液珠没有如同普通的血液一般,逐渐散成更细密的血雾,最终,弥散在周围的海水之中。 它们持续凝结着。 就好像……有什么力量,将它们束缚成圆润的球形。 萨尔特林盯着那些红色的液珠。 随着它的解析的动作,从其中一颗液珠上,散开一道魔力编织的网络。 当那网络散开,原本还能凝结成圆球的液珠,立刻恢复正常状态,弥散开,消融在海水之中,仅有淡淡的血腥味,不断扩散。 萨尔特林注视着被拆解出来的魔力网络。 其上的纹样,结构,清晰地表明了它的构建方式,属于流翠环城。 但这种魔力网络的使用方法,又是粒城特有的一种魔法术式。 真有趣…… 萨尔特林想。 要么是流翠环城自导自演,要么……就是粒城打算给流翠环城泼脏水。 不知道如今的白豚们如何看待这两个地方。 但那里,曾是一片灰滩。 在古老的卷轴,尤其是白豚故乡的藏书中,记录了那里曾经有三座王城。 如今,三座王城,只剩下两座。 流翠环城已经覆灭一次,重新修建。 现在的流翠环城执掌者,乃是虎鲸一族,不再是早年的那些水母们了。 粒城倒是一直属于青鲨鱼。 但听说,它们也跟白豚先祖们一样,产生了离开海洋,去往陆地生活的想法。 最近,维基迓也说,褐鳞那边多次接收到青鲨鱼的邀请,希望能够有机会,在长湾区的海沟里,进行一次族长会面。 维基迓还在思考,要不要参加。 毕竟……圣灵集会在即,还是要先去参加探讨应对命运之神的大会。 萨尔特林的视线,再次看向眼前漂浮的魔力网络。 灰滩现在的情况是什么样子的呢……? 已经好久没有去过了。 多年以前,那里还是海魔衅与鲸鱼的会战地。 自从流翠环城的水母信使到处飘荡,海洋里的生物,都默认海魔衅输给了鲸鱼群。 现在,比较流行的说法,有两个。 一个是主流比较相信的说法,即海魔衅要跟古老鲨鱼进行新一轮的地盘争夺。 这也是青鲨鱼急着跟白豚们联络的原因的猜测。 另一个……则是海魔衅要攻上陆地,与白豚一绝死战。 这种说法实在是没有道理。 至少,在萨尔特林看来,是这样的。 白豚是海神阿谢古的眷属,以人类的视角来看,海神的位格是需要争抢的东西。 就像陆地上的光明神。 在他们看来,苍蝇神正在试图跟蛇神争夺光明神的位置。 但苍蝇神就是天生的神只,不需要争夺,就有神位。 这是命运赋予的恩赐,同时也是一种诅咒。 而蛇神,则跟海神阿谢古一样,事实上,是因为周围生物的支持,得到了规则的认可,从而获得了神位,取得了古老的权柄——火焰。 人类认为火焰带来光明,所以,蛇神便不是火神,而成了人们口中的光明神。 海魔衅被人类的传言影响……又或者,那家伙故意用人类的传言迷惑年幼的孩子们。 希望混淆神位的获得方法。 但是…… 萨尔特林有些困惑。 混淆方法,意义是什么? 牠要达成什么目的? 虽然了解很多,但萨尔特林仍旧是古老传统的信徒。 就像在它看来,想要成神,海魔衅就应该为海洋生物们贡献力量,让大家依靠牠,支持牠,规则自然就会降下神位,赐予权柄。 这是可以复刻的。 但海魔衅没有这样做…… 为什么? 萨尔特林看着漂浮的魔力网络,一点点散去,被周围的海水吞噬。 海魔衅……到底想要做什么? 想要知道这个答案,萨尔特林也有一些办法。 比如,直接找到那家伙,从对方口中得到答案。 也不是不能这么做…… 但如今,轻易如此,意味着,向海洋中的全体生物宣告,白豚要介入新一轮的海洋领地争夺。 ……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 当年,白豚选择离开海洋,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第二个方法,就是找到海魔衅的手下……或者主动成为对方的手下。 前者比较轻松,后者嘛…… 有点难以解释。 萨尔特林转过头,看向昏迷的白豚。 这孩子难道说,投奔了海魔衅吗?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感觉如今的生活太无聊了,想要追求刺激吗? 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贝壳宫天天有白豚说自己找到了有趣的事业,不打算留在这里背书了。 它从来不阻止。 贝壳宫永远都会在。 所以,就算那些离开了的白豚想要回来查看卷轴,也都是欢迎的。 甚至……未来的某一天,它们又觉得还是背书简单容易,或者趣味横生,也都可以回来,继续参加黑鳞的考核。 贝壳宫是为了白豚而建造的,专门用来记录历史,推演星辰轨迹,了解世界运行情况的机构。 那里不是牢笼。 萨尔特林看了看周围——这里——监管所,才是真正的囚禁地。 它游到昏迷的白豚身边。 白豚头上的伤,因为周围的疗愈魔法,已经止住了血。 见到萨尔特林游来,原本还在说笑的法瑞沙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让一让。”萨尔特林说。 法瑞沙听话地游开,停在逃离出口的途中,防止突发意外。 萨尔特林伸出鱼鳍,盖在白豚的身上。 魔力从周围的海水中被抽取。 随后,一个看上去像是白豚的小符号,出现在它的身上。 那条符号白豚沿着皮肤游动,停在头部的位置。 萨尔特林垂下眼眸。 一只眼瞳中,浮现出一些奇异的画面。 ——那是谁? 萨尔特林的脑中有些疑惑涌现。 画面中,白豚索多的视角里,出现了一个人类的身影,在人类的旁边,还有一只濒死的鲸鱼。 第332章 索多与鲸 “奇怪了,”人类用脚踢了踢鲸鱼巨大的身体,“我还以为,所有能够与人沟通的生物,都是圣灵。结果……这家伙,竟然只是普通的野兽?太离谱了,世界塔楼怎么没有专门写一本书来说明?” 萨尔特林借助白豚索多的视野,感受到了一些颤抖的动态。 “不……”它听到索多的声音,“你不能这样对待它……” “不能?” 人类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为什么不能?” 人类的笑容,很明显,只是皮笑肉不笑,眼睛看上去,冷酷而阴森。 “按照世界塔楼的说法——‘唯有人类在与命运之神的角逐中,赢得了胜利!’既然如此,我们便是命运的主人。我们……理应掌握整个罗伊珥兰德,所有生物的命运!” 索多的视野慢慢抬高。 它站起了身。 “哇哦,你还会这样的招数?!” 人类似乎感到有些危机,从腰间,拔出武器。 锋利的刀刃,对准了索多。 “怪物……你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变成人类的样子?实在是恶心!” “……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说我恶心的人类。” “是吗?”人类退到濒死的鲸鱼身后,利用鲸鱼巨大的身体,作为掩体,“你该不会想要我对你道歉吧?别开玩笑了,对于人类来说,异种变成跟自己一样的模样,就是很恶心!恶心的……我想宰了你!” “你觉得自己能够控制一头鲸鱼,从海中游到这里,为了你的无聊心愿搁浅。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我……也会如此,听你摆布吗?” 索多朝着人类躲藏的地方走去。 人类的声音明显慌了。 “不……我不是……” 就在这时。 “噗——!” 濒死的鲸鱼,竟然喷出一些气,吹得沙子飞扬起来,阻拦了索多前进的道路。 萨尔特林借着索多的眼,看到这一幕,发出了叹息。 与此同时,索多也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唉,”索多停下脚步,“愚蠢的家伙,你何必阻拦我?你可是要被这家伙害死了!” “……遵循海神阿谢古的意志……” 濒死的鲸鱼说:“对待弱小的生物……要珍惜……小心……” “这个人类打算害死你。” “……他……只是……不知道……我离开水……时间太久……会死……” 索多啧了一声。 “你认真的吗?那个人类身上带着分解你的血肉的刀。”索多说着,指向不远处的海边丛林,“那里……藏着无数双眼睛,你感觉不到吗?他们全部都渴求你的血肉!他们打算捕猎你,吃了你啊!” 濒死的鲸鱼沉默片刻,说道:“你说的对……但是……他们没有别的食物了……” “闭嘴吧。愚蠢的家伙,我不相信,海神阿谢古要我们庇护弱小的生命,是要我们在他们没有食物的时候,变成他们的食物!” “……是我没用……” 濒死的鲸鱼说:“如果……我能够找到替代品……他们……就不用亲自……犯下这种罪……” 索多摇了摇头,走到濒死的鲸鱼身边,单膝跪下。 “够了吧,别说了。我带你回海里去。我们去寻找能够救赎这些人的,其他的食物。海洋里有那么多依靠被食用而生活的生物,它们才是这些人类真正需要的东西。大家相互配合,彼此都能够获得幸——啊!好疼?!” 就在索多说话的时候,有人绕到了它的身后,拎着木棍,用力捶打它的头。 假如索多真的只是个人类。 此刻,恐怕已经死亡了。 但索多不是人类,它只是……变成了人类的,圣灵级别的,白豚。 脸上流着血。 索多用力把错位后,扭到一边的脖子,掰了回来。 在人类惊恐的尖叫声中,目送袭击者,仓皇逃走,奔向海滨的树丛。 因为它转身,躲在鲸鱼身后的人类,鼓起勇气,冲了出来。 尖锐的刀,扎进索多的身体。 萨尔特林感知到索多的视野,因为疼痛,而受到影响。 但索多始终没有对人类动手。 它反手抓住扎进身体的刀,用力一握,将其折断成两截。 握着断掉的刀,人类终于害怕起来。 他再次躲到濒死的鲸鱼身后。 一边用力拿手中的断刀,戳鲸鱼的皮肉,扎出一些创口和血痕,一边叫喊道:“你说了要救我,救我们的!怪物来了,你不能让怪物杀了我们!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 索多抬起手。 萨尔特林看到了它使用的魔法。 那之后,在一片涌来的浪潮中,索多带着濒死的鲸鱼,游回了海洋深处。 那些人类后来如何,萨尔特林没有在索多的记忆里找到答案。 索多的视野中,长久的,停在濒死的鲸鱼身上。 海水为鲸鱼带来了生命与力量。 大约几天过去,鲸鱼慢慢恢复,浮游起来。 “……抱歉,让你担心了。” “我是无所谓。” 索多说着,坐在鲸鱼身旁的石头上。 “……你怎么还保持着人类的样子?”鲸鱼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相比于我的话,你更听人类的。所以,我就用这副样子跟你说话,感觉你会更愿意跟我交流。” “真是聪明的白豚。”鲸鱼叹息道,“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确实……看着你这个样子,我开始有点担心,你在水下,会憋死了。” “怎么会呢。我可是白豚……只是变成人类的样子而已。想学吗?我可以教你。这叫——化形术。” 鲸鱼犹豫了片刻,拒绝说:“还是算了。如果我变成人类的样子,去到陆地上更深远的地方。突然恢复成原样,恐怕会真的,死在那里。” “奇怪?你怎么会这样想?” 索多问:“还以为你是因为喜欢陆地生活,喜欢陆地上的生物,喜欢人类那种存在。所以才那么主动地靠近海边。怎么回事?你没有勇气上岸,为什么听到人类的呼唤,就冲上海岸去了?” “……我,”鲸鱼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想要模仿海神阿谢古。” “啊?模仿海神阿谢古?” 索多沉默了。 它似乎在脑海里搜刮所有看到过得,关于海神阿谢古的内容。 “我还是不能理解。海神阿谢古一辈子也没有上过陆地。你怎么会觉得……做这样的事情,差点死在岸上,是在模仿海神阿谢古?” 鲸鱼说:“我在剧院看到了一场戏。” 索多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一些说出来会很尴尬的想法。 但它忍住了。 萨尔特林能够感觉到索多视野里,透露出的忍耐。 鲸鱼继续说道:“那场戏,名叫《海神与誓约者》。应该是人类谱写的剧本吧……我看到,谢幕的时候,有白豚顶着人类在海面飞跃。看着……真是有趣。” 第333章 索多与硿漓粦 索多从不觉得跟人类相处是白豚应该做的事情,只是族长说要做,所以,它便跟着做。 当那些人类抚摸它的皮肤,有一些会很轻,像是穿过水雾,轻轻拂过,有一些就很重,拍着啪啪作响,令它厌烦。 不疼痛的,索多便当做无事发生,只是内心觉得这些人类有点不懂事,难道不怕自己一尾巴甩过去,打断脖子? 故意要拍痛它的人,索多就干脆沉到水里,有几次,差点把人溺死。 这之后,族长告诉索多,不喜欢与人类相处,可以不来,没必要为难自己。 因为这些话,索多才不觉得族长是个讨厌的家伙,有谁说了族长的坏话,索多都要说对方几句,提醒它注意影响。 不用参加与人类的互动游戏,那么,有些时间,就完全无事做了。 因为白豚湖大部分白豚都会在那些日子里,跟人类聚集,玩一些奇奇怪怪的过家家似的游戏。 什么挖河啦,买卖物品啦,载着人类在水面游戏啦,一起去海边潜水啦,捕鱼啦,送葬啦,相互合作演绎戏剧啦…… 索多不参加,偶尔远远看着。 但新鲜感很快就消失了。 于是,便也学着其他的,从不参与这种活动的白豚,游去无人的地方。 贝壳宫总是抓着年幼的白豚背书,根本不是躲懒的好去处。 河蚌沟的佩耶瀑是个疯子,去了就要被训练,还美其名曰为了对抗海兽的袭击做战备。 可笑…… 索多当时觉得佩耶瀑就是无聊了,上了年纪,没事找事。 海兽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害怕牠们冲来袭击白豚? 随便一条普通的白豚,就能呼唤浪潮,把那些海兽赶走,拦在海滨。 种植和饲养食物的园区,更是没有意思。 去了就要劳动。 说什么每天吃的白豚,就应该每天来做些义务劳动。 开玩笑,谁会去啊! 也就只有沉迷种植和饲养的白豚,热衷于抢占这里的地块。 索多只想找个能够懒洋洋躺着,没事吹吹风,晒晒太阳和月亮的地方。 白天能够飞跃水面,夜晚能够独自鸣唱。 年幼的索多总是独自游动。 即使萨尔特林老师给出了它有些热爱孤僻生活的评价,还建议不如与那些同样的爱好者为邻为伴,索多仍旧认为萨尔特林老师不懂自己,是个相当自我的白豚。 索多成年后,不再只是待在白豚湖,因为这里的白豚数量越来越多,年幼的白豚会一边说着“哇,你好酷啊!”一边令它厌恶地凑过来。 早些年,索多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这样,只觉得恶心想吐,甚至有想过弄死这些白豚中的一两条,好让它们知道自己的危险。 后来……索多遇到了海中的鲸鱼和鲨鱼,有了一些朋友。 它才明白,原来那些年幼的白豚,只是在寻找未来要走的道路。 孩子们看到了自己,便发掘了一种新的可能。 只是索多不喜欢孩子,甚至厌恶同类。 在海中,会有一些朋友,完全是因为遭遇了危险,得到了帮助。 那个时候……索多才明白,有他者愿意在自己危难的时候伸出援手,是多么宝贵和友善的奇迹。 虽然索多仍旧厌恶他者靠近。 但面对危险,索多的态度,还是改变了一些。 多年在海洋里独行的经历,令索多学会了适当的依靠他者。 只是…… 面对眼前的情况,濒死的鲸鱼慢慢恢复,索多竟然感觉自己要向过去讨厌的那些家伙们一样,对着这家伙,说些说教一般的话来。 “你……唉……” 索多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没有多说。 这只鲸鱼,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对方坚信的事情,自己说再多,都没有用,还只会得到记恨。 索多代入了自己,便不再说什么。 只是转头游开了。 它已经救了那鲸鱼一次。 假如,这之后,那只鲸鱼又冲上了海岸,为了那个想要食用它的人类搁浅…… 索多想,自己也不会再去救赎对方。 何必白费力气呢。 看到这里,萨尔特林发现索多的记忆到头了。 真奇怪…… 过去的经历并没有什么痛彻心扉的事情,很多情绪也都潇洒地得过且过。 索多感觉并不是会有那样偏执心的孩子。 可是…… 萨尔特林还记得,之前看到的,索多疯了一样,大喊“我有天命!”的样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令一个好好的白豚,变成那副样子? 萨尔特林决定进入到索多的,记忆的,更深处。 三条围着萨尔特林和索多的白豚,目睹了青绿色的魔法阵中,涌出一道暗红色,那些线条涌动着,像是流淌的血浆,在半空中,绘制出了新的魔法阵网格。 萨尔特林的意识,随即潜入更深。 它很快,触及到了索多,柔软的灵魂。 萨尔特林睁开眼睛,视野再次与索多的重合。 在索多的眼前,它看到了无数的残肢断臂,猩红的鲜血,染红了整片海洋。 ——这是哪里? 萨尔特林快速地,在脑海里对照地标,试图寻找到可能的地方。 索多则在这些红色的海水里游动。 “硿漓粦——你在哪儿?!” 索多呼唤着。 但猩红的海水中,无有回应。 索多朝着海面上游动。 它的尾巴用力甩动,给出力量,很快就接近了水面,一头扎了出去。 “硿漓粦——!” 索多来回查看,不断跳跃。 但视野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身下的海面,深处,有一片浓血在扩散。 “噗通!” 索多扎进水中,游向更深处。 它一直游到海水不再猩红,变得清冷和透彻。 “硿漓粦!”它继续呼唤,“你还活着的话,就回答我!” 在这片海域里。 索多寻找着名为硿漓粦的某物。 不知疲倦。 萨尔特林感觉到一股震动,它意识到,索多要醒来了。 把意识从索多的记忆里抽出来。 萨尔特林看到索多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那些记忆,影响到了它。 “……硿漓粦……” 索多喃喃道。 萨尔特林眉头紧皱。 身后,三条白豚面面相觑。 法瑞沙凑到格里茨身边,小声问:“硿漓粦……不会是章鱼的名字吧?” 第334章 鱼们 格里茨想了想,说道:“确实有这种可能。毕竟,这种奇怪的发音,以及最后的‘粦’字结尾,都像是章鱼才会使用的名字。” “为什么这么说?”斑捷诺问,“难道,‘粦’这个字,只有章鱼会用?” “当然不是只有章鱼的名字里才有这个字。怎么说呢……如果你有看过章鱼写得卷轴,就会发现,它们的名字都很特别。比如‘丝匹尔粦’,就是那个写了《诸海环游》的作者。还有‘莫瑟粦’,我记得,他写了一个系列的卷轴,好几百卷,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做《昨日的悲情》。那家伙的卷轴,完全就是日记,流水账一样。还有一个很经典的,我小时候看过的剧目,叫做《薄梦》——” “啊,《薄梦》!我也看过!” 法瑞沙打断了格里茨的话,说道:“我记得,那个里面有一个章鱼,长得像是宽叶褐藻!名字取的特别刻意,叫做‘褐叶粦’!” “是的,就是她。专门请了着名的章鱼演员,‘秋粦’,来演那个角色。我至今都记得,她铺展开的腕足,像是一片秋叶。看上去静谧地漂浮在水中,美丽极了。” 法瑞沙跟着点头,也露出了格里茨一般的表情。 斑捷诺有些无语地说:“我不觉得那个演员好看。而且……你们不觉得,章鱼感觉非常恶心吗?它们的腕足,轻易就会纠缠和黏连在他者的表皮上。有一种无边界的骚扰感!” 格里茨说:“但章鱼有自己的礼仪。如果不愿意接触,章鱼不会靠近。” “是的。我当时看白豚去找秋粦聊天。对方非常礼貌!都是白豚要求一起玩,才会亲密地贴近!” “演员嘛……惯会玩弄人心。” 法瑞沙有些生气。 “你是不是有点偏见?” “会说这种话的家伙,才是有偏见的那一个!” “好了,停,”格里茨意识到斑捷诺想要借题发挥,立刻挤到二者中间,“打住吧。快看,那个白豚醒了。也不知道萨尔特林老师打算怎么做。” 格里茨强行截停了法瑞沙与斑捷诺的争执。 法瑞沙意识到自己有些恼火,差点跟斑捷诺吵起来,深深觉得自己这样不对,怎么能够因为他人的言词,就如此轻易地生气? 这种自控能力都没有,如何做好灰鳞的日常工作? 不行……自己还是不够成熟和稳重。 法瑞沙已经下定了决心,之后,要去找前辈,好好请教不带情绪工作的方法。 斑捷诺失去了争执的机会,一边觉得太好了,没有吵起来,另一边又心中暗暗痛恨格里茨多管闲事。 这个念头令斑捷诺心里一惊。 但随后,内心的声音,又对斑捷诺说——“失去了这个机会,以后,怎么打压法瑞沙?毕竟……之后,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这些话一边让斑捷诺感觉到说得好,一边又令它对自己产生了深深地恐惧。 ——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啊! 斑捷诺再一次为自己内心的浑浊和动摇,而感到恐惧和担忧。 它之前想跟萨尔特林老师说的,就是这样一件事情。 萨尔特林老师和格里茨说的很对,它的内心是自我的,是不希望思考,而渴求追随着强硬态势,解决一切的。 它是因为感觉到恐惧,不想要再这样,才找萨尔特林老师诉说的。 但是…… 当听到它们的评价,自己又产生了激烈的反抗情绪。 就像现在。 斑捷诺一边想要控制自己,不要继续下去了,一边又恨不能立刻说些掌控和打压的话,夺回局面的主导权。 一瞬间,斑捷诺感觉自己体内像是有两个魂魄,争夺着身体。 当萨尔特林老师转过来的时候,斑捷诺感觉到了内心中的恐慌。 它不明白自己在恐慌什么。 但这份恐慌,令它的心声安静下来。 斑捷诺意识到,自己内心,充满了自我的,傲慢的部分,十分恐惧萨尔特林老师。 恐惧被看穿。 恐惧被要求改变。 斑捷诺试图利用自己内心对萨尔特林老师的恐惧,改掉自己不想要的这部分,讨厌的情绪反应。 但它总不能让萨尔特林老师一天到晚跟着自己,或者,自己一天到晚跟着对方吧? 三条白豚各有想法。 萨尔特林的注意力,则放在了索多身上。 “……你醒了。” 索多看到了萨尔特林,一时间,有些恍惚。 “你是……萨尔特林……老师……” “是的。你还好吗?” 索多像是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 它有些不满的说:“不好。萨尔特林老师,你怎么能擅自接触我的记忆?!我好不容易……才把那些事情,忘记了!” “这件事,我向你道歉。”萨尔特林说。 “但是,我很担心,”萨尔特林表现出坦诚,“你的状态很差。甚至作出自我伤残的举动。我需要弄明白,究竟是谁,或者说,什么事情,把我的学生,变成这个样子!” “学生……呵呵,别开玩笑了。萨尔特林老师,在你眼中,应该只有黑鳞才是学生。我们这些家伙,不过是无能又愚蠢的废物!” “……从何说起?”萨尔特林严肃的问。 “你别当不知道。” 索多愤恨的说:“我都看到小书库的卷轴了。那些家伙,每一个都自命不凡。怎么,能够写作卷轴就很了不起?能够名垂青史就很了不起?也不过就是随便能够毁去的东西!只要我想,我甚至可以去偷来火山的火种!那些火焰,就算是浪潮,也只能封印,不能淹灭呢!” 萨尔特林问:“你为什么要去小书库偷那些卷轴。” “关你什么事?”索多说:“那些卷轴不过是放在贝壳宫而已,又不属于你。我就算把它们都会了,你也没有资格多问一句!” 萨尔特林否定说:“你错了。那些卷轴是白豚的共有物。我不拥有它们,但我能够使用,也应该保护它们。同样的,你作为白豚中的一条,就算不喜欢,也不能毁坏。” “凭什么?!你们这些老白豚制定的规则,凭什么要我们这些新白豚遵守!”索多抗议道。 第335章 索多与鲨鱼与鲸鱼 格里茨游到萨尔特林身旁说:“索多前辈,我年纪比你更幼小。我觉得那些卷轴对我有用。你是不是,也没有资格,在我不同意的前提下,就毁灭它们?” “啧,小小年纪,不学好……” “索多前辈,你觉得我不学好。那么,什么是好?你眼中,毁坏白豚的共有物就是好?我不认为。因为这东西,我很需要。你不需要,你可以不接触,为什么要毁坏?” “你管我!” 索多不再看格里茨,对方的抗议,也全当没有听到。 “萨尔特林,”索多说,“今天,我叫你一声老师,不过是看在你当初教育过我,给了我一些关怀的份儿。如果你继续阻拦我……我一定叫浪潮将你吞噬!” 萨尔特林看着索多,问道:“你为什么呼唤硿漓粦的名字。” 听到“硿漓粦”三个字,索多神色一变。 它很快又恢复过来,一副镇定模样,说道:“硿漓粦是谁?我不认识。” 萨尔特林说:“我在你的记忆中,看到了,你在寻找硿漓粦。按理来说……硿漓粦从不离开灰滩。它是流翠环城的守城者。但你在呼唤它,寻找它。你偷偷去了流翠环城?” 索多沉默下去。 它的脑海中,出现当时的记忆。 萨尔特林的魔法阵仍在运作,于是,它便跟着,看到了那些画面。 索多刚成年,便偷偷来到白豚埠的海滨,趁着一天,渔夫们急忙出海的日子,潜入了一艘大的渔船,等到了海面上,便躲在阴影里,跳入海中,瞬间,化作波浪下,流动的影子。 没有人发现白豚的存在。 索多只是一味朝着深处游动。 海洋……跟白豚湖完全不同。 白豚湖如今已经是千年后的建筑群盘踞的地方,到处都是方便生活的设施,甚至连食物都有专门的白豚在种植。 索多从小就在卷轴中看到那些采集和狩猎的故事,如今,它成年了,终于能够摆脱精耕细作的白豚湖,去往更加野性难驯的自然界中的海洋。 跳入海洋后,波浪仍旧是宽和的。 就像白豚湖日光下,莹莹闪光,粼粼动人的水面。 海洋像是最温柔的母亲,把小小的白豚,拥在怀里,轻轻摇晃。 人类会恐惧浪涛,但白豚不会。 它们是浪涛的宠儿! 索多一边游动,一边开心地狂舞。 第一次危险,是在偶遇洋流的时候,突然就被流动的浪涛带走了。 幸好它天然习惯流水,于是,在那水流中,调整了身姿,穿过一个又一个狭窄的缝隙,穿过一个又一个环形的洞口,最终,冲出了洋流的缺口,抵达了涡旋的鱼群。 它吃了一顿饱餐。 海洋里的生物也不全是卷轴中描述那样,温柔,又多情。 索多常被责骂,被追逐。 它知道自己伤害了很多海中的生命,但它作为狩猎者,自然要吞噬猎物,才能良好的活下去! 索多一直认为,唯有真正的野生动物,才是真正矫健而真实的生命! 如此,索多狂喜,持续在洋流中游荡,冲入丰饶的鱼群, 尽情享用美餐。 同样这么做的,还有海洋中的鲸鱼和鲨鱼。 鲨鱼没有白豚动作灵活,它轻松就能够躲过,甚至可以弄死对方。 但鲨鱼热爱群体狩猎,把它围住,就是一场血战。 索多于是也不断唾骂鲨鱼。 有一天,鲨鱼们逃窜地很快,索多还来不及想是为什么,就被黑白色的虎鲸冲撞,飞出了水面,划过天空,从高处落下,重重砸进水里。 索多几乎喘不过气来。 它第一次感受到恐慌。 索多想要逃离,但那些虎鲸,没有一条愿意放过它。 它被围攻,被冲撞,被追逐,像是猎物一样,遭到猎人的玩弄。 索多终于求饶了。 “放过我吧……” 它几乎奄奄一息地,躺在海中一块珊瑚礁的中央,身体上,满是受伤的痕迹。 虎鲸停下来动作。 有一头,眼睛上,可以看到明显的划痕,似乎是头领一般的家伙。 它游过来,哼了一声,“不玩了?” “……我从没有,要跟你们……玩这个……” “是吗?”有划痕的虎鲸戏谑的说:“看你天天去我们的领地里猎杀鱼群,还以为,你最喜欢这个了。” “你……要给他们报仇吗……” “报仇?”有划痕的虎鲸说:“不,我们只是来找你玩而已。毕竟,有趣的游戏,就该大家一起分享。对吗?” 索多小声说:“这并不有趣……” “哦,你也知道,这不有趣啊。” 有划痕的虎鲸游动回去。 索多看到了,有鲨鱼靠近过来。 “……没想到,还是你们先把这家伙抓住了。” “你们也太没用了。青鲨鱼那么狠,随便咬上两口,就能弄死这个小鬼。怎么你们这群褐鲨鱼,就温柔成这样,只是群聚起来,试图将它赶出去。” “才不是!”索多抗议道:“它们还围殴我呢!” 有划痕的虎鲸头也不回。 “那是你活该。” 褐鲨鱼群有些尴尬地说:“白鲨鱼们想要过来,所以……我们总得做出点样子。显得我们很不好惹。” “哦?白鲨鱼们最近无聊了?不如来一场拉力赛?咱们从南半球,游到北半球,再游回来。允许你们借用洋流,怎么样?” 褐鲨鱼笑道:“也许会很有趣。但我们不参加。你亲自去找白鲨鱼吧。如果我们去传话,恐怕青鲨鱼都要拉进来,一起游。” “那就一起游嘛!” “不了。我们最近不太方便。” “怎么,海底火山群又要喷发了?”一头白色斑点比较小的虎鲸,谨慎地问道。 有划痕的虎鲸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白色斑点比较小的虎鲸游过来,问道:“如果你们有火山的情况,还是跟我们交流一下。” 褐鲨鱼看向被打得很惨的白豚索多。 “该去问白豚们。它们是海神阿谢古的眷属,一直都负责监察火山的动向。” “……这样的白豚,我们可不敢相信。”白色斑点较小的虎鲸指了指索多,有些不屑的说。 有划痕的虎鲸笑道:“好了,不说这个。我们最近听说,白豚旧居地禁止外族访问了。所以,这才想要去往白豚埠,寻找白豚的新族长,维基迓。但还没有游到那里,就听说最近有一头陌生的白豚在海洋里搞事。罪孽程度,堪比海魔衅,真是难以置信。 “我们找来,就发现你们已经在围堵它了。你们愿意让我们加入,一起合作。对我们虎鲸来说,也是有趣的活动。海洋里,除了自然灾害的恐惧,很少有这么快乐的机会。” 第336章 虎鲸一家 褐鲨鱼听了虎鲸的话,有些无奈。 “都说鲸鱼贪玩。我今天算是长了见识。” “我们还听说鲨鱼热爱独行,结果发现你们竟然聚集在一起生活,也是有趣。” 有划痕的虎鲸说完,转向白豚索多。 “火山的动向,一直都是海中生物关注的重点。如今,你们白豚旧居地出了事,你身为白豚,也该去看看情况吧。你带我们去,我们跟在后面。如果没事,就麻烦引荐了。如果有事……正好,我们也能帮忙。怎么样?” 索多听到这话,有些烦躁。 一方面,它并不在乎白豚们的死活,虽然自己也是白豚,但它其实一直很讨厌跟其他白豚一起生活。 白豚湖的白豚,都那么性子柔软了,它都讨厌。 海洋中的白豚旧居地,那里的白豚向来彪悍,光是想,就知道肯定特别讨厌。 要不是为了躲避同类。 索多肯定来了海中,就去白豚旧居地玩了。 另一方面,索多有些害怕眼前的鲸鱼们。 鲨鱼群,它尚且能够逃脱。 只是偶尔被抓,它们也不往死里攻击和折腾自己。 但这群虎鲸…… 太可怕了。 它们像是完全不在乎自己会被玩死一样,毫无顾忌地折磨它。 索多认为,自己平时就很任性自我。 没想到……海洋里,还有这样的,魔鬼一般的家伙。 索多打不过,也就屈服了。 只是内心越发讨厌这些鲨鱼和虎鲸。 暗暗诅咒它们早点死。 有划痕的虎鲸见索多沉默不语,游了过来。 见到虎鲸靠近,索多下意识恐惧的瑟缩。 白斑点较小的虎鲸,嗤笑一声。 听到嘲笑的声音,白豚索多也不敢说什么。 它以为可以按照卷轴中所言,挑动有仇的鲨鱼和鲸鱼斗争。 结果现在,它们两个一致对外,专门欺负索多自己。 “怎么,”有划痕的虎鲸阴恻恻的笑,“你不想去?” ——看吧,这家伙的态度! ——它从一开始,就没有给我不去的选择! 索多小声说:“去……我去引路……” “不需要你引路。” 有划痕的虎鲸说:“跟着我们一起进入白豚的领地就行。” 褐鲨鱼没有跟去,它们游回了领地,说要去告诉当地的海洋生物,说——“坏蛋已经被抓住了。由虎鲸带去交给白豚,接受制裁。” 虎鲸带着索多,告别了褐鲨鱼。 索多发现,这之后,自己没有在被欺负了。 心里又有了一些想法。 真搞不懂这些家伙…… 它们之前那样欺负自己,难道就不怕,自己跟白豚们告状? 索多心里暗暗幻想了很多伤害和折磨这些虎鲸和那些鲨鱼的方法。 打算找机会偷偷逃走。 只要之后躲着鲸鱼走,就能够继续它渴望的狩猎生活了! 但一路上,索多都没有找到机会。 甚至在目睹了虎鲸的围猎后,连着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 终于,穿过平整的中央海床,它们来到了海湾区。 而白豚旧居地,就在海湾区的断崖中间。 它们借助海水的浓度差,快速下降。 有几条虎鲸简直是不要命的冒险家,用冲刺的速度,斜插入海湾深处。 领头的几头虎鲸,竟然只是笑笑。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两头,慢悠悠地朝着那些冒险的家伙们游去,装模作样的,表示要监督和照顾幼崽。 索多看到这一幕,觉得,白豚里的长老,跟这些家伙,真是同类。 恶心又讨厌! 有划痕的虎鲸转过头,看了索多一眼。 它立刻惊恐地瑟缩了一下。 “怎么这副表情?”有划痕的虎鲸问:“近乡情怯?” 索多小声说:“我只在卷轴上看到过白豚旧居地的描述。没什么感情。哪来的近乡情怯。” 白斑较小的虎鲸没有游去冒险,而是一只跟着有划痕的虎鲸。 此刻,故意游到了索多身边。 戏谑道:“老姐,它这明显是害怕你!哈哈,你还觉得自己很温柔吗?” “……什么意思?我一路上都很稳重。有什么好怕的?” “你有点自知之明吧,老姐。咱们之前那样追猎。这家伙肯定是怕了,丢了胆子!” “至于吗?”有划痕的虎鲸放慢速度,几乎与索多和自家老弟齐平,挡在二者之间,“敢去搞事情的混蛋,就该有负责任的态度。你之前去猎杀海中的良民,有没有想过,自己也要遭此劫难?” 索多心说——你们这群讨厌的虎鲸不来多管闲事,我就是快乐的游猎者! 但它不敢明说,只能小声赞同。 “是……我确实……不懂事……” 虎鲸弟弟一眼就看出来,索多口服心不服。 它游到老姐身边,说道:“它肯定在心里骂咱们呢!嗯……多管闲事,是不是!” 索多心里一惊,害怕又被围猎,立刻否认:“没有!我……心中觉得,你们……很对!真的很对!是我不懂事……不知道轻重……只想着自己快乐……没有考虑那些海洋生物被围猎的恐惧……该罚……你们教训的好……” 虎鲸弟弟皱了皱鼻子。 “真恶心。”它游到远一点的地方,不想再接触这个家伙。 虎鲸姐姐看了老弟一眼,确认周围安全,便没有管。 “你叫什么名字?”虎鲸姐姐问。 “索多。” “我是这支队伍的头。”虎鲸姐姐说,“你可以将叫我海瓜子。” “噗嗤……海瓜子!” 虎鲸弟弟又游了回来。 “这名字,你也说得出口哦!” 虎鲸姐姐说:“怎么了,愿赌服输。答应了要叫三年海瓜子,我就敢自称海瓜子三年!” “别啊……那我岂不是也要去改名字了!” 虎鲸弟弟思来想去,决定撒娇。 “姐姐……不要叫海瓜子嘛,你就……起个有气势的名字!不然,大家都以为咱们是小蛤蜊,不是大虎鲸呢!” “我觉得挺好的。” 从旁侧,又游上来一头虎鲸。 那家伙的鱼鳍上,穿着一颗牙齿。 “别人以为咱们很弱小。放松了警惕。多好啊!” “少来了,老哥你就是觉得,自己带好青虾不好听。” “没有啊,”虎鲸青虾说,“我觉得这名字好听极了!还好吃。” “对,就是因为好吃!我才起的海瓜子!” “那东西就是个零嘴,又吃不饱!” “那也好吃啊……” 索多小心翼翼地缩着头,游在三条大虎鲸身后。 周围的虎鲸,始终冷酷护航。 索多只能又一次放弃逃走的计划。 远处,白豚旧居地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第337章 海瓜子与白珍珠 虎鲸的团队停了下来,遥望海沟的入口。 白豚旧居地就在入口的深处,需要继续下潜。 在高耸的海底山崖上,往下看,可以看到白豚旧居地内部的情况。 索多趴在山崖边。 在它眼中,这块地区实在是选的不好,从高处一览无余,甚至还没有防备的魔法阵。 这样的地区,在海洋中,就像是大喊着“来打我吧!”一般, 盲目自信。 虎鲸海瓜子却说:“你们看,那个位置选的真不错。” “对白豚来说不错,但对于我们这个体型的虎鲸来说,就有点不合适了。”虎鲸弟弟思索一阵,“参考一下的话,不如,我们之后就去家园附近的峡谷,在那里,选一处合适的地区,安置咱们的新家!” “哦,你说那里!可以啊,感觉比这里会宽敞许多。” 虎鲸一家子聊得开心。 索多听得烦闷极了。 它又开始研究,怎么才能趁机逃走。 正想着,虎鲸团队又开始移动了。 索多不得不跟着游过去。 但越是靠近白豚旧居地,索多就越是感觉海水的温度热的不对劲。 这群虎鲸之前生活在更寒冷的水域,此刻几乎像是泡在温水里一样。 “还继续往下游吗?”虎鲸青虾问道。 虎鲸海瓜子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跟白珍珠一起下去。” 被点到名字的虎鲸,头上有两个圆乎乎的斑点。 虎鲸白珍珠毫不畏惧,甚至有些兴奋。 “我去开路!”它叫唤一声,就冲了下去。 索多认出来,这家伙就是之前,带着那群年轻虎鲸,在海里横冲直撞的家伙。 虎鲸海瓜子跟着虎鲸白珍珠,两条大体型海兽,眨眼间就到了白豚旧居地的附近地带。 那里的水更热了。 “这种温度……恐怕只有鲨鱼愿意住在这里。” 听到海瓜子的话,白珍珠说:“这些白豚不是也住在这里吗?” “你觉得如何?”海瓜子问。 白珍珠说:“跟家里那边的水温差不多。倒是你……撑不住,就在这里等我。” “……还能再游一点。” “那就走吧!” 白珍珠带着海瓜子游得更深。 不一会儿,抵达了白豚旧居地的入口。 在那里,有一些白豚正围成一团,似乎陷入了争执。 觉察到陌生的气息,白豚们停止了内部纠纷,转而一致对外。 “你们是……虎鲸?到这里来做什么?”年幼的白豚站在最前面,声音听上去却已经很成熟了。 “我们是来询问火山近况的。”海瓜子感觉有点喘不过来气,但还是稳定情绪,说道,“你们这里没事吧?需不需要虎鲸的帮助?” “帮助?别了,你们不给我们惹麻烦,就已经是大帮助了。” 虎鲸并不在乎这种话,毕竟,它们确实总是在海里搞事情。 “既然你们不需要帮助,那就算了。但我们需要知道一些火山的事情。最近的水温上升厉害。难道说,火山又要涌动,又要带给海洋新的灾祸了吗?” “新的灾祸?” 另一头白豚,身上有明显的,细碎的小斑点。 它游出来说:“没有什么新的灾祸。如今的水温上升,是正常的。就是星球周期运转导致的结果。两三个阶段后,水温又会寒冷下去。到时候,鲸鱼所在的极地区,恐怕要冻结了。我们能给的建议,就是——感觉热了就去冷的地方住,感觉冷了就去热的地方住。如此而已。” 等小斑点的白豚说完,之前的白豚,才继续说:“就是这样。你们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就离开吧。我们这里还要忙呢。” 虎鲸海瓜子说:“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们在海洋的平原地,发现了一只热衷于狩猎海洋生物的白豚。” 听到这话,小斑点的白豚脸色一变。 “啧,最近怎么那么多孩子不懂事。就不能在咱们自己的猎场里玩过家家吗?非要去体验真实狩猎的感觉。何必呢。” 之前的白豚叹息道:“没办法。看了前辈们的卷轴,自然会渴望那些自由狂放的生活。围栏里的猎物,如何能够比得上野生的生命,更加渴望存活呢。” 虎鲸海瓜子说:“我们把那家伙抓来了。你们好好看管。如果只是普通的猎物,也就算了。那家伙直接冲到鲨鱼家的平民区,大杀特杀。如果不是因为鲨鱼那边还要处理内部的问题,现在,就是白鲨鱼到这里来讨公道了。” 听说白鲨鱼要来。 白豚们更烦躁了。 “唉……真是会给大家找事。” “我就说,把那些小的放出去,都弄去陆地。比留在海洋里安生。” “有什么用?听说白豚湖那边,现在也人满为患。新族长维基迓,正研究怎么给那些一天到晚想搞事情的白豚找份事业干呢。” “事业?”小斑点的白豚问,“就这种兴致冲冲,要去体验屠宰快乐的白豚,你觉得,什么事业,适合他?” “屠宰场?” “……是咱们这里没有屠宰场,还是白豚湖没有屠宰场?” 小斑点的白豚无奈极了。 它转头,问虎鲸们。 “你们如何安置年轻的虎鲸?都有什么有趣的活动和玩意儿吗?” 虎鲸海怪子想了想,说:“没什么好办法。也就是安排一些它们愿意做的事情。再不然,就放去猎场,让它们随意玩耍。” 虎鲸白珍珠说:“之前遇到鲨鱼, 不是说打算一起环游海域?鲨鱼没有功夫参加,不如,白豚,你们来跟我们一起玩吧!咱们规定一个赛区,从南半球,游到北半球,再游回来。” “……那距离太远了。比不上你们鲸鱼有耐力。” 白珍珠说:“我们先派一批,去探路。然后在不同的地方搞不同的活动场地!” “哦,你是这个意思!”虎鲸海瓜子也来了兴致,“不如这样,再加上邀请赛。比比看,谁邀请来参加的生物最多!海中的,天上的,陆地的,都叫来,都参加!咱们一起玩。多有意思!” “那可是个大项目……太麻烦了!” 小斑点的白豚思忖片刻,说道:“这主意不错,干脆就叫那些年轻的白豚来解决这个麻烦的问题。正好交交朋友,做点没做过的事情。喜欢探险的,就去探路。喜欢交际的,就去拉关系。喜欢竞赛和比较的,就去参加活动。项目不要只能群体参加——我们这边的白豚,有好多的独行侠。” “你们愿意参加,我们当然会准备新的活动,给你们玩啦!”听到白豚的话,白珍珠热情的说。 第338章 白豚旧居地的白豚 白豚旧居地的入口,白豚与虎鲸谈论着活动项目的事情。 而在山崖上,等待的虎鲸们,因为无聊,已经各自玩了起来。 索多见状,立刻又起了逃走的心思。 如果能够神不知鬼不觉…… 索多趁着虎鲸沉迷玩闹,一个转身,消失在附近柔软飘摇的水草丛中。 没想到竟然顺利逃脱了! 索多抓住机会,就利用自身的灵活,消失不见了。 虎鲸弟弟看到索多消失在水草丛中,它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在白豚旧居地抓捕白豚的想法。 相比索多的下落,它更担心虎鲸姐姐能不能耐受更深水域的高温,毕竟,它现在已经开始感觉头昏了,想要去更冷一点的地方,否则,警惕一直拉满,实在是有些痛苦。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虎鲸海瓜子才和虎鲸白珍珠,一起游上来,身边跟着两条个头显得较小的白豚。 “……那个叫索多的白豚呢?”颜色眼睛的白豚问。 虎鲸弟弟已经开始眼花了。 它指了指水草丛,“不行了,我要上浮。我要去呼吸一点冷的空气!” 海瓜子因为兴奋,此刻还没有特别强烈的头晕反应。 白珍珠喜欢极限运动,身体的适应性更好。 它看了一眼发蔫的虎鲸弟弟,又看了看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自知的虎鲸姐姐。 “维纶莉亚,”白珍珠碰了碰海瓜子,说道,“你也上去。呼吸一下冷空气。” “啊?我没事啊!” “那就去看看你弟弟。别让他那个小子,出事了。” “哦,好的。” 看着维纶莉亚几乎无法思考了,白珍珠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只白豚从水草丛游出来。 “没影了。估计跑了有一会儿了。” “怕什么呢,都到家了。” “呵呵,没干过坏事的白豚,以及没脑子的蠢货,才会觉得你说的对。” 浅颜色眼睛的白豚无奈地说:“犯错误了,就承认错误。又没有在当地,把他抓住,剥皮吃了。他这么害怕干什么。” 深颜色眼睛的白豚嗤笑道:“恐怕,那小鬼还不知道,擅自跑去屠宰其他海兽领地的民众,是什么罪。” 虎鲸青虾说:“褐鲨鱼说了,死的都是猎物。负责蓄养的管理者,差点出事。还好跑得快。” 白珍珠说:“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参加邀请活动吗?你们到时候,专门去邀请褐鲨鱼的族群。趁机好好赔罪。实在不行……送他们一些猎物。或者……抓几个愿意改正的小孩,送去,给他们干几年活。” “我们去赔罪吧。”浅颜色眼睛的白豚说:“让孩子们去干活,实在有点过了。” 深颜色眼睛的白豚说:“就是因为你们总是惯着那群混蛋。才害得我们必须去给他们犯下的错误道歉。每次都不是他们自己付出代价……长此以往,他们肯定觉得,讨厌谁就让谁去给自己背锅,乃是正义的做法。咱们做长辈的,谁都不教训这些孩子,以后,只能等着收到邻居交回来的一张皮。” “……不至于吧。” 虎鲸青虾年纪小些。 “不如这样,你们放开猎场,让我们这些苦主也来屠杀一番。怎么样?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虎鲸白珍珠年龄更大。 它说:“得了吧。有了白豚的先河……以后咱们家的孩子犯了错,你这家里有猎场的,愿意开门给人随便杀吗?” “……那还是算了。”虎鲸青虾皱了皱鼻子。 让它去吃别人家的粮食,那是好事。 让别人来吃自己家的粮食……它心疼。 “我觉得,还是好好教育。实在不行,就狠狠教训。今后,海洋里,还是咱们一起生活。打来闹去,也就这么几种生物。给自己家的孩子拉偏架,那是不可避免的。同族不相爱护,那要同族关系做什么?但也不能过于娇惯了。到时候,简单的好事,反而惹出祸来。” 浅颜色眼睛的白豚说:“我还是觉得过了。咱们谁没有犯错的时候……” “这么说,你年轻的时候,也是喜欢伪装猎人,到处去别人家里屠宰的类型?” “……那倒不是。” 深颜色眼睛的白豚说:“那你说这种话干什么。我这种以前犯过错的,都知道,唯有深刻的明白了不能犯错,或者……被打服了不敢犯错,才会慢慢改正。你希望孩子们能够不受威胁的变好,那你有没有考虑过那些就是需要被威胁才能变好的孩子,没有及时被家里人阻止,最后死在外面,怎么办?” “死在外面……那就是他们活该。”浅颜色眼睛的白豚说,“教育来教育去,听不进去好话。有榜样作参考,也不愿意跟着学。那……这种家伙,死了就死了。何必在乎呢。” 此话一出,就算是一旁主张野蛮教育的虎鲸家族,都感觉有点恐惧了。 “……但你们是一家人啊?” “谁跟孽障是一家人。”浅颜色眼睛的白豚,毫不犹豫地说。 虎鲸青虾默默地后退,缩到了白珍珠的身后。 白珍珠虽然无奈,但还是挡住了有点被浅颜色眼睛的白豚的残忍,吓到的家人。 “你们有你们的教育理念。”白珍珠说,“我们虎鲸,也有自己的。那群鲨鱼,更有不同的。更何况,这海里,还有海兽,尤其是无家可归的海兽呢。海魔衅天天去海里捡拾那些无依靠的海兽,说要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但谁都知道,拉进去,就是一顿打,要求服从,成为冲锋陷阵的排头兵。 “我是这样想的。咱们该给一些性格狂躁的孩子生路,给他们安排一些需要大量消耗的活动,让他们能够获得开心愉悦,又不会影响其他海洋生物生存的生活。除此以外,那些乖巧的孩子,自然也有其乖巧可以安置的地方。这样,大家各有去处,海里的问题,也就是一些自然导致的生存问题。 “你这样放纵那些族群里的……孽障。让他们只有搞破坏一条出路。是不在你们这里搞事,毕竟,都被驱逐了。但它到海里搞事,其他生物的生命,就活该被糟践和浪费吗?” 浅颜色眼睛的白豚说:“如果真要这么说……那这一切,就是所谓的命运了。生命之神与死亡之神的存在有何意义?按照卷轴的说法,就是为了创造出命运之神。有了命运之神,这才有了罗伊珥兰德运作的规则。既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好孩子就是该保守的好孩子。坏孩子就是该驱逐的坏孩子。那些坏东西死了,就是活该。至于被杀的可怜生命…… “一方面,谁知道它们是不是真的可怜。另一方面,没准这就是它们的命,就该被那些坏孩子们杀了,然后好去轮回呢!” 听到这话,深颜色眼睛的白豚眉头紧皱。 “你瞎说什么胡话!哪有这种说法!” 第339章 虎鲸白珍珠佩烟 “怎么没有!”浅颜色眼睛的白豚冷笑道:“既然轮回是存在于罗伊珥兰德的世界中,那么,这一切就是有道理的,该遵循的,属于规则中的一部分的。那些混账以为自己能够逃脱族群的制裁,觉得离开我们这个群白豚,就能够在海洋中为非作歹。瞧,鲨鱼不愿意,鲸鱼不愿意!早晚让他们撞上海中魔兽。到时候,吃的稀烂……连皮都留不下来!” 虎鲸青虾以及其他几只虎鲸,默默缩到白珍珠身后。 弄得白珍珠哭笑不得。 “就算命运之神会写一些惩恶扬善的命运……但不是说,命运之神只热爱自己偏好的戏码吗?如果祂就是喜欢善人绝望而死,恶人幸福一世呢?” 浅颜色眼睛的白豚打量了白珍珠一番。 它问:“鲨鱼有没有制裁索多?” “有。” 它又问:“你们有没有制裁索多?” 白珍珠意识到对方的意思,只能叹息道:“有……” “看吧,命运到底还是喜欢正统的戏码。会让好人找到报仇的使者。会让使者去制裁作恶的孽障。这是什么!这就是奇迹啊!多少神灵和魔鬼苦求真果……然而,真果就在我们身边,日夜浮现!” “……全部把希望托付给神,在我看来,还是有些拖延了。就算命运之神再怎么伟大,又或者如你所言,真的每一个孽障都不会放过,那有谁愿意成为给孽障增加罪恶的牺牲品?你愿意吗?” 深颜色眼睛的白豚的话,让浅颜色眼睛的白豚,不说话了。 “……方正,我就是觉得,那些家伙早晚有一天要付出代价。”浅颜色眼睛的白豚,嘟嘟囔囔地说:“我们如果教育他们,就是给他们减刑。不应该,就该叫他们吃尽苦头,然后去死!至于教训,那就更不应该,因为我们平白成了伤害弱者的坏蛋!就该让他们自生自灭!就该让他们死在自己犯下的罪孽手里!” 虎鲸白珍珠说:“虽然有点冒犯,但我还是要问。假如有一天,你被陷害而犯下罪。并因此而受到命运的惩罚。你知道自己是无辜的,但又因为已经成了罪人,而必须受罚。你是遵守,并自愿去死。还是反抗,想办法活下去?” “……你这是故意难为我。” “是吗?”白珍珠说:“但每一个生命,难道不都是面对着这样的困境吗?” “你这里的假设,是被陷害!” 浅颜色眼睛的白豚说:“如果就是故意犯错呢?就拿我们这边,最近八百年,抓到的几个孩子来说。不是看了卷轴,觉得想要成为卷轴中描绘的王者。就是觉得日产生活很无聊,想要找点惊险刺激的乐子。还有因为感觉不到情绪变化,但看到人类被杀,听他们发出惊恐的尖叫,就会有深刻的感觉,所以为了追求那种情绪的波动,故意去杀死人类的……这些家伙,属于你说的那些人吗?他们哪一个是被陷害的?” 白珍珠说:“这些家伙当然要特殊处理。但他们也都是极端分子。八百年,按你的说法,也就出现了三个……还有更多吗?” “是三类!算起来,也有二三十个。” “那你们白豚,现在有多少数量?算上这里和白豚湖?还是,只算这里?” “你什么意思?觉得有这几个还不够吗?我们这些好的,都要被污染,你才开心!?” 深颜色眼睛的白豚拦了一下。 它说:“佩烟……她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白珍珠说:“确实,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吗?你的那些话,听上去,就像是为了同类在争取宽容。”浅颜色眼睛的白豚冷酷道。 “说的不错。” 白珍珠,也就是佩烟,毫不畏惧这种标签。 “我们不是极端分子。因此,就希望如果真的要统一在海洋中,对生物判罚和定罪,必要保持绝对的公平正义。你们白豚,跟人类的关系最亲近,应当比我们更早知道世界天秤的理念。那东西——就将人类的善与恶,一层层,划分了等级。律法,尚且可以被人际关系混淆。但世界天秤,融合命运之神的规则,便是真正的,公平正义的使者。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海魔衅近年来,在海中大喊,要创造属于海洋生物的世界天秤。但我们鲸鱼和鲨鱼,都认为,那家伙的目的,就是要成为海洋的统治者,它们不愿意自己找一块区域,深耕,营造,构建自己的社群。它们主张奴役,热爱烧杀掳掠。这些家伙之前只是流浪,如今却想要成为海洋的霸主。” “你什么意思?”浅颜色眼睛的白豚问。 “我什么意思?”虎鲸白珍珠佩烟说,“白豚是海神阿谢古的眷属,在海神阿谢古去往海底火山群后,一直留在浅海,镇守沉眠的火山。如果一定要有谁成为海洋的主人,我们鲸鱼一派,认为白豚更合适。但——如果你的念头,就是白豚的念头。那么,我绝不会投票支持你们当选新的海神。 “一切恶行与一切善行,都是比较出来的。假如一个海中的生物,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其他生命,那么,那家伙天然就是纯善的。但如果,在一个族群中,任何一个海洋的生命,为了活下去,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都会因为存在争夺,甚至是打斗和杀戮,变成一个纯粹的恶份子! “假如白豚认为,一切犯下错误者,都该死。那么,犯下错误的,就会迫使没有犯过错误的犯下错误。甚至,让没有错误,变成错误本身。” 浅颜色眼睛的白豚说:“你不要在这里狡辩。犯错了,就是犯错了。就是该死!” 白珍珠几乎一瞬间就把对方按在地上。 惊恐令其挣扎,尖叫,向同伴求救。 “佩烟!”深颜色眼睛的白豚试图阻拦,但并不能对抗周围聚集而来的虎鲸们。 “你看……”佩烟说,“你现在对我犯了错误,迫使我要杀死你来平复内心的怒火。你错了,还是我错了?” 第340章 佩烟与浜泺与濑提雅 “佩烟!”深颜色眼睛的白豚被虎鲸们拦住,“濑提雅!” 它只能呼唤二者的名字。 白豚濑提雅并不退让。 “你的规则中,我不服从你,就是错误吗?” 虎鲸佩烟说:“那你的规则里,我不听你的,就是错误吗?” “你们两个!能不能好好说话!” “这不关你的事,浜泺。” 白豚濑提雅注视着虎鲸的眼瞳,说道:“别在叫嚷了。很烦人。” “哼,”虎鲸佩烟同样目不移动,“你这话说的……现在的浜泺,在你心里,是不是也正犯错误呢?” “你为什么一定要迫使我改变想法?”白豚濑提雅问道。 “你没有发现,你一直在迫使我们接受你的想法吗?” 白豚濑提雅说:“虎鲸有虎鲸的规矩。我们白豚有白豚的规矩。我从没有说过,要让虎鲸遵循白豚的规则。” “但我说了,如果有必要,鲸鱼一派会支持你们白豚成为新海神。你不会想说,自己没有听到吧。” “……那你应该和族长谈这些。纠缠我做什么。” “你们白豚难道是族长的一言堂吗?” “对啊。” 现场一瞬间陷入沉默。 虎鲸佩烟有些无语。 它松开了白豚,对方抖了抖身上的沙尘。 “你们白豚……竟然是愿意放弃自己的想法,一切都听族长的意见吗?” “对啊。”白豚濑提雅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别糊弄我。” 被拦着的浜泺发现虎鲸们散开了,立刻游到了佩烟和濑提雅之间。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动手?!佩烟,你太过分了!” “……确实,是我冲动了。”佩烟有些不能理解,“你们白豚竟然是族长说了算吗?真的吗,浜泺?” “额……差不多吧。”浜泺有些尴尬地说。 “我不信。你这个态度,就像是你在和濑提雅一同糊弄我。” “真的没有。” 浜泺解释说:“我们虽然各自有自己的看法,但对外,都是族长负责。我们内部会讨论,然后得到一个统一的说法。再由族长去落实这件事。” “这样吗……感觉,有点难以理解。” “很难理解吗?” 濑提雅说:“你之前说,海魔衅打算搞海洋范围内的世界天秤。也说,愿意让白豚成为公正的主宰。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就意味着,你们所有的海洋生物,都必须服从我们的族长的理念。虽然那理念是我们白豚共同提出的,但这里面没有你们的事。全部都是我们白豚的想法。” 这话让虎鲸佩烟沉默了。 “……我们确实有想过。”佩烟说:“但是,海洋中,大部分的生物,都是为了自己而谋划。你们毕竟是海神阿谢古的眷属,对方让你们看守浅滩的火山,你们竟然真的愿意看守这里千年。这真的很难得。就算有长生种的特性加持,但我们都是长生种,自然明白,留在一个地方,围着沉眠的火山,有多么无聊。 “抓到索多,我更是认为,白豚中也会有一些恐怖分子。那么,你们这些没有祸害海洋的,一定都怀抱着很高洁的道德感。至少,不会如同海魔衅,随意就处置我们,只为了牠某天想要获得什么东西。” “我觉得你还是想得太天真。” 濑提雅说:“现在,白豚没有统治海洋,我还能够跟你说一些站在你们角度考虑的话。但当海洋被白豚占有,我们又有浪潮的权柄,那么,你们就必须只听从白豚的命令。这不是好事情。至少在我看来,你们应该自己负责,而不是让白豚思考一切,负责一切。我们……至少我,不想做一个坏蛋。” “成为海洋的新海神,怎么会是成为坏蛋呢?难道,在你眼中,海神阿谢古就是坏蛋吗?”佩烟问。 “不,不是这个意思。” 濑提雅聊到现在,总算对虎鲸有了一些更深入和现实的理解。 “你老是告诉我……你们鲸鱼一派,是不是想着,白豚应该会和海神阿谢古一样,愿意为了海洋牺牲自己的一切。然后,你们就可以如同现在一样,享受玩乐和放纵的日子。” “……你需要的话,我是说,白豚如果提出一些标准和要求。就像当年大家配合海神阿谢古,我们也会配合你们的。”佩烟说。 “不,这不一样。” 濑提雅认真道:“当年,我们面对火山灾变,所以,才能万众一心。如今……没有什么灾难。这种时候,你们想要的,只是一个保姆,一个负责处理海洋所有坏蛋和孽障的群体。并且,按照你的说法,你认为我的评判标准不合适,希望白豚提出一个类似世界天秤一般的,合适的,专门用来裁决和夸奖的法度……我认为,这不现实。 “我们白豚也有自己的私心。你看到白豚湖,就应该明白,很多白豚的后代,几百年前,就不想要再待在这里,守着这些沉眠的死火山了。理论上,它们还会喷发,但究竟什么时候喷发,目前,只有海神阿谢古知道。祂去往海底火山群,就是为了弄明白,罗伊珥兰德的火山,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希望我们主持公道……呵呵,索多的事,假如我们说——‘索多没错!’你们服从吗?你们会模仿吗?又或者,做这件事的不是索多,是你,佩烟,你愿意被我们白豚审判吗?还是仗着自己强大,无所畏惧地游走。逃到你们鲸鱼的海湾,仗着旧日梦乡的庇护,对抗我们?如同当年你们跟鲨鱼对战时那样!” 这些话,令佩烟沉默了。 好一会儿后,它凝实濑提雅,说道:“如果你们能够保持这种状态,我相信,我的判断没有错。但你说得对,我不应该幻想你们能够始终不改变。古老者也会死去。传承也会因为新生命的不需要而断绝。我会把这些想法带回去,告诉长老们。也希望……未来,你们还记得自己的话,不要如同今日的海魔衅一样,为了夺取海洋的权柄,与我们开战。” 第341章 犄角洋流 索多偷偷离开后,钻出水草丛,它感知到附近有一处洋流,立刻扎入其中。 洋流的速度很快,再加上它全力逃窜,很快就脱离了海湾的范围。 正当索多以为自己顺利摆脱困境的时候,眼前的一幕,令索多十分恐惧。 本应通往自由的洋流变得越来越窄,周围全是堆积的岩石,而洋流的尽头,光线昏暗,甚至看不到出口。 索多试图从洋流中脱出,但它之前借助的速度,变成了阻碍。 几分钟后,索多被挤在一处充斥着腐烂物的岩石洞窟的角落,只能感受到流水从身边钻入缝隙。 完蛋了! 索多恐惧万分。 它意识到,这周围的腐烂物,正是惨死在这里的生物。 怎么办…… 索多想要逃离,但沉重的水压,令它动弹不得。 之前还能转动身体,现在,它连转头都做不到了。 一墙之隔,便是宽阔的海洋平原地。 一头巨大的蓝鲸游过,鸣叫声,震天撼地。 听到这声音,索多激动极了。 它不顾周围满是腐烂物的海水吃进嘴里,大声啸叫,希望巨大的鲸鱼,能够听到它求救的声音。 蓝鲸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白豚的叫声。 “奇怪……”蓝鲸有些茫然,“这里距离陆地遥远,又不是海湾地,怎么会有白豚出没?” 一条贴着蓝鲸游动的大鱼说:“最近不是传说,有一头白豚,疯了一样,到处狩猎。会不会,就是那位?” 一条贴着蓝鲸游动的小鱼说:“不会吧?那声音听上去是求救。到处狩猎的白豚,怎么会求救呢?谁会去救一个海洋中的杀人狂?” 贴着大鱼游动的鱼儿问:“老大,要不要去看看?如果真的是海神的眷属。咱们帮了忙,可是好事一件。白豚旧居地和白豚埠,都会同意咱们去捕猎。这片海里,只有白豚的猎场,是最慷慨的,愿意对咱们这些小一些的肉食者开放。” 蓝鲸问:“鲸鱼的狩猎场,我记得,你们不是常跟我去?” 大鱼说:“您没空的时候,我们也要吃饭啊。” “也对,你们是需要天天吃饭的类型。” 蓝鲸说:“这样吧,我带你们游过去。如果是好的白豚,就带他去白豚旧居地,近一些。如果是那个传说中的疯子白豚,你们躲在我身后,我撞死它。” 鱼儿们发出欢呼。 随后,蓝鲸朝着听到白豚啸叫的地方,游去了。 那里是一处高耸的山崖。 “奇怪……没有看到白豚啊。它的叫声是从哪里来的?” 蓝鲸想了想,“该不会是海底回声吧?那距离就远了……我不怎么擅长测算。要不然,去找鳐鱼问问。” 鱼群们却感知细微。 “是洋流!” 一条小鱼几乎被冲走,幸好有大鱼挡了一下,给截住。 “看来是犄角洋流!它们的尽头在洞穴中,只有一些缝隙,无法令顺流漂游的生物离开。” 鱼群们担心起来。 大鱼说:“它一定还活着,啸叫听得很清楚,有力。看来,它运气不错!” 小鱼却感觉很担忧,“流水里有腐烂物的味道……会不会……已经……” 蓝鲸游动到山崖附近。 “找找犄角点。我把它撞开。如果它没事,自然可以解脱。就算真的死了,今后,这条洋流,也不会再杀死任何生物了!” 鱼群立刻寻找起来。 它们感知并标记了犄角点。 蓝鲸确定位置,后退,朝着那个点位,发起冲锋。 海洋中的巨大海兽,撞在了山崖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水波朝着周围荡漾,附近的海洋生物,感知到了波流,立刻朝着这个方向遥望。 几条鲨鱼游来,附近的大鱼和小鱼,也纷纷游来。 吃饱喝足的海兽也抬头看热闹。 这片聚集者中,饥肠辘辘的狩猎者,也抓住机会,趁机行动。 海水很快就变得浑浊。 腐烂物的味道,随着犄角点的裂缝扩大,而不断涌出。 被狩猎者捕获的猎物,也在挣扎中,流淌出大量的血液,腥味蔓延开来。 蓝鲸不为所动,仍旧认准目标,继续冲击。 大约过去两天。 终于,犄角点……被撞破了。 白豚与无数腐烂的尸骸,翻滚着,被洋流冲了出来。 蓝鲸撞崖的事件,很快就被波浪与海洋生物,带去各地。 正在灰滩捕猎章鱼的灰鲸鱼,发现流翠环城,打开了城门。 虎鲸们回来了。 领头的是虎鲸佩烟,身旁是白珍珠和青虾。 之后,还有许多年幼的虎鲸,一个个横冲直撞,一点没有战士的样子,顽劣极了。 灰鲸鱼看了看,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继续埋伏,等待捕捉章鱼。 没一会儿,水母群从粒城方向回来了,也不知道粒城送了什么,那些水母一个个驮着巨大的贝壳,浮游着,沿环流,游进城里。 流翠环城,一座利用洋流,创造的海底城池。 最初的创造者,乃是头脑明聪的灯水母。 后来,灯水母死亡,流翠环城就成了传说中的遗迹,逐渐被灰滩埋没。 这里一直有住民,但环流却再也没有运行起来过。 当流翠环城只剩下翠城的指代,半个城市成为废弃物的时候,虎鲸突然决定搬到这里居住。 它们这群吵闹的狂徒,在这里玩闹的时候,冲撞了废墟,反而开启了环流的机关。 如今,环流再次成为了流翠环城的标志。 水母们也从被虎鲸抓来维修环流,变成了主动前来研究环流。 灰鲸鱼仍在埋伏,等着章鱼冒出头来。 突然,它看到一个身影,仿佛云朵一般,飘过灰滩。 “我的老天啊,是鱿鱼!那么大!有的吃了!” 灰鲸鱼追着那朵“云”游去。 它游走后,过了几分钟,章鱼悄悄冒出头,左右查看后,快速朝着安全的地方游去了。 流翠环城的门卫,乃是青壳的龙虾。 见到章鱼急匆匆游来。 一个问:“硿漓粦老师,怎么今天来的这么晚?” 章鱼落在门口,这才减慢速度。 “唉,有只灰鲸鱼,一直埋伏在我家门口。我知道它要吃我……好几天了。真是头疼。” “鲸鱼啊……那没办法了。如今的流翠环城属于虎鲸,咱们不敢拿鲸鱼怎么办。”另一个龙虾说。 “这样吧,硿漓粦老师,不如……你在城里住几天?” “唉,也只能这样了。我先去上班了。等会迟到了,孩子们又要闹了。” 第342章 硿漓粦和吞砳 章鱼硿漓粦赶去教育区。 它刚落地,就被教育区的区长,白鲸揪住,骂了一顿。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才来!不想干了?你直说,何必拖拖拉拉?!” 硿漓粦无奈。 “我是因为灰鲸鱼……” “这里怎么可能有灰鲸鱼——” 白鲸区长刚要说些什么,一旁的鳝鱼游过来说:“硿漓粦老师,快点来吧,孩子们闹着要上课呢!” 硿漓粦抓住机会,跟着鳝鱼老师走了。 白鲸区长无奈地叹息。 “现在的章鱼,真是觉得自己的族群名气大了,就可以肆意妄为了。我还没说完,他就溜走。唉……我好歹也是鲸鱼,竟然这么不给我面子。” 鳝鱼带着硿漓粦游走到教室附近。 “好了,上次你帮我,这次,我也帮你了。”鳝鱼说。 “多谢。多谢!” “硿漓粦,”鳝鱼有些担忧,“你最近怎么了,总是很晚才来。上周,还旷课三天。” “别提了……有一只灰鲸鱼,蹲在门口守我。” “守你……啊!难道说——” 没等面露惊恐的鳝鱼说完,教室里,听到硿漓粦声音的幼崽们,纷纷游出来。 “我知道!”一条小虎鲸说,“肯定是那家伙喜欢你!他想跟你交朋友呢!” 小白鲸说:“交朋友?灰鲸鱼怎么会和章鱼交朋友?” “你什么意思!”小虎鲸说:“凭什么灰鲸鱼不能和章鱼交朋友!” 一只小水母,犹豫地说:“灰鲸鱼……是不是喜欢吃章鱼啊?” 听到这话,小虎鲸愣住了。 它担忧地游到章鱼身边,“真的吗?硿漓粦老师?那家伙伤害到你了吗?跟我说,我叫爸爸妈妈去教训他!” “灰鲸鱼可大了,”白鲸说,“比咱们两个的爸爸妈妈,都要大!” “啊?”小虎鲸害怕了。 小水母说:“硿漓粦老师……你,有没有……去跟护卫官报告这件事?” 鳝鱼连忙说:“没事啊,跟你们这些孩子没关系。快,回去教室里玩吧。” 硿漓粦听了孩子们的话,叹了一口气。 鳝鱼安排好孩子们,游来,问:“硿漓粦,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啊?” “实在不行,我就搬到城里来住。” “那不如跟我做邻居吧。我们以后都可以一起上下班!” 教室里,孩子们却不安静。 小虎鲸趴在窗户边,看了看,“硿漓粦老师应该也很害怕吧。” 它有些失落。 “鲸鱼跟海洋里的生物都是好朋友。为什么,灰鲸鱼要吃章鱼呢……” 白鲸说:“你不知道罗伊珥兰德的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食物链吗?你自己不是也吃小鱼吗?” “可是,我吃的鱼就是被养来吃的。硿漓粦老师不一样,它不是食物啊!” 小水母说:“……守卫官那边,可能没有答应帮忙。不然,硿漓粦老师和吞砳老师……不应该听到我说守卫官以后,仍旧表情难看。”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小龙虾一边吃着海带条,一边问。 “我不知道……” 小水母幽幽地说:“我不想要……硿漓粦老师……死……” 一直睡觉的小海龟醒来,问:“怎么了?你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小白鲸眼睛一亮,游到小海龟身边。 “有一只灰鲸鱼,最近想要伤害硿漓粦老师。守卫官似乎不作为。你有没有办法?” 此话一出,教室里,学生们的眼睛,都看向了小海龟。 小海龟看着小,但实际上年纪很大了。 它长得慢,比这里的老师年龄还大。 小海龟愣了一下。 “硿漓粦……哦,你说他。别担心,他搬个家就行了。等一会儿,你们去找硿漓粦,跟他说,我有一个安全的住处。房租也便宜。如果他没有住处,就来我这里住吧。” 说完,小海龟站起来,慢悠悠游到了放食物的地方,吃起小叶藻来。 有了小海龟的建议,孩子们立刻行动起来。 硿漓粦刚告别善于吞砳。 一进教室,就看到所有孩子,安静到诡异地坐在座位上,除了小海龟一如既往在睡觉,其他孩子,全都眼睛直勾勾盯着它。 硿漓粦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 简直像是回到了被灰鲸鱼埋伏的现场。 它犹豫了一下,还是游进教室。 这里面都是它的学生…… 平日,它对学生那么好,不应该会被学生们欺负。 事实也如同硿漓粦所预料。 见它进来,孩子们立刻放飞自我,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一个说:“搬家吧,老师,我家有房子,给你住!” “什么呀,不是这样说的!”另一个打断说。“海龟有房子,去海龟家里住吧!” 小虎鲸说:“老师,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也会保护你的。老师,你要勇敢。”小白鲸说。 小水母飘在半空。 “老师……我们……担心你……不要死……” 硿漓粦先是吓坏了,现在,又感动坏了。 “别担心,孩子们。”硿漓粦说,“我会住下的。我也不想离开你们。” 硿漓粦这边与孩子们抱在一起。 准备狩猎它的灰鲸鱼却在海中,被云朵一般的大鱿鱼,一触须抽在脸上,尾端擦到它的眼睛,痛的灰鲸鱼停止了追逐。 鱿鱼见它不追了,便收回了触须,继续游动着,离开了。 灰鲸鱼痛失美餐,便决定,游回去,继续埋伏章鱼。 就在这时,突然,它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白豚的尖叫。 它刚看了一眼,就感觉周围的水好像有自己的意志,带着它就往那叫声的方向移动。 “救命啊,真是活见鬼!” 虽然半路意识到,这是浪潮的力量。 属于白豚的绝技。 但亲身经历,还是感觉太诡异了。 等浪潮停下。 灰鲸鱼才看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里简直是人造的猎场。 到处是看热闹的海洋生物,到处埋伏着狩猎的猎手。 周围的海水中,腐烂物、血液、碎石块,到处都是…… “我来到天堂了吗?”灰鲸鱼一得到自由,立刻就朝着最近的猎物张嘴,一口吃掉一大堆小鱼。 看热闹的鱼群吓了一跳。 惊慌失措的逃窜。 喜欢平明又在寻白羽请大家收藏:()平明又在寻白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3章 前往白豚旧居地的抗议 “抓住他!”白鲨鱼们,一边狂笑,一边叫喊,“抓住那个偷猎者!” 蓝鲸撞破犄角洋流后,白豚索多顺利从中脱困。 但海洋平原上的生物们,大多都受到过他的骚扰。 本来打算参加围猎,被褐鲨鱼劝阻的白鲨们,此刻,觉得这个热闹看的值。 它们立刻朝着索多游去。 索多缓过神,就看到周围海洋生物的冷眼,以及快速袭来的白鲨。 索多见状,明白大事不妙。 立刻转身逃窜。 灰鲸鱼刚吃了没几口,就被索多撞了一下,随后,挡住了两条游来的白鲨。 “让一让!”白鲨态度很差。 灰鲸鱼心里不痛快。 章鱼埋伏了好几天,都没有吃到。 好不容易吃两口小鱼,还要被袭击……现在,鲨鱼也敢来找它的麻烦了。 “不让。”灰鲸鱼仗着体型大,“你们能拿我怎么办?” 它挑衅道:“游到我嘴里,给我加餐?” 白鲨好斗,但不是傻子。 两条白鲨鱼说了声“晦气。”转头游走了。 灰鲸鱼转身继续去吃小鱼。 而在它宽大的鱼鳍后,白豚索多,一声不敢吭,小心地跟随着。 蓝鲸撞崖结束了。 得知救出来的白豚,竟然真的是那个祸害海洋平原的家伙,大家都很气愤。 白鲨说,那家伙跑了。 就更令大家生气。 “走,”一条水蛇说,“去找白豚们,要个说法!” 于是,聚在这里的围观海兽们,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便游去了海湾地。 灰鲸鱼正吃的开心,见鱼群移动了,也遥遥坠在后面。 它不是张开嘴,吞吃一口。 游得慢的小鱼们,都怕极了。 白豚索多想跑,但灰鲸鱼越游越深入,几乎就在大部队中了。 索多看到身旁,偶尔游过的鲨鱼们,心里怕极了。 眼看对方人多势众,索多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白豚旧居地,四五天,到了。 没有洋流加持,海湾区与海洋平原地,还是有些距离。 白豚们看到头顶上,鱼群遮天蔽日地游过,还有一些,游出家门,好奇的张望。 没一会儿,这些鱼群就转着弯,游了下来,落在白豚旧居地的门口。 旧居地由上一任族长,绯红,管理。 绯红正在跟其他长老研究虎鲸的提议,如果能够趁这个机会,带想要历练的白豚们出去游历海洋,确实是个很好的机会,既能增加经验,又能建立子一代的关系网络……非常不错。 它们思来想去,写了好几轮名单,希望能够把这一次活动,利用到极致。 虽然白豚是海神阿谢古的眷属,整个海域,所有的海洋生物都要因为火山事件,对白豚敬重有加,但它们到底只是白豚而已,不过是一种幸运的海兽。 鲸鱼在海洋中最古老,其次是白豚和鲨鱼。 如今的海洋,仍旧是鲸鱼说了算,鲨鱼试图获得更多机会,而海魔兽们,在海魔衅的拉拢下,也势力日益庞大起来。 虎鲸愿意带着白豚玩这种跨越整个海域的活动,实在是罕见。 想到白豚濑提雅带回来的消息…… 虎鲸是打算让白豚与海魔衅先彼此消耗,然后,一如既往的,坐收渔翁之利。 虽然这件事有些坏处,但只要不跟海魔衅打起来,就好处多多。 正琢磨着,旧居地的卫士们,前来汇报,说是有鱼群前来抗议,聚在了大门口。 前任族长绯红,有些茫然。 它让长老们继续研究,自己游到门口,查看情况。 大门前,一只巨大的眼睛,盯着旧居地,看着十分可怕。 “你是……蓝鲸家的伯伦菲尔?”白豚绯红有些惊讶,“你怎么游到这里来了。小心些,这里对你来说,还是有些狭窄。可不要被困住了。” 听到这话,原本还有些恼火的蓝鲸伯伦菲尔,消散了一些火气。 “我带这些鱼来,是为了给他们,讨要一个公道。” 蓝鲸伯伦菲尔的话,让白豚绯红不太能理解。 “什么意思?” “你们最近放任白豚在海洋平原行凶,难道不该被追责问罪?” 白豚绯红意识到,说的恐怕是索多的事情。 它有些无语。 那家伙到底犯了什么大错,害得这么多鱼前来组团投诉。 “虎鲸前些日子,抓了索多。我们正要商议如何处置他,结果他趁机钻入洋流,逃走了。你们……难道又见到它了?身在何处?我们这就派卫士去抓。” 白豚绯红的话毫不避讳。 大家都十分满意。 躲在灰鲸鱼鱼鳍后面的索多,却心中愤懑。 ——没想到,旧居地的族长绯红,也是没胆子庇护他的讨厌鬼! 回想起在白豚湖的时候,自己杀两个人,就被族长维基迓抓了关进监管所。 要不是它趁机哄骗了隔壁的小偷给自己开门,恐怕还逃不出来。 成年后,它便去了海中,自由自在,逍遥快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结果……事到如今,又被旧居地的白豚出卖,这是一群该死的野兽! 索多这边愤愤不平。 白豚绯红与蓝鲸伯伦菲尔还在交流。 灰鲸鱼在与鱼群中,吃的不亦乐乎。 它毫不遮掩和避讳,反正也没有谁敢找鲸鱼的事。 躲不过,就被一口吸进嘴里,嚼嚼咽了。 就连鲨鱼都要畏惧,害怕被那巨大的嘴巴吞吃,只能当做没有看见,每每路过,快速游走。 蓝鲸伯伦菲尔还在说:“……我知道你们白豚曾是海神阿谢古的眷属。正因如此,你们才更不应该仗着持有浪潮权柄,就擅自袭击无辜的海洋生物啊!” “这件事确实是索多不多。我们也正找它。如果诸位有谁知道索多的下落,请务必前来告知。我们定然派卫士去缉拿他!”白豚绯红说。 吸附蓝鲸伯伦菲尔的大鱼游上来,说:“白豚族长愿意帮忙。实在是感激不尽。” 大鱼身上吸附的鱼儿说:“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吸附在蓝鲸伯伦菲尔身上的小鱼游了半天,才游上来。 它喘着气说:“救命啊,伯伦菲尔大人!有坏蛋,在偷吃我们!” 听到这话,蓝鲸伯伦菲尔一愣,愤怒道:“现在什么时候。还搞这种事!谁干的!” 小鱼说:“不知道。一道黑影游来。兄弟姐妹们,就都不见了。我……拼了命的游,游到你的另一边,才躲过了那怪物的袭击!” 白豚绯红说:“这样吧,诸位来者是客。让我派卫士,为大家解决问题。” 说完,它摇摇鱼鳍。 一直守在旁侧的褐鳞卫士,速度快如水箭,直接一头扎下海湾,在鱼群中,迅速穿过。 喜欢平明又在寻白羽请大家收藏:()平明又在寻白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4章 褐鳞卫士与灰鲸鱼 灰鲸鱼还在自由享用这顿美餐。 它热爱这种聚集,因为它可以尽情享用每一个打不过它的生物,把它们直截了当的,划分为食物。 如果是在某个海兽的领地,或者族群,那群家伙的基本法是个大问题,但现在,它们的目标是抗争……哈哈,多可笑,抗争。 只要这群家伙不断抗争,它就可以天天来吃自助餐。 为了不脱离队伍,为了能够被认定,在抗争的聚会中,自己有出力,这些鱼儿们,即使面对危险,都不会轻易离开。 这正好满足了灰鲸鱼这类猎手的狩猎需求。 它只需要伪装成同伴的样子,然后,在需要进食的时候,张开嘴。 有谁来问……就是对方意志不坚定,脱队了。 而这种时候,胆小的不敢吭声,怕死的也会小心蜷缩。 只有不明所以的家伙,扛着带领大家反抗的正义的旗手,痛斥那些懦夫,竟然在关键时刻,临阵脱逃。 嘻嘻……太棒了。 灰鲸鱼舔了舔牙缝,这真是最幸福的生活! 当它再次张开嘴。 又在队伍上方和下方的褐鳞卫士,同时觉察了那巨大的阴影是个什么东西。 ——灰鲸鱼! 褐鳞卫士算了一下它们的人手数量。 杀不死,但可以赶走。 于是,驱逐行动,开始了! 上方和下方游动的褐鳞卫士开始释放宽阔的水波纹,用一种懒洋洋的态度,摇动尾巴,激荡水波,驱散那些灰鲸鱼附近的鱼群。 原本恐慌的鱼群,就因为被灰鲸鱼的袭击而草木皆兵。 被微弱的水波一荡漾,立刻惊悚的游开,四散逃走。 正面迎敌的的褐鳞卫士兵分两路,一左一右,来到两侧。 海湾地是一个左右窄,上下宽的地方。 灰鲸鱼体型没有蓝鲸大,还能调头。 但速度上,自然比不过鲨鱼和白豚们。 白鲨鱼面对白豚英勇无敌,但面对体型硕大的灰鲸鱼,还会感觉到了恐惧。 见到白豚的褐鳞卫士如此行动,毫不避讳提醒差距,白鲨们心中羡慕,它们都知道,这份勇敢和果决,来自于海神眷属的身份。 正是因为当初,海神阿谢古选择了白豚作为眷属,规则才把浪潮的权柄,交托给了白豚。 有浪潮这份能力在,即使是庞大的鲸鱼,面对白豚,也要有所忌讳。 两队白豚的褐鳞卫士沿着灰鲸鱼的两侧游动。 它们游得很低,擦着灰鲸鱼的眼睛下缘游过去,对方以为是鲨鱼来了,不怎么在乎地继续游荡,张开嘴,试图吃更多食物。 一些乱撞的小鱼,被灰鲸鱼吃进嘴里,咀嚼着,品尝滋味。 躲藏在灰鲸鱼鱼鳍下的白豚索多,感受到水波振动,它恐惧起来,那是褐鳞卫队的拿手绝活……水刃。 完了! 如果被打中,必死无疑! 白豚的褐鳞卫士已经擦着灰鲸鱼的鱼鳍游到身后。 白豚索多几乎贴在灰鲸鱼身上。 在灰鲸鱼的肚子上,除了索多,此刻,已经没有那条鱼还吸附在这里了,都被白豚的水刃,激荡走了。 见鱼群散开的差不多了。 上方和下方的褐鳞卫士,直接开始缩减水刃的尺度,宽大的水刃相对柔和,只是激荡水波,狭窄的水刃如同切割的利刃,碰触到灰鲸鱼的皮肤,立刻就留下一道伤疤。 血液渗透出来。 灰鲸鱼痛的已经,眼睛立刻睁大。 “谁!?” 它愤怒地吼叫! 周围的鱼群没有谁愿意靠近。 白豚的褐鳞卫士听到灰鲸鱼的怒吼,甩尾速度,更加迅速,原本的一道水刃,眨眼间,变成了两道。 灰鲸鱼的背上和肚皮上,多了数道裂口。 它挣扎地游动,立刻将周围的水流搅动混乱。 两侧的白豚游得迅速,提前抵达尾端,没有受到影响。 但那些小鱼们,就被卷的到处都是。 游到尾端的白豚,也开始甩尾,更锋利的水刃,几乎一条线一般,划过水中。 有些小鱼被卷到水刃上,眨眼就断成了两截。 “蓝鲸!”灰鲸鱼大吼道:“你的队伍里出了败类!你不管管!” 蓝鲸伯伦菲尔沉默地注视着,记下了对方的模样。 它说:“抓到这样大的家伙,也算是为海洋除害了。” 白豚绯红说:“我们不会在这里杀它。既然是你家族的人,就由你带回去处理吧。” 灰鲸鱼没有听到二者平淡的言语。 它烦恼于那些细碎的,密布的,一道道锋利的水刃,划破了皮肤,流出大量的血。 水中的寄生虫倒是抓得住机会,立刻就朝着灰鲸鱼的体内钻去。 灰鲸鱼感觉到身体又痒又痛,更加气愤。 立刻朝着两侧的山崖撞击。 下方的白豚立刻游走,穿越坠落的山石块。 上方和后方的白豚,继续朝着灰鲸鱼甩水刃。 索多不断贴着灰鲸鱼的鱼鳍,几乎抓不住对方的皮肤。 ——决不能被在这里甩掉!会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索多变成了有口器的,吸血的虫子,一狠心,钻进了灰鲸鱼的肉里。 疼痛令灰鲸鱼发出惨烈的哀嚎。 它调转到头,试图逃走。原本在后方的白豚也跟着下方的白豚一起,游到上方,继续朝着灰鲸鱼发动攻击。 “可恶的白豚!” 灰鲸鱼朝着那些白豚撞去。 它巨大的体型,那里有小巧灵活的白豚迅速。 褐鳞卫士几乎眨眼来到了灰鲸鱼的下方。 站好位置。 四队褐鳞卫士,直接发动了浪潮的力量。 当初,索多一人的求生意志,就让巨大的灰鲸鱼被拉到海洋平原。 如今这样多的白豚。 聚集起来的力量,牵动的浪潮,形成了水中的龙卷,直接卷着灰鲸鱼,将其推到浅海,抛出水面。 那一天,所有海滨的城市,尤其是索尔思国的松埔和威弗尔国的白豚埠,都看到了那惊人一幕。 海水中涌动起一道粗壮的水龙卷。 从那水龙卷中,飞出一条巨大的灰鲸鱼。 它飞到半空,又坠落下来,砸入海面,激荡起高耸的浪涛。 海滨沿岸,因此而经历了短暂的小型海啸的袭击。 渔船急匆匆的回港。 浅滩的褐鳞卫士几乎全部出动,利用浪潮的力量,对抗这些散开的浪潮。 索尔思国的松埔被海浪淹没了沿岸的陆地。 威弗尔国的白豚埠,再一次,将海啸,挡在了海港外头。 幸运归来的渔船松了口气。 还没回来的渔船,家人们冲到码头,悲伤又惊恐的呼唤。 有白豚探出头,听到他们呼喊的名字,随后,那些白豚钻入海中,去寻找被海洋吞噬的受害者。 喜欢平明又在寻白羽请大家收藏:()平明又在寻白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5章 绯红与伯伦菲尔 索多变成了有口器的海虫,趁乱钻进灰鲸鱼破裂的皮肤。 当白豚中的褐鳞卫士们,利用浪潮的力量,汇聚出巨大的旋涡,把灰鲸鱼也甩出海面的时候,索多跟着灰鲸鱼,一同飞跃,又坠落。 灰鲸鱼坠落在海面上,掀起小型的海啸,引发了周边海滨的灾难。 那些人类与陆地的生物如何,甚至附近海域的生物如何,索多和灰鲸鱼,都不在乎。 此时此刻,两个同病相怜的家伙,在眩晕与疼痛中,汇聚了命运。 索多咬不住了,从伤口中,裹着血肉,流淌出来。 灰鲸鱼头一次遭到这么大的屈辱,想要回去复仇,又想不出对策。 蓝鲸伯伦菲尔的话,已经明确了态度,它要让搅乱抗议者,如同灰鲸鱼这般,混在其中,偷偷鲸吞蚕食其同伴的狩猎者,付出惨痛的代价。 如果只是蓝鲸伯伦菲尔放出这番话,说要制裁它,灰鲸鱼并不在乎。 它可是鲸鱼啊! 整片海域,唯有鲸鱼知道海兽的梦乡究竟在哪里,也唯有鲸鱼,还记得来路与返回的通道。 只可惜,如今的那条长长的古道,已经变成了无法通过的可怕禁地。 但即便如此,那也是鲸鱼们共有的绝对的珍宝。 正因如此,拥有着海兽古老传承的鲸鱼,直到今天,就算没有成为海神阿谢古的眷属,也没有罗伊珥兰德的规则加护,仍旧可以在海洋中,成为最强的霸主。 鲨鱼再怎么挑衅,也不过是一群打发时间的玩物。 白豚尚且有些讨伐的困难。 海魔兽们……哈哈,不过都是一些吃了难塞牙缝的杂碎。 灰鲸鱼从小到大,从没有如今天这般,被欺负和伤害过,因为向来都是它欺负和伤害别人,就算它在流翠环城门口,吃掉那些虾兵蟹将,如今的统治者,那群虎鲸们,也没有谁敢来跟它这个大块头,一较高下! 可是…… 太可恶了。 蓝鲸伯伦菲尔,竟然胳膊肘往外拐,不包庇它这个鲸鱼的同类,反而要与白豚联合,放任那些白豚欺负它! 灰鲸鱼想——我不过就是去吃点食物,怎么……就允许你们吃,不允许我吃? 也就只有那群愚蠢的鱼儿,认为各地的猎场,不会扩张。 放眼望去,对它来说,整个海域,每一个地方,都是它的猎场! 谁来阻止它,谁就该死! 该被吃掉! 灰鲸鱼当然不敢面对海神阿谢古说这话。 因为,历史上,古老的鲸鱼中,敢当着海神阿谢古说,“今天,老子就吃了你这条小带鱼!”的家伙,全都死在了对方手上。 那家伙……简直是屠杀的狂魔…… 竟然有人认为海神阿谢古爱民如子,慈悲宽和。 简直可笑! 灰鲸鱼想——我若是见到海神阿谢古,那家伙一定跟鲸鱼长老们一样,耷拉着脸,说些“你真是犯了不可救赎的罪!”然后,为了那些狗屁民众,把我杀掉…… 该死的…… 灰鲸鱼憋屈地吐泡泡。 想到蓝鲸伯伦菲尔,灰鲸鱼更生气了。 海神阿谢古完全打不过,白豚又有浪潮的力量傍身。 而蓝鲸伯伦菲尔……甚至体型还比它更大。 确实,蓝鲸伯伦菲尔只吃一些浮游生物,每天跟个傻子似的,在海里过滤那些细小的食物。 如果它有脑子,就该找到鱼群,大吃特吃! 就该找到那些个虎鲸,那些个鲨鱼,那些个白豚,把它们统统咬死! 灰鲸鱼心中发泄一通。 情绪好了不少。 虽然打不过,但是,幻想一下它们的死亡和被虐待,也很幸福嘛! 灰鲸鱼决定再找一些倒霉蛋。 趁它们不备,一口吞没。 它身上有太多伤……还有寄生虫闻着血的味道,往它的肉里钻。 这群混账,就知道吃! 灰鲸鱼浑身又痛又痒。 它游动起来,跃出海面,重重摔下。 这剧烈的震荡,果然让不少寄生物,破碎,落下。 在这一过程中,白豚索多利用化形术变成的海虫,也被彻底摔晕,掉了出来。 昏迷的索多,变回原型。 看到周围突然出现一条白豚,灰鲸鱼吓得浑身一僵! 但随后,它发现,这只白豚竟然昏死过去。 “哼哼,”灰鲸鱼狞笑着,“白豚啊,白豚,落在我的手里。你就等死吧!你的族群敢伤害我,我定然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边灰鲸鱼叼着白豚的尾巴,将其朝着深水区拖去。 远处,白豚旧居地,蓝鲸伯伦菲尔与白豚绯红的对话,还在继续。 “如此,就把那家伙赶走了。”褐鳞卫士们列队归来,白豚绯红说,“伯伦菲尔,你们鲸鱼的事情,我们白豚不想掺和。千年过去,大家仍旧驻守着自己的底盘。这在我以及众多白豚看来,是一件好事。 “就算白豚的年轻人们,不愿意继续待在这里。它们也是想着陆地发展,没有去海域里,与你们争夺土地。我想,我们白豚,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话说回来……你们这一群,千里迢迢,从海底平原,游来海湾区。除了要抗议那只名为索多的坏白豚,还有什么事吗?” 蓝鲸伯伦菲尔说:“我们本想做件好事。” “什么意思?”白豚绯红眉头一挑。 “前些日子,我与我的旅伴们,在海洋平原与海湾区的交界处,那些高大的山崖前,遇到了犄角洋流。听到有白豚困在那里的消息,我们想着……救助一只白豚,也算是回报了一份当年火山灾变时的恩情。结果,我好不容易撞开那些山崖,消解了犄角洋流的危险。从里面,却救出一个孽障。唉……真是世事难料。” “这件事你何必自责。”白豚绯红说,“你听到有白豚求救,愿意救援,已经是义薄云天。虽然索多是个混蛋,但你和你的旅伴们,都是好海兽。破解一个犄角洋流,就意味着,拯救了众多想要借用洋流漂游,却被困在岩石死角中的可怜者。” “谢谢你的安慰。” 蓝鲸伯伦菲尔说:“除此以外……其实,还有一件私事。” “什么私事?” “说来有些尴尬。本来想着,救了一只白豚,可以让你们多为我的旅伴们,提供一些猎场狩猎的服务。结果……” “不如这样,”白豚绯红说,“为了赶走那只灰鲸鱼,褐鳞卫士也在这里影响到了一些无辜的鱼儿。若是你的旅伴们,愿意帮忙,寻找需要救助的受伤的鱼,以及……帮忙送葬可怜受害的鱼。我们愿意,为这些慈悲的志愿者,提供更多的,猎场的狩猎服务的开放。” 喜欢平明又在寻白羽请大家收藏:()平明又在寻白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6章 古木拉与芃粦 因为白豚绯红作出了新的活动安排,渴望得到白豚猎场服务的中小型鱼儿们,热切的投入了救助与送葬的工作。 蓝鲸伯伦菲尔叹息说:“果然,还是白豚的头脑灵活。我常常弄不懂它们的想法。虽然我们常常一起旅行,跨越千万海里,但事实上,有时,我觉得,自己只是它们的交通工具……就像是一艘巨大的船。而它们,与我只是过客。” “……伯伦菲尔,”白豚菲尔犹豫了一下,说:“也许,你只是感觉到了寂寞。毕竟,时间过去了太久。长生种,总是要学会跟短生种,定期别离。”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绯红,我不是能够孤独生活的物种。我的同伴们,大部分都去往了陵墓。年轻一代,与我几乎没有共同的频率。有时,我也想过,要不要就这样,跟这些旅伴们告别,去往陵墓,就这样躺下,闭上眼。等待水流将我吃净。” 蓝鲸伯伦菲尔的眼瞳中,呈现出空洞的神态。 “绯红……我定期来看你们,不断去各地巡游。即便如此,也不得不面对曾经的熟人,一个个老去,死去的现实。唉……也许,我应该更坚强。我的旅伴们,也常常安慰我,给我讲各地的见闻。前些日子,我的一条旅伴,跟我说——‘你知道吗,伯伦菲尔大人,我跟着人类的船,去往了冰晶岛!那里真是一片素净。我看到人类在水面凿冰。可惜,太冷了。我害怕冻住,立刻跳下船,游回来了。’它多可爱。但要不了多久,死亡就会找上它。命运的终止符,就要奏响了。” 白豚绯红游到蓝鲸伯伦菲尔身旁,用头,蹭了蹭它巨大的脸颊。 “别担心,可怜的老伯伦菲尔。就像你无法抛弃那些受难者,就像你总是带着无法远航的鱼,去往更远的地方……你想着我们,念着那些旧日的,飞逝的时光。我们也是如此。每当你来这里,整个海湾就回荡着你的,低沉的,悠长的歌。我们知道你来了,就感觉欣慰和安宁。” 白豚绯红说:“我们也不想有一日,突然听到你的死讯。但我们也都知道,死亡不会放过一个魂魄,正如,生命不会忘记一个魂魄。命运如今,还没有完全放弃罗伊珥兰德的轮回的规则。既然如此,我们便总有重逢的时候。 “天上的星星要归来了,暗红的里拉斯塔仍在注视我们。即使时间过了一千年,我们还是不变的。就像罗伊珥兰德这颗星球,仍旧滚动在日神的星盘上。 “伯伦菲尔,你知道吗,虎鲸们打算拉起全球海域的游泳赛。到时候,你愿意参加吗?我们的孩子,那些后辈,要去海里闯荡了。你这一位资深的老游客,能否给他们带带路,讲讲有趣的,有教育意义的,有警戒味的,包含经验与热情的故事呢?” 蓝鲸伯伦菲尔并不想哭。 但仍有一些水珠,从它的眼眶,浮游上去。 “白豚啊……你们总是会说这种话。就像是甜美的蜜糖,少而稀有,好吃又梦幻。” “瞧你说的,”白豚绯红笑道:“别沉迷于旧日的孤单了。伯伦菲尔,咱们可不能让年轻人看扁了。该展示实力的时候,就要做出榜样该有的姿态。” 它指了指那些还在忙碌的鱼儿。 “你的旅客们,还不会那么早就离你而去。它们正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再说了,愿意在海洋上做旅行车的家伙,可是少的很。我一直有听说你的事……你载着它们,规避洋流,寻找有食物的海域。代价只是给你讲讲故事,说说话。这海里,还有比你更慈善的老鲸鱼吗?” 蓝鲸伯伦菲尔眨眨眼,一些水珠,又飘荡去。 “好了,不说难过事了。” 听到这话,白豚绯红从善如流。 “说起来,我听说,流翠环城与粒城,发生了一些争执?” “哦,”蓝鲸伯伦菲尔回忆道,“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正打算去接一位章鱼的明星。她叫秋粦,说是要去海滨剧院演绎《薄梦》。” “啊……《薄梦》。我还记得,小时候,长辈们都说那是一个写的很糟糕的故事。”白豚绯红说。 “确实很糟糕,”更年迈的蓝鲸伯伦菲尔回忆道:“当年,大家都认为章鱼是游手好闲之辈。虽然有些作家很出名,但到底还是数量稀少。大部分,都在海中野猎。跟今日我们想要追责的索多一样。谁曾想,《薄梦》竟然在书中写了褐叶粦这样的角色,把向来作为反派人物的章鱼,变成了正面人物的写法。那可真是一次挑战。” “百年前,我看《薄梦》的时候,改变了一部剧,叫做《乌黑的眼睛》。全剧是褐叶粦的自白。那真是一次对章鱼的批判与救赎。如今,章鱼能够自由生活在各个海域,而不是被当做海魔兽的一员,抓捕和驱逐,多亏了那部剧。” 蓝鲸伯伦菲尔说:“哈哈,我还记得,老蓝鲸古木拉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发誓要跟章鱼们决一死战。结果,如今,章鱼的后代们还活着,那个叫做‘芃粦’家伙,已经超过三百岁了。可是……古木拉,哈哈,那老家伙,早早就去了陵墓。再也没有回来。” 闻言,白豚绯红愣了一下。 叹息道:“难怪这些年没有听到古木拉的长鸣……它已经死了啊。” “是啊。悄无声息的,那么大一个家伙,突然就消失,去了陵墓,决定要死了。” 蓝鲸伯伦菲尔说:“我听说后,疯了一样游去,想要劝阻她。结果呢。唉……她上了年纪,说——‘我大限到了。留在外面,死成一滩腐烂的骨,太不美丽。还是去往陵墓,与旧日的先祖、家人、朋友们为伴。’那个老东西……还说:‘你可要千万慢点来。你是个年轻的,别早早……就步了我们的后尘。’可是,他们一个个去了……叫我怎么能不思念,怎么能不感觉生命无聊而越发绝望呢。” 喜欢平明又在寻白羽请大家收藏:()平明又在寻白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7章 白豚绯红 白豚绯红的身后,立着褐鳞卫士,它们如今,少年与青壮年交织,是一群擅长战斗并不会逃避战斗的白豚。 即使拥有浪潮的加护,即使身为海神阿谢古的眷属,每十年,新一代的白豚们,就会诞生,就会有几条觉得,为什么要为了其他的生命,被迫驻守一座沉眠的火山,一辈子呢? 再说了…… 它们会在公开的场合放肆大喊——“那么多白豚,都在这里聚集,你们数量足够了!没必要,要求我们也都去做一样的事情,没必要一定为了得到浪潮的力量而遵守规则,没必要为了得到其他海洋生物的尊重而自认是海神阿谢古的眷属吧!” 白豚绯红并不阻止。 因为有太多的白豚在阻止了。 那些呼号的孩子们,它的家人,亲族,朋友,师生,同事,邻居,还有……自己。 太多白豚被这些,浅海的,陆地的火山困住。 未来…… 白豚绯红回想起五六十年前,海洋深处,传来的,海神阿谢古的声音。 那些海洋中的,底层汇聚的,连接星球核心,蓬勃涌动的岩浆,又要喷发,又要填满幽邃的海底谷地了。 会有什么结果呢。 那也是三千年后的事情了。 没准,三千年还没有到,世界鹅罗伊珥飞走了,继续传说中,畅游宇宙黑河的旅行。 说不定……三千年内,命运之神就会死,又或者……生命或者死亡中的一个,甚至两个,都会死。 再不然就是这个世界,那片名为罗伊珥兰德的大陆,会在三千年后的某天,瞬间被火山的喷发而振动,从而撕裂成无数的碎块,跟随海洋变动的地形,前往新的坐标为点。 未来…… 三千年后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白豚绯红看着一旁的蓝鲸伯伦菲尔,那是多么庞大的体型,相比跨越了万年的时光,而自己这个才活了千年零头的家伙……会不会,有一天,也像是它辞别的那一个个生命,先走一步呢? 这又是种族,是罗伊珥兰德的规则,所赋予长生种的痛和恐惧了。 短生种的鱼儿们,日日为了食物而奔波。 如今,只是得到一个猎场的开放,比平时能够多吃上一顿,就显得兴奋极了,游来游去,相互帮忙,展现出生命独有的活力和乐观。 白豚绯红看着那些死亡的,鱼的残骸。 命运……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被灰鲸鱼吃掉,以及被白豚的褐鳞卫士的水刃切断,还有那些被水龙卷波及而死的…… 这一切,难道也该用命运来标注吗? 白豚绯红感到疲惫。 它习以为常地调整心态。 活得太久了,情绪没有平淡如波,只是接受了名誉赋予生物的,各自独特的波纹。 一切都是正常的。 如此,便没有什么波动,是不正常的。 白豚绯红决定开始工作。 它指挥着那些抬着、捡着尸体游上来,眼含期待的鱼儿,要它们跟着褐鳞卫士们,去往公共墓地。 那片柔嫩的水草丛。 正是这些可怜的生命,最终的埋骨地。 海湾地。 鲸鱼是惆怅的,它的庞大的体型,必要的食量,依附的旅伴,以及孤单的心,没有什么是好的,是能够让其轻松的。 白豚也是惆怅的,无尽的时间在流逝,责任与义务在滋生和堆积,就算好不容易消解一些,次日又会随着新生而出现,总不能为了自己省事就迫害他者放弃生命。 相比于鲸鱼的自我的悲伤。 白豚们…… 更多怀抱着群体的悲伤。 明明鲸鱼如今才是海洋世界的公共统治者,白豚却感觉,最近几千年,前所未有的疲惫。 白豚绯红有时也很迷惑。 毕竟,它的日常生活,除了每天工作的部分,就只剩下休息了。 新生的白豚会逐渐接替它的工作,需要做的事情,也就只剩下口头指导,最终,便只有记录过去的经验,留给后人一些文本,这样的活动了。 每天,都是空虚和无聊的,只能通过回味过去和展望未来,度过接下来的,几百年的衰老。 要不得不看着自己逐渐衰弱下去,还很清楚的明白,这是正常的现象。 白豚绯红不嫉妒其他白豚。 它嫉妒的家伙…… 乃是青年时代的自己。 由于它的仇恨与嫉妒是指向自己的,面对自己以外的一切时,都美好的,像是海兽的梦乡,才有的浪漫与祥和。 最近,白豚绯红在考虑,要不要通知白豚湖的维基迓,前来这里接班了。 那家伙小时候就喜欢到处乱跑…… 白豚绯红想。 几百年没见,也不知道现在的维基迓,会是什么样子。 上一次见面,维基迓说,决定要去陆地上看看,之后,只寄送了陆地上的见闻回来。 它看到了什么呢? 它想到了什么呢? 白豚绯红笑了笑,该不会,这个答案……只有未来的白豚,才能知晓了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毕竟,维基迓也许会忍耐到年老,如同此刻的它一般的年纪,才觉得,应该把自己的经历,写下来,说给其他白豚听。 白豚旧居地。 大部分白豚都懒洋洋的。 如果说白豚埠的白豚湖,那些海豚都是热烈昂扬,嬉闹欢愉的,那么,这里的白豚就是沉静淡漠,昏昏沉沉的。 倒不是没有食物补充体力,也不是没有想要做的事情而缺乏动力。 只是身体必须为了心中的信念留在这片死去的火山的尸体上。 每天,都浸泡在,火山腐化的,尸体周围的海水中。 它们像是守着一座陵墓。 而陵墓的主人甚至不是忠诚的对象,乃是必须要战胜的敌人。 因此,这又不是什么驻守。 白豚们都知道。 它们留在这里,不过是为了镇压火山。 上了年纪的长老们,最清楚一切的真相。 这里的火山,与其说是死去的,沉默的,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守的地方。 实际上,乃是因为有白豚持续留在这里,才令喷发炽热熔岩的火山,被浪潮的力量堵住了。 但仪式开始的时候,是在几千年前。 那些战士们,究竟从哪里进入火山,就连历代传承的族长,也失去了相应的资料细节。 但它们还活着,就像海神阿谢古。 白豚们可以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每时每刻,都在流失。 它们不断滋生,又不断消弭。 究竟去了哪里呢…… 白豚们懒洋洋地漂游,甚至趴在街边,倒头就睡。 身下温热的地表,就是答案。 喜欢平明又在寻白羽请大家收藏:()平明又在寻白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8章 白豚旧居地的长老会 白豚埠的白豚湖,会在湖底的水草丛中,开长老会。 因为那里有一片茂密的水草,隐藏着沉睡的老白豚,壶哈克。 那家伙是最古老的家伙。 当初,年轻的白豚想要前往陆地时,谁也没有想过,壶哈克与现如今早就死去的白豚贝蒂,最先站出来,表示,愿意带着孩子们迁居。 现在,很多白豚都意识到,它们去哪里,是因为它们收到了海神阿谢古的传讯,希望它们能够去往陆地,找到即将再次喷发的火山,压制它。 陆地上正值干旱。 太阳不怎么毒辣,但大地烫的干裂。 用上海岸的潮水,解了燃眉之急。 白豚埠相当欢迎白豚,甚至,威弗尔国的国王,专门派了一群人,来到这里跟白豚一起挖掘和建造白豚湖,最终,扩展并营造出白豚埠。 大约千年前,白豚湖的白豚还跟白豚旧居地的白豚,相互冷脸,除了族长相互联系,再无牵连。 近百年,白豚旧居地的火山也活跃起来,地面从微微发凉,变得温热,除了习惯太阳拥抱的海水的热度鲨鱼们,也就只有白豚能够在这里忍受困境了。 根据推算…… 这里的白豚不仅不能走,还需要让白豚埠的白豚回来一些。 但谁愿意回来呢? 当年,兴奋地离开了无有栏杆的囚笼,如今,谁愿意怀抱着更多的压力,踏进这片死地? 有浪潮的力量在。 海豚已经不担心被火山的熔岩吞噬了。 可身体再坚韧,也无法守护轻易就会破碎的心。 几千年过去,白豚中的,想要放弃海神阿谢古信仰的家伙,数量变多了,从每百年的几条,变成了每百年的十几条。 总的来说,仍旧是稀少的。 成不了气候。 其中一部分,甚至因为发现自己需要被浪潮庇护,而灰溜溜地返回了白豚旧居地和白豚湖,找了一处安宁的处所,隐居起来。 白豚们的数量在增加,也在不断死亡。 虽然大家仍旧愿意驱动浪潮的力量,为镇压蠢动的火山,献出自由,不得不懒散度日。 但……还是不够。 白豚旧居地的长老会,总在层积岩附近开。 它们因为熔岩流淌而出现,又在熔岩冷却后,形成大量的,水泡聚集的空腔。 靠外的长老会,也会探讨一些年轻白豚需要的内容,比如,千年计划,以及虎鲸海洋巡游赛。 内部的位置,长老会的长老,一个个懒洋洋的,死气沉沉的,或者趴在地上,或是瘫倒在墙壁旁边,甚至还有随波逐流,漂浮在空腔中的。 “……最近的温度,是不是又升高了?” “岂止是温度,我感觉自己已经要睡死过去了。” “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继续煎熬下去。” “让年轻人趁机出去跑跑,还有些时间,以后,就只能回到过去的生活,每天都跟讨厌的熔岩打交道了。” “至少,现在的我们,不会轻易被熔岩烧成灰了。” “再久一点呢?” “大家相互提供能量,有可能吗?” “我觉得玄……毕竟,火山的分布很广。就算理论的结果说,我们一定行。也有可能,会因为我们要去往浅滩和陆地的各处,导致距离上的难以相互支援。” “那怎么办?总不能继续这样。我前几百年,还觉得,满地白豚,成何体统!如今,别说满地白豚……我自己都要成为其中的一员了。” “听说……最近又有被定义为孽障的白豚出现了。” “终于,又来一个。按照推算,加上这一个,这一百年的叛逆者数量,已经达到平均值了。” “还有多少个尺度?” “十几个吧。” “……怎么还有那么多?” “我觉得,咱们这里温度上升,导致它们想要去搞事,却没有能力,只能跟着一起趴在地上放空,有关系!” “啊?你平常趴着的时候,都放空吗?” “对啊,不然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打发清醒的时间。毕竟,睡着的时间不用考虑。剩下的时间,除了吃饭,全是空闲。” “好像羡慕那些卫士,他们为什么能够那么有精力?” “身体对温度的耐受度好。天生就比我们这些普通白豚,更有浪潮权柄能力的容纳度。” “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一件无奈的事情。” “什么事?” “唉,最近几天,有个新的孩子被生出来了。” “母子平安吗?” “是啊。” “那不是挺好的。” “问题在于……那孩子是天生的,不被浪潮接纳的白豚。” 这句话说完,整个空腔内,都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才有声音,继续说话。 “终于,到了推算中的,这个时刻。” “我现在感觉头皮发麻。有种,命运竟然真的愿意,让我们窥视祂的欲望的感觉。” “我觉得很可怕。” “为什么?证实了命运的偏好方向,我们以后,就能够更好地得到罗伊珥兰德的规则数据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这么认为。” “这一点上,我也支持。” “你们……我不懂。这可是与命运之神同步心绪的时刻!”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按照咱们推理出来的结果……这样发展下去,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没错,这才是我觉得,一切都开始变得可怕的原因。” 漂浮在空腔中的白豚,幽幽地说:“命运之神渴望看到怎样的景象呢。过去,我们还能安慰自己,说一些神和鬼,跟其他层次的生命不同,这样的话。如今呢? “命运之神渴望看到浪潮充斥罗伊珥兰德的世界。但祂想要的是拯救和庇护吗?不,想要的海啸涌起,冲击海滨,吞噬陆地,毁灭一切。在命运之神的眼中,祂渴望看到的就是奇迹的破灭和孽障的绝望。 “假如这只是一个故事,一个剧目。我想,大家都会适时地笑一笑。找到自己的偏好,沉浸品尝这份独特的感动。 “但我们都生活在这里,生活在罗伊珥兰德。命运之神想要我们死,把浪潮的权柄重新释放。祂想要火山喷发,让岩浆焚烧整个世界。祂想看生命在诞生中痛哭流涕,无助挣扎。祂想看死亡热烈降临,宏达又静寂。 “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呢……我从小就听世界鹅罗伊珥迷路落在星球罗伊珥兰德的故事。因为星球的名字,那头陌生的外星巨兽,也变得温柔,可爱,像是一个累坏了的旅客。 “但在这个的各位,活到今天,我们又有谁不清楚和明白,世界鹅罗伊珥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那家伙落下后,遮挡了里拉斯塔暗红色的光。我们看不到赖以生存的,标定星球运转位置的星。就算世界塔楼尽力搜集了全世界的魔导士,也不会有用。 “没有一条生命能在生物终结的时刻,跨过难关。除非……命运锚定了对方,想要看一出,残忍又凄美的闹剧。” 喜欢平明又在寻白羽请大家收藏:()平明又在寻白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9章 灰鲸鱼的诱饵 索多被灰鲸鱼抓住,迫使它作为诱饵,去帮自己抓居住在流翠环城外的章鱼。 如今,灰鲸鱼身上满是新的伤口,都是那些该死的白豚制造的。 蓝鲸伯伦菲尔完全不顾及鲸鱼之间的情谊,实在令它伤心和愤懑。 难道说,那些小小的食物,比它这个同类,更会的守护和关心吗? 索多想要使用浪潮的力量,但灰鲸鱼比它想象中还要惊觉,完全不给它使用力量的机会。 索多有些害怕,尤其是大概它被灰鲸鱼咬住一半身体,恐慌自己身首异处的时候。 “求你了!”索多惊慌失措地尖叫,“放过我吧!我既不会逃走,也不会伤害你。我愿意帮你去捕捉章鱼——我可以去帮你骗它!” 灰鲸鱼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还不满意。 它说:“不够,还不够。你这些话,完全不能满足我的实际需求。你要知道,我可是一头如此之大的灰鲸鱼,只是一只不大的章鱼,完全不能填满我的胃口。” “我会帮你捉更多!真的,相信我!我以海神阿谢古的名义发誓!我绝不背叛你,否则,不得好死!” 灰鲸鱼冷哼一声,吐出索多被咬住的半截身体。 索多感觉到死亡的寒冷从身边褪去了,这才慢慢放松,跟在灰鲸鱼身边,朝着流翠环城游动。 灰滩,索多头一次觉得游到那里的距离要那么远。 索多不是没有去过灰滩,也不是没有抵达流翠环城。 它毕竟是游动迅捷的白豚,当有洋流时,它几乎风驰电掣一般,从海底平原的这头,抵达那头,穿过长长的交错海沟,抵达静谧又繁盛的灰滩。 虽然过去,有一段时间,灰滩在历史中,沉淀了许多沙土,但如今,鲸鱼的入主,令流翠环城重新活了过来。 索多还记得,它当时去往那里游玩,一路上,饿了便就近捕猎,被追杀就快速逃跑,要多刺激有多刺激,现在想来,也觉得快乐非凡。 抵达灰滩的时候,正碰上流翠环城的虎鲸跟粒城的灯笼鱼掐架。 那么小的丑陋鱼类,竟然就敢跟虎鲸叫板。 索多围着听了一阵,发现它们之所以打起来,是因为灰滩的狩猎区的所属权争夺。 那种事,在索多看来,在无聊不过。 它是想吃就偷吃的类型,只要抓不住,就到处偷窃和捕猎。 反正都是一些该死的家伙,它吃了那些猎物,也算是遵照命运之约,送它们早去轮回了。 如今,灰鲸鱼盯着白豚索多,在它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白豚不能给自己抓住章鱼,就吃了它。 反正,不过是一条该死的白豚,作为猎物吃了,也不过是提前落实了它该去轮回的命运。 灰鲸鱼埋伏在老地方。 白豚则更进一步,靠近了章鱼的居所。 而在流翠环城,被埋伏的章鱼——硿漓粦,此刻正在教室里,为它的每一位学生头疼。 “……好了,同学们,不要再为了我的事情发愁了。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 即使章鱼硿漓粦在讲台上发出提醒,座位上的学生们,仍旧聚在一起,自顾自地讨论着怎么解救章鱼老师的事情。 这件事比课业有趣多了,甚至像是一道现实世界专门出给它们的难题。 每一个学生,都怀抱着热情,决定提交一份能够获得优秀评价的答案,但它们并不在乎,负责评价的老师,那位被讨论的中心人物,章鱼老师的想法。 “好了,孩子们,我们真的需要更多的关注你们的课业。昨天,我们讲了什么?有谁还记得吗?” 硿漓粦饱含期望地看向学生。 只见小海龟还是一如既往地昏昏欲睡。 这个可以理解,它毕竟只是看着小,实际上,年龄已经很大了,回来这里上课,完全是因为它家族的要求。 白鲸区长曾经表示,要不要让小海龟跟着成年人一起上课,被小海龟拒绝了。 小海龟觉得,自己在海龟一族中,就是小孩,凭什么不能到小孩子的班级里上课? 硿漓粦一开始也觉得这孩子实在是难以管教,但发现它知道很多,只是喜欢安宁,想找个舒适的地方待着后,便不再强求。 确认小海龟能完成功课,硿漓粦就不管对方了。 也许是这份宽容令小海龟感到被理解,它非常愿意跟硿漓粦在自己清醒的时候进行交流。 不过,现在,小海龟并不清醒,硿漓粦只能放弃了从小海龟入手的可能。 怀抱着期望,硿漓粦又看向了懂得体谅他人的小水母。 小水母看着柔软可欺,实际上,暗藏毒素。 不过,它虽然看到了章鱼老师期待的眼神,却还是选择了移开视线。 平日里,小水母是最配合硿漓粦这个老师的学生,也正因如此,它决不能让一个好老师,命丧灰鲸鱼的口中! 灰鲸鱼……就连虎鲸们也觉得算是鲸鱼中的一害。 小水母从没有离开过流翠环城。 但它也知道很多关于流翠环城和水母的故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古老的时代,流翠环城是水母的住所。 环形水道,就是聪慧的水母创作出来的杰作。 但古老的水母死去后,大家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孩子,在海洋里四处漂流。 百年前,虎鲸来到流翠环城,因为意外,修复了被废弃千年的环形水道,令水母们又一次听到了流光的呼唤。 追逐着那深海中的一抹流光,无数流浪的水母,重新聚集起来,抵达了流翠环城。 不过,这里已经是虎鲸的新家了。 幸好虎鲸愿意收留水母们,小水母也就有了出生的地方。 小水母的父母,乃是环形水道的维修员,每天都早出晚归,为它们热爱和自豪的建筑和智慧而奉献。 如果不是硿漓粦老师,小水母现在还蜷缩在家中的瓶子里,想象自己是一只小小的寄居蟹,不需要外界的关心。 小水母想,它决不能失去硿漓粦老师,它一定要让灰鲸鱼彻底打消吃掉老师的念头才行! 下毒……表示小水母想到的,最决绝的手段。 但它并不傻,自己如果去了,灰鲸鱼一口就能够把自己吃掉。 原本,一些鲸鱼就会吃掉水母,如今,只是虎鲸们愿意与流翠环城的水母和平共处罢了。 再说了,它的毒素还不够狠毒,没有办法立刻见效。 小水母一边为自己的能力弱而痛苦,一边试图从其他同学那里,得到更多保护硿漓粦老师的思路。 每当一个学生提出一种建议,小水母就疯狂思考其施展的可能性。 它半透明的脑腔,不断闪烁明亮而梦幻的电弧,在海中,朦胧变化,实在是美丽动人。 喜欢平明又在寻白羽请大家收藏:()平明又在寻白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0章 小虎鲸和小白豚 小虎鲸说:“不如,我们去找守卫宫的成年鲸鱼帮忙吧!它们肯定愿意为了保护流翠环城的居民而战斗!” “可是硿漓粦老师如今还没有住在流翠环城,它只是住在城外的郊区。”小白鲸说,“要我看,不如,我们直接针对灰鲸鱼,来一场猎杀好了。你知道吗,灰鲸鱼的弱点很明显,就在——” “你当我傻吗?” 小虎鲸质问道:“你才说,灰鲸鱼比我们的爸爸妈妈身体形状都大,你叫我们几个小孩子去设计猎杀计划?怎么执行?咱们班里,就我最能打。你不会是要我去送死吧?别到时候,硿漓粦老师没有救到,把我也给搭上了!” “你有没有一个未来战士的自觉?”小白鲸也不爽地摇尾巴。 “你可是未来的守卫宫士兵!”小白鲸说,“你将来要负责保护所有柔弱可欺的流翠环城的民众!现在,一头灰鲸鱼,你就怂了,怕了,不敢应战。甚至,只是思考猎杀对方的方法,你就畏首畏尾。以后,你真的要去打别的虎鲸,打座头鲸,打抹香鲸,打长须鲸,打蓝鲸——” “等一等!” 小虎鲸发出恐惧的尖叫,“我为什么要跟那些大家伙打架?座头鲸也就算了,后面那些是什么?!那是我能打的东西吗?就算我长大了,能够打得过灰鲸鱼,虎鲸和座头鲸……那也不代表,我能够去妄想,打什么长须鲸、蓝鲸啊!你知道那些家伙有多大吗?!” 小白鲸叹息道:“你看,只是想想,你就怂了。” “不怂才是有病!我看你就是因为不需要去对抗,只用躲在我们后面瞎想,才总觉得事情特别简单。这根本不是能够做到的事情……还猎杀呢,可笑!” 一条鳐鱼问:“真的不能做到吗?我还以为,虎鲸很强,打个灰鲸鱼,是很简单的事情呢。” “对于成年的虎鲸来说,倒是很简单。如果还有同伴,那就可以追着跑。” “你看,我就说可以猎杀!” “你少来!”小虎鲸气得不行,“我都说了,是成年的虎鲸,还需要有同伴!咱们班,不就只有我一条虎鲸嘛!我还很年轻,体型小的很!我要是足够大,我就去其他班级了,哪里会被分到这里!” “哼,你就是不敢去跟灰鲸鱼对抗!我早就看穿你了!”小白鲸游到章鱼老师身边。 “这真是太过分了,老师,你看,它能打,但不为你打呢!” 听到这话,小虎鲸简直气的发昏。 “我要撞死你!你给我站住!” “傻子才站住!” 随后,两条小鲸鱼在班级里冲撞起来。 “停下,孩子们,快停下……!” 在章鱼硿漓粦无奈的叫停声中,两条小鲸鱼被分开,隔离在它的左右两侧。 “不要再考虑老师的事情了,好嘛?大人的事情,就交给大人来处理,好嘛?”硿漓粦一左一右,用两条触手,按住小虎鲸和小白鲸的脑袋,将几乎要顶在一起的它们,再次分开,“听我的——听老师的话!我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不需要你们在发愁了,好嘛?” 小水母担忧地游过来。 “可是,老师……灰鲸鱼是很执着的类型。” “没错,是这样的。”小白鲸停下来,游到硿漓粦的身边,蹭了蹭它的触手,说:“根据我们鲸鱼的记录,灰鲸鱼的犯罪记录是最高的。当然,不是说没有一条好的灰鲸鱼。守卫官也有灰鲸鱼在当值。但它们如果犯罪,就会持续犯罪。而且,往往认为自己没有错误,只是不被其他人理解而已。” 小虎鲸愣了一下。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 “你不看海泥刻板吗?” 小白鲸问道:“那可是鲸鱼共同分享信息的专用道具。每天,它都会刷新内容。如果有你觉得不错或者好玩的内容,可以利用印刷刻板,复印下来,日常使用。”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小虎鲸有些感慨。 小鳐鱼游过来,说道:“那东西,我记得是海龟一族发明的吧。” “我也记得,是海龟发明了这种记录方式。”小水母说:“听说,是海龟去了陆地上以后,带来的东西。陆地上会使用石板。有一些地方会使用河泥。” 硿漓粦趁机切入教学话题。 “对,没错,大家都记得很好。说明之前上课的时候,有很认真地在听。老师非常感动,为你们的好学感到欣慰。” 硿漓粦游到学生之间,伸出触手,一个个按在学生的头上,待到它们回到座位,才把触手重新收回来。 “在海中,”硿漓粦自然地转移话题,“鲸鱼会利用鸣叫和海泥刻板来传讯。那么,其他的海兽,如何传讯呢?” 小虎鲸第一个被拉走了注意力。 “我们会鸣叫和使用信使!” 第二个被转移注意力的小白豚说:“是那种随便路上抓一个无辜受害者,迫使对方送信的信使吗?” “我都跟你道过歉了!上一次,是我不好。但我真的很着急,而你又恰好很闲!” “就算你很着急,而我很清闲。你也不该强迫我为你送信!那是你自己的私事,凭什么要我牺牲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大家都是鲸鱼。关键时刻,不就应该互帮互助吗?” 小虎鲸不满道:“我都答应你了,说在下一次,肯定帮你!” “但我从来不需要你帮忙。我的事情都能自己做。如此一来,你给的好处,对我来说,完全没有必要。因此,你就是在迫使我浪费自己的时间去为你服务,还没有任何的报酬,凭什么!” “……你觉得酬劳不合适,可以跟我说啊!为什么直接去找老师告状!” “你当时也没有跟我商量,直接要求我去送信了,不是吗!”小白豚抗议。 “好好,说完了。”硿漓粦伸出两根触手,一左一右按在小虎鲸和小白豚的头上,再一次,把顶在一起的两个脑袋分开,“下一个同学,有谁想要发言?” 喜欢平明又在寻白羽请大家收藏:()平明又在寻白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1章 硿漓粦的学生们 下课后,章鱼老师硿漓粦离开了教室。 硿漓粦的学生因为新的知识,而 转移了注意力。 小海龟在硿漓粦拒绝了去往它家的住宅后,就不再主动开口,只是沉默注视着一切。 虽然小海龟觉得,自己在同族中属于幼年,就应该在其他族群的幼崽群体中,享受孩童的照顾。 但小海龟也明白,年龄比自己更小的硿漓粦,并没有意识到,被灰鲸鱼盯上,意味着什么。 海龟家族的规矩,让小海龟不会在被拒绝后,再一次主动提出要提供帮助。 现在,小海龟便只是看着硿漓粦离开,奔赴将死的命运。 在小海龟的推算中,只要硿漓粦离开流翠环城,那么,硿漓粦必死无疑了。 从它被灰鲸鱼盯上,埋伏起来,已经超过半个月。 对方能够一直放任美餐多次从眼前晃过,绝对是因为有更诱人的食物,或者说,丰富的替代品。 最近,流翠环城附近有不少都海洋生物,因为冬季的到来,从北向南迁移。 流翠环城所在的灰滩,正在靠北的位置,如果灰鲸鱼蹲守在这里,正好能够吃满一整个冬初的猎物。 如今,冬季过半,几乎没有什么生物要从极北的冰区迁移了,它们要么去了更深处,那里的水相对温暖些,要么听说了狩猎者们的围堵,开始转换迁移路径。 这样一来,缺少食物的情况下…… 灰鲸鱼自然就要吃掉攒了将近半个月的这一口章鱼零嘴。 小海龟只能期待硿漓粦真的明白自己的处境,并且愿意立刻执行自救的方案。 相比之下,小水母就更加沉郁。 小水母完全不知道怎么挽留硿漓粦老师。 每当它提出灰鲸鱼很危险,老师应该多依靠守卫宫,硿漓粦就说自己已经安排好了,并试图转移话题,让学生更多沉浸于知识的学习,而不是老师的生存困境。 次数多了,小水母都开始茫然了? 难道,硿漓粦老师……其实已经不想活了,就等着这个机会,被灰鲸鱼吃掉? 不,应该不会的! 硿漓粦老师可是专门在课堂上跟它们讲,无论如何,都要爱惜生命…… 那为什么呢? 小水母的脑子都要转冒烟了,也不理解硿漓粦老师为什么要死了,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越是思考同学们提出的建议,小水母就越是感觉自己无能为力。 尤其是下课后,小水母又一次鼓起勇气,说:“老师,不如到我家来吧!爸爸妈妈一定很欢迎你!” 但还是遭到了硿漓粦的拒绝。 小水母呆呆的站在教室门口,注视着硿漓粦老师的背影消失在台阶下面。 见到小水母的样子,小鳐鱼游过来。 它长长的尾巴,几乎跟小水母的手腕纠缠在一起。 “你怎么了?看上去很悲伤的样子。”小鳐鱼问。 “我有些难过。”小水母说,“我感觉,未来……好像要见不到硿漓粦老师了。” “为什么这么说?就算硿漓粦老师真的遇到了灰鲸鱼的埋伏,但是……那种大块头,总有耐性不好的时候吧?埋伏了硿漓粦老师那么久,都没有吃到。没准,今天就放弃了!” “怎么会呢……” 小水母叹息道:“如今,已经是冬季了。如果是平常,也许有可能。但冬季……灰鲸鱼不会轻易放弃猎物的。” “为什么不会?” 小白鲸正打算离开,听到小鳐鱼的问题,无奈地说:“你平常都是怎么在海里生活的?” 小鳐鱼说,“还能怎么生活?当然是跟着家人啊。我还没有到离开家外出独行的时候呢!” “听到了吧,这家伙根本就没有常识。走吧。别跟她聊了。” “愿不愿意跟我说话,是她的事,你凭什么代替她做决定!”小鳐鱼拦在小水母身前,不爽地看着小白鲸。 “就是说啊!” 小虎鲸趁机游过来,“你这家伙,一天到晚,就知道泼人家冷水。怎么,就你聪明?就你有头脑?哼,看不起别人的家伙,也会被别人看不起!” “哦,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看不起你了吧。当然是因为……你先看不起我。” 小白鲸说完,也不理会留在原地的小虎鲸和小鳐鱼,直接离开了。 小虎鲸震惊,大喊:“谁看不起你了!我明明一直都把你视作强劲的对手!” “是吗?”被小虎鲸追上,小白鲸仍旧淡然道:“我不信。” “你凭什么不相信啊……” 小白鲸和小虎鲸的声音远去了。 小鳐鱼愤愤不平。 “别听他的!你要和我玩……” 小水母愣了愣,无奈地笑道:“当然,我没有说不跟你玩。” “太好了!” 小水蛇排在窗户边,懒洋洋地,等待家人来接自己。 它看到小海龟慢悠悠爬过来,问道:“硿漓粦老师是不是说,打算住到学校分配给教师的员工宿舍?” “……应该是吧。” “那你怎么愁眉不展?”小水蛇问,“你也觉得,硿漓粦不会听话,只是随口说出一些安慰的话,糊弄我们这些小孩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大人。”小海龟说。 “别装了,你一个年龄比硿漓粦大两倍的家伙,在这里说什么鬼话呢?” “你呢?你一个年龄比我还大的家伙,又在这里装什么小孩呢?” 小水蛇无奈,但又窃笑着。 “我是为了得到照顾,才故意说自己是个孤儿,被家人遗弃了。我的品种,就是很娇小的类型。” “你这种家伙……真是难以评价。” “怎么,活了那么久?第一次见到我这种?” “当然不是。只是……没想到,你被我识破了,还能够继续待在这里。” “哈哈,你都能,我为什么不能?” 小水蛇说着,摇了摇尾巴尖。 “不要想着只有自己可以享受特权。还是说……你希望自己是唯一的特权者,见到我也能够享受这些,你心里不平衡了?” 小海龟赌气一般说:“真不懂,你这种家伙,怎么就那么不知羞耻。跟一群小孩演戏!硿漓粦还看不出来……你这个装幼稚的家伙,早晚,要叫你付出代价!” “哈哈哈,果然是小孩子才能说出的话。你知道吗?我早就发现了,对于小孩,有机会逞强,便要装作自己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够被轻视,要有的都不能少。但真的大人,只会在乎自己的核心利益是否受损,除此以外,其他的全部东西,都可以不在乎。你明白了吗?” “哼……” 小海龟才懒得听小水蛇的歪理,转过头去,不愿与之为伍。 喜欢平明又在寻白羽请大家收藏:()平明又在寻白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2章 硿漓粦的自救 章鱼硿漓粦离开了教学区,原本安然无恙的情绪迅速低落,它很快就意识到,即使自己全神贯注的上课,也无法解决自己将要被灰鲸鱼狩猎的事实问题。 这下可如何是好呢…… 硿漓粦按照约定,在下班后,找到了鳗鱼吞砳。 对方似乎更早一点下课,已经等了硿漓粦一会儿了,见到硿漓粦游来,立刻冲上去,缠绕硿漓粦的触手。 “担心死我了……真怕你白天只是跟我随便说说,晚上,又跑回自己家里去了!” “唉,那可是灰鲸鱼。现在又是冬天,海外的猎物正匮乏。我不可能自投罗网。” “你都被它埋伏那么多天了!要是我,绝对缩在家里,或者缩在城里,根本不敢冒头!你倒好……还来回往返于城市和家中,简直是不要命了。” “我每次都是趁着灰鲸离开,才从家里出门。我又不是真的胆大到不怕死。只是有时候……那家伙好长时间都不离开,我便被困在家里。” 硿漓粦有些后怕的说:“这一次,它连守了那么多天,我猜……是因为极北的迁移者们,不再来了。它开始找不到猎物了。我不能再赌了。这个冬天结束前,我不会再回去了。” “你还打算回去?”鳗鱼吞砳说,“它没有吃掉你,一定会一直记着!” “我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就算我熬过冬天,一直不离开城市。灰鲸鱼肯定也会在我家门口,等着我回去。” 硿漓粦说:“我跟守卫宫的战士们说好了,等到回去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听说,它们也很烦那只在流翠环城郊区滥杀无辜的灰鲸鱼,正思考有没有好理由解决它呢。” “什么?那些战士去抓灰鲸鱼,还要找理由?它不是都滥杀无辜了吗?!” 硿漓粦叹息道:“灰鲸鱼……到底也是鲸鱼的一员。即便是流翠环城,也只能从鲸鱼的嘴里,保住流翠环城的居民。上一只被从灰鲸鱼嘴里拉出来的章鱼,那个叫做耶罗尔粦的家伙,不就是因为住在流翠环城,对方才不情不愿地吐出来了嘛。 “我猜,那家伙,这次选中我,就是因为……我住在城外。不是流翠环城的住民。为了防止灰鲸鱼找机会去抓我,我们班的海龟邀请我去海龟驻地,我都拒绝了。” 鳗鱼吞砳一愣,惊呼:“那可是海龟驻地啊!你错过了什么,你知道吗?!” “唉……我知道,所以,我也很绝望。”硿漓粦说,“但比较起来,还是我的性命更重要。” “灰鲸鱼不会执着到那种地步吧……” “很难说。毕竟,在鲸鱼的传说中,最厉害的灰鲸鱼,敢孤身游入禁地,最后,拖着只剩下骨头的半截身体,凭借意志,游回来。” 鳗鱼吞砳无语道:“你说那家伙啊……听说,到现在都还活着呢。” “我真的很好奇,它到底在禁地遭遇了什么……以及,又是凭借着什么,才能如此意志坚定,只剩下半截身体,也顽强的活着。” “不知道。鲸鱼那边似乎一直戒备森严的守着它。可以说,是我知道,鲸鱼家族中,最严格守卫的地方了。就连鲸鱼的埋骨地,那些堆积尸骨的陵墓,都没有这么严格的看守。” 章鱼硿漓粦跟着鳗鱼吞砳,一直游到了教学区隔壁的宿舍区。 硿漓粦找到了宿舍管理人,对方得知了它的情况,边找空房,边担忧地说:“就算这里没有房间了,你也要去找个旅馆住着!听到了吗?” “当然,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那就好。”宿舍管理人似乎放心了一些,继续寻找空房间,“哦,太好了,有一间!就是采光有些差,冬天,房间里总是暗的。” 听到有房间,章鱼硿漓粦和鳗鱼吞砳,都松了一口气。 硿漓粦说:“没事,只是房间暗了些。我可以点灯。” “走吧,钥匙在这里。我带你去房间。这么多天,你恐怕是担惊受怕,睡得不好吧。好好休息。那个房间虽然采光不好,但其他的条件,都是很达标的。住的很舒服。” “对,这里住的确实不错。内部有卫生间和厨房,非常好。就是距离菜市场有点远。”吞砳说。 “我建议你就在食堂吃。”宿舍管理人说,“交些钱,办张卡。这样,你就可以定期吃到美味的银鱼。” 硿漓粦愣了一下,问道:“这里的食堂有银鱼?” 吞砳也问:“真的吗?有有银鱼?!” “对啊。” 宿舍管理人看着鳗鱼有些无奈,“你不是住在这里……该不会,一次都没有去食堂吃过吧?” “……我看要交很多钱。想着,自己做,划算一点。早知道有银鱼供应,我就掏钱了。那可是银鱼啊!多贵啊!” “现在交也不晚。” 宿舍管理人说:“你们两个都去办张食堂的卡。尤其是你,硿漓粦,这几天,好好补补。你真是心大,被埋伏那么多天,都还敢住在家里。要是我……我都担心家被灰鲸鱼拆了。” 听到这话,硿漓粦才是真的冷汗直冒。 是啊,它还真没想到。 如果之前的哪一天,灰鲸鱼没猎到食物,转过头来吃它…… 它那个小房子,还真没有办法承受得住灰鲸鱼的一撞。 “我干脆,之后都住在这里吧。”硿漓粦喃喃自语道。 硿漓粦这边解决了房屋问题,告别宿舍管理人,隔着鳗鱼约定,晚上去食堂享受银鱼大餐。 流翠环城外,埋伏多时的灰鲸鱼和索多,尤其是索多,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索多明白,假如抓不住章鱼,自己恐怕就要成为灰鲸鱼的盘中餐了。 它知道如何狩猎那些弱小的鱼。 也知道如何躲避鲨鱼的围堵。 但面对鲸鱼…… 灰鲸鱼一般的,毫不讲理的鲸鱼,白豚索多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它想打,打不过。 它想说……对方又不会听。 这下,彻底陷入绝境了。 难道就不能想个办法,找别的什么存在杀了它吗?! 想到这里,索多的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家伙的身影。 要不然…… 去找海魔兽? 喜欢平明又在寻白羽请大家收藏:()平明又在寻白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3章 粒城与蜘蛛蟹 海洋水面之下,天空中的光影,越深,越难以影响海底。 在靠近北方海域的灰滩,流翠环城的郊区。 索多已经埋伏了一夜。 身后不远处,那头才吃过,又觉得饥肠辘辘的灰鲸的视线,惊得白豚索多,背后发凉。 必须要想办法自救! 索多心想。 假如自己放任事态发展下去,吃不到章鱼的灰鲸,一定会把它当成便利的替代食品。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索多还没有活够! 至少,在全海域自由狩猎的想法,尚且没有实现。 也不知道…… 以后,是否还有机会。 现在的索多,也不敢去想那么多。 灰滩附近的海魔兽不多,因为虎鲸们总是定时去进行清理,这种事情它们最热衷于去做,有时候,还会过渡蔓延到流翠环城之外,即扩展到整个灰滩。 前一阵子,粒城因为这件事跟流翠环城闹了矛盾。 虎鲸认为,它们有大量的空闲,新一代的青年也有无尽的热情和活力,又赶上附近有一些故意挑衅,到处搞事情的海魔兽,它们出手,乃是情理之中。 但粒城的住民不这么认为。 粒城的成员分布,由一定量的水母,一定量的鳐鱼,以及大部分的蜘蛛蟹构成。 即使是在海水中,蜘蛛蟹对比虎鲸,也不是机动反应快速的类型。 它们擅长使用魔法,从能力定位上来看,类似于陆地上的魔导士。 这些家伙通常会用钳子夹着一丛形态精美的珊瑚,其中,红珊瑚最为珍稀,于是,也便只有能力最强的蜘蛛蟹,可以抢夺并守住红珊瑚的枝条。 而珊瑚本身,又是优质的魔法材料。 持有红珊瑚的蜘蛛蟹,其魔力会被放大许多,从而达到周围的海兽也不敢轻易进犯的程度。 正因如此,当蜘蛛蟹决定在粒城筑巢。 原本栖息在这里的海蛇纷纷逃走。 蜘蛛蟹对于虎鲸的擅自主持大局,尤其是灰滩的大局,非常愤怒。 虎鲸凭借着鲸鱼的身份,在海中横行霸道惯了,除了同体型的鲨鱼,还有被海神阿谢古眷顾的白豚,几乎没有谁敢如此对抗。 一开始,虎鲸把拿着红珊瑚枝的蜘蛛蟹,粒城如今的领导者,错认为是海魔衅。 一番沟通后,才发现自己的错误,立刻表示了歉意。 蜘蛛蟹要求虎鲸不能跨过灰滩的一条横贯沟渠。 那条沟渠几乎将粒城与流翠环城,从地理位置上,完全隔离开。 虎鲸认为,如果放任海魔兽在这里恣意妄为,那是对灰滩的不负责任。 蜘蛛蟹举了举红珊瑚,声音扩大到虎鲸的耳边。 它们隔着宽阔的横贯沟渠,仍旧可以听到这声音,完全展示了魔力的浑厚。 蜘蛛蟹说:“鲸鱼,你们有自己的追求,也有新生的后代。难道我们就没有吗? “你们想要做的事情,我们难道就不想要做吗? “适可而止,不要越界。 “我不想说第二次。也不希望粒城与流翠环城开战。” 在那之后,虎鲸便不再去往粒城疆界驱逐海兽。 索多注视着不远处的横贯沟渠。 流翠环城没有什么海兽了。 但是……粒城有。 横贯沟渠是一道宽阔的沟渠,距离流翠环城更近一些,只是在郊区就能够很清晰地看到存在的位置。 这里是一个缓慢的弯部。 索多想,如果利用这个弯,是否可以乘上高处的洋流,快速通过横贯沟渠,抵达对岸呢? 这件事是有可能的。 索多毕竟在贝壳宫接受过教育的摧残。 当年,它只觉得白豚老师萨尔特林像是闲的没事干,有病一样,列了一大堆的必背卷轴清单,它花了一些功夫,背了七七八八,勉强拿到了低阶黑鳞的资格证明。 那东西有什么用呢…… 只是一个叼着花纹的黑色贝壳而已。 如今,索多突然意识到,它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曾在背过的卷轴上,看到的一个故事。 那个故事……是关于海中的海兔与海葵。 海兔磨磨唧唧游到了一块礁石上,趴在那里,疲惫地歇息。 礁石上,海葵一边抓捕浮游物塞进嘴里,一边慢悠悠移动过来。 “你别挡我的路,快点让开。”海葵抱怨道。 “真是对不起,但我太累了。”海兔说:“我从那边过来,实在是没有力气,继续游动。” “那边?” 海葵感知水流,遥遥望向远方。 “不,这绝对是不可能的!”海葵否定。 “为什么呢?”海兔说,“我确实从那边的岸,游到了这边啊。” “那太宽阔了。仅凭你这么一只小小的海兔,也就跟我一般大,怎么能够游过那么宽的两岸?我都做不到,你肯定,也是做不到的。你这……撒谎的骗子,真是不知道羞耻!” “什么?!”海兔震惊地弹了起来,“你怎么能够凭空污蔑我的清白?我可是一只游过海中无限多地方的海兔!我不是你能随便就污蔑的。快跟我道歉,否则,我立刻啃掉你的花枝!” 海葵听了,微微瑟缩。 但它并不十分恐惧,只是幻想了一下被啃食花枝的样子,感觉到一种并不存在的,预想中的幻痛。 海葵重新伸出花枝,飘摇地,浮游在海中,仍旧吃着浮游生物。 “海兔,你当我是傻子吗?我知道,那两岸之间,有着宽阔的距离。鲸鱼有一个横过的头长。海豚们也有往返不过数个呼吸的尺度。若是一颗微小的浮游生物,便要在那宽阔的距离间,荡漾十几天。你跟我差不多大,动作起来,也是一样的道理。我过不去,你自然,也是过不去的。” 海兔闻言,无语极了。 “你凭什么用自身的尺度来衡量我?你在珊瑚礁的旧居地生活,我在更远处的,无尽的海的冒险中生活。我有熟练的技巧,能够借助的洋流,以及愿意捎带的伙伴。我可不像你,被困在这里,一块小小的礁石上。” 海葵愤怒道:“但你如今!也落在这块礁石上!” “是啊。”海兔看了看周围,它恢复了一些力气,争执也令它感到情绪激动起来,“但我只是在这里落一会儿,歇歇脚。不像你,一辈子要在这里。永远都离不开,跨越不了那宽阔的岸!” 海葵怒到发抖,伸出长长的触须,刺海兔。 海兔扭动了一下,就飘落到更远一点的地方。 喜欢平明又在寻白羽请大家收藏:()平明又在寻白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4章 海兔与海葵 在故事中,海兔所在的礁石,位于横贯沟渠的一侧,对面,是遥远的,尤其是对于海葵来说。 “你如何向我证明,你可以去到岸的那一侧呢?!” 海兔说:“我是从那海的另一侧过来的。我既然已经在这里了,就已经跨越沟渠的证明。” “可笑,”海葵冷笑,“谁知道,你是不是从岸的这一边蠕动上来,趴在这里,装作跨越沟渠者。你想要哄骗我,希望我信以为真,从而嘲笑我的愚蠢!” 海兔摇摇头。 “没有这个必要,我只享受旅行,从不在乎这旅行中,他者如何想。” 海葵愣了一下,随即感受到更大的侮辱。 “我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凭什么觉得,你不在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呢?!你就该在乎我的想法!因为这片礁石是属于我的!你到这里,就该向我低头!” 海兔休息够了。 它懒得在这里争吵。 横贯沟渠的两侧,一边是流翠环城,一边是粒城。 流翠环城的环形水道枯萎了,消失了,如今,好好的大城市,已经变成了半座死城。 粒城还活着,还有无数的商贸的团队和游荡的族群,会去粒城。 海兔也是这些成员中的一员。 它自从听了兰花蟹要在粒城创造无尽梦的追落地,就心生向往。 传说,兰花蟹要利用砗磲从体内贡献的大圆珠,召唤天上的云朵。 那该是如何的美景呢? 在海中看到一朵云…… 海兔幻想着,凭借着顽强的毅力,以及涌动的洋流,还有不断游过横贯沟渠的海兽们的身体,不断游动,歇脚,游动,再歇脚,终于,抵达了粒城一侧的岸。 途中,它不断测算着。 小小的身躯,所有能量都供给了头脑。 疲惫,虚弱,烦躁,绝望,甚至还有不定时的精神失常。 这正是它所经历的,独自前往的,最痛苦的旅行。 跨越海底平原时,它好歹有巨大蓝鲸的追随者的帮助。 去往浅滩的蓝绿沙地,也有无数鱼群作伴。 到了热带海,更有定期商贸的海龟们。 凭借着那些经历,海兔有自信征服横贯沟渠,也确实实现了梦想中的征服。 但这之后,它充满了疲惫。 像是惊恐的灵魂,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如果没有一只聒噪烦人的海葵,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海兔想,今年,真是最棒的一年! 眼见海兔沉默下去。 海葵自觉占了上风,移动向岸的边缘。 越是靠近岸,沟渠幽深的实体,就越是令海葵感到恐惧。 它蓬勃的自信心,每靠近岸边一点,就缩小一点。 最后,像是一根生长在海崖壁上的单支海虫,僵直,不敢动。 海葵抿着嘴,咬着牙。 到底还是灰头土脸地退回来。 而当它回转身。 休息完毕的海兔,已经再次游动起来,朝着粒城的方向,云朵要被召唤的场地,热情地游动过去了。 一定要赶上啊! 海兔想。 ——而现在,白豚索多趴在埋伏点,顶着背后猎食者贪婪目光的压力,脑子里,不断回忆当时背诵的故事。 它已经忘记老师如何讲解这个故事了。 它也不记得,自己究竟花了多少时间去背诵,以及如何找到萨尔林特老师,如何鼓起勇气,如何哼哼唧唧,如何蒙混过关。 现在,索多只是盯着横贯沟渠的边缘。 它想——我要做海兔,不能当海葵! 索多匍匐在粗糙的海底沙地上,水虽然令一切都显得柔顺而温和,但真实的触感仍旧在相接处的皮肤上提醒它,这不是它该和想要待的地方。 身后的家伙,那头灰鲸鱼,简直像是死神豢养的猎犬。 但仔细想来,索多甚至想笑,它曾经,也是迫使其他海中生物,瑟瑟发抖的,带来死亡的狗。 除了那些贝壳宫因为上了年纪的白豚的对于未来族群的发展需要而强硬灌输给它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突然有用的知识。 索多的脑海里,它被投放入记忆库中的意识盈余,还有那些它在热烈和癫狂中纵情享受的新鲜与刺激。 那种激烈的水流的冲击,那种呼啸的,与生死擦肩而过的舒爽。 曾经,索多认为,自己是白豚,是海神阿谢古的眷属,拥有着规则认可的浪潮的权柄,所以,理所当然享受整片海洋作为自己的狩猎场的事实。 那个时候,它也如同现在,埋伏在自己身后的灰鲸鱼一样,享受着,那种猎物在自己的狩猎范围内,恐惧且瑟瑟发抖的爽快。 当初,它从没有想过,有一天,那种场景会一比一,只改变对象地复刻在这里。 这些当然不是它想要的。 有那么一刻,索多的脑海中浮现出命运。 但随后,索多又想起了曾在剧院看到的一次表演。 名为《神识闪光》的剧目,在一个章节的序幕片段中,令演员念出这样一句话——“命运之神的命运,是拥有限制的。那就是……不被承认的命运,无法落实在命运的布帛上!” 那句话支撑索多走过无数个猖狂游荡的岁月。 它一直认为,只要自己不认为自己错了,罪孽就不会成为它身上不可洗去的标签。 同样,只要它认为自己是猎手,它认为其他的一切都是猎物,那么,命运之神就会一边无奈地叹息,一边摸索祂的水晶球,任由它在那宏大的世界的舞台上,纵情演绎自己舒爽幸福的剧本! 是的,在被白豚放逐,被鲨鱼围攻,被鲸鱼围攻,甚至被灰鲸鱼狩猎的现在…… 它都一直试图欺骗自己。 ——我是没有错误的。 索多又一次告诉自己。 ——它们都是该死的!而我,只是帮助它们早入轮回! 索多盯着不远处的横贯沟渠。 ——我将通过那里,通过我必死无疑的命运的关卡。 这个念头,给了它驱动力,以及获胜的信心。 它是白豚,索多心想,它的灵巧,是可以超越灰鲸鱼的。 这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这是必然也是必须发生的事件。 索多慢慢弓起脊背,身体在弯折中,积蓄力量。 灰鲸鱼追的上来吗? 当索多游到横贯沟渠边缘的时候,它的脑子,仿佛意识滞后一般,还在这样想。 喜欢平明又在寻白羽请大家收藏:()平明又在寻白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5章 灰鲸鱼的止步 灰鲸鱼是震惊的。 它毕竟是鲸鱼,在海底横行霸道久了,几乎忘记了,在海中,还有一些存在,是敢于忤逆它的权威的。 这种事情罕见而令它感到屈辱。 鲸鱼,一种最先从海兽的故乡离开,又掌握着唯一可能前往梦乡的钥匙的海中巨兽。 竟然就这样,被小小的白豚所瞧不起。 但灰鲸鱼又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当它试图追逐,可以发现,白豚是如此的运动灵活和结构精巧。 白豚转弯更快,白豚行动更迅捷。 但灰鲸鱼也有自己的便利,它的大体型,确实能够带来一定的冲击,那是无法立刻停止和被抵抗的。 但这里不是海底平原,这里……是横贯海沟。 横贯海沟,鲸鱼自然可以在其中轻易往来,蓝鲸甚至常常选择这里作为通行地。 但那一定是顺着沟渠的方向,正向行动,又或者逆向行动。 要以一种横穿的方式,跨越沟渠两岸,是勇敢到狂妄的行为。 即使是自诩畅游海中,到处打卡,赢得尊重的虎鲸,也不敢说,自己能够单枪匹马地挑战这里。 如果是群体,自然可以过去。 虎鲸们的胜利成绩,都是如此获得的。 若是体型小一些,倒也可以,毕竟,这里最大的问题是横贯沟渠的横向上,有非常多的,纵横交错的洋流。 大体型更容易被拉扯,从而出现原地打转的情况。 群体可以相互分担,但最终,也不过是相互挤着,倚靠着,相互拉扯着,通过这里。 小一点的体型能够更轻松地通过。 但如果运气不好,就会卷入一条洋流,被带去遥远的地方。 当名为索多的白豚选择了利用横贯沟渠逃走,灰鲸鱼只是追逐了一下,就停了下来。 它现在还受着伤。 体表的水刃只是有众多的伤口,要不了多久就最好,它需要克服的困难,在于那些趁机深入体内的寄生虫,以及追随着血腥味,慢慢游来的,白鲨群。 那些家伙在它完好无伤的时候,不敢靠近,但如今,它们已经构思了如何杀死它的计划。 所幸,流翠环城是鲸鱼的领地。 如果去了对岸,到达粒城…… 这里的鲨鱼或许无法顺利跨越横贯沟渠,但对岸的鲨鱼,会立刻游来,享用巨型鲸鱼这顿肥硕的美餐。 灰鲸鱼也是狡诈的猎手,它不敢赌,自己能够在无数鲨鱼,尤其是白鲨的嘴里,留下足够存活的血肉。 除了外伤,灰鲸鱼体内飞出海面后摔落造成的内伤,还没有好。 这种淡淡的内出血,以一种针扎似的隐痛,不断折磨着它畏惧疼痛的神经。 灰鲸鱼是鲸鱼中相对更偏执的一类。 疼痛,也是灰鲸鱼最畏惧的一类。 虎鲸即使被刺破眼睛,仍旧敢去跟海魔兽们一较高下。 灰鲸鱼除非痛到神经病变,否则,绝不会再去接近任何令它感到疼痛的东西,尤其是群体。 当索多扎进横贯沟渠的范围内。 灰鲸鱼便不再追逐了。 它停在一丛丛枝繁叶茂的水藻旁。 如果它是吃这些东西的家伙,它一定怀抱着无法压抑和消解的愤怒,把这些烦人的,挑衅一边肆意漂浮和招摇的东西,啃的一干二净,根也不留! 白豚索多好久没有有的这么快了。 它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如同海中一道激流,眨眼间就冲到猎物旁侧,给出致命一击。 如今,却发现,自己还有更多的潜能可以激发。 恍惚中,它突然意识到,假如当初愿意去往河蚌沟,自己也许就能拥有更强的力量。 或许只是成为一个在白豚湖日夜巡逻,踏实无趣的灰鳞卫士。 又或者……它甚至有机会成为褐鳞卫士! 可以用更正义的理由,更强大的力量,成为一个被世界接纳的猎手。 而不是现在这样…… 索多感觉自己像是被分成了两半。 脑子拼命地分散注意,身体却拼命地感知水流。 它进入了横贯沟渠的范围,它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混乱的,水流的冲击。 它意识到自己被洋流拉扯,将要撕裂一般,不断旋转。 它明白必须要立刻寻找到一处合适,或者,至少能够迅速脱困的洋流,扎进去,得到暂时的庇护。 至于那洋流会冲向何方。 此刻的索多,已经无暇顾及。 它一边在头脑里回放着,在海滨剧院看到的剧目,据说曾经退役青鳞卫士的演员,利用化形术,变成了一头冰晶塑造的鹿,优雅地步于水面,中箭后,哀鸣着倒下,身下的水面也跟着结成一小片冰,仿佛冰鹿流淌而出的血。 一边不断注意着,灰鲸鱼追来的方向。 ——啊,它停住了。 ——逃脱了!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刻,索多放空了自己。 身体自然舒展。 横贯沟渠的陌生洋流,将带它去往另一个地方。 索多曾经被犄角洋流困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真是在恶心不过的回忆。 漆黑,粘稠,腐烂,绝望。 在孤寂的缝隙里,感受到死亡之神狞笑着迫近。 现在的索多,没有那么信任洋流了。 它觉察到了一处的流水有异动,便知道那是另一条洋流与当下利用的洋流迫近了。 趁着这个迫近的机会,索多跳跃着,钻出一条洋流,扎入另一条。 若是曾经,都不说年轻的时候,毕竟,它现在的年龄相比于其他年迈的白豚,仿佛新生儿一般幼稚,在它刚离开白豚埠进入海洋的时候,交换洋流利用这样的举动,都要故意做点潇洒的动作。 而现在…… 索多已经顾不得什么难看不看,狼狈不狼狈。 它想要的东西,只是赶快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藏一段时间,度过当下这个人人喊打的风头。 索多变换了几次洋流。 一开始,它见到有其他洋流靠近,就立刻脱离原本的洋流,扎入另一条,对岸很快朝着它移动,可惜,又在洋流拐弯的时候,越来越远。 后来,索多意识到,这样持续地变换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它想要的是脱离灰鲸鱼,这已经实现了! 接下来,就是要想办法脱离横贯沟渠的范围。 它不可能返回流翠环城那一侧,灰鲸鱼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那么,去往粒城,甚至是横贯沟渠的上下游,就变成了新的目标。 喜欢平明又在寻白羽请大家收藏:()平明又在寻白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6章 海洋建筑的三个时期 当更多的洋流汇聚而来,索多开始意识到,不能再继续利用更换洋流来帮助自己寻找迫近目标的道路,因为当它脱出一条在利用的洋流,周围的,众多洋流的拉扯,已经不只是令它晕头转向,还有将它撕碎的嫌疑。 躲在一条洋流里,不断顺流漂流,在横贯沟渠上来回打转。 索多开始怀疑,曾在贝壳宫里背过的海兔的故事,是否只是某个白豚笔下编织的故事? 或许是为了凸显海兔这个角色,所以,才将游历海洋,机智勇敢的特点们,贴在海兔身上。 索多一边焦急地观察周围,想要寻找新的,足够靠近的,可以快速交换位置的洋流,一边脑中忍不住怀疑,会不会……海兔,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这个念头,伴随着眼下局面的逐渐紧迫。 索多的内心,越来越滋生出担忧和愤怒。 它担忧着自己被这样的故事蒙骗,于是选择了一条看似存在生机的思路。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 位于下方的横贯沟渠内部,来来往往无数海洋生物。 但索多所在的位置,除了它这个想要逃出生天者,在没有第二个能够看到的同伴。 它的愤怒一点点滋生,就好像刚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一样。 那些涌现出来的,也许应该多听一些萨尔特林老师话的念头,也许应该去成为一个白豚的卫士的想法,立刻一片片撕碎,又一次沉进到意识的深处,不再想要翻涌上来。 该如何才好呢…… 索多为它的未来发愁。 很快,三天过去了。 名为索多的白豚,还在横贯沟渠的上方,在不知终点的洋流中,反复被力量推搡着,来回飘动。 流翠环城,三天前。 为了躲避灰鲸鱼的捕猎,章鱼硿漓粦决定在教育区隔壁的宿舍区,找到一个临时住处。 除了教育区的白鲸区长有些不明事理,学生们充满了关心,同事相互支持,宿舍区的管理人也伸出援手。 章鱼硿漓粦顺利获得了一个房间的暂住权,它交了房租,并按照管理人的提醒,去食堂办了一张能够令它享用银鱼的饭卡。 坐在人来人往的食堂的角落。 章鱼硿漓粦抱着餐盘,享用着其中的,美味的银鱼,只觉得之前那段时间的担惊受怕,总算能够放下了。 流翠环城,一个传说中诞生于水母灯之手,废弃了几百年,终于又被虎鲸阴差阳错重新启动的古老建筑群。 这里的建筑物,仅从设计风格来说,在海洋中,算是相当新潮的类型。 一定要划分,那么,海洋中的建筑,可以简单分为三个时期。 第一个时期,乃是海神阿谢古诞生之前。 这里的诞生,并非说阿谢古的诞生,而是海神的诞生。 即海神阿谢古成为海神之前的日子。 这个时期的海洋建筑,通常会有大量的贝壳装饰物。 那个时候,海底有大量的活动的贝壳,砗磲一族壮大到了无法估量的地步。 很可惜,在火山喷发以后,砗磲大量死亡。 最后的幸存者们,离开了失落的家园,前往附近的粒城,寻求救赎。 在粒城的历史上,记录了帝王蟹屠杀砗磲的事件。 有的螃蟹会说,这是一个经典的骗局,是为了让帝王蟹倒台的家伙,故意为之。 但大部分螃蟹都认为,确实有这样的事件发生,因为……它们在粒城周围,发现了大量砗磲的填埋坑,以及同时代的,制作精美的砗磲造物。 可以说,如今,被扩大古代两倍的粒城,古老宫殿外的围墙,全部都是堆叠的砗磲的外壳。 第二个时期,乃是海神阿谢古活跃时期。 也就是阿谢古成为海神以后,到海神阿谢古决定并前往海底火山群之前。 这个时期的海洋建筑,朝着美丽的方向发展,而美丽的定义,在那个时候,是指拥有大而圆润的珍珠。 粒城没有这个时期的建筑,经典的作品,要数浅滩的鲨鱼们居住的海绵生态保护区。 那些鲨鱼会把“捡到”的珍珠,埋入生态区的地下,用以帮助在那里逐渐濒危的海绵恢复生机。 这令当地的建筑,都呈现出便于安置珍珠的模样,即一种凹陷的圆弧和方正的棱角。 也许,最初的鲨鱼确实偶然见到了美丽的珍珠,但后来,基本上,除了从粒城进口和走私珍珠,就是去海里抓捕和驯养能够生产珍珠的各种贝类。 鲸鱼曾经要求鲨鱼停止这种作为,但鲨鱼有自己的目的,它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海绵们死亡。 于是,究竟是海绵该活着,还是贝类该活着并拥有自由生产珍珠的生活, 成为了鲨鱼和鲸鱼对战海中的导火索。 第三个时期,也就是近现代,即海神阿谢古的潜伏期。 自从海神阿谢古去了海底火山群,整个海洋就进入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斗争时代。 有的鲨鱼会在研究过程中,把鲸鱼与鲨鱼的贝类争夺战,归结于这个时期,认为正是这场战斗拉起了一切的序幕。 水母、鳐鱼和螃蟹,甚至是白豚,都认为并非如此。 在它们眼中,这个时期的斗争,是从海魔衅袭击人类居住的松埔,将其完全淹没开始的。 那也是人类与白豚开始严格划分眷属关系,并开始研究和形成一系列交互仪式的时期。 但无论如何,海魔衅的行为,令大量海兽沦为可以随意被杀戮的凶徒。 这个时期的建筑,就以章鱼硿漓粦的家来说,大部分都建在海洋中的现代都市郊区。 这些现代都市,各有风格,要么古典,要么先锋,甚至还有抽象,以及丑陋的设计。 但郊区的风格,在这些建筑面前 ,独树一帜,它们都是一样的简陋,空间狭小。 章鱼喜欢狭窄的空间,一些螃蟹也是。 其他海洋生物,并非全部认同这两类存在的爱好。 但新时期的建筑,却又基本上都呈现出这样的趋势。 这件事,一度让体型庞大的鱼和海兽们,感到担心,毕竟,它们没有办法使用这些建筑,于是,长须鲸开始了相关的调查和走访。 因为它是鲸鱼,而且相对更理性和擅长绘画,于是,留下了大量的绘图资料。 鲸鱼的领地,甚至有长须鲸绘画展馆,只需要提交一块好看的海底砂石,就可以进去参观。 喜欢平明又在寻白羽请大家收藏:()平明又在寻白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7章 鱼硿漓粦 章鱼硿漓粦一边享用银鱼,一边在脑子里备课。 它的思绪从建筑风格,飞去海神阿谢古的历史,又从这些,飞到更远的地方,鲸鱼的领地中。 硿漓粦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一方面是因为不想。 另一方面是因为做不到。 硿漓粦对自己的认识很明确,这种做不到,并非否定一些客观现实,而是真的看到他人的能力和自己的不足。 就以非常经典的传统故事,白豚写得《海兔冒险记》来说,小小的海兔竟然能够凭借一己之力,穿越海洋中无数地区,只为了追求心中冒险的梦想。 这个故事,激励了两三代海洋生物,包括如今已经是个成年章鱼的硿漓粦。 它热爱这个故事。 但……也仅仅止步于热爱。 坐在重新繁荣起来的流翠环城,硿漓粦隔着食堂的围栏,透过周围的植物造景,看到无数游鱼和各种风格和样式的建筑。 它如今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 小时候,它蜷缩在一个空空的小海螺壳,被家人裹缠着,到处迁移。 那个时候,家人总是悲伤的,躲避的,落寞的,想要吃一口好吃的虾肉泥,都要警惕周围有没有敌人会突然冒出来,一口咬掉章鱼的头和一半身躯。 硿漓粦至今都还记得,那个时候,跟家人在一起,每次聚集,都是诀别,就好像,下一次就见不到了一样,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几次迁移之后,还能侥幸活着,便是真的,神明眷顾的奇迹。 后来,硿漓粦长大不少,也开始照顾族群里的孩子。 那个时候,它的父母已经死完了,是父母曾经说过几句话,相互祝福“一定要活下去”的其他章鱼,伸出粗壮的触须,把它连同海螺壳一同卷走,继续带着,跟上了族群的队伍。 它学着周围的同伴的样子,抱着小小的海螺壳,照顾和逗弄新诞生的孩子。 族群安定后,团结的生活就逐渐没有了。 好像原本是要跟外界争夺生存的机会,如今,却变成了要跟自己人争夺生存的机会。 硿漓粦不愿意面对这个困境。 当族长问:“你们有谁愿意去流翠环城,那边需要……一些保育员。帮忙照顾年幼的孩子们。” 硿漓粦立刻表示愿意前往。 它很有自知之明,没有卓越的外表,没有足够聪慧的头脑,更没有能够依靠的家族关系和关爱,有的……只是还活着,与不想死,这两个念头而已。 硿漓粦跟着同伴们去了离开族群的队伍。 那时,它又恍惚起来。 好像回到了童年时光。 但父母已经死亡。 兄弟姐妹要么死了,要么失踪,要么离开,要么决定留下。 而它,也走了。 听到硿漓粦要离开的血亲,发出控诉:“你说你失去了自己的一切,要去外面,寻找新的生活。我呢?你在迫使我变得跟你一样!我原本,还有一个哥哥!” 硿漓粦看着弟弟,陷入沉默。 “叔叔阿姨会照顾你。只要你不伤害他们,愿意跟他们的家人和平共处……” “凭什么!”硿漓粦的血亲纷纷不平,“你是我的哥哥!你是我最后的家人……你难道不应该向叔叔阿姨照顾他们的家人一样,为我撑起一片天?!” 硿漓粦发出叹息,说道:“我做不到。” “做不到,你就逃避吗?!” 硿漓粦看着血亲。 在对方愤怒的,充满指责和怨恨的眼中,问道:“你愿意……为了我,撑起一片天吗?” 走得时候,血亲没有来送行。 硿漓粦也没有期待对方回来。 它只是跟照顾了它多年的叔叔阿姨道谢,它们还说:“有机会,记得回来看看。咱们……再怎么说,也一起生活了多年。而且,你还有一个弟弟……” 被领队带着,跟上蓝鲸的队伍。 硿漓粦一边回忆着血亲错愕后,慌忙移开视线的模样,一边幻想着,未来的生活将会如何。 那一天,就和现在一样。 吃掉最后一条银鱼,硿漓粦发出叹息。 它太弱了。 想要努力,却发现没有方向,也没有条件。 它在流翠环城的教育区,照顾和教导那些年幼的孩子。 但事实上,越是接触,硿漓粦就越是明白,它们有自己的生活,它们其实,只是需要陪伴,它们的家庭给了它们足够好的一切,硿漓粦留在这里,与其说是做一个教师,不如说,是做一个专门用来给孩子们互动的道具。 这个道具要是个大人,能够跟其他大人沟通,能够确定孩子们的要求和想法是否符合常理,能够在孩子们需要的时候提供价值和情绪价值,能够在家长需要的时候提供价值和情绪价值。 硿漓粦还记得,它熟悉迁移的生活,最擅长的,便是照顾和培养孩子。 但这些东西,都跟它的意愿无关,却也留下了无法磨灭,甚至赖以为生的印记。 鳗鱼吞砳姗姗来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章鱼硿漓粦见到吞砳,立刻露出笑眯眯的模样。 硿漓粦试图跟所有遇到的人友好,因为……在它的记忆中,有这样的经验,作恶就会被杀掉。 迁移的路上,死亡的理由太多了。 除去缺少食物的自相残杀。 剩下的,就是背叛,伤害,欺凌,恶作剧。 越是危险和恶劣的环境,内部的团结就是最需要和最稳定的保护,而不团结的,即使并非出于恶意,也要被扼杀在摇篮里。 吞砳远远就看到了微笑的硿漓粦。 鳗鱼的直觉很敏锐。 它立刻发掘,硿漓粦不怎么高兴。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的折射光,看上去有一种幽暗的静谧。 吞砳在得知食堂里提供银鱼后,立刻办了饭卡,只为享受这份美餐。 这是它今天吃的第二份银鱼,因为超过了分配额度,需要多加5%的资金。 这点钱……不足以阻止吞砳。 但第三份要加10%。 那就有点过分了。 吞砳抱着餐盘,在下课后,找到了食堂里早就下班的硿漓粦。 “今天你没什么课?” “是啊。”硿漓粦很欢迎吞砳落座。 在硿漓粦的眼中,吞砳有点像曾经在迁移过程中,见过的海蛇。 它们班的小海蛇属于海蛇家族中的一个分支。 跟它印象中的那位,还差一些。 而吞砳……只是鳗鱼,更加不可能跟海蛇有关。 硿漓粦与吞砳的相遇,来自于一场错认。 这之后,章鱼和鳗鱼,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喜欢平明又在寻白羽请大家收藏:()平明又在寻白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