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虎记》 第189章 ,/. 御书房内,大臣林立。 座上的风朝皇帝林放逸正听着众大臣的禀报。 林知越过诸位臣子,向座上之人行了一礼,恭敬道:“父皇,这是今日的奏折,儿臣都已经批阅好了,请父皇过目。” “好啊,知儿,真不愧是父皇的好皇儿哈哈哈!”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朝林知招招手,“快过来,父皇许久未曾看你了,快过来让父皇好好看看。” 林知闻言朝上座走去。 一旁的太监进德公公谄笑道,“太子殿下日日来请安,这会儿刚过一个时辰,皇上就觉得许久未曾见殿下了,皇上真是思子心切啊!” 皇帝笑骂道,“就你会说话!” “父皇可别责怪公公,公公巧嘴,能哄父皇开心,父皇开心了,儿臣瞧着也欣喜。” 皇帝摸了摸他的发顶,“知儿真孝顺。” 林放逸宠爱何氏,一登基就立其为后,十年来更是虚设六宫,只宠其一人。 奈何何皇后早年随皇帝出征时落了病症,只生育了林知一个皇子。不过今年二月份时太医诊出有孕,如今她又身怀六甲,不日将为大风朝再育一子。 林知是皇帝如今唯一的皇子,还不满周岁时便被立为太子。 十五岁便开始参与朝政,皇帝亲自教其批阅奏折。如今已有三载。 林知坐在皇帝身侧一方小座上,这是皇帝特意命人为其打置的,颇有几分给自己的独子开小灶才赐小龙椅的样子。 林知乖巧地坐着,等着父皇和列位大臣检阅他刚拿来的奏折。 一双杏眸流波万转,忽然落在龙案上那个天白釉色盖碗上,他眨了眨眼睛,问,“父皇,这是什么呀?” 皇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道,“这是知儿最喜欢的杏花羹,想不想喝呀?” 林知和皇帝一样,都喜欢杏花羹,先前何皇后常亲手调制,但因近来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便没下厨。 今日这一碗是武安将军韩展业送来的。 虽同是杏花羹,但其中滋味还是稍有差异的。 林知也是许久没喝杏花羹了,今日难得在父皇此处见到,倒也不跟自己的老子客气,他点点头就接过来咕噜咕噜喝尽了。 进德公公在一旁笑道:“太子殿下跟万岁爷还真是像,都喜欢这杏花羹。” “你还真是会为你家殿下讨要奖赏,不过这是武安将军送来的,”皇帝说着摸了摸林知的头,“想喝呀,得找武安将军,父皇这儿可是没有啦!” 林知抱着那个瓷盏,咂吧着嘴道,“公公不过随口一提,父皇勿怪。” 进德附和着低头奉承道,“老奴多嘴。” “无妨,无妨,”皇帝感慨道,“进德也是念着我家皇儿,父皇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他呢?” 一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严孝看过林知批阅的奏折,道:“太子殿下虽年少,却得陛下之聪敏,娘娘之慧质,文学习养深厚,实乃我朝之幸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学士此言深得朕心,不过我林氏遵循祖训,以内修为主,朕亦是,现下知儿才十八岁,便独得头筹,朕想让知儿随曾将军,也学一学武略,诸位以为如何啊?” 主掌天机阁的月仑旋即附和道:“太子殿下天资聪颖,臣以为甚可。” “臣附议。” “臣亦附议。” 在场的大臣无不附和的。 “既如此,那就由……”皇帝想了一下,没想到合适的人选,干脆就将问题抛给底下的臣子们。 “如今海晏河清,盛世太平,诸位将军都被朕委以重任,该由何人担任武学讲师,教授太子殿下习武呢?” 御林军统帅聂迟作为在场唯一的一名武将,当仁不让地出言:“武安将军、穆将军、袁将军与臣都身居要职,曾老将军又隐居多年,其他的小将军小将领虽得闲,可若由此得殊荣,恐有不妥,此事确有些难办。” 严孝略一思索,捋着花白的胡须道,“皇上,臣斗胆进言,不若赋曾老将军之孙曾护以太子少傅一职,如今老将军赋闲在家、颐养天年之际,仍不忘对其子孙言传身教,曾护既是武将之后,世代忠勇,且其本人自小就随老将军征战沙场,被冠以“虎将”之威名。臣以为,授其太子少傅之职,一来可显皇上对曾氏之体恤,二来可假太子殿下之名,续予曾护之重视,以此名,既合情,又合理。” 皇帝点点头以示赞同,“哈哈哈,好!真不愧是朕的好爱卿啊!知儿以为如何啊?” 林知置了那瓷盏,恭敬道,“全凭父皇做主。” “皇上有意让殿下操持宴请百官之子一事,臣以为,不如借此机会,先请几位有才识的小公子进宫伴读。”月仑说着看向翰林侍讲陈清浣,继续道,“请诸位小公子到翰林院承听陈侍讲授课,陈侍讲慧眼如炬,兴许还能为殿下择得良才。” 皇帝点点头,“爱卿此举是要考验那些公子们呐。” 月仑也不辩解,只道,“若那曾护真有大才,必能经得起这番考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好,”皇帝环顾四下,将目光锁定在太师方化身上,“此事就由方爱卿去办。” 方化躬身道:“臣遵旨。” 一提起翰墨文书,林知倒是迫不及待起来,“父皇,儿臣今日还未研读圣典,侍讲该等急了,儿臣就先告退了。” 皇帝摆摆手,“皇儿去吧。” 林知刚走出殿门,就遇上了前来御书房的武安将军韩展业。 韩展业先行见礼,“参见太子殿下。” “武安将军好,”林知亦还一礼,而后问道,“武安将军这个时候找父皇,是有什么事吗?” “回禀殿下,下个月十五就是万寿节了,近来帝京为筹办万寿节,可谓是花费了不少心思,不过今年皇上有意在御花园再办一个小宴会,由太子殿下宴请百官之子,”韩展业略显纠结道,“这是我朝开朝以来头一遭,具体在御花园那个园,还没定,所以臣想请奏一下皇上的意思。” 林知了然地点点头,“既如此,那武安将军进去吧。” “是,恭送殿下。” 下了玉阶,进德不满地抱怨道:“殿下好不容易才通习四书五经,皇上怎地又让殿下学习什么武略呀?殿下这下可就又有得忙了。” 林知轻笑道,“公公为我好,可身为一国储君,是万不能懈怠的,往后这种话,公公莫要再讲。” 进德亦是知晓太子殿下上进的,垂头道:“是,老奴记下了。”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晚上,武安将军府内,韩展业与其子韩城、韩奕及其心腹等人一同议事。 烛火跳跃,映衬在书房内每个人的脸上。外头的风吹得枝叶翻飞,书房内倒是静谧异常。 韩展业置了茶盏,声音冷冽道,“再过一旬,就是万寿节了。” “是啊!筹谋了这么久,只等着这一天了。”袁集说话间,嘴角扯动左边脸颊上一道刀疤,模样有些凶狠,若不是穿着官服,怕是也叫人以为是个山头土匪。 屋里的人都了解彼此的习性,无人在意他的粗鲁的话语声。 韩展业的二儿子韩奕担忧道:“这次听说皇上要在御花园设小宴,让太子殿下宴请文武百官之子,父亲,您说这件事会不会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啊?” 比起韩奕的担忧,韩城倒显得放心多了,他悠哉悠哉道,“哎,二弟,要我说啊,你可真是多虑了,我们特地把时间提前,挑在万寿节下手,就是因为这个时候文武百官都在皇宫之中,只有我们出兵包围了皇宫,那所有的一切就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这个小宴嘛,都是一群小鬼,到时候再派一支军队将其包围住就是了,不足为虑的!” “确实不足为虑,况且我们围住文武百官后,首先要做的就是控制他们的家人,好让他们屈服,这个小宴宴请的是文武百官的嫡出长子,说轻了只是一群小毛孩儿,”袁集敲了敲桌子,警告似的说,“可要是说重了,那可是大云王公贵族的后代啊!有他们在手,那可得省我们不少事儿呢!” “袁大人说得在理,”蔡思恭维一句,又转向韩城问道:“大少爷,你和曾家的小姐处得怎么样了?她可是我们和曾家搭上关系的一座桥梁,如今我们密谋的事关系重大,虽然将军不让我们直接找曾老将军,可也不能在现下和他们闹掰了呀!” 韩展业为了能够顺利逼宫夺权,先后嫁了三个女儿笼络朝臣,又叫韩城和韩奕两个儿子娶了朝中重臣的女儿,韩城的妻子曾媛霓就出自世代为将的曾家,他的父亲曾刻虽只是曾老将军的次子,但由于他大哥早年战死,所以曾家现下是由曾刻在掌管。 曾家家大势大,虽多年不打仗,但曾家军的名号依旧能让敌人闻风丧胆。曾家家主又兼任北城城主,北城是帝京对北边的唯一进出通道,是东西南北四城中最重要的存在。如今的曾刻暂居曾家家主之位,也顺理成章地掌管着这唯一的交通枢纽。 韩城挑唇笑道,“我知道,蔡大人就放心吧,我已经和我的老丈人通过信了,他不会动用城门那些防卫军的。” “嗯,那就好,能争取到曾家的帮助那是最好,若是不行,让他们作壁上观也对我们有好处。”蔡思又问韩奕,“二少爷,那你呢?你和刘家的大小姐可合得来?可有闹矛盾?” 韩奕一听点及自己,连忙道,“没有没有,我这边也稳得住,蔡大人放心。” 蔡思靠回椅背,放松地点点头,“嗯,有二位少爷与曾、刘两家结亲,又有两位小姐嫁到北狄,我相信我们起事后,即使他们迫于那套正义之道的说辞不敢帮我们,想必也不会和我们反目成仇的。” 韩奕犹豫了一下,“虽说如此,可也不得不防。大事将起,我们都得多一个心眼儿,除了自己人,其他的都是敌人。” 此话韩城也赞同,“对,老二这话说得对。除了自己人,其他的都是我们的敌人!” 韩展业闻言厉声呵斥道:“胡说!那文武百官里能有几个敢坚定地站在我们这一边?他们当中肯定有不少墙头草,见风就倒!我们是有军队,可我们也不能真杀那么多人。” 底下的人被斥责得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出声。 韩展业扫视了一圈,再次警告道:“你们听着,围住皇宫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得随意杀人,违令者,斩!” “是!” “末将领命!” 几人连忙应下,大气都不敢出。 “今夜先议到这里,都回去吧。” “是。” *** 翌日早晨,天蒙蒙亮,晨辉照射在皇宫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一丝丝的光线。 林知早早地就起了身,照着晨昏定省的惯例去后宫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何连依今日被碧华姑姑哄得心情大好,正在梳妆镜前试着新发簪,见林知来了,急忙唤他到身旁来,“皇儿快快免礼,皇儿过来,快帮母后看看,这支发簪可好看?” “好看,”林知接过来仔细观摩,“母后怎么不戴?” 何连依难得含羞地笑了笑,“这是你父皇还是太子时亲自画了式样,特意命人打制的,那时候本宫初嫁于他,年纪倒也还相称,不过现在本宫已是人老珠黄了,再戴这发簪可就不像样了。” “怎会,”林知轻笑着将发簪给皇后戴上,“母后风韵犹存,仪态万方,这簪子本就是父皇为母后量身打造的,无论何时都与母后最相配。” 碧华姑姑掩嘴轻笑,“太子殿下真是越来越会讨娘娘欢心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碧华姑姑,这可是大实话。”林知说着朝她努力眨眨眼。 碧华连忙帮衬道,“是是是,这就是大实话,娘娘年轻时就是倾国倾城,如今依旧是国色天香。” 何连依嗔道,“姑姑,你怎么也随他开始胡说八道了?” “母后,您说皇儿胡说八道也就算了,姑姑打小就跟在您身旁的人了,您现在怎么连她的话也不信了?” 一旁的碧华姑姑闻言配合道,“殿下说的是,娘娘可真是寒了奴婢的心了哟。” 何连依无奈地笑了笑,又将林知拉过来,“今日可是又要到议政殿跟着师傅们批阅奏章?” “不是,”林知道,“父皇昨日让儿臣研习武略,儿臣等会儿要去翰林院。” 进德一听提到这茬了,连忙诉苦道,“皇后娘娘,殿下每日那么忙,还有人向皇上进言,非要让殿下也学习武略不可,皇后娘娘,您劝劝——” “公公,本宫说过多少次了,本宫身为储君,应该重民轻己,你往后切莫在母后面前提这些东西了。”林知打断他的絮叨。 进德哭丧着脸跪下了,苦口婆心道,“殿下,您打小就爱跟自己较着劲儿,老奴知晓,皇上要您做的,您便硬是要做到,可是您这样太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了,老奴要是还不帮着您跟皇后娘娘说,皇后娘娘哪里知道呀? “你这哪里是在帮我?分明就是在害我,”林知尽量压制自己的怒气,“母后如今有孕在身,你跟她说,就是徒增她的忧愁罢了,公公,我知道你是为我的身体着想,可是政事不可荒废,你明白吗?” 进德知晓殿下勤学,叹了口气,低下头道,“老奴明白了,老奴以后不乱说了。” “好了好了,进德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你们两个真是难得一见,”何连依拍了拍林知的手背,轻声道:“知儿,政事是不可荒废,可你也是母后的好皇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母后也不允许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是,皇儿知晓。” “既要去翰林院,那便去吧。”何连依起身将他送至门口。 “是,皇儿告退。”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从中宫出来后,林知就进了翰林院,跟着最年轻的侍讲陈清浣学武略。 侍从昨日就收到旨意了,但不知道如何安排太子殿下的席位。 照君臣礼节来说,太子殿下是储君,应该在上座的,但他来学习,是学子,按照尊师重教来说,他应该居于下位。 满院的侍从都愁眉苦脸的,这会儿看到一袭素锦青莲纹圆领袍的人走来,立马迎了上去,恭敬问道,“陈侍讲,其他公子还好安排些,这太子殿下要是来了,该请他坐在哪儿啊?” 陈清浣驻步瞥了他一眼,“坐在哪儿?这还用说吗?” “虽说曾小将军是钦定的少傅,可曾小将军那脾气,我当真是怕他顶撞到太子殿下。”侍从俯首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让曾护辅助殿下学习武略,是昨日在御书房里商议出来的,他们只管奉命行事,至于后续会怎样,还得看两人相处,现在在这里下定论有何用? 陈清浣不欲多说,只道,“难不成你还有其他更好的人选?” 武安将军之子韩庭年岁尚小,陛下允他入宫伴读还是看在其母梁婉君与皇后娘娘乃是手帕之交的面上,至于穆骛将军之子穆逊,此人虽也是名将之后,但比起曾家那位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况且穆小将军风流潇洒惯了,若说冲撞太子殿下,他怕是更有可能。 侍从想了一下,“陈侍讲说笑了,我怎么会有更好的人选呢?” “既没有,那叨叨那么多做什么?太子殿下来了,随我去迎。” 讲堂内已经坐了许多青衫蓝衣公子哥。 “参见太子殿下。” 林知走了进来,已经入座的公子们也纷纷起身,诸生作揖行礼:“太子殿下安好。” 林知回礼,彬彬有礼道:“诸位同窗好。” “太子殿下请随臣来。”陈清浣做了个请的手势,“曾护,太子殿下近期将在翰林院学习武略,你多带带太子殿下。” 林知文韬榜首,曾永忠武略榜首,二人皆为诸生之楷模。 曾永忠看了林知一眼,目光如炬,而后低头恭敬道,“侍讲言重了,后学定好好侍伴殿下左右,谨恭殿下差遣。” 林知刚刚被他看得心里一顿,回过神来才道,“请多多指教。” “不敢,殿下,请坐。”曾永忠素来敦厚沉稳,可也是个凌厉果决、不拘行迹的人,通俗地讲,就是根难挑的刺,挑得不好,还可能扎伤了自己的那种。 林知又是一个玉骨冰姿、文质彬彬的谦谦君子,两人是怎么看怎么不合拍的。 但陈清浣知道,虎爷无犬孙,有曾修曾老将军压着,这个曾护,往后必然不是泛泛之辈,他也相信,就太子殿下那容人雅量,必会包容曾永忠的。 所以不出意外地,林知被安排坐在了曾永忠旁边。 曾永忠低声凑近林知耳旁,压低声音问,“殿下可懂武略?” 林知看了一眼侍讲,见他没发觉,也掩唇低声道,“略有耳闻,不曾细读过,听闻将军深谙武学要略,还请将军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殿下有需要,臣定当竭力相助。”曾永忠说着目光赤诚地看着他。 林知心底有一丝异样略过,不等他抓住这丝异样,曾永忠已经退回去,端端正正地坐直了身子。 端的是一派认真听课的模样。 林知看了他几息,才默默移开了目光。 曾永忠看似在听讲,实则思绪早已飘忽到九霄云外去了。 穆风十二年,彼时的太子殿下方才正长开,明眸皓齿,眉清目秀,面如冠玉,这看在刚进宫的小将领们眼里,妥妥的雌雄莫辨。 秋猎时,穆逊在人群中瞧了他一眼便记上了,但他知晓被重重保护的人必定尊贵非凡,也不敢随意冒犯,可到底是挨不住心底的好奇心,便拉着曾永忠要一起去看看这是不是位公子。 曾永忠不过十六七岁,又因着常年混迹武学院或是沙场,并不晓得此事有悖道义,便被穆逊带着穿过层层守卫,再顺着树爬到了那屋顶上。 穆逊熟练地拿了一块瓦片出来,然后探着头往厢房内看。 曾永忠还以为他是惦念上了哪家的宝物,也想跟着开开眼,省得老是被他说榆木。可万万没想到,他探过头去时,竟是看到了一位肤如凝脂的玉美人儿在熏香。 没见过“世面”的曾永忠当即愣住了。 待听到身旁那玩世不恭的家伙边欣赏边发出“啧啧啧……”的赞叹声时,曾永忠才回过神来。他揪住穆逊的衣领狠揍了他一拳,还将人一脚踢到了地上! 穆逊一时不察,被痛打得撞到了护栏上,而后又沿着青石阶滚落到了地上。 他不分场合地破口大骂道:“你干嘛?有病啊!” 曾永忠跃下来后,稳稳地落在地上,没有搭理他。 四处的侍卫已闻声而至,他们将这院内两人团团围住,枪剑交加所指。 “何人胆敢在此喧哗?”为首的御林军主将聂迟匆匆赶来,看清是这两位将门子弟后颇为惊愕,“虎翼小将军,穆小将军,你们怎么在这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躺在地上的穆逊刚刚还在哀嚎,一见聂迟,生怕自家那禁军统领老爹也跟着赶过来,他连忙来个鲤跃龙门,起身后还未站稳就跟聂迟打哈哈道,“聂迟将军,我们……我们……呃……嗯……散步……哈哈,太无聊了,就散步。聂将军怎么也在这里?” 聂迟半信半疑道,“你们两个一起散步?” 不怪他如此发问,实在是两人不对盘久了,凡是武将,就没有不知晓的。 那年风雪中的对打,每每提起,都叫人长叹。 “呵,呵呵,”穆逊脸上神情差点崩盘,不过曾永忠打他那一拳踢他那一脚只能等秋后再跟他算账了,现下显然是得先支走聂迟,所以他重新凝聚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还重重的点下头,道,“对的。虎翼小将军秉节持重、稳健沉着、道、貌、岸、然,我爹说要多与他交谈。” 聂迟点点头,赞同道,“多与有节者交游确实是好事,不过穆小将军,此处是太子殿下的寝殿,你们往后散步还是莫要靠近的好,以免被我手下这群有眼不识泰山的侍卫所伤。” “聂将军说的是,我们日后必然去别处散步。你说是吧?道貌岸然的虎翼小将军。”穆逊作死地看向曾永忠。 曾永忠淡淡瞥了他一眼,就又看向那扇紧闭的殿门。 不过是想正面瞧一眼,这位殿下还真是矜持。 在曾永忠想放弃见他一面的想法时,那扇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太子殿下安康。”周围的声音提醒着曾永忠,那个如芙蓉掩映、似杨柳匀停的玉美人儿真的出来了。 曾永忠恭恭敬敬地跪地请安,“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诸位将军请起。”林知抬手的瞬间,曾永忠扫视到他云白袖口处滑下了一滴水珠。 许是刚沐完身,林知只着一件月白色中袍,袖口有些宽大,那裹不住的洁白皓腕被人看了去,但领口处却是一如既往地拢得严实。 他轻启薄唇,声线里带着出浴不久的慵倦清凉,“几位将军何故在本宫院内?” “启禀殿下——” “殿下,”曾永忠打断穆逊的话,冷幽幽道,“适才无知宵小不识天家尊颜,在墙瓦上冲撞了殿下,臣代为教训了一番。” 曾永忠不止秉节持重、稳健沉着,还生人勿近、正儿八经。 穆逊没料到此人会直接供述自己的罪状,明朗灿烂的笑容一时僵在了脸上,他下意识地臭骂道,“不要脸!曾护,你你你……你好歹也是将门之后,怎可如此出卖我?你适才不也唔唔……也唔……松开我!” “若不想被三军将士知晓你今日所为荒唐之事,就自行认了罪,请求殿下责罚!”曾永忠捂住他的嘴,左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看他面部涨红,快无法呼吸时才松开他,震慑的目光一闪而过,他悠然道,“我适才不也干嘛?” 他们两人虽同被称一声小将军,可人家姓曾的可是实打实的有封号在身的虎翼小将军,至于自己嘛,有名无实、得益于姓氏才有此殊荣。 穆逊虽未有本事,可形势却是看得清明,刚刚被他打的那口气还未咽下,这回又要咽下另一口。 哼!他恶狠狠地瞪了曾永忠一眼,方才小声道,“没……没干嘛。” 某人得寸进尺道,“那你冲撞了殿下,还不快向殿下请罪?” 穆逊也就在林知下马车时远远地瞧到了一眼,他隐隐猜到是位男儿郎的,只是觉得男生女相还长得如此美丽可人的实属罕见,这才想来探看一番,若是知晓此人是当朝太子殿下,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是不敢冒犯的,所以当即诚恳道: “殿下,臣有眼无珠,以下犯上,罪该万死,请殿下降罪。” 穆逊认过罪还不忘嘟囔一句,“求殿下轻点罚。” 曾永忠一记眼刀扫过去,他又悻悻地低下了头。 林知没有看到两人的小动作,他养在皇帝身边,将皇帝的仁和学了个十足,便道,“无妨,小将军刚回京,还需时日适应。” 穆逊听他没有怪罪之语,只觉得不知道比自家老爹好了多少倍,就乐呵呵道,“多谢殿下宽宥。” 林知穿得单薄,在院子里站了这么会儿有些冷了,扫视了众人一眼,道,“诸位将军无事便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 曾永忠退下时微微侧眸,往那骄矜清贵的人看了一眼。 那天鹅般的脖颈明明未露分毫,可他却好像看到了一样,他知道那是怎样的温润细滑、凝如白玉,此时在阳光下白得亦是耀眼无比。 这一眼林知没看到,但他适才拜见的模样倒是叫林知难以忽略。 父皇母后看着他时是满满的疼爱,太傅太师等师长尊辈看着他时是满满的赞赏,至于其他人,无不恭敬,就算是来偷偷窥视他而被发现的陆逊,也是一脸诚恳惶然的。 只有这个曾小将军……那是很深邃很赤裸的目光。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林知往寝殿内走时,没忍住道,“这曾小将军好生野蛮。” “是啊殿下,适才他一把掐住穆小将军的脖子,可给奴才吓坏了都。”进德以一副后怕的神情拍了拍胸脯。 林知掩唇低笑道,“公公胆子怎么还是这般小。” “哎哟殿下,奴才上一回见如此粗暴之人还是在军营呢!想想也是,这般桀骜不驯,也就军营才养得出。”进德夸张地形容着。 林知惊奇地问,“公公还在军营里待过?” “奴才先前跟在皇上身旁伺候,有机会随圣驾出巡,见过一次大场面。”进德眸色浑浊,显然是陷入了追思当中。 林知疑惑道,“什么大场面,竟能让公公记至今日?” “穆风二年,流年不利,北境突发疫病,境外人亦对我们的国土垂涎已久。内是人心惶惶,外有虎视眈眈,武安将军请缨作战,陛下巡幸,我等方知鸱视狼顾。何其凶险。” 林知静静地听着进德讲那些他从未经历过的事,思绪飘远。 那一眼,许是他想错了吧。 曾永忠躺倚在软榻上,看着话本,一见曾应进来,急忙正襟危坐起来,未等曾应行礼便焦急地问,“怎么样?殿下怎么说?” 曾应随了自家主子直言不讳的性子,耿直道,“说您野蛮呢。” “野蛮?”曾永忠疑惑地抓了抓头发,“我替他教训无知小人呢,怎么就野蛮了?” 曾应蹲在软榻前,见主子这副模样,眼睛转了转,只觉得主子好似有些紧张,不过他还是慢吞吞道,“不是殿下说的。” “那是谁说的?”曾永忠半弯下腰揪住他后脖子上的衣领,道,“我让你把玉佩送还给殿下,你到底见的是谁?” “他身边的公公,”曾应砸吧着嘴道,“属下位卑低贱的,哪里见得着堂堂太子殿下?是他身旁的公公来拿的玉佩,也是他说主子您野蛮。” 那块玉佩是曾永忠在马车旁捡到的,原本还不知是谁的,今日见到林知,他倒是猜出来了。军中的都是些粗人,能佩戴这般光风霁月的玉佩的,怕是只有林知一人了。 他让曾应去还玉佩,曾应去时进德刚同林知说完曾永忠立了功受封虎翼将军称号一事,进德不免带上了些情绪,就随口道了一声“真不愧是位野蛮将军”。 曾永忠闻言皱了下眉头,想了会儿才问,“进德?就殿下身旁近身伺候的那位公公?” “嗯嗯嗯,”曾应点点头,“正是他。” “往后好好传话!”曾永忠白了他一眼。 “好嘞!”曾应笑嘻嘻地应下了。 那件事距今已三载有余了,若不是今日思绪翻涌,曾永忠怕是自己也不信自己会将此事记得这般清楚。 原以为他一介武将,只能靠祖上荫蔽上位后才能再见到这位身姿俊逸的贵人了,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今日竟见到了。 他还坐得与自己这样地近。曾永忠毫不怀疑他的手肘再往另一张书案侧一点,便能碰到他了。 “为将之道,谋以为先。” “武略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阴阳权谋,自古来无不谋而胜之战,世间亦无不谋而成之事。” “是以为将为相,当知谋以先行。” 那道素锦的身形在上座侃侃而谈,底下的学子都认真地听着。 学堂里多数是武将后代,都多少有点基础,大抵听懂了。 但林知受皇帝的仁和思想熏陶已久,暗自咀嚼此话,心中有疑,正要发问,就听陈清浣道,“此乃武略第一讲,今日就上到这里,余下的明日再讲。” “侍讲辛苦了。” 林知看着那素锦衣袍出了殿门,其他人也都陆续离开,他只好看向一旁的曾永忠,道,“小将军,本宫有一事不明,还请小将军不吝解惑。” 曾永忠诧异地看向他,旋即道,“还请殿下道来。” 林知微凝杏眸,道,“父皇以仁和为尊,可武略第一讲便言“谋”,此言论与我朝所尊有所出入。本宫细细想来,还是不懂,此二者明明相悖,为何无人发问?” “殿下没有学过武学,不知习武之人惯来奉承“兵贵精,将贵谋”,所以有疑惑当是正常的。殿下在京中日久,所学想必是等形势所迫才被动应接之法,但在军事上恰恰相反。” “兵者,诡道也。当以伐谋胜。而善胜敌者,常胜于无形。” 林知豁然开朗道,“知受教了,多谢将军。” “殿下客气了,能为殿下解惑是末将的福分。” 曾永忠神色温和,那笑意晕染在眉间,望着林知时,目光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 晚间时分,中宫林知依礼来请晚安,“母后万安。” “皇儿来了,快起来。”何连依身子重,扶着腰走近,让进德赶紧扶起林知,又关怀道,“今日去翰林院学习武略可还好?累不累?” 林知淡声道,“还好,儿臣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也要注意休息,知道吗?可不能像你父皇一样,一忙起来就废寝忘食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林知听着她殷殷叮嘱着,音色一如往常般平静地应声,“儿臣知晓的,母后放心。” 他看到碧华手里端着一个瓷盏,便问,“母后,您这是又要去给父皇送汤吗?” 何连依面容祥和地点点头,“嗯,是你父皇爱喝的芙蓉汤。” 林知疑惑道,“父皇不是爱喝杏花羹吗?” “傻孩子,杏花羹是你爱喝的,你父皇啊,向来都爱芙蓉汤。”何连依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鬓发,含笑道,“这芙蓉汤母后也为你备了一碗,就在小厨房里,让进德给你带回去。” “是,儿臣跪安。” 林知走后,何连依带着几个下人走到路上,欲去御书房送汤,天上忽然惊起一道闪雷。 碧华看了眼天色,担忧道,“娘娘,快下雨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何连依神色不改,温柔道,“都走到这儿了,不差这一小段路,走吧。” “是。”碧华跟着她久了,知道劝不动,便没再劝。 现下还未下雨,且绕过这道宫门便到御书房了,不远的。 到殿外时,雷声还在轰隆隆地响。 何连依由着宫女扶上阶梯,她站在殿门外问,“皇上可在里面?” 候着的太监看到她连忙跪下请安,道,“回禀皇后娘娘,皇上和武安将军在里面议事。” “好,本宫进去看看。” “娘娘请。” 刚要跨进去,就听到皇帝的声音传来。 “韩卿,关隘可有新消息?” “早晨便有捷报传来了,皇上莫要太过劳累,先喝点杏花羹养养胃。”韩展业说着边打开瓷盖,拿起勺子给他舀了一碗,熟练地递到他面前。 “好,”林知接过来喝了一口就忍不住低声咳了起来,“咳……咳咳咳……” 韩展业急忙给他顺顺背,语气焦灼道,“怎么了?不好喝吗?” 林放逸摇摇头,唇瓣微张,道,“不是,太烫了。” “那我给你吹吹。” “不必——” “嘘,”韩展业单膝跪在林放逸面前,接过那碗杏花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神情温和得像世间最贤惠的妻子,“皇上久居高位,是要与臣生分了吗?” “不是,我没有……” 韩展业突然伸手,揩去了林放逸嘴角残留着的一点汤渣,林放逸整个人都愣住了。 待反应过来后,林放逸稍微撇开脸,僵硬道,“韩卿逾距了。” “放逸——” “韩卿!朕是皇帝。” 韩展业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沉声道,“林放逸在这里永远都只是林放逸,韩展业的林放逸。” “放肆!” 林放逸觉得韩展业较往常有些奇怪,可他也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殿内人没看懂的,殿外人却是心如明镜。 韩展业看着林放逸的眼神,近乎痴迷! 那眸子热得何连依浑身一震! 她转身欲逃,却被婢女喊住了,“娘娘,我们不进去了吗?” “不进去了,走吧。”她说话时脚已经很诚实地往外迈出去了。 韩展业轻声笑了笑,将杏花羹放下,然后向后膝行几步,恭恭敬敬地叩首道,“皇上,夜深了,您该歇息了,臣跪安。” 韩展业出去后,刚好看到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绕过御书房,往后宫的方向走去了。 他唇角微勾,不紧不慢地抬脚出了皇宫。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清晨,林知在东宫处理政事,忽听到外面吵闹声。 他走出来,看见一个小孩儿站在树下,抬头望着那棵树,碧华伺立在身旁,便问,“何事如此吵闹?” 碧华一见林知出来,急忙过来行礼,“太子殿下安好。” 那个小孩也跟着看过来,随后迈着小短腿就跑过来。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球球!球球!” 林知不明所以地被他拉到一棵树下,只见何沧手指胡乱地指着,想解释什么,可话又讲不清楚。 何沧是何连依哥哥的儿子,即林知的表弟。 一旁的碧华解释道:“小公子把蹴鞠踢到树上去了,拿不下来,急着呢!” 进德公公责怪道,“怎么不去找侍卫?就由着小公子在这里吵闹,都吵着殿下处理政事了。” 碧华连忙赔罪道,“奴婢已经命人去寻侍卫过来了,可小公子仍是吵闹,吵到殿下,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将他带走。” 碧华要将何沧带走,岂料何沧看着那棵树,就是不走,小嘴还喊着,“球!球!” 他年纪尚小,不懂得什么嫡庶尊卑有别,只知这位太子哥哥平日里待他极和善。 林知看着那棵树亦是满面愁容,不过还是儒雅随和道,“无妨,母后如今身怀六甲,无法事事顾全,让沧儿在这玩着吧。” “是,殿下仁孝,是皇后娘娘之福。”碧华福身道,“奴婢去看看侍卫怎么还没过来。” 碧华走到廊道上,就看见迎面走来的曾永忠。 见他穿着,不像宫里的当值官吏,亦不像伺候人的太监侍卫,但长得虎背熊腰的,倒像是个练家子,就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曾永忠顿住脚步,道,“曾家嫡长子,曾护,姑娘有何事?” 碧华讶异地看着他,“你就是教习殿下武略的那个曾护?” “正是。” “曾小将军来得正好,小公子将蹴鞠踢到树上去了,劳烦你将蹴鞠拿下来。” 曾永忠随她走到院中,就看到林知站在树下,仰头望着一棵树,一筹莫展的样子全然落入他眼中。 “太子殿下安好。” 曾永忠请过安后,一跃而起,拿了树上的蹴鞠就飞身旋转而下,他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然后将蹴鞠递给碧华,“给,蹴鞠。” 碧华开心地接过蹴鞠,“多谢曾小将军!” 曾护转过身,就看见林知正看着他,他将怀里抱着的一捆文书递给林知,“殿下,这是殿下上旬落下的功课,侍讲让末将给殿下送来,并督促殿下学习。” 进德连忙上前接过那捆文书,嘴里又念叨着,“殿下已经够忙的了,现下又多了这些书要读。” 林知倒是没说什么,只微点头道,“本宫知道了,多谢曾小将军送来。” 林知和进德走进大殿,曾永忠便抬脚跟上。 林知见他送了书后还不走,就问道:“曾小将军还有事?” 曾永忠绷着一张脸,腮线紧绷道,“有。” 林知抬起头看他,不解地问,“何事?” 曾永忠其实没什么事,但是他不想走,于是硬邦邦道,“侍讲让我督促殿下学习。殿下,请吧。” 他说着就将文书放到书案上,比了个请的手势,并站到后方老老实实地充当督促者的角色。 “曾小将军,父皇龙体微恙,本宫身肩监国重任,现下无暇他顾,你先回去吧,本宫有闲暇了自会学习。” “殿下身负重任,臣也是奉命而来,还望殿下莫要刁难。” 刁难?一旁的进德看了曾护一眼。 他服侍太子殿下至今,还未见过殿下刁难过人呢。 殿下确有要事要办,倒是这个曾护,拿着鸡毛当令箭,陈侍讲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侍讲。 进德很不客气地说,“曾小将军,请注意你的言辞,你在太子殿下面前,奉的是何人的命啊?” 曾永忠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回怼道,“总管,照你这意思,太子殿下便可以罔顾伦理,不尊师重道了?” 进德喝道,“你血口喷人!老奴怎么可能是这意思?殿下,老奴……老奴只是——” 林知见他两人似要对骂上了,无奈道,“公公只是为了提醒本宫,事有先后缓急,国事为先为急,学识当日日勤修,不急于此时,那些武略文书,本宫有空了就会看,曾小将军先回去吧。” “不回,”曾护一屁股坐在玉阶上,倔强道,“殿下不看,臣这差事便不算完成,臣完不成差事,哪儿有什么脸面回去?” 进德见他竟敢忤逆太子殿下,尖着嗓子呵斥道,“你别得寸进尺了!” 林知无奈地摊开手道,“曾小将军也看到了,本宫还有这么多事务要处理,那照曾小将军的意思,本宫该如何做?” “殿下要处理国事,那便处理吧,臣的事儿不急,臣也不忙,就在这儿陪着殿下,殿下什么时候把这些武略文书看完了,臣就什么时候走,殿下以为如何啊?” 曾永忠无辜地眨着眼睛,好似办不成差事回去会少胳膊断腿一样,一脸诚恳地央着他允自己留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林知扶额道,“此处无聊至极,曾小将军乐意留着,那便留着吧,不过恕本宫无暇招待。” 曾永忠朝那书案贴近一些,笑呵呵道,“怎么敢劳动太子殿下招待呢?曾某粗人一个,殿下赏杯茶水便是。” 林知看了一眼身后的进德,道,“公公去为曾小将军煮一杯茶来。” 进德虽不怎么待见曾永忠,但也知晓殿下极重待客之道,于是道,“老奴这就去。” 大半天不见进德,待天完全黑了,他才回来。 进德将茶盏送到曾永忠面前,道,“曾小将军,茶来了,曾小将军快些喝完就走吧。” 此时饶是瞎子,都该看出东宫的总管太监不喜曾永忠了,偏生这位曾将军天生皮糙肉厚,脸皮也不薄。 他岿然不动,坚定道,“我为殿下掌灯。” 进德冷哼一声,道,“不必劳烦曾小将军了,有老奴在,老奴会为殿下掌灯。” 曾永忠不在这儿,太子殿下才能去就寝,不然这个人一直看着,殿下就不能休息了。 林知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将军陪着本宫枯坐了整整一日,也该累了,回去吧。” 曾永忠剖心解肠般道,“臣不累,臣愿意陪着殿下。” 林知:“那……随你。” 曾永忠立刻恭敬地道谢,“多谢殿下。” 进德道,“曾小将军,你不累,殿下也会累的啊!你不想休息,也得替殿下想想不是?殿下今天已经劳累一整天了,现在该歇息了。” 曾永忠看着林知,并不言语。 林知想到曾永忠和他一样,他们两人就一人坐一处,自看自的,曾永忠都没喊累,自己既为储君,又怎么能喊累呢? 这么想着,林知就说,“我也不累,公公累了,就先去歇息吧。” 进德为难道,“老奴不是这个意思……殿下……” “本宫知道,公公先下去吧,本宫还想再看会儿书。” “殿下……”进德又看了曾永忠一眼,他深知殿下的性子,这位不走,殿下是不会去就寝的。 他正想着要不要去中宫告诉皇后娘娘时,林知就发话了,“公公自行去歇着吧,别去打扰父皇和母后。” 进德一听闷声闷气道,“那老奴还是陪着殿下。” “有我陪着,用不着你。” 曾永忠明明是在陈述事实,可进德听着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哎你什么意思啊?这么多年都是我陪在殿下身边,你以为你会个武略就了不起啊?我——” “哈哈哈……”林知没忍住笑了起来,他闪着狡黠的杏眸看着两人道,“公公和将军这是要在本宫面前争宠吗?” 曾永忠附和地说,“是啊,殿下既然看出来了,那臣斗胆问一下,殿下更宠谁呢?” 进德自认伴在林知身侧多年,哪里需要争宠。可听到曾永忠这么问,他不禁也有些好奇了,也跟着催问道,“殿下?” 林知看着一副谄媚模样的进德和一副志在必得模样的曾永忠,摆摆手,无奈道,“你们怎么那么幼稚啊?” 进德和曾永忠对视一眼后,率先不屑地说了句“幼稚。” 曾永忠却紧抿嘴唇,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不喜欢林知这种避而不答的应付方式,他想要—— 他想要什么呢? 想要林知说更宠他吗? 曾永忠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可一边又不可控制地往这方面深想。 “好了公公,快去歇息吧,我们还要再看会儿书。” 进德有些犹豫,可最后还是被林知赶走了。 林知看着书,看着看着就困了,他单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手指微曲,支着天灵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曾永忠是武将,洞察秋毫,林知刚一靠在椅背上他就知道了,不过他没有声张,而是继续看书。 待林知差不多睡着时,他才起身进内室,从雕着杏花的衣架上拿起一张薄被子给林知盖上。 林知睡得熟,姿态娴雅,曾永忠只想到一个词可以形容——精雕细琢。 曾永忠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林知的脸颊。 那触感,当真是软极了。 林知觉得脸上痒痒的,就轻轻蹭了蹭。 曾永忠将他蹭滑落下来的碎发重新别回耳后,情不自禁地说,“殿下,臣抱您去内室榻上安睡可好?” 林知迷迷糊糊间,好似梦回赖在父皇怀里酣睡的儿时,他含糊地嗯了声。 曾永忠动作轻柔地把他抱了进去,将他放在榻上,然后给他盖上被子。 林知半睁开眼睛,梦呓般呢喃细语,“宫门该下钥了,将军去偏殿就寝吧……恩……让公公收拾收拾……” 进德刚刚就被他赶去睡了,不过曾永忠没纠正他,只说,“我知道,你且睡吧。” 是夜曾永忠亦在他的脚踏旁睡着了。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东宫外。 碧华看着殿内漆黑一片,道:“娘娘,东宫已经熄灯,想必太子殿下也已经歇下了,娘娘还要进去吗?” 何连依笑骂道:“死丫头,刚刚是你劝本宫来看看沧儿的,现在倒好,一见灯熄了,就要劝退本宫了。 碧华见何连依嘴角含笑,轻声道:“娘娘,奴婢不也是看娘娘没见着小少爷忧心嘛!娘娘自个儿也想来呢,就会赖奴婢。” 何连依道:“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 碧华轻轻推开门,扶着何连依进去了。“娘娘您当心脚下。” 何连依被她搀着,感叹道,“月份大了,这身子是愈发地重了。” “那是因为娘娘将小皇子养得好。”碧华说完就见到脚踏板边躺着一个人,讶异道,“娘娘您看,这里躺着一个人。” 何连依奇怪道,“知儿不是吩咐过,不让人守夜吗?” 碧华凑近了去看,“呀,娘娘,这位好像是陪殿下学武略的将军。” 何连依问,“你见过?” 碧华回道,“午后何三少爷踢蹴鞠,不甚将蹴鞠踢到树上去了,就是这位小少傅用一颗石子将蹴鞠打下来的,这位少傅当真好生英勇!不过他睡在此处,于礼不符,可要奴婢去唤醒他?” 何连依抬手制止了她的举动,“不必了,宫中已下钥。” 碧华提醒道:“可让他去偏殿就寝。” 何连依摇摇头,“他们既然已经歇息了,就别再吵醒他们了,你去找条毯子给他盖上,夜里冷,可别着凉了。 “是。”碧华福身照做。 何连依又看了看,确定没问题了才道,“走吧。” 碧华绕过昏黄的灯盏,走过来扶着何连依,“娘娘要去哪儿?” “回宫。” *** 林放逸已在中宫,他看到何连依进来,急忙过来扶着她,“连依,你怎么出去了?快过来坐下。” 何连依坐下后忧心道,“皇上,臣妾有两件事想跟皇上商量一下。” 林放逸轻声笑道,“连依,你说便是。” 何连依绞着帕子,直言道,“臣妾不想知儿研习武略。” “为何?虽说我林氏自古以文立国,可武术亦有精要之处,现下是可不必征战,但知儿学习,也可强健筋骨,先前你也是赞成的,现在怎么不同意了?” 碧华在一旁解释道,“娘娘适才去看了太子殿下,殿下已经就寝了,新任少傅也随殿下,歇息在殿下脚踏旁,娘娘许是怜惜殿下通习古典史书太过疲倦,欲为殿下减少负担。” 林放逸皱起眉头,“碧华,这大半夜的怎么还没有伺候娘娘就寝,反倒让她到处跑?这要有个好歹,朕饶不了你!” 碧华见他微有动怒,连忙弯了弯膝盖请罪,“奴婢知罪,可娘娘记挂着殿下,奴婢也劝不住。” “皇上,是臣妾要去看知儿的,您别怪她。”何连依拉住那龙袍袖子,轻轻扯了扯。 林放逸握住她的手,纤纤玉指莹润清透,触手却是冰凉的,更深露重,舍去皮囊,那是一位母亲对儿子的关爱。 林放逸将她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拍了拍,道,“明日我问问知儿,他若不想学,那便不学了,我林氏子弟,本就不是这块料,只不过月仑说他有慧根,能学一学,朕便想让他试一试,你既心疼儿子,那我也不逼着他,不过知儿可不一定会放弃。” 林知心性坚韧,他决定的事,旁人无论怎么劝,他都不会放弃的。 何连依也是知晓的,她长叹一声,平和道,“说到底,都是知儿太懂事了。” 林知像皇帝,也像皇后。 他完美地继承了皇帝仁和宽厚的思想,又有皇后娴雅静姝的仪态,今日还学了“以谋为先”的战略决策。 林放逸捏了捏她的手,道,“连依,你刚刚说有两件事,那这第二件事是什么?” “防范韩阔。” 此言一出,林放逸的眼神明显动摇了一下,他定了定神,微微笑道,“武安将军为朕镇守边境多年,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纵是如今国本昌盛,朕也不能做那过河拆桥之人。” 不做那过河拆桥之人…… 是因为仁和心善,还是因为想并蒂厮守? 林放逸缓了缓,继续道,“再者,当初也是他成全了我们。” “您若是想要另一个女子,那臣妾必是死也绝不会答应的,可您若是想要一个男子,那臣妾反驳也无用,可这个人,绝不能是韩展业那个逆贼啊!” 何连依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她有一双比鹰还锐利的眼睛。她同林放逸举案齐眉多年,更是了解自己的枕边人! 韩家是在北境镇守时出的名,离那里最近的是何州,何家的老爷子与韩家的老爷子给韩展业和何连依定下过亲事。 但何连依生性好动,早年时女扮男装外出遇到了巡视军队的林放逸,两人一见钟情。林放逸上门求娶,得知何家与韩家的婚事后想去找韩展业,不料遇到何连依正在韩展业帐内退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个女子站在大帐中间,微微仰头,眉目间英气横生,吐字时掷地有声。 她说,“将军,我已经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请你同意与我退婚。” 如今再看面前的女子,为他身怀六甲,为他入主中宫,为他学着母仪天下,为他操心琐事,眉目间的英气一点点地消散了。 林放逸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何连依见他神色如常,不言语,似乎没将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不免觉得心寒,她失声怒道,“韩展业狼子野心!他哪里是要您的恩宠?他分明就是想要……恩宠您啊!皇上!我尊贵的天子!” 何连依动怒起来,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胸口起伏不定。 林放逸急忙轻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轻声安抚道,“连依,朕知晓的,你切莫动气。” 何连依半靠在他怀里,哽咽道,“皇上,臣妾所说的您到底听进去没有……” “听进去了,听进去了,”林放逸摸着她的鬓发,道,“你放心,朕心里有数。待得过几日宴会举办了,朕就将他打发回北境,让他去那远远的地方,好不好?” 听到他这样说,何连依才稍微定下心来,她泪眼婆娑地问,“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朕何时骗过你?”林放逸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抱着她安慰了许久,才道,“时辰不早了,朕还有政务未处理,你先歇息吧。” 何连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碧华骇然道,“娘娘,哀伤损身,您要保重凤体啊!” 何连依吸了吸鼻子,苦笑道,“姑姑,你去燃香吧。” “是。”碧华福身走到内殿去。 何连依自怀孕后日日神思不属,去了普渡寺拜过后,得归一大师的宽解,请了这安神的香后才好多了。 她也不知为何近来频繁地想到当年的事。 当年她拿着韩家给的定亲信物找到韩展业时,直言不讳地告诉他自己有喜欢的人了,韩展业倒是没什么大反应。 就连当众被女子提退婚的尴尬都没有,其心性何其隐匿由此可见,她以为他一定会答应的,岂料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回复。 于是她让小厮去蹲点,等着韩展业出现的时候去拦他,再一次提出要退婚,没想到韩展业就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留下两个字“不退”就骑马走了。 她气急,又逢礼部的人来何州问名,何家老爷子不敢递帖。 她派人再去蹲韩展业,第二次蹲到的是一个蓬头垢面、满身酒气的韩展业。何连依还没和他说上话,林放逸就来了。 林放逸告诉她说韩展业同意退婚了。 她一听欣喜若狂,回去让老爷子递了帖给礼部。后来她一心等着出嫁,也没有打听过韩展业的事。 直到林知周岁宴时,韩展业将喝醉了的林放逸送回东宫的寝殿,他……他偷偷亲了林放逸! 何连依看着殿外点点滴滴的雨,心道皇上啊皇上,您喜欢的到底是谁呢?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从黑夜下到黎明。 朝会上,不知是不是这天色不对,今日的臣子们脸上的神色不是乌云密布就是愁云惨淡。 天机阁阁臣月仑依照惯例秉述道,“皇上,臣近日夜观天象,紫宸星旁群星璀璨,是为大吉之兆,只是北方似有异变,此事臣需再探查,方能定夺。” 往常皇帝听到此等吉兆的话都会龙颜大悦的,今日不知为何竟是淡淡地说了一声,“爱卿再探便是。” 想来这天气不好还真会影响常人的心境。 “臣有本奏,”礼部尚书出列道,“北狄使臣柯和乎已到何州,不日便可抵达京师,臣已经草拟了一份随行迎接名单,请皇上定夺。” 皇帝捏了捏眉心,道,“此事事关两国邦交,稍后再议。” “是。” 礼部尚书退回去后,韩展业就紧跟着出列,秉奏道,“臣拟将百官诸子之宴会,设于御花园北园,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林放逸挥了挥手,“准奏。” 太师方化缓声道,“皇上,适才月大人说北方似有异变,想来应是北狄人意欲进犯我朝,老臣以为可派武安将军前往镇守。” 老太师的身姿就像那天山顶的千年积雪,久经沧桑而宁静祥和。 是以他的话落下许久,殿内众人都噤若寒蝉。 其实但凡换个人来提议让武安将军去北境守那苦寒之地,都得接受群情激愤的声讨。但老太师不一样,他是两任皇帝的帝师,朝野上下就没有不敬重他的。 继曾老将军之后,韩展业可谓是武臣之首,他原本也颇瞧不起那些欲以笔墨指点江山的文臣墨客,但在得知林放逸终身奉为圭臬的那句“上好本,则端正之士在前;上好利,则毁誉之士在侧”是方化直言进谏的之后,也渐渐地正色起这位老太师了。 【《管子·七臣七主》中的名句,意为:君王能够施行仁德的政治,品德高尚的人便会得到重用;如果君王喜欢名利,这样那些喜欢污蔑重伤的人便会得到重要的职位。】 袁集有些急眼了,但看无人胆敢反驳,就连武安将军也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右侧看着皇帝,他抚了抚袍袖,站出来道,“臣以为不可!请皇上三思!” 先不说自当今圣上继位以来,边境并无大事发生,就是有,如今也不该动辄派武安将军到边境去。 守疆一事,随意点派一位年轻有为的小将领就是了,将武安将军派到那里去,分明就是在贬他啊! 这老太师难不成是老糊涂了!竟然在朝会上提出这种建议! 皇帝看着底下的窃窃私语,他听不清,但多少也能猜到。 文臣无非是不在意的,但老太师提,他们便跟着进谏。至于武将嘛,武安将军都要外放去守边境了,其他人难免也怕丢了头顶上的乌纱帽,此时自当抱团请求留下武安将军,另派武将去北境。 他看着这些貌合神离的臣子,沉静道,“此事待月卿重新观测后再议。诸位爱卿,无事便退朝吧。” “皇上圣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了朝后,大臣们尽数散去。 韩展业抬头看了看,这宫殿琳宇庄严华丽,四角高高翘起,弧度优美得像四只展翅欲飞的燕子。 蔡思劝他起事的声音又响起来。 “将军血染沙场数十年,好不容易回来享乐,这才多久,又要被绳索牢牢困住了。” 他的声音凉凉的,带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疏离。 袁集从他身后走过来,看着韩展业那肃寂落寞的背影愤怒道,“皇上又要把你调到那鸟不拉屎的边境去!这个狗皇帝!” 韩展业闻言回身瞪了他一眼,“皇上自有他的决断,不可胡言乱语。” 蔡思讥讽道,“大将军,他都要将您外放了,还为他说话呢!” 韩展业微眯眼睛,双目泓邃,威势十足,这样紧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带着说不出的压迫。 但蔡思不怕他,只不紧不慢地说,“月仑该杀。” 他不是只会鸣不平的莽夫,他只会静静地观望,然后做出直达本质的决策。 “你决定便是。”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韩展业不在意。 穆骛眸中几不可察地划过一丝暗光,他低声道,“月仑怕是会有所戒备。” “那又如何?”袁集轻蔑地看向他,嗤笑道,“武安将军手握大权,他一介算命的,手无缚鸡之力,难不成还能抵得过我们的死士?真是笑话!” 韩城几人快到宫门口时,韩城和韩奕迎了上来。 两人皆是神情慌张无措,想来是今日朝会上的谏言来得太过古怪了。 韩城听到消息时急得犹如烧沸的水,不安地问,“父亲,皇上为何突然把您调到边境去?难不成是他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蔡思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闲散地说,“公子稍安勿躁,要是皇上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怎么可能只是将将军调走?” 韩城看向他,皱着眉问,“那你说,这好端端的,他为何要把我父亲调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蔡思摊了摊手,他哪里知道? 此事不重要,他不欲深究,也没打算费心去分析。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如今最该做的就是想出应对之策。 至于方化为何突然提出要韩展业去镇守北境,又或者说皇帝为何要将他外放,那都不重要了。 穆骛站在众人身后,明亮的眸子半掩,他见神色严峻道,“许是我们近日聚集频繁,皇上起了疑心?” “不,”韩展业笃定道,“他不会轻易怀疑臣子,他不是这样的人。我去问问他便知,你们先回去吧。” 他说着脚下生风似的往宫内走去。 来到御书房前,等太监通报后就进去了。 此时的皇帝已经换下了庄严的朝服和笨重的冠冕,露出了那张俊朗似玉雕的脸。 他正在吩咐太监去曾府传话,大致言虎翼将军能力出众等溢美之词,最后说明太子殿下事务繁忙,没空学习武略云云。 韩展业跪在地上请安,长发顺服地披在身后,好似连头发丝都在向皇帝诉说着他的忠诚。 太监领命而去,林放逸才抬起狭长肃丽的眸子看向他,道,“韩卿起来吧。” 韩展业不起,他紧紧地盯着皇帝,那眼神堪称不敬,可向来此时桀骜的眼睛此时也蒙上了一层黯淡无华的光。 “皇上想将臣调到边境,是不想看到臣了吗?” 林放逸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失落感,和那年跟他说自己要娶连依时的嗓音一样。 他原本以为韩展业反对他娶连依,是因为他也喜欢上连依了。所以多年来他都觉得是自己横刀夺爱了。 那日说他逾矩时,他的心里也反复冒出难以言喻的想法,渐渐成型时又被他遏制在摇篮里。 是在中宫里,连依控诉面前这个人对自己生出的不该有的心思,他才惊觉! 昨夜宿在御书房想了一夜,越想心头那颗巨石越沉重,压得他几乎要透不过气了。今日让老太师进言,本就是想试探一番。 韩展业此时前来,无疑是坐实了……他真的有那等腌臜的贪念! 林放逸心中巨震,只觉得愤懑难平,可多年来养成的平和心境使他渐渐平静了下来。 “皇上不回答,是因为被臣说对了吗?” 久久不得回复,韩展业再次发声质问。 说是质问,他的声音里除了落寞,更添一抹挥之不去的凄楚之感。 说到底,他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罢了。 爱而不得本身就很痛苦了。 林放逸整理好思绪,眼神里透着一股怜悯,道,“韩卿,边境需要你。” 韩展业放肆地抬头问他,“这里边,就没有夹杂着皇上的私人怨恨吗?” 林放逸微皱眉,却是没有怪罪他,而是耐着性子道,“韩卿,朕是为国事着想。” “好,臣已经知晓答案了。” 心底如刀割一般的疼痛袭来,韩展业只觉得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都泛着酸涩的苦味。 “韩卿此话何意?” “放逸,你真的不擅长说谎,你知道吗?你一开口,我便知道你说谎了。” 在林放逸龙颜大怒之前,韩展业又接着道:“不过皇上,还是很感谢您愿意撒谎骗我。” 林放逸淡然道,“韩卿要以国事为重。” 韩展业仰头看他,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陷入肉里,鲜血流了出来也不觉得痛。 也是,此时还有什么疼痛比得上心脏被撕碎踩踏的痛呢? 是他先动心的,所以林放逸的每一个决定都有权建立在放弃他之上。 韩展业长舒一口气,低下头,像世间最虔诚的信徒般叩首道,“臣谨记皇上的教诲,皇上,臣遵从旨意去守边境,但求您答应臣一件事。” “你说。” “皇上能否多爱惜自己一点?” 林放逸皱眉道,“韩卿此话何意?” 韩展业看着他眼底的乌黑,道,“皇上为了早朝那道旨意彻夜未眠吧?或许臣确实该去守着边境,去得远远的,不让皇上心烦。” “韩卿——” “皇上,去歇息会儿吧,臣看着您进内殿。” 林放逸拗不过他目光炯炯,只好进去了。 韩展业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心中寒凉,他缓缓松开了手,低头看着掌心,皮肉外翻,狰狞恐怖。 既然你此生心里从未有过我,那我便夺了你的皇位皇权,待我掌控了这个天下,我就不信掌控不了你! 韩展业越想越觉得早就该篡夺了他的一切,将他幽禁在内宫,这样他才会依附于自己。 他站了会儿,整理好情绪后才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曾永忠刚回来就收到不用陪伴太子殿下学武略的消息。 太监道,“虎翼将军,既然圣上的旨意已传到,那咱家就先回去了。” 曾永忠收起诧异的神色,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近身侍卫曾应,“送一送公公。” 曾应会意,转身和太监一起走的时候给他塞了一个大荷包,“公公,皇上撤了我家主子的伴读事务,不知可有另派他人?” 那太监颠了颠,分量不低,便笑眯眯道,“虎翼将军可是人中龙凤,横刀立马,威风凛凛,当初选中将军为小少傅可是朝中众臣商议出来的。如今撤了这小职,怎么可能还会指派旁人呢?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太监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小兄弟既然诚心发问,那咱家也不瞒你说,此事其实是皇后娘娘不许的,她怕殿下忙不过来累着了。” 曾应哥俩好似的将他送出府去。 曾永忠耳力极好,曾应回来时,他已经让管家备好马,骑上马就走了。 “哎……主子,您干嘛去呀?” 曾应站在院子里挥着手大喊。 只见跟着曾永忠的曾定回头看了一眼,默默地比了个中指就随他策马往皇宫的方向驰去。 此时,御花园。 风起梢动,园内的海棠花飘香,纱幕珠帘隐隐摇动,让置身其间的人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林放逸正陪何连依散步,帝后自成婚后便琴瑟和弦,恩爱非常。 何连依突然指着一处空地,奇怪道,“此处怎么空了?” 林放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眉眼含笑道,“前些日子大舅哥上书说今年的何州有几处山头杏花开得不错,他特地命人专门培育了几株要送进宫里养植。” 何州现任州牧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大哥何彧。 何连依一听,清澈灵动的双眸弯了弯,就连眼角眉梢都荡开了笑意。 “大哥快到京了吧?” “嗯,明日便到。” 林放逸的话一落下,就有太监进来禀报,“启禀皇上,虎翼将军在御书房外求见。” “将他带到御花园来。” 林放逸淡淡地吩咐了一声,就扶着何连依笨重的腰身继续散步。 两人慢慢地走到华香池旁看池里游动的锦鲤。 华香池池水碧绿而明净,中间有一座假山,假山中空而注流水,宛若山间流水小溪。 细密而似银毫的水丝绕着假山缓缓流下。水露顺着幽雅别致的凤尾竹滑落下来,绵绵不绝。 碧华在一旁拿着鱼食喂养,水里的锦鲤很有灵性地寻了过来。 “皇上快看!那条花斑色的多活跃。”何连依兴致勃勃地指着游到假山旁的鱼儿。 林放逸配合地看过去,轻笑着附和,“你的眼神倒是好,这么多条鱼就相中了这条。” 何连依听他话里有话,微转过头眨了眨眼,“这条鱼怎么了?” 霞光洒在池面上,经水帘的反射落在何连依的脸上,为她添了几分雍容华贵。 林放逸轻刮她的鼻尖,道,“这条鱼跃过龙门。” 何连依扬起手帕打在他身上,恼羞成怒道,“皇上您取笑我!” 林放逸大笑揽住她,“哈哈哈……竟是被朕的皇后给听出来了!” 领着曾永忠觐见的太监刚到假山后见帝后两人伉俪情深,相伴多年还如此如胶似漆,便识趣地在旁边候着了,没有上前去打扰。 曾永忠的目光绕过帘雾的遮挡,落在华香池旁那两道恩爱的俊男靓女身上。 何连依迎着阳光而立,姣好的容颜上泛着一抹霞红,像是被太阳照射的,可她自己知道,是因为被她深爱着的男子抱着而小鹿乱撞才泛起的。 林放逸认真地看着她的面容,见她羞得低下头,白嫩的脖颈犹如高傲清冷的天鹅颈,不经有些心驰神往。 他坏笑地看着怀中的女子,忽然凑近她的耳畔边道,“怎么还害羞上了?嗯?皇后莫不是想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他说话的声音极小,但曾永忠耳力强于旁人许多,就是在隔着一个池之外的假山后,他也听得一清二楚、一字不落。 何连依彻底被他惹羞了,她踮起脚尖,淡粉色的唇瓣轻轻地碰了下林放逸的唇角,然后转身小步伐地踱着步子走开了。 碧华低眉顺眼地搀扶着她,守在远处的宫女太监也跟着回了中宫。 见皇后娘娘走了,太监连忙带着曾永忠出来拜见皇帝。 林放逸嘴角还带着笑,他本就宅心仁厚,这会心情明显好得很,道了声免礼后又笑意盈盈地问曾永忠,“虎翼将军来找朕有何事?” 曾永忠恭敬道,“昨日臣得幸近观太子殿下,深为殿下的神韵秀逸所折服,是以臣愿请缨,为太子殿下掌灯伴读,请皇上恩准!” 这是他刚刚想到的能陪在林知身边的职位。 适才看皇后娘娘和皇上如鸾凤和鸣,定然也是很关怀疼爱太子殿下的,他若是直接请求继续为太子的少傅,那就是要“逼”太子学习武略。 若是他如现在这般退一步,则这事儿的阻力就没那么大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林放逸闻言惊愕了一下,他眼底带着一丝诧异问,“曾爱卿,你已得“虎翼”将军的封号,日前做那小少傅便也是绰绰有余的,怎的何故要当太子的伴读了?” “太子殿下事务繁忙,不便日日研习武略,但臣观其对武略兴致颇浓厚,便想着常伴殿下身侧,故而臣请陛下恩准,让臣忝列太子伴读之职。” 曾永忠说得谦卑,加之曾氏一族向来忠诚无二,皇帝对他的话倒是没有疑心。 储君身边的职位,就是一个小小的伴读也有人争着抢着做,但要让曾永忠堂堂一介奋勇武将来当,多少有点大材小用了。 今日朝堂上才“贬”了武安将军,现下又要“贬”虎翼将军,这难免搞得武将人心惶惶。 可这曾永忠瞧着好似很崇拜他的皇儿。作为储君,有忠臣良将辅佐对以后的江山稳固有利无害。 林放逸目露难色,道,“曾爱卿,非是朕不允,而是我朝未有让将军屈尊为太子伴读的先例,此事让太子决定吧。” 林知正要去中宫,刚走到御花园,就有小太监来请,“太子殿下,皇上请您即刻过去。” “好,带路吧。” 林知到时,瞧见玉石道上有一袭暗蓝色身影跪在地上,心里微有疑虑。 父皇对待宫中的太监侍卫向来宽厚仁善,不曾有过罚跪的事,这人莫非是做了天大的错事? 这背影瞧着倒是有些熟悉。 这是哪个宫里的侍卫?还是哪位臣子? 林知还没想到,就听到一声低沉悦耳的男音道,“参见太子殿下。” 曾永忠原本规规矩矩地面朝皇帝跪着,听到脚步声,他便知晓是林知,当即微转身问安。 林知看了他一眼,就走到皇帝面前行礼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儿免礼。” 林放逸瞧着他单薄的身影,神色有些凝重,愁得跟普通老父亲一样,问,“武略学得怎么样了?可感兴趣?” “还好,儿臣尚可接受。” 林放逸闻言点点头,须臾又问,“那让你的小少傅为你掌灯伴读,如何啊?” 林知错愕地看向曾永忠,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问,“父皇怎么突然有此问?” “曾爱卿适来求朕,让朕赏他进宫为你掌灯伴读。” “父皇同意了?” “哪能呢?父皇也惊疑着,好端端地,竟有人不愿做小将军,甘愿自降身份来为父皇的皇儿掌灯伴读。” “儿臣也惶恐。” “那就让他亲自说说。” 父子俩的目光齐齐看向曾永忠,曾永忠分别向两人颔首,才道: “太子殿下宽厚仁德,臣心生仰慕,愿献余生以供殿下驱使。” “臣请为太子殿下掌灯伴读,恳请皇上恩准,恳请殿下收留!” 曾永忠生怕求不来,直接叩首在地。 这话林放逸适才已经听过了,但他还是挑眉道,“要是让你进了宫,朕如何对得起为我风朝浴血奋战的曾老将军?” “臣已征得家祖同意。” 几个问题,他都能回答得滴水不漏。 如今曾家当家的是他的二叔曾刻,但曾永忠才是整个曾氏一族嫡出一房的长孙,他要做什么事儿,还用不着去请示旁人,即使代理家主之位的人是他的亲二叔。 皇帝转而问林知,“知儿,这个伴读你要不要?” 林知略带探究之意地看着曾永忠,只见他眸底有着似掩未掩的情绪,他看不懂,只道,“先前住在行宫时得曾小将军护卫,儿臣才幸免遇难,既然曾小将军愿意屈尊到东宫,恳请父皇恩准。” 皇帝略一沉吟,点点头道,“朕也寻思着得有个保护你的人,既如此,那曾爱卿就万寿节后进宫吧。” 曾永忠见事儿成了,忙道,“多谢皇上。” 林知眼睑下垂,道,“多谢父皇。”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立冬过后日子飞快,皇帝的万寿节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当中到来。 原本是由礼部官员安排此事,但今年北狄来访,武将那边便由武安将军韩展业负责。 月仑观天时择良辰,日子将近,原先所上奏的天象有异也在昨天夜里被他掐指算出来了。 今日禀报给皇帝时,直言祸起北境,但北狄使臣来恭贺吾皇,可见其赤诚之心,反倒是怕祸起萧墙。 在北边立功成名的人里,就韩展业名号最响亮。 月仑所言,直指韩家! 林放逸只道了声“朕知道了”,暂时压下了此事。 韩展业今日在南城准备祭祀器具及祭品等物,没来上朝。 下了朝后,袁集等人纷纷前往武安将军府告状密谋。 直至天近黄昏,韩展业才忙完回到将军府。 他早就收到府里小厮的传话了,所以一回来就直奔书房而去。 堂内众人俱起身行礼,韩展业解下披风,由丫鬟服侍净过手后才走到座上。 “月伦进言,恐祸起萧墙,催着皇帝贬你呢。” 蔡思三言两语就把今日朝会上的事概括地说出来。 袁集面露不快,狠声道,“大将军,他今日能贬你,明日就能杀你!别再犹豫不决了!” “是啊父亲!”韩城面色急切,跟着附和,“您功勋卓着,为他平定天下,现在北狄归顺了,他却要贬有功之臣,狡兔死走狗烹,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一个是帐下大将,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两人左一句右一句地说着。 韩展业夹在中间,被这阴狠冷冽的氛围包裹,开口时莫名多带了几分乖张狠厉,“布兵。” 袁集立马起身抱拳道,“末将可带三千甲士埋伏在主街道旁,待酉时一到,即刻出兵!” 韩城恶狠狠道,“月仑该杀!父亲,我们先把月仑杀了!” 袁固见自家老子已有任务,跟着领下这个差事道,“这件小事就交给我去办。” 交代好一应事宜后,韩展业不像往常一样继续看军务想对策,而是拎了几坛酒,足尖一点跃上了屋顶。 心情沉闷的时候,他常窝在这里喝酒。他最喜欢的不是去秦楼楚馆找女人,而是在这里喝得烂醉如泥。 几坛烈酒下肚,所有不该有的情欲和悸动都在这一刻被牵勾了出来,还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往常他喝醉了最想做的事就是去看一看皇宫里那个人在做什么,他若是也如自己一样愁苦不已,那该有多好? 可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林放逸是天子……是皇帝,他有皇后,还有太子…… 皇后端庄,太子贤孝,一家子和和乐乐的,真是羡煞旁人。 韩展业今日像是疯了,他不管不顾地寻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云影横空,明月高挂。巍峨雄浑的琼楼宫殿,气势磅礴。 林放逸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有些累了,又因今日朝会上的事情反复琢磨无果,便起身走到殿外去了。 夜幕暗沉,廊下虫鸣声声,时有微凉触感抚颊面,却感似不是风。 林放逸举目远望,只见入眼的每一处庭柱,都悬着宫灯,那淡黄色的流光将红檐黄瓦照得灯火通明。 他踱步思索着…… 今日月仑的话不无道理,韩展业确实该料理了。这些年给他的荣宠已经够多了,等他离京后,再给他的妻儿子女厚赏吧。 武安将军夫人梁婉君原本该是国母的,当初若不是韩展业愿意娶了她,如今后宫该多了一人的。 不,或许不是多一人,而是韩展业与何连依成婚,而他于众女中择得梁家的嫡长女梁婉君。 若不是他与连依相识相爱,本该是这样的。 他一直以为韩展业那些出格的事是因为自己抢了他的未婚妻,他心生怨念才如此的,岂知他打从最初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孽缘啊! 林放逸在外面站了很久,久到手脚都冰凉了,才走进殿内。 他走到龙椅上,提笔正想拟一份圣旨,却有熟悉的酒香味迎面而来。 是行军时常喝的酒。 他抬头看了看殿内,就见韩展业提着酒坛从香炉后走了出来。 他脸颊通红,目光迷离,也不知是喝了多少酒才会醉成这样。 林放逸皱起眉头看他。 韩展业抱起酒坛,斜倚着香炉上的兽角,痴痴地看着他,似宠溺似无奈地说,“皇上,臣为您解决了那么多麻烦事儿,您怎么就不能满足臣一个愿望呢?” 林放逸问,“你想要什么?” 韩展业打了个酒嗝,朝他走近,站在龙案前,眉眼朦胧道,“连您不喜欢的女人臣也帮您娶了,您怎么就不能赏臣一夜呢?” 他讲得不清晰,林放逸没听清,就歪头问了一句,“什么?” 韩展业大着胆子上前,绕过龙案,目光深邃又直白地盯着他,重复道,“您怎么就不能恩宠臣一夜呢?” 若是说他如此直白的目光都不能撼动林放逸分毫的话,那他这么剖心刮肚的话语总该能直击他的心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林放逸确实被他所言震惊到了,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神色从容道,“爱卿喝醉了。” 韩展业就知道,这个人向来平静地犹如一泓潭水,幽深又迷人。 当初他们深陷敌人的陷阱时,他都能面不改色地谋划反击之策,现在不过是被他这个臣子告白而已,这有什么? 刚刚能在他眼底看到震惊之色,已是自己莫大的能耐了。 “臣没醉……没醉……皇上,陪臣一夜好不好?啊?好不好?” 韩展业跪在地上,双手在他面前挥舞,试图去够他的衣襟。 林放逸皱起眉头抓住他乱动的手,刚毅凝重的脸上闪过一抹沉怒,他将韩展业推向一旁,起身走到龙椅边上,冷声道,“韩卿醉得厉害,朕这就让人送你回去。今夜的话,朕只当没听见。” “皇上,不要走……我没醉……我没醉……我想要你……嗝……想要你……” 韩展业拽着他的衣摆,趴伏在地上,眉头紧锁,神情痛苦。 林放逸已经在何连依那里听过这种话了,但此时从韩展业口中听到,还是不免吃惊,只是面上不显而已。 他看着跪伏在地上的人在不归路上越陷越深,犹如深陷泥潭,挣扎不出。 鲜衣怒马少年时,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长枪一挥指苍穹。 当年连依去退婚时,韩展业一袭玄衣勃然英姿犹如琼枝玉树,目光清冷地直视前方,好似透过屏风看到了藏匿身形的他,林放逸当时不知为何心下漏跳了一拍,但很快还是满心欣喜地被那个明艳照人的倩影所吸引。 殊不知在当时,韩展业不是目空一切,而是自有星辰璀璨。 恍然间已过了这么多日日夜夜了……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再看脚边的人,现在只剩一脸疲态与狼狈。 林放逸越回忆越觉得心中一阵哀凉,从心口撕开的地方涌出的怜悯之情更盛。 他静静地站了片刻,等到韩展业彻底醉死过去了,没再胡言乱语才喊来贴身太监,命他将韩展业扶进内殿休息。 他自己则是重新坐到龙椅上,眉目冷静得像一尊没有情爱的雕塑,他要尽快将韩展业调到边境去,最好是万寿节后就离京! “来人,拟旨,着武安将军韩展业,万寿节后随北狄使臣一同到边境之地,替朕镇守边关,推行新制,安抚吏民。” 他吩咐了之后,同时又亲手起笔草拟了一份禅位诏书,许久许久才趴在龙椅上睡着了。 次日,稀微日光透过窗棂洋洋洒洒地照进御书房内殿。 韩展业眼睫轻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刚睡醒,脑袋昏昏沉沉的,他抬手抚着额头。 头怎么这么疼? 转身瞥见玉枕锦被上雕龙绣凤的,恍惚间好似有什么从脑子里轰然炸开了。 他惊得一下子从床上滚了下来,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瞧见殿内陌生的摆设后,几乎是奔出了殿外。 见林放逸还趴在龙案上睡觉,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唇,不过最后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悄悄地走过去。 俯身凑近,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近在眼前,韩展业贪婪地伸手去触碰。 入手冰凉的触感冻了他一下。 当年行军打仗时,他们可是时常睡在同一张榻上的,如今林放逸竟然对他避之如蛇蝎。 他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弯腰抱起林放逸。 林放逸睡眠浅,被他一碰就醒了。他看着韩展业慢慢放大的脸庞,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后唇角紧抿,一张白皙的脸上冷硬无比。 “韩卿,你这是何意?” 他的声音疏离清冷,似在跟一个死对头讲话。 韩展业没敢看他的眼神,只是稳妥地抱着他往殿内走去,低声解释道,“外头冷,趴着睡也不舒服,我抱你进去里面睡。” 林放逸没吭声,但一张脸却是难看得像吃了苍蝇一样。 好在韩展业真的只是把他放到榻上就退开了。 林放逸看着跪在脚踏板上的人,他身上只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里裤,不知为何连鞋也没穿,就这样光着脚。 因为刚刚抱着他时他微微挣脱,里衣稍显凌乱,衣领微松,露出了一段修长古黄的脖颈。 林放逸不由得想起先前在北境时,他与兵士嬉闹比赛潜水,入水前让自己为他去了里衣。 他身量极长,那时的林放逸还小,只能够到他的胸膛处,就是现在一同站着,估计也才到他的肩膀吧。 韩展业这厮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不仅人高马大,而且胆子也不小。 那时的林放逸已被立为太子,他还敢公然请求林放逸为他脱衣。 林放逸踮着脚尖帮他解了袍领,那时两人的距离不过几寸,他甚至能感触到韩展业呼出的温热气体就在他的脑袋上旋转。 当时就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很怪异,但林放逸没经历过,并不知晓是怎么回事。 现在想起来,那不就是韩展业故意营造的该死的暧昧气氛么? 帮他脱衣裳时林放逸并没有多看,甚至连他有几块腹肌都不知道。 韩展业就低着头欣赏着他,见他看到自己光着膀子没甚反应,比赛完出水后又走到他跟前晃荡! 林放逸看了个清楚,他的上半身肌肉纹理紧实,线条流畅,没有丝毫赘余,腰腹处的八块腹肌排列地整整齐齐的,发梢湿漉漉的,胸膛上还有水珠在潺流着,整个人透着十足的慵懒魅惑感。 原来他一直都在试图蛊惑他。 林放逸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总像孔雀乱开屏一样的男人,眼神忽然变得凉飕飕的。 他每回都是乖巧听话地跪在自己的面前,并不见逼人的气势或是什么桀骜的神情。 此时亦是如此。 “韩卿。” “皇上有何吩咐?” 林放逸轻声唤他,韩展业几乎是在他话落的那一刻就回应他,不带一丝一毫停顿的空间。 “把上衣脱了。” 林放逸坐在榻上,容颜如画,神色冷傲,猝不及防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韩展业闻言眸光骤然顿缩了一下,满脸的不可置信。 但见榻上之人俊美的脸庞如寒星,整个人都散发着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和疏离之感,他知晓是自己想岔了,于是依言照做。 高大的身躯微微躬下,骨节分明的手摸索着衣带,慢条斯理地解着。 韩展业不是有耐心的人,但在林放逸面前,他惯来会装。 细腻光滑的丝织衣料顺着麦色的脊背滑了下去,露出里头滚烫狂热的肌肤。 林放逸锐利深邃的目光将他仔细瞧了个透彻。 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胸脯横阔,腰身劲瘦有力,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韩展业不知这样弓着脊背跪了多久,迟迟等不来林放逸的下一个指示,他略显急促地抬起头。 深幽的眸子里满是欲念,他看着端坐在榻上的皇帝,顿感口干舌燥,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唇瓣。 然后顺势攀爬地摸向那花团锦簇的棉被,鼻尖几乎要与他相贴才停下。 没有皇帝的允许,没有人能擅自碰他。 韩展业胆子再大也不敢挑战皇权,其实他也是怕林放逸厌恶。 厌恶自己的喜欢,厌恶自己的触碰。 他不敢也不想从林放逸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东西。 所以他停在这个他们相处时可以靠得最近的距离,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浓密如蒲扇的眼睫。 “皇上……” 韩展业情不自禁地开口,但逾矩的话他不敢再说,他现在已经酒醒了。 林放逸琥珀一般的深沉眼眸紧紧地盯着他,见他脆弱又狂热地趴伏在自己身前,仿佛随时都会突破束缚,不为所动道,“韩卿,镇守北境的圣旨朕已经命人拟好了,你到北境后,要恪守臣子的本分。朕乏了,你退下吧。” 韩展业本要再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嘴巴张了几次,都无声地合上了。 林放逸眼睛清明,丝毫没有情动的迹象。 动了心的只有自己。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韩展业自嘲地笑了笑,又闭了闭眸子,才垂首低沉忧郁道,“是,臣告退。” 看着韩展业失魂落魄地穿好衣裳,走出了内殿,又轻掩上殿门,林放逸才深深地叹了口浊气。 他微微斜过身子,背靠着床,想着适才跪在这脚踏板上的人那双恣睢的眸子,不免有些头大,又有些……心跳加速。 那侵略性太强了。 若是年少时发觉他对自己有这种想法,林放逸定然离他远远的。不然怕是早晚会被他怂恿得随他肆意作欢。 韩展业踏出外殿,他抬头看着外头的日光,只觉得刺眼得很。他将手抚上胸口处,忍着那处的钝痛感阖眸讥笑一声。 他问自己:后悔吗?越界的示爱只是一场笑话!失望吗?深爱的人眼里已经容不下你了! 他用力一按,将心底最后一点火焰彻底熄灭。 转身之时,晦暗的神色皆藏匿于漆黑的眸子里,他又恢复了往日待人时的狂野不拘和孤傲不羁。 *** 昨日的请求得到准许,曾永忠今日早早地就来到东宫报备。 进德正伺候林知洗漱穿衣呢,外头的丫鬟就进来禀报,“殿下,曾将军来了。” 林知理了理袖口处的金丝线,淡声道,“请他去书房吧。” “是。”丫鬟正要离去,林知就回身喊道,“等等,本宫一会儿要去寻父皇一趟,请他到外殿坐会儿,省得要来回跑。” “是。” 进德一见林知待那个人面兽心的人那么好,不由得拈酸吃醋道,“殿下,那个人粗莽无比,就该让他多跑几趟的,您干嘛对他那么好?” 林知无奈道,“他在你这里怎的就这般不堪?” “殿下莫非是忘了当初在行宫的时候,他伙同那位穆家的将军爬屋顶偷看您沐浴一事了?他看着就是那种口蜜腹剑之人,您可不能被他给骗了。” 进德语气担忧地说着,真是极富说服性。 林知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如朝露般的眼睛灵动地闪了闪,道,“他若真是坏人,拿什么来骗本宫?” 进德想也没想顺口道,“他那张脸呀!” 林知一愣,旋即道,“确实。” 曾永忠的五官很立体,脸庞如雕刻一般有棱有角的。那年站在院子里,瞧着放荡不羁,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精光隐隐诉说着他的桀骜不驯。 但他当时却是恭恭敬敬地行礼,深不见底的瞳孔似要让见者沦陷。 进德拧了帕子帮林知擦拭脸上的水珠。他的动作轻轻柔柔地,似对待易碎的瓷器一样。 林知睫毛轻颤,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了才勉强抵挡脸上传来的那阵痒意。 “公公,可以用力点的。” “哎哟那可怎么行?殿下这脸晶莹如玉,不染杂质,比之冰雪还要更胜几分,真真是得如孩童般仔细呵护。” 林知比他略高了点,低着头给他擦拭的时候领口开了些,修长嫩白的脖颈露了出来。那水润莹白的肤色仿若初冬的第一场白雪,绵软无瑕。 他含着一抹浅淡的笑意,道,“公公言重了,没那么夸张,本宫都快弱冠了。” 进德放下帕子,合掌笑呵呵道,“哎呀,老奴是看着殿下长大的,殿下再大,在老奴心里也是清秀隽永的小郎君。” 进德常夸他,林知此时不敢再应话,怕被他夸到天上去。 窗外莺莺燕燕发出欢快的阵鸣声,清晨的阳光并不摄人,反而自带一种柔和舒适之感。 林知由着进德给他束好发,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曾永忠喝过一盏茶了,他一见林知,立马起身行礼,“臣曾护叩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免礼,让曾将军久等了。” 许是刚醒来不久,林知的声音里含着一丝微微的沙哑,听着像是被人欺负过一样。 曾永忠不由自主地看向他,只见那矜贵冷凛之人已经转头去吩咐进德拿昨日他批阅的奏折了。 曾永忠的视线不自觉地盯着他那张瓷白的面容看,浓密纤长的眼睫温顺地落在他的眼睑处,在他脸上打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的鼻子高挺,唇瓣润泽中透着一点淡淡的绯色,一开一合地吩咐着什么,说话的声音和他这个人一样儒雅。 林知吩咐完后就看了过来,见曾永忠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清润透亮的眸子眨了眨,道,“曾将军,本宫要将奏折送到御书房,你可要跟着?” 曾永忠闪了闪眸子,声线略带紧绷地开口,“臣跟着殿下一起去。” “殿下去哪儿我去哪儿。” 他说完没忍住又加上这么一句。 进德刚好抱着那摞奏折回来,他一进来就听到曾永忠说了这么一句话,愤然地瞪了他一眼,回到林知身边才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殿下,老奴就说他口蜜腹剑吧!这才来多久就这般狗腿!铁定没安好心!” 林知咳了一声,嘴角轻扯,道,“公公……莫要再说了。” “殿下,老奴是怕您被他蛊惑了呀!他这才来了多久,您就这般向着他了,他真是个祸水!殿下您可不能待他太好,担心他以下犯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林知摸了摸鼻子,轻声细语道,“公公说的是。” 曾永忠耳力好得很,他看着前方两个人挑了挑眉。 没想到这个进德平日里就是这么在太子殿下面前说自己坏话的,说得真的是一点也不差呢。 宫内明黄色的墙环护,绿柳周垂,石路相衔,山石点缀。 林知绕过几处假山怪石,走到白石板路上,朝着前方明晃晃的“御书房”三个黑底金字走近。 自从御书房里出来后,韩展业就在这外头的凤尾竹下站着,这会见林知走过来,他主动上前行礼。 “太子殿下安好。” “武安将军好。”林知在他眼前站定,想不出他拦住自己是为何事。 韩展业看到站在林知身后的曾永忠,眸色晦暗了几分,随后轻笑着问,“太子殿下可是要找皇上?” “嗯,将批阅好的奏折交给父皇查看。另外万寿节将至,北狄大主柯和乎命人递了拜帖,欲带北狄的仪仗队来为父皇贺寿,此事事关我朝与邻国邦交,太师说,需来请示父皇。” 北狄的仪仗队是由巫师组成的,他们信奉巫师,但风朝却对此敬而远之。两国信仰不同,所以此事需上奏请示。 韩展业点点头,不急不徐道,“皇上刚歇下,这事也不急,殿下不如晚些再来?” “也好,父皇操劳国事,难得歇息,多谢武安将军告知。” 曾永忠警惕地回看了一眼,总觉得眼前此景似有猫腻。 这才刚到辰时,韩展业就从皇帝的御书房里出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他随林知回了东宫,等林知进了殿,他便走到角落去,抬手招来曾应,低声吩咐他去查探一下韩展业,然后就进殿陪林知了。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立冬过后的第二日,穆风帝例行举行天子的祭天仪式,以感恩上苍的恩赐和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 但今年的万寿节,却是林知厄运的开始。 晨曦微露,皇帝就在承和殿先接受众臣的朝拜。何连依肚子大了,在中宫安胎,今年不参加祭拜。 礼部的官员们和武安将军早早地就在南城的天坛处准备好了今日祭祀所需用具。 庄重又显喜庆的红绸装点着高大的天坛,帝京里的百姓闻风而至,远远地站在场外看着乌泱泱的朝臣。 皇帝身穿玄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缓步走在铺着红毯的石子路上。 林知紧随其后,他今日亦是身穿一身厚重繁复的礼服。不过他素来持节有力,谦逊敦恭,即使是礼制的衣袍繁重,他也能走得从容不迫。 闻天鼓一响,祭天礼节开始。 绚烂的阳光普洒在天坛之上,皇帝携太子及百官迎着日光而站。 天坛之下万千子民摩肩接踵,皆欲往前挤。 人群熙熙攘攘,酒肆花窗上倒映着攒动的人头,放眼望去,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无一不是对穆风帝治下的大风王朝河清海晏的映射。 祭天结束后,皇帝领着众人回到皇宫,开始了万寿节的宴会。 金炉中暗香涌动,殿内木窗四敞,日光浮跃,紫檀木案桌上摆满了各种珍馐,樱桃红、梅子青、橘子黄……旁有凤尾竹相伴。 “圣上气宇轩昂,太子殿下卓逸不凡,真是我大风朝的福气啊!” “是啊,自陛下登基以来,我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真是难得,难得。” 底下的大臣坐下后,就有人搭话夸耀上座之人。 那几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近来被“贬”的两位武将。 “这武安将军和虎翼将军倒是一个赛一个冷静,也不知道皇上近来为何频频贬谪打压武将。” “会不会是看北狄来人了,做做功夫以示我朝邦交诚意?” “不会吧?皇上向来博爱良善,怎么会为了外邦人贬黜大将?” 曾永忠坐在曾家的位子上,听到他们议论到自己头上了也依旧是低头吃着糕点,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专心地看着大殿中央的奏乐。 云杉侍女,频倾寿酒,醇香盈杯,消得一醉。 弄盏传杯,一酬一酢,杯觥交错,盛宴难闻。 推杯置盏后,前朝后宫的宫道上皆响起了长鞭击地的声音。同时大殿之外有侍卫拉弓射箭,箭矢挟持着流火升空,以灼烈之势击中烟火的引信,煞那间天空绽放出绚丽的火花。 众人皆起身叩首,“恭祝吾皇福寿延年,松鹤常青!” 皇帝笑道,“众卿免礼,入座。” “谢皇上!” 火树银花淡去,列位臣工重新落座,侍女们鱼贯而出,继续去端美馔好酒,丝竹管乐悠然齐奏,乐声昂扬天际。 首先献礼的是太师方化,他作为当今圣上的老师,在座的人里,就属他年岁最大了。 他送给皇帝的是一幅亲笔所书的字画,便是皇帝最喜爱的《管子·七臣七主》中的名句:上好本,则端正之士在前;上好利,则毁誉之士在侧。 林放逸看到这幅字画,着实感到惊喜! 林知献上的贺礼是一本手抄经书。 近来皇后心绪不宁,林知便每日抽空去佛堂里为她抄经书。一日被皇帝发现了,便管他也讨要一份经书,林知诚心诚意誊录了几遍,才命人寻来梁州的宣旨,端端正正地抄写了下来。 林放逸连赞几声“好”,嘴角始终挂着笑。 众人亦是对这两样贺礼赞不绝口,太师推心置腹,太子贤孝有节。 “武安将军,白玉观音像一座。” “蔡国公,南红玛瑙一串。” “翰林院掌院学士严孝,文房四宝一副。” “天机阁月仑,星月菩提一串。” “……” 风朝臣子的贺礼念完后,太监合上礼单,道,“北狄使臣柯和呼,特请皇上准许北狄仪仗队进殿贺寿。” 皇帝向来会成人之美,且北狄此番前来有投诚之意,如此俯首称臣,他自然无不应允。 北狄的仪仗队共八人,他们得到准许后,立刻施了个大礼叩谢。 奏乐准备就绪,倏地一声“哐当”声响,大殿中央几人便又跑又跳地蹦跶了起来。发出声音的好像是他们身上的衣服,时而是靡靡之音,时而是悠扬之音,转换自如,精彩异常。 众人闻之俱是沉醉其中。 他们不是很懂北狄的风土人情,但神奇的是,众人皆从这八个人组成的仪仗队表演中看到了宿命感。 我到故国访故人,遥以相思忆相识。 万顷河山清平中,隔江藏酿与君饮。 场上的目光全部聚集在北狄仪仗队身上,只有曾永忠自顾自地喝着酒。 他神色清寒,颇有几分被“贬谪”的消沉之意,但他身后的曾应知道,自家主子借着喝酒的动作往林知那个位置瞥去的时候,冷峻的目光中总会微微露出一丝暖意。 进德从一旁的小道绕到林放逸身旁,低声道:“皇上,御花园北园的宴会安排好了,但是穆骛将军家的公子穆逊与武安将军家的公子韩庭起冲突了。” 韩展业就坐在林放逸身旁,听得一清二楚,却是没什么反应,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皇帝只看了他一眼,便喊了林知,“知儿,替父皇去看看。” “是。” 林知起身,由进德带路出去了。 几乎是他站起来的那一刻,曾永忠就放下了手中的杯盏。 见他走了出去,曾永忠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暗芒,他思索片刻,重新靠回椅子里,慢吞吞地拿起杯盏饮酒。 进德小跑着跟在林知身旁,边跑边气喘吁吁地说,“殿下,穆家这位小祖宗可真是厉害,刚一到就将武安将军家的公子给打了一顿!哎呦,那场面,老奴见了都害怕呢!” 林知轻笑道:“公公胆子何时变得这般小了?” “奴才自小跟在宫里贵人身边,哪里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哎哟,那位穆小将军比曾府的还要蛮横呢!”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进德合掌说了这么一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当初说不定真的是穆小将军偷窥殿下沐身,被曾小将军抓到了! 曾小将军进东宫伴读以来也就跟在殿下身边当下手,殿下有空的话便会和他一起研习讨论武略,殿下提出的问题他都能解答,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真真像是顶好的人! 再看这位穆小将军,在行宫的时候就敢爬屋顶上偷窥殿下沐身,今日是万寿节,他又在御花园里与武安将军家的公子大打出手,真是蛮横、无礼、粗俗! 两人走得快,但御花园实在是大,他们绕过池子小路到那时,已经有人帮忙控制了局势。 百官之子的宴会设在御花园北园,这里毗邻华香池,可以观看锦鲤嬉戏游闹。 穆逊气势汹汹地站在青石板路上,怒目圆睁地盯着韩庭,嘴里不知道在骂着些什么。 韩庭则是抱着头蹲在凤尾竹下,他身上的衣服还残留着几个脚印,显然是穆逊给踹出来的。 一男子拢了拢身上的外袍,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稀奇道,“原来风朝的人打起架来与我们那边也无不同。” 寂静的四周乍然有人说出这么一句话,在场的人皆下意识地转头朝他的方向看了过去。 待看到眼前一身拖地长袍,浓眉大眼,长相比女子都要艳丽几分的人,不由得微微怔愣。 外邦人不懂风朝宫宴的规矩,一般都是谨慎行事,不会如此招摇多话的。 但此时站出来之人很显然并不懂得藏拙一类的谋算,只见他手腕一转,将手上精美绝伦的扇子打开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摇了摇。 林知远远瞧着那个身穿菱锦蟒纹裳的男子,问,“那是何人?” 进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方向站着的都是异域服饰的人,他们都以鎏金錾刻玉石坠于额间,为首那位正站在穆小将军身前,将凤尾竹下的韩庭给挡了去,似在与穆小将军对峙。 “东灵国的太子殿下,卫文隐。”进德认出来了,在一旁回答着。 饶是穆逊再冲动鲁莽,此时也知晓不能叫外邦人看了笑话去。 昨日他同三五好友策马出游遇到了韩城,两人皆看中了城郊一处风雅的亭子,双方争执不下,又都是武将出身,便决定比武切磋一番,胜者得亭,败者离开。 这种决出胜负方式最让武将叫好,两人于是下场比试一番。 穆逊虽是做过不少纨绔事儿,但他好歹是穆家唯一的儿子,穆骛在他身上倾注了不少耐心,将他培养成健硕能打的男子汉。 而韩城虽有个当大将军的爹,但他这个爹风流债多,儿子女儿一大堆,加之他母亲身世不显赫,所以武艺并没有多好。 两人若是公平地打一场,那必然是穆逊胜的。 随着战势越发激烈,穆逊的招式越来越精妙迅猛,韩城也确实渐渐不敌。但落了下风的韩城忽然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叫喊着命令他身后的侍卫过来帮忙! 他身边的都是韩家的亲兵,那能力是实打实的。瞬息之间穆逊就被狠踹了几脚。 他带来的几个好友见状纷纷要来帮忙,却也是被他们轻轻松松地制住了! 穆逊气急! 他回去后就带了人变着法儿地找韩城,岂料他一直龟缩在武安将军府里,一直没蹲到他出府! 就是今日,如此重要的场合也不见他来! 武安将军府就来了韩展业和韩庭,韩展业他是不敢得罪的,但韩庭嘛,无权无势的,他还是拿捏得了的。 韩城胆敢公然使诈,命人殴打他,他今日也就在这里殴打了他的弟弟! 将姓韩的打了一通,他的气才算消散了些。 气消了,心情也就没那么压抑了,此时看着面前这个神色清亮、眉眼灵动的人,只觉得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不过还没等他认出这个人,倒是先认出了他身上的服饰。 菱锦,是东灵国皇室专属服饰。而面前这位的身上穿着的赫然绣着四爪蟒,他是东灵国的储君。 穆逊面色依旧紧绷,但也知在家国面前,自己所受的那点屈辱并不算什么,况且此时护卫皇宫的禁军也过来了,他按压着火气道,“今日就先放过你,回去告诉韩城,让他夹起尾巴做人!” 他说罢就甩袖回了自己的席位上了。 卫文隐挑了挑眉,走到韩庭身旁,微弯下身将手伸了出去,似要扶他起来。 韩庭有些踌躇不定,但最终碍于现场无人能护他,也无人敢护他,便大着胆子将手搭了上去,由着他扶了自己一把。 站稳后,他立马甩掉了卫文隐的手。几息后又觉得不妥,于是深揖一礼道,“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卫文隐缓缓收了扇子,轻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进德啧啧称奇道,“这东灵国多长相姣美之辈,不知道北狄人长得和我们一不一样,听说北境外邦的男人们都是胡子拉碴的。” “公公若是想看,那便去吧,左右本宫在此宴饮也无事。” 林知原本是得等大殿那边的朝臣和外邦人都进贺结束了才能过来款待朝臣之子的,但因此突发事故,他算是走不掉了。 进德一早就被派到这边来盯着情况,这会儿一听林知要让他离开,以为是自己差事没办好,焦急道,“殿下,那怎么行呢?老奴要伴在殿下身旁伺候着。” “无妨,你看完了回来就是了。” 林知没想那么多,他待人一向宽和,且这些小公子里随便拎出一位,他们家的老子都能压进德一个太监一大头,进德哪里控制得住局面? 进德一见殿下没有怪罪自己,又笑嘻嘻道,“那就谢过殿下了。” 进德走后,林知看到韩庭失魂落魄地走到穆逊对面的席位上,他微皱眉,喊了一个内侍,将腰间玉佩解下递给他,吩咐道,“将这枚玉佩给韩公子,告诉他若有难可亮出此玉佩。另外再给他换个位子,挑个离穆小将军远点的。” 内侍领命而去。 这边的闹剧一收场,倒是颇有几分风调雨顺、宁静祥和之意了。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此时,大殿那边。 北狄的仪仗队表演完,众人内心好似平息了又好似还未平息,柯和呼在他们一脸的意犹未尽中起身走到大殿中间跪下了,嗓音洪亮道,“北狄使臣柯和乎,参见风朝皇帝,皇帝万岁。” 皇帝见他恭顺地行礼,朗声道,“平身,柯和乎,许久不见啊!” “是啊,我北狄的天主,您可还安好!” 柯和呼抬起头,目光透亮看着他。 在风朝,直面圣颜是为大不敬之罪,但两国礼节不同,且皇帝谦和,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所以旁人也就没说什么。 “好着呢!见了你啊,就更好了!”皇帝温和地笑道,“你父主柯邪也可好?” “劳天主挂心,我父主也好。如今在风朝的管制下,我们北狄可是蒸蒸日上啊!您可真不愧是我北狄的天主啊!长生天有眼,为我北狄带来这样一位天主!” 柯和呼微敛眸,眼角压住了眼底的光华。 皇帝闻言知晓是奉承的话,但见他们诚心归附,还是龙颜大悦,不由得打趣道,“好了好了,北狄使臣不远千里来到敝国,难不成就是为了吹嘘长生天有眼的?” “天主……哦,不,入乡随俗,应该称呼您为皇帝,皇帝还是这么爱说笑。” “柯和乎,不想坐下再说笑?”林放逸说着示意一旁的太监,“还不快请北狄使臣入座?” 一旁的太监连忙将柯和乎引入座,“皇帝,先看看我们北狄进献的寿礼。” 柯和乎招呼一声,就有一个异装小孩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走上前。 场面宏大,他却是不见惧色,只见他对着主座上的皇帝——他们敬奉的天主,恭敬地跪下了。 柯和乎在一旁道:“皇帝,这是象征着我北狄王室的鹰玉,我北狄人见此玉,如见我北狄王室,用贵邦的话说,这应该叫做礼轻情意重,请天主陛下勿嫌弃。” “哈哈哈!好!使臣不远千里,赴朕寿宴,情意重如山,朕近来也描摹了一块玉佩样式,使臣若有兴趣,还请使臣也观赏观赏。” 林放逸说着,就有内侍拿来一张纸,他走到柯和乎身边,把纸递给他看。 柯和乎看着纸上那龙纹玉佩样式,不吝恭维道:“皇帝,真不愧是我北狄的天主陛下!” “朕就怕这宫廷雕刻师打造不出来。周爱卿,要不你来替朕看看,这玉佩可雕得?” 风朝共五州,梁州和何州地质好,多种粮食产物,梁州在南,供帝京所需,何州偏北,供作北岭军需。剩下的三州皆为商州,以经商为要,周州为首,赵州为次,其三就是钱州。皇帝口中的周爱卿便是周州的州牧,周诚,字开德。 周开德此次进贡的也是玉石,他颇好于此,闻言起身道,“皇上,臣这点拙劣巧计怎上的了台面呢?您太抬举臣了。” 林放逸笑骂道,“周爱卿乃商州之首,还跟朕谦虚呢。” 外面忽然杀声震天,动如惊雷,一众王公贵族皆面面相觑。 林放逸敛了神色,问,“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名满身是血的侍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报……启禀皇上,韩城正率兵逼近皇宫,我等不防,已被攻破宣诚门!” 曾刻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士兵慌了神,神神叨叨地念道,“不是说三天后才逼宫吗?怎么现在就来了?” 曾刻也是没想到韩展业会这么快就发起兵变,明明说好了是三天后,难不成是他不信任自己?曾刻做贼心虚,正为韩展业出尔反尔一事焦灼着。 同座的曾永忠发现了他的端倪,联想着他刚刚说的话,不可置信道,“二叔,你说什么?” 曾刻意识到说漏嘴了,立刻捂上嘴,猛摇头道:“没有,我没说什么。” 曾永忠逼近他,“二叔,你最好说实话!” 那双眸子太渗人了,曾刻一股脑儿就把实话给倒出来了,“韩展业说三日后才举兵逼宫的!可是他现在就来了!” “你知道?!你竟然知道!”曾永忠又想到了什么,震惊道:“你是不是也参与他们的密谋造反了?!” “我我……也算不上,他们让我不要派兵……就是他们派兵围宫的时候,让我按兵不动就行。”曾刻支支吾吾地说着。 “你!二叔!你怎可如此?!”曾永忠都快被他气疯了! 曾氏来了一共六人,除了曾刻外,也就曾永忠及其亲弟弟曾瑞和曾恒有身份坐在这大殿之上,至于曾刻的两个儿子只能坐在下首,毕竟嫡庶尊卑有别。 曾瑞和曾恒那一桌就在曾永忠隔壁,他们刚刚也是听到了二叔说的话,曾瑞凑过来问,“大哥,现在可怎么办啊?” 二叔真是老糊涂了!他们曾家世代忠诚,他怎么连这种要求都能答应!真是愚蠢! 曾恒也气愤道,“要不我们起兵勤王,将韩阔那个逆贼抓了!我曾家的兵就在城门,宫中防卫森严,韩展业一时也攻不下,待拿下了他们,二叔,回头你自己向皇上请罪去!” “不行,”曾瑞常年在朝为官,他冷静地分析道,“倒不是怕韩阔兵马众多,而是怕他在宫中有内线,万一他狗急跳墙,让宫里的人动手,那就完了。” 曾永忠看了上座一眼,皇帝在和韩展业说着什么,韩展业的武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敌的,他若是动手,不待援兵来,怕是得先死伤无数了。 再者,他们既然起兵逼宫,就一定会封锁出宫要道,没有熟人带着,他们想出去,怕是不容易。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二弟说得对,如今出去为时已晚。” “那可怎么办才好啊?”曾恒焦急万分,“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韩阔那逆贼逼宫造反而什么都不做吧?皇上……皇上的安危……” 曾护紧紧地蹙着眉头,“我们现在还真的什么都不能做。” 曾瑞:“大哥?” 曾恒:“大哥!” 曾恒又喊了他一声,“大哥!现在不做,等到想做的时候可就晚了啊!情况危急,快想想办法吧!” 曾永忠当机立断道,“当务之急是找到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我们分头行动,瑞弟,你去御花园,志表弟,你去东宫,我去中宫,找到后先带他们藏起来,然后再设法将他们送到宫外去!” 曾恒:“是。” 曾瑞:“好!”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曾永忠分配完任务,几人各自去找人了。 而韩展业这边,面对皇帝和众大臣的逼问胁迫,淡淡道,“皇上,臣出此下策不过是想让您往后多器重器重臣。您为小人所惑由来已久,臣今日便是来请您歇息歇息的,政务大事有臣在,您不用担心。” 林放逸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话一样,第一次疾言厉声道,“你说朕不器重你?朕登基之时便封你为武安将军,多年来对你委以重任,你如今竟说朕不器重你?!” 不待韩展业再胡乱攀扯别的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就有其他忠心的大臣站起来指责他。 翰林院掌院学士严孝率先呵斥道:“韩展业,你狼子野心!皇上把三军都交由你调领,可见他对你的信任,可是你呢?你看看你今日做出来的事!你简直禽兽不如啊!” 就连年迈慈和的太师方化亦是沧桑着脸色,站起身苦口婆心地劝说他,“武安将军,皇上将三军调令权交给你,那就是信任你啊!你怎么能、怎么能做出兵围皇宫这种荒唐的事儿来呢?你扪心自问一下,你这样做,当得起皇上对你的信任吗?!” 老太师上了年纪,可他仍如一株仙姿傲骨的清雅玉竹,气节凛凛。 他一站起身,底下立马群情激愤。毕竟朝中多的是他教授提拔过的门生。 韩展业无视愤怒的众人,墨眸扫过,只平静道,“皇上,这里太喧闹了,议不成事儿的,我们还是借一步说话吧。” “皇上,不可相信他的鬼话!”聂迟率领御林军赶到,他将皇帝牢牢护在身后, 林放逸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脸色微沉,不过也知晓最好的方式就是他和韩展业谈拢,于是道,“聂爱卿,去护送皇后和太子离开,朕将他们的安危交付于你了。” “皇上,”聂迟跪在地上,沉声道,“臣誓死保卫皇上!” “聂爱卿,你知晓连依和知儿于朕而言有多么重要,拜托你了。” 林放逸微微躬身,将他扶起来,声音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聂迟浑身一僵,似乎是从皇帝的眼睛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情绪。 皇上最在意的就是皇后娘娘和殿下了,他在此时将毕生最重要的两个人托付给自己,可见对自己的信任。 聂迟半刻也不敢耽搁,恭敬道,“是,臣一定将娘娘和殿下平安送出宫。” “等等,”林放逸想起一件事,将适才柯和呼上贡的一块鹰玉递给他,道,“这块鹰玉给知儿带去,柯邪也欠朕一命,这块鹰玉就是凭证,告诉知儿,定不能弄丢了。” “是。” 聂迟去中宫路上遇到了进德。 此时进德还不知道大殿那边已经发生了逼宫这等大事,他适才是要去大殿看北狄人的,但在路上遇到了随柯和呼一同来的两个儿子,也就是现任北狄大主柯邪也的孙子。 原以为北狄人生活在北境,那里风雪大,会与他们这些生活在帝京的人多多少少有些不同的,岂知并无不同。 瞧着没什么稀奇的,又巧皇后娘娘身边的碧华姑姑提着食盒要给皇上送杏花羹,顺便喊了他去中宫给太子殿下带一份。 他提着杏花羹边走边嘀咕着,“北狄的王室也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哪儿有别人传的那么奇特?” “还是娘娘好,怀胎八个月了还想着殿下,特地亲手做了殿下最喜欢的杏花羹。” 聂迟远远地就瞧见了他,立马扬声道,“公公!公公留步!” 进德转过身,问,“聂将军,找咱家何事?” 聂迟一路跑过来,神情焦急又气喘吁吁道,“快、快带殿下出宫!武安将军、武安将军反了!” “什么?!”进德一惊,食案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了!听到外面的打杀声了吗!现在情况危急,我要去护卫皇后娘娘出宫,殿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将殿下送到安全的地方!” 进德撒腿就就跑去找林知,在清荷榭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殿下!……殿下!快随老奴出宫!” 林知不明所以地被他带着跑了。 “公公要带本宫去何处?” 风太大,散入进德耳朵里的只有几个隐隐约约的字。 进德顾不上那些会僭越的礼数,大声喊道,“殿下快别问那么多了,等进了密道老奴再一一同您讲清楚!” *** 林放逸嘱咐聂迟去送走皇后和太子,便跟着韩展业进了宣政殿。 大殿内,林放逸端坐在龙椅上,韩展业依旧像往常每一次进谏一样,恭敬地站在龙案对面。 林放逸神色淡然地说,“韩卿有话直说,诸位臣工还在外面等着呢。” 韩展业冷哼一声,眉目间的桀骜顿显,说话的声音也不复往常温和。 “皇上对臣,当真就这么无情吗?不,应该说,皇上对皇后娘娘以外的其他人,都这么无情吗?当初不要梁婉君,现在又不要臣,皇上的心里就只有皇后娘娘吗?” “朕和皇后是夫妻,朕的心里当然只有她,这是朕的私事,与韩卿无关。” 韩展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扯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恣睢道,“与臣无关?怎么可能与臣无关呢?皇上难道忘了,当初与皇上婚配之人是梁婉君!是臣替皇上娶了梁婉君,皇上才能与皇后结为夫妻的,皇上难道都忘了吗?” “朕没忘,将军夫人一事,确实是朕和连依对不起你们。” 林放逸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可是朕也说了,你要是不喜欢梁姑娘,可以不娶,你娶了,朕和连依都对你感激不尽,当时你不说,如今为何又要提此事?还用它来要挟朕?” 韩展业缓缓抚上腰间的缠蛇青玉带,道,“臣今日逼宫,确实与情有关,可并不是因为梁婉君。” 林放逸问:“那你是因为什么?” “梁婉君一事无足轻重,皇上也知道,臣混账惯了,秦楼楚馆那是没少逛,玩过的女人无数,不差她梁婉君一个,但是皇上,”韩展业话锋一转,指着自己的心口处,“臣这里,自始至终都住着一个人,臣放不下……” 韩展业这个人,在林放逸面前也敢放肆得不成样子。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外头的人不知道这里边什么情况,吵吵闹闹的,尤其是皇后娘娘的哥哥何彧,他是何州州牧,常年在地方,不了解帝京中的情况,正要派人去知会妹妹。 恰巧韩城已经率兵把整个御花园围了起来,他见何彧这边有异动,也踱步走了过来,明知故问般道,“哟,何大人,这是做什么呢?” 何彧虽不想跟他多话,但也知晓形势比人强,他只好压着焦急与火气道,“我方才去拜见皇后娘娘,回来后发现随身玉佩不见了,正打算差遣我的小厮去找找呢。” 韩城阴冷地低笑一声,“何大人,我看您还是省省吧,家父没出来之前,任何人都别想离开这里。” 见他撕开脸皮,何彧愤怒道:“韩城!你们带着这么多士兵进宫做什么?是想造反吗?!” “就是造反那又如何?”韩城满不在乎地挑眉哂笑,一脸的肆无忌惮。 “大哥,”韩奕喊住韩城,装着谦虚的假笑道:“何大人,瞧瞧您说的这叫什么话,造反这个罪名很大的,我们可担待不起。”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见韩奕像模像样地装着谦卑,何彧面色铁青地问,“既然不是造反,那为什么不让我走?” 韩奕温声道,“何大人想去哪里呢?” 何彧神色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哼道,“我想去哪里与你何干?” “跟他废话那么多做什么?直接将人抓了就是!” 韩城不耐烦地说着就挥手让两个士兵把何彧给抓了。 何彧没想到他真敢将自己下狱! 宴会上众人的反应就知道,他们也始料不及! 何彧可是何州州牧,是当朝皇后娘娘何连依的兄长,皇帝的大舅子。韩城此举,这是在和整个何州对抗。 韩城看着何彧被士兵压了下去,眸色森冷地睥睨殿内众人,轻扯嘴角笑了下,但笑意却不达眼角。 他语带震慑,道,“奉劝各位大人不要轻举妄动,我手里的剑可是不长眼的,若是哪位大人或者下人太爱动手动脚的,万一被我这把剑给盯上了,可是要见血的。” 良久,韩家的亲兵来禀报没有抓到皇后和太子。 韩城和韩奕闻言留下大军留在此处,兄弟俩分头带兵去搜宫! 林知已经随进德由暗道逃到了皇宫外。 两人此时正在城门口的小巷子里躲着,形势危急。 进德公公焦急道,“皇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哎呀!真是急死人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这个武安将军,皇上平时待他可不薄啊!他怎么就逼宫造反了呢?!” 林知坐在一堆稻草旁,低着头抿紧唇,没有说什么。 这一路上进德跟他说了很多,但真正有用的就是父皇和诸位大臣都被围困在大殿内,聂迟将军去营救母后了。 进德看着林知的模样,知道他现在应该也很乱,“殿下,殿下,您到底有没有对策啊?我们就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呀!” 半响,林知才开口,低落道,“我们现在离城门不远,晚上城门换防的时候,我们再偷偷溜出去。”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哎……” 进德重重地叹了口气,可越想真是越气,不由得又抱怨道:“这个武安将军真是的,好好地竟就造了反!” 林知坐在地上,背靠着稻草堆,闭眸沉思,“公公,事到如今,多说无益。” 他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脑子里都是一片空蒙与空白,他本是不欲说太多的,可仍是忍不住道,“不知道母后怎么样了。” 尽管他竭力忍耐,可此时说话的声音还是带上了颤抖的哭腔。 他最亲最近的人都还在那龙潭虎穴当中,只有他一人逃了出来,就是面上不显,内心早已慌乱如麻了。 就是再聪颖有天赋又怎么样,年纪轻轻就能替父皇分忧批阅奏折又怎样?此时出了大事,他不还是要父皇母后先将他送出来? 他今年不过才十八…… 林知狠狠咬了咬牙,因为内心的慌乱、恐惧和不安,不小心咬到了口腔中的腮肉,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而他却因为这一刻的疼痛,勉强忍住了眼泪。 进德听得不忍,小心地宽慰道,“殿下,皇后娘娘那儿有聂将军在,聂将军盖世神勇,定会护得娘娘周全的,您就放心吧。” “希望如此。” 林知忽然间仰起头,看向灰蒙蒙的天,努力地把自己的眼泪给控回去。 然后微启唇,将混在口腔中的血腥味小小地吐出。 *** 聂迟亲率一队御林军护送着皇后娘娘刚出宫门,马车上何连依突然觉得胸闷心慌慌的,由于手握得用力,连指尖都泛起了白。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碧华姑姑在一旁也是急得左顾右盼,她掀开车帘对聂迟道,“将军!将军!快停车,娘娘不舒服。” “娘娘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能不能忍忍?我们得尽快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聂迟策马回转到马车前,他还挂心着宣政殿那边的情况,也是急得火烧眉毛了。 “本宫没事……”何连依捂着发闷的胸口道,“聂将军,去救皇上……救皇上……” 聂迟一听此话,心中对宣政殿又多了一层担忧,韩展业那厮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皇上与他当面对峙谁是刀俎谁的鱼肉那是一目了然的。可皇后娘娘这边也得顾虑,他秉着职守道,“娘娘,臣先将您安顿好,再去救皇上。” 他说着又道了声“启程”,胯下之马刚到领头的位置,就见穆骛带兵在前边的小巷口等着了。 韩展业逼宫,难以辨别对方是敌是友,聂迟警惕地策马前行两步,问,“穆将军在此所为何事?” “我在此等候接应娘娘和殿下,聂将军,这可是娘娘和殿下的马车?”穆骛说话时眼神犹疑不定,目光闪烁。 若是细心观察,定能发觉他的作伪,可此时的聂迟无瑕他顾,他道,“那我就将皇后娘娘托付给穆将军了,还请穆将军一定要保护好娘娘。” 穆骛松了一口气,接下这等重担后在护送途中又提着气,一点也不敢松懈下来。 聂迟将何连依托付给穆骛后就回去救皇上了。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林放逸叹了口气,心里盘算着,聂迟将军应该已经带着连依和知儿出宫了,便拿起玉玺,在龙案上用力一盖。 他早就拟好了圣旨,就是韩展业喝醉酒发酒疯来找他那晚。 原本只是出于对他的猜忌和对天下黎元的护佑,没想到真真应验了。 他将圣旨给韩展业。 韩展业接过没看,随手将之扔到龙案上,慢慢逼近林放逸,“皇上,臣不是来要这东西的。” 林放逸嗤笑一声,显然是不信的。 他问,“那你兴兵叛变,图什么?” 见座上之人事到如今还如掩耳盗铃般不肯相信自己对他的心意,韩展业神色几番变化,终是忍不住冷笑一声。 “呵,图什么?当然是你啊!” 林放逸震惊道,“韩卿慎言!” “皇上只要答应臣,废了皇后,封臣为摄政王,臣立马退兵。” 韩展业说着逼近他几分,他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掌控天下的妄想。 林放逸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制住了呼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嘶喊道,“你想架空朕?!然后呢?架空朕之后呢?你还想做什么?” 韩展业将双手撑在龙案上,像个疯子一般死死地盯着他,那双眼睛如同冰封已久的湖面,深邃而冷酷,似乎能够直穿人心。 他压低声音道,“只要皇上乖乖听话,臣不会做什么的。皇上,下诏吧。” “你休想!朕不会废后的!” 韩展业见他态度坚决,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肯就范,气得直接绕过去,上手拉住他的胳膊。 林放逸挣脱开,怒扇了他一巴掌,红着眼眶叱责道,“韩卿僭越了!” “僭越?”韩展业顺势抓住他的手,把他压倒到龙椅之上,粗鲁地动手撕他的衣裳。 “臣还有更僭越的呢!” 林放逸脸色发白,但与生俱来的皇家威严让他沉稳着声线问,“你就不怕朕诛你九族吗?!” “诛九族?哈哈哈……” 韩展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大笑不止。 待笑够了才极为冷冽地看着他,狂妄道,“用九族来换与皇上的一夜春宵,对臣来说值了!” “你!放肆!松、松开!” 林放逸当真没想到韩展业竟然这么不管不顾! 他脸色瞬间再无血色,自己毕竟是当朝皇帝、一国之君!他都敢这么放肆! 林放逸挣扎着踢他,将他踢倒在地,挣脱开他的束缚后急忙跑下龙椅,跑向殿门。 不料韩展业那厮反应极快,赶上来从后头拉住了林放逸! 龙袍在慌乱的扯弄之下碎了几处,领口大开,韩展业眼中的欲望更甚。 几番挣扎,林放逸忽然凌空吐出了一口血,随着身体渐渐瘫软下来。 韩展业连忙松开桎梏,眸中猩红慢慢退却,他轻轻揽住浑身无力的人,满眼迷茫,“林易!林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吐血了?” 林放逸轻笑,带着计谋得逞的得意。 韩展业怒问,“你做了什么?!” “当然是喝了你下的药啊。”林放逸嘲讽地看着他。 韩展业双唇微颤,他一句都不信。 “你胡说!那不是毒药,怎么会让你吐血?!” “确实不是毒药,可一次用量多了就是了。”林放逸嘴角带着笑,漫不经心地说着。 韩展业压根就不信,他神情发狠,开口近乎是怒吼,“你吃下的所有药加起来都不会过量的!我没让他们给你多下药!” “咳咳咳……韩卿,那药可不止你有。” 韩展业震惊地看着他,“你、你知道?” “那是北狄使臣讨好你的,你花名在外,他们倒也晓得投人所好……”林知说得有气无力。 韩展业却像被抓住尾巴的老鼠,他不接受被人误会般暴跳如雷道,“我没给别人用过!” “是啊,你榻上的都是女人,哪里用得着这种药?”林知嘴角溢出血来。 韩展业要反驳些什么,林放逸却是又说,“冯老太医也有,北狄使臣知晓他好钻研草药,研制新药,特地送给他一些,还将药方给了他。” 韩展业喃喃道:“那你……” “第一次的药被冯老太医解了,后来的,我没宣他……我昨夜让他给我一些药,在你来之前服下的,如今也差不多了。” 林放逸看着透过殿堂的亮光,“韩卿……连依负了你,都是因为我,你咳咳咳……你别怪她……她如今身怀六甲,我已经将她与知儿送出宫了,我林氏自认待你不薄,请你放过他们……咳咳咳……还有……万里江山……万里江山的担子太重了,你要勤政爱民……” 韩展业战栗着摇摇头,“我、我不要什么江山,我不是为了什么江山,我、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啊!” 林放逸轻蔑地笑道,“又不是无条件的拱手相让。” 他换了口气,神色威严,仿若还是那个气质清润、波澜不惊的帝皇。 “朕要你在三军面前立下誓言:一不伤无辜生民,二不杀忠臣良将,三不伤我妻儿子嗣。” 韩展业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我只要你……” 若是他愿意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当他的武安将军,好好地镇守北境,林放逸或许还会相信他对自己当真有情意。 可他今日逼了宫,造了反,害得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如今说这种话,只叫他觉得可笑至极! 哪有正常人的爱是建立在逼迫之上的? 看着爱人痛苦便是他的爱人之道吗? 这哪里是爱? 这分明就是在逼迫自己顺从他,以满足他的私欲! 若是平常,林放逸可能还会和他对质一番,可现下,他已经没时间想这些了。 “咳咳……禅位诏书我已拟好,别让外邦人看笑话……” 林放逸又咳了几声,才继续道,“你答应我……不要让我死不瞑目……答应我……” “好……好,我、我……答应你……答应你……” 韩展业今日的冒犯是爆发式的,往常他见到林放逸无不是毕恭毕敬的。自他们认识以来,他答应林放逸的事还没有过食言的先例。 林放逸看他点头,又将额头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想将他推开,可一伸手只觉得手上仿佛坠了千斤重物一样,还没举起来就重重地摔了下去,随后眼睛也慢慢合上了。 韩展业抱着林放逸的尸体,怔愣地看着,他的体温渐渐冷了下去,直至僵硬。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韩展业不知怔愣了多久,才缓缓起身。 他将林知放在龙椅上,郑重地跪地三叩首,然后打开大门出去了。 他面色沉重,众人看到他出来时都噤若寒蝉,唯有皇帝的贴身太监奔进宣政殿,却被里面的情形吓傻了,呜呼哀嚎着跑了出来,尖声悲痛地喊着,“皇上——驾崩!” 诸位大臣闻言皆涕泗横流,掩面叹息。 方化突然向宣政殿跑去,奈何适才御林军不敌,殿门前已经换成了韩展业的人了。 方化一身清隽的孤影站在最前面,勃然大怒道,“韩展业,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看看皇上!你快让开!” 老太师虽年岁已大,但站在众人之前与韩展业对峙时,却仍旧如挺立的苍松。 韩展业冷眸瞥过他们,淡淡道,“山陵已崩逝,诸位还是尽早弃暗投明,若有违逆,我会送你们去见他的。” 方化闻言破口大骂道:“韩展业!你这个逆贼!你杀害了皇上!你罪该万死!” 其他大臣见老太师如此有骨气,亦纷纷大放悲声地痛骂道:“韩展业,你愧为臣子!” “韩阔,你这个奸佞小人!” …… 众臣批判、谩骂韩展业时,搜遍整个皇宫的韩城、韩奕回来了。 韩城一见韩展业立马上前,神色间透露着焦急道,“父亲,怎么样了?” 韩展业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诏书递了出去。 韩城拿过来,展开一看,眼睛立刻亮得几乎要发光,他惊叫道,“好哇!禅位诏书!” “将军,您既然有了这禅位诏书,那您就是正统了!” 袁集说着率先跪下道,“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城和韩奕见状也立马下跪行礼,高呼道: “父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其他将士纷纷效仿。 方化气得指尖都在抖,他扶持皇上至今,竟叫人这样窃了位夺了权! 真是可悲!可悲! 他哽咽地指着韩展业,“韩阔!奸佞竖子!一定是你!一定是你逼皇上写下的退位诏书!一定是你!你这个谋朝篡位者!老夫耻于与你同朝为官!” “韩氏宵小之徒,恶贯满盈!” “天理昭昭!你终要为世人所唾骂!” 方化大骂着奔向宣政殿,一头撞死在那雕龙画凤的廊柱上。 “太师!——” “老太师!——!!!” 风朝的主心骨和顶梁柱一时之间全没了。 这是风朝之难,也是帝京之难。 风朝亡矣。 “老太师……” 找了大半天没找到林知的曾永忠觉得得先回来看看情况,结果一进承和宫就见到太师撞死在殿门前的场面! 他见韩氏父子三人和袁氏父子二人都在这里,只觉得大事不妙,顾不上问那么多,就急忙找曾刻要兵权,“二叔,虎符给我!” 曾刻见他怒气冲冲的,有些犹豫,并没有动。 曾永忠气急败坏道,“若想保住我们曾家上下几十口人命的话,就把兵权给我!” 曾刻哆嗦着手探入怀中,摸索了一阵才将虎符交给曾永忠,“大侄子,你千万要保住媛霓啊!” 曾媛霓是曾刻的女儿,年前嫁给了韩城。 “现在最安全的就是她了!”曾恒没忍住抱怨了一句。 曾刻立刻就收敛了神色。 韩城已经在殿前叫嚣许久了,“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诸位也不像不识时务之人,还是尽早归顺我们,可不要逼我等动粗。” 底下鸦雀无声,无人应话,也无人敢再唾骂。 曾永忠在背后推了曾刻一把,曾刻恼怒地转身,岂料看到是他家大侄子时立刻就蔫了吧唧的。 韩展业一见是他,当即道,“曾大人出列,可是有话要说?” 韩展业刻意强调“出列”二字,俨然已经将自己当成帝王了。 曾刻看了曾永忠一眼,见对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就知道,他家大侄子是要他自己收拾这烂摊子了。 他自行表示愿意归顺之意,道,“曾氏一族上下皆愿追随皇上,臣自请为皇上把守城门,臣之子侄愿即刻出发。” 韩展业抚掌大笑道,“好!曾大人忠心耿耿,那守卫城门一事就交给你们了。” “是。”曾永忠、曾瑞、曾恒和曾志草草应下就先退出去了。 曾氏之后,其他官员也纷纷战队,效忠韩氏的被敲打一番后就让回去了,而不愿意归顺的的人则是被下了狱。 解决了殿内众臣,韩城就迫不及待要去搜城,“父皇,儿臣愿率亲兵前去搜捕余孽,请父皇应允!” 韩城自然是还想继续找出何连依和林知的。他要将林知宰了,再将何连依腹中的婴儿剖出来,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高枕无忧。 韩展业不知道他的想法,林易死后,他的思绪就乱了。 是以对当下韩城的请求也只是随便摆摆手就同意了,“去吧,找到人就恭恭敬敬地给我迎回来,不可随意杀人。” 韩城应了一声,又问,“那拒不归顺的呢?” 此话无疑是踩到韩展业逆鳞了,他生平最厌恶的怕就是别人说他德不配位,不服他了。 林放逸是皇帝,是他无论如何努力也够不着的,可是他的职位是林放逸赐下的,那群人怎么能说他配不上?! 韩展业眸中忽然就有血色升腾,他阴狠道,“以叛乱罪论处!” “是!儿臣领命!” 韩展业刚刚才答应不杀忠臣良将的,林易尸骨未寒,他便出尔反尔了,当真是阴险狡诈。 韩城趾高气扬地出了承和宫,副将一直候在宫外,一见他出来立刻过来拍马屁,“中郎将,大将军那边得手了吗?” “皇宫已在我韩家军掌控之中,”韩城得意地说着,又问,“皇后和太子呢?” “还没找到。” “随我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韩城骑上马后朗声道:“众将士听令!随我去平反!” “是!” 不得不说,韩氏能逼宫成功,与他们练出来的兵有极大的关系的。 这千军万马往城门口处一站,金戈交鸣声响彻天地。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北城是曾护的防卫之处,林知守到子时终于要换防了,两人猫着步子往城墙靠,可还是被眼尖的士兵发现了。 “什么人在那边?”城门外巡逻的士兵立马追过来! 饶是林知和进德跑得再快,也比不上这群训练有素的士兵,不过一会儿,他们就被团团围住了。 为首的士兵认出了林知身上的蟒袍,喜出望外,狂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兄弟们,我们能不能升官发财就看今日能不能抓住他了!” 一时间,所有小兵都蠢蠢欲动。 “都给我上!” 进德扑上去拦住那些人,朝林知大声喊,“殿下快走!……殿下快走!……” 进德使出浑身解数将林知推到城门口,又向着将长矛刺向林知的两个士兵扑过去! “不!” “不!” 曾护适时赶过来,他刚刚就看到两个士兵将长矛刺向林知的那一幕,那一瞬间,曾护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还好,还好他及时赶到了。 “公公!——” 林知怒吼着转身刺向进德公公的士兵,可惜为时已晚。 曾护看到林知跌跌撞撞地奔向进德,他翻身下马,抽出腰间长剑,反手刺向那两个想杀了林知的士兵。 进德绝望地闭上眼睛,“殿下……进德以后不能陪在您的身边了……殿下不要嫌进德……以前太吵了……进德……是真心护着殿下的咳咳咳……” 林知早已泣不成声,“我知道,我知道……公公心软,我都知道……” 进德看见林知身后的曾永忠,他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了,可还是强撑着看向他。 断断续续道,“曾、曾小将军……进德……进德以前多有冒犯,烦请将军大人……有大量,不要……和进德计较,进德将殿下……将殿下托付给将军了……将军帮进德……好好伺候殿下……不要让殿下……受苦……” “公公!……公公!……”林知闭上眼睛,哭得撕心裂肺。 曾永忠默默地看着,见进德咽气了,就翻身上马,对着围在一旁的将士道,“带回去,再将这里打扫干净,不许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是。” 一旁的守城将士领命,就将林知拉起来带走了。 林知跌跌撞撞的,就像行尸走肉一般。 曾永忠头也不回地进了北城门。 守城副将这才出来,一见他立马赔上笑脸,“将军,将军。” 曾护一见他就抬手挥了一拳,并怒吼道:“你他娘的怎么守的城门?!照你这么守,人都死光了你还不知道!” 十足十的力道,蒋顺生生挨了一拳,直被打得趴到了地上。 他从地上爬起来,苦逼着脸道,“将军,是二老爷吩咐的,今夜不论城里城外闹出多大的动静,我们都不许出去。” 不说这个还好,蒋顺这一提,曾护顿时更气了! “二老爷二老爷,老子告诉你,从今往后,这曾家,包括城门防务,都由我曾护一人说了算!听清楚了吗?!” 蒋顺连连应道,“清楚!清楚!” 这些都是当年跟着他父亲去打战的将士,曾护今夜说的这些话非但不会让他们觉得嚣张跋扈,反而燃起了他们胸中的熊熊烈火。 曾护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况且这会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深吸一口气,道,“去将城门口那几个袁家军士兵的尸体送回去。” 蒋顺挠挠头,诚恳地问,“送回去的时候我们应该说什么?” “什么也不用说。” “是。” 寅时,曾永忠才将事情处理好,他招来蒋顺,问道:“傍晚抓的那人呢?” 蒋顺愣了一下,他们今天抓什么人了?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曾永忠说的是林知。 “哦哦!将军是说太子殿下啊?他在将军房间里呢!” 曾永忠皱眉道:“弄我房里干嘛?” 蒋顺摸了摸脑子,奇怪道,“不然呢?那好歹也是太子殿下,总不能关到牢房里去吧?” 曾永忠反问道:“怎么不能关牢房里?” 蒋顺想也不想就回怼道,“要是能关牢房里,那将军怎么不把人送到刑狱去?” 曾永忠白了他一眼,“那能一样吗?” 蒋顺小声地嘀咕道:“怎么不一样?都是关牢房。” 曾永忠懒得跟他辩解,“赶紧地,将人带过来。” 诸位将领当真是搞不懂曾永忠这是闹的哪一出了。 抓到太子殿下时,不让送刑狱,也不让透露半点风声,这不摆明了是要护着他?可是现在又说能关他们城门的牢房里。 蒋顺摸摸鼻子,下去带人去了。 残阳如血,辉照在大堂之上,昔日的太子殿下如今沦落为阶下囚。 林知被侍卫按着跪在曾永忠面前。 曾永忠皱着眉看了那两个押解的士兵一眼,很快就神色如常,他绕着林知转了一圈,似笑非笑,“啧啧啧,太子殿下,这小嘴撅的,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瞧瞧,你们都瞧瞧啊哈哈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其他将领闻言紧绷着的弦突然松了下来,附和着笑了笑。 林知又气又委屈,指着曾永忠的鼻子大骂道,“你欺负人!” 进德公公说得不错,此人就是口蜜腹剑!当初去求着父皇给自己当伴读的时候多诚恳,如今又是怎样子的一副嘴脸! 着实可恶! 曾永忠不屑地笑道,“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欺负你啦?” 林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咬住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 曾永忠一看他这副模样,更不正经了起来,“哟,说不上来还要哭鼻子啦?太子爷,可不带您这样玩儿的呢!” 林知低下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曾永忠突然大手一挥,喝退众人,“你们都下去,本将军和太子殿下有话要说。” “是。” “等等。”众将士走到门口,曾永忠又突然喊住他们。 还没撤退的众人又绷紧了神色,只听到曾护吩咐道:“我再说一遍,今日抓到太子殿下一事,都不许说出去,否则提头来见!” “是。” 曾护摆摆手,众人如释重负地下去了。 这些都是他们曾家养出来的老兵了,就算曾护不警告他们,他们也知道轻重,所以曾护并没有太为难他们。 “行了,都出去了,想哭就哭吧。” “你不还在这吗?” 曾永忠蹲下来捏了捏他的脸颊,“我也出去了谁安慰你呀?”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我不用别人安慰。” 林知直接跪坐在地上,虽然怄气地说着,可看到其他人出去了,他的泪也再绷不住了。 “还说不用人安慰呢,这泪像不要钱似的啪嗒掉着,啧啧。” “净说些没用的,你不是留下来安慰我的吗?怎么嘲笑起我来了?” 曾护伸出手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水,诚实道,“我可不会安慰人。” “用不着你安慰,要安慰我,还不如放了我。” “放了你啊,那是不可能的。您呀,这段日子就委屈委屈,暂住在我的暗牢里吧!” 林知不可思议地看向他,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要将自己关进牢房后,震惊道,“你说什么?!” 曾永忠起身,大声喊道,“来人,送太子殿下!” “我不去!”林知见两个士兵进来,立马挣扎起来。 曾永忠挥了下手,两个小兵侍立在旁。 他自己则是走到林知身边,好声好气地哄道,“听话,韩展业抓不到你和皇后娘娘,早晚会搜城的。暗牢只有我的人知道,我让他们准备了一间干净的,伙食自是比不上宫里的,但也不会太差。等这阵子风波过去了,再商议下一步该怎么走。” 林知狐疑地看着他,“你没骗我?” “没有,”曾永忠耐着性子道,“我还要与韩氏周旋,你听话点,好不好?” 曾永忠本就长得一身正气,此时哄起人来,有模有样的,没经验的人很难不上套。 林知也是少不经事,被他左一句右一句给哄得一愣一愣的,没一会儿就随着两个士兵走了。 林知被带出去后,蒋顺就进来了,他不解地看着曾护,“将军,武安将军不是说抓到太子殿下就把人送到他面前吗?你怎么非但不告诉他,还擅自把人关起来啊?” “他要是落到韩阔手里,那只有死路一条。” 曾永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傻子一样。他的眸子深邃,寻常时候蒋顺都看不懂,但他这一眼,蒋顺仿佛看懂了。 蒋顺摸了摸自己的头,想说他长脑子了的。但看曾永忠已经转身去拿披风了,就没敢说。 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缘由,只好问,“那将军怎么不放了他?” “韩展业的人正到处找他呢,放他出去,那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他只有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行了,别问那么多了,把人看好就是了,我去见韩阔。” 蒋顺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道,“都这个时辰了,将军还去呢?” “我看今夜怕是没有人睡得着。” 曾永忠系好了披风上的带子,转身朝外走去。 夜色深浓,月弯如钩,武安将军府门口几只灯笼在这沉沉的夜色里泛着幽光,底端垂坠的流苏随冷风轻轻摇曳,映照着近处的枯树,影影绰绰的,分外萧瑟。 曾永忠到书房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且看样子,他们已经聊了有一会儿了。 也是,若非他把曾家的虎符拿回来了,今夜韩展业怕是不会找自己过来。 这一朝得势,倒是晓得和心腹一起开分赃宴会,真是无耻行径。 曾永忠腹诽着,但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他略躬身抱拳行了一礼。 韩展业摆了摆手让他坐下了,看着他,显然也是不抱希望地问,“怎么样?可有抓到林知?” 曾永忠摇摇头,“北城附近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袁固脸色不太好看地问,“曾小将军,当真没发现他的踪迹?” 曾永忠闻言冷声道,“袁小将军此话何意?” 袁固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他厉声道,“我还想问问曾小将军呢?刚刚为何有城门防护军将我袁家军的尸体送到我袁府门口?我袁家军士兵为何而死?请曾小将军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曾永忠见他发难,无不嘲讽地笑道,“袁小将军这话说得好生可笑,你袁家军的士兵为何而死,本将怎么知道?本将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 韩展业指节轻缓有节奏地敲着桌面,看他们争吵了几句才拿眼睇向袁固,道,“行了,人还没找到,吵什么呢?那么有本事就去把人给我找出来,没事就会在这里耍嘴皮子!” 他一开口,原本要呛声的袁固立马萎了,他撇过头不再看曾永忠,免得忍不住骂他! 明明他们袁家才是最支持拥戴武安将军的,哪成想如今武安将军竟然更看重他们曾家! 也是今日逼宫后商议的,他才知道,武安将军竟是要封曾护这个毛头小子为大将军,封号不变,称虎翼大将军,而他的父亲袁集和穆家的穆骛,都只能为中将军! 这样算下来,到自己这里顶多给个小将军的称号了,要是再打压点,便只剩中郎将了! 连自家老子都得矮了人家一个头,更何况是他自己。 这让袁固怎能不气? 又逢今日他们袁家兵里有几个去到北城搜捕太子时遇害了,他更是气不过! 他们都住嘴后,屋内一片寂静。 小轩窗漏进来的月光也显得疏疏杳杳,桌子上流云雕纹式香炉里燃着沉香,此时正散发着袅袅香味。 韩城想了半天,才不解道,“就这么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父亲,此事交给孩儿去做,孩儿就是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他会不会早就出城了?”坐在他后面一个位子的韩奕忽然侧眸说着。 “不无可能。”曾永忠冷幽幽地解过话道,“大公子,你先坐下,他要是已经被送出城了,你就是掘地三尺,还真找不出来。” 韩城道,“他若是出城,只可能到何州去,可是何州牧不是已经下狱了吗?如今何州群龙无首。” 袁集眯了眯倒三角形的眸子,摇着头道,“不,何州不是群龙无首,何州还有个重量级人物呢?” 何家的老爷子也不是吃素的。 经他一提醒,韩城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往事,他恨声道,“去何州堵他们,我就不信他们能逃得那么快!” 袁集道:“此事交给犬子去做,武安将军和两位公子现下都不宜离京。” 韩展业适时地开口说,“这样也好,那就麻烦袁小将军了。” 袁固领命道,“武安将军放心,末将即刻离京,前往何州,末将一定守好何州府。”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安排好此事,韩城又道,“父亲,还有件事,孩儿需要向父亲禀报。” 韩展业道,“你说。” 韩城道,“先前父亲让孩儿负责收缴销毁所有从北狄来的药,孩儿昨日去了太医院,其他太医就算是不配合,也不敢反抗,可冯老太医竟当众撞进孩儿的剑中,自戕而亡了。不过孩儿还是尽忠职守,将他按照北狄药方研制出来的解药都付之一炬了。” 韩展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死了就死了,东西销毁了就行。还有,往后不许外邦人的药进我中原。” 一想到林放逸是被外邦人的药给害死的,他就想立刻挥兵北上,宰了那群祸害为他报仇! “是。” 几人商议得差不多了,蔡思忽然道,“北狄使臣之子柯鲁尔一直叫嚣着要见他们的天主。” “这北狄人可真是个麻烦,父亲,依孩儿之见,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韩城说着比划了个杀的手势。 韩展业制止了,“不行,他们关系到邦国和睦,如今皇城内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但暗地里不服我称帝的人不在少数,这个时候不能再轻易挑起战火。” 蔡思亦是跟着道,“此时确实是宜敦睦邦交,续秦晋之好,勿使吾国陷入内外交困之境。” “可是父亲……”韩城没想那么多,只知道现在除掉他们方便极了。 韩展业睥睨地看了他一眼,“行了,此事再作观望,今日就议到这里,都先回去吧。” 他何尝不想杀了他们呢,可是如今时机还未成熟。 这些人,轻易动不得。 众人知晓他心中自有决断,也不再多话,纷纷起身告辞。 今夜穆骛将穆逊也给带了来,跟他讲了他祖母被扣押在韩氏手中一事,逼着他给韩庭认了错,韩庭性子随他娘,宽和懦弱,没有追究。 今夜父子俩都没有参与分赃的话题,出来后也是沉默了许久。 出了武安将军府后,又绕过了几条街,穆逊终于忍不住了,他快走了几步,走到父亲身旁,几番嗫嚅才说,“爹,皇后娘娘……” 穆骛原本是不想让他卷入这场风波当中的,但他知道这个儿子虽然从小就被他惯得有些纨绔,但内里其实和他一样,和曾家一样,认主、忠诚、孝顺。 韩展业以曾媛霓拿捏了曾氏,又以他母亲拿捏了穆家,正是看中了他们舍弃不了家人这一点。 他在朝廷当中浸润得久了,和曾刻一样,都有些贪生怕死,选错了路。 但逊儿和曾永忠不一样,他们年轻,一腔热血还没被磨灭,想要舍小家取大义,他知道。“明日归一大师会进宫,为父会请他来家中为你祖母做祈福法会,你见机行事。” “普渡寺的归一大师?” “对,就是他。” “爹就不怕他去告密?” “归一大师不是这样的人。” “人心隔肚皮,他要是将皇后娘娘在我们府上一事告知皇上,那我们穆府只怕要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地步。” “归一大师早就遁入空门,不理俗事,常年在佛门深院中打坐,德高望重。早年与皇室渊源颇深,此番才肯出寺入京,爹信得过他。” “那皇后娘娘那边用不用先去跟她说一声?” “回去后我去吧,你早些休息。” “儿子不累。” “那你跟着,不出意外的话,太子殿下应当已经逃出去了,只要他还在,我们这一代的冤仇福报就还没完。你不是想知道爹为何不带穆家军反抗,护卫皇上吗?今夜随爹去请罪你就知道了。” “爹……” “走吧。” 父子俩走在宽敞的街道上,此时几近亥时,街上的摊位早就收了,满大街空无一人。 两双腿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 穆骛带着儿子进了书房,走到一幅墙画旁,伸手在画后摸索了一番,侧旁的墙便朝左右打开了。 “走吧,跟我进去。”穆骛说着先走进密道里。 密道里一片漆黑,直到拐角处两旁才有烛盏。 穆逊是第一次进来,并不知晓这里头的布局,不过瞧着倒是不小,起码他们此时面前的这一间房间看起来与外头的一般无二。 穆骛在距房门三尺的地方跪了,身后的穆逊见状连忙跟着跪下。 “皇后娘娘,臣穆骛携子前来请罪。” 房门几乎是在穆骛说完最后一个字那刻被打开的,何连依手扶后腰,挺着大肚子,淡淡道,“进来吧。” 穆骛没有动,而是恭谨道,“臣有罪,臣跪在这里禀述即可。” “随你。”何连依说着兀自进去坐下了。 万寿节事发当日,何连依被聂迟将军护送到玄武大街时恰好遇到穆骛,便由穆骛负责娘娘的安全,而聂迟则是率领剩余的御林军返回宫内救皇上。 穆逊直到此刻看到皇后娘娘,才相信他爹不是因为贪生怕死才任凭武安大将军驱使的。 “娘娘,万寿节前夜,武安大将军——” “是韩展业逆贼!”何连依声嘶力竭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是,韩、韩氏逆贼韩城找臣,用臣一家三十三口人的性命,要挟臣约束穆家军,臣不愿与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没想到……” 穆骛转过头看了一眼儿子,随后继续道,“没想到他竟将臣的老母给撸了去,皇后娘娘,臣也是无法……” “祖母!”穆逊焦急地膝行一步,“爹,祖母现在可安好?” 祖母尚佛,穆骛特地为她在府里修了一座小佛殿,供她静修拜佛用。她平常就在后院小佛殿里吃斋念佛,未免旁人打扰,特令无需后辈子弟请安问候。穆逊因此许久未曾去拜见祖母了。 适才从武安将军府出来后,一心想着皇后娘娘还在他们府上,倒是忘了给祖母问安。他真是不孝。 “你放心吧,她没事。韩氏逆贼夺权后,我就把她接回来了。” 许久,屋里那人才重重地叹了口气,“你素来尊孝道,这是满朝皆知的事。罢了,是我朝命该如此啊!” “皇后娘娘,臣此次前来,除了告罪外,还有一件事需禀告给娘娘听。” “你说便是。” “明日臣会请归一大师来府上为家母做祈福法事,届时臣想请皇后娘娘随大师座驾一同前去普渡寺。” “好,本宫知道了。” 何连依想到要离开皇城了,脸上木然划过一丝神伤。 一朝跌落深谷的疼痛,只有切身经历过的人才知晓其中的煎熬。 穆骛看着不忍,低下头道,“那臣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臣告退。”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北城。 曾永忠坐在书案后俯首,提笔写着改朝换代后的安排。 哪些暗桩该浮到水面上,哪些人又该潜回水底休养生息,这都需要他来做安排。 韩展业为了拉拢他,开出的条件不低。他们曾家在文臣武将里都有人,又根深叶茂,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曾永忠正沉思着,外头蒋顺一路小跑着进来,“将军,太子殿下想见您。” “见我?可有说因为何事?” 这几日曾永忠忙里忙外的,没有去看他。不过具体是因为没空去,还是不敢去,那就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没有,他什么也不说。”蒋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曾永忠又问,“那他现在是什么状态?” 蒋顺想了一下,道,“就不吃饭,其他的还算正常,将军要去看看吗?” 曾永忠捏了捏眉头,“去看看吧。” 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终是要去见他的,不可能一直这么避着。 曾永忠起身走了出去,走到地牢门口时,就见到林知那副蓬头垢面的模样,他顿时怒上心头。 浑浑噩噩成这样,这就是蒋顺所说的还算正常? 那个神经大条的东西!脑子指定是被驴给踢过。 他怒道,“开门!” 甬道处跑过来一个小兵,拿着一大串钥匙哆哆嗦嗦地把门打开后就下去了。 曾永忠进去后,走到林知面前,看着他面前那一点没动的食盘,慢慢地蹲下身,轻声道,“吃点吧。” 将林知关到了地牢里,吃食上虽不能与宫中御厨相比,可也是按照曾永忠吃食的标准给他做的。 林知双手抱着膝盖,他慢慢地抬起头。 片刻后突然抓住了曾永忠的手臂,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我父皇呢?他还活着对不对?” 林知的眼圈通红,眼睑处满是红肿,可见他这几日定然是哭了很久的。 曾永忠倒是想哄,可也知道这个时候给他的希望越多,将来他知晓了真相就会更绝望。于是狠心道,“怎么可能?韩阔怎么可能留着皇上的命?” “武安将军把他杀了?!” 林知震惊地睁大了眼眸,眼泪随即掉了下来。 曾永忠如实说,“算不得杀,是皇上他自己服了药,自毙而亡。” “父皇……父皇……您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林知泣不成声,红着眼眶瞪着他,像受了惊的小兔,但气势却是汹汹。 他质问道,“你也有军队,你为什么不制止武安将军?啊?你为什么不进宫救我的父皇啊?呜呜呜……” “你别傻了!军国大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领着那么点兵守着城门,我怎么进宫?别说我无旨不得带兵进宫,就是我能带着他们杀进去,你也不看看,就我曾家上上下下那几万兵力,能抵得过韩阔聚集的那几十万的雄兵大师吗?” 韩、曾、袁、穆四大家族都有兵力,韩展业云集其他两大家的兵将,单单是曾家军并无法与之抗衡。 若是平常,林知自然想得通的。可如今他的父皇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至亲之一没了,他如何能不恨? “那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父皇被武安将军杀了是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林知脸色惨白,一双恨意横生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那表情,似乎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曾永忠见他此刻蛮横无理,不欲与他纠缠这个话题,被他指着骂也不回怼。 可是他的步步退让,却不能让此刻的林知释怀半分。 林知闭了闭眼睛,哭了许久才喃喃道,“为什么父皇要给武安将军那么多兵力?为什么……” 曾永忠看着他这副羸弱病态的模样,双眉紧皱道,“因为皇上信任他。” 林知眼里是茫然不解,“父皇那么信任他,他为什么还要造反?父皇待他那么好……” 曾永忠蹲下身,语重心长地说:“殿下,有些人的欲望是得不到满足的。” 林知摇着头,虚弱地晃了晃身子,“武安将军要什么可以跟父皇商量啊!只要不伤天害理不动摇国本,父皇都会答应他的,他为什么就是要造反啊?为什么啊?” 有些人,就是欲壑难填。 曾永忠不想来见他,就是怕见到他这样,哀莫大于心死,自己又无能为力。 曾永忠拍了拍他的肩膀,知晓现在跟他说什么他都是听不进去的,便转移了话题,道,“殿下,吃点东西吧,现在还没有找到娘娘——” “母后……”林知眼里惊现一道光,忽地又暗淡了下去,“母后要是被找到……” “还没有,”曾永忠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柔声道,“皇后娘娘还没有被找到,曾家能派出去的侍卫我都派出去了,我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找的,在找到皇后娘娘之前,殿下不能这样不吃不喝。” 林知擦掉脸上的泪痕,紧紧握住他的手,就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我吃,我吃……你帮我找母后,帮我找……” “嗯,放心吧,皇后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曾永忠陪了他许久,直到后半夜林知睡着了他才离开。 蒋顺正巡着城了,远远地就在城道上看到地牢出来的人影,他快步追上来,“将军!将军……” 曾永忠转身看到是他,便站在原地等了会儿,“何事?” 蒋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牢门口,“将军在里面待到此时才出来?” “嗯。”曾永忠疲惫地揉了揉眉眼。 “那将军先去歇息。” 蒋顺说着退至一边,将路让出来。 曾永忠挑了挑眉,狐疑道,“有事儿瞒着我。” 蒋顺急忙嘿嘿笑道,“哪儿敢啊,是听到小道消息,严大人获罪流放荆地,晨时启程。” “翰林院掌院学士严孝?” “对,往南城去。” 曾永忠深吸一口气,“派人去跟恒之说一声,在长亭设宴,我晚些去为严大人送行。” 南城是曾永忠的三弟曾恒在守,曾恒的字便是恒之。 “是。”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晨时,南城郊外长亭。 曾永忠去时,严孝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有他发话,加之曾恒的安排,负责护送流放的士兵不敢催,两人蹲在一旁的树下等着。 严家落魄,严孝的妻儿子女本是随他同甘共苦过的,如今他获流放,家人也跟在囚车后。 曾永忠走到亭内,看着里面那个虽着一身粗衣布衫也掩盖不了清流气质的人,深深作了一揖。 “让严大人久等了。” 严孝缓缓睁开眼睛,面色苍白,可眸色却是一派清明。 他拿起桌子上的酒盏,倒了两杯酒,然后动作和缓地将其中一杯递到曾永忠面前。 曾永忠过去坐下,他举起杯盏,神色郑重道,“严大人,此去一别,恐再难相见了,晚辈敬您一杯。” 严孝仰头饮尽,他是喜静寡言之人,一生结交的都是名贵清流之家。 但也就是这清流之家,如今不逢时也极少出来抛头露面的。 是以他看着曾永忠感慨道,“小将军,真没想到最后会是你来送我。” 曾永忠是曾家嫡长孙,又为武将,与他们此等文臣瓜葛不大,但翰林院的典籍中多有记录曾家先祖英勇无畏的事迹。 虽然此番曾氏束手就擒,但他也知晓,莫说是曾氏了,就是皇上和他也丝毫没有察觉到韩氏会逼宫谋反。曾氏如今按兵不动,反而是有利民生的事。 就是可惜了皇上…… 曾永忠惭愧道,“我曾氏没能守好城门,愧对先皇,愧对大人。” “古书云,‘天地鬼神之道,皆恶满盈。’我一直以为只要君主贤明,必能肃超纲、正风气,可我万万没想到……” 严孝转身掩面叹息,“君贤臣忠,君贤臣忠,我亲眼看着皇上践祚,他以身作则多年,没成想还是养出了此等不忠之臣!韩氏逆贼,暴戾恣睢,是为最恶!” 曾永忠沉声道,“晚辈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不吝指教。” 如今敢跟自己说起改朝换代一事的人不多了,要么是别人不敢提,要么是严孝不敢说,他也怕拖累了旁人。 但曾永忠手上也握有兵,且短时间内,韩氏尚不敢动他的。 曾永忠能听,他也敢听,是以他如此发问,严孝立刻目光殷切地看着他。 “你说,凡我所知,必切实告知。” “皇上为何会那么信任武安将军?授予他无上尊位,又让他掌管着大军,大权尽数赋予他,就不怕他生出登顶之心吗?” 位极人臣,拥兵自重之人最难管教。 那日林知问他时他便没回答,不是他不答,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也是军中武将,林放逸在位时也没有对曾氏设防,这个他可以当作是曾家世代忠心,得圣上眷顾信任。韩家则是自韩展业抗击北境有功获封武安将军起才渐渐显露。 可转念一想,武将里谁人的隆恩圣眷能够比得上韩展业? 可既不看家族忠心与否,皇上又为何那般的信任一个外人呢? 从韩展业能轻而易举地夺了位就能看出,皇帝到底有多信任他了。 当真是毫无防备啊! 旁人或许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但作为教导过皇帝的恩师,严孝和方化却是清楚的。 只见他掩面凄然道,“皇上不怕的,应该说皇上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这都怪我,怪我啊!……” 曾永忠闻言惊诧了一下,他疑惑不解地问,“大人何出此言?” 严孝长叹一声,一双沧桑遍布的眸子看向了远方。 亭内安静了一瞬,不远处枝桠上的鸟雀扇动翅膀的声响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严孝眼眶微微发热,将其一生恩遇不急不徐道来: “我乃伦岭孔氏家主挚友,皇上年少时,曾去伦岭求学,原受君父之命,请尊孔氏家主为太子太师,但见我立于伦岭之巅,执卷俯首,便先授我官位,又逢孔氏家主重病缠身,难以出山,便亲笔着墨一封,强荐我为官,就这样由我出任翰林院掌院学士一职,那时我初入仕途,日益得宠,威望、人脉、权势与日俱增,可是就在我最志得意满之时,韩展业出现了。” “不,应该说是他发现了可乘之机!他太勇武了,也太有城府了。他一定是嗅到了我教授给皇上的圣明之道、毋疑臣下,所以处心积虑地接近皇上,博取皇上的信任,他费尽心机,步步为营,这个人太恐怖了!” “没想到我严孝此生授徒无数,却是将最失败的一课教给了我最贤明的君主!老夫万死难辞其咎啊!” 严孝说完背过身,轻轻抬手抹了抹泪。 这几日对林氏风朝的忧伤早已消磨了他本就不康健的身子骨,今日一番发泄之言,更是勾起了深埋心底的悲怆。 他有罪,他将一国之君教导得太仁善了! 可每至深夜时,他又倔强地想为自己辩解。 他没罪,君主肩上背负着万千黎民的姓名,他一怒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严孝擦干了泪才转过身来,他走到石桌前,缓缓拿过桌子上的行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褶皱的手背将其掀开,指尖动作温和地拿出了一块灵牌。 木制的牌位并不会很凉,可严孝的手指触上去的时候,像是摸到了一块寒意彻骨的冰一般,指尖瑟缩了一下。 旋即佝偻的肩背隐隐颤抖,刚止住泪的眸子又萦绕了一层浅浅的雾气。 曾永忠看到了上面的字,是遒劲有力的小楷写上的“穆风帝之灵”。 严孝轻轻摩挲着“穆风帝”三个字,他虽教导过皇帝数月,但自林放逸登基之后,便没再喊过他的名讳,如今更是不会对他不敬。 冬寒未过,春雨不来,凋零的枝叶看着比往日还要清冷几分。严孝的背影看着却是要比这刺骨的寒风凉上几分。 魂魄雄毅长身立,已许家国无惧死。 功名难计君恩厚,既赴九泉又何妨? “小将军,有一言吾终身服膺,以为名言也,不知小将军愿垂听否?” 曾永忠正色道,“严大人请讲,晚辈愿洗耳恭听。” “为人臣子,纵然手执尺寸之柄,亦不能做九阍之虎豹。孩子,你要记住啊!” 曾永忠抬眸望着他,和他目光相撞时,只觉得那双不复年轻的眼睛里仿佛还在燃烧这两团炽热的火焰。 这炙热的目光令他一介武夫都自惭形秽,直叫他感到无所遁形。 他深吸一口气,才道,“晚辈知晓,多谢大人提点。”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严孝收了那个简易的灵牌位,转身出了亭子。 他的背影微显佝偻,苍老又沧桑,但迈出去的步伐却是那样的坚定决绝! 文人虽无需马革裹尸还,却也可视死忽如归! 曾永忠跟着走了几步,将他送上了囚车。 曾应已经打点好了押送的两个士兵,这次倒是没给严孝上镣铐,直接将他“请”上了囚车。 曾永忠眉眼流露出一层伤感,却也只能黯然道,“严大人,慢行。” 每个人的路都是由他自己选的,严孝是一个言出身随之人,他教自己的君主大爱、大仁、大义,他又怎么可能苟且偷生呢? 对他这种人来说,必然是身安不如心安的。 若不让他为自己心中的道义万死以赴,那还不如将他凌迟。 他在天下安乐时教自己的君主仁和本无错,错就错在没有教他要居安思危。 严孝转身往皇城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而后便高呼着他的圣贤之道上路了。 华发斑斑的老臣竭尽毕生之力,嘶哑出言,“国之兴亡,在兵之胜败,不啻在兵之胜败!为相者,参庙堂之上,不能为君献良策以安天下;为将者,居帷幄之中,不能为主尽忠责以谋社稷,此皆为君子所耻也!” 严夫人及一双儿女早已在囚车上泣不成声。 草木无情,悲欢无言。 严孝缓了缓,又高声喊道,“云衢疮痍之色,为饭囊酒瓮之徒所累,武夫乱我承平盛世,祸我贤明之主,不足与谋!我严孝虽为文士,亦敢横首冷眼以对!佞臣庶子,你且听着,今日所为,乃尔等他日亡身灭族之本!我在荆地睥睨宫阃,白骨如莽,终有一日会替我锁尔命来!” 曾永忠默然听着,忽然屈膝下跪,对着严孝远去的方向重重地磕下头。 翰林院掌院学士严孝将死,他们此生想必是不会再见了。 这个傲骨鼎立的孤独老者自愿赴死,即使知晓前路唯死道,他也毅然决然前往。 两刻钟后,曾永忠策马骑行正至南城门下,曾应便追了上来,他面色沉重,“主子,严大人他……路上遇伏,连同妻儿子女四人皆被人杀害了,属下下马查探过,无一活口,押送的侍卫不知所踪。” “这么快……”,曾永忠闭目抚额,缓了会儿才道,“意料之中的事儿,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下手,连这段路程都不愿等。” 刚刚饯别时,曾应就候在长亭外,他回想起严孝那铿锵有力的慷慨言辞,叹道,“严大人是个好官。” 可不嘛,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三十岁授官翰林,拜为掌院学士,印组光华,官位辉赫,门庭若市。可他自己却是兢兢业业授课,桃李满天下。一生清贫自守,不曾染风尘,纵是皇上误信臣子,他也要引为己罪。严孝,不负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名。 “走吧,回去了。”曾永忠说着驾马先行。 “大哥!”曾恒站在城墙上朝他招手,“大哥,上来呀!” 曾永忠回头看了一眼,便策着於菟挥翼转了个圈,进城门府衙去了。 曾应接过马笼头上,曾恒恰好正从城墙上走了下来,他拍了拍曾永忠的手臂,“来了怎么不上来坐坐?北城有事?” “不是,”曾永忠沉声道,“严大人死了。” 曾恒敛起笑意,“适才还有翰林院的学士去那人跟前求情,这几日翰林院的学士是一波又一波地往返于太医院和景泰殿之间。不是躺在太医院里,就是跪在景泰殿外。” “这群学子倒是赤诚。”曾永忠定睛看着他,“只是可惜,人已断气,回天乏术了。” 一旬过去了,林知按时吃饭,可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待久了,就越发地焦躁不安。 他沉思良久,决定自己出去。 曾永忠此刻不杀他,难保往后不会对自己不测,虽然他也不想这样揣度人心,可父皇对武安将军一直厚待有加,武安将军不照样造了反。 这种思想一旦冒了头,就像正值时节的竹子,噌噌噌地直往上拔尖儿。 到第八日,林知终于受不了了,他趁着牢头送饭时不注意,用砖头从背后把他砸晕了。 诚如曾永忠所说,他把他能调动的所有士兵都派出去了,又逢城门地牢都是暂时关押的地方,所以这里只关着林知一个人。 林知又算不上什么犯人,只是曾永忠不想让他出去,怕他被韩展业的人抓了。 皇室林家人并没有武学根基,林知生得这副模样,打小就只学些典文经书,稍大了点又被大臣们建议学习治国理政方略,所以他并没有学过武艺。 曾永忠留下这么一个牢头,也只是为了照料林知的起居饮食。可就是这么一个疏忽之处,差点让林知逃了。 “马叔,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林知看着正在摆放碗碟的牢头,有些心不在焉地问。 马叔在这里做了几十年牢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北城的牢房里关押着这么一个漂亮少年,便轻声道,“太师方化不愿侍逆臣,在景泰殿前自尽而死,翰林院掌院学士严孝一家因拒不授封被流放了。唉,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马叔还在感慨着,林知悄悄走到他身后,一记手刀劈下。 马叔慢悠悠地转过身,眼神哀怨混沌又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知。 “马叔,我……哎——” 林知眼疾手快地扶着缓缓倒下的牢头,将他放在凳子上,又轻手轻脚地把他的手交叠着放在桌子上,让他安安稳稳地趴好。 林知往后退了一步,确定马叔不会摔倒后急忙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城门的牢房只是暂押犯人之处,平时几乎没有用,所以修建得并不大,林知顺着平时马叔给他送饭的方向跑出去。 跑过三座牢房,再往前竟有一个铁门! 林知跑过去仔细摸索一番,幸亏没锁,门只是虚掩着,他轻轻打开门,走出去后还不忘关上。 他一路边躲边看,确定没人后才敢溜出来。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京都北城是曾家家主亲自守着,曾永忠接任后常住这里,时不时还会到城墙上巡查。 曾永忠看到那个奔跑的月白色身影时简直气急,偏生跟着他巡防的蒋顺还扭着脖颈、眯着眼睛在那儿看,“将军,那人看起来怎么那么像太子殿下呀?” 可不就是他嘛! 蒋顺这个神经大条,没有脑子就算了,还这么没有眼力! 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当上副将的! 曾永忠此刻没时间管他,见他还趴在城墙上看,顿时怒火中烧。 他劈头盖脸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把马牵过来!” “哎是、是,我这就去,将军您别急啊!” 待蒋顺牵了马过来,曾永忠一跃而上,“你留下看着城门,要是有集结的士兵出城,尽量拦住,若是拦不住,立刻派人来报!” “是!” 曾永忠嘱咐完就立刻追了上去。 林知此次逃不出去也算不得运气差,因为曾永忠在京时三天少说也有两天是在这的,他眼睛如同他整个人一般毒辣,饶是林知把踪迹隐匿得再好,他也能远远的一眼就认出是他。 双腿难敌四蹄,林知跑不了。不过还是叫他一路奔到了城外郊野无人处。 曾永忠瞪着他,明明不过比他大上三岁,可那眼神却是堪称骇人。 曾永忠下马走近,林知慢慢后退,好似忘了他退无可退。 曾永忠微眯起虎眸,冷嗖嗖地问,“要去哪儿啊?” 林知心虚地不敢看他,“你一直关着我,到底是何居心?” 曾永忠简直要被他的问话气笑了,“我是何居心?问我是何居心又怎样?难不成在这普天之下,还能找得到比韩阔还居心叵测之人?!” 林知被他突然的吼声吓得连连后退。 曾永忠继续逼近道:“我没有把你押到韩阔面前,你不心存侥幸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跑!” 曾永忠抓住他的手,“跑就算了,还敢往官路大道跑!要不是我刚好巡防发现了,不出半个时辰,你就该被人送到韩阔面前去邀功了!” “那也不关你的事!” 林知突然用力挣开他的桎梏,仰起头,倔强道:“你关着我,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不是打算找个好时机把我送到武安将军面前去?” “懒得跟你说!”曾永忠哼了声,就将缠在腰间的软绳拉出来,把林知的双手绑住。 林知深知自己是不可能在他面前逃掉的,再加上午时将牢头打晕后他就逃出来了,并没有吃饭,跑了这么久早就累了,便不作无谓的反抗。 饶是林知现在不反抗,曾永忠也打定主意要让他吃点苦头了,于是他将林知的双手绑好后,就拉着另一端的绳子系在马鞍上,然后骑马拖着他走。 林知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哪,但他现在被绑缚着,无计可施,只能跟着马走。 两人隔着一根三米长的绳子的距离,一个坐于马上,一个跟在马后,一路无话。 四周是丛林,树叶茂密,有些枝头上挂着几朵花。 这里少有人来,但周遭浸润过夏雨秋风,映照过春日冬雪,所有的花瓣见证过世事无常,所有的叶纹镂记着故事,印记着永恒。 花开花谢花如梦,人来人往人似影。 风过无痕,四季也在走马观花,不论你快还是慢,都抓不住它。 曾永忠慢悠悠地驾着马,确保林知那两条腿能跟得上。 但林知心里没底,刚刚又跑了那么久,脚下更是发虚,才几步路就跌了。 曾永忠驾着马到他跟前,皱着眉,马鞭甩了下,落在他身侧,冷冷道:“起来。” 林知被鞭风吓到,站起来时打了个趔趄,一张沾了泥泞的脸无甚血色,双唇更是紧闭。 他现在头昏脑胀、浑身乏力,已经快迈不开脚步了。不过怕被打,也只能深吸一口气,爬起身站起来。 曾永忠继续由着马走,他刚站稳就又被拉着不得不走。 郊外没有修道,路途蜿蜒崎岖,甚是难走。 不过没让林知走太久,因为下雨了。果然老天是公平的,不会总让他一个人遭受厄运。 雨淅淅沥沥地下,曾永忠频频后望,都只见一个瘦削的少年低着头艰难地被绑缚在马后,被牵着走。 白衣泛着凉意,被束缚住的双手沾满了尘土,林知的唇瓣越来越白,因着脱力脑子也泛起了眩晕感。 不多时,曾永忠就忍不住驾着马缓缓踱步到他跟前,然后翻身下马,道,“上马。” 林知抿着嘴,面无表情地照做。 缚手之绳未解,又耗了那么多力气,他试了几次都上不去,最后是曾永忠扶着他的腰臀将他推上去的。 雨势渐大,曾永忠也急忙上马,双手绕过林知身旁,抓住缰绳,驱使马前进,“驾,驾。” 林知摇摇欲坠,浑身快使不上劲儿了,马一跑动,他就不由得往后靠。可身后是阴沉着脸的曾永忠,林知不敢靠太近,竭力地想远离他。 但因着是在马上,林知的一切避退都是徒劳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曾永忠贴在他耳旁,嗓音浑厚地说,“靠着我。” 两人同骑一匹马,曾永忠驾着马迅疾如风。 马上,曾永忠结结实实地将林知搂在怀里。 身后这个人有多厉害他是知道的,文臣赞赏、武将敬佩,若是以前,林知也是敬重他的。但现在,他无法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反而对于他的靠近只想逃离。 他觉得这夹杂着无力的卑微的安全感,终会过去的,正如那受人簇拥奉承的过去,正在慢慢消逝那样。 这城外有一座破庙,荒废已久,他们不回城,现下要躲风雨,只有这处可去。 这庙有正偏二殿,又因地处偏僻,庙里许多东西都还在,就是破旧了些。 曾永忠把马赶进了偏殿,看着站在一旁的林知,朝他招了招手,“过来,我给你解开。” 给林知解着绳子时,本想再警告他几句,让他别动不动就逃跑,可看到他皓腕上被勒出的红痕还冒着血珠时,曾永忠还是闭上了嘴巴。 林知似乎消瘦得厉害,那手腕纤细脆弱得可怜,仿佛握着的力道重一些就能折断一样。 他静静地站着,曾永忠也没有说话,给他解了绳子后就带着他进了正殿。 殿里头一个角落有生过火的灰烬堆,旁边还有些柴火。 曾永忠看了一眼,就走过去生火,“今夜先将就一下。” 他常在外露宿,生火极利索。 干柴遇上零星火点,不一会儿就烧得旺起来。 林知过去火堆旁坐着,曾永忠四处看看,然后扯了帘子围在林知身后,将他们坐的那个角落隔开来。 做完后,他才重新坐回去。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在静谧昏暗的空间里,火堆猛地跳动了一下,溅起无数火星。 林知适才不知在想些什么,被跳出的火星惊吓到了,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但面上却不显。 曾永忠盯着烧旺了些的火堆说:“把衣服脱了烤会儿。” 林知这才回头看看,待看见明晃晃的庙布,心下稍安,依言脱了衣服。 若无几日前的叛臣贼子,他还是那万人敬仰的皇太子。不过短短数日,他便落到如此境地。 可那又如何?只要他一日不死,过往所学,皆不可抛,自是包括礼义廉耻那一套。他自以为自己守了礼了,但他不知道,他今日的宽衣解带,已然是失了礼了。 待他晾好,只着里衣里裤坐下时,曾永忠这才起身脱衣。 架子不大,两人衣裳都撑开来,那是晾不下的,曾永忠只好拿着中衣烤。 靠近火源烤自然是要快些干,他将干了的中衣扔给林知,道:“穿上。” “谢谢。”林知坐在火堆旁抱着手臂微微发抖,也不跟他客气。 仔细想想,曾永忠待林知并不算太坏,至少比他待别人要好多了。但他俩到底是两个阵营的人,也就无怪林玉风对他存了戒心。 雨势不减,两人就这么干坐着。 曾永忠本就不多话,而林知见着他畏惧不已,恨不得逃之夭夭,更是不可能开口搭话。 夜里不知几时,有第三人进来了。 曾永忠闻言出去,将人挡在了门外。 林知听到那人喊将军,那看来是他的属下,而后其他声音都隐于黑暗之中。 无聊之下,林知拾起地上的一片落叶,指尖顺着它的纹路往下滑,毫无章法可言的纹理,物化了林知此刻脑中的思绪。 曾永忠让那属下去偏殿待着,他进来后拿了自己的外衣扔给林知。 林知这次却是不接,“我用自己的就可以。”他说着起身去拿自己的衣服。 “你的今夜干不了。” 确实还没干,他拿过曾永忠递来的,一脸莫名。 曾永忠说:“将士常年在外,衣裳都备易干的。” 林知没接茬,反说:“我困了。” 曾永忠没理他,他兀自坐了会儿,最后实在受不了,裹着曾永忠的中衣外衣靠墙睡了。 曾永忠看着他不安的睡颜,站起身绕过火堆,踱步靠近。 将他搂在怀里。 次日醒来,林知发现自己躺在曾永忠怀里,先是一惊,然后慌乱起身。 他一动,曾永忠也跟着醒了。 到现在曾永忠终于发现了,林知有些怕自己,他对别人无端的惧怕习以为常,但这却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好似凶神恶煞一般,总之他很识相地没有说话。 林知扯掉了盖在身上的衣服,然后走到火堆旁的架子上拿自己的衣裳穿上。 穿好后出了正殿,雨已经停了,曾永忠随后出来,衣冠楚楚,就站在他身后。 “要去哪儿?” 林知不知他此话何意,没接话。 曾永忠去偏殿牵了马,说,“皇城已经回不去了,我送你去何州吧。” 林知半信半疑。 父皇也是这样安排的,现在全天下估计只有何州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了。 可是时任何州州牧的是他的母舅,是叛贼韩展业首当其冲要控制的,何州安全吗? 而且这个叛贼的人抓过自己,现在还控制着自己,他说要送自己回去,这可能吗? 林知心里藏了太多问题,可他也知道,此时无人可以为他解答这些疑惑。 是以不管可不可能,不管林知信不信,他都不得不上马。 流水淡,碧天阔,路漫长,他能到么? 此时何州,何府已经被袁固派兵围了起来。 往常这条街是整个何州最繁华的,特别是州牧府门口。 何州现任州牧是何彧,他如今还在帝京的刑狱里关着。 如今代为管事的是老州牧,即何老爷子,何彧的父亲,亦是林知的外祖父。 路上要避开韩氏的耳目,只能走小道,直到两天后的未时,他们才出现在何州州府旁。 於菟挥翼刚在拐角处探出头,就被曾永忠勒住缰绳制止了步伐。 曾永忠躬身往前,侧目看见州府门前罗列着一排士兵,为首的是袁家军副将袁泊,他见过的。 林知坐在他前面,被他拘在怀里,刚刚也跟着探头瞧见了那列阵以待的将士,“他们是什么人? “袁家的士兵,”曾永忠压低声音道,“这里是进不去了,得去别处落脚。” 林知茫然无措地微侧头,问道,“去哪儿?” 他自小生在宫中,长在宫中,极少踏出皇宫那扇厚重的宫门。何州府去不了的话,还有哪里能成为他的容身之所呢? “不能在这里自投罗网,”曾永忠犹豫道,“我知道一个地方,我带你去。” 林知点点头,缄默不言。 微风不燥,林知的心情却是沉重的。 不知道如今的皇城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母后以及他那还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是不是已经惨遭杀害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曾永忠策马到半山腰处就停下了,两人徒步走了约摸半刻钟,才看见一块大山门石。 “这里有个门,应该就是从这里上去,”曾永忠掀开草,看着一旁上山石,“我们继续走。” 山路崎岖,林知走了许久,疲累不已。 前方的巨石甬道又窄又斜,曾永忠怕他掉下去,转身朝他伸出手,“过来,我搀扶着你,小心点。” 曲径通幽,过了那一小截难走的小路,上面虽也崎岖不平,可并不是很难走。 不一会儿,曾永忠指着前方小院道,“到了,就是这里。” 曾永忠走进小木屋里,“这里荒废许久,都蒙尘了,不过打扫打扫还是可以住人的,而且地处深林,很难被发现。” 他说着用袖子擦了擦院子里的一把石凳子,对有些愣神的林知道,“你先坐,我去收拾一下。” 曾永忠招呼了几个暗卫出来帮忙收拾了一下几间小木屋。 林知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在院子里走动,院子不小,前前后后有十来间小木屋,后方有颗大石头,形似卧虎,石头就在小溪旁。 院子东侧有一块空地,上面绿草茵茵,再过去大致百步才有树,遮天蔽日,阴翳如水。院子西侧种着一大片杏林,满地花瓣,煞是好看。 林知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几步,走近了才发觉周围有一圈篱笆围着,他沿着篱笆看去,转过身时看到他们刚刚进来的木门处赫然站着一只黑不拉几的野兽!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啊!——”林知被吓得拔腿就往屋内跑去。 曾永忠听到声音立马迎了出来,林知慌不择路和他撞了个满怀! 幸亏曾永忠搂住了他,不然后脑勺得摔个叮铛响。 “怎么了?”曾永忠在屋里收拾得大汗淋漓,便松开了他。 林知却是紧紧攥着他背上的衣裳,死活不肯撒手,他慌慌张张道,“有野兽。” 几个回合下来,暗卫已然都出来了,横陈在他们面前,全都警惕地环顾四周。 曾永忠轻拍他的背,一边安抚着他,一边柔声问,“野兽在哪儿呢?不怕,有我在,它伤不了你。” 听到这呵护般的嗓音,林知心底莫名涌起一股名为“相信”的情绪,慢慢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侧过身指向门口那个位置,另一只手还是死死地抓着曾永忠那凛然伟岸的臂膀。 门边上的草适时地动了动,那幅度不像风吹的,紧接着还有几声动物才能发出的特有声响。 曾永忠眼神锐利如鹰隼,声线沉稳地吩咐,“把那玩意儿解决了。” “是!”暗卫领命而去。 藏青色的影子跃出去几道,拔剑声刚起,手起刀落,没几时就听到一声惨叫,然后就是重物拖动的声音,看来是在清理草地了。 篱笆外每传来一阵声音,林知便极其恐惧地瑟缩了一下。 直到声音歇了会儿后,曾永忠见林知还不撒手,便抬手轻拍他的背,“野兽已经毙命了,你若实在害怕,就跟我进屋去。” “……好。” 林知微微松开他后背上的衣裳,又迅疾地揪住他的衣袖,忽然害怕地问,“这里会不会有老虎?” “老虎应该没有,”曾永忠道,“但是可能会有狼。” 林知迟疑了片刻,才问,“你能不能不要走?” 曾永忠温声哄道,“你放心,我这几日都会陪着你的。” “我去烧水给你沐身,一会儿再给你的脚上药。” “我、我和你一起去。” 经历了这么一遭,林知暂时算是离不开曾永忠了。 他就坐在长凳子上看曾永忠生火烧水,期间曾永忠想去看看手下人将就寝的小木屋打扫好没有,林知就像是被人点到神经一样立时弹跳起来,那惶惶不安的模样叫曾永忠硬是踏不出他视线范围之外的那一步,幸而他还有人手可以调配。 “曾应!” 曾永忠站在小厨房门口处,冲外面虚空喊了一声。 台阶下立刻出现一个人影,“主子,属下在哩!” “主院那个小木屋先收拾出来,马上就要用了,另外命人把守着这整个院落,不许让任何不明生物靠近!” “好嘞!”曾应拍着胸脯道,“包在属下身上!” “等等,回来!”曾永忠指着西边的方向道,“去将於菟挥翼身上的包裹拿过来。” “是!”曾应“唆”地一声就不见了,须臾之间,手上便提着一个玄青色的包裹。 曾永忠接过来,顺口道,“去办第一个任务吧。” “遵命!” 曾永忠拿着包裹进了小厨房,“这些都是我常年外出穿的衣裳,你先将就一下,明日我再带你去买新的。” 说罢他又环顾四周,确保一切顺遂后方道,“我就在院里,有事就喊我。” 见林知点点头,他便出去了。 ………… “嘭——” 屋子里传来一声落地响声,曾永忠立马破门而入,“殿下!殿下……殿下……” 林知刚刚沐身完,但因脚底疼痛,在跨出浴桶时不慎摔了出来。 幸好临时抓到了一旁的衣裳,才不至于浑身无所遮。 不过那些衣裳胡乱地披在他身上,绰约身姿若隐若现,水珠淌在修长纤细的双腿,姿势有些可耻。 曾永忠见他神情痛苦地抚着小腿,立马过去扶他,紧张地问,“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儿?” 被曾永忠一搀扶,身上的衣裳滑落到腰间,林知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裳,不让他继续动自己。 “嘶——” 林知嘴唇紧闭,咬紧牙关, 曾永忠没想那么多,依旧是一脸担忧地问,“哪里疼?” 林知的手搭在腿上,强忍着巨大苦楚道,“脚……脚……” “我抱你。”曾永忠将林知抱起,这种公主抱的姿势倒是不会叫他身上的衣裳再滑落了,但林知面色还是羞红了些。 曾永忠将他放到榻上,随手扯了他腰间的衣裳,摆弄着里衣就要给他穿上。 林知的思绪有一瞬间完全停滞了,就像被一块巨大的冰块给冻结住了一样,但很快,他猛地推了曾永忠一把。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将曾永忠给推到地上去了! 待曾永忠回过头来,只见榻上那个人正手忙脚乱地拽了一件衣裳挡在腰间,然后在那些衣裳里找着什么。 曾永忠被推开时本是气愤的,但见他越找越慌乱,眼圈红红的,他先是一愣,旋即呼吸一滞,被自己脑海中闪过的念头给惊到了。 林知他该不会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曾永忠看向他的腰间。 人在紧张时神经敏感了百倍不止。 林知手足无措地翻了半天也没翻到亵裤,又被曾永忠这般凝视端详着,当即羞愤又恼怒地瞪回去。 曾永忠看到了他脸上的难堪之色,才知道他不是因为那啥抬头了,才解释道,“殿下是在找亵裤吗?我没有新的亵裤,得明日下山去买才有……” 曾永忠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一是怕林知又觉得自己目光过于直白亵渎到他了,二是因为他将林知带到这里来还不到一个时辰就缺东西,还是缺了这么紧要的贴身衣物,说不窘迫那是假的。 此时两人一个比一个羞得心虚。 林知也从他的解释中看出了他没有羞辱自己的意思,脸色勉强恢复了些红润。 见他还保持被自己推到地上时的姿势瘫坐着,低着头没说话。 林知才背过身去,穿起了里衣里裤。 艰难地将裤子扯上后,他的脚已经疼得他控制不住地冒冷汗了。 曾永忠膝行几步,恭敬道,“我帮你。” 他虽是这么说着,可还是观望了一下林知的神色。 见他没有反对之举,才拿过中衣给他穿上,然后细心地给他的衣带子打好结。 林知配合地抬起手臂让他可以给自己缠腰封。 曾经的东宫太子自然是被人伺候惯了的,若不是曾永忠的性张力太强,林知刚刚也不会懵懵懂懂地推开他。 林知是储君时,曾永忠自请当伴读还可以理解。 可如今林知已经什么也不是了,正所谓落地凤凰不如鸡,曾永忠却还陪伴在侧,林知真的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意欲对自己图谋不轨。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曾永忠给他穿好衣裳后,仍旧是半跪在榻前的姿势。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子,温声道,“这是金疮药,我给你上药。” 这回林知点了点头。 涂完后,曾永忠就把嘴凑过去给他吹了一口气,林知立时将脚往回缩,涩声道,“不用吹……” 曾永忠拉过他的脚腕并固定住,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缱绻,“听话,吹吹会好受点,别动。” 午后在这难捱的气氛中度过,到晚间时分,曾应带人将此处木屋前前后后都收拾好了,另有暗卫去打了野物。 几人在后溪旁生了火烤了猎到的野物,林知跟着吃了点。 晚上,林知在屋子里睡着,今日暗卫洗的被子还没干,他此时盖着的是曾永忠的外袍。 原想问这些衣物都在这里,那他自己怎么办,可林知几度欲开口,最后都咽了回去。 这里除了他都是武夫,或许武夫并不怕冷。 思及此,林知又想起了前几夜同曾永忠肩靠肩睡觉,他的身上真的很暖…… 这般想着,他又闭上了眼睛。 月中天时,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林知被冻得浑身一哆嗦。 山间凉,夜里更甚,林知又是体寒之躯,今夜更是冷得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曾永忠卧在他那间木屋的屋顶上,林知忍不住喊他,“将军……将军……” “怎么了?”曾永忠急忙翻身下了屋顶,进去后坐在榻边,关切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有蚊子吗?还是做噩梦了?” “没有……”林知嗫嚅着,“我……我害怕……” 他蜷缩在榻上,背靠着雕花横木,肩膀一上一下地起伏抖动着,不知是因为冷的,还是因为怕的。 曾永忠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问,“怕什么?” 许是这方小榻太过狭小了些,曾永忠一靠近,林知都能听到他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声,像夏日里最炙热的太阳,在这方寸之间,只有他能听见。 午后确认了这个高大又危险的人对自己无恶意,林知不自觉地松懈下来,他想了想,认真道,“老虎。” 曾永忠失声笑了笑,又觉得不妥,才安慰道,“不怕,没有老虎,我就在屋顶守着,不会有野兽靠近的。” “别在屋顶……你别出去了好不好?这里好黑好冷……我好怕……” 林知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袖,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这里不比皇宫,只有冷冷清清的夜风。 曾永忠沉吟片刻,仿佛从他明亮了片刻的眸子里看到了往昔那个令人艳羡的太子殿下。 他略微颔首,眼睛里泛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笑意,柔和的声线道,“好,那我就守在这里,不出去了,你快躺下休息。” 林知倦意四起,他往木榻里头挪了挪,道,“你也上来。” 曾永忠坐着没动,一句“这不合规矩”在嘴边萦绕,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几日,他们都是相依而眠。这个时候再说什么不合规矩,那不是矫情了吗? 林知等不来回应,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生硬地再重复一遍,“你上来。” “好,你先松开,我把鞋袜脱了。” 林知犹豫了一下,才松开他。 曾永忠除去外袍和鞋袜,上了榻。 困顿渐渐袭击他的脑子,曾永忠身体像火炉一样暖和,林知起初还和他隔着一条三八线,后来困得不行了,整个人昏昏沉沉地往他身边靠。 曾永忠长臂一揽,熟练地将他连人带衣裳给带了过来。 明月当窗,透过雕花窗格落在榻前纱帐上。外头的花树随风而动,明明还是那么冷,可适才怎么也睡不着的人此刻倒是安静得雷打不动。 林知垂着脑袋,紧紧地躲在曾永忠的怀里,他就像是被大人遗弃的小孩,没有一点点安全感。 他真的很怕再次被遗弃,所以即使与曾永忠不是很熟识,也敢心无芥蒂地往他怀里钻。 可是此举在即将弱冠的曾永忠眼里,意思就不一样了…… 曾永忠轻拍他的背,无声地安抚着他。 隔日,曾永忠带林知去重新做了几套衣服,又置办了些柴米油盐等用品。回到山上则是让暗卫们把山头都巡视一遍,以确保无虞。 他在山上陪了林知三天,曾家的弟弟给他来过好几封信,催他回去,这次来时让曾永忠的贴身暗卫顺便催一下,“主子,二少爷三少爷一直催您回去呢,您到底什么时候回去啊?” 林知没收住落寞的神色,微低下头掩饰。 曾永忠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他挥了挥手让暗卫退下了,而后看向林知,温声道,“我先回去一趟,暗卫已经巡视过这几座山了,他们会守在这里,不会让人靠近的,我处理完事情就来。” “嗯。”林知送他至门口。 曾永忠骑上马后,又吩咐了一句,“曾应,你留在这里。” 曾应神色不挠道,“是,主子,您就放心吧,属下一定会好好照顾殿下的。” 林知转身看着这陌生的院落,疏疏篱落,与皇宫的深墙高院大相径庭,他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笑,可还是无法掩盖内心深处的冰冷与无助。 林知午后醒来,又到院子里转了转,前院收拾了一遍,干净整洁。他绕过现下住的屋子,沿着那条小石子路走到后院去。 不知名的风吹过,带着衣袂也跟着翻飞,袖口处那一层月白色的流云纹随风飘舞。 前方小溪潺潺,林知走到溪边,蹲在那块卧虎石旁,看着云波中倒映着的具有花般容颜的脸,他伸手拨了拨。 阵阵涟漪将那水中倒影吞噬,林知抬头望天,忽有鹰过,叼鱼展翅,与天搏击,与云共舞。 不知蹲了多久,腿脚微微酸麻了,他才站起身遥望着水底,无声念道,“釜底游鱼。” 他又悲戚地想自己何尝不是这釜底游鱼般的境地? 幽姿不入尘,缚手难执扇。 他该知道的。 为何还要学那目不见睫之人? 虎翼大将军,多么威武神勇的封号。 朝中的事曾永忠以为不告诉他他就猜不到吗?他们这几日看似貌合,实则神离,曾永忠那种落拓不羁、倜傥旷达的性子可是和他截然相反的。 林知心事重重地坐在卧虎石上吹风。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落日黄昏,太阳缓缓西沉时,曾应找了过来,就见他坐在卧虎石上。 “殿下!殿下,您在这里呀!” 林知转身看他,“嗯,找我何事?” “属下要去买些食材做饭,殿下想吃些什么?” “随意,”林知想了想,又道,“我想看书,能不能麻烦你去帮我买几本书?” “好呀,殿下想看什么书?小的这就去。”曾应乐得帮林知跑腿。 曾应走后,林知没过多久也往前院走去,他看了小厨房一眼,便想试着自己烧水,可是他不会生火。 “哎呀!殿下!……殿下!……”曾应刚回到篱笆门口就瞧见一股浓烟升腾,他登时大声嚷嚷,“殿下!殿下!——” 四周的暗卫都出来了,其中有一人问,“怎么了?殿下怎么了?” “咳咳……”小厨房内传来一阵低微的咳嗽声。 “你们都是死人啊?殿下在里面呢!”曾应腾地一下就窜进了黑烟里,把林知拉了出来,“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其他暗卫一见他们出来,也立马涌了上来,“属下该死,请殿下责罚!” 林知吓得躲到曾应身后,他已经不是什么殿下了,哪里能责罚他们? “殿下不怕,没事。”曾应轻言细语地安慰好林知后,转身对着一众暗卫道,“主子把我们留在这里,那是因为信任我们,你们自己扪心自问一下,要是殿下受了伤,你们对得起主子的信任吗?” 暗卫们跪地认错,“属下知错,请侍卫长责罚!” 林知小声地说:“是我自己要去烧水的,他们并不知道,你别怪他们。” “既然殿下开口了,那便饶过你们一回,下不为例!” “是。” “都回自己的阵位去。” “是。” “突突”几声,暗卫们又不见了。只见林子里飞鸟四起,落英缤纷。 林知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曾永忠留在这里的暗卫,少说得有二十人。 “殿下,您怎么弄出了这么多黑烟啊?”曾应不解地问。 “抱歉,我、我不会生火……” 林知一副可怜模样,曾应哪里忍心再说他,又手忙脚乱地安慰道,“没事没事,小殿下,没事啊,有属下在,属下会生好火的,这种事情不用劳烦殿下。” 曾应扒拉一大堆,让林知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哦对了!殿下,书我买来了,”曾应说着将林知带到院子里的石桌子前,将上面几本书递给林知,“殿下看看,这些书可以吗?” 林知粗略地翻了几页,是一些史学和坊间话本,他点点头,“嗯,谢谢你。” “殿下客气了。”曾应挠挠头,“殿下,您到里头去看书吧,属下去烧水。” 林知转身看了一眼那小厨房,烟囱还冒着黑烟,他自觉不该再添麻烦了,便应承了下来,“好,那麻烦你了。” 曾应笑吟吟道,“能被主子留下来照顾殿下,那是属下的福分,说什么麻不麻烦,真是折煞属下了。” *** 曾府内,兄弟六人下了朝齐齐回来,先后走进厅堂。 “韩展业真是丧心病狂!” 曾恒在他的位子前站定,继续愤怒道,“爷爷在前线征战的时候有他们袁家什么事?现在边境稳定了,他们一个个地倒是晓得跳出来闹事儿了!” “忠臣蒙冤而死,良将受辱而亡,他们是要这个天下跟着他们一起覆灭吗?!”曾瑞头一次将笏板重重摔在桌子上。 见曾永忠端坐在上位,默然不语。 曾瑞又是怒不可遏地吼道,“先是月半仙、方太师,后是冯老太医,那下一个呢?他韩展业下一个又要把刀架在谁的脖子上?!” 他身为御史大夫,今日在朝堂上原是想质问皇帝为何要滥杀无辜的,岂料却被自家兄长给拦住了。曾瑞是个刚正不阿、耿直进谏的性子,现下曾永忠若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怕是会立即进宫去闹事!可曾永忠显然没有要回话的趋势。 曾刻的二儿子曾志心情沉重道,“我听说孔老夫子和岑老夫子也相继去世了。” 曾瑞闻言更是暴跳如雷,“他这样做也不怕遭报应!” 御史大夫冲冠眦裂,当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报应?”曾永忠面无表情地看向曾瑞,语气平和地陈述事实,“他若是怕遭报应,就不会这样做了。” “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曾瑞急眼了,他上前两步,问得可谓咄咄逼人,“我们已经蜗居这么久了,难不成还要继续与他们同流合污?” “那不然呢?我们对他起兵一事毫无察觉,就已经昭示了我们会有今日这下场。我们曾家还好,有兵有将有地位,有权势有人脉,他韩阔再横,只要我们没有公开与他对抗,他还不敢对我们下手。”曾永忠何尝不知晓自家二弟的性子,可此时已过了最佳时机了,他也是有心无力。 曾恒无辜地眨了眨眼,神情一言难尽,“哥,他是不敢对我们下手,可不代表袁家那小子也不敢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说着像是想到什么极其可恶的事一样,忿忿不平道,“特别是先前北城防卫军送了几具他们袁家军士兵的尸体回去,袁固那小子像是疯了一样,死死咬着我们不放!” 曾永忠转玉扳指的手一停,侧目而视,“他们找事儿了?” 他这几日护送林知去何州,又在山上陪了他几日,对这帝京的事儿倒是少打听了。 “岂止是找事儿这么简单!” 曾恒解释道,“大哥一直待在北城不知道,可二哥守的东城、志表哥守的西城,还有我守的南城,都有袁家的士兵前来闹事!” “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曾永忠声线稳重,听不出喜怒。 但说起这个曾恒却是一肚子火,他脸上顿显厌恶之色,嘴里还骂骂咧咧,“袁家那些人就是小家子气!” 他已经气得不想说话了。 见曾永忠探寻真相的目光投射过来,曾志才解释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找事的也不是士兵,而是士兵的家人,他们每回都是几个人一起过来,把我们的守卫痛打一顿,打完就跑,昨日被恒弟抓到一个,恒弟用了刑才逼供出来的。” 曾永忠听完沉默不语。 曾恒自以为捅了篓子,便认罪伏法般惭愧道,“大哥,我们都知道你顶着整个曾家,肩上的担子重,此事我们是不想告诉你,让你平添麻烦的,今日是我不懂事儿,你就当我们什么也没说,我明日就把那个人给放了。”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放他干嘛?”曾永忠冷声冷气道,“既然抓了,就移送刑狱,让刑狱去判。” “刑狱?刑狱新上任的贾备可是韩奕的人,”一直不说话的曾瑞突然开口愤然指责道,“自打媛霓表妹嫁给韩城后,那韩奕跟我们就不对付,他不害我们就不错了,大哥还想指望着他帮我们?” 曾永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们曾家的立场,何时由一个女人的婚姻决定了?” 曾恒灵光一现,犹疑道,“大哥,你的意思是……” 曾永忠轻哼一声,不屑道,“韩奕什么态度无关紧要,现在还轮不到他来表态,我要看的是韩阔的态度。” 曾瑞冷静下来思索片刻,而后问,“那若是韩奕将此事压了下去,不让武安将军知道呢?” “我们又不是只能通过韩奕让韩阔知道这件事。”曾永忠看向他曾瑞的方向,眸子里平静如水,可却又能叫人读出虎视眈眈的惊心动魄出来。 曾瑞默然无言,正襟危坐,不知道在想什么。 曾恒闪了闪眼中的光芒,“大哥说得对,我明日就去韩城府上拜访一下表姐,顺便给她捎个消息!” 曾永忠点点头,“此事你们知晓怎么做了,往后做事儿多用用脑子,别只会犯嘀咕!我曾家,不只有匹夫之勇,还应当有诸葛之智。” “大哥,你以为谁都像你啊,三岁就能诵读兵法。”曾恒小声嘀咕着。 曾永忠睨了他一眼,“你自己不学无术还好意思耍嘴皮子。” “哎,大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曾恒狡辩道,“哪里是我不学无术了?二哥那么勤奋好学,也不见得他有你那么厉害呀。” “哎哎,你们说你们的,别把我拖下水。”曾瑞说完理了理衣袍,端的是一派不与蠢货同流合污的模样。 “就把你拖下水,拖的就是你!怎么样怎么样略略略!”曾恒嘚瑟地做着鬼脸。 曾瑞不理他,他转身又和曾烁玩闹起来了。 曾烁是他们最小的弟弟,今年刚满十岁。平时哥哥们谈事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耳濡目染间也懂了许多。 堂内弟弟们打打闹闹,堂外廊下画眉鸟唧唧啾啾,好生吵闹。 曾永忠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见曾恒将“战火”引到小四身上了,便对曾瑞道,“明日我要离开帝京一趟,你们要将帝京守好,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汇报给我。” 曾恒这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就是玩闹起来还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他听到曾永忠的话后,将小四双手制止住,而后抬头意外地问道,“大哥又要去哪儿?” “何州。”曾永忠沉声道。 曾瑞担忧道,“大哥三天两头地就往何州跑,万一被武安将军的人发现了,那岂不暴露了?” 曾恒彻底松开了小四,不以为意道,“二哥,这你就多虑了,大哥是什么人?他要隐藏起踪迹来,就是我们两个也未必能找得到,更何况是那群虾兵蟹将。” 曾永忠懒得听他们的恭维,起身走了。 出了曾府,他骑着马便去了北城。 这段日子以来,他派人几乎搜遍了帝京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但依旧没有发现何连依的踪影,如此只能说明,何连依已经出城了! 出了城虽难找,但事情却是好办多了。 守城的都是他们曾家的人,若是连他们都找不出来,那韩展业的人就更别提了。 只要何连依是安全的,晚些找到也无妨。 曾永忠一路思索着,於菟挥翼脚程快,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到了北城。 蒋顺正以身作则兢兢业业地守在城墙上,一见奔得飞快的骏马,迅速下城门迎了过来,“将军。” 曾永忠勒住缰绳,下马后压低了声音问,“可有皇后娘娘的消息?” 蒋顺接过那缰绳扔过了一旁的士兵,而后道,“属下思来想去,在近几日出城的盘查中,只有归一大师的座驾马车可能藏人。” “归一大师不好好在普渡寺待着,为何出入皇城?”曾永忠和他并肩往府衙走去。 蒋顺附在他耳边小声说,“听说是武安将军要去普渡寺为皇上设灵位祭拜。” 曾永忠顿住脚步,眸中闪过难以言说的神色。 “什么时候的事儿?” 若何连依真是被归一大师送到普渡寺去了,那韩展业再带众人去普渡寺,万一遇上了! 蒋顺摇摇头,“属下也不知,似乎有些日子了,这几日普渡寺的僧众频繁出入北城,他们奉命奔走,我们也不好横加阻挠,不过归一大师的座驾倒是只进出过一次。” “他要藏人的话,一次足矣。” 曾永忠转身边往外走边说,“我去普渡寺看看,你将北城守好,有什么事儿,禀报给老二裁决。” “是。”蒋顺去将於菟挥翼牵来,目送着曾永忠出城后又上了城墙。 *** 出了城郊后,豆大的雨点哗哗地下,等曾永忠到普渡寺时,大雨已然如倾盆。 他绕着禅房,一间一间地找。直到最后隐于两棵松树下的那一间,才找到了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曾永忠将窗开了一条小缝,看到何连依坐在烛台旁发呆,便抬手轻敲门。 “何人在外面?”何连依瞬间回过神来,警惕地看着门外的身影。 “臣曾护请见皇后娘娘。”曾永忠说着后退三步,跪在廊道下。 雷声轰鸣,屋上瓦片被溅得滴滴答答地响,又逢雷声轰轰隆隆地震动,原该是空灵纯净的感受,此刻却全然被霹雳瓢泼给冲垮了,只余同出一辙的飘忽不定。 良久,何连依才打开门,她站在门口,背对着屋里的烛光,曾永忠看不清她的脸,不过从她的声音里可以明显地辨别出她的疲倦来。 她说:“曾小将军是来抓本宫去邀功的?” 曾护摇摇头,话音掷地有声,“不是,臣是来请娘娘和臣一起去何州的。” 何连依镇定道,“本宫不去。” “娘娘——”曾永忠正想劝说。 岂料何连依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劝本宫,亦不用要挟本宫,本宫知道,知儿就在你手里,你听着,除非你把本宫绑了抓了送到韩展业面前去邀功请赏,否则本宫是不会离开这里半步的!” 她这几日托了穆骛打探消息,穆骛虽是不敢和韩氏逆贼对着干,不过对她还算忠诚,不仅救了她和腹中胎儿的命,还尽心尽力地为她打探知儿的下落。 “娘娘,臣从没想过用您和殿下的命去邀赏,臣只是想让您和殿下母子团聚,请娘娘相信臣!”曾永忠说着重重磕下头。 何连依的烈性是风朝无人不知的,是以曾永忠只能放低姿态恳求她。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昏黑暗沉的天空突然又起了一声巨响,雨滴打在对峙的两人心头,一丝情面也不留。 何连依微仰头,她竭力忍住眸中欲掉的泪,“你不过是想利用本宫,好将知儿玩弄于股掌之间!本宫告诉你,本宫是绝对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的!你们曾家可真够能耐的,一边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一边八面玲珑笑里藏刀,本宫以前真是瞎了眼,没发现你们是这样的人!” 是曾刻听了韩展业的鬼话……可那是曾永忠的二叔,曾永忠不可能将所有的罪责都推脱到他身上。 可是……不是玩弄,他那么稀罕林知,怎么会是玩弄呢? 曾永忠低下头,被风裹挟着掉落在他脸上的雨汇聚成滴划过他的脸庞。 他克制忍耐着道,“娘娘,臣有难言之隐,请娘娘摒弃成见,跟臣去何州!” 何连依冷笑一声,“你倒是先狡辩一下你的难言之隐。” 风像是势要叫那居心不良的人狼狈不堪一样,刻意流窜着,阵阵往廊道上刮,愈下愈大的雨在一旁助纣为虐,尽往跪着的人身上鞭笞。 曾永忠跪在那风雨里,突然喊道:“皇后娘娘,臣心慕太子殿下!请皇后娘娘成全!” 冷漠的灰色压得人胸口闷闷的,似要喘不过气来。 何连依当真是没想到,曾永忠去求为太子伴读时她就惶惶不安了,没想到他竟真的对知儿存了此心! 何连依颤抖地抬手指着他,震惊之下破口大骂道,“他还那么小,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他生出这等龌龊心思来?!先皇尸骨未寒,你这个叛贼帮凶!无耻之徒!” 这该是大家闺秀何氏嫡女、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第一次骂人了。 “成全?我成全了你,便是在害他!你是怎么对他的,难道还要我来提醒你?你抓他的时候,可曾怜惜过他一分一毫?” 何连依仰头长叹,“可怜我的知儿啊!是你们曾家助韩展业逼的宫,他好不容易逃出牢笼,却又在半道上遇到了你!当初在宫里的时候他那么信任你才留你在身旁,如今我林氏落魄了,你又对他做了什么?!” 声声逼问,句句泣血,过往一切犹如一张无形的网,将陷入其中的人都浸没在这空洞而又深郁的夜里。 又一波雨水顺着曾永忠的脸颊滑下,里头是否掺杂着泪水,旁人却是不得而知。 他悔恨交加道,“是我觉察有误害了他,可是娘娘,当务之急是保护娘娘和殿下的安危!请娘娘跟臣一起去何州!” “曾护,你若还有半点良心,就别再把他往囚牢里带了!” 何连依说着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才继续说,“若本宫肚子里这个是女孩,许给你倒是无妨,若你要纠缠的是知儿,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还有,自打韩展业鸠占鹊巢,你们曾家的事就再也与本宫无关了,本宫也是绝对不会跟你走的!”何连依指着山门的方向道:“你滚吧!” “娘娘!——” 何连依无视跪在雨里的曾护,转身进了禅房。 曾永忠看着她扶着八个月份的大肚子却满是决绝的背影,心下五味杂陈。 不知在这风雨里跪了多久,他才起身环顾四周,然后吹了一下口哨,暗夜中立时跃出两个身影来,“主子。” 曾永忠沉声吩咐道,“你们守在这里,不许韩氏、袁氏的人靠近。” “是。”两人领命后,又混入了黑暗之中。 暗沉的天气持续了整整一夜,所有的生灵都被这沉闷的压抑感所笼罩,一切妄图的挣扎都毫无意义可言。 曾永忠没能劝动何连依,情绪一路跌落至谷底。 何州,杏花山上。 这几天林知已经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他见曾应在地里除草,便自告奋勇过去帮忙。 曾应一番好说歹说才让他上岸去坐着,他帮了几个倒忙之后就去坐在田岸边上发呆了。 曾应擦了擦鬓角的汗,放下锄头,笑嘻嘻地凑过来,“先生,想什么呢?” 林知回过神来,落寞又惆怅道,“将军说会帮我找母后的,可是至今仍杳无音讯。” 曾应看了一眼远方,这里只能看到满目婆娑的树影。 他一屁股坐在林知身旁,认真地安慰道,“属下倒是觉得,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但愿吧。”林知,就听曾应大惊小怪地嚷嚷,“哎!主子!那是主子!先生,主子来了,一会儿问问他!” 林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流云缓缓飘动,树梢的枝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曾永忠一身藏青色的长袍策马而来。他的眸光坚韧如刀,冷峻高傲。 胯下骏马每一步都踏得笃定而有力,一人一马即可散发出千军万马般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曾永忠下了马,直奔他两人面前,眉头微蹙,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先生说要种地,我们正在锄田!主子快看,我们锄了这么多了!” 曾应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他们这大半天的劳动成果,又想起要问,“哦,主子,先生想知道有没有皇后娘娘的消息。” “有,她在普渡寺。”曾永忠点点头,眼神略有闪躲。 林知闻言却是扔下手中的锄具,霍然起身就要往山下跑,“我去找她。” “不行!” 曾永忠伸手拦住他的去路,“如今韩展业的人正到处找你,郊外防务也甚是严密,你不能自投罗网。” 曾应也在一旁劝说着,“对呀,先生,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您不能回去。” 曾永忠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皇后娘娘那儿,我再想想办法。你好不容易才到这里来,可不能又回去了。” 林知也知晓此时不宜再生事端,可他担心母后,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至亲了。 “母后可安好?她腹中的孩子可安好?” “嗯,一切安好,不必忧心。”曾永忠声线稳如山中陈旧古老的钟,慢慢平复了林知心里的焦灼感。 曾永忠悄然转移话题,道,“我听曾定说你上次生火差点把厨房烧了。” “嗯,”林知羞赧地低下头,“我不是故意的。” “没怪你,跟我来,我教你生火。”曾永忠朝他招招手。 “好。”林知缓步跟上。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晚上,林知进了木屋,曾永忠在院子里,他看着林知紧闭的屋门挠挠头。 进不进呢? 先前他说他怕,但是现在他自己住了这么久了,应该不怕了才是。 自己好像没什么理由可以继续进去和他同榻而眠。 曾永忠纠结不已。 曾应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歪着脑袋明知故问,“主子,你干嘛呢?看什么呢?” 曾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木屋,只见隐约的光亮,并不见人影。 “曾应,我问你,”曾永忠停顿了良久,才吞吞吐吐地问出口,“我不在的这几日,他……他夜里睡不睡得着?” “不知道哇,应该睡得着吧?属下没有见殿下出来过,”曾应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怂恿道,“主子想知道,怎么不自己进去问问啊?” 曾永忠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屋子,“我……我进去……” 他本是个果断刚毅的主儿,这会子竟是犯起结巴来了。 曾应这个忠主的娃儿,却是不晓得嘲笑他的,还是那副天真的模样道,“主子,您说话怎么结结巴巴的?这可不像是您的作风啊!” 曾永忠豁然开朗,不过他还是笑骂道:“你小子!滚滚滚!” 曾应嘻嘻笑道,“得嘞!属下这就滚,属下不在这里碍着您的眼!” 曾永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脚进去了。 屋里还亮着烛台,曾永忠以为林知还没睡,岂料进去一看,他竟是已经躺在榻上了。 且看那样子,像是早就歇下了。 曾永忠踱步靠近,除去外袍鞋袜后,也进了那温暖的被窝中。 他试探着将手臂穿到林知脖颈下,想要将他揽住。 林知轻轻侧过身,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将军,你来了。” 肤如凝脂,宛如精雕细琢的珍品,与东宫那一晚何其相似。 曾永忠忽觉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温声细语地“嗯”了一声,心情忐忑地将他搂进怀里,“我来了,有我在,很安全的,睡吧。” 林知将头埋在曾永忠脖颈旁,又像被母亲的怀抱安慰到的小猫咪一样,轻轻蹭了蹭,“母后……” “什么?”曾永忠微侧头,轻声问了一句。 林知像是在梦呓,“母后……你会把我的母后平安带来的对不对……” “嗯,你放心,等娘娘将腹中胎儿诞下,我就将娘娘和小殿下一起送来与你团聚。” 曾永忠轻拍他的后背,将他藏入自己宽厚的胸膛里。 林知半睁开眼,见到四周一片黑乎乎的,就又闭上了眼睛,“嗯,我信你。” 烛光轻跳,两人都渐入佳眠。 *** 冬雪卷过长街,此次兵变因韩氏动作迅疾,而未致兵荒马乱。 皇城内早已被韩展业整治了一番,言辞激烈的人还在刑狱里未归,剩下老实本分的人依旧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茶馆的说书人正入神地讲述着穆风帝那封禅位诏书。 皇室秘辛只有寥寥数人知晓,是以流传到民间的都是经过有心人杜撰的。 说得最多的版本就是武安将军骁勇善战、有雄才大略,得穆风帝禅让是受天于命,定能既寿永昌。 茶棚烟雾升腾,茶客们闹哄哄地聊得热火朝天,整座茶楼座无虚席,浓郁的烟火气铺满整个皇城。 此时,城外普渡寺内。 何连依坐卧不宁,她实在是担忧林知,便命碧华去请了归一大师过来,“深夜叨扰,还请大师见谅。” “阿弥陀佛,娘娘言重了,”归一大师捻着佛珠,不急不躁道,“不知娘娘找老衲所为何事?” 何连依拿出一块细心捶揲錾刻的银鎏金香囊,轻柔地抚摸过其上的镂空图案,而后在接口处将其掰开,她拿出里边的一张红纸,摊开放在桌子上,恳请道,“可否请大师为犬子算一卦?” 碧华知道,红纸上写着的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八字。 归一大师捻着佛珠的手一停,虔心道,“皇后娘娘,命里有时终须有。” 何连依叹了口气,“罢了,我儿命苦啊!” 她一寸一寸地抚摸着那银鎏金香囊,有香暗浮,上面镂空雕刻一虎头。 这是林知三岁时命人打制的。 那时候的承和宫热闹非常,小太子时年才刚跟翰林院的讲师认了字,见殿内软榻上趴着一只小虎皮猫,便软糯糯地喊,“母后,虎……虎……” 小虎皮猫彼时正蜷缩成一团球在睡觉,只剩个脑袋怼着人,一听到有动静立马警醒地抬头看过来,一双圆木似杏核桃,看起来慵懒又无害。 何连依由碧华姑姑扶进殿内,她在林知的面前蹲下,柔声纠正,“知儿,这是猫,不是虎。” 小太子伸出手摸了摸乖巧的“虎脑”,乐呵呵道,“虎……毛……” 碧华奇异道,“这小猫倒是和小殿下有缘,这么一会儿了竟还没有撒腿跑掉。” “许是它看出了知儿同他一样稚嫩。”何连依言笑晏晏。 粉嫩水灵的小太子眨巴着大眼睛目不转睛地趴在软榻旁与那只小虎皮猫逗乐,洁白的贝齿乐个不休,咿咿呀呀地说,“虎……虎……” 何连依看了一会儿,道,“前些日子皇上还在问要给知儿刻个香囊呢,这么瞧起来,就给他刻只小猫好了。” 碧华姑姑在一旁道,“娘娘,小殿下这般喜欢虎,又是寅时诞生,何不刻个虎头呢?这虎呀,是万兽之王,威武雄壮,又是四灵之一,能辟邪避害,要是用这虎头香囊祈福,那小殿下定会越来越有王者气度的。 …… 何连依忆起往昔,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 归一大师在一旁盘着佛珠,让她安心了不少。 “大师,我自知时日无多,能否恳请大师再帮连依一个忙?” 归一手一顿,道,“娘娘但说无妨。” “在我归去后,能否恳请大师帮我把这个孩子送到他哥哥林知那里?”何连依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是藏不住的母爱之色。 “娘娘放心,老衲一定做到。” “多谢大师。” 天幕朦胧,夜色浓稠,窗外寒鸦低叫着飞过,似无枝可依。 归一拄着宝杖站起身,“娘娘早些歇息,老衲先回去了。” 他刚走到门口,何连依就捂着肚子喊住了他,“请大师帮我将稳婆请过来,我怕是要临盆了。” “好,施主稍候片刻,老衲这就去。”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碧华连忙扶着她躺到榻上去,又去打了热水给她擦汗。 何连依手上还紧紧握着那个银鎏金香囊。若不是为了孩子,她只怕是早就随林放逸去了。 她怀胎四月时方显怀,当时林放逸高兴坏了,一得空就趴在她的肚子上听胎动。 “这么爱动,肯定是个男孩儿。” “就叫书儿怎么样?” …… “不好!是难产!” 稳婆急匆匆地喊了声,刚倒完一盆血水的碧华回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双腿一软差点滑倒。 她踉跄着跑到床边,双手紧紧地握住何连依的手,“娘娘您要撑住啊!” 何连依额上泌出更多的汗来,剧痛使她震颤。 “孩子的脚先出来了!”稳婆看到下面伸出来的小脚,顿时也有些慌神。 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这要是遇上倒生,只怕是有去无回了! “啊——” “娘娘!” 一道凄厉的惨叫过后,何连依脸上的血色褪尽。 她全身都被汗浸透了,可还是铆足了全身的力气使劲。 “娘娘,您要坚持住啊……” 碧华死死地握着她的手,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力气分些给她。 一刻钟后。 “哇——” 一道响亮的婴孩啼哭声划破了长夜的寂静。 “终于生了!”稳婆惊喜地喊了一声。 何连依虚弱地说,“抱过来我看看。” 碧华欣喜地将裹好的孩子抱到榻上,放在何连依的身边。 何连依轻轻抬起手,将那枚握了许久的银鎏金虎头香囊放在襁褓里,而后含泪道,“抱出去吧。” 碧华放心不下何连依,便把孩子递给稳婆,她则在产房里帮忙收拾那些带了血的衣物。 何连依仰着头,可眼里的泪却是止不住。 她在孕晚期遭遇奔波和生离死别的痛苦,早就伤了心肝脾肺,如今又难产,只怕是大罗神仙在世也回天乏术了。 她看着孩子被稳婆抱了出去,心里虽有不甘,可也勉强心安了些。 普渡寺里经常收留一些被弃养的小孩儿,不乏奶娘。只是这毕竟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诞生就要叫他没了娘,何连依怎么割舍得下? 她闭上眼睛,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呜咽出声。 碧华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过来,“娘娘,您怎么了?” “碧华,大师回去了吗?” “大师在隔壁的禅房里打坐。” 听到归一还没有离开,何连依眼睛里多了一分光彩,她急促地说,“帮我请他过来。” “是。” 门再次被打开,她听着宝杖驻地的声音,方才睁开眼睛,“大师,能否告诉我……皇上、皇上是不是真的被、被韩展业那个逆、逆臣……咳、咳咳咳……” 何连依说得激动竟咳上了,她挣扎着缓过气,气息微弱,仍旧不死心地问,“求、求大师告诉我……好让我在九泉之下能瞑目!” “阿弥陀佛。” 何连依咳得没力气了,整个人疲惫地瘫软在木榻上,眼泪无声淌下,她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这个问题她其实几天前就问过了,只是那时没有得到回答。 将死之际,她还是想知道答案。 “娘娘莫要太悲伤,老衲不讲,是因为老衲也不知。” 誓死忠于皇上的有那么多人,再不济,也还有死士,他们会誓死保护皇上的,就算他们都战死了,也还有其他人,还有韩展业的人,宫里不会没有人的,怎会不知? 除非那些人都背叛了皇上…… “娘娘,欲除心上尘,还需看破与放下,心空即可心净。” 何连依摇了摇头,无力地说“都是命啊!……咳咳咳……都是命……大师不必宽慰我了……” “佛门中人不打诳语,”归一诚心道,“娘娘,老衲当真不知,当日谁也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那消息是传出来了,可是却没有谁能证实——” “谁敢证实……咳咳……韩展业那个凶神还在,谁敢证实?!”何连依激动得紧紧抓着那厚被褥。 归一默念心经,待何连依平心静气之后,他才心如止水道,“娘娘,那日皇上先将您和皇太子送出宫来,其实宫内还能抵挡一阵的,是皇上自己开了宣政殿殿门,他让韩展业立誓,一不伤无辜生民,二不伤忠臣良将,三不伤他妻儿子嗣,他便愿意投降禅位。这些是在两军阵前喊的,所以不论是皇宫的人,还是韩展业的人,都是知道的,但其他的,确实是打听不到。” “为何打听不到?韩展业立誓了吗?他又对皇上做了什么?” 一想到那夜韩展业看皇上的眼神,何连依就脊背发寒,惴惴不安。 “韩展业立誓了,他向皇上提出……”归一大师顿了一下。 何连依悚然一惊,焦急道,“请大师告知。” 归一盘着佛珠,不疾不徐道,“他提出要与皇上私谈……” 何连依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了曾永忠!她急忙问:“那皇上呢?他答应了吗?” 大师点点头,“嗯,答应了。” 何连依突然才意识到韩展业真的敢觊觎圣心,她气急败坏道,“那些将士呢?都是死的吗?怎么不拦着?怎么能让那个狼子野心的东西接近皇上?” “他们自然是有拦的,但皇上不许,他们也无法,只能让了道,不过韩展业也是有胆量,只身入御林军,走到宣政殿里。皇上挥退了殿里的军兵,里面只剩他们二人,所以里面发生了什么,确实无外人知晓。” 归一大师说完才发现皇后娘娘已经仙去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阿尼陀佛。” “娘娘——!”碧华嚎啕大哭起来。 她那难掩哀伤的眼眸中,掠过湿润的光泽,红通通的眼眶满是撕心裂肺的痛苦之情。 自离宫之后,她们一直躲避至今。她知晓皇后娘娘早就有了去意,这些日子以来若不是她时刻以腹中遗子相劝,娘娘只怕早就去了。 娘娘因皇上而愿活于世,因为那个端坐皇位之上,为山河安定夙兴夜寐之人是她的精神寄托。于碧华这个忠仆而言,那个身姿纤纤却又明艳照人的何家嫡小姐又何尝不是她的精神寄托呢? 何连依留子随夫去,碧华也在这夜扯了三尺白绫为她殉了葬。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天色隐隐约约的,仿佛被一层薄纱遮掩着,直至黎明时分,遥远天边的一颗孤星渐渐沉没,晨曦才初露。 杏花山上,曾永忠在此过了夜,今日也加入了他们的锄地战队。 杂乱交错的草细细碎碎地铺了一地,三人正在田里除草。 忽然有暗卫来禀报,“袁集五十大寿要大办寿宴,二少爷请主子回去。” “不去,告诉瑞弟,让他替我去。”曾永忠头也懒得抬,继续耕耘着。 暗卫恭敬道,“还有一事是普渡寺的兄弟托属下转告的。” 曾永忠不快不慢道,“你说。” “昨夜有稳婆进了娘娘的禅房,娘娘应该是要生了。” 林知“腾”地一下就站直了腰,“母后要生了!” “我回去看看。”曾永忠置了那铁铲,往岸边走去。 林知拉住他的手臂,“将军——” 曾永忠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放心,我一定把皇后娘娘和小殿下平安带来。” 林知也知道,自己若是跟着去,不仅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还要曾永忠处处照顾自己,便松开了手,他重重地点下头,“劳烦将军了。” 曾应见林知一下子鲜活了许多,也跟着高兴。 他神采奕奕道,“先生,皇后娘娘很快就和小殿下一起来了呢。” 林知此时精神焕发了不少,“我们先去将东边的屋子收拾出来,等母后来了给她们住。” “诶,好嘞!” 曾应将铁铲和铁锹都放回小田舍里去,然后和林知一起去后院的小木屋里。 曾应看了看那间木屋里的摆设,提议道,“先生,我们先把这木榻擦一擦,然后再把地板拖一拖。” “好。” 林知并不太会做这些,自然是无不赞同的。 一个时辰后,木屋收拾得差不多了,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子旁,正打算饮茶呢,岂料暗卫来禀报,何连依逝世了。 “哐当——”瓷杯掉落,碎了一地。 “先生!”曾应担忧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林知艰涩地开口,这一瞬,他真恨不得自己刚刚是幻听了。 可当暗卫再把刚刚的话禀报一遍的时候,林知犹如当头一棒! 没了。 真的没了。 他的母后没了。 林知上前揪住暗卫的衣襟,悲愤地问,“那我母后腹中之子呢?” “娘娘早产,是难产而死,孩子平安诞生,是位公子。” “没事!先生,小公子没事!”曾应闻言喜笑颜开,可看到林知脸上并无喜色,反而是还沉浸在皇后娘娘逝去的痛苦当中,也不自觉地止了声。 林知猛的奔入刚刚收拾好的屋子,里头很干净,可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一点暖意都没有。 这里的主人还没入住就没了,这里再也不会有烟火气了。 曾应刚跟进来,就见他又跑了出去。 这回他跑进了小香堂,跪在那蒲团上,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水哗啦啦地从他面庞上滚落,低声哽咽,“母后……把我的母后还给我……呜呜呜……把我的母后还给我啊……” 曾应半跪在他身旁,忧心忡忡道,“先生节哀。” “节哀?当日在大牢里他就说过,会尽力帮我找母后的,可是……可是现在呢?我的母后呢?” 林知泣不成声,“她没了,我的母后没了,你让我节哀有什么用?!……母后……母后……” *** 曾永忠赶到普渡寺后,直往归一大师院子里最边上的禅房去,却没有见到何连依。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抬手招了先前留下的暗卫来答话,“皇后娘娘呢?” “主子,皇后娘娘昨夜难产而亡,归一大师火化了娘娘的凤体,正在久享殿里超度。小公子平安无事,现下在归一大师隔壁的禅房由奶娘哺乳。” 曾永忠始料不及,难以置信道,“娘娘……去了?” “是,昨夜丑时一刻没的。”暗卫尽职尽责地回答。 曾永忠挥挥手,“我知道了,退下吧。” “是。” 暗卫“咻——”地一声又没影了。 曾永忠进了那禅房,仔细端详,里头一点人气都没有。 一门一窗,一榻一柜,简简单单,再无其他。 曾永忠环顾四周,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真真恨不得从墙缝里看出一个人来。 可是没有,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过倒是从小佛像后发现了一封信,上书“知儿亲启”四个大字,曾永忠想了一下,便把信放进怀里。 何连依是昨夜没的。 昨夜……没的。 娘娘没了,林知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啊? 曾永忠直愣愣地干站了会儿,才转身去了归一大师的禅房。 一到廊道就听到了里头婴儿的哭声,他敲了敲门,“请问归一大师可在?” “老衲在,施主请进。”禅房内传来归一大师那超然物外的声音。 曾永忠得了准许推门而入,见一个小和尚抱着一个婴儿,想来那便是娘娘昨夜诞生的婴儿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曾永忠走了进去,双手合十自报家门,“大师,在下曾护,字永忠,与太子殿下乃金兰之交,此番受殿下委托,特来祁询皇后娘娘的消息,还望大师不吝告知。” 归一大师缓缓睁开了眼睛,苍老的面庞带着平和的慈祥。 “阿弥陀佛,娘娘昨夜诞下麟儿后不幸崩逝,施主节哀。” 曾永忠心中忽然蹿起一股子苦涩和怅然,他问,“娘娘的仙身安葬在何处?” 归一大师道,“娘娘想伴在君侧,嘱托老衲将其衣冠冢葬在后山上,至于娘娘的灵位,待老衲与寺内众僧为其超度后,再同设于久享殿。” 曾永忠双手合十,虔诚一拜,道,“劳烦大师了。” 归一回了一礼,道,“娘娘与皇上伉俪情深,老衲为之动容,我佛慈悲。” 禅房里忽然响起微弱的啼哭声,是小沙弥怀中的婴儿发出的。 曾永忠疲惫地皱起眉头,问,“那小殿下呢?娘娘可有说小殿下怎么办?” “娘娘托老衲将小殿下送到太子殿下那儿。”归一大师如实相告。 曾护点点头,“大师慈悲,太子殿下在何州西北方的杏花山上。” “多谢施主告知,阿尼陀佛。” 曾永忠最后再看了那襁褓一眼就走了,他要进宫找韩展业。如今能抚慰林知的,怕是只有这个婴儿了,他得尽力帮归一大师将孩子送去。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午后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燥热的气息,迎面拂来,让人的心情也跟着烦躁起来。 袁固额头冒着豆大的汗,他已经在御书房外候了许久了。 此时一见曾永忠过来,便装腔作势地嗷睨他道,“哟,这不是我们的小虎将军吗?消失了几天,一出现就这么风尘仆仆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干架的呢!” 先前让曾恒将抓到的袁家兵送到刑狱去,看来是起效果了。虽然曾永忠还没回府去看看,不过就袁固这尖酸刻薄样儿,袁家最近因为此事应该过得不怎么样。 曾永忠可不惯着他,一双狭长幽深的眸子紧紧锁住他,宛如寒潭般黑沉。 “就算我真要干架,中郎将是要奉陪不成?” 曾永忠这身手,就是他老子袁集都干不过,更何况是他,当今军营里,怕是只有武安将军韩阔能和他打成平手了。 袁固一下子就熄了些焰气,适才勉强扯起的笑容也僵固在脸上。 曾永忠又斜视了他一眼,讥诮道,“不干架就别挡道。” 旁边一个机灵的侍者轻手轻脚地进了御书房,没一会儿就又出来恭恭敬敬地将两人给请了进去。 韩展业正在换军防,他见两人进来便歇了手中的事务,端坐在软榻上,“虎翼将军来了,来人,看茶。” “武安将军客气了,”曾永忠撩起袍子坐在下首座上,“我来是想问问,武安将军打算如何处理狱中那些人?” 韩展业呷了一口茶,神色不明地问,“怎么,虎翼将军这么问,是有提议?” “我曾家世代守卫皇室,此次是我二叔惜女性命,才稀里糊涂地顺了你们的意,”曾永忠陈述了事实,又寒声道,“武安将军既已如愿夺了权,可否听我一句劝,别再伤人了。” 韩展业神色不愉道,“虎翼将军好胆量,既已知道我夺了权,那也该知道在不久后的良辰吉日里,有一个是我的登基之典。” 曾永忠也不客气地怼道,“何止是我知道,这皇城之中,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 韩展业看了他半响,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曾家真不愧是虎爷无犬孙啊!虎翼将军既明知日后是我韩氏的天下,今日还敢这样与我说话。” 每句话都该合时宜,该张张,该驰驰,若是无可进也无可退,那就适当地讲一句废话。韩展业是武臣,不是莽夫。 可曾永忠不买账,他倨傲道,“金銮大殿宝座之上没换人之前,我只认林氏皇族。” 韩展业嘴角抽了抽,他极力抑制胸中怒火,“好!好!当真是好极了!不过虎翼将军也该知道,我韩展业做事,向来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曾永忠低笑不止,僵持少顷,他才收了笑,用商量的语气道,“你至今仍未处置这些人,是因为你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吧?不如让我去当个说客,和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可以呀,只是曾小将军自小只上过战场,我给你这个机会,你能说好吗?”韩展业目露质疑之色。 曾永忠胸有成竹道,“我要是说不好,你韩氏及麾下部将还有人能说好不成?” “若是没有蔡思和蔡泉,蔡老也是可以考虑请出山的,”韩展业笑了笑,大方承认道,“不过现在嘛,你曾家的人确实才是最好的人选。” 蔡思是众所周知的唯利是图之人,让他出面不难,就是效果要打些折扣,至于他父亲蔡国公和他弟弟蔡泉,要他们出马免不得要再费些劲儿,曾永忠毛遂自荐,可要比蔡家的人好多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曾永忠和韩展业同是上位者,他们也算另一种名义上的知己。 翌日午后,曾永忠果真到刑狱去了。里头关押了不少大臣,都是至今尚不肯效忠韩氏的。 那些和韩氏、袁氏等有仇有怨的,能弄死的早就被他们趁乱弄死了,剩下的这些,要么是官职威望太高不能弄死的,要么是无仇无怨,只是他们原就太过忠心于林氏的氏族。 曾永忠由狱卒带到了靠角落的一间牢房前,他走进去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何牧君,能否与你谈谈?” 何彧坐在石床上,听到有脚步声睁开眼看了一下,又闭上了。 苟且偷生的小人!多看一下都嫌脏了自己的眼睛。 曾永忠对他不待见自己早有预料,他继续道,“何牧君难不成真想一直被关在这里面?” 何彧声音不屑地问,“曾家的后代,你是曾励的嫡长子?” “是,我叫曾护,字永忠。” “受封了?” “还没有,登基良日还没定下。” “呸,谋朝篡位的小人!不配有大吉之日!” 何彧骂了一句,似乎还不过瘾,他睁开眼睛怒瞪着曾永忠,继续骂道,“叛贼!走狗!我不屑与你谈!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如果说韩展业夺权让他们愤怒,那么曾氏的不抵抗无疑是让他们惊怒的! 韩展业策反再多的人,只要曾氏不动摇,皇宫就是算不上固若金汤,那也不会如此不堪一击。 林放逸将妻儿送出宫,又提前写好禅位诏书,定然是因为信任曾氏。 在何彧看来,只要聂迟将军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母子二人送到城门,城门守卫军就可以将皇宫牢牢围住。届时别说是护住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了,就是要追究韩展业的逼宫罪行那也是易如反掌的。 可是曾氏,最赤胆忠心,最为林氏皇族披肝沥胆的曾氏一族,在韩展业逼宫当日,无视皇宫里的厮杀,坚守不出! 何彧每回想到这都气愤不已! 他被关进刑狱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至今还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只知道皇上已经驾崩了,至于自己的妹妹和侄儿,他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看着曾永忠,真是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曾永忠无视他那几乎要喷火的神色,淡淡道,“牧君,想必你很想知道令妹与令侄的下落吧。” 何彧闻言像被抓住七寸的蛇,他上前几步死死地抓住了牢房里的木桩,嘶吼道,“你是不是知道他们在哪儿?” 曾永忠轻笑一声,“我当然知道。不过何牧君就打算这样跟我说话?”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何彧敛了点气愤之色,不过模样还是有些凶狠。 “你告诉我!他们在哪儿?” 曾永忠也知晓人在心急火燎之时是焦躁不安的,也就没和他计较。只答道,“皇后娘娘已经仙去了。” “皇后娘娘……连依!连依……我的傻妹妹啊!你怎么就……”何彧掩面戚戚然。 随即想到她怀胎了,便问,“那她腹中的胎儿呢?!她的遗腹子——” “无碍,娘娘是难产而亡。” “那太子殿下呢?” “他在何州。” “何州?韩阔那个逆贼没有派人去何州守着?” 何彧以为林知是在他何州府上,才这样问。 曾永忠冷笑一声,低声道,“他怎么可能没派人守着,殿下在何州境内,至于具体在哪儿,我现在不方便告知。” 何彧闻言知晓林知是平安的,他放心了不少,忽然又警惕地看着曾永忠,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是何目的?” “你不用这么怀疑我,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帮忙将小殿下送到太子殿下那儿去而已。”曾永忠说罢摊了摊手,端的是一副无害的模样。 何彧从他口中得知了这些重要的消息,心中的防线已然破除了不少。 不过还是狐疑道,“你凭什么让我信你?” “我就说这么多,信不信那是你的事儿。你考虑一下,我明日再来。” 看着曾永忠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何彧突然出声喊住了他,“你等等。” 曾永忠顿住脚步,转过身来,问,“牧君还有何事?” 何彧咬咬牙,豁出去般道,“需要我做些什么?你直说吧。” 曾永忠挑挑眉,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就放下戒备,相信自己。 不过想想也是,皇后娘娘本就是英气十足的女子,她的哥哥定然不遑多让。 曾永忠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慢吞吞地说,“你们被拘多日,各地州府事务滞留多日,希望牧君劝说各位管辖臣工,一切如旧。” 何彧震惊道,“你要我向韩氏奸佞低头?!” 曾永忠果断地点头,“是,只要你们表示愿意效劳,武安将军一定会放你们回去的,届时我就能鱼龙混杂。” “他许给你什么职位?” “虎翼大将军。” 何彧静默片刻,突然放声大笑,却是不说话。 曾永忠懒得理他这莫名其妙的嘲讽,直接走了。 话已带到,该怎么做相信他会有决断的。 聪明人做选择,无需他多催促。 *** 从刑狱出来后,曾永忠并没有回府,而是绕道去了另一个地方。 双府。 帝京只有一户姓双的人家,就是聂迟将军遗孀的娘家人。在曾永忠的授意下,聂迟将军的遗孤随其遗孀都藏到娘家来了。 当日聂迟将军送皇后娘娘出了皇宫后又折返回去救驾。他率领三十余人一路杀回皇宫,至景泰殿前方遇到拦路的韩城。 韩城飞扬跋扈,同意与聂迟单挑,不过三个回合便险些被聂迟刺到,那长矛擦着他的腿侧直入马腹! 马蹄四翻,将背上的韩城甩了下来。韩城当即大怒,袁集见状立即命人上前将聂迟拿下。 聂迟虽勇武,可他孤身一人不敌对方千军万马,缠斗了小半个时辰,他的体力渐渐不支,腿被刺穿! 韩城的爱马被杀,他一怒之下,就命人将聂迟推到城墙之上,当众鞭笞。聂迟不堪受辱,跃下城墙,死了。 曾永忠看着身形单薄、面容憔悴的女子道,“聂夫人,为了你和孩子的安全,请你们明日随我的暗卫前往何州。” “全凭将军安排。” 聂迟生前经常在她面前夸赞这位将军,况且她能带着孩子回到娘家,也多亏了曾永忠派人护送,是以她是信任曾永忠的。 长月当空,无边的浓墨晕染着屋内的陈设,案上的铜燕烛火映照出微弱的人影。 曾永忠看着依偎在聂夫人身旁的两个小孩儿,问,“这便是聂将军的双生子?” “嗯,”聂夫人将两个孩子拉了出来,“如意,福禄,快见过将军。” 两个小孩被推搡到曾永忠身前,异口同声地行礼,“见过将军。” 曾永忠摸摸他们的头,冷峻的目光中透出微微暖意。 “你们叫聂如意,聂福禄?可真是好名字。” “不是,将军。”姐弟俩又异口同声地摇摇头。 “那叫什么?”曾永忠疑惑地问。 难不成自己刚刚听错了? “我叫双如意。” “我叫双福禄。” 两个小孩儿说完名字就回自己母亲身边了。 聂夫人无奈地解释,“兄长倒是愿意收留我们,只是他要我把两个孩子的姓氏给改了。” 曾永忠闻言了然,“为了将军遗孤,夫人受委屈了。” “这也是我的孩子,何来委屈一说?”虽是这么说着,可聂夫人眼里还是含了泪花。 丈夫没了,那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过也没办法,食君之禄,替君分忧,这是为人臣子该尽的义务。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家没了也就算了,只是他们母子三人往后无依无靠的还得躲避着篡位逆贼的追杀。要是只有她自己,随丈夫去了也无妨,只是两个孩子尚小,为人父母实在是不忍带着他们一起赴死。 聂夫人想到伤心事,拿着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 曾永忠于心不忍,叹息道,“夫人放心,若有机会,我定为你们择一处幽居,让孩子们过上安稳的日子。” 双如意和双福禄突然站出来异口同声地说,“不去,要报仇。” 聂夫人先是被吓了一跳,须臾便将两人拉回来,板着脸轻斥道,“你们两个不许胡说,小小年纪报什么仇?” 双如意嘟囔道,“报国破家亡之仇。” “嗯,害我国破家亡者,必诛之!”双福禄也跟着接腔。 聂夫人闻言微不可察地皱眉,然后喝道,“谁教你们这么说的?” “爹爹!”两人坚定道,“壮士有仇当须报,不雪耻恨必亡身!” 聂夫人想叫他们不能学这等睚眦必报的无良之语,可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的丈夫,也就是这两个孩子的父亲,是将军,是将军啊!聂迟乃御林军统帅,兵变当日他奋不顾身,明知敌众我寡,可他还是坚定不移地选择以血肉之躯为他守护的皇室筑起一道铜墙铁壁。 再往前了数,他旬休时时常对两个孩子言传身教、耳提面命,要立【匹夫有责报国志】,要怀【碧血赤诚爱国心】。两个孩子耳濡目染,忠君爱国早就深刻在他们心里。 聂夫人实在是说不出批驳他们的话来。要责怪他们爱国心切吗?那怎么行呢? 聂夫人游移不定,曾永忠倒是哈哈大笑,并夸赞道,“说得好!就该这么有骨气,方不失生而为人!” “他们两个惯会胡说八道,将军莫要在意。” “不,聂夫人,他们很好地继承了聂将军的遗志,将来定会像聂将军一样,一心为国,忠贞不渝的。”曾永忠是真的极看好他们的。 “那就借将军吉言了。” 聂夫人含笑将他送出府。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曾永忠回到曾府时,将堆积了几日的事都处理了。 时间一晃又过了三天,这三天里曾瑞时不时地就到北城念叨“韩展业还真是贼心不死。” 曾永忠在韩展业登基时走了个过场,受了虎翼大将军的头衔。旁的宴席朝会还未参与过,都是由曾瑞代为打头阵。 他则需要把韩氏尚未处理掉的臣子、清贵名流人家或是读书人规劝、转移蛰伏起来,莫要让他们继续当了谋逆者的刀下亡魂。 曾瑞每回来都会给曾永忠讲讲当日巍峨宫城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新帝即位登基,如今最紧要的事就是封赏和惩罚。 封的自是于他登顶有功之人,如蔡思有从龙之功,特许其父蔡国公保留封号,另封蔡思为太傅。 原翰林院试讲陈清浣配合他规劝了不少文官,特晋升为翰林院掌院学士。 还有他的大儿子韩城封英王,二儿子韩奕封宁王,三儿子韩麒封楚王。 …… 而罚的也是不计其数。 韩展业本就不足穆风帝贤明,手腕魄力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以在他的一番打压贬黜之下,不过几日就令下边的人心中生畏。 “新帝要集权,调动了朝中许多要员的职位,今日连军中的将领也被替换掉了一些,瞧着向是在袁家军和穆家军中安插了人,我们曾家军的倒是没动。” “那些世家大族照旧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穆风帝执政时尚能使贵族与寒门分庭抗礼,但如今新帝为了稳固政权,许了世家大族的子弟许多的好处,其中设了不少虚职给他们占着。” 曾瑞腮线隐隐,眸中难掩怒气。 他是御史大夫,最见不得的就是德不配位了。韩展业此举可谓了公然打他们御史台的脸。 他还算好的,毕竟是将门出身,打小也见过不少纨绔子弟惹是生非,家族出面调解,京官也不敢判罪的例子。不过他们御史台内其中一位御侍中丞是伦岭孔家庶子出身,他在这几日的怒气值比以往整整一年还要大。 适才下朝时,孔中丞疾言厉色地说,“这朝堂我是待不下去了,皇帝分明就没有安排寒门子弟的立足之处!” “既然如此,我不干也罢!这么看不起我们寒门之人,索性我这就去请旨致仕!” 曾瑞和另外一位中丞劝了许久,才勉强将他劝住了。 曾永忠听着曾瑞像倒苦水般的叙述,沉默不言。 曾瑞也知晓自家大哥是个大忙人,说完便没再打扰他,喝了茶润润喉后就走了。 御史台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们做。虽说皇帝默许了让世家大族获利,可也不能由着他们把持朝政,挤得寒门子弟报国无门。他们御史台如今能弹劾多少是多少。 曾瑞走后没多久,来了个观察着普渡寺动静的暗卫。 他禀报道,“将军,归一大师已启程。” “你即刻去为大师引路,”曾永忠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他看着信封上的烫金,犹豫了片刻,还是把信递了出去,“顺便将这封信带去给先生。” 这是他在皇后娘娘的禅房内找到的。她没把信给归一大师,许是忘了,又许是犹豫不决,没下定决心。曾永忠拿到这封信时也很犹豫,怕极了这里面写的是让林知提防自己的内容。 “是。”暗卫接过书信正要走,岂料曾永忠却喊住了他。 “等等,把信给我,不必送了。” “是。”虽有疑惑,但暗卫也知晓他的天职是服从主子的命令。 曾永忠拿过信,妥帖地放回怀里。随后喊来曾定,命他备马。 曾应说他那天离开后不久,林知就知道了皇后娘娘已去的消息,催着他去劝劝林知,他至今没去。 比起林知提防自己,他铁定是更怕林知恨自己的。 杏花山上的小灵堂内,林知此时正泣不成声。 他抱着自己亲手刻的灵位,心口处是钻心刺骨的疼痛。 “母后,您怎么就走了呢?是知儿哪里做的不好惹您生气了吗?母后,您可以骂知儿打知儿,可您别离开知儿啊……呜呜呜……母后……知儿好想您……” 林知在小香堂里待了三天三夜,若不是归一大师来了,他怕是还不会出来。 曾应敲敲门,担忧地劝道,“先生,主子的信,还有归一大师来了,他抱着小殿下来的,先生去见见吧。” 林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飘了出去。 归一大师见到他形容缟素,歉然道,“皇后娘娘知晓皇上驾崩了,心存死志,老衲回天乏术。” 林知默然淌下一滴热泪. “我母后的凤体……” 归一大师道,“皇后娘娘想守在京都边,守着皇上,老衲便自作主张将她的仙身火化了,就葬在寺后山,面朝大内。” 林知两眼空洞无神,嘴角颤抖道,“母有遗志,儿必当遵之。多谢大师。” 归一大师双手合十,又道,“皇后娘娘托老衲告诉殿下,莫要念仇。老衲已将娘娘遗愿带到,老衲就先告辞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林知僵直的身体微微俯身,作了一揖道,“大师慢走。” 归一离开后,林知周围的空气再次弥漫上一股子死气沉沉的窒息味。 曾应看着蓬头垢面的林知,心疼不已,但他从小到大就没安慰过谁,只好干巴巴道,“殿下,您吃点东西吧。” 林知摇摇头,纸一样惨白的脸庞消瘦不堪,他涩声道,“我想沐浴,给母后刻墓碑要干干净净的,母后不喜欢我脏兮兮的。” “好,属下这就去烧水。” 曾应出去不久,忽然就下起了小雨,点滴寒意被裹挟着落在窗沿上。 林知仰头靠在浴桶边上,蓦然想起归一大师带给他的那封母后的遗书。 “知儿,母后的好孩子,以前你作为储君,小小年纪就随了你父亲,一心为大国大家,母后知晓你肩上担子重,也知晓定是劝不住你的,所以少规劝你,只叮嘱你要顾着自己的身体,但往后母后想要你多为着自己。” “母后知晓,你不是那种自私自利之人,可是娘的好孩子啊,娘不想你一生只为别人而活。” “韩氏逼宫,娘不怨他夺权,娘只恨不能看着你兄弟二人长大成人。” “知儿,莫要念仇,如果可能的话,独善其身吧!为娘的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安康顺遂。” 母后知晓父皇教他的是天下为大,百姓为重,就算是他林氏罹难,也不能叫他此心变动分毫。 母后不怕他谋划算计,也不怕他夺权复位,只怕他此生不为自己而活。 母后…… 生离死别的痛苦不在死去的人,而在活着的人。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林知收拾一番,却是显得整个人更瘦削了。 曾应捧着食盘,一见他走出来,立马迎了上去。 “殿下,吃点吧,您就算不为您自己,也要为小殿下想想啊!娘娘将小殿下托付给您,您以后就是小殿下的顶梁柱了!” 林知听到“小殿下”三个字,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点光亮。 “好,我吃点。” 虽是答应了进食,可林知几天没吃东西,早就饿过头了,就是吃饭也吃不了多少。 他匆匆吃完后又去了小香堂,他来到这里短短数日,已经刻了不少灵位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刻上一位至亲的名字。 他一笔一划地刻着,整个人宛如行尸走肉。 干涸的眼眶通红,他这三日已经把眼泪哭干了。 曾应收拾好碗筷之后,就抱着林书站在门口看他。只希望殿下回头看到还有个弟弟,心里能少点孤单感。 林知将刻好的灵位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他的母后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处响起林书咿咿哇哇的哭声。 曾应看到里头跪着的人身形一晃,他急忙道,“殿下,小殿下哭了,他应当是贪恋哥哥的怀抱了,您要不要抱抱他?” 林知偏头看了一眼,并没有起身。 曾应仍不死心地说,“殿下,小殿下也想要至亲的怀抱,您抱抱他吧。” 默了片刻,林知才扶着香案,缓慢地起身。 他郑重地将灵位放置在供奉台上,然后走了过来。 许是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林知抱过那一小团,哄了一会儿,林书就不哭了。 曾应惊喜道,“殿下,小殿下当真不哭了呢!” “小殿下闭上眼睛了,他应该是困了,殿下抱他回去,哄他睡吧。” 林知木讷地点点头,抱着林书回木屋了。 他疲倦至极,将怀中的小团放到榻上后,自己也跟着躺了上去,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曾应守在门外,他不敢贸然进去打扰。 干坐一会儿,曾永忠就出现了。 曾应见到他眼睛一亮,立刻从地上站起来,“主子!” 曾永忠看着紧闭的木门,神色紧张地问,“他睡着了?” “嗯,主子进去看看吧,殿下哭了许久,眼睛都哭肿了,”曾应催促道,“主子赶快进去,属下去准备热水,一会儿再用热毛巾给殿下敷一下眼睛。” “好。” 曾永忠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悄无声息地靠近榻边。 他站在榻前,看着林知那毫无血色的小脸蛋,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曾永忠手脚麻利地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曾永忠坐在榻边,从水盆里捞出热毛巾,拧干后给他浮肿的眼睛敷上。 林知只给林书盖了被子,他自己倒是给忘了。 曾永忠轻轻拉过被子给他也盖上,然后寻了个能看见林知的角度,在下边地上躺下了。 屋内静谧,曾永忠不免得想到了何连依指着他骂的那些话。 皇后娘娘应该是察觉到了韩展业对皇上的歹意,所以才对自己也那么排斥,还说他想将林知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夜他是想反驳的,可是他找不到能用来自证的事实。 只想到他愿意自降身份到林知身边当一个小小的伴读,伺机宿在他寝殿内,即使是脚踏板他也甘之如饴,正如此刻宿在地上一样。 或许皇后娘娘没说错呢?将林知玩弄于股掌之间…… 林知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翌日傍晚,他才从昏睡中醒来。 他躺在榻上,看着窗外昏暗的夜空,怔愣了许久,才从恍惚的神情中清醒过来。 “你醒了。” 林知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曾永忠坐在地上,正欲起身。 曾永忠边站起身边说,“你睡了好久,曾应一直热着饭菜,既然醒了,就起来吃点吧。” 林知点点头,在他的搀扶之下下了榻,然后由着他给自己整理衣袍上的褶皱。 林知向来是极其注重形象的人,可自从被送出皇宫之后,三天两头地就以蓬头垢面的外表展露在曾永忠面前。 北城地牢里、上杏花山的途中,还有何连依去世至今。 林知目视着前方,双目无神,不知道有没有在想什么。 这里头有声音,守在门外的曾应一下子就知道了。 他将饭菜端上石桌后,就对着紧闭的屋门道,“主子、殿下,饭菜热好了。” “知道了。” 曾永忠给林知捋顺了衣摆,然后站起身,道,“我们出去吧。” 林知忽然不死心地拉住他的袖子,哑声问,“将军,我母后……当真走了吗?” 曾永忠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低下头歉然道,“对不起,是我无能为力。” 林知坐在石椅上,神情呆滞地扒拉着米饭。 他忽然道,“我想喝酒。” 曾应为难地看向曾永忠。 曾永忠知道他想借酒消愁,便道,“去取点来。” 曾应立马到小厨房里拿了两坛好酒出来,递给林知时忍不住再劝一声,“殿下,酒大伤身,您少喝点。” 林知未有回应,他掀起盖子,抱着一整坛酒就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 曾应想继续劝他,却被曾永忠抬手制止了。 “让他喝。” 林知将另外一坛酒推到曾永忠面前,眼神带着未曾有过的决然。 “陪我喝!” “好。” “哎,主子——”曾应想劝的,岂料曾永忠拿过那坛酒,也是动作豪迈地倒进嘴里! 须臾,曾永忠就将一整坛酒灌尽了。 他将空坛子往一旁甩去,粗犷的嗓音道:“再拿酒来!” 林知见状难得地喊了一声“好!”然后学着他的样子,凌空往嘴里灌酒! 勇气可嘉,但是手法生疏,又因为不曾喝过酒,一时之间咽不了那么多,导致坛子里的酒直往他脸上浇! 曾应看着他们两个拼酒一样的喝法,不禁一个头两个大。 他徒然劝道,“主子、殿下,你们快别喝了!” 林知醉眼朦胧地看着他,伸出手指胡乱地指了指,“你,不要说话,你说的话嗝……我不爱听,不要再说了。” 曾应知晓他是喝醉了,急忙扶住他摇摇晃晃的身体,“殿下,您醉了,属下扶您进去休息吧。” 林知侧身避开他的手,“不、不要碰我,我嗝……我还要喝……”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曾应还要再劝,木屋里突然传来林书的哭声,他立马奔进木屋里。 林知也听到了声音,他登时也起了精神,“嗯?嗯?有……有小孩儿?……在、在哪儿呢?” 他站起身,又弯下腰身,看了看石桌底下,又皱起眉往四周看了看,“小孩儿,你出来!嗝……你出来!” “行了,这里没有小孩儿,”曾永忠伸出手拉着他坐下了,无奈地说,“你醉酒呢还是梦游呢?” 林知被他拉得一屁股跌坐在石椅上,他边揉了揉跌得有些疼的屁股,边怒瞪着曾永忠,“你是坏人……嗯……坏人?不能随便说别人是坏人……” 林知自顾自的嘀咕了一下,然后凑近曾永忠的脸,眸子里突然有了点亮光,“嗯……长得这么正气,不、不像是坏人……但是你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呢?你是谁来着?……是谁……” 林知歪着头想了一下,“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要帮我找母后的人……帮我找母后……”他越说声音越小,也收回了倾斜着的身体,慢慢地坐正了回去。 林知突然趴在石桌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母后……你没有找到我的母后……母后没了……呜呜呜……母后……” 他突然站起身,揪住曾永忠的衣襟,厉声问道:“你不是说会把我的母后带回来的吗?!我母后呢?她在哪儿?她在哪儿啊?……” “是不是你把我的母后藏起来了?快说!是不是你?!……” “一定是你把她藏起来了……一定是你……母后她那么爱我,她哪里舍得丢下我就走了?” “她舍不得的……她一定舍不得的……” 舍不得?可她不还是去了? 真正舍不得的都是离不开的。 等他撒气撒得差不多了,曾永忠才轻轻抓住他的手,把自己的衣襟解救出来。 林知的手抓着他的衣襟,就像抓住最后一棵稻草一般,现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被曾永忠掰开,就像一点一点被他推入深渊…… 林知有些心慌,在小拇指被他掰开之前,被酒麻醉了的脑子还是遵循他潜意识里的想法,选择了主动撒手。 他撑着石桌,委屈道:“我的母后不要我了……呜呜呜……我没有母后了……我再也没有母后了……” 曾永忠平静地看着他,道,“殿下,早晚会有这一天的,而且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你只能接受。” 话说得很残酷,可这就是事实。 无关身份地位,生死相别、阴阳两隔,这不是人力所能左右得了的。 “夜深了,走吧,进屋歇息了。”曾永忠说着站起身,顺便拉起不知想开了没有的林知。 这天夜里他们都喝了些酒,半推半就间他被曾永忠压到了榻上。 “唔……” 林知的唇瓣和他的心一样柔软。曾永忠第一次触及这种温柔,只想沉醉在这迷人的芳泽里。 黑夜中,曾永忠眸光闪烁,一双锐利的虎眸紧紧盯着被他压在身下的人。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对这个人的渴望,竟是这么的强烈! 林知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太子殿下了,他只是一个需要自己荫蔽的无处可去的人。 曾永忠将指腹覆在林知殷红如血的唇上,这里适才被他的虎牙轻轻咬了下,没想到竟是见了红。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似在思索着是继续还是停下。 适才那点酒还不足以让他迷醉至此,真正让他逾矩的是这个乱蹭的家伙。 林知没沾过这种酒,往常的宫宴喝的都是果酒,所以他现在神色微醺,眸中氤氲着不知为何而起的雾气。 指尖蹭过他微红的鼻尖,曾永忠看到他眼角也泛起了红,像是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 他试探着又俯下身,将唇贴上去。 然后又覆上他的鼻尖,额头,脸颊,耳畔…… 辗转流连,轻柔吮吸,又极有耐心地等着他的反应。 细密酥麻的吻接二连三地落下,引得林知浑身微颤,手臂不由自主地攀上他健硕的胸膛。 碰到那怦怦跳的心脏又颤巍巍地收回手,不过几息又情不自禁地一路攀附上他宽厚的腰肢。 得到回应的曾永忠眸光铮亮,他立刻沉下身子,与他紧紧相贴。 感受到那同自己一样的情动时,更是血脉喷张! 黑夜漫长,屋内的暧昧气氛似乎已经达到顶点。 汗珠顺着线条流畅的下颌线滑下,滴在林知的锁骨处。 曾永忠的理智在此刻荡然无存! 在不断的试探之后,不满于浅尝辄止的曾永忠突破了最后的隔阂。 林知也不反抗,这个人的强势他向来抵不过。 况且他也想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曾永忠对他而言,到底算什么。 生由他,死也由他,自己能掌控什么呢? 林知茫然地想知道。他要拨开这层云雾,他要知道自己的情 欲。 可他不知道,此时的曾永忠其实也是在试他的底线,他这种不抵抗实是助长了曾永忠心里那点星火! 曾永忠早就肖想他了,见他此状,以为他愿意,便放开了手脚撩拨,丝毫不觉自己做得过分了。 林知对他稍有畏惧,不敢进便只能退,不敢攻便只能守。 今夜的情形,林知一直都记得清清楚楚。 甚至于曾应抱着哭声震天的林书来找他,曾永忠都硬拦着不让自己去他也还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他往后十几年的噩梦之源。 榻上凌乱,林知在失神间喊了心底里的那个称呼,曾永忠顿了下,喑哑低沉的声音问:“你叫我什么?” 林知终于兜不住了,趴在枕间,崩溃大哭,“阿护……不要了……我受不了了……” 林知隐藏许久的秘密,自万寿节韩展业逼宫夺权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受着煎熬。 最让他难以估量捉摸的,就是曾永忠。 不过今夜那些无可躲藏的东西,那些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东西,都迸发了,都溃堤了。 曾永忠在他的呻吟呜咽声中回过神,他收了力,呆呆地看着一片狼藉间那个泪流满面的人,那个矜持不苟又真的向他求饶了的人。 原来再精明的人也会有滞愣的时候。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翌日起身,曾永忠帮林知清理过,林知只觉得身上有难以言说的疼痛感。 昨夜的事灌入他的脑海中,冲击得他连脑壳也疼起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曾应就端着热水开门进来了。 “殿下,您醒啦!” “嗯,什么时辰了?”林知说着便坐到榻边,艰难地弯下腰穿着鞋。 “午时一刻,殿下先洗漱,属下去跟主子说一下,可以开饭啦!” “不用……” 林知想跟他说不用告诉曾永忠的,可是曾应疾风速火般放下脸盆就飞奔出去了。 林知放下手,轻扶着腰走到木制盆架前净面。 刚掬起一捧水洒在脸上,清水渗入眸子中,就听到有人进来了。 他以为是曾应,便喊了他,“曾应,帮我拿块巾帕。” 林知话音刚落,就有一只手伸到他身旁,似是拿起了什么东西,然后那人又用另一只手轻搭在他肩膀上,将他转过去。 林知感觉到那人在给自己擦拭脸上的水珠。 这动作,怎么愈发不像曾应了呢? 柔软的巾帕拭过额头、眉毛,然后绕过他的眼睛,又擦了擦他的脸颊。 林知闭着眼睛,道,“先擦一下眼睛。” 对方未有回应,仍旧是动作轻柔地继续擦着脸颊,擦完脸颊后,又给他擦了鼻子、唇瓣、下颌。 “眼睛擦擦。”林知边说边自己动手拿过那方巾帕,胡乱地将眼睛擦了擦,然后睁开眼睛。 “将、将军!”林知吓得后退了两步。 不确定地眨了眨眼,然后看了看曾永忠身后,没有人,所以刚刚是曾永忠,不是曾应?! 林知尽量掩饰着内心的慌乱,问,“将军何时进来的?” “从你管曾应要巾帕时。” 曾永忠的回答无疑是一双无情的手,将林知推入尴尬的深渊巨口里。 林知颇为无地自容,但还是勉强维持着平稳的声线问,“将军找我有何事?” 曾永忠不说话,绕过他,从一旁的衣架上拿起他的衣裳,作势是要给他穿。 林知连连摆手,“我自己来……” “昨夜的酒劲儿还没过?”曾永忠语气沙哑着问道。 林知愣了一下,小声地答道,“过了。” 昨夜醉酒发泄心中愤懑,现在别提有多难堪和别扭了。 曾永忠不容置喙地按住他,“那就别乱动,站好了。” 林知哪里拗得过曾永忠,只能乖乖任由他给自己穿衣裳。 曾永忠观望着,原想问他难不难受,可又怕他不好意思。 给他穿衣裳时见他举止还算正常,便没有发问。 收拾好了之后,两人都去用饭了,林知低着头吃过之后就去看林书了。 这几日他因母后离世受不住打击而一蹶不振,忽略了这个小团子。 将压抑的悲伤和愤懑都发泄了之后,他也算是想通了。 他知道至亲至爱离开的痛苦,他不能这么残忍地要一个不懂事的婴儿也跟着承受。 林知抱起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不足月的小孩儿粉嫩粉嫩的,闭着眼睛正睡得香甜。 曾永忠走进来时惹出的动静太大,将林书吵醒了。 小团子好像有起床气,眼睛欲睁不睁地哭了。 林知愕然,立马轻拍他的背脊哄了哄。 今日这小团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哭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林知手足无措,怎么也哄不好,只僵硬着手臂对曾永忠道,“他哭了。” 曾永忠凑过去看,岂料林书哭得更厉害了! 林知见状一把推开曾永忠,嗔怪道,“你吓着他了……不哭不哭,乖啊……” 任林知怎么哄,林书就是哇哇哭。 曾永忠莫名嘀咕道,“这孩子不会是命里和我们俩犯冲吧?” 林知抱着孩子背过身去,不让他看。 “你别再吓着他……乖……不哭不哭……” 曾永忠见林知只顾着哄那个小屁孩儿,都不理自己了,硬是要凑过去,“我就不信这个邪了,给我抱抱。” 林知见他神色认真,犹豫着将小团子递给他。 曾永忠接过来时,啼哭声止了一瞬,他正要嘚瑟一番,岂料这婴孩不配合地哭得更凶了! 两个大人的心瞬间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曾应收拾完碗筷就进小厨房了,这会儿洗完碗出来才听到声音,他连忙赶过来。 “主子!先生!小殿下怎么了?” 曾应一路小跑着进来。 曾永忠一见他连忙将孩子塞他怀里,嫌弃道,“这孩子怎么一直哭?你快哄哄。” 曾应轻手轻脚地抱过来,又温声细语地哄了几句。 小团子的哭声当即就小了下来,片刻后林知再凑过去看时,只见他正将小手放到嘴里吸吮,圆鼓鼓地吐了吐舌尖,煞是可爱。 “……” 这到底是谁的弟弟? 曾应突然一拍脑门,“嗷~小殿下可能是饿了!他从辰时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主子、殿下,属下先抱他下山找月夫人。” “月夫人?”林知不确定地问,“月仑月半仙的妻子?” 曾应点点头,“对呀,就是月夫人,哦哦,聂夫人昨夜也带着两个孩子来了,聂夫人也可以。” 林知疑惑道,“她们怎么在山下?” 曾应奇怪道,“殿下不知道?韩展业将已逝世或流放的臣工之后贩卖了,主子这几日买下许多,都偷偷送到山下来了,月半仙老早就被杀害了,殿下到山上没几日,月夫人和孩子就都被送过来了,后来陆续送了乐大夫的妻子和女儿,主子没跟您说吗?” 林知看向曾永忠,曾永忠摸摸鼻子,“来的时候忘了,等到昨夜想起来的时候你已经喝醉了。” 昨夜喝醉后又发生了那事,谁还想得起来说正事? 林知显然也是想到了,他尴尬地低下头,没再问。 曾应哄着怀中的婴儿,低声问林知,“殿下要不要也一起下山去看看?” 林知想了想便点点头,“都是忠臣之后,理应去拜访。” 他们沿着山路下山,这是林知被曾永忠带到山上以来,第一次下山,他还认不得路,不过有人带着倒是不怕迷路。 曾应熟练地抱着林书走到第三户人家的门口,他抬起手臂轻轻敲了敲门,“月夫人,您在家吗?”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开门的是一个女人,她手里抱着一个孩子,见到曾应也不惊讶,只熟稔地问,“小公子饿了?” 曾应点点头,“叨扰您了,月夫人。” “没事,进来吧。”月夫人让开道,请曾应进去了。 农户的门很小,曾应这样个头的往那一站,就把门堵得死死的,所以刚刚月夫人并没有看到曾应身后的曾永忠和林知。 这会儿子月夫人才发现后面还有人,她寻着脚步声看过去,“曾小将军,太子殿下,您们竟也来了!” 林知虚扶起她,“月夫人客气了,我早已不是什么太子殿下,若夫人不弃,唤我先生便可。” “这怎么行?”月夫人看了看林知,又看了看曾永忠。 “我觉得无不可。”曾永忠说着又指了指曾应怀里的孩子,“小公子就劳烦夫人了。” “稍等,我先把湛儿抱进去给双姐姐。”月夫人说罢就走到炕边,抱起一个小男孩儿进了里屋。 屋内狭小,林知和曾永忠先出去了。 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座房屋和隔壁是相连的,他们走到一旁刚好看到月夫人回到适才的屋子里。 忽然一阵此起彼伏的童声传来,两人寻声望去,就见一群小孩儿沿着他们刚刚走过的小道跑了过来。 那群小孩儿中,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瞧着不过三四岁。 大孩子在前面欢快地蹦着,小的就迈着小腿跟着哥哥姐姐们跑。 “哎,你们慢一点……慢一点!老头儿我都快跟不上啦!”赵大爷跟在那群小孩儿身后,老态龙钟地喊着。 其中一个高个子小女孩儿原本跑在最前面的,她闻声特地停下来转过身喊道,“爷爷!爷爷!快一点!” 曾永忠听着,只觉得这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不过他倒是没想起来,这几日他见到的孩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若不是林书这么闹腾的,他或许连林知都记不住。 小孩儿们跑进了这篱笆小院里才发现林知和曾永忠的存在,他们警惕地看着这两个陌生人。 “怎么都围在这儿啊?”重重包围之后,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听到赵大爷过来,小孩儿们纷纷让出路来。 赵大爷看清面前两人后,和蔼地笑道,“是将军啊。孩子们不用怕,这位是将军,他是盖世无双的英雄。” 刚刚说话的那个高个子女孩儿问,“将军旁边这位天仙哥哥呢?” 她这么一问,众人才恍惚,天仙哥哥真是站在自己面前,而不是自己的幻觉。 曾永忠看向说话的小女孩儿,这才想起原来是聂将军的女儿双如意。 赵大爷却被问住了。 曾永忠安排了不少忠臣良将之后来住在这里,他是认识的,可他身旁这位,他还真是不认得。 林知虽不高挑,但这么骄矜清贵的人,赵大爷若是见过定然是记得的。 他正出神地想着,就听林知温和地说,“我不是天仙,你们若不介意的话,可以唤我一声先生。” 见林知主动弯下腰说话,小孩子们没刚才那么紧张了。 有人发问,“为什么要叫先生呢?” 林知听到懦懦的声音,心底一暖,轻声道,“因为我比你们先出生呀。” “哦,原来是这样啊!” 许多小孩儿异口同声地说着,只有双如意说,“可我觉得天仙哥哥更好听呢。” 她说着又问,“天仙哥哥,你为什么会在我家门口呀?” “这是你家门口?” 林知不知晓她的身世,是以有此一问。 “嗯。” 见她点点头,林知才恍然,“你就是聂将军的女儿?” “你怎么知道我父亲也是将军?是他告诉你的吗?”双如意说着指了指曾永忠。 “如意,不得无理!” 在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被喊到名字的女孩儿蹦蹦跳跳地走了过去,她牵住女人的手,乖巧地喊,“娘。” 曾永忠朝那个女人点点头,“聂夫人。” 聂夫人走了过来,微微福身歉声道,“将军,殿……先生,小女如意适才冒犯了,请二位见谅。” “无妨,”曾永忠摆摆手,然后弯下腰,对着站在聂夫人身边的小女孩儿道,“如意,可还记得我?” “将军虎背熊腰,魁梧健壮,长得这么慑人,如意自然记得。” 聂夫人急忙捂住双如意的嘴,“怎的还如此无理!将军,小女刁蛮,将军勿往心里去。” “她没说错,”曾永忠说着,又看着双如意,“那你知不知道,我的封号是虎翼将军?” 双如意摇摇头,“虎翼将军,是因为你像虎一样,是兽中之王吗?” “噗——兽中之王哈哈哈……”曾应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而后意识到不妥又立马捂住了嘴。 他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理解主子的“虎翼”封号的。 曾永忠白了他一眼,然后发现林知竟然也在笑,便有些哭笑不得。 穆风帝为他择“虎翼”二字的时候,明明就是取的如虎添翼之意,林知也是知道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双如意这般说,定然是觉得兽中之王勇猛厉害,曾应和林知如此嘲笑,定然是想到旁的去了。 不过曾永忠并没有纠正,而是反问双如意道,“那你想当兽中之王吗?” 双如意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眸中闪过一丝娇俏,脆生生地答道,“自然想。” 聂夫人拉了拉自家女儿的胳膊,轻斥道,“不许胡说。” “哎哟小如意,你可真会语出惊人啊!”一道声音从篱笆外传了过来。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男子背着一个木制药箱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见到站在人群之中的曾永忠,曾永忠那身材太高大了,稍一眨眼,就被曾永忠身旁的林知夺去了目光。 那是……太子殿下! 赵大爷笑呵呵地说,“冯郎中回来啦,走山路累坏了吧?” 冯心初顾不得过来帮他卸下药箱的赵大爷,也顾不得卸下身上沉重的药箱,而是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林知身前,屈身下跪。 林知来不及反应,曾永忠抓住冯心初的手,趁他膝盖还没着地就一把将人给提了起来,将冯心初怒瞪他的目光给瞪回去,“大夫,见到先生也不用这么激动。” 曾永忠的声音极具压迫感,他将先生二字念得极重,饶是再傻,也听出来了。 冯心初在疑惑间作揖道,“先生。” 林知淡淡回礼。 赵大爷看出了几人间的不对劲,急忙出声让孩子们去玩。 聂夫人也是明眼人,她也让双如意和双福禄带着弟弟妹妹们继续去玩。 小孩子们走后,几个大人就随赵大爷进了屋子里去。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寒舍简陋,各位勿怪,随便坐,随便坐。”赵大爷招呼他们坐下,然后去煮茶了。 几人围着桌子坐下了。 冯心初皱着眉看着对面坐在曾永忠身边的林知,实在是想不懂太子殿下如今怎的还和曾氏的人混在一起。 屁股刚一着椅子,冯心初就迫不及待地说,“殿下,您真的在这儿!我找您找了好久!” 三言两语间,林知知晓他是忠于他们林氏皇族的,便声如温玉地问,“冯大夫是在这儿住下了吗?” “嗯,”冯心初点点头,解释道,“韩展业纵容其子韩城在太医院焚毁与北狄有关的药方典文,我爷爷与他们争辩不过,被他们杀害了,爷爷担心他们向我下手,就让我走,让我离开太医院,我四处奔波,先前看到袁固带兵出了北城,我便一路尾随,到何州府后,我才知道他们并没有您的下落,所以我就暗自离开了,此后我又一路漂泊行医,到了这山下被赵大爷收留,我便在这儿住下了,这几日看着此处渐渐多起来的熟人,我猜想殿下说不定有一日也会到这儿来。皇天不负有心人,真的让我等来了殿下!” 林知闻言心中一阵悲凉,不由得涌出一股怜悯可惜之情。 他怅然道,“冯老太医一生呕心沥血,没想到最后大作未成反被烧,我林氏愧对老太医。” 在这场兵变中,最苦涩的当属林氏皇族了。 他们这些忠诚于穆风帝的人尚且如此,林氏中人又该遭什么罪可想而知。 冯心初的心底狠狠一痛,他猛然道,“殿下,您快别这么说,都是韩城的错!是韩氏逆贼有罪!” 林知忍着心底翻滚的情绪,极力化解着那堵在心口处的憋屈,道,“冯大夫,我既已远离庙堂,便别再唤我殿下了,我已经不是什么太子殿下了。” 冯心初想起刚刚在门外时曾永忠说的话,应道,“好,先、先生,适才是我言错,先生见谅。” “无妨。” 赵大爷给他们一人端上一杯热茶后就退到门外去,替他们守着。 冯心初又看了看曾永忠,把心里琢磨的话问了出来。 “先生,他……曾氏的人怎么跟您在一块呢?” “是将军把我送到这里来的。”林知掠过昨夜那不知名的情感,如实说着。 冯心初闻言非但没有感谢,反而皱起眉头,狠声道,“这种助纣为虐,吃里扒外的人!先生怎可轻信他?说不定他们正在密谋着更大的事,等着反咬我们一口呢!” 冯氏最尽忠的林氏皇族被韩氏覆灭了,冯心初最敬重的祖父冯老太医也被韩展业的儿子韩城杀害了,助韩氏这般为非作歹的,首当其冲就是曾氏!所以无怪乎冯心初这么憎恨曾氏的人。 林知多半能共情他的想法,当初在北城门口时若不是曾永忠藏匿了自己,后又一路护送他到此处来,他对曾永忠的怨恨只怕不会比冯心初少。 不过曾永忠这些日子以来的做法有目共睹,林知压下心底那些乱糟糟的东西,劝道,“大夫消消气,将军不是这种人。” “他们整个曾家都是!他怎么不是?先生是忘了,帝京四大城都是谁家的人守的,还是忘了手中执掌最多军队的人姓什么了?!” “韩氏能夺得大权,这可和他们姓曾的反水有着莫大的关系啊!” 冯心初心里甚是窝火,说话的语气尖锐刻薄,一听就知道对曾永忠带着十分的敌意。 他说的这些林知又何尝不知晓呢?只是他不能以偏概全。 助纣为虐是真,接济忠诚之后也是真。 林知闭了闭眼睛,平复了心底翻涌的情绪,道,“我知道,可我能逃出皇城,书儿能平安被送到这里,外面的孩子们现在能在这里这么欢快地嬉戏,也都是多亏了将军。” 那又如何?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引自《三国演义》,意思是治标不治本。) 若是穆风帝在世,忠臣良将何须四处逃亡? 冯心初愤怒地指向曾永忠,“就他这样的,万功不抵一过!” 韩展业夺权前确实与二叔曾刻沆瀣一气,此事曾永忠无从辩驳。 他不出言为自己辩解,林知也知晓冯心初正在气头上,也只能无力地宽慰他。 今日看到这些小孩儿,才知道曾永忠背后做的努力。林知也才勉强接受,若是他有办法的话,应当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韩展业就这么杀了他父皇的。 无意间,林知心中的天平已经倾向曾永忠那边了。 晚上回去,冯心初的话还萦绕在耳边。 林知很纠结,这个礼字,昨夜的逾矩已经超乎礼节之外了。 他也不知自己怎的就在那微妙又难以言喻的气氛里随着缠绵,跟着荡漾了。 曾应先带着林书去睡了,林知走上台阶时发现曾永忠跟在自己身后。 他一转过身,曾永忠就跟着停止了脚步。 林知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道,“将军,曾应已经把客房收拾好了。” 言外之意就是要曾永忠去客房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曾永忠眸色幽深地看了林知一眼,不过最后什么也没说就去了。 林知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一种自己抛弃了他的想法。 他惊了一下,随后摇摇头进了木屋。 榻边那盏烛台发出微弱的光,静悄悄地晕在纱帐上。 今夜的被窝生冷,林知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 一旬后,帝京朝会上。 韩展业风流成性,膝下儿女众多。除了如今正值青年、能帮他处理事情的三个儿子,其余的要么尚未足年纪,要么就是疏于管教,没什么本事手腕。 韩城近日又新娶了新晋翰林院掌院学士陈清浣的女儿为侧妃,韩奕为了自己的利益也是纳了了梁州州牧梁逐廉的一个庶女为妾,韩麒则是一如既往地镇守在边境,他是近日才知晓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联络京中权贵篡位谋反的事的。 几个儿子学着用联姻来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而韩展业这会子也正要和众人商议把女儿送到北狄去和亲。 他坐在那龙椅上揉了揉眉心,问“半仙可请来了?” 月仑死后,钦天监一应事宜皆停滞不前,韩展业登基后才想起命人重新去请一位半仙。 新晋翰林院掌院学士陈清浣道,“回禀皇上,星舒已在来的路上。” 钦天监里的人都有专门的培养传承,月仑本该干到告老还乡的,是以新一任的监正还未培养出来。但新朝初建,这个职位上少不得要坐个德高望重之人,方显新帝是受命于天的。是以他们催着择来了一位新监正,名唤星舒。 “好,”韩展业翻了几本奏折,看着上面的落款,道,“近来事务繁忙,有诸多处理不及之处,你们要替朕安抚好各氏族的情绪。” 这几日离奇死于家中或是莫名其妙出意外的臣属可不少,闹得百官家眷人心惶惶,这一切能是谁做的用三岁小孩都知道,如今还贼喊捉贼地要诸位大臣安抚。 “是。”朝中众臣就恭声应下。 他们的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哪敢逆着这位新帝?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一旁的大太监照升公公收到皇帝的眼神示意,捏着嗓子尖声道,“众卿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光禄寺卿魏遇飞执象笏出列,道,“皇上,臣有本启奏。” “魏爱卿有何事启奏?”韩展业抬手示意他讲。 “北狄的使臣已在驿站住了多日,他们……”魏遇飞思索了一下,将整日嚷嚷咽了回去,转而道,“他们思家心切,想尽快回国,特请微臣向皇上转达恳求之意。” 这几个北狄使臣从万寿节来进贡那日被“送回”驿站至今还未离开过,不是他们不走,而是外头有人看守着,他们压根就走不了。 刘希和授封礼部尚书后应该由他负责这些事务,可是这只老狐狸不敢承担挑起两国矛盾的担子,就将此事扔给了光禄寺卿魏遇飞去做。 韩展业沉吟片刻,道,“那就放他们回去吧,魏爱卿,此事交由你去办。” 魏遇飞暗中瞪了刘希和一眼,而后道,“臣遵旨。” “皇上,若是将北狄使臣放回去,臣怕这不日将有战事起,请皇上三思。” 袁集是三军之一,若是要出战,他们袁家军怕是首当其冲,所以他见状忙出列禀陈。 韩展业何不晓得他的算盘,过过了这种钟鸣鼎食的优渥日子,谁还想过那种舔刀生活?普通人贪生怕死无可厚非,可袁集是位将军。 在其位而不谋其职,韩展业压下愠怒,只道,“依你之意,当如何?” 袁集声音洪亮道,“臣以为可派遣公主前往北狄和亲。” 穆骛作为穆家军主帅,亦出列附议,“臣以为此主意甚好。” 如今的韩氏成为皇室贵族,轻易离不得帝京。打仗一事只能仰赖曾家、袁家和穆家,袁穆两家都提议和亲了,他就是想不同意也难。 是以韩展业问,“众卿以为应当派何人护送公主前往北狄和亲?” “三皇子既要班师回朝,那让三皇子护送最为恰当。”一直不开口的刘希和突然出言。 韩展业也不反驳,道了声“准了”便退了朝。 真不愧是放养的孩子,人还没回来,事情倒是先给他安排上了。幸亏这位三皇子韩麒在边远地区待惯了,是个淳朴地道的人。 “坐上那个位置竟还叫人变得懦弱了,当真是奇也怪哉!” 回到曾府后,曾恒酸溜溜地说着。 曾永忠没理会,门都没进就吩咐曾定去备马。 “大哥又要去北城?”曾烁今日早早地就在府门口处等着几位哥哥呢。 近来每日下朝,一向稳重的大哥和儒雅的二哥脸色都阴沉不已,小四都看习惯了。不过那碎嘴的三哥没变,次次都嚷嚷着冷嘲热讽的话。 “去何州,”曾永忠睨了他一眼,“你还不快去学堂跟着夫子念书?” “哦,这就去。”曾烁耷拉下脑袋。 他只敢跟三哥吵几句,一点也不敢跟他大哥顶嘴。 *** 杏花山上。 林知正在躺椅上看书,见到曾永忠过来,便轻声道,“将军,我想去普渡寺祭拜母后。” 曾永忠走到他身旁的石椅上坐了,心里默念了一遍他手上书卷的名字,方才问到,“要带林书去吗?” “不了,他尚未足百日,就让他在这里。”林知看了一眼不远处被曾应抱着摘花的林书,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来。 “那容易办,”曾永忠道,“让曾应在这里待着,我骑马带你去。” “我和曾应——” “就这么定了,你想何时去?” 林知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曾应在旁边补充道,“主子,先生原打算与属下午后就去的,既然主子愿意亲自出马,那属下一会儿就把东西收拾收拾,午后照样儿能去。” “将军若是觉得太赶了,晚些也是可以的。”林知合起书卷,温声细语。 毕竟曾永忠一个时辰前刚到这里的。 曾永忠知晓他思母心切,摇摇头道,“不必,照你的安排。” 林知得了认可便起身去收拾了一个包裹,两人用完饭后就启程了。 因贪着赶路,夜里也直接在郊外睡。 曾永忠是等他睡着后才蹭到他身边去的。 林知怕冷,在外边睡觉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了还觉得不够似的,冻得冰冷的手到处乱窜。 曾永忠搂着他没有察觉,却在半夜猛的睁开眼睛。 他警惕性极高,周围稍微有点动静他就知道,更何况这次是有人胆敢袭他……! 曾永忠想看一眼,可肇事者那沉甸甸的脑袋就枕在他胸膛上,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吵醒了林知。 又想着黑漆漆的应该看不见,索性就放弃了起身。 不过这会清醒过来他也算是知道了,是林知的手太冷了,在披风里到处找暖和的地方,潜意识里寻着热源,找着找着就找到他那处去了。 曾永忠简直哭笑不得。 要是让林知知道自己半夜做了这等事儿,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旋即想到他念着礼节,应该会立马蹿开,和他保持至少三尺的距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哎…… 曾永忠无声地叹息了一下,然后揽着林知的腰身,用披风将他裹得紧紧的,确保密不透风了才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曾永忠大人有大量不想与他计较,可某人却是不识好歹! 他刚闭上眼睛,林知另一只手也跟着钻了进来。 曾永忠:“……” 曾永忠又默默地叹了口气,反复平复着内心的波涛汹涌。 良久,林知没再动了,曾永忠才伸出手将他的手从……拉了出来,再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揽着他的腰身继续睡觉。 翌日,露珠莹挂在绿叶尖尖角上,晨风拂过,带了些凉意,林知微有瑟缩。 “将军……” “嗯。”曾永忠起身,将他扶了起来。 林知有些尴尬,他整理好身上的衣物时,曾永忠已经将缰绳解下来了。 曾永忠要扶他上马,岂料林知侧身躲了一下,“不用了,我自己上去。” 曾永忠心中装着疑虑,从刚刚醒过来到现在,林知一直低着头,好像是怕与自己对视一般。 曾永忠还以为他知晓自己夜里睡觉时不老实做出的那事,才这般畏畏缩缩的,有心调戏他几句,上马后便将头凑近他的耳边,问,“怎么了?” 他温热的鼻息喷在林知脖颈旁,林知忍着战栗道,“曾应说,韩展业在普渡寺为父皇设了神位。” 曾永忠闻言有些想扶额,他还当是什么事儿呢。 不过知晓林知极其在意穆风帝和明德皇后,便诚实地点点头,“嗯,请归一大师做的法,供奉在久享殿内,归一大师将皇后娘娘的灵牌位也供奉在一起,只是无法写明。等到了普渡寺我带你去上香。” “嗯。”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曾永忠驾着马从后门绕进去,直接往归一大师的小院走。 他早早地就吩咐暗卫先去安排,免得撞上外人。回话的人说归一大师正在抄写经书,两人就在门外等候了一阵子。 禅门轻开,从中走出一位面容慈祥,眼神平和的老和尚,曾永忠先是行了个佛礼,道,“大师。” 林知依样画葫芦。 “阿弥陀佛。”归一大师亦回了个佛礼,随后道,“二位请跟老衲来。” 曾永忠道了一声“劳驾”后就带着林知一起跟了上去。 后山草木葳蕤,小草鲜绿翠生,浓郁葱茏,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这一整片山。 归一大师将二人领到这里,道,“此处便是娘娘的衣冠冢,二位请自便,老衲就先回去了。” “多谢大师。”林知道了谢后就走到那冢前。 林知在这里待了许久,直到归一大师让弟子空空来告知可去久享殿了,他们才去了内殿。 两人是从后殿进去的,正进雕花楠木门,就听到前面有声音。 习武之人耳力非凡,曾永忠先听到了,他连忙带着林知隐藏起来。 两人躲在幕布后,轻掀帘布,殿前是韩展业的妻子梁婉君及其儿子韩庭在上香。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上香? 林知转身问曾永忠,“是不是走错了?” 曾永忠摇摇头,“这里就是久享殿。” 两人不明所以,就隐于帘后看着。 如今的天下姓韩,梁婉君自是有权力在普渡寺闭寺之后还进来的。 “夫人,给奴婢吧。”婢女想接过香,却被梁婉君摆摆手拒绝了。 “我自己去,方显诚意。”梁婉君说着起身,将香插在香炉里,又跪下拜了拜。 拜完才发现自己的儿子正呆呆地站在一旁,她把蓝服墨发的小男孩喊了过来,“庭儿,快跪下,随娘亲一起拜。” 正是那日被穆逊打的那个小男孩。 韩庭疑惑不解地问,“娘亲,他们都说父亲登基成皇帝了,父亲都成九五之尊了,为什么不来接我们?还让我们来祭拜别人?” 梁婉君赶紧拉了拉韩庭的胳膊,有些怒气,“谁教你怎么说的?” 韩庭弱弱地低下头,“好多人都这样说,娘亲,他们说的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 梁婉君不厌其烦地谆谆教导道,“庭儿,你听着,你父亲现在是九五之尊了,但是他的宝座上别人让给他的,他还把让给他宝座的人害死了,你父亲做错了事,他应该也是自责的,所以才不来接我们,你别怪你的父亲。” “还有,我们今日祭拜的这个人,就是让位给你父亲,还被你父亲害死的,我们韩家人愧对他,所以要多给他烧香,祈求他的原谅,知道吗?” “娘亲别哭,”韩庭伸出手替他母亲揩掉脸上的泪珠,乖巧道,“孩儿知道了。” 梁婉君让侍女燃上三炷香,然后递给儿子道,“庭儿,来,你也来拜一拜。” “嗯,”韩庭接过香,恭敬地拜了拜,“娘亲,我拜好了。” “好孩子,我们回去吧。”梁婉君摸了摸儿子的头,然后带着侍女离开了。 他们走后,林知和曾永忠才从后殿走出来。 林知目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韩展业没有封后?” 梁婉君是他的正室夫人,可刚刚韩庭说韩展业没有接他们进宫。听起来好像对他们不闻不问的。 曾永忠摇摇头,“没有,虚设后宫,他以前那些女人都被他软禁在武安将军府里。除了几个大些的儿子,其他的也还在将军府里。” “那他对妻儿子女可真是薄情。”林知说完就不着痕迹地转身,敛了其他无关的神情,专心燃上香。 林知在这里跪了好久,诉说着这一个月以来的委屈。 曾永忠上完香后就在一旁陪着。 余晖隐去,霞光收敛,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落在林知的背上。 曾永忠将他扶起来,踏出殿门时,轻声道,“天色已晚,我们明日再回去吧。” “那今夜去哪里落脚?” “我带你去北城。” 林知想了一下,点点头,“好。” 林知对北城的记忆还停留在进德被杀,而他自己被关牢房那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因着那夜林知将他赶到别的屋去睡了,曾永忠虽想他但也不敢多话。就是到北城来也是给他备了一间厢房。 曾瑞知道曾永忠回北城了,下朝后就来了北城,没一会儿兄弟几个齐聚一堂。 北城内正商议可能又要和北狄开战了。曾恒守的南城稍远些,所以他来得最迟。 他在门外就听到堂内的人说什么北狄开战,一进门便表情夸张道,“不是吧?韩麒不是要回来了吗?他敢回来,那就应该是边境无战事才对呀!” 曾永忠眸色暗沉,古井无波般道,“现在风平浪静,是因为北狄使臣还没回去。” “如今韩展业已如愿践祚,他没有理由再扣留北狄使臣,”曾瑞眯了眯眼,道,“等着看吧,就柯和乎那性子,回去后要是不把韩展业那厮的罪行添油加醋地禀报给北狄大主,那才叫怪事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曾恒纳闷道,“今早朝会上皇上不是已经准了送公主去和亲?哥哥们怎的还这样说?” “就是送了公主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他还指望用一个女人就让北狄息事宁人?”曾永忠说着顿了一下,又陈述着事实道,“北狄是狼,可不是犬!” “那就是说,此战避无可避?”曾恒狐疑地问着。 曾永忠斜睨了他一眼,轻轻转动手上的玉扳指,“那倒也不是。” 曾恒困惑道,“大哥何意?” “韩展业不想打这一战,他也不敢打这一战。” 曾永忠话音刚落,曾瑞就提出异议,“这个逆贼来造反篡位的事都做得出来,先前他就一直向穆风帝进言要领兵攻打北狄,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打了,他会放过?” “那是先前,韩展业现在是不敢离开帝京的,但他又信不得臣子们,所以他不敢打。”曾永忠认真地辨析着。 曾瑞不信韩展业的作为,道,“若是他孤注一掷打了这一战呢?” 单看他登基以来的做派,就很难说他不疯狂。 “我说二哥,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就是打了,他还能让你上不成?”曾恒说着又露出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不务正业与一本正经随意转换,他可真是收放自如。 曾瑞正襟危坐,最看不惯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闻言冷哼一声道,“那可未必,北狄若是胆敢打着为穆风帝报仇的名号来扰乱我边境,我军列为将士同仇敌忾请求出战,倒时迫于形势,韩展业也只能让我们外氏族之人带兵迎敌。” 曾永忠见他们又有闹起来的趋势,及时喝道,“行了,公主都还没送出去,柯和乎他们也还没离京呢,如今说这个,还为时尚早了些。” “确实,这一战,还不知道会不会开火呢。”曾恒流里流气地附和着。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丫鬟又上了一回茶,堂外的画眉鸟轻轻振翅。 随着丫鬟飞进大堂来,小巧玲珑的身躯在这堂内旁若无人地转了一圈,两颗如黑宝石般的眼睛尖锐灵动,仿佛能参透世间的一切。 曾恒伸出左手,让它歇在自己食指上,右手轻轻点了点那羽冠。 见它目中无人地轻啄自己的手,曾恒笑骂了一声,“小冠翎,真是不乖,谁准许你啄人了?” 这只鸟也不知道曾恒从哪儿得到的,一直宝贝着,先前怕人得很,但没关着它也不会逃,也不知道曾恒是怎么训的,现下竟乐意叫他碰了。 曾瑞原是见不惯他斗鸡走犬的生活,可唯独对此鸟满是宽容。若是在廊道上路过见到它在啄羽毛,偶尔也会驻足为它添点吃食。 曾瑞听到“冠翎”的名号也侧目了,旋即又假意咳了一下,思忖着措辞才问道,“大哥,明德皇后逝去,他可还好?” “不好,”曾永忠反问道,“国破了家也没了,亲人又离世,哪里能好?” 众人低着头,就连逗弄着小画眉的曾恒也止了声音。 许是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肃穆了,曾永忠便又透露了一点林知的行踪,“我昨夜带着他去普渡寺祭拜过穆风帝和明德皇后了,午后便送他回去。” 曾瑞逮着丁点儿消息就迫切地问,“那他现在在哪儿?” 曾永忠看着那四方大门,平静地说,“他现在不会想见你们的。” 众人闻言又一次惭愧地低下头。 *** 午后近黄昏时,微弱的阳光透过斑驳树叶,丝丝洒落到人的身上。道路两侧的杏枝上堆着沉甸甸的积雪,昭示着严寒并未远离。 两人骑着马回去,察觉到怀中人的拘谨局促,曾永忠将头贴着林知的脸问,“冷么?” 林知耳朵尖迅速爬上绯色,“冷。” “那我骑慢点儿。”曾永忠说着便不再夹马腹,而是由着於菟挥翼自己跑。 这马通人性着实不假,四蹄腾空时如风驰电掣。 於菟挥翼少了管束,那一身神清骨骏施展开来,依旧哒哒哒地蹑影追风,可却不叫人觉得它狂野,连着这擦颊而过的风也不侵骨了。 於菟挥翼在一马平川的草地上奔腾,势若脱兔,又在陡坡深坎上驰骋,蹄疾步稳。 夜黑沉下来时,林知的困意也跟着袭来,他往后一靠就卸了力。 曾永忠双手绕着他的身侧,将林知牢牢圈在怀里,唇角勾起一抹笑。 他道,“困了就睡会儿,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 林知实在是疲倦极了,那些犹豫与纠结此刻都被困意消磨,他低低“嗯”了声就完全没了力道,安心地靠在曾永忠怀里睡了。 夜露深重,路边的花却似不觉,随清风摇晃着。 山门口处。 “主子和先生都不在山上,你走吧。” 这个冯郎中和自家主子不对付,暗卫们都是知道的,自家主子没有特意嘱咐过,所以守山的暗卫们也不欲与他纠缠。 冯心初这是来了第二次了,他气急败坏道,“哎我说你们怎么回事?这又不是你家,凭什么不让我上去?” “怎么回事啊?”曾永忠驾着马过来。 暗卫看到他,快走了几步上前来禀报道,“主子,他想上山。” 林知也被这争论声吵醒了,他揉了揉还有些发酸的眼睛,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到山门口了,要不要再睡会儿?”曾永忠低声问着。 林知摇摇头,显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冯心初,惊讶道,“冯大夫,你怎么在这里?” 冯心初看到两人共乘一骑,脸色黑如锅底。但还是回答道,“我昨夜在药典里翻到一味草药,可我遍寻山野都没找到。” 冯心初说着指了指这片山,才继续道,“赵大叔说这边的山头有,我便想来找,可他们拦着不让我上去。” 林知询问性地看向曾永忠。 曾永忠无所谓地对自己的手下道,“退下吧,以后不用拦着他。” “是,主子。” 冯心初得瑟地看着暗卫隐匿的方向,然后大摇大摆地晃荡上了山。 两人直至戌时才用上饭,正吃着,林知犹豫着问,“将军,北狄那边如今是什么情形?他们是不是入侵边境了?” 曾永忠摇摇头,“暂时并未听闻北狄入侵的消息,我早上还和瑜宣和恒之商讨此事呢。照恒之的意思,韩麒回来受封楚王,边境应当无事。” “那北狄使臣呢?他们回去了吗?”林知问着,桌子下的手轻轻覆在系在腰间的鹰玉上,指腹摸索着其上的流纹。 “不清楚,不过估计也快了。”曾永忠看着他,道,“昨日朝会上光禄寺卿魏遇飞提起过此事,韩展业顺着他的话将此事交给他去办了。” 林知试探着问,“依将军之见,两国会起战事吗?” “定然,且在朝夕之间。”曾永忠嗤笑一声,仿佛对这个问题不屑置辩。 但林知还不谙其中之道,他虚心求教般问,“何以见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韩展业是不想打,但由不得他。午时志表弟从宫里带出来的消息,说他已命二叔草拟招兵告示了。” 韩展业能顺利登基真是多亏了曾刻带领之下的无所作为,是以在封赏中曾刻迁叙兵部尚书。单论曾刻的能力,那自然是不足匹配这个职位的,但韩展业乐意用它来奖赏识时务之人。 有些时候选择真的大于努力。 *** 此时,千里之外的北狄。 去岁穆风帝的万寿节后,北狄使臣柯和呼及其子被韩展业囚押在驿站里,待韩展业的帝位稳固后才将他们放回国。 旧大主柯协也因思子孙而病日笃,前不久就驾鹤西去了。 柯和乎继承主位后,立即派出长子柯鲁尔侵扰云朝北境。 柯和呼一袭玄黄袍加身,他端坐在王座上,对底下众臣道,“我想亲率我北狄的勇士们前去应战。” 北狄朝堂上群臣纷纷劝谏,柯鲁尔尤为最甚。 “大主万万不可。” “父主三思,我北狄刚刚平定内乱,正是巩固政权的时候,您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狄京啊!” “大王子说得对,大主,您亲征,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才是我北狄的危机。” 柯和呼阴沉着脸道,“韩展业竖子欺我,如今我继位为大主,怎可置我北狄脸面于不顾?” 一提起这事儿,柯鲁尔亦是憋屈不已。 他气愤地请缨道,“父主,不如让我代替父主前去,我一定取胜!” 柯和乎看着勇猛的大儿子,赞同地点点头,“那好,我儿,你最是骁勇善战,此事父主就交给你了。” “是,父主放心,孩儿一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柯鲁尔勇冠三军,当即就接下任命,他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出发!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两个月后,林书已经快半岁了,林知抱着他坐在田垄间一边用草编着蚱蜢,一边看曾应在菜地里忙活。 “先生!先生!胡萝卜!” 曾应用力一拔,胡萝卜就离了地,他挥舞着展示给林知看,“先生快看!这是我们种的胡萝卜!” 林知看着那块地,呵呵地笑着,“若是这些拔出来个头都这么大,那我们可吃不完了。” “没事,属下前些日子才跟山下的大婶学了腌菜的技巧,不怕吃不完。”曾应正高兴地吹嘘着。 林知想附和几句,岂料起身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刚将林书放到地上,他自己就突然晕倒了! 曾应立马扔下手中的胡萝卜,跑到林知身边,“先生!先生!您怎么了?先生?” 曾应果断地招手喊来两个隐匿在暗处的侍卫,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任务。 “你,去山下将冯大夫给我请过来!你,立马回京禀报主子!” “是!” “是!” 两道身影朝不同方向消失了。 暗卫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冯心初被带到山上时还没反应过来,一听是林知晕倒了,立马跌跌撞撞地奔进小木屋。 那神情比曾应还要紧张。 “大夫,怎么样了?”刚把上脉,曾应就在一旁焦急地问。 冯心初时而眉头紧蹙,时而神色怪异,又反复确定了几次,才道,“没事。” “没事?” 曾应显然是不相信的,他追问道,“没事他怎么会突然晕倒啊?而且你眉头皱成这样!” 冯心初斟酌了一下措辞,最后道,“他这个病,不好说。” “什么叫不好说啊?怎么就不好说了?他得了什么病你直说就是,哪儿有不好说的?” “哎呀,你别再转了!转来转去的转得我头晕!”冯心初收拾了针,“跟你说了也没用,你家主子什么时候回来?” 曾应乖乖地在一旁站着,老实道,“我已经修书给他了,不过他最快也得明天晚上才能到。” “等他到了,让他来找我,我先走了。” “哎,大夫,那……”曾应指了指榻上还昏迷不醒的林知,“先生怎么办?” “他暂时没什么大碍了,让他多睡会儿吧。你让你那个暗卫小弟跟我下山拿几副药。” “哦,哦,好的。” *** 帝京,皇宫。 曾永忠刚从朝堂上走出来,穆逊就过来了。 他不悦地咕哝着,“这都两个月了,皇上还不下令迎敌!北狄都快打到家门口来了。当了皇帝倒变得缩首缩尾了。” 曾永忠斜睨他一眼,“这不挺好的,乐得清闲,他要是打仗我们还得听他使唤。” “北狄这般兴风作浪,将军能忍?” “皇帝都能忍,我有什么不能忍的?” 曾永忠神色平静,直接出宫了。他到了曾府门口就看到从山上下来的暗卫。 这是他养出来最精锐的一支,里边每个人他都认得。 曾永忠走近了压低声音询问,“山上发生什么事儿了?” 暗卫回道,“主子,先生晕倒了!” 曾永忠闻言一惊,“怎么回事?” “先生陪小公子在院里玩儿,玩着玩着突然就晕倒了。” “我去看看。” 暗卫其实到了好一会儿了,但不巧碰到今日曾永忠也去上朝了。是以曾烁出来问询了,他猜想大哥听闻此事一定会去何州的,便早早地命管家备好了马。 曾烁此时牵了马过来,道,“大哥,马。” 曾永忠接过缰绳,骑上马后一路狂奔,不眠不休地赶路,第二日午时方到。 他跑进小木屋里,看到林知平静的睡颜,劈头盖脸地问,“怎么回事儿?曾应!怎么回事儿?” 林知自昨日晕倒后精神不济,睡得极熟。饶是曾永忠喊得如此大声,他也没被吵醒。 曾应适才就看到一个身影蹿进了先生的小木屋里,他刚跟到门口就听到曾永忠的声音,急忙过来道,“主子,属下也不知道,冯大夫说等您来了,让您下山去找他。” “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他说先生这病跟属下说了也没用。” 曾永忠犹豫了一下,指着榻上的人儿,道,“照顾好他,我去找冯心初!” “主子放心吧,属下一定寸步不离看着先生。” 曾永忠下山找到冯心初时,他正在赵大爷家里吃饭。 曾永忠到时额上还挂着几滴汗珠,他随意地擦了下,就问,“先生怎么会突然发现晕倒?他怎么了?” 冯心初看了他一眼,而后道,“你先跟我来。” 曾永忠被他带到远处没人的地方。 冯心初第一次这么神神叨叨地,曾永忠眉头紧皱,再一次急切地问,“先生到底得了什么病?” 冯心初站定后肃声说,“我问你,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他突然严肃起来,曾永忠也意识到问题好似很严重,便道,“你问,只要是和先生病情有关的,我可以告诉你。” “你是不是……” 冯心初话到嘴边却又咽回去,满脸复杂的神色。 曾永忠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反而是不耐烦地问,“是不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冯心初脖子一梗,冷厉地问,“你是不是碰过先生?” 曾永忠闻言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安,他有些心虚,底气不足道,“这个和他晕倒有关?” “有,你必须如实告诉我!”冯心初眉头深深,紧紧盯着他。 “是。” “什么时候?” 冯心初脸色铁青,看得出来他现在非常地生气。 曾永忠想了想,道,“两个月前,就差不多你第一次见到他那会儿。” 准确地说,就是林知和冯心初初次见面的前一天晚上。 “那你都对他做了什么?具体一点的!” 冯心初见他一副不愿意说的样子,气急败坏道:“你到底都对他做了什么?!” 做的事儿多了,哪能都讲啊。就算他不顾及林知的脸面,那他自己也没那恶癖好到处去跟人讲这种东西。 是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讪讪地应了一句,“你问仔细一点!” 冯心初直言:“有没有给他吃什么药?!”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没有,老子是那种人吗?我们那夜就喝了些酒,都喝醉了,所以……压根就没用什么药!” 曾永忠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道,“你这么问,不会是因为他被人下了药吧?” “是,他被人下药了。” “什么药?”曾永忠心中警铃大作。 “他的脉象很像是北狄新研制出来的一款毒药,叫不离。” “不离?” “对,这种药极阴极毒,无色无味,不定时发作,症状不一,或昏醉、或嗜睡、或……” “怎样?” “如同中了媚药……浑身发软发烫。” 曾永忠倒是第一次听说,见冯心初这副模样,怕是大事不妙。 他忐忑不安地问,“此药可有法子解?” “没有,”冯心初摇摇头,面如土色道,“我也不能确定殿下就是中了这种药。” 曾永忠眉心蹙了蹙,道,“你不是给他看过了?怎么还不能确定?” 冯心初原本极其怀疑那药是曾永忠给他下的,不过现在看曾永忠这反应,猜想多半不是他做的。 便解释道,“穆风帝驾崩前中了不离,我祖父为了给他研制解药,就给药人也下了不离,我只给药人把过一次脉,昨日给先生把脉,只是觉得有些像。” 曾永忠呼吸一窒,震惊了几息,才声线发紧地问,“穆风帝为何会中不离?” “韩展业下的。” 冯心初撇了撇嘴,其他无关的话并没有多说。 韩展业那厮真是可恶至极! “韩展业?!”曾永忠脊背一阵冰凉,如坠冰窖。 他紧张地问,“这药可会传给下一代?” “不知道,听说这是新研制出来的,殿、先生应当也是被人误下了药。” 曾永忠稳住自己的情绪,着急忙慌道,“先不管这个,你就说你到底有没有办法解?” 冯心初再一次摇头,想到不离的解药一事他心里一股恶气涌上来。 “坦白说,我祖父生前一直在研究这东西,他还没有研制出解药,所有的文稿药方就都被韩城付之一炬了!我祖父当时怒火攻心,要跟韩城拼命,却被韩城一剑杀了!” 曾永忠双眸微微一沉,狐疑又不可置信道,“那你让我下山找你干嘛?让我听你说你不会解毒?” 冯心初声音低沉道,“我解不了,但是我想到一个法子,兴许能压制。” “什么法子?” 冯心初犹豫不决,吞吞吐吐。 非是他不说,而是那法子有些难以启齿。 曾永忠不懂医术,对林知的病无能为力,此时见知情之人如此迟疑含糊,不免火冒三丈。 他语气不愉地催促道,“你说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藏着掖着!” “行房事!” 曾永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心初解释道,“行房事或许能缓解药性。” “有什么依据?” “这药本就是特地为男子而制,据传,这药最先是出自青楼作坊,以其能软化男子的身子,行龙阳之事时能达到更愉悦的交姤着称。” “你有几成把握?”曾永忠生怕自己没表述明白,又道,“跟他行房事抑制药性发作,你有几成把握?” “没有把握,我猜的。” 照冯心初痛恨自己的程度来说,必然是不希望自己碰林知的,但他如今能为了抑制那药性,跟自己说了这么个方法,他不可能是全然没有把握的。 曾护暗自揣测一番,问,“这件事儿,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前天我走时,先生还在昏睡当中,我连他都没告诉。” “那就不用告诉他了,他接受不了的。”曾永忠说完就要走。 冯心初别扭地喊住他,问,“你要去哪儿?” 曾护头也不回地说,“回山上,看着他。” “那我刚刚说的那个法子……” “我试试。” 曾永忠火急火燎地回到了山上。 *** 林知已经醒了,他正在喝药。 曾应站在榻边看着他,一见门口有个黑影进来,他的眼睛亮了亮,问,“主子,您见着冯大夫了吗?他怎么说呀?先生没事吧?” 林知听到他的问话也跟着看向曾永忠。 那双清澈澄明的眸子此时暗沉了几分,不过在如鸦羽般根根分明的眼睫的衬托下,倒是显得慵懒了不少。 照冯心初的解释来看,不离太磨人了,曾永忠怕往后再看不到这么好看灵动的杏眸,口是心非道,“没事。” 曾应闻言放下心,他拍了拍胸脯庆幸道,“那就好,先生刚刚也说他感觉好多了呢!” 许是刚刚从冯心初那儿听来这么个解药方法,饶是曾永忠脸皮子再厚,此时也有些紧张。 他看向曾应,语气寡淡地吩咐,“曾应,去做饭吧,我看着先生。” “好嘞!”曾应不晓得自家主子心里的条条框框,只以为先生是没事了,欣喜不已地就出去了。 第三者刚出去,曾永忠的目光就锁在林知身上不动了。 看着林知那清隽的侧颜,他心中五味杂陈。 林知喝完药,放下碗后和他视线相撞,他疑惑地问,“将军怎么这样子看着我?” 曾永忠突然上前坐在榻边,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面色复杂地逼近他。 “将军这是做什么?” 林知看着慢慢放大的俊脸,一时有些无措,心口处更是如同激荡的湖水一般,砰砰跳个不停。 曾永忠没发现他的变化,用冷酷又霸道的声线地哼了下。 “做什么?当然是做我想做的事儿啊。” 他说着就将林知的双手背到他身后,在他愣神间整个人跟着欺身而上,将他压在身 下。 林知见状心中大骇,顾不得再想别的,连忙道,“将、将军,你放开我!……” “那夜之后,你就不想我吗?”曾永忠边说边上手扒他的衣裳。 林知被骤然如此对待,吓得牙齿都在打颤,连说话的声音也紧绷起来。 “不想!松开!嗯……你松开我!不要碰我!” 曾永忠神情冷峻,看着他露出的雪肤,二话不说就将头埋在他锁骨处轻咬。 只一口就让林知痛哼出声。 林知憋得面色泛红,某处更是被他蹭得也跟着燥热起来。 曾永忠忽然停住,定睛往下面看去,又看了看林知那尴尬不已的神情,才嗤笑一声,“口是心非。”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林知难堪得脸色都变了,他拼命地挣扎,一边踢一边喊,“流氓!你松开!……” “你骂我?”曾永忠神色间俱是不可置信。 林知浑身的毛都炸了! 还来不及反思刚刚骂人了,嘴里又忍不住冒出更贴切的话来。 “你就是流氓!不仅是流氓!还是混唔蛋……唔唔……” 曾永忠低头含住他的唇,细细捻磨他嫣红的唇瓣。 林知双手抵挡不住,就伸出舌头,努力地推拒着曾永忠。 岂料此举正合曾永忠之意,曾永忠惊诧地聚焦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然后也伸出舌头与他交缠。 林知被他舌头上的力道惊到了,几个回合就抵挡不住,可是曾永忠还在不断地入侵着。 林知就像濒临绝境的鱼,他无畏地扞卫着自己的领土。 可弱者就是弱者,在绝对强者面前,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劳的,林知也不例外。 曾永忠紧紧抱着他,清晰地感受着林知整个身体都在不住地摇晃着,他有些心疼,可还是不想放开他。 林知适才便喘得厉害,现下是没力气喘了,整个人都快要窒息了。 不一会儿,眼睛也泛着酸涩感,他缓缓闭上眼睛,努力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双手也因无力再推打身上的男人而低垂了下来,摔落在榻上。 林知最终在曾永忠的攻城掠地之下土崩瓦解,只能任由曾永忠的舌头长驱直入! 这么迷人的味道,曾永忠尝不够,可瞥见林知眼角落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曾永忠怕他窒息便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 林知虽然还呼哧带喘的,可气一通顺了,嘴上就开始不饶他,“畜生!……禽兽!……” 曾永忠瞧他还有力气骂自己,便起身继续压在他身上,热烈又急切的吻或轻或重地落在林知锁骨、肩头上。 林知浑身一颤,又怕又急,心脏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了! 但因力量悬殊,只能被迫屈服。 林知再开口时嗓音里已然染上了呜咽声,“别……不要……嗯……不要啊……” 曾永忠似听不见一般,只欺身而上,稳稳当当地压在他身上,嘶哑低笑道,“怕什么?你明明也很想要。” “不!我不要……啊……我不要……” 林知浑身一哆嗦,艰难地转过僵硬的脖颈,极力克制住内心深处的惶恐与不安,却是没能克制住低低的啜泣声。 曾永忠没理会。 到最后,林知嗓音都喊哑了,曾永忠也还没放过他。 ………… 东窗北方谁人语,墨进眸色,依偎轻合。 暖帐深处知几许,罗带几尽,不离销魂。 媚荡杏花无驻处,才伴伊人去。 ………… 良久之后,曾永忠才披上外袍出去了。 夜色清浅,落叶随晚间的风飘然而下,一小片一小片飞过廊道。 曾应就坐在院子里发呆,一见曾永忠出来,立马站起身,“主子……” 他欲言又止,曾永忠更是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有些落寞,才停下步伐,“听到了?” 曾应脸色绯红,“嗯,属下都听到了。不过主子放心,属下将其他兄弟都赶到五里外去了,他们没有听到!” 曾永忠无所谓道,“听到也没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确实不是第一次,可上一次许是被酒麻痹了神经,林知可没哭得这么凶。 就是在这院子里,曾应都听出了林知的惊恐、无力和绝望,若不是因为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是自己的主子,曾应都忍不住想进去将欺辱先生的人拽出来大卸八块了! 可屋里的人不是别的什么人,偏偏就是自己的主子,曾应在这外头听得也是无力又无奈,主子虽然很多事情都处理得很好,可毕竟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要是他一个不注意,曾应真怕他当真把先生给弄伤了。 现下好不容易等到曾永忠出来,他才松了口气,闷声闷气道,“属下去将饭菜热一热。” 先生已经没出声好一会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他也不敢问,就要往小厨房走去。 “等等,”曾永忠喊住了他,“你去山下将冯心初带上来。” 曾应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哆嗦着嘴唇担忧地问,“主、主子,您把先生伤了?” 曾永忠原被他的神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一听他问这话,忍不住抬手给了他一拳。 然后瞪着他道,“想什么呢?我让他来,是想问问先生昨天晕倒的事儿,你瞎想得倒挺多!” 曾应腼腆地挠了挠头,“属下还以为……” “以为什么?”曾永忠眉心一扬,道,“不该你惦记的少惦记,还不快去?” “是,是是,属下这就去。” 曾应破涕为笑,他转身出了篱笆门。 曾永忠则去了小厨房,他熟练地把饭菜热好后,就端进了小木屋里。 林知抱着被子,听到渐渐清晰的脚步声脊背微颤。 曾永忠的脚步很沉稳,一步一步走来,每一步都似乎踩在了林知的心头…… 他死死地咬住下唇,警惕地看着曾永忠。 见他走到近前,更是忍不住怒骂道,“畜生!你还来干什么?” 曾永忠轻轻扬了扬手里的食案,“午饭没吃,晚饭也不想吃吗?” 林知哼了声瞥过头去,颇有志气道,“我才不吃你这个畜生拿的东西!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曾永忠看了一眼那憋屈死了的受气样儿,一屁股坐在榻边,再将食案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行了,别左一句畜生,右一句畜生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修养了?” “对你这种畜生、变态、禽兽,哪里需要修养了?!冯大夫说你是叛贼,正织着更大的网等着我们钻,原来我不信,可如今我真是很难不信!” 林知骂着骂着情绪就有些变了。 曾永忠淡淡瞥了他一眼,继续夹菜,不疾不徐道,“冯心初对你倒是忠心,一会儿他会来给你把脉,现在先吃饭。” “你让他来?!”林知将被子拉高了些,惊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让他给你把脉,你昨日才晕倒,今日……”曾永忠颇为赞赏地看着他,“今日虽然没有晕过去,但是瞧着也脱力了,等会儿让他给你看看用不用再开几副药补补身子。” “你拿开,君子不吃嗟来之食。”林知将他递到嘴边的勺子挥开后,怒骂道,“还有,你才需要补身子!” 曾永忠好脾气地哄道:“好了,别闹了,将饭吃了,待会儿给你沐身,这么僵持着,是想让别人看到你这副模样?” 林知一向重礼,曾永忠说这话,那是说进他心坎里去了。他努力压下心头怒火,道,“我自己吃。” 看着林知手腕上被自己捏出来的指痕,曾永忠出于负罪心理,避开了他要拿碗筷的手,坚持道,“我喂你更快些。” 林知正犹豫着,曾永忠又说,“我热饭菜之前,曾应就下山了。” 吃完饭还要生火沐身的,一刻也耽搁不得。所以林知只能张开嘴让他喂。 他没吃午饭,连晚饭的点也早就过了,又被曾永忠折腾了一下午,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一碗饭没一会儿就见底了。 给他喂下一碗饭后,曾永忠才稍安一些,“还要不要?” 林知摇摇头,“口渴,要水。” “好,我给你倒。”曾永忠起身倒了一杯水给林知,然后收拾了碗筷出去了。 林知趁曾永忠不在,手撑着木榻缓缓站了起来。 后边真是疼得要命。 上一次没这么疼的! 林知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子前,将杯子放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顺势坐下了。 曾永忠将浴桶搬了进来,他忙前忙后地倒水,倒完后朝林知走过来,“水好了。” 林知指着门道,“你出去。” 曾永忠也怕留下会擦枪走火,不过要让自己做违背意愿的事儿,多少还是得讨点好处的。 于是狡黠道:“要我出去啊,也不是不行,除非你让我搬回这屋和你一起睡。” “你怎能如此无赖!”林知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到了。 “你就说你答不答应?” “不答应!” 林知铁定是不答应的。 午时甫一见面,曾永忠就压着自己做出这种有悖常理的事,他火气还没消呢,怎么可能让这个小人得意洋洋? “行,那我就在这里看着你洗。”曾永忠说着顺势坐在林知旁边的凳子上。 林知倾过身体用力推他的胳膊,“你出去!……出去!……” 无论他怎么推,曾永忠都稳坐如山,“要我出去,你得先答应呀。” 林知急得突然撅起嘴,“你欺负我!” 他说着又大有止不住泪流的趋势,曾永忠一下子就慌了! “好了好了,我出去!你别哭,我出去!”曾永忠轻轻给他擦泪。 林知自己抬手抹了一把,倔强道:“我没哭!” 曾永忠挥了挥湿哒哒的手指,“没有哭那这是什么?” 林知不理会他的嘲笑,指着门大声道,“你自己说要出去的,你走!” “好,我走。”曾永忠瞧着他真被自己气到了,妥协地起身出去了。 曾永忠出去后,见到曾应和冯心初都在院内。 曾永忠走下台阶,还没站稳,冯心初对着他脸上就来了一拳。 曾永忠号称“虎翼将军”,自是轻而易举地挡下了。转身又反手擒住冯心初,“冯心初,你做什么?” “放开我!曾护!你刚刚是怎么对待殿下的我都听到了!你都把他弄哭了!” 听到冯心初的质问,曾永忠轻蔑地笑了笑,然后松开他,又指着远处亮着灯火的一个小屋吩咐道,“曾应,去陪着那个小崽子,我与冯大夫有话要说。” “主子……”曾应没动,他也想知道,自己家主子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丝毫不怜惜先生了。 “今夜我守着先生,你不用分心神,去。” 曾永忠目光凌厉,曾应不敢问,只能低下头,“是。” 等曾应一走,曾永忠直奔主题,“我碰他了。” 冯心初白了他好几眼,“看出来了。” “他现在在沐身,等他出来给他把一下脉。”曾永忠说着走到石桌前坐下了。 冯心初跟过去也坐下了,两人沉默地等着屋里那个人。 冷落竹篱屋舍,夜风却是沁人心脾。 等了半晌林知才出来。 他身上带着见不得人的伤,所以走得很慢。不过落在观者眼中,却是别有一番韵味。 盈盈步月,翩翩然如杏花,归去瑶阙。 冯心初起身要扶林知,却被曾永忠捷足先登了。 曾永忠嘚瑟地看了他一眼,拉着林知,让他坐在自己身旁。 冯心初则绕到先生另一侧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看着曾永忠吃瘪的神情,冯心初心下好笑,“先生,将手给我。” 林知伸出手,他刚刚搓了好久,可就是不能让白皙玉腕上那几个指痕印消下去几分。他不想看到旁人异样的眼光,便低着头不做声。 冯心初瞪了曾永忠一眼,然后将一方手帕轻轻覆在林知手腕上,再把手搭上那脉搏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曾永忠没有看到他的白眼,一心盯着林知的手腕,刚号上脉他就紧张地问,“怎么样?” 冯心初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不是很好地说,“无碍。” 林知轻轻捏了另一只手的指尖,平静地问,“大夫,那我昨日为何会无缘无故晕倒?” “哦,这是忧思成疾,先生日后切莫再如此忧虑。” “好。” 曾永忠给冯心初使眼色,冯心初避而不见,继续与林知客套。 曾永忠只能自己插嘴,“先生身子不好,不能受凉,夜风大,先生应该回去休息了,冯大夫,你说是吧?” 他一开口,两个人都忍不住瞪他,可耐不住林知的身子骨确实不好。 冯心初怕先生看出什么端倪,只能如实点点头,“是。” “那我先进屋了。”林知以为他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赶冯大夫走,是心心念念想要回自己屋里和自己睡,见冯心初点点头,也没做他想,就起身回屋了。 看到林知进屋后把灯吹灭了,两人才对视一眼。 曾永忠急忙问,“你跟我说实话,他身子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冯心初摇摇头。 “没用?”曾永忠紧张道,“怎么会没用呢?这个法子不管用那该怎么办?” “从他脉象上看,只能说他现在是身心俱疲,我没看出来其他的,而且这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确定的,你往后再试试吧。” 曾永忠闻言像是被点燃了希望一般,“要试几次?” “要是这样有用的话,在有解药之前,最好都用这个法子压制,毕竟是药三分毒,别让药毁了他的身子。” “好。” 见曾永忠这么痛快地应下,冯心初心里颇为不舒服,刚刚在院子里,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便警告道,“你少以这个为借口欺负他!”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我没告诉他不离的事儿,你跟他说了?”曾永忠皱了皱眉,“不是,你也没机会接近他呀。” 冯心初见状冷静了几分,“我没跟他说,你不打算告诉他?” “不是跟你说了,他受不了这个吗?管住你的嘴!” “我知道!” “你先前说,冯老太医生前正在研制解药,那你可有参与其中?” 冯心初苦恼地摇摇头,“当时哪里知晓会有这些变化?” 此言倒是不虚。韩氏此次发难打得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曾永忠沉默片刻,存了点侥幸心理问,“韩展业当真将太医院所有文书典籍都烧了?” “倒也不是,韩展业只是下令焚烧与北狄有关的典籍药方,但他好似知晓我祖父正在研制不离解药一般,专门逮着我祖父不放,几乎将我祖父一生的心血都给烧毁了。” “可有遗留?” “已入典藏的可能会有。” 曾永忠闻言深邃的眼睛亮了几分,“我让人去找。” “派人潜入太医院,你疯了?!” 冯心初猛地站起来,骇然失色,但见曾永忠仍是一副冷厉傲然的模样,似笑非笑地坐在那里,显然对在韩展业眼皮子底下安插人手一事并不畏惧。 也是,武将的气魄不是一旁文人能比的。 冯心初稍稍平静了一下心神,才道,“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的,等过段日子,韩展业那边慢慢放松警惕了你再去。” “不行,”曾永忠果断拒绝道,“你能等,我能等,可是最需要那解药的人也能等吗?早一点去找,就早一点能找到。” 冯心初看着他,喃喃道,“真不相信你们曾家会背叛林氏皇族。” 曾永忠愧疚地低下头。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反复因一件事而抬不起头。要不是曾刻鼠目寸光,他们也不必跟着罹难。此事只怕是要永远梗在心头了。 冯心初看出了他的内疚之色,难得地没有多挖苦他,而是道,“我虽已离开太医院,但是我自小在那里长大,多的是熟人,等过段日子风头过了,我再试着联系他们,拜托他们也帮忙找找。” “嗯,你的人深谙太医院,找起来也更容易些。” “不早了,我先走了。” 曾永忠看着冯心初离开后,转身进了昏暗的小木屋。 翌日,曾应一大早就在林知门外敲门,不过他真正要找的人却是曾永忠,“主子!主子!有大事!” 曾永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胳膊被林知枕着就没动。 曾应的声音不小,林知也跟着醒了过来,他不满地嘟哝道,“曾应找你都找到我这里来了。” “嗯,天渐凉了,你多睡会儿吧,不用急着起。” “不要,不可荒废……”林知突然顿住,他如今已经不是什么太子殿下了,没有什么荒废政事可言。“起了,不可睡懒觉。” 曾永忠下榻后先将林知的衣裳递给他,然后才给自己穿戴。 看到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曾永忠忍不住凑上去帮林知整理袍子,两人收拾好才一起出去。 一出门,曾永忠就看到曾应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他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适才属下抱着小公子下山找月夫人,月夫人托属下告诉主子,许敦将军刺杀韩展业失败了正在逃命!” “许敦?”林知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 曾永忠在一旁解释道:“就是前些年随韩展业出征的副将,班师回朝时他一家子遭遇土匪抢劫,妻离子散,回朝后,许敦思虑妻子,便自请免去副将一职,自此朝中就再无他之名号,不过坊间倒是常有传闻,说他转徙于各州各地,一直在找他的妻子。” 林知不解道,“他既已离朝多年,如今为何又突然冒出来,还闹出刺杀韩展业这样大的事?” “因为当年……”曾永忠顿了下,才道,“听说那群土匪是韩展业雇佣的,征战时决策有异,许敦不听从号令,韩展业怀恨在心,在回军路上,安排许敦的部队善后。” 林知又问,“行军打仗,许将军的妻子怎会跟着一起去?” 曾永忠对他的问题有些诧异,显然是没料到林知会这么问的。他认真地打量了一番林知的神色,观着不似作假。于是问道,“你可知他的妻子是何人?” 林知摇摇头,他怎会知道? “是何家的女子,名唤何连瑛。”曾永忠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知一眼,才语调悠闲地说,“何家的女子多英豪,当年穆风帝上阵杀敌时,何皇后常伴随左右。” “连瑛,与我母后是何关系?” “同辈庶房,可算你的超远房表姨。”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曾永忠笑了笑,“这在军营里可算不上什么秘密,有些资历的武将都知道。许将军和韩展业关系不好,可他如今刺杀韩展业,应当是与韩展业篡权夺位有关,许将军是难得的忠君之将,要不是知道韩展业杀害了穆风帝,他怕是不会这么孤注一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当初就算知道了是韩展业勾结土匪残害他一家,他也没有去报仇,而如今韩展业已然登基为皇了,他又不是什么执掌一方军队的将军了,却敢孤身一人去刺杀韩展业。 林知思索一番,才问,“那将军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 “不处置,”曾永忠摊开手道,“他们的恩怨与我何干?” 韩展业篡位后曾永忠暗地里营救并转移了不少忠臣之后,林知以为他会出手相助的,岂料他竟是不管了。 他一下子就急了,“许将军好歹是为国尽忠的将士,他如今陷于危难之际,你怎可袖手旁观?” 曾应在旁附和,“是啊!主子,月夫人和聂夫人都挺着急的,尤其是聂夫人,这许将军与聂将军可是拜过把子的好兄弟!” 曾永忠冷哼一声,语气很欠地说,“他自己要寻死,我能怎么办?韩展业本人就武功盖世,再加上他称帝后,出入庙堂前前后后明里暗里簇拥着一大群人,个个可以一当十,许敦去刺杀他,那不就是去送人头的嘛!他自己不想活了,我搭理他干啥?” “主子——” “将军——” 曾永忠摆摆手,“行了,这一大早上的,还没吃饭呢!”他说着就往小厨房走去。 林知看向曾应,神色焦急地问,“能否让那些暗卫去帮忙救下许将军?” 曾应为难地摇摇头,“主子无令,属下不可擅自离岗,况且来不及的,许将军如今在逃亡路上,月夫人和聂夫人也不知他逃往何处去,即使属下即刻出发,要找到许将军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帝京的人出手。” “曾家和许将军关系如何?” “同是效忠穆风帝的猛将。” “私下交往呢?” “无私交。曾家家大业大,无需与朝廷文武官员交游,至于许将军,其为人就像木雕泥塑一样,一成不变,根本就不懂得结党营私,属下在曾府里,未曾见过两家有私交。” 无私交,多半也是无私仇的,既无私仇,那曾永忠不至于真的见死不救。 而暗卫就是此刻出手也来不及了,还可能因此而暴露了身份。 再者就是,曾府的暗卫都找不到人的话,那韩展业的人要抓到许敦怕是也不容易。 曾永忠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 “我知道了。”林知说罢就随着曾永忠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了。 曾应看着林知的背影,一脸莫名其妙,“都不管许将军的死活啦?”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新帝被刺杀一事事关重大,此时皇宫里也正在商讨此事。 韩城义愤填膺道,“这个许敦,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胆敢刺杀父皇!” 韩奕在一侧帮腔,“父皇,许敦目中无人、意欲弑君,儿臣请求治犯上作乱之罪!” 如今未立储君,这兄弟俩都是彼此的头号战敌,平日里可没少互相使绊子。 不过他们于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那许敦既然能刺杀韩展业,自然也能刺杀他们。都是韩姓之人,父子又有何区别呢? 陈清浣淡淡地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甩了甩袖子,颇为不屑地说,“皇上,臣倒觉得许敦是忠君之士,他早已不是当初为战一方的将军了,况且他此次刺杀,已经受了重伤,在英王和宁王的追捕之下能否逃命还是问题,我们又何必再大费周章去治他什么罪呢?” 刘希和瓮声瓮气地反驳,“陈尚书,你这话说的不对吧?许敦胆敢刺杀当今圣上,岂能以一句“他乃忠君之士”就轻易放过?既然他是忠君之士,那么我想请问一下,他忠的是哪门子君?现如今是云朝,他该忠的本该是我大云朝的皇上,可他却为穆风帝尽死忠,来刺杀我朝云皇!” 韩奕顺着他的话乘胜追击道,“父皇,刘侍郎说得有理,恳请父皇严惩许敦这个叛贼!” 真是会贼喊捉贼! 韩展业看着底下几人暗中的较量,墨眸波光流转,韩城和韩奕难得有点孝心,但是和刘希和一样,有借助职务之便排除异己、将人赶尽杀绝之嫌。 陈清浣今日不当墙头草了,如此保许敦,不过是念着当初同朝为官的情谊。 要他饶了许敦也不是不行,一个被他打成重伤几乎废了根基之人没什么好犯愁的。 其他不出声之人,文臣估计吓破胆了,如今朝会都省得当哑巴了。 武将嘛,近来北狄越发地欺人太甚了些,是时候反击了。 他静默许久,才道,“许敦当众刺杀朕,罪不容赦,然我军将士即将出征,无暇外派,朕便不追究了。” “父皇!”韩奕皱眉看着他。 陈清浣一甩宽大的官袖,声音洪亮道,“皇上圣明!” *** 杏花山,林知正焦急地往山下走去。自曾应和林书被曾永忠赶到山下住已经过去三天了,林知见不得林书,想得慌,曾永忠只允许曾应在午后将林书抱上山给林知看一眼。这个要求真是过分至极,林知今日要亲自去把林书抱回来。 曾永忠哄了许久都没将人哄好,只能跟在他身后喊他,“先生,先生,你走慢点,别走太快了!” 林知不管他,更是趁着暗卫找他禀报事务期间,头也不回地走了。 曾永忠吩咐完暗卫一些事,就立马追了上来,“先生,玉风!等等我啊!” 曾永忠追上来拉住他的手臂,语气不善地问,“不疼了?走这么快。” 林知闻言恼怒地挥袖,“你松开——” “我牵着你走。”曾永忠不容置喙地看着他。 那目光太具侵略性了,林知心下一咯噔,没有志气地妥协道,“随你。” 反正他的手劲儿大,他要硬拉着的话,林知也是挣脱不开的。 走到熟悉的小栅栏前,就看到一群小孩儿在里头嬉闹。他们的日子倒是过得无忧无虑的。 双如意拿着木棍,双福禄拿着树枝,月语坐在盆栽面前。 几树琼枝折,一庭秋色遥。蝶莺诉人语,稚子追风去。 双如意率先看到他们,喜笑颜开地打招呼,“天仙哥哥!是天仙哥哥!” 所有小孩子都看了过来,然后兴高采烈地奔了出来,“天仙哥哥!” “大哥哥!大哥哥!你来啦!” “先生!先生!” …… 曾永忠牵着他的手紧了些,皮笑肉不笑道,“看来你在这里很受欢迎呀!” 林知收回手,横了他一眼,“你少欺负人也能受欢迎。” 在那群小孩过来之际,曾永忠凑近林知耳旁说,“可我只欺负你,又没有欺负过他们。” 耳边一热,酥酥麻麻的感觉窜入脑中,林知上前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他神色淡定,但那迅速红了的耳垂却是出卖了他心里的紧张。 适才孩子们的声音响亮,冯心初在屋子里听到了,走出来一看,就见他们两人站在柳树下。 他走过来,道,“先生,我替你把个脉。” 林知疑惑道,“我是来将书儿接回去的。” 冯心初看了看他身后的曾永忠,他还以为是曾永忠不放心,带着先生下山来的。 立马找补,“既然来了,再请个平安脉也无妨。” “好。”林知将手伸过去。 冯心初眨了眨眼,含笑道,“无碍。” “那可还需要喝药?” 这几日曾应一到时辰就会端着一碗药给他,那药苦涩无比,林知不是很想喝的。 冯心初唇角小幅度地轻扯了一下,斟酌着说,“先生的身子虽无大碍,但有些小碍,还是需要调理的,我往后有空会上山请平安脉,好及时调整药的配方。” 林知闻言神色落寞了几分,但还是勉强牵起一丝笑,“好,多谢大夫了。” “先生客气了。” “大哥哥,大哥哥,快过来和我们一起玩!” 身后再次传来小孩子们催促的声音,林知走了过去,好奇地问,“你们在玩什么?” “军阵迷途。”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军阵迷途?”林知眸色明亮地看着他们,满脸不解之色。 曾永忠走了过来,在他身旁解释道,“是民间流传的一种玩法。效仿两军对垒,互相对抗,互相拆迁。” 林知听后更讶异了,他看着那群半大的小不点问道,“你们怎么会想要玩这东西呢?你们很喜欢打仗吗?” “嗯,喜欢!” 林知留在外面和小孩子们一起玩。曾永忠不知何时进了屋子里找冯心初,两人又在暗通款曲。 曾永忠四下看了看,确定这里面没有旁人了才问,“他的身子有没有好转?” 冯心初点点头,“我适才重新看了一下那药方,里头有些药的药效同你压制效果差不多。往后你若是有帮他压制的话,就可以不用让他喝那些药。” “我知道了。” 问过话后,曾永忠就出去陪着林知和那群小娃娃玩儿了会。 到日落,两人才寻了曾应,将那小崽子一起抱上山。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晚上沐过身后,曾永忠就旁若无人地进了林知的小木屋。 林知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还在想事情,便懒得赶人。 良久他反而还主动地凑过去了,“将军。” “嗯?”曾永忠刚铺好床榻出来,他站在里屋门口处看着林知微挑眉。 林知放下手中的书,神色正经地回望他,“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你说。”曾永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山下那些小孩大多都是忠臣之后,像如意和福禄,已然到了记事的年龄了,今日与他们玩耍,我能感觉得到他们很喜欢武学和军阵奇门遁甲之术,将军能否教教他们?” 他们看曾永忠演示八卦阵时,眼里流光溢彩,饶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只是曾永忠瞧着不太想搭理他们。 “要我教他们?”曾永忠看着林知这副体贴入微的贤惠模样,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度。 “嗯,”林知点点头,诚恳地问道,“行不行?” “倒无不可,他们都是效忠林氏之后,我可以帮你,不过……”曾永忠走过去抱起他放到自己腿上,又勾了勾他的衣带子,“我做事儿可是要收取报酬的。” 林知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还是问,“什么报酬?” 曾永忠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你,你付吗?” 虎牙深深,那模样准是在算计着什么。 林知犹豫着。 曾永忠生怕他不答应,又说,“我让人将这地下挖开,给你建一个地下暗卫营怎么样?” “地下暗卫营?”林知的杏花眸中闪着亮晶晶的精光,他显然是心动了。 “嗯,曾家的暗卫不少,个个精通武艺,更是习得奇门遁甲之精髓,我安排几个过来教那些小孩儿,再让瑞弟去买些小奴隶,从小培养起来,不怕他们背叛你,要不要?” 在曾永忠看来,做这些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成的事儿,可在现在的林知眼里,要他答应,无异于是在拿命与虎谋皮。 可是一想到父皇母后、方老太师、冯老太医,乃至严掌院、许将军,林知便痛下决心。 “好。” 曾永忠就知道他会答应的,不然可就枉费了他如此筹谋了。 他把玩着林知的手指,忽然低声笑了笑,“前天北狄兵犯边境,韩展业已经派了韩麒去,北狄来势汹汹,韩麒初出茅庐定然抵挡不住,韩展业不可能御驾亲征,待边关失守之时,他只能对我委以重任,届时我想带你去。” 林知听到最后一句心里咯噔一下,他转过头问,“那书儿怎么办?” “有月夫人和聂夫人照顾,你不用担心。” “你安排便是。” “就等你这句话了。”曾永忠说着就要吻上去。 他已经三天没有碰林知了,实在是想得很。 “唔嗯……”林知微微侧过脸,但还是被他捏住下颌吻到了柔软的唇瓣。 看得出来林知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无顾这疏离和抵触,曾永忠断断续续地将轻轻的吻落在他脸上,双手更是揽住他的腰肢提醒道,“别忘了你刚刚才答应我的。” 被征服者,有得选择吗? 林知双手抵在他精壮的胸膛上,语气隐忍道,“我没忘,去榻上。” 曾永忠将他打横抱起,轻轻放在榻上,然后用手轻轻摩挲着林知衣襟里露出的一小截雪白的脖颈。 林知瑟缩不已,他稍一被曾永忠逗弄就羞得脸红,可还是强装镇定。 曾永忠轻巧地拉开他的衣襟,眸中寒光跳跃,闪现着摄人心魄的危险,“背过身去。” 林知依言照做,可头皮窜着麻意,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有些惶然不安。 仿佛是最忠诚的信徒背离了圣贤之道,转身投入了污秽淫魔的怀抱,从此无顾伦理道德。 新月清寒,吹得帘旌轻摇,沁凉蚀骨,林知后背肌肉亦紧绷着。 曾永忠对他适才的配合欣喜若狂,此时见他害怕,不禁好笑道:“还没开始呢,抖什么?” “冷。”林知咬紧牙关,愈发地觉得冷,可他又说不出让曾永忠快些的话来。 曾永忠看着他清瘦的背影透着诱人的色泽,俯下身,将温热的唇瓣贴了上去,安慰道:“忍忍,很快就热了。” 湿热的吻落满林知整个后背,曾永忠就像是火折子一样,在他身上到处点火。 吻得很轻,林知挣扎着喊,“不要……痒……痒……” 曾永忠沉声笑了笑,“那我用力点。” 那柔软的唇瓣顺着他的腰线往上,落到耳后时,林知忽然觉得有些燥热难耐,又忍不住扭动腰身,“不嗯……热……” 曾永忠看着怀里衣衫凌乱半敞的人儿,手掌从他的人鱼线侧滑至精瘦的腰间。 林知偏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这番作为淫靡极了。 他正想将脸埋入枕被间,却不料被曾永忠趁机翻过来亲吻。 林知只顾着偏头躲开他的吻,蹭得墨发不整,木钗斜悬,鬓湿香汗……可仍旧没躲过曾永忠那热切的、渴望的、滚烫的、期盼已久的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果然,人欲无穷。 ………… 翌日,林知醒来,被窝早就生冷了。 他忍着透骨寒意起了身,穿戴好后出了门。 曾应正在浇树,他一听到推门声就转过身来,“先生,您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这可是比平时早了将近半个时辰。 “太冷了,”林知走下台阶,状若无意地问,“将军是回去了吗?怎的一大早就走?” “哦,主子是昨夜半夜走的,二公子让暗卫来禀报,韩展业明日要集结兵力出战,主子昨天夜里接到消息就走了。” “原来如此,”林知了然地点点头,又问,“是北狄出兵了吗?” 曾应思索着道,“那倒没听说,不过应该没那么快。” 打仗的事,林知并不是很懂,是以他问道,“为何这样说?” 曾应不以为意地说,“前段日子朝会上还在讨论由何人护送公主前往北狄和亲呢,要是韩展业真有此意的话,公主应该已经送去了。” 林知顺着他的话问,“那你可知是由何人送公主去和亲?” 曾应挠挠头,颇为不好意思地说,“这个属下倒是不知,主子不在意,所以没问,先生若是想知道,属下让人问问。” “好。” 片刻后,林知又问,“据你所知,若是公主送到了,北狄还会出兵吗?” “这个难说,以往北狄寻衅滋事,韩展业此举确实起过作用,不过北狄此番兴风作浪,倒不像是在故弄玄虚。” 曾永忠不在这里,恰巧见林知对这个感兴趣,曾应便肆无忌惮地吐槽起来。 “听说这几年韩展业那是一年送一个女儿去北狄,好像有个三年了吧,这个属下也不甚清楚,生入帝王家可真是凄惨,啧啧……也不知道他下一个适婚千金怕不怕。”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掩映,落到行人身上时只剩淡淡斑驳的光晕。 过了城郊,就是北城了。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曾恒和曾烁早就在北城等候了,他们一看到曾永忠,就像看到救星一样,急忙过去替他牵马,“大哥!大哥!你怎么才来啊!快急死我们了!” 曾永忠翻身下马,“恒弟,烁弟,怎么只有你们两个?瑞弟呢?现在是什么情况?” “二哥已经进宫了,现在是朝会,午后就要点兵了,大哥快去换身衣裳。” 一贯没心没肺的曾恒此刻也是神色庄重严肃。 曾永忠边走进去,见蒋顺跟在他身后,便问,“可有说大军什么时候出发?” 蒋顺摇摇头,道,“今日朝会议定,属下猜不消三日。” “三日?怎么这么快?是边境已经打起来了吗?” “不是,是公主没送到北狄。” 曾永忠顿住脚步,愕然问,“怎么回事?路上遭匪了?” “那倒不是,此次和亲的公主不是皇帝的女儿,而是岑家的孙女岑继云。” “岑家?岑老夫子家?” “是,朝容公主已去南山为皇帝祈福已有月余日了,至九九八十一天还需近两个月的时间,如今这情形看来是等不起了。所以一旬前皇上将岑家的孙女召入宫,特封为公主,还让三皇子送她去和亲。岑继云的兄长岑明不同意,可皇命难为,无奈之下,他请旨随行。” “三天前边境传来消息,说岑明欲拖延时间不让公主去和亲,已经和三皇子闹起来了。朝会上议论纷纷,有主张将岑明压回京问罪,由三皇子送公主进北狄继续联姻的,也有主张杀了岑氏兄妹祭旗,并派大军压境,踏平北狄的。” 曾永忠冷笑一声,重新迈出沉稳有力的步子,一脚跨进了厢房里。 “我不在的这几日闹得倒是挺热闹的。” 蒋顺猜不透曾永忠的心思,他瞅着曾永忠进去了,也跟着走了进去,“将军,那您打算怎么办?” 曾永忠解了腰封,健硕孔武的身躯并没有因为剥掉外袍而削减几分,反倒更衬得他肩宽腰窄,强壮魅惑。 他淡淡地扫视了蒋顺一眼,反问一句,“韩展业那儿是什么意思?他那两个儿子又是什么意思?” “皇上没表态,不过照他现在集结三军的做法来看,属下斗胆猜测,他是要战。至于他的儿子,大皇子韩城主战,二皇子韩奕主和。” 不出所料。 曾永忠拿了件藏蓝色直襟朝服换上,腰间随意地束了一条玄色祥云纹的玉带,丰神俊朗又透着矜贵冷傲。 他淡然道,“这个韩城,还是一如既往地急躁。” 蒋顺不假思索道,“这也不能怪大皇子啊,是二皇子太稳重了,若不是好人都叫他当尽了,大皇子也犯不着这么气急败坏。” 曾永忠斜睨了他一眼,道,“他把好人当了,韩城就非得当那个恶人吗?韩城自己稳不住心态,反倒要责怪他那个二弟给他搅拌子,这是什么歪理?” 明明是韩城的错,怎的弄得好似成他的错了? 蒋顺没想明白是哪句话说错了,不过他还是应承了下来,“是,将军教训得是,那当下怎么办?” “我先进宫,看看韩展业打算如何安排再说。” 蒋顺担忧道,“将军一连好几天都不见人影,这会儿子进宫,皇上不会责难吧?” 曾永忠眸子里全是冷漠,他冷哼一声,道,“我和他不对付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担心什么?” “是,属下送将军进城。” 皇宫,韩城和韩奕双方正在激烈地论战。 韩城直截了当地奏请,“北狄真是欺人太甚!父皇,请尽快下旨出兵吧!” 话音刚落,不待韩展业表态,韩奕也出列道,“父皇,公主还未送出去,我们并不知北狄是何意图,恳求父皇暂缓出兵!” 韩城气急败坏,他提高了音调质问道,“不知北狄是何意图?宁王,你说这话是何居心?” 韩奕直视他的目光,平缓地说,“皇兄,我不过是就事论事,我有何居心?” “大殿之上,请称呼本王为英王!” “好,英王,我们同为儿臣,你是为父皇分忧,我也是为父皇分忧,我们只是政见不和,你可别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我可担不起!” “担不起?韩奕,你做过的事还少吗?那个岑继云就是你非要让她当这个和亲公主的,现在人是到边境了,却弄出了这样的事!战还没打响,就先自乱阵脚了,这个事不管处置得得不得当,我看都该先拿你问罪!”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韩展业剜了他们一眼,厉声道,“唇枪舌战倒是挺厉害的,上阵杀敌有这么勇猛就好了!” 龙颜大怒,两人齐齐噤了声。 “虎翼将军到!” 门外小太监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一旁的照升公公提醒道,“皇上,虎翼将军到了,可要宣他进殿?” 韩展业揉了揉眉心,道,“宣。” “是,宣虎翼将军进殿。” 曾永忠走了进来,抱拳一礼道,“臣曾护参见皇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平身吧,曾将军来得正巧,一起议议吧。”韩展业看向陈清浣的位置,道,“刚才议到哪儿了,继续。” 陈清浣会意,绕过两位王爷之前争吵的话,禀陈自己的意见道,“皇上,如今边境形势严峻,可也不明晰,依臣之见,可以先派钦差大臣到边境查探,至于点兵点将的事,可以延后再商议。” 这话倒是说得中规中矩的。可辩论分不出个高下,也实在让人不爽。 韩奕面上装得稳重,可内里却是个好赢之徒。 他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口吻尖刻道,“北狄蠢蠢欲动,乃公主不和亲所致,而公主不和亲,乃其兄岑明阻挠所致,所以为今之计是将岑明捉拿归案,再由三皇弟护送公主和亲,至于岑明,应当押解回京,听候问审!” “宁王这招四两拨千斤用得倒是挺神,”曾永忠目光掠过蠢蠢欲动的韩城,凛声道,“什么叫北狄蠢蠢欲动乃公主不和亲所致?宁王,你说这话,是想说一个女人就能抵我千军万马?还是想说一个女人就能让北狄退兵?” 韩奕见他一来就帮腔,双眸微微一沉,他正思索着对策,就听韩展业问,“那依虎翼将军之意,是战是和?” 曾永忠敛了凝视着韩奕的目光,转身对皇帝道,“这又不是非战不可或非合不可的事儿,皇上何必亦钻牛角尖?” 韩展业闻言道,“那就先派钦差大臣去探探情况,诸位爱卿,何人愿往?” 刘希和和韩奕对视一眼,见韩奕冲他点头,他便出声道,“启奏皇上,臣愿为国效力!” “好,那就由刘爱卿替朕去。”韩展业扫视了众人一眼,道,“点兵点将之事,待有新军报了再谈。无他事,就退朝吧。” “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出了金銮殿后,曾永忠看着走在自己前面形单影只的人,提声道,“陈尚书,请留步。” 陈清浣转过身,看到是曾永忠,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的模样。 “不知虎翼将军有何事?” 去年曾永忠请旨为林知伴读时,陈清浣还是翰林院的侍讲,武略第一讲便是他教授的。那堂课上,曾永忠看着林知走了神。 那场景还历历在目,只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了。 曾永忠深深地看着他,道,“劳烦陈尚书代我向岑老夫子问好。” 孔氏、岑氏、严氏和方氏,都是文人界最为敬重的清流。 可拉拢则拉拢,不可拉拢,亦不得得罪。 韩奕举荐岑老夫子的孙女岑继云为和亲公主,打的无非就是拉拢岑氏的算盘,可惜他不知道,边境战事吃紧之际,去和亲就是去送死。 韩奕提议封岑继云为和亲公主,而韩麒亲自送岑继云去和亲,这两个人可真是把岑氏得罪得透透的了。 无论岑继云有没有事,对岑氏来说,都已经无可挽回了。岑老夫子以大局为重,不会做出什么,可岑明这个毛头小子就不一定了。 他会和韩麒在边境闹出这样的事儿来,足以说明他还不够稳重,往后的麻烦可还多着呢。 “若真有心向岑老夫子问好,虎翼将军怎不自己去?相信岑老夫子见到你,必定会很高兴。”陈清浣火气不小。 曾永忠突然笑了声,道,“陈尚书说得是,倒是我打扰了,告辞。” 陈清浣道了句“莫名其妙”后就甩袖走了。 曾瑞在后头看着,见他神色不霁,疑惑地看向曾永忠,“大哥,你怎么突然和他客套起来了?” 无怪乎曾瑞感到意外,曾家和陈家先前关系倒是不差,可自曾刻帮韩展业夺权后,陈家与曾家的关系早已不似从前了。 曾永忠朝宫门走去,神色如常道,“套套他的话。” 曾瑞不以为然道,“陈清浣可是油盐不进的,大哥能套出什么话来?” 曾永忠跨下台阶,道,“你看他刚刚那神情没有?” “满脸不耐烦,就差出言赶人了,有什么好看的?”曾瑞的语气很不客气,嘲讽的意味十足。 曾永忠却是说,“就是不耐烦才有用,他越生气,越能说明他关心岑氏。” “文人界都是这样,一股死脑筋,知道他关心岑氏那又如何?”曾瑞偏过头问,“大哥喊住他就是为了这个?” “嗯。” “大哥知道这个有何用?” “陈清浣和岑明,你觉得哪个更难拉拢?” 曾瑞脱口而出,“当然是陈清浣啊!” “可他又是我们不得不试着拉拢的对象。”曾永忠说出来的话像泼了一盆凉水。 曾瑞瞬间就蔫了,他有些苦恼地承认道,“是。” 曾永忠却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多难的问题,他轻哼一声,意有所指道,“那如果我从岑明下手呢?” 曾瑞闻言眼睛亮了亮,好奇地问,“大哥,你打算怎么做?” “静观其变,随机应变。” 嘴里说着静观其变随机应变,但那黝黑的眸子里明显藏满了志在必得的算计! 两人一路相谈,不知不觉就到了曾府,恰好此时曾恒也刚从南城的方向回来。 三人齐聚,刚进门,就见到曾烁老实巴交地站在廊道的柱子旁,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像是被人罚站的小孩子。 曾恒平常就爱逗弄他,难得见他这种神色,连忙上前几步,嘿嘿嘿地嘲笑道,“你在这儿干嘛呢?知道你的哥哥们回来特地站在这里恭迎?” 曾烁抬起眼皮懒懒地睨了他一眼,而后用眼神示意他们看向右边。 曾恒又说了句挑衅他的话,才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 曾永忠和曾瑞也看了过去,只见曾老将军拄着拐杖从祠堂里走了出来,曾刻唯唯诺诺地跟在他身后。 曾老将军,即曾修,他六十大寿后便隐居西山了,通常一整年都见不到他一面,今日倒是主动出现了。 难得,太难得了。 曾修有两个儿子,长子曾励英年早逝,留下四个儿子。次子曾刻,由于当时曾永忠还小,就先将家族的荣誉大权交给次子曾刻掌管,并明言在曾永忠弱冠后移交给他。 韩展业起事,曾刻随了一份子,这事他一直不敢告诉曾老将军,曾永忠知道这个老爷子脾气古怪,有时候挺佛的,有时候又挺严苛暴躁,是以他也没有和老将军提起过这件事。不过照今日这情形看来,他应该是知道了。 曾瑞压低声音小声地说,“看来真是要开战了,连爷爷都出山了。” “早晚的事。走吧,过去。”曾永忠声音平静如水,兄弟俩对这阵仗显然是见惯了的。 “爷爷。” 三人走了过去,一起行了个晚辈礼。 曾老将军随意地挥了挥手,曾恒立马过去扶住他,痞笑道,“爷爷,您老怎么出山了?” 曾老将军气道,“我再不出来,天都快被你们捅翻了!哼!” “爷、爷爷,怎么回事啊?我们又惹什么祸了?” 曾修瞪着他们的二叔,扬声道,“这金銮大殿上坐在龙椅的人都换了,我却是现在才知道,你们当真是好能耐啊!” 曾刻立马噗通一声,双膝着地,哭喊道,“父亲!孩儿不孝啊!可是……可是孩儿不能眼睁睁看着媛霓跟着韩氏赴死啊!父亲!” 曾修被他这副窝囊样气得胡子上翘,“你放不下孩子,不能枉顾父女之情,那你就可以枉顾君臣之情吗?!” “父亲,孩儿知错了,请父亲宽宥!” 曾修闭了闭眼,尽力将胸中大火往下压,他深吸一口气,用拐杖指着曾刻道,“滚进去跪着,向祖宗请罪!特别是向你那早早就死去的大哥请罪!你好好问问你自己,你这么做,对得起他吗?!” 曾府闹得鸡犬不宁的,此时的蔡府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蔡国公儿子蔡思亦是瞒着他造了反。 若不是老蔡告诉他,他如今只怕是还被蒙在鼓里呢!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曾永忠看着气得面色通红,胡子上翘的老爷子,朝曾恒使了个眼色。 曾恒会意蹑手蹑脚地凑近,轻拍他爷爷的背给他顺气,然后缓声安慰道,“爷爷,纵使二叔犯了错,可这大错已然铸成,爷爷再是怎么责怪也没用,爷爷,咱消消气啊。” 曾修仰头看着苍天,浑厚的声音悲怆道,“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不孝子啊!他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励儿?” 曾永忠眉眼流露出一丝伤感,很快就被他掩了去,“爷爷,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儿吧。” 曾修摆摆手,“我此次回来,主要是来给你们撑腰的,护儿啊,你提前主了权,这事做得对,不过还没正式拜过祖先吧?” 曾永忠摇摇头,“怕打扰到爷爷清修,不敢派人告知。” “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我这个老不死的哪有家族的事重要?”曾修突然加重音量,把他旁边的曾恒吓了一跳。 他顺了顺自己的胸口,用夸张的表情说,“哎呦爷爷呀!您都吓到您的宝贝孙子了!大哥这话确实说得不地道,可是您老吓我干嘛呀?我又没做错什么事儿!” 曾恒打小性子活泼,又极好动,老爷子还住在府上时就他请安去得最勤,别的孙子顶多一天一次,他倒好,一天至少三次。 不过曾修倒是最疼他。 知晓他这么大个人了胆子不可能这般小,但他要闹,曾修就乐意宠着惯着。 只见老爷子花白的胡须抖了抖,乐道,“是爷爷的不是,爷爷给你道歉。” “那哪儿能呀!您别怪大哥就行。”曾恒真是把顺着杆子往下爬给诠释得淋漓尽致。 曾永忠也极其配合地说,“爷爷莫恼,孙儿知错。” 曾修见有台阶可以下,赞赏地看着他的大孙子,道,“知错就行,明日开祠堂,把这件事告诉祖宗,你去通知人。” “是。” 曾永忠打小便跟在父亲身边征战北境,军功也算卓着。若不是他父亲去世时他年纪还小,这家主之位是怎么也落不到他二叔曾刻的头上的。 如今由曾老将军出面,开祠堂将家主之权还于他,正好。 曾刻本就没什么城府,这曾家无论是军权还是政权,近些年来在他手上没有丝毫发展倒也就罢了,反而还扯入了韩展业的叛逆事件当中。 所幸是“赌赢”了,否则整个曾家只怕是要万劫不复了。 只是这“赢”是不是众人想要的,端看现在曾刻的处境就是了。 *** 三日后。 自刘希和到达边境至今,前线战报频传,坏消息多于好消息。 曾永忠走不开,便一直待在曾府,他昨夜书信两封,顺便观察了一番目前的形势。 韩展业登基后改了国号为云,如今的云朝不似前朝风朝,同北狄的关系没有最僵,只有更僵。 多想无益。如今这形势,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曾永忠起身走出书房,曾瑞正迎面走来。 看到他,曾瑞顿住脚步,连忙道,“大哥,正到处找你呢!” “什么事儿?”曾永忠看着他问。 曾瑞将手里的信递给他,道,“刚刚探听到的前线战报。” 曾永忠接过来一看,眉心拧成了川字,“看来这战,是非打不可了。” 仿若没料到,曾瑞端详着他的神色问,“大哥觉得什么时候会开战?” 曾永忠危险地眯起眼睛,沉声道:“一触即发。” “这么快?”曾瑞讶异道,“可需要我召集兄弟几个商议一下大战的事?” 曾永忠摇摇头,道,“不用,来不及的,一会儿韩展业该派人来传了,你先回去换官服吧。” “好。” 曾瑞走后,曾永忠打了个手势,一个暗卫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 曾永忠从怀里掏出两封信,吩咐道,“把这两封信送到山上,这一封给冯心初,这一封给先生。” “是。” 暗卫离去后,曾永忠也回了住处换上官服。 出来后曾家几个兄弟都进祠堂上香,祈求祖宗保佑出战顺利。 敬过香后,众人神色都很沉稳庄重,只有曾恒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散漫慵懒的笑,好在问出的话还算正常。 他问,“大哥,如何安排?” 以往是曾刻当家,曾永忠和曾瑞打小就被曾修带在身边,如今两人必然得留下一个当家的。曾瑞善文,又在御史台内当差,由他守着曾府最好。 曾永忠嗓音低沉道,“恒弟随我出战,瑞弟留在帝京。” 曾烁听到没有安排上自己,立刻嚷嚷道,“大哥我也要去。” 曾瑞不赞同地轻斥他,“烁弟别闹,你还太小了。” “不小了!”曾烁撅起嘴,不满地反驳着。 曾永忠看了他一眼,淡然道,“走吧。” 听到曾永忠愿意带他玩,曾烁立马开心道,“好嘞!” 果真还是个孩子! 个头小,心性也是纯净的。 曾永忠看了小四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看向曾恒道,“恒弟,大军出京后,你带领先锋军先走,其余军队随后。” 曾恒原本看到小四那不值钱的笑,正想要耻笑他两句的,但听到大哥已经在分配任务了,只好收了调笑的心思,认真道,“是。” 曾烁眼巴巴地等着领任务,岂料曾永忠不说话了。他急忙凑上前去,脆生生的声音问,“大哥,那我呢?” 曾永忠看着他眼底期待的流光,倒是没驳回他的请求,而是道,“你随主军队。” “哦。” 曾永忠挑挑眉,含笑问,“不高兴?” “当然不高兴了,”曾烁仰头问,“为什么三哥可以带领先锋军,我就不行?” 曾恒闻言哈哈大笑道,“你当然不行啦!就你,还想跟你三哥比?你再练几年吧!哈哈哈!” “哼!”曾烁气呼呼道,“你看不起谁呢?我过几年就比你厉害了!” 曾恒朝他做了个鬼脸,用又欠又拽的语气道,“过几年啊,那几年后再说咯哈哈哈……” “大哥,你看他!”曾烁说不过他三哥,便向曾永忠告状。 曾永忠无奈地看着他们,适时轻斥道,“行了,这么大个人了,还玩儿,幼不幼稚?” 曾烁像是掰回了一局,得意洋洋道,“说你呢!幼稚鬼!” 曾恒不服输地回怼道,“说你!” “说你!……” “说你说你说你!……说你!……”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杏花山上,林知和曾应正在隔壁的山头上种枣树。 前几天林知闲来无事,又逢地下暗卫营初动工,来来往往的暗卫侍从不少,林知便想先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 泥地湿软,树木成荫,山林里除了蝉鸣与夏燥,寻不出其他。 这里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先生,主子的信!” 曾应大老远地将挥着一封信跑过来。他把信递给林知。 林知接过一看,心猛地一沉。 曾应好奇地凑过来问,“主子说什么了?要打仗了吗?” “要打仗了,他说,让月夫人和聂夫人帮忙照顾书儿,暗卫营的营造由你安排人手看着。” “好,先生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那主子有没有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林知皱了皱眉,看着信中所写的日子,算了算道,“明日。” “那真是很紧凑呢!”曾应看到他的脸色不太好,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有哪里不对劲吗?” 林知收了信,道,“我不太放心书儿,今夜我陪他睡吧。” “好。” 林知回过头,看着他们刚刚才种下的树苗,叹了口气,惋惜道,“这枣树刚种好,我们这一走,也不知道它还能不能活。” 曾应无所谓道,“先生不必忧心,我让兄弟们看着就是。” 林知点点头,“嗯,这边也忙活完了,我们回去吧。” “好。”曾应背起竹筐,两人乘着夕阳回去了。 吃完饭后,曾应就开始收拾东西,他看着林知抱着林书,就忍不住想叨叨,“先生还没到北境打过战吧?” 穆风帝登基后,花了几年时间将北狄打怕了,此后两国重修旧好,盟定条约,北狄对风朝俯首称臣。 可韩展业篡位后,改称云朝,自称肃云帝,北狄也有撕破脸皮的趋势。如今愈演愈烈,大有一战到底的前兆。 “嗯,父皇……他将边境治理得井井有条,每年给北狄的恩赏不少,北狄犯不着为了边境穷苦百姓的东西兴师动众。” 林知深受穆风帝仁和宽厚思想的影响,也亲眼目睹了在穆风帝治理之下的风朝百姓有多安居乐业。 “嗯?韩展业给北狄的东西少了?”曾应倒是没想那么多,他目露疑惑地看着林知。 林知知晓他不会想得那么深远,失声笑道,“要是没少,那就是北狄人的胆儿养肥了。” 曾应思索片刻,道,“韩展业为了稳定北狄,连亲生女儿都能送去和亲,我看啊,八成是北狄人的胆子肥了。” 林知淡淡道,“也可能是韩展业赏下的东西没全到北狄去。” “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先生真是诸葛在世啊!” “做这种事情的大有人在。” 穆风帝也好,肃云帝也罢,那都是上位者之间的更替。皇权有人争抢,底下的蛀虫自然而然地也会繁衍生息、频繁更迭。不然,治理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曾应收拾好了之后,去铺了床榻。 林知轻轻抚了抚怀中小团的脸,看着他熟睡的面庞,轻声道,“明日下山停一下马车,我去请冯大夫再给我把个脉。” 曾应闻言停下了手上的活儿,转过身关心地问,“先生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离山多日,我怕再发生上次那种事,明日再去请他瞧瞧。” “冯大夫也会去边境,先生不知道?” 林知茫然地摇摇头,“他为何要去?” 知道冯心初会跟着去边境的消息后,林知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愈发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他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就是心口闷闷得有些慌。 曾应解释道,“属下适才下山请赵大爷帮忙备马车的时候,与他多说了几句,听到他说冯大夫也请他备马车,好像也是要去边境的。冯大夫去问诊了,我就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无妨,明日下山再问问,他若也要去,说不定还能同道而行呢。”林知此时只能把事情尽量往好的方向去想。 曾应是个直肠子,不会思考什么弯弯绕绕的东西,听到林知这么说,便附和道,“先生说得是,要是有冯大夫作伴,那路上也不会太无趣。” *** 翌日清晨,微光和煦,和每一个清晨一样。 林知看着身旁睡得香甜的林书,伸出手轻抚他的下巴。 白白胖胖的小娃,跟一团小糯米一样。 小孩儿呼吸浅,林知的手不自觉地轻了很多,生怕把他弄醒了。 他出去后就看到了院子里的马车。 曾应正在忙着装行李,一看他立马展露笑颜,“先生,醒啦!” “嗯。” 吃过早饭后,两人便一起下山了。 沿途敞亮宽广,树林郁郁葱葱,知了声此起彼伏,鸣叫了一路,像是有心送远行人一程。 冯心初已经在栅栏门前等着了,看到那辆低调不起眼的马车,挥臂招呼,“先生,曾应。” 曾应掀开帘子后又下了马车将车凳放了下来。 林知抱着小团下来后,寒暄一声,而后问,“冯大夫也去边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嗯,我想与先生一道,先生不介意吧?” 曾应插了一嘴,道,“怎么会?先生昨夜还同我说,想与大夫同道而行呢。” 冯心初微微一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知眼角余光闪了闪,试探着说,“我能否问一下,冯大夫为何去边境?是不是将军让你去的?” 冯心初昨日收到曾永忠的信时便想过林知可能会多问一句,他昨夜就想好对策了。 “哦,我先前跟曾将军提过,有些草药生长在边境,托他有空替我问问驻守在边境的将军,可他倒好,直接回了我一句自个儿去看!先生,你说这气不气人?” 同行的缘由很充足,就连讲这话时的语气也拿捏得很到位。 曾应看着他哈哈大笑,附和一声,“主子是这样的人!冯大夫,您模仿的这语气可跟主子真是太像啦!哈哈哈!” 林知也被逗得忍不住笑了,心里的疑惑总算是消了。 他昨夜还一直疑心是因为他先前突然晕倒,他们一起瞒着他些什么。可照如今两个人仍旧这么不对盘来看,两人是很难冰释前嫌的。 林知就这样放下心防,他不知两人早就暗通款曲了,此后许久他依然对两人不对盘的关系深信不疑。 “先生,把小公子给属下吧。”曾应朝林知伸出手,作势要抱孩子。 这么折腾一番,林书也已经醒了。 他缩在林知怀里,时不时地就挥挥小手臂,动动小脚丫,看着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 林知轻轻将孩子递给曾应。 由着曾应将林书抱到月夫人家里,托她照顾。 帝京那边誓师后也已经启程了。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五天后,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缓缓行走在北境的关卡边,他们并不急着赶路,是以走得很慢。 三人刚吃过饭,这种“奔波”的日子倒是不算难熬。因为一路上有曾应一直叨叨,一点也不无聊。 他的嘴是闲不下来的,叼着不知从何处折来的狗尾巴草还能边说,“听说边境已经开战了。” “那倒是挺快的。” 冯心初趴在窗边看着外边的路边,时不时附和一两句。 曾应语气闲闲地说,“是啊,就是不知道三皇子那点兵马能撑多久。” “撑不住又能怎样?谁让他是韩展业的儿子呢?”冯心初轻哼一声,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曾应点点头,赞同道,“确实,可怜的还是那个和亲的公主。” 提到此处,林知回忆起曾永忠跟他说过的和亲公主一事,岑家是书香世家、清流望族,同旁的世家不一样。便问,“先前不是说岑明不同意将其妹送到北狄吗?如今开战了,那他们兄妹两个怎么办?” 曾应想了想,说,“好像是因为岑明带着他妹妹逃了,三皇子才带兵抵抗兵临城下的北狄军的。” 冯心初这几日时常外出找草药,也同当地的人攀谈,问及边境的事,倒是比他们都了解些。 是以他愤然道,“北狄军队听说有和亲公主,早就叫嚣着要女人了,因为还没到星舒算定的日子,加之岑明横加阻拦,所以公主迟迟没有被送进北狄境内。不过这战都打响了,韩展业派去的钦差还没回京,那钦差如今还在边境找岑氏兄妹,或许主和派还妄想着用一个女人就能息事宁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长的脑子!” 曾应耸耸肩,“许是觉得自乱一次阵脚还不够吧。” 冯心初同情那些被推出来顶罪的深闺女子,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我看那是脑子有病!” 曾应跟着曾永忠在边境待过,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了,他笑嘻嘻道,“说不定呢!真要这样的话,那冯大夫,您去了之后可有得大显身手啦!” “谁稀罕啊,”冯心初哼了声,突然抓紧了车壁,“——啊?你干嘛停下?” “等我一下!”曾应神秘兮兮地跳下马车,抛下一句话后就走远了。 林知跟着掀开车帘,看到此时是在郊外,更疑惑了。 须臾看到曾应和另一个暗卫站在一起,心下了然。 曾应背对着马车,伸手从另一个暗卫手里接过什么东西。 看着像是来送最新战报的。 他们自打上了路,时常会收到最新战况。不过前些日子都是先在客栈里候着了,他们去歇脚时才收到的,今日的暗卫倒是直接送了过来。 曾应和那个暗卫说了些话后就挥挥手让他走了。他走回来后重新坐上马车,笑眯眯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林知。 那是一个银色的狐形面具。 林知讶异道,“这是给我准备的?” 曾应点点头,“这个模样的,先生可还喜欢?” 林知接过来,翻看了一下,道,“蛮好看的,你想得可真周到。” 曾应不揽功,笑嘻嘻道,“这哪儿是我能想得到的呀,这是主子想到的,这面具还是主子亲自挑的呢!” “将军亲自挑的?” “对呀!先生快戴上试试,”曾应赶忙催促着,“真好看,主子眼光真好!” 林知也没想到十几日未见了,他忙着出征的事竟然还能惦记着这种小事。 心里微有暖意泛起,但霎时间就被呼啸的寒风给吹散了。 北境的天气变幻无常,白天还是烦躁闷热的夏日,到了傍晚,就换成了肃杀阴沉的冷寒。 曾应看着微黄的落日和不远处的山腰上升起的几道炊烟,嘀咕道,“先生,冯大夫,过了这座山头,我们就在前面找个店家休息吧。” 主子说不急,所以这几日他们都是这样边走边欣赏风景的,冯大夫有时候瞧见了什么稀奇的药草,他们也会停下等他去采摘。至于晚上自是要找店家住在店里的。 这事儿由曾应安排,林知和冯心初无有异议。 曾应看着木匾上写的“福来客栈”停了下来。 “就这家吧,店面瞧着挺干净的。” “嗯,那进去吧。” 三人一起进了店。 曾应直接要了三间天字号客房,又要了晚饭才由店小二领着他们上去。 曾应进了客舍后环顾了一下屋内的陈设,确保无虞后真心赞叹道,“这里真不错,还有内室和外室。” 冯心初手里握着今日采摘的药草,道,“舟车劳顿,我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林知知道他急着去安置那些宝贝药草,并不多留人。 冯心初走后,曾应也嘿嘿笑道,“那我先去让他们送些炭火上来,顺便喂喂马。” “嗯。” 晚上店小二送了热水上来,林知正在火盆旁烤火。 过了好一会儿,林知还在挣扎着,越靠近边境越寒冷,他实在是不想脱衣裳。 前两天还是曾应怕水冷了催了他两回他才动身的。 他面对着火盆,烤得正暖和。听到身后响起推门的声音,也知晓不能耍脾气,便道,“曾应,我一会儿就沐身,你也去休息吧。” 身后那人没回应,听着脚步声反而像是在靠近,林知正想回头看看,就突然被人从身后环住了腰! 林知心下一惊,正欲挣扎,就听到那人沉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好像是曾永忠,声音有些沙哑。 林知放弃了挣扎,但还是不确定地问,“将军,是你吗?” 曾永忠把头靠在他的肩头,闷声闷气道,“是我,我脸上冷,你先别回头,免得碰到了。” 林知感受着肩上沉甸甸的,低声问道:“将军不是在前线作战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想你了,就来看看。” 面对曾永忠突如其来的直白,林知却是不敢开口答话,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这几日的行程确实是慢了,但是顶多再走一日也就到了。最迟明天晚上就能见面了,曾永忠连一天都等不了吗? 曾永忠不知道林知心中所想,他若是知晓的话,一定会告诉他,别说一天了,就是一刻他也不想等。 但是他不是林知肚子里的蛔虫,他无从得知这些疑问。 林知不知是被冻傻了还是因为在想事情,神情有些木讷。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曾永忠站在他背后没看到,他只是将人搂紧了,继续发问,“我在屋顶上看了你好一会儿了,水放了这么久,怎么还不沐身?” 林知闻言双目瞪得圆圆的,曾永忠说他在屋顶上看了自己很久?还问自己怎么不沐身?还说得这么淡定? 刚刚若是自己沐身,那他在屋顶上岂不是也能看到? 林知的身子僵直了一下,“我……”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曾永忠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僵硬,以为是自己带进来的寒气冻到他了。 “冷吗?” 林知点点头,“嗯。” 看来他的身子骨还是不好,自己都已经拉开披风了,他还是觉得冷。 “那我帮你暖暖身子可好?”曾永忠说着凑近了他的脸颊,在快要触碰上之际又克制着远离了些。 再等等,不能冻着他。曾永忠默默想着。 林知还在想他要怎么帮自己暖身子。 曾永忠这边见他动了便不再犹豫,他已经等不及林知回应了。 他把自己的外袍解开,手环着林知的腰摸索着裤带子。 林知脑袋里轰地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浑身一哆嗦,绷直了身体,僵硬地站在火盆前,一动不动。 “将军……” 林知张开嘴喊了他一声,可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曾永忠附在他耳旁轻声道,“忍忍,一会儿就不冷了,你放松点。” “不、不要再说了……” 林知向来听不得这种话,他举起双手捂住耳朵,身子无力地往后靠在他怀里。 ………… 良久,两人才勉强适应彼此。 不知是因为在火盆旁,还是因为依偎着相互取暖,两个人都觉得有些热乎了。 曾永忠与他耳鬓厮磨,温热的唇轻轻落在他耳边、后颈、喉结。 屋内的气氛升腾,曾永忠神情憋屈,明显是没亲够,不过他还是冷静下来,没有拉开林知的衣襟。 林知身子早就软了,但还是觉察不出他冷不冷。 曾永忠正要问他,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就停住了,有人拿了东西放在门外。 曾应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先生,属下找店小二多要了两盆炭火,可要给您送进去?” 林知一听到曾应的声音,浑身一顿,感觉到曾永忠也停下了动作后,他才稳定声线,朝门外道,“不用了,我一会儿自己搬进来,时辰不早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哦,那好吧,先生可别忘了这两盆炭火!” “知道了。” 听到曾应离去的声音,林知才松了一口气。 他就这样静静地靠着曾永忠。 他觉得自己刚刚说话的声音很平稳,应该没有被曾应听出什么不妥来。可他毕竟不晓得怎么欺瞒人,更何况此时正…… 曾永忠看着他通红的脸颊,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低哑濡湿的声音道,“沐身吧,再拖下去水该冷了。” 林知无声地点点头。 曾永忠如愿地脱下他的外袍,将林知抱进浴桶后,三两下就除了自己身上的外袍,然后跟着进了浴桶。 他将林知拉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水面晃动起来,激起圈圈涟漪,浴桶内旖旎不已。 林知此时软若无骨,只能趴在曾永忠胸膛前,将头搭在曾永忠肩膀上。 曾永忠许是不想让别人知晓他来了,并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 可林知还是掉了泪,双眸模糊不清,四周更不真实了。 曾永忠应该在前线军营里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林知将手伸出水面,立马被这水面外的冷气侵蚀得哆嗦了一下,可他还是忍着彻骨严寒,将手也搭上曾永忠的臂膀,然后张口咬住。 “唔……” 疼的……好疼好疼,疼得林知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曾永忠听到他的痛呼声,还以为是自己太用力了,将他轻轻拉开,稍离了自己的胸膛,才看到他泪流满面的脸和仍然被他死死咬住的小臂。 曾永忠心下一紧,粗声哄道,“松口……玉风,快松口,听话。” 林知慢慢松开唇齿。 曾永忠拉着他的小臂仔细查看了一下,松了口气道,“还好没有流血,疼不疼?” “疼……” 林知哆嗦着嘴唇,鼻子一酸泪落如珠。 曾永忠一下一下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又是责怪又是心疼的语气道,“疼就咬我,再疼也不能咬自己,知不知道?” 林知闻言又是一哆嗦,他泪眼朦胧,看不清曾永忠的脸,只吸了吸鼻子,臭骂道,“流氓……” 曾永忠无所谓道,“嗯,我是,你骂吧。” 他说罢低头吻住了林知的唇,“唔嗯……” ………… 翌日林知是在曾永忠怀里醒来的。 他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困乏至极又合上了,拖着浓重的鼻音说,“将军,你还没走?” “没有,还早,你再睡会儿。”曾永忠说着轻拍他的背,安抚他入眠。 半晌,林知又斜斜地歪了下身子,懒散地问,“你要走了吗?” 曾永忠看着他松散的衣襟处露出的春色,低沉地笑了声,然后低头撩开他额前的几缕碎发,轻吻他的额头,心花怒放道,“我等你睡着再走。” 等你睡着再走。 曾永忠不知道他这句话会将林知一步一步推向远处。 林知的面容上还挂着微妙的红晕,在初升阳光的映射下犹如枝丫末梢待放的蓓蕾。 曾永忠心尖异动,如有万蚁啃噬,点点痒意汇成酥麻感窜入脑中。 他将手指覆了上去,温热的气息呵在林知耳畔,动情地吻了好几下,狂热又强劲。 伟岸的身躯压上去时林知一点反应都没有。 顿了几息,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才发现他好像睡着了。 他睡着了?! 曾永忠不死心地将唇贴上去,轻舔慢咬,细细碾磨。 见他睡得熟,连一丁点儿醒来的迹象都没有,曾永忠骤然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冰到脚。 他撇撇嘴,适才还深陷的梨涡此时也收了回去,连一个笑脸都吝啬施舍给林知了。 真是扫兴。 曾永忠下了榻后穿好衣裳就走了。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辰时,曾应在门外敲门,“先生!先生!您醒了吗?我能把早饭送进去吗?” 林知早就醒了,他一直躺在榻上发呆。 庄周梦蝶,蕉叶覆鹿,得失不过黄粱梦一场。 昨夜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因为榻前的火盆、屋顶和浴桶都看不出有何不妥之处。 如果不是自己身上那种感觉特明显,还有小臂上那个牙印,他指不定真的会以为昨夜那一切只是自己梦一场。 “我醒了,你放在外室就好。” “哦哦,好的!”曾应推开门走了进来,他一边把早饭摆在外室的桌子上,一边絮絮叨叨道,“我都忘了这个客栈是有外室的,瞧我这记性。” 林知正起身穿衣。 曾应摆好早饭,又道,“先生,您昨夜怎么没有把炭火搬进来啊?” “哦,我忘了。”林知经他提醒才忽然想起。 昨夜和曾永忠疯了两个多时辰,上榻之后就忘了。 曾永忠抱着他时他并不觉得冷,后面两个人相拥而眠,便没想起。 曾永忠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想起过,不过他不畏寒凉,向来不需火盆这种东西。林知有曾永忠在侧,更是无需火盆。 不过曾应不知道曾永忠来过,他担忧道,“那您昨夜岂不是很冷?要是把您冻坏了,主子就该罚我了!” 林知心虚道,“我昨夜……不是很冷。” “啊?怎么可能?我们现在更靠近北边了,您在山上就觉得冷了,这一路来也没暖和过,昨夜怎么可能不冷呢?”曾应说着又自责起来,“都怪我,我昨夜就不该先回去的。要是真把您冻出个好歹来,主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我真没事,”林知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只好说,“不然一会儿让冯大夫给我把把脉?” 曾应点点头,“好,得冯大夫说您没事了,属下才敢信。” 林知无奈地摇摇头,“你啊,就是爱较真。” “事关先生的身子,马虎不得。”曾应神色认真,他又想起另一茬事,道:“哦,对了,先生,一会儿可别忘了戴上面具。” “嗯,好。”林知温声应下。 用完早饭,曾应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林知等了会都未见人影,便起身出去了。 廊道上挂着灯笼,北风裹挟着飞雪而来。 这里的气候真是幻变无常,昨日的白天还是燥热的,今日就飘雪了。 林知将手揣进宽袍袖子里,转身时遇到正要来找他的冯心初,“冯大夫,可真巧。” 冯心初倒是不意外,只道,“先生早,刚刚曾应来喊过我呢。” 林知点点头,粲然低笑道,“那走吧,他应该把马车牵出来了。” 曾应确实已经在店门口等着了,一见到他们就急忙挥手招呼道,“先生,冯大夫,这里!” 待两人坐进马车后,曾应才想起来问,“先生,可有让冯大夫把过脉了?” 林知顿了下,犟嘴道,“我真的没事——” 林知戴着银狐面具,冯心初看不到他的脸色,干脆直接伸手抓住林知的手腕,道,“还是让我看看吧。” 曾应探着头问,“怎么样?怎么样?” 林知见他连路都不看了,当即笑骂一声,“好好看路。” 冯心初搭上林知的脉搏时脸色微有变化。不过看林知还在和曾应讲话便没有声张,静默几息,方道,“无碍。” 他又转头问驾车之人,“曾应,怎么突然催着先生让我把脉?难不成昨夜先生身子不适?” 冯心初确实是疑惑不已,若是先生身子不适,应当会找自己的。而且这脉象……有点难以明说。 “哦,不是,”曾应解释道,“是昨夜我找店家多要了两盆炭火,但先生忘了拿进去,我担心先生感染风寒。” 冯心初心下了然,他收了帕子和垫子,平静道,“先生的脉象很平稳。” 曾应露出白齿,笑道,“那就好!” 马车沿着小道缓缓而行,途经村落时,一阵风将车幔吹开。 有笨箫音从巷子口幽幽传开,不知是哪家的小孩在学着大人的模样在学箫。 未时,他们才到军营。 冯心初将头探出窗外,看着守卫森严的壁垒,问,“我们怎么进去?” “那容易!”曾应说着就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守卫一看便让他们进去了。 曾应看着为首的侍卫问,“曾定,主子呢?” 曾定看到他们,肃容正色道,“主子和将军们都在主帐子里看沙盘演习。” 马车停在警戒岗旁,三个人都往主营帐走去。 曾应看着停住脚步的林知,侧过头问,“先生,不进去吗?” 林知看着帐子里的情形,道,“他们正在商议战况,我们等等也无妨。” 冯心初也点点头。 曾应提议道,“那要不要先去休息的营帐里看看?” 林知昨夜才和曾永忠做过,今日还不晓得曾永忠要把自己安排在何处。此时闻言摇摇头,“你带冯大夫去看看吧,我在这里等一会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曾应看向冯心初,以眼神询问。 冯心初沉吟道,“我也等会儿再去,不急这一会儿。” 林知看着端坐于主位上的曾永忠,忽然想起先前在宫里研习武略的事,心里默然想着在这里要是能够重新学习带兵打仗的话,好像来得也不亏。 大帐里,曾永忠知道他们来了,想尽快结束议事。 不过看着那地形图上插上的敌军军旗,他是真的怒了。 “如今峤关、安北关、横关皆失守,短短数日,连丢七关,韩麒和刘均可真是有能耐啊!” 丢关卡城池事小,让千万无辜的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才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将军息怒!”被训话的将领纷纷低下头。 “息怒?该息怒的不是我,而是帝京龙椅上那个人。”曾永忠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 有个老将殷切盼望地看着曾永忠,期许地说,“将军,我们全听候将军安排!请将军想想对策啊!” “是啊!将军,若是您也不管了,那、那边境的百姓可怎么办啊?” “将军,请您想想办法,救救边境的百姓吧!” “行了,别鬼哭狼嚎的,本将军若是不想管,就不会来了。” 这些人敲打一番就够了,曾永忠话锋一转,道:“今日就不议了,待我了解了情况后再说,都先回去吧。” “是。”诸位将军出了帐子后,各自回负责的岗位去了。 “先生,里面没外人了,我们进去吧。”曾应的话将林知的思绪拉了回来。 三个人抬脚进了主营帐。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曾永忠起身绕过案牍走了过来,他看着林知,温声道,“来了,累不累?” 林知摇摇头。 外人在场,曾永忠没靠太近,看他神色如常,也没多看,反倒是对曾应道,“军医处空了一座营帐,曾应,带冯大夫过去休息。” 冯心初没动,而是问,“那营帐距先生的远不远?” “军医的营帐在后勤处,离主营帐不算远,但也有些距离。”曾家军自有一套军规军制,曾应常年随曾永忠混迹,清楚得很。 冯心初点点头,又问曾应,“那你的营帐呢?” 曾应微有诧异,不过还是笑道:“我的营帐在主子营帐旁。” 冯心初眼神飘忽,在林知和曾永忠之间逡巡,道,“那我和你住一起。” “啊?我的营帐很小的。”曾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冯心初大咧咧道:“没事,我不嫌弃。” 曾应为难地看向曾永忠,曾永忠则不以为意道,“随你们。” “哦,那好吧,你随我来。”曾应熟练地带着冯心初出去了。 碍事儿的人都走了,曾永忠迫不及待地上前拉住林知的左手,将他的衣袖轻轻卷了半截,看到那一大块淤青,心疼得不得了,“没有擦药?” 林知摇摇头,他轻轻将袖管放下来,淡淡道,“过几日就好了。” 曾永忠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语气依旧不容置喙,“我给你上药。” 林知垂着眸,由他去了。 曾永忠给他的手臂上完药后,凑到他耳边吹起耳旁风来,“别的地方疼不疼?用不用顺便也上药?” 昨夜林知自己只咬了这一处,倒是曾永忠咬了他不少地方。 林知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又端着淡漠道,“不用。” 曾永忠把他的小举动看在眼里,虎眸中泛着斜肆的笑意,“走,先去营帐里收拾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到休息的营帐里,曾永忠随手拿起桌子上两个大包裹,走到箱子旁整理起来。 林知不好意思干站着,便走过去要接手。 曾永忠戏谑地笑道,“行了,晚上有你卖力气的时候。” 虽是这样说,但也没阻止住林知过来帮忙。 曾永忠摆放好东西,转过身就看到林知还弯着腰在叠衣裳,他走过去帮忙叠起来。 “我、我自己来就好。”林知被他吓了一跳,话都说不利索了。 “好,那你叠吧,我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儿。”曾永忠说着就不老实地将手伸向林知腰间。 宽肩窄腰,指腹游走在旖旎细腰上,所有诱人春色都紧紧藏在杏色罗衫下,不过曾永忠知道,底下纤薄无瑕的肌肤在情动时有多让人欲罢不能。 曾永忠无声地咽下口水,心里想着明明昨夜才和他逍遥浪荡了一回。 林知低头看了一眼,想挪地儿,却被曾永忠宽大的手掌牢牢钳住了。 两人无声地较着劲儿,那虎爪子不断地游走试探着对方的底线,林知觉得他过分了才忍不住出声。 “将军,战况紧急,你不去钻研该如何打这一战,在这儿与我动手动脚成何体统?”他边说边躲着他作怪的手。 曾永忠蹭了蹭他的脸颊,用低哑磁性的声音道,“先生怎知我没部署过如何打这一战?” 林知想也不想便反驳道,“你刚刚还呵斥那群将军回去。” “那些都是这里的常驻将领,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不呵斥他们回去,难不成还要留着他们在这里碍眼儿?”曾永忠说着摸向某处。 “啊!”林知急忙抬手挡住,他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曾永忠捏住下巴叼住了唇瓣。 “唔……” 林知想推他,可手腕却被他握住了,曾永忠贴着他的唇说,“小声点,曾应来了。” “你——”林知压低声音斥责他,“你下流……” 林知刚说完,帐外就响起了曾应的声音。 “先生,属下能进去吗?” 真是曾应的声音,他真的来了。 趁林知滞愣之际,曾永忠将他翻过来圈在怀里,语气玩味儿道,“他问你他能不能进来呢。” 林知将手横亘在下边,不让他蹭,然后对着帐外扬声道,“别进来。” 曾应踌躇地问,“是主子在里面吗?” 见曾永忠并不打算回应,林知只好替他回答,“嗯,他在。” “哦,那属下先去火头营看看。” 曾应的声音渐渐远去,曾永忠已然拉开林知抵挡的手,然后自己对着那处上手了。 “啊!——”林知惊叫起来,“流氓!放手!” “昨夜在我手里快活的时候不见得你让我放手,我的好先生,可不带你这样的。”曾永忠说得声音里染上了委屈,不过说完便放开他了。 “啊?你……”林知也被他搅得不能思考,只惊愕得停住了挣扎的动作。 曾永忠趁机牵住他的手,嬉笑道,“走,带你去看看军阵图。” 林知愣愣地被他拉到披着地形图的桌案前。 桌上的图册绘得栩栩如生,观之仿若置身其境,林知一时看得入神。 “如今是什么情况?”林知问完又抿了唇线。 “大军出发当日,英王韩城密信让三皇子韩麒杀了岑氏兄妹祭旗,钦差大臣刘均是宁王韩奕的人,宁王一派均主张议和,刘均从中阻挠,致使岑明有机会带着和亲公主逃跑。守城的韩麒和刘均不对付,刘均还上书韩展业,力劝他找回和亲公主,继续议和,可韩麒鲁莽行事,直接出城斩杀了叫嚣的北狄兵。” 曾永忠坐到椅子上,手环住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林知认真听着他说的话,倒是忘了挣扎,“那双方对战情况如何?” “荒岭内的宝虚关、绝门关和北岭内的沙咸关、峤关、安北关、横关、凇垠关、天雩关全都失守了,韩麒六天能丢八关,也是他的本事!”曾永忠声音低沉。 提起这个,他的脸色简直不能太难看,韩麒丢了关,却要他的弟兄出生入死血战夺回,曾永忠别提有多气愤了! 林知问:“天雩关距屯兵区最近,怎么也会失守?”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照理说,敌军就算胆子再大,跨过封锁线北岭之后又夺了那么多座关卡,再怎么着也应该留一座天雩关横亘在中间,避免一马平川地对峙上。 可如今的情形却是他们连同天雩关也一并收归囊中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个离主要领地最近的天雩关亦失守,曾永忠那脸色简直黑沉得可以滴水。 他怒声道,“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用空城计直接将天雩关拱手相送!不会用计就别用,他倒好,像是恨不能亡国一样拼了命地霍霍!” 林知闻言心情也有些沉重,“那他现在在守哪座关?” “他吃了败仗还受了伤,昨日就退到北河镇去了。他别再丢城就行了,现在已经不指望他能守关了。” 林知看着军阵图,狐疑道:“他守关多年,怎会没有作战经验?” 韩展业回帝京后,边关一直由韩麒守着,倒是不知,他竟是这样一个草包。 曾永忠却是不以为然,“他压根就没打过战,不过也不能全怪他,毕竟北狄此次来势汹汹,就是韩展业亲自守在这儿,就那么点兵力,也指不定能否守住。” 林知闻言一惊,“那此战岂非很是凶险?” “怎会?我曾家的军队可是精锐之师,韩展业继位后,他带过的兵将纷纷跟着涨了身价,就是没涨的也是眼高于顶。韩麒带的也是从袁家军和穆家军里拼凑出来的。此次我为统帅,兵压前线的都是我的人,除了午后你们在主帐里看到的那几个驻守的将领,其余的都是我的部下。” 曾永忠轻拍他的手背,宽慰道:“你放心,曾家军就是一道铜墙铁壁,在这里面,可比后面那些镇县安全多了。” “我倒不是怕危险,”林知落下眉睫,“只是形势不容乐观,打起来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曾永忠轻捏他消瘦的下颌,将他的脸转向自己,看着他唇红齿白,高鼻深目,贵气天成的模样,嗓音沉郁道:“在位者满腹城府不顾人情世态,野心家剑走偏锋无视黎民苍生,繁华难免落为浮华。” 林知剑眉一拧,拉开他的手,稀疏平常道,“明知古今之事,总付笑谈中,可还是有人想要玩弄权术。说到底,不过是利欲熏心、欲壑难填罢了。” “先生倒是看得开,”曾永忠看着他清雅俊秀的脸庞,突然问道:“不知先生有没有欲望。” 林知并不回应,反而是背过身去继续看军阵图。 有些附注字太小了看不清,林知微微俯身,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动作,从曾永忠这个角度去看,却是实在勾人心弦。 就像一只刚睡醒的狐狸,睡饱后打个呵欠,再拉长身线伸个懒腰。 曾永忠用目光细细描摹他的身形,从乖巧的后脑勺到及腰青丝,再到盈盈一握的细腰,再往下,是更诱人的…… 真是只小狐狸精,魅惑而不自知。 曾永忠眯起眼睛,眸色深沉,他忍不住将手搭在他腰侧,慢慢凑近他的脊背。 只要健壮结实的胸膛紧紧贴在那暧昧诱人的腰背上,曾永忠一定会在克制与纵情间,毫无疑问地选择后者。 “什么时候打天雩关?”在贴上之际,林知突然回过头来。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曾永忠心虚得先往后拉开距离。 “明日。” 林知好奇道,“怎么打?” 曾永忠拿过一篇的地形图,覆盖在军阵图上,指着天雩关外,道,“你看看天雩关外的地形。” 林知将头凑过去,仔细看着,不确定地问:“这一整块都是官道?” “嗯,”曾永忠点点头,“东边、西边、南边、北边,天雩关的四周都要看仔细了,不能放过每一处可设兵的机会。” 林知仔细地琢磨着他的话,试着分析道,“关外有护关河,难以在敌军不发现的情况下逾越,所以无法绕到天雩关后面去攻打。” “嗯,”曾永忠赞赏地看着他,“继续说。” “南边被官道占满了,除非要和他们正面交战,不然也不可直接设兵。东南边方圆四里都是树林,倒是个设兵的好地方。” 曾永忠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细数着他的睫毛,微微颔首问,“西南边也有树林,为何不选西南边?” “西南边的树林没有东南边大呀,难不成要选西南边?” “善谋者伐战,无惧兵力之多少。”曾永忠神秘莫测地笑了笑,“可还记得《兵家权谋》首句?” “兵贵精,将贵谋。”林知的脊背被他带得微颤,他低下头看着曾永忠小动作不断的手。 曾永忠跟着他低下头,灵光一闪,握住了他的衣带子,戏谑地绕在手指上把玩,嘴上却是问,“《孙子兵法》计篇可看了?” “看了。”林知点点头,好像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东南边四里树林,西南边两里树林,我此次带兵二十万,敌方势必会以为我们会倾巢出动,以四里树林为掩护攻打他们,”曾永忠忽然凑近林知的耳边轻声说,“可我偏不。” “可是,二里地藏不了多少兵,”林知伸手在地形图上指了指天雩关和西南边那片树林的距离,“此处还离天雩关那么近,一不小心就会被警戒岗发现的。” 曾永忠哼笑一声,将手伸进了他的衣襟里,沙哑的嗓音带着摄人心魄的味道,“谁说我要直接藏兵了?” 林知急忙慌张地想将他的手拉出来,可奈何曾永忠手劲儿实在是大,“嗯……你的手……别碰那儿……” “好,不扰乱你的思绪,我不碰那儿。”曾永忠说着果真松开了那处。 林知隔着衣裳,将自己的手放在胸前印出的小臂的形状上,继续问,“你刚刚问哪处可以设兵,不就是为了藏兵?” “声东击西。”曾永忠边悄无声息地解着他的衣裳,边不屑地说,“天雩关内没有多少敌军,北狄易主,他们自个儿还乱着呢!” “那你何不昨日开打?兵相迎,久而不和,万一他们谨察之,看破了你的企图……” 北狄将士有没有看破曾永忠的企图林知不知道,但他自己倒是看破了曾永忠的企图了。 他转过头看着曾永忠,不料曾永忠也正看着他,他这一扭头,四目相对。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两张脸近在咫尺,鼻息相斥相合,就像他们之间的气氛,尴尬又暧昧,羞耻又甜腻。 曾永忠看着他的杏花眸,心中一凛,停下了所有动作,郑重其事地说,“上兵伐谋,需沉静正治,幽深不乱,帅军之前,先察敌意。无论是寻机起事,亦或是易事革谋,都要做到愚敌军之耳目,使之无知无识。” 林知原本眉目娟娟,可闻言却是满眼慌乱。 他颤声问道:“就像你现在对我做的……” 曾永忠知晓他想再学排兵布阵、兵谋策论,所以一边吊着他的胃口,一边调戏着自己。 这算盘打得可真精明。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曾永忠也是局中人,怎么可能听不懂,他诮颜狞笑道,“是啊,我们各取所需嘛!” 曾永忠黝黑的眸子里翻涌着无尽的欲火,他那火急火燎的态势,就像刚出匣的野兽一般,凶猛狠厉。 林知抵挡不住,“轻、轻点……” 曾永忠看着他哆嗦的唇瓣,竭力忍住自己的欲望,可还是在温热有力的胸膛和顺滑诱人的脊背贴合之际,所有的欲望喷涌而出。 无视林知瑟缩的身躯和低声告饶的声音,曾永忠又狠厉又决绝。 林知急眉赤眼,愠怒不已。 不过因为力量压制,他能做的只有不停地骂他,“嗯畜生!……禽兽!……混蛋!啊……卑鄙小人……龌龊……唔……” 曾永忠听着林知的哼哼唧唧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堵住了他的唇,用舌头在他的口腔里翻搅,吻得他浑身发软发酥,直到林知受不了了再次说软话才肯放过他。 “唔松开……嗯……”林知拍着胸脯给自己顺气,心有余悸地看着他。 曾永忠此时也正看着他,两人一对视上,曾永忠突然就露出森白的獠牙,低声笑了笑,笑得胸腔闷闷的,“这回怎么肯这么配合了?嗯?” 这副模样倒是不吓人,可老虎就是老虎,它再怎么装温顺,在它身下那人还是止不住内心深处的战栗。 林知被他气得不轻,他压下滔天怒火,忍着耻辱之意和面上难堪之色,嘲弄道:“你刚刚那么用力,还……” 曾永忠看着他那副窘迫又倔强的样子,不禁好笑道,“还什么?说呀。” 林知不说话,他撇过脸去,湿润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看上去非常可怜。 曾永忠今夜可是打定主意不放过他了,不过他还是伸手将人给拉回怀里,善心大发地哄道,“我的好先生,莫恼怒了,我唱曲儿给你听好不好?” 林知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过还是板着一张脸,只问道:“什么曲儿?” 曾永忠想了一下,说:“《破阵曲》,好不好?” “好。”林知重新靠回他的胸膛。 “齐阵!入阵!破阵!杀!杀!杀! 泣血烈造破阵曲,残兵锐意可与敌。 齐声同言破阵曲,千军万马入敌营。 归来高歌破阵曲,一曲终成万兵喧。 同阵!易阵!破阵!杀!杀!杀! 旌旗猎猎遮天色,青锋长戟入一营。 扶摇万里飘浮尘,铁骑徙转易几何。 将军擂鼓定军令,万师奔赴破敌军。 归营!散阵!破!破!破! 楚河汉界今在否,吾儿血气正方刚。 血染黄沙凝聚散,魂归碧落尽苍茫。 烽烟扬尘葬忠骨,汗青流芳埋英豪。 成王败寇谋盛举,世俗浮沉念难平。” 曾永忠唱完,发现林知已经趴伏在自己肩头昏昏欲睡了。 他轻轻捏了捏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失笑道,“我唱曲儿就这么催眠?” “没有,”林知手撑着他宽厚的臂膀起身,双目间难掩疲色,可还是强撑着打起精神来,“很好听,慷慨悲歌,铿锵顿挫,悲壮而不哀伤,大气中隐乐,动人心弦,该当抚掌击节。” 曾永忠略微质疑道,“就听出了这些?” “嗯。” 林知脸上的羞涩一闪而过,不过还是被曾永忠眼尖地抓住了,他逼近林知的唇鼻,“当真就只听出了这些?”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过一回了,曾永忠刚刚唱曲儿时的嗓音嚣张又魅惑,偏执又深情,狂傲又暧昧,凶狠又柔媚…… 若不是亲眼目睹亲耳聆听,当真是很难相信能有人将荡气回肠的《破阵曲》唱得这么缠绵婉转,颇有几分游子思念佳人之意。 林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淡漠自持,才不会直言这些不入流的东西。 曾永忠带着蛊惑的声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唱完了,先生是不是也该唱一曲儿给我听听?” 林知尴尬地摇摇头,诚实道,“我不会唱。” 曾永忠摸了摸他的头,欣赏着他那副若春水映艳桃般的面容,轻飘飘道:“不会唱呀,没关系,一会儿出声就行。” “啊?……唔嗯……” 在林知意外的目光中,曾永忠低头吻住了他的唇瓣,慢慢地、仔细地、一寸一寸地碾磨着。 两人从书案前闹到榻上,曾永忠还没折腾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曾永忠饿虎扑食般缠上去,林知毫无招架之力。 再一次攻城掠地,依旧如入无人之境。 “放、放开唔……我快窒息了……”林知不停地捶打着曾永忠,可压在身上的仿佛是一座石像一般,无论他怎么推,愣是没推动分毫。 “畜、畜生!……混蛋!……嗯……无耻……龌龊……” 林知骂得越凶,被折腾得就越狠。 到最后,林知几乎要将银牙咬碎了,直到浑身无力地瘫倒在榻上。 他的嘴里也一刻不停地哼哼唧唧着,不过已经很难分辨他在哼骂着什么了。 虽然听不清,但曾永忠却知道,无非就那些个骂他的词。 毕竟今夜,他还未曾讨饶般甜腻腻地喊过“阿护”。 这样更好,身子骨够硬朗,还经得起这般折腾。 曾永忠攫戾执猛、虎虎生风,却是对这逸气卓绝、傲骨不屈的人儿眷恋不已。 ………… ………… 经过冗长的安静时间,曾永忠发觉身上的人不动了,才搂抱着他的肩背翻过身,将他压在身下,然后微微俯身,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瓣,又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林知睡着了。 曾永忠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又看了看已经有些蒙蒙亮的天,兀自下了榻。 出了营帐后,曾定要跟上,却被曾永忠留下了。 “曾定,你留在这里,等他醒了,让他喝些羊奶。” “是,主子。”曾定躬身应下后继续站岗。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到了主营帐,曾恒和曾烁已经在里面了。 他们正在沙盘前看着敌我双方的情况,一听有人进来,两人都停下了谈论声。 “大哥。” “大哥。” 曾烁看到是曾永忠,两眼放光。 曾恒则不复平时那活跃样,反而是兴致缺缺。 “嗯,”曾永忠走到沙盘前,“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早?” “三哥昨夜说今日会打仗,我们昨夜兴奋得睡不着,就过来讨论战策了。” 曾烁一提这个,那兴高采烈的模样真跟其他小孩儿无异,只不过他谈论的内容却是行兵打仗这种事情。 “那讨论出什么结果了?”曾永忠看着沙盘上模拟的打法,抛出问题,“你们觉得这一战该怎么打?” 曾烁见曾永忠也感兴趣,立马殷勤地凑过去,请他评理般道,“大哥,我觉得天雩关东南部有繁茂的树林遮挡,可以在这里埋伏兵力,可是三哥非要紧盯着西南边上那两里矮树丛!” 曾永忠闻言一哂,“你怎知那两里地是矮树丛?” 曾烁“哼”了声,“就算不是矮树丛,那也埋伏不了多少兵力。” 曾恒没忍住反驳道,“谁跟你说我们要埋伏士卒了?天雩关地势不高,除了一条护关河,并无其他天险可守,我们只需派出两支精锐之师,就能一举歼灭!” “恒弟说得对,”曾永忠摸了摸曾烁的脑袋,唇边扬起高深莫测的笑意,道,“地势之状,屈伸之利,人理之情,战前不可不察。你没有打过战,还没有经验,先跟着你三哥好好学学。” “是。”曾烁耷拉下脑袋,唇线渐渐拉直。 曾永忠看了一眼一旁的滴漏,吩咐道,“恒弟,烁弟,你们两个去召集各营将领,即刻到大帐来集合。” “是。” “是,大哥。” 两人领命而去。 曾永忠将沙盘上那些小旗帜一根一根拔起来,然后走回案前,重新摊开地形图。 不出一盏茶功夫,各营将领就都到了。 他们整齐有素地站在沙盘两旁,听候曾永忠的差遣。 曾永忠思忖后,拿起令箭命令道,“曾恒,你先率领先锋军埋伏在天雩关东南边的树林里,动静大点,让他们知晓我们要突袭!” “是!”曾恒接过令箭。 “不用真打,营造声势即可。” 曾永忠嘱咐了一声后,看向另一个人,道,“徐副将,你率两万甲兵从西南边进攻,只管对着关门打!勿与出来的敌军纠缠。” “末将领命!” “曾烁,稍后两刻钟带领十万士卒从官道进发,曾应跟着他。” “是!” “集结大军,辰时出发!” “是!” 各部将退下后,曾永忠继续看着地形图,不过他却是在看下一个关隘口——凇垠关的地势。 不一会儿,冯心初就进来了,他面容严肃的人,好奇地问,“曾将军练兵都是这么大动干戈?” 曾永忠抬起头来,见到是他,淡淡解释道,“他们在准备攻打天雩关。” 冯心初猛地瞪大了眼睛,尖着嗓子说,“十几万大军取天雩关,有点大材小用了吧?” 曾永忠面不改色地说,“我二十万大军压境,取关本就如同探囊取物,反正也是打,无非就是多派几个人而已,就当给烁弟练手了。” “曾将军当真是好手笔。”冯心初确确实实是被他的骚操作给震惊到了。 曾永忠眉毛轻拧,似笑非笑地问,“冯大夫一大早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讽刺我的吧?” “当然不是,我可没那么闲。” “你去给他把脉了?” 这话把冯心初也给问得提心吊胆的,“没有,先生有何异处?” 他这样回答,倒是弄得曾永忠有些不知所措了。 于是问,“他既无不妥,那你找我干嘛?” 冯心初解释道,“帝京内除了太医院,坊间怕是很难找到北狄的药丸药方了,各州地我也基本不抱任何希望,只是这边境,我觉得还是有一丝丝可能能够找到北狄的药,我想去金城关内的药铺看看。” 他在这里无亲无故的,要离开的话,无非就是放心不下林知体内的不离。 不愧叫不离,当真是离不得。 曾永忠沉声应道,“你说的压制法子若真是有用的话,只管去。” “好。” 十几万大军齐动,林知也被这动静吵醒了。 他动了动,觉得有些乏累,身上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直到坐起身林知才发现原来是没沐身。 昨夜商谈了攻打天雩关的战策后,就在书案边折腾起来了,衣裳什么的该不会还在那桌脚处吧? 林知一想到不无这种可能,就羞耻不已。 他以手抚面,坐在榻上静了好一会儿,还是无法接受赤裸着身子在营帐内走上大半圈,去够那些衣裳。 外面铁定有侍卫,叫侍卫进来,那是不可能的。可他又不知道曾永忠什么时候会过来。 林知愁得头发都要白了,眼神飘忽着,忽然在榻尾看到了有别于被褥这种鲜艳夺目的素色。 林知拿过来一看,竟然真是里衣里裤!还有件小的亵裤……林知脸颊微微泛红。 这免去他差点就得裸奔的苦恼,而且还是新的,显然是曾永忠给他备下了。 一想到曾永忠,林知眼里的情绪非常复杂,有诧异、有感激、有羞耻、有挣扎。 他快速躲进被窝里穿好贴身衣物,然后下榻,从箱子里翻出外袍来。 他将自己收拾好后,眼见那些衣裳果真还在案脚旁,他忍着羞涩赶过去收拾了。 林知环顾营帐,只有雕花脚架子上放着一个盆,他走过去,将脏乱的衣裳放在盆里,然后端起木盆走出营帐。 外头果然站着几个侍卫,林知就近问一个:“请问这里哪里有水可以洗衣物?” “先生,给属下吧,属下去洗。”那侍卫伸出手要去拿木盆。 林知侧身道,“不用劳烦你,我去洗就行。” 昨夜营帐里那声响,外头的人肯定听得清清楚楚的,既然林知拒绝了,他又怎敢再强求,便指着东北方道,“先生顺着这个方向走下去,一里外有一条河流。” 林知点点头,“好,多谢。”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林知走到河边,寻了处无人的地方,将衣裳倒在一块较平整的大石头上,然后仔细地清洗着两人的衣物。 刚洗完一件,就有两个小兵边说着话边走过来。 林知看到了,他觉得他这衣物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指尖微颤,余光瞥到那两人只是过来洗头上的汗巾的。 他们洗得也快,不一会儿就走了。 就在林知暗自松了口气时,两人的谈话声一字不漏地顺着风落入林知耳中。 “哎哎,看到了吗?特别是黑色的那件!” “我又不瞎!那真是……” “怎么可能不是?你看看那细瘦样儿,铁定是下面那个!” 两人说着还不时回过头来看蹲在石头上的林知,那两双眼睛里都带着下流的精光。 他们快走到树丛了,其中一人有意地撞了撞另一人的胳膊,用眼神暗示道,“要不要回去快活快活?” 另一人眼神也有些松动,可还是撇了撇嘴,畏惧道,“曾家军的军纪可不是好快活的,你要玩自己去玩,我还想活着。” 那人一听这话,骂了句脏话,不过气焰也是不足了,“那算了,你说我们两个怎么就这么衰,被编进曾家军里?操!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那下流的声音渐渐消失,林知才抬起头,喃喃道,“没下雨……” 再低头,还是有什么东西一滴一滴“啪嗒啪嗒”地滚下来,落在似雪白衣上。 察觉到是脸上滚落下来的泪珠,他赶紧抬起衣袖擦了擦,碰到脸上硬硬的东西,这才发觉自己还戴着面具。 ………… 林知晾完那盆衣物后,又径自待了许久,才起身准备回去。 顺着刚刚的路往回走,在进树丛前,曾定迎面跑了过来,“先生,原来您还在这里,属下找您找了许久。” 林知神色冷淡道,“找我做什么?” “主子让属下给您备了粥,您再不回去,粥可就要凉了。” “走吧,现在回去。” 林知尽量想装作若无其事,可那不复刚才的落寞声音还是让曾定听出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您不高兴吗?” 林知身形一顿,道,“没有。” “那就好。” 回到营帐后,林知把粥喝了。 虽然林知说没有不高兴,可曾定还是去禀报给曾永忠了。其实他也是想顺道去主营帐里看看,还有没有职务可以给自己做。 他狗腿子似的将林知去洗衣物和回来后神情不太对的事儿禀报了一遍,然后邀功一样看着曾永忠。 曾永忠懒得理他,只丢下一句,“自个儿忙活去”就走了。 曾永忠进来时,林知正坐在榻边发呆。 他手里拿着书,却显然是看不进去的状态。 曾永忠走过去,拿下了他脸上那个银狐面具,林知面无表情,“将军……” “刚刚曾应是你去洗了衣物后回来神情不太对,怎么了?是有人说你了吗?” 曾永忠知晓他极爱惜羽毛,对林知来讲,或许精神创伤,要远比身体创伤更让他难以接受。 林知闻言紧紧抿住嘴。 曾永忠知道自己猜对了,他低声安慰道,“军营里的都是些粗人,没事就会胡言乱语,你别太在意。” 林知想到那两个小兵说的,黑色那件…… 林知极力抑制住胸口处那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暴怒道,“别人说胡言乱语也就算了,将军能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吗?” 始作俑者就是他,曾永忠还能怎么安慰他? 林知继续埋汰他道,“将军心里跟明镜似的。” “玉风,”曾永忠蹲在他面前,抬起头来看他,劝慰道,“我们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不可能再回去了。” 为何你就是不能接受我呢?为何你就是不能试着容纳我呢? 林知闻言却是红了眼眶。 是啊!都已经上了榻了。 曾永忠握住他的玉指,贪恋又固执地说,“况且,我不可能放开你的。” 林知好想质问他,禁锢住他又能怎么样呢? 可他也知晓,他这个前朝太子,活着都该是人人喊打的,怎么还能奢望别的呢? 林知越想越是惶惶不安。 “好了,甭委屈了,我给你上药好不好?”曾永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林知被他背过身去,褪下裤子时,忽然低声“哇哇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没委屈,你就知道欺负我!” 曾永忠看着委屈得像孩童没有讨要到糖果的人儿,无奈地举手投降,“好好好,就当是我欺负你了。” 上完药后,林知也哭了一回,将胸腔里的恶气出了不少,看曾永忠也不再那么愤恨了。 不过他还是不太想理会曾永忠,便抱着被子背对着他,颇有一副撒泼打滚儿的前奏。 曾永忠虽知晓他做不出这种事,但还是憋不住了好笑道,“睡会儿吧,昨夜都没怎么睡。” “那还不是怪你!”林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微凉的气息扑打在曾永忠脸上,曾永忠伸出手拨开他额前蹭得有些乱的碎发,举止轻浮,语气也慵懒道,“好好好,怪我,怪我,睡吧,别气了。” “谁说我生气了?我就那么小肚心肠?” 曾永忠避让道:“不小肚鸡肠,我的好先生最落落大方。” 静默半晌。 林知忽然想起一大早的集结号令,侧身看着他,问,“开战了?” “嗯。” 见他完全没脾气了,曾永忠也侧过身子,将手臂搭在林知腰上,整个人往他身边靠近,把他搂到自己怀里。 边说道,“辰时就开战了,打了有两个多时辰了,刚刚最新战报,出城迎战的敌军基本上都被灭了,只剩下少部分被俘虏的,恒弟说酉时前就能拿下天雩关。” 林知讶异道,“这么快?” 曾永忠轻吻他的发顶,“算慢的了,天雩关不过是道开胃菜,若不是烁弟想上战场,压根就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的。” 正如冯心初所说,天雩关不过是给小四拿来练手的。 曾永忠对待至亲好友,那真是无可挑剔的。 两人靠得近,林知看进他的眼睛里,发觉里头布满了红血丝,想到他昨晚也是一夜没睡,便没再问。 不一会儿,两人便就着这种随意的姿势熟睡了。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酉时,大军得胜归来。 外头声响不小,欢呼声更是震天。 林知微微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曾永忠那敞开的衣襟和藏在衣襟后的古铜色胸肌,他赶紧闭上眼睛,不过心脏还是噗通噗通直跳。 曾永忠感知到他的异样,放在他腰上的手往下挪去。 林知立时转过身子拉住。 “醒了?” 人虽然背对着他,可这抵挡的动作这般明显,曾永忠显然是在明知故问。 “嗯。”林知轻轻哼了声以示回应。 曾永忠先起身穿衣裳,他看着还仰躺在榻上的人儿,不禁拿起他的衣裳凑过去,“还不想起吗?” 林知觉得睡了一觉,反而更困了,不过他还是挣扎着坐起身。 曾永忠摆弄着他的衣裳,道:“手臂抬高,我给你套上。” 虽然林知表现得很是配合,可在凌乱的榻上还是很难穿,曾永忠干脆将手横亘在他胳肢窝下,直接将人从榻上抱起,放到脚踏板上了。 林知蜷缩起脚指头,“冷。” “那你就配合点。” “很配合了。” 确实,比起扒他衣裳时那种挣扎劲儿来说,现在看起来确实是很配合的了。 曾永忠将袍子给他拉上后,空出一只手捏了捏那莹润有泽的脸蛋,感慨道,“榻上要是有这么配合就好了。” 林知别开头,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 穿好衣裳后,曾永忠就去主营帐了。林知则是拿起书又坐回榻上了。 曾永忠前脚刚走,曾应后脚就跑了进来,他欣喜若狂地吵吵嚷嚷着,“先生!先生!我们打赢啦!” 林知轻笑道,“知道了,你刚回来?” “嗯,”曾应重重地点下头,然后搓了搓手,贼兮兮道:“属下想讨杯水喝!” “喝呀,我还能拘着你不成?”林知摆摆手,那态度和刚刚面对着曾永忠时截然相反。 “嘻嘻嘻,那属下就不客气了。”曾应说完当真就倒了杯水,然后以一种很不客气的姿势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手舞足蹈地说,“先生,刚刚大捷回来路上,几位将军在讨论今夜燃篝火犒劳将士们呢!” “这个篝火晚宴可好玩儿了!有烤全羊、烧辣鱼……” 曾应一直在旁边叨叨,林知时不时附和几句。 主营帐里,曾烁虽然灰头土脸的,可精气神倒是不错,几个将领跟在他身后哈哈大笑着走进来。 曾永忠淡淡瞥了他们一眼,“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战俘都处置妥当了?” “大哥,你就放心吧!三哥已经把那群手下败将和那几个贪生怕死之徒送走了。” “什么贪生怕死之徒?” 曾家军里个个骁勇善战,曾烁这么说确实让曾永忠疑惑。 曾恒在一旁道,“哦,大哥,是驻守的将领。” 自大军来到后,驻守的将领暂时归入曾家军副将职位,他们底下的士兵也一律以曾家军军规军纪对待。 是以曾永忠问,“你把他们都送走了?” “没有,留下了几个看着有用点的。” 曾恒话音一落,曾烁就用夸张的语气道,“你会看人?” “你小子冷嘲热讽的几个意思啊?我怎么就不会看人了?” “斗鸡眼!” “你说什么呢?信不信我削你!” “大哥,你说三哥是不是斗鸡眼?” 曾永忠看着他们在这大帐里都能闹起来,有些头疼,但也不得不问,“他怎么就是斗鸡眼了?” 曾烁告状般说,“他留下了一个叫沈利的,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沈利?”曾永忠疑惑道,“你怎知他?” “他手下有两个小兵,早上集结时偷偷摸摸的被我逮着了,一问起来他们闪烁其词,我留了个心眼儿,让人去查他们,刚刚回来我的亲信跟我说,那两个小兵是沈利部下的。”曾烁一股脑儿把他做过的事全招了,还一副“我很细心我很厉害”的求赞赏模样。 曾恒立马反驳道,“他部下的又怎样,谁的部下不是鱼龙混杂的,早上集结时,沈利可是第一个站出来响应的,况且他跟随我们在战场上作战有多勇猛,你也不是没看到。” “他作战确实勇猛,可他御下不严也是个问题。” 曾烁白了他一眼,觉得这个三哥不止眼睛有问题,就是脑子可能也有点问题了。 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他还意欲诡辩。 曾恒倒是觉得小四这种以偏概全的看法很容易一棍子打死所有人。所以他郑重其事地问,“下属的事,他怎么可能都知道?” 曾烁脱口而出道,“御下哪里是要知道下属的所有事?” 曾永忠看着争辩不休的两人,适时地敲了敲桌面,“行了,沈利既然留下了,那就先留着再观望观望。” 争吵了这么久却被按下了,两人相互“哼”了一声,分别撇过头去,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曾永忠早已见怪不怪了,倒是帐内其他没见过的副将对此稀奇不已。 这兄弟俩的相处方式可真是匪夷所思。 “哦,对,光顾着说沈利了,大哥,我们首战取得大捷,是不是该犒赏一下将士们啊?”曾烁说着搓了搓手指。 曾永忠抬头扫视了众人一眼,问,“你们想要什么奖赏?” 曾恒兴致勃勃道,“我们想燃篝火晚宴。” “去。”曾永忠无异议。 “好嘞!多谢大哥!”两个刚刚还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人此时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跳跃的光芒。 曾恒和曾烁带着其他副将出去后,帐子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还得给朝廷写一份捷报,曾永忠这么想着便抽出一本奏折,摊开后就开始落笔。 边境苦寒,又值寒冬腊月,军营中为抗寒,常摆全辣席。今日又逢喜事,这个篝火晚宴自然也是离不开辣椒的。 帐内刚一摆上几道肉,曾应就迫不及待地将林知拉了过来,“先生!先生!快进来。哈!这么多。” “先生,这边,坐这里。”曾烁一看到林知,就急忙招呼着他。 在军营里,当真很难找到两个像他们这么新的新手了,林知不以为意,曾烁却是乐此不疲地“关照”他。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营内与林知同席的几个将领喝醉了,见林知没怎么动筷,就争先恐后热情洋溢地招呼他,他们个个雄伟,林知又不惯拒绝别人,手里生生被塞了好些辣烤肉,还被喂了几口酒。 曾应看到有四公子在,早就放心地跑到外面去烤肉了。曾烁个头小,众人凑过来时三两下就将他给挤开了。 这些将领虽是见着林知的身形眼生,又戴着面具很稀奇,但曾应和曾烁他们还是认识的。 一个是大将军的近身侍卫,一个是大将军的四弟,此二人都对林知敬重有加,他们虽不知晓林知的身世,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酒劲上头也热情似火得围上来。 林知看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将领统一一副盛情难却的模样,无奈只能端起酒杯和他们敬酒。 幸而没一会儿曾永忠就来了,他一进营帐里,就瞧见林知被围住了。 曾永忠阴沉着脸喝道,“你们做什么!怎可给先生灌酒?” 那群人见大将军发飙了立马缩回自己的位子上,林知这才被解救出来。 但林知再怎么倔怎么能抗,被一群大汉围着转了那么久,也多多少少被灌了一肚子酒了。 他勉强撑着身体走出了营帐,曾永忠还得坐镇,想着等会再去瞧瞧他,便先坐下了。 出了营帐后,林知抵挡不住身体的排斥,恶心、犯晕、胸闷纷纷涌上心头,连呼吸都沉重几分……他走到河边透了会儿气才觉得好受些。 神思不属间无意回头,看到远处营帐点点星火,听着那些兵士们或吼或嚎的喊叫声,突然一阵裹挟着烤肉味的冷风吹来,他抬手挡住脸,但还是被灌了些入肺腑中,呛得他直咳嗽。 头又晕眩起来,他费力地走到一块大石头旁,刚坐下就再忍不住吐了出来。 不一会儿,就有巡营的战士路过,为首的那个认出了林知,他走过来问,“先生,您怎么了,可需要属下帮忙?” 林知难受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眼睛早就挂上晶莹的泪珠,此时雾蒙蒙地,根本就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但未免别人平白担忧,他尽力捏着指尖,清醒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他自认为的清醒,却在咳得坨红的脸颊中被误解了。那人误解他的意思,反倒以为他是醉得讲不了话了,就急忙跑去营里找曾永忠。 小将急匆匆地冲进主帅营帐,连报告都忘了喊就禀报道,“将军,您带来的那位先生在河边吐了,您快去看看啊!” 曾永忠皱眉问,“怎么回事?” 小将仍抱着拳,但担忧神色不改,恭敬道,“末将也不知。” “带我去。”曾永忠绕过他大踏步出了营帐。 那小将连忙跟上,快步跑到他前边给他带路。 曾永忠兴许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看见坐在石头上的林知时眉头稍缓了些。 他走到林知近前,低声问,“怎么了?” 这回轮到林知皱眉了,曾永忠怎么会来? 见他不说话,曾永忠的想法与刚刚那小将一样,他直接将人抱起来,边走边沉声吩咐,“叫军医来!” 小将应了声立刻跑开了。 营帐外的士兵还围着火篝在吃吃喝喝,在军营里,好不容易有此等放纵的机会,自然是人人都不想放弃的,也就无人注意到他们了。 回了营帐里,军医不一会儿就到了,不等他行礼,曾永忠就直接喊他过来给林知看看。 号过脉后,军医面色一沉,看得曾永忠不禁屏住呼吸。 半响,军医才捋着胡须说,“这位小公子身子骨太虚了,不能吃过辣的,也不宜饮烈酒,怎的让他吃了那么多?” 曾永忠身形一僵,沉声说,“我事先并不知,那他没事吧?” 军医起身道:“大事倒是没有,就是可能暂时灼烧到脾胃了,往后别再乱吃东西就成。另外,我再煎贴药,将军等会儿再派人去拿吧。” “嗯,有劳军医了。”曾永忠让开路,应下了。 军医连道两声不敢,“将军客气了,这是老朽分内之责。” 寒暄后军医被送出去了,帐内顿时恢复了原有的安静,落针可闻的那种。 良久,曾护站在榻边看了他许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好好休息吧,我今夜去主帐睡。” 他出去后不久,曾应就进来了。 帐内气氛压抑,他看见坐在榻边发呆的林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走近了才瞧见,林知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立时担忧道,“先生,您怎么样了?” 林知摇摇头,“没事。” “我刚刚在帐外看到军医就多问了一句,对不起啊,先生。” 曾应道完歉后就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倒是鲜少有这么低迷的时候。 可他是真的自责,毕竟是他把林知拉过去的,还是他把林知落在大帐里自己跑去烤肉的。 林知哪里会苛责他,“真的没事,是我自己没注意喝多了些,你别再自责了。外面还闹腾着,你也快去吧。” “我不去,我在这里陪着先生。”曾应这回是铁了了,无论外面的花花世界有多吸引人,他也定会守住先生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林知无奈道,“你在这里我怎么就寝?” “哦哦对,”曾应一拍脑袋,道,“那属下到帐外去,先生有事就喊我。” 翌日,曾应在活头营里领早饭时,听到了一群火头兵在说荤话。 一开始他还不在意,毕竟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儿,大多都是征战在外极少碰女人的,偶尔思春了就讲讲荤段子。 曾应不掺和,可是今日这个他怎么越听越耳熟呢? 曾应懒得细想,打完饭后就端着食案要往外走,正巧刚刚进来的士兵和火头兵们搭上话了,就站在曾应旁边絮絮叨叨的。 “哎,你听说了吗?大将军带来的那个小白脸在军营里找汉子!” “你说那位先生啊?” “就是他!” “真的假的?他看起来可不像啊!” “那哪能有假!” “你哪来的消息?” “我亲眼看见的!” “那你说说他都找了谁?” “我哪知道?但他昨天一大早地就去河边洗衣服,那衣服上别提有多淫靡了。” “哎快说说,说说。” 曾应这回从最开始的地方重新听到这些风言风语,他哪儿还有不明白的? “你们在那儿乱嚼什么舌根子?!主子和先生也是你们能造谣的?都滚去干活!再让我听到你们胡言乱语,一律军法处置!” 几人被曾应吼了一通后不敢当面顶撞,灰溜溜地都去找活儿干了。 曾应给林知送完早饭后,就急着去找曾定。 难怪昨日先生瞧着一直闷闷不乐的,原来是这群闲懒汉造谣生事了! 曾应听着都有些怒不可遏,就更别提林知这个当事人了。 曾应出了营帐后,随便逮着个小兵问,“曾定呢?” 那小兵被他怒气冲冲的语气吓了一跳,哆哆嗦嗦道,“主、主营帐。” 曾应松开他,往主营帐奔去了。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此时主营帐里正在商讨攻打下一个关隘的计策。 “凇垠关易进难出,是典型的挂形地势,不过在它之前的天雩关已经被我们攻占了,这倒是断了后顾之忧。” 曾永忠坐在主位上,面色沉静地说着。 曾烁刚打了场胜战,此时正兴味盎然。他神采奕奕地说,“大哥,要怎么打,您直接下令吧!” 曾永忠看了蒋顺一眼。 蒋顺站出来行了个军礼道,“末将愿率先锋军自请出战!” “好,你与沈将军一同前往。” “是!” 沈利一听提及自己,立马起身道,“末将得令!” 曾永忠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而后给曾恒一支令箭,命令道,“我军自重新汇编兵将后还未重新整顿过,曾恒,你这几日整治一下。” 把沈利支走,留下曾恒整治他的部下。这是兄弟俩昨夜商讨过的。 曾恒照着安排,领命道,“留在我们曾家军麾下的部将作风需得端正,大将军放心,末将定然将军防整饬得井然有序!” 曾永忠看了看凇垠关,又看了看蠢蠢欲动的小四,道,“曾烁,这次再给你多派两万兵力,曾定率五千骑兵打掩护,午时出兵,务必取胜!” “是!” 刚分配完任务,曾应就边大声喊边疾风骤雨般跑进来。 “主子!主子!” 曾永忠微微皱眉,“慌慌张张地成何体统?想吃棍子了?” 曾应低落地行了个军礼,而后道,“主子,属下有事要问曾定,问完后若主子对此事漠不关心,再责罚属下,属下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曾永忠一听他这么说,倒是好了奇了,“什么事儿,你问,大家都听听。” 曾应神色变幻莫测,支支吾吾道,“当真要让大家都听听?” “神经兮兮的,蒋顺附体啦?”曾恒狗仗人势一样般蛮横道,“大哥都说了,大家都听听,曾应,你是暗卫头领的位子坐腻了?耳朵都敢不灵敏了。” 见曾永忠还没有收回话的做派,曾应只好如实问,“昨日先生去洗衣物了?” 站在曾永忠身后的曾定走到大帐中间,行过一礼才答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曾应微怒道,“你为何不去洗?” “先生不让。” “那你为何不跟着先生?” “我去熬粥了,回来才在河边找到先生。”曾定用手掩住鼻唇,假意咳嗽了几声,眼神却不时往曾永忠那儿瞟。 曾应和曾定都是曾永忠的近身侍卫,只派一个曾应去林知身边的话,还算抬举林知当半个主子,曾应走了自有一个曾定顶替上他的位子。 可刚刚曾恒却说曾应仍是暗卫头领,且瞧着这架势,曾定的地位是比曾应要低点的。 大将军的暗卫头领被指派到先生身边去了,这位先生还真是不容小觑。 众人不无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曾永忠将他们的眼神尽收眼底后,淡声道,“曾应,说重点。” “是,主子,”曾应像泄了气的球,不情不愿地解释道:“重点就是属下今日在火头营打饭的时候听到了几个火头兵在造谣诋毁先生,属下气不过就将那群人给臭骂了一顿。属下来问曾定,就是想问问那些话的背后真凶是谁。属下禀报完毕,请主子责罚属下擅闯之罪。” 曾永忠没有提责罚一事,而是顺着他的话问,“曾定,你说说昨日是谁先造谣中伤先生。” 曾定闻言立马跪下了,他慌乱道,“主子,属下不知啊!属下怎么可能会知而不报?” “你确实不会知而不报,但你缺乏敏锐的嗅觉,曾应昨日不在,今日打个饭的功夫听到这么几句话,就想着找背后真凶了,你再练几年吧。” 这两个人都是他亲自带出来的,最是了解他们的脾性。曾应说的他其实早就知道了,之所以压下,便是想考验一番底下这些人。 他不能也不想让那些魑魅魍魉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蹦出来伤到林知。 曾定垂头丧气道,“是,多谢主子宽宥。” “行了,起来吧。” “是,主子。”曾定低垂着头站了起来。 曾永忠又喊了曾应问,“幕后真凶是谁?逮来了?” 曾应嘟哝道,“属下要是逮得到哪儿还用得着来问曾定。” 曾永忠看了曾恒一眼,摆摆手,“去将人带上来。” 曾恒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押着两个小兵进来了,他厉喝一声,“老实点,跪下!” 那两个小兵正是昨日意欲调戏林知的两人,他们一见曾永忠,立马跪在地上,犟嘴道,“小的……小的不知做错了什么,大将军为何要将小的抓来?” “不知做错了什么?”曾永忠捻读着这句话,语气肃杀道,“曾应,你跟他们说说他们做错了什么。” 曾应应了声“是”后,上去就是两巴掌,“好你们两个小崽子啊,敢在军营里对主子和先生妄议非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两人被打得左右颠倒,可也总算是知道曾永忠为何抓他们了。 两人纷纷膝行往座上爬去,哭喊着求饶道,“大将军饶命啊!小的不知……不知那位公子的身份如此尊贵……求大将军饶了小的!小的愿意肝脑涂地,为大将军效劳!” 曾应走过去踹了几下,啐道,“就你们两个,也配提为主子效劳?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熊样儿,主子会用你们这种杂碎?!” 曾永忠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这两个人提到了甲板,他能饶他们一命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用他们? 真是痴人说梦! “拉出去,杖责三十,让所有士兵都看着!另外,传我将令!” 曾永忠巡视了躬身待命的众人一眼,而后视线转回,冷冷地落在面前两人身上,肃容正色道: “将养士卒,视之如子,同生死,共荣辱。若士卒有罪,将不能罚,则必使军规、军纪、军令为无物!法度不可不严,规矩不可不守,军令不可不行,若再有视法度、规矩、军令为无物者,譬若此二子也!” 为将者,最紧要的就是不能让奸佞小人横行于军中祸乱军心! “是!” 曾永忠的眼神仿佛能冻结空气,他的每一句语气坚定的命令都传递着不可违抗之意。那份威压迫使众人不敢直视。 曾应一听要当众责罚这两个碎嘴子的小人,立马奔出营帐要去告诉林知。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先生!先生!有好消息!” 林知看着曾应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无奈地问,“什么好消息?” 曾应迈着轻快的步子直接奔到软榻前,声音洪亮道,“主子抓到那两个幕后真凶啦!” “什么幕后真凶?”林知长眉微蹙,抬头问他。 “造谣非议您和主子的人呀!主子现在要责罚他们,先生我们快去看吧!” 林知听完只是神情自若道,“你去吧。” “先生不去看看吗?” “不了,有你替我看着就行。” 曾应后退了两步,他的脚步有些犹疑,好像是很想去,可就是迈不出去脚步。 他纠结了一下,便决然道,“那属下也不去了。” 林知听到他这忍痛割爱般的语调,不由得笑道,“你刚刚不是兴致盎然的吗?怎么又不想去了呢?” 曾应微昂头颅,坚定地说道,“先生不去,属下也不感兴趣了。” “不见得你会对你家主子这么好。” 林知还未回话,曾永忠淡淡的声音突然就在帐外响起,他随之走了进来。 林知神情一滞,然后低下头佯装看书。 曾应狗腿儿子似的凑上去,道,“主子说得哪里话?主子本事滔天,属下只能帮主子办点小活儿。” 曾永忠微眯眼睛觑了他一眼,道,“说你一句你还喘上了?出去吧。” “好嘞!”曾应登时消失了。 曾永忠看了林知一眼,见他丝毫没有要和自己搭话的意思,就兀自忠走到书案前,拿起地形图就在那儿看。 林知则是捧着书坐在软榻上看。 两人到用饭前皆一言不发。 午时,大军出发的声音响起,外头吵闹起来。 曾应不知在外头和谁搭了几句话后,兴高采烈地端着食案进来,他一边摆弄一边说,“大军可算是出发了,不然外头人头攒动,属下挤都挤不进来!先生,主子,快来用饭!” 兴许是察觉到这帐内的沉默气氛,曾应也不敢再多说话了。 林知低着头拣着菜细嚼慢咽,曾永忠则夹了几块肉放他碗里,视线落到他脸上时眼神略有缓和。 他温声道,“多吃点肉,你太瘦了。” “多谢将军。”林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岂料视线就这样跟他对上了。 曾永忠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顶,耐心道,“我将曾应留给你,往后不派他去打仗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没生气。”林知低下头弱声说着。 “嗯,那多吃点。”曾永忠说着又给他夹了块肉。 两人吃了一会儿,外面就有些闹哄哄的,和前天早上的声音有些像,这是集结号吗?可曾永忠这个大将军不是还在这里吃饭吗? 林知一顿腹诽。 曾永忠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道,“早上商议定下的,午时攻打凇垠关。” 出兵计谋林知还是挺上心的,这几日他都在看兵书,一听曾永忠主动提起,他也忍不住问,“凇垠关难不难打?” “算不得难,只是它的地势特殊,进攻需慎之又慎。” “地势如何特殊了?” “凇垠关是挂形区,”曾永忠看着他,“孙子有言,可往而难返之地曰挂,挂形者,敌若有备,出兵而不胜,难以返军,此则于我不利。料敌制胜,需计险厄远近,凇垠关虽非险厄之远处,但实是易进难返的挂形区。” “既是难返,又怎会容易攻打?” “凇垠关只是座小关,更何况由于和天雩关建得近,并没有多大,只能算是个小地势的挂形区,而且它前面的天雩关已经被我们打下来了,说它难返主要是因为道路不方便,撤退时怕伤及天雩关内的百姓,但我们大军压得够多,就不怕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关卡。”曾永忠嘴角轻扯,语气嚣张又跋扈。 林知转了转眼睛,试着理解曾永忠的话。 安静了许久,曾应进来收拾了碗筷,林知才从一汪混浊泥潭里找到一丝清晰的光芒。 不过还没等他想通彻,曾永忠就拉住了他的手,“我把地形图带来了,过来看看吧。” “好。” “在这儿。” 林知循声走了过去,曾永忠此时站在正中间。 听到林知靠近的声音,他转身看他时,倨傲的神色间,添了一抹柔色。 林知顺着他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去,问,“这就是凇垠关?” “嗯。”曾永忠朝前一步,手撑在板上,将他圈在了自己与木板之间的狭小角落里。 林知没有察觉到他的意图,只是看着标注得一清二楚的凇垠关,好奇地问,“打算如何取胜?” “让沈利和蒋顺率先锋军先打头阵,烁弟率大军压阵,曾定率骑兵打掩护。” “什么时候能打下来?” “最迟明日午时,一定能拿下。” 明日午时,也就是说曾永忠三天就能夺回天雩关和凇垠关两座关。 真不愧是虎翼大将军。 林知微微侧眸,但是只能看到他的下颌。 他语气闲散地说,“蛮快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曾永忠嘴角轻轻上扬,似乎因为林知的夸奖而感到满意。 不知是不是因为午时日头正盛,林知难得地觉得有些热了。他正转过身,没想到曾永忠忽然凑近,温热的唇瓣正好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曾永忠也有些意外,目光迅速地扫过矮了他将近一个头的人,只见那张清冷的面容上此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细而密长的睫毛扑簌簌地眨着。 林知心脏猛地一紧,而后霍然退开几步。由于动作幅度过大,他的后背直接撞上了挂着舆图的木板。 “哐梆——!” 林知被他桎梏在木板下方,无处躲闪,曾永忠下意识便揽着他,一个转身将他护在怀中。 林知惊呼一声,刹那间便蜷缩起身子。 随着木板坍塌,舆图掉落,曾永忠弓着身子,将林知护在自己与书案之间的空间里。 林知紧闭着眼睛,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他睁开眼看到弓着腰撑起这一小方天地的男人时,微怔了一下。 曾定在外头听到声音,立马蹦进来,“主子!先生!发生了何事?” 他一闯进来就看到两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抱在一起,顿时瞪大了眼睛。 曾永忠见他神色异常,又低头看了一眼林知,瞬间意识到什么,他粗声粗气地吼道,“滚!” 曾定立马闪身遁逃!不敢再看。 但满脑子都是主子玩得好花……这么费腰的姿势,又加了块巨重的木板,也不知道先生能不能受得住。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 曾定出去后,曾永忠低头看到林知脸色苍白,身子微战栗,以为他被砸到了,便问,“伤到哪儿了?” 那关怀担心的神情不似作伪,与呵斥曾定时完全相反。 林知仿若还没缓过来,他有些木然的摇了摇头,随后低声道:“没事。” 此时四周一片狼藉,曾永忠的后背还压着重重的木板,林知抬头看到他发丝都有些凌乱了,便知道这木板砸的不轻。 “将军,你怎么样?” “无事。” 曾永忠沉声说罢就撑着手臂转过身,单臂推着那重重的木板,将其用力地推开。 林知看着前方男人的背影,有些震撼。 平时不觉,直到此刻方才知晓他的力气竟是这般大。若是换了旁人被这木板压倒,有几人能动弹的? 怪不得韩展业都忌惮他,即使是继任帝位了也只敢对曾家施行招揽封赏的政策,而不敢直接打压。 虎翼大将军,武安大将军,多么相像的存在。 只要曾永忠有反叛之心,他们林氏的昨日就是韩氏的明日。 林知垂目,敛尽眼底情绪。 曾永忠将木板推到一旁后,转了转胳膊,随后低头就见林知脸色苍白地靠着书案,那怔愣的模样像是被吓到了。 曾永忠弯腰将手伸过去。 “吓到了?” 林知看着眼前的手摇了摇头,随后又“嗯”了一声,将手放在他温热的掌心。 曾永忠将他揽进宽厚的怀里,怕他被这一室的混乱绊倒,便弯腰将他打横抱起。 林知还在想适才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此时看着这个人难免生出些心虚,便乖顺的靠在他的肩头,由着他抱了出去。 曾永忠一脚跨过废墟,将他放在榻上。 这么闹腾了一番,曾永忠额上冒出了不少汗,林知瞧着也没好上多少。 那面色泛红的小模样,将曾永忠看得更浮躁了。 他粗暴地扯了扯束领,僵硬地扯了个话题道,“明日穆逊就到北境了。” 穆逊,就是当初在行宫时偷窥他沐浴之人。那是个登徒子,而面前这个……是比登徒子还可恶之人。 林知低下头,淡淡地“嗯”了声。 “韩麒已经把伤养得差不多了。”曾永忠是观望着他的神色说的,见他浑身一僵,继续道,“他原本也是要来的,但是我不让,他应该不敢来。” “嗯。” 这么冷淡的应付,曾永忠就知道没戏了。他后退了两步,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外面准备好了没有。” “嗯。” 午后大军离营,曾永忠便回来了。 他原本以为林知应当还未起身,没料到他来时林知正在榻上看书。 他躺到榻上,直接抱过正在看书的林知,林知也是困了,便没抵抗,两人不多时便睡着了。 正如曾永忠所预料的,在第二日将近午时时,曾烁和曾定就率领大军回来了。 穆逊也如期而至,他带来的穆家军有十万之众。 曾家和穆家的关系不是很亲近,但也不算疏远。夺回近何州的这几座小关还好,但若是要继续行军北上,就免不得要多点人手了,不然只靠曾家一支军队,怕是管不过来。 穆逊刚到,就见曾永忠领着诸将在外迎他。 他立刻翻身下马和诸位将军打招呼。 “大将军好,各位将军好。” “穆将军好!” 穆逊虽是年少轻狂了些,但打起仗来也是一等一的勇猛,和他共事过的都知道。 曾永忠等着他和众人打过招呼了,才道,“穆家军舟车劳顿,先好生休息,等养足了精神再商议讨伐横关。” “接下来的横关,可就没那么好打了。”沈利感慨地说着。 这两日接连拿下了天雩关和凇垠关,北狄人就是再蠢也应该反应过来了。他们再想出其不意可就难了。 曾烁参与了两战,稚气隐隐脱落,他朗声道,“不好打我们也打定了。” “那是自然。有诸位将军在,不愁打不跑他们!”沈利是驻守边境的将领之一,以往他们兵力少,后备军不足,即使是偶然打胜了一场战役,也会一致同意龟缩在关内不敢出去,压根就不像现在这样有底气,接二连三地主动出击。 大军休整了几日,曾恒也趁着这时候将编制进他们曾家军的士兵好好地整顿了一番。 勒令他们有错则改,无则加勉。 沈利手底下的人被曾恒清理过一次了,他知道现在正是表忠心的好时候,于是特地找到曾恒,抱拳道,“多谢少将军替我清理门户。” 曾恒笑着摆了摆手,语调拉得慢且长道,“我不过是看不惯某些人,没有事先跟沈将军打个招呼,沈将军不怪罪我擅作主张我就万分庆幸了,怎还敢让沈将军来感谢我呢?” 沈利一听哈哈大笑,道,“少将军真是谦虚,我沈某人只能聊表谢意。” 两人对视一眼,从容地笑了笑,然后并肩走进主营帐。 “大哥,天雩关和凇垠关已经彻查过了,我们随时可以住进关府里,大哥想要什么时候搬进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曾恒紧走了两步,清晰的脚步声里透着股悠然自得之意。 曾永忠头也不抬地回道,“不急,先商谈一下攻打横关的事儿。” 曾恒应声而退,走到底下的椅子边上,随意地坐下了。 若不是有太多人在,他只怕是要晃荡起两条大长腿了。 其实于他而言人多倒是不怕,主要是曾永忠和林知也在。迫于大哥的威严他才不敢这样做。 蒋顺和穆逊不多时也紧跟着进来了。 “既然都到了,那便开始吧。” 曾永忠见人都来齐了,他放下手里的笔,看向众人的那双漆黑的眸里不见半点波澜,正如他说话的声音一样。 蒋顺率先道,“刚刚接到探子回报,柯鲁尔要亲临战场了。” “柯鲁尔,就是新任北狄大主柯和乎的大儿子?”曾恒收敛了些懒慢,说话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寒而栗。 “是。” 沈利常跟他们打交道,这个柯鲁尔打小就会带人扰民,柯鲁尔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 穆逊闻言也被勾起了些记忆,他面色沉静道,“此人随其父柯和乎作为北狄使臣进京进贡了他们的鹰玉,当时手捧礼盒的就是这个柯鲁尔,这个我还有点印象。” 林知沉默不语。 穆逊还没认出他来,曾永忠淡淡地瞥了他一下,然后不着痕迹地接过话,他道,“所以我们得赶在他到来之前,先下手为强,这样才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3章 放榜 林知缓过了独自一人的生活,等待放榜的日子甚是无趣,林知已然习惯了。 近来都是无事的,他就又重操起了旧业,早晨去东山上采草药,午时晒,傍晚捣,这会儿他正将一颗一颗的草药铺开在架子上。 孤瘦身影虽是在干着活儿,但他一举一动皆流露出闲雅来,幽居深山杏林十数年,不但没有销蚀了他天生皇家的尊贵,反倒给他增添了几分遗世雪霜姿。 风起长林,消停之际一个暗卫垂首跪于地,林知看了眼,继续晒草药。 快入冬了,等趁着这天儿好时追着太阳晒。 约摸半刻钟后,林知才扶着梯子慢慢爬下来,在地上站定后,伸手拿过暗卫递上来的一封信。 说是信,其实也不过是一张字条罢了,情报,向来是三言两语长话短说的。 卷着的字条被打开来,落款处是永忠,林知心想,那他就是不会来了。他近来也忙,不来……就不来吧。 “孟冬上九放榜,一切皆安。” 暗卫道:“主子说他近日不会来,先生有什么话要属下带给主子的吗?” “稍等。” 林知进屋子写了一张字条,“将这个交给月语。” “是。”眨眼间两暗卫就都原地消失了。他顿了会儿,才走至石桌边,想坐下歇会儿。思绪翻飞,齐王倒是在这屈指可数的人里,不过红院的事红院里人也有报予他知晓,此事也倒不必担忧。 他现在最担心的,其实还是曾永忠。曾永忠平常不来,他在京中时一般也只待在他奉命守的北城,且不常出府。 不过常言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曾永忠到底给了他几分忠心,他无从得知,但曾永忠又对他的谋划清清楚楚,只要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他也就一败涂地了,这让他如何能不防着点? *** 十月芙蓉显小阳,此时秋未远,冬才至,寒未起,多晴日,有诗书相伴,多安静、闲适与惬意。 孟冬上九,适时放榜,待到这日,去走了几次货散了几车金的周开德终于回来了。 周开德问了府上小厮后,得知卫思易在后院就直接找来了,他虽是商人,但说话从不拐弯抹角,所以开门见山:“哈哈哈,小侄,恭喜了恭喜了。” 卫思易正在后花园摆弄花,以往在山上,先生种了许多盆栽,他也常常修剪,由此做来颇为得心应手。 冬日里,初阳也暖人心。斜照里那青年摆弄着娇艳欲滴的花草,这幅画淡淡的,让人生怕一不小心惊碎了。 卫思易闻言回头,缀着光耀眼地让人难以直视,见迎面健步走来的周开德,说:“叔父回来了,我何喜有之?” 周开德不知因何心情大好,面色红润,闻言捧腹大笑,“哈哈,就知道你还不知道,你猜猜。” 卫思易见一株紫兰开得繁盛,便错开剪子去挑它的叶,边说:“叔父还吊我胃口呢,这算算日子,该是放榜了,我中了?” 周开德笑道:“若是教人知道状元郎这般谦虚,可不知要气煞几人了。” “状元?可当真?”饶是卫思易也放下了剪子,神色正经起来。 周开德觉得这模样才对嘛,也为他高兴,就说:“皇榜刚贴上,这会子还是热乎的呢,不信,小侄去看看啊。” “不,岂非我不信叔父,只是……这……”这算得是卫思易十几年来首次遇上的人生大事。 周开德虽是见多识广,但也理解他,“在小侄意料之外?” “不是,”卫思易快语无伦次了,“但也不在意料之中,我还是去看看。” “嗯,那儿人多,小侄要当心,别被踩到。”周开德还没说完,卫思易已经不见影了。 他笑着对管家说:“瞧瞧,还是年轻好啊,朝气蓬勃。” “可不是嘛!”许忘瑛说:“不过过不了几天,他当了官,怕是就没这么有闲力了。” 卫思易匆匆忙忙跑出府门时撞见一人,周府是商人之家,客多本正常,卫思易也没看是谁,连道两声对不起就跑了。 那人摸着头,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呐呐:“这是……” “文隐。这才多久就把这美人忘了,周公子,这记性可以啊!”倚在货物车辆旁的许伯分略带讥讽地说。 经许伯分一提,他才想起,当时是他修书一封,让文隐到府里来住的,事务繁多,又许久不见,他自己倒是给忘了。 不过周启智却是靠近他说,“是啊,我满心满眼只有你,饶是美人再耀眼,我也记不清了!哪像你,转眼就把我给忘了。” 许伯分转过头,声音冷了几分,说,“这种玩笑少爷往后莫要再开,叫人听见了怪不好的,尤其是老爷。” 周启智盯了他一会,不见他转头,倒是自家父亲出来了,还一见面就责怪:“你们在干嘛?” 许伯分起身,道了声老爷,转身进去了。 周开德似想说些什么,不过张张嘴,没有说,只叹了口气。 “老头子当初若不逼我娶那人,哪用得着叹气?”周启智虽嘲讽,但也打着商量说,“要不……你让我休了那人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周开德怒了,“不成!等这单子生意做完,你就给我滚回家去!” 周启智冷哼一声,负气进了府。 周开德心道,明明是他们两人的关系不入世俗,这小子却非要将气撒在自己逼他娶亲一事上。 “就是段虐恋情缘,唉……” *** 皇榜前三甲为卫思易、程茂淳、杨扬清,而蔡毅则落榜了。 三人走了会儿就到了红院,院外就张灯结彩,红绸遍地,灯笼垂悬。 院门口站了八个小厮,四左四右。 中间站了一个,每有客人来,就会引着进去,所以三人一到时,便有小厮迎上来,领着他们进去。 卫思易留意了一下,看到一旁又补上了一个小厮,领着后面的客人进来,再看那八人,还站在那,也不知道那小厮从哪冒出来的。 红院,一个远在众人意料之外的地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迎得达官,接得权贵。吃得饭,住得店。每到这时候,红院都会举办一场流水宴。 名为——状元宴。 此宴是众人心中公认的状元宴,除了因为它先于皇家琼林宴,还有一系列让众人倾服的原因。诸如此宴众学子皆可参加,诸如此宴将连办三天三夜,诸如此宴免费。 原先只是学子免费,后来客官多了,客肥了,红院财源滚滚来,据说是因为某次天灾,流民众多,生死关头,大多流民涌入云都辱骂朝廷不作为。 适逢京中考完,红院便开了此宴。名为状元宴,实际上宴请的却是众人。红院此举安抚了流民,解了朝廷燃眉之急,也是向朝廷示了好。所以这么多年来,云都其他有名无名的店或是销声匿迹、或是改名易主,唯有红院,至今屹立不倒。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4章 状元宴 申时,亦是哺时,红院异常闹呵。小厮领着他们靠墙边走,绕着一边走到尽头就可以上到二楼。 院内人挤人,推搡着,摩肩擦踵,大堂楼下座无虚席,玩着寻常吃花酒玩的划拳捻牌,投壶射覆,气氛熏染得炽烈! 大家摩肩擦踵,好不热闹! 他们绕过去时,卫思易在外侧,差点被一玩闹的客人撞到,程茂淳把他拉到了内侧,让他靠着墙走。 终于挤到上了楼梯,平常走在木梯上会听到“咚咚咚”的声响,今日这声响完全被掩盖了。 踏上最后一级楼梯,又绕着廊道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一间厢房前,小厮把手里的木牌递给他们, “客官要走的话把这牌子交给下面掌柜就成。” 杨扬清接过,道了声好。 三人进去,落座后就有小厮来送菜。 上菜时几乎每道菜都是不同小厮送来,分工倒是明确,就是不知道红院哪来这么多人。 今日只出十二道菜,且全是红院有名的招牌菜,不过今日的东西都易了名,全冠以状元二字。 状元鱼、状元虾、状元蟹、状元猪、状元羊、状元牛、状元鸡、状元鸭、状元鹅、状元菜、状元粟、状元菇。 无腿的,两条腿的,四条腿的…… 水里游的,路上走的,田里种的…… 清蒸的,红烧的,爆炒的…… 好酒好菜都上了,怎会少了酒? 这种日子,似乎只有女儿红才登对。不料上的却是杏花酿! 这酒先生爱喝,不过先生从不让喝,他说喝酒误事,但他自己却老是喝。 酒一上,杨扬清就停了筷,“这儿的杏花酿好喝,文隐可尝过?” 盖一掀,杏花香立马袭来,不一会就满室芬芳馥郁。卫思易摇头,“先生不让喝。” “那你也太听话了。”杨扬清给他满上,说,“今日可得试试!保证你喝了还要!” 程茂淳慢悠悠挑了碗里的鱼刺,说,“酒大伤身,你自己醉生梦死就算了,怎能叫文隐也喝酒呢?” 杨扬清嘿嘿笑着,想来是被说惯了,他满不在乎地说,“你自己千杯不醉,还不让人喝啦?哪有你这样子的?文隐别理他,他喜欢烈酒,这杏花酿杏花香重,酒却是不烈,他从不喝,我们自己喝!” 卫思易端起红瓷杯,凑近鼻尖一闻,然后轻轻抿了口,伸出舌尖舔舔薄唇,“还真是,香很是醇厚,酒……有些烫嘴。” “哈哈哈!”杨扬清闻言笑了。 “我说的……不对吗?”卫思易又抿了口。 “对对对,不过烈酒才会,这个挺甜的。你喜欢?” “嗯,好喝。” “啪!”程茂淳把酒杯往杨扬清跟前重重拍下,面无表情说,“满上!” “你不是不喝吗?”杨扬清嘴上虽是这样说,手却是拿起红酒壶给他倒满了。 “我何时说过我不喝?”说完杯满,端起一饮而尽,道了声,“再来!” 杨扬清不满嘟嘟,“别喝这么快啊!不然照你这么喝,这一壶不用一弹指就该完了。” 程茂淳瞪了他一眼,把酒杯端到面前放着,没喝,还好心地提醒他们,“别喝醉了,待会有好戏看。” 杨扬清是知道的,但卫思易却是不知,他询问般看向程茂淳,程茂淳不惯解释,他没说话,但却很反常地捅了杨扬清一下。 杨扬清以为他又嫌自己把手搭桌子上无礼,就把手放下了。 程茂淳只好开口,不过他说的却是,“你说。” “说什么?”杨扬清刚刚没注意听,他看向程茂淳。 一时两人都认真地看着程茂淳,程茂淳面上不查,手心却已盗汗,他慢慢低下了头。 卫思易没发觉,对杨扬清又问了一遍,“茂淳说待会会有好戏看,是什么啊?” 杨扬清听清了,不过他还是盯着程茂淳看,他说,“就是……游戏,往常也都有的,就是红院的姑娘小倌和满堂客人嬉戏玩闹。” —— 外头张灯结彩,里头歌舞升平。 先是部分吃喝玩闹,但状元宴真正开宴要响鞭,这礼节,丝毫不亚于官宴。 忽然声乐骤停! 随之而来的是外头鞭声的响起,一鞭一鞭,掷地有声,凡十二下,称之为“起宴!” 一弹指后,中央火红大台上自上而下撒下了杏花! 这季节,别说云都,就是整个云国,怕是难找出几处杏花依旧盛开之地。能弄成这么大排场的,也就只有红院了。 台下人看着,莫不赞叹一声果然有钱任性! 而这场景,却是让卫思易想起杏花山,想起先生来了。 千里之外那山,先生是否也在坐在桃树下,围着鼎炉生火煮茶,悠闲自在时乘着满目暮色与满天杏花想自己呢?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漫漫杏花花雨中时,有两人自后台走出,款步上了披着红毯的台梯。 最后一瓣花落下,那两人正好走到正中。定睛一看,竟是月语和月湛! 众人惊羡! 月语芳龄十八,不知是因着年龄,还是因着经历,看起来极其端庄贤淑,与她弟弟站一起,确实有着长姐气质。她本就身材窈窕,今日着一粉裳,更显淑女之风,若叫不知情的人看去,还要以为是十四五的大家闺秀呢! 再看她身旁,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弟弟,月湛。先前就有人说了“有其姐必有其弟”,月语气质如兰,但男子若生成这气质,怕是难以想象,所以众人是不信的。 今日一见,确实不凡! 台上男子一身蓝,连头顶冠饰都是耀眼的蓝。三千墨发绑成简单的马尾,如飞流直下悬于身后,更显得高处琉璃冠熠熠生辉!再端详这人面容,因要上台,他也敷了粉,唇角带着轻柔的笑,尤其是这十六岁的年龄,叠加起来简直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见到了天使,而这天使好似下一刹那就会生成翅膀飞向湛蓝的天空。 往常名角可是压轴戏,状元宴连着两年都是月语压的轴,不料今年第一日便是月氏两姐弟的主场!更没想到他们竟有机会看过! 姐弟俩先是对着台下楼上四周福身行礼。 然后月语盈盈一笑,道:“今日与诸位在此相聚,实是有缘,我姐弟二人鄙陋,却承蒙院主不弃,悉心教导,而今更是将状元宴此等重任交由我二人开场,我二人定当不负院主信任,与诸位同乐,诸位只管把彩来喝!” 众人齐齐朗声,“好!” 月湛声线清朗,高声喊道:“地上满堂红,席间满堂彩。我姐弟二人开场,诸位把彩喝!” “好!”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5章 击鼓传花 月语带着浅笑,“既是状元宴,自然要表演出文采来,今日安排都是文人雅戏。这第一台戏,我们就来玩击鼓传花,如何?” “好!”堂下无人不捧场的。 月语拍拍手,就有丫鬟拿着一枝杏花上台,小厮抬着一架鼓安放在一旁。 月湛走过去拿起鼓锤,准备好。 往常大堂嗨闹,身材魁梧的人便占了大优势,抢球抢花时比别人更易抢到。所以多年落下的人、身形矮小的人都是不去的。 红院安排妥当,二楼就是供看戏不下场的人玩闹的。而鉴于月语月湛主场,众人可能会疯,红院今年特地安排姑娘们在楼上,只需撒撒花、喊喊号。 所以当一切准备就绪,楼上姑娘就一齐高喊“三、二、一!” 气氛渲染得火热,月语将杏花抛下台,瞬间几十双手高举着要去抢! 明明最后拿到花的人输,但因是美人所“赠”,众人都抱着甘愿输的心理,争相强抢,只为捧台上两美人的场! 中间有一次鼓停时两彪头大汉都在抢花,一时争夺不下,月语盈盈一笑,“谢过二位捧场,既分不出个胜负来,那就请二位一起喝小女子敬的酒。”说着潇洒饮下。 处惊不变,好潇洒! 二人赞叹着端过丫鬟送来的酒一饮而尽,“好酒!” 月语笑道:“既是好酒,还请兄台今日尽兴!” “好!月语姑娘开口,这面子我给了!”那两人俱是豪迈大笑。 击鼓传花,得花者饮,宴初始,多饮辄醉,由此众人本该对那花避之唯恐不及的,可这群人却是趋之若鹜。原先看台下人多,怕一枝杏花不够活跃气氛,后院安排了十枝,这下倒是省了。 闹闹哄哄的,统共玩了三轮,众人还意兴未尽,月湛放下了鼓锤,众人哗然,“不玩了吗?” “还没玩够呢,继续啊!” 刚刚还在争夺的众人现在齐齐高声喊“继续!继续!继续!……” 月语看了眼自家弟弟,转身对着台下笑着说,“好了好了,还有别的呢!” 众人没听清台上说了什么,但看到月语努力摆手,他们便停下了吵闹,尽力去听。 “时间到了,”月语说,“刚刚没抢到花没被罚到酒的都别灰心啊!接下来还有呢!接下来的这一台戏,可是台重头戏!大家准备好了吗?” “好了!” “接下来我们来玩一通酒筹酒约。”原本前两场每场玩两次,但众人嗨闹,月语忘了喊停,击鼓传花就玩了三次,所以这场只能玩一次。 所谓酒筹酒约,实为风雅嬉乐之一。酒筹,由竹签制成,雕刻精美。酒约,文字词令。在酒筹上写上酒约,在参与的人抽,或顺序,或随机,抽到何种酒筹,就照其上酒约喝酒。由着不同人行同一酒约,或由着同一人行不同酒约,都能品出不同味儿来,妙哉!妙哉!由此此游戏颇受文人雅士推崇。 月语拍拍手就有两拨人上台,不愧是红院,连小厮丫鬟都这么好看。站于前面的那一拨是丫鬟,端着酒筹,站于后面的那一拨是小厮,端着酒,两拨人都穿白色衣裳,衣袂飘飘,犹如仙子。 她走到第一拨人前,掀开第一个托盘上的红绸,柔声解释道:“这是叶子酒牌,当此次酒筹。”又后退三步,没掀红绸,说“大家惯玩的都是酒,今日我们玩点不一样的,这些杯子里装的东西不一,可能是酒,可能是水,也可能是别的,待会若是抽中了,可随意寻一杯喝。另外,因为酒筹是先准备好的,也不知会不会有不符的,所以我们定下,若是待会上台抽到有符合酒约的,那请抽到的人喝,若抽到没有的,算我们姐弟俩输,我们喝,如何?” “好!好!” 大致讲解一下玩法,接下来便要选人了。 此回是月湛言说,只见他走到台缘,稚气未脱,却难得的不见不怯场,用沉稳的声音说:“这是红球,以此点人,有意者接好了!”说着拍拍手,原捧着红球站于二楼的姑娘松手抛出,二十个红球被扔出去。 起坐争夺,喧哗吵闹,众宾欢愉! 二十红球皆有主,众生归于片刻静寂,月湛趁安静时刻说:“请二十位球主上台!” 二十人上台,刚刚那两彪头大汉竟真抽到了!二十人排列整齐,遵照游戏进行。 第一个人抽到了“杏花暖日茸茸笑”。 以诗句做酒约,不同情境下解法不同,为免意外,由月湛在一旁解,“该带笑的人喝。” 一时间,众人相视哈哈大笑,都喝了,有人笑骂第一个抽签的人“老兄好手气,第一轮就让我们自己先都喝了。” 那人答:“人家两人,我们二十人,以多对少,胜之不武,让让人家嘛!”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与运气有关,与人数无关,但都是来玩的,大家都不戳破,月语也给面子地说,“那我们可就先谢过了。” 那人摆手道,“客气客气!” 第二个人抽到“人面桃花相映红”。 解:“该由脸红的人喝。” 台上顿时哄闹起来,互相指着对方脸红了,原有几个脸不红的,被乱指出来时还辩论了几句,但一口难敌百舌,竟也被说得满脸通红。最后所有人都喝了。 第三人抽到“山寺桃花始盛开”。 解:“最后一个上台的喝” 这个无法,这两姐弟一直在台上,二十个人上台后直接排成一列站,所以站在最后那人自觉端起酒杯喝了。 第四人抽到“古洞桃花发嫩枝”。 解:“最年轻的人喝” 二十人报了一遍岁数,恰好抽的那人最年轻,今年弱冠,他刚要喝,忽被一人喝住,他看过去,众人都看过去。 那是刚刚在台下与月语对话的彪头大汉,他笑道:“我们这儿最年轻的是二十,但众所周知,月语姑娘的弟弟才十六,所以这一局,该二位喝!” 他话音未落,就有人附和了,然后台下也吵吵嚷嚷。 月语笑道,“好!那我二人就喝一杯。” 两人都不含糊,众人拍手,“好!” 第五人抽到“桃花一簇开无主” 解:“击鼓传花中没传过的喝。” 月语说,“请没传到花的向前走一步。” 无人动,月语自我调侃,“那是我们姐弟二人运气不佳啊!” 两人又饮了。 ……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6章 双如意 台上进行火热,台下哄闹捧场。 一时间,竟无人发现小厮携竹而入,浩浩荡荡搭起了曲折相通的长龙。 第二十人抽到:“城边流水桃花过”。 解:“击鼓传花中传过花但最后没抢到的喝” 除两彪头大汉外,还有两人没喝,上一轮四人竟都抢到了这一轮的红球!运气怎么这么好! 台下人简直羡慕嫉妒恨! 众人沉溺…… 待上停下,二十人陆续下台,小厮丫鬟也有序退下,才在月语温柔的嗓音中转醒。 “最后一台戏,流觞曲水,请诸位看身侧。” 众人闻声遵行,左顾右盼,这才发现周围已经穿满了竹子,自然不会是一根一根长长的竹子,而是那种把又长又直管又大的竹子每节劈开,再把每节劈成两半,可自由连接的那种,然后引以为流觞曲水。 不知何时接好的,斗折蛇行,循环往返,把一桌一桌的客人分开,顺着竹龙看去,竟是在通往夹道的地方有折回,弯弯曲曲。 心思如此细腻,真是让人惊叹得无以复加! 月语说:“这一台戏,就由诸位互相嬉乐,我二人先退了,诸位玩好!” 众人惊讶于堂内流觞曲水的奇思妙想,竟少有人注意。 月语下台时步履匆忙,她面上虽不显,但心里实是焦急万分。因为刚刚她看到了一个人。 她直接朝后院走去,月湛跟着她后面,瞧着周围无人了,才压低声音问:“怎么结束得这么匆忙?可是发生了何事?” 流觞曲水,他们本也是要陪着玩会儿的。不过这不重要了,因为他们的本分职责不是这个。他们来到这儿,也是有任务在身的,所以别说是众人皆捧场,就是满院子的恩客都在砸钱,那也是留不住他们一步甚至是半跬的。所以月湛关心的并不是没完成的嬉乐,而是他们的职务。 月语同样压低嗓音说:“我刚刚看到如意了。” “什么?”月湛脚步微顿! 他想问清楚,但此处显然不是说话的地,而且看样子月语应当也不甚清楚。 他跟着月语进了厢房。 两人都是练家子,几乎一进门就察觉到了房内有另外的气息,月语直接坐在正中软靠上,月湛站在她身侧。 一息功夫,里头就走出来一个人,是个女子。 她步履不稳,是习武之人皆知的虚浮无力,又将窈窕隐之,唇不点朱绛,面不敷脂粉,只戴个火凤似的面具,将大半张脸隐匿于其后,不过依稀可见是个美人儿。 那女子朝他们俩点头致意,然后坐在月语对面的软靠上。 月语不见人前的温婉,只余焦急,她问:“你怎么来红院了?” 双如意将面具取下来,放在梨花桌上,“此事说来话长,你先给我上药,我伤得有些重。” 月语带她进了暗室,给她上药,见她背上的鞭痕,皱眉问:“谁伤你了,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双如意恨恨地说:“是喜德顺那个阉贼!” 月语给她上药的手一顿,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 听双如意细致道来,果然相差无几。 月初,林知派她和双福禄一起进京,要她助双福禄入宫。她就进了皇帝跟前大太监喜德顺的帐子,让双福禄顺利认了喜德顺当干爹,入了宫。后来喜德顺玩腻她了,对她非打即骂的,她就逃了出来。 若不是担心双福禄会暴露,按照双如意的性子,她是定然不会忍受这等屈辱的。 不多时上好药,双如意拉好衣裳,说:“那阉贼估计会严查,我得等风头过了才能走。” 月语点点头,“自是如此,这阵子你住我这里,放心吧。阿湛。” 月湛闻言转身,听到月语说:“你去给先生回信,将情况写明。”他就点点头出去了。 *** 开宴何其壮大,遇上何其有幸。自然不可错过。 大堂的人在玩,楼上的人在看。卫思易他们也不例外。围在长栏旁,趴着看。放眼望去,长长一圈,竟是站无虚位! 卫思易这次站在靠木柱的一边,另一边就是程茂淳,众人又都沉浸在月氏姐弟带来的欢闹喧嚣声中,无人理会到卫思易,所以他这回看得殊舒心。 众人一会惊叹于月氏两姐弟的好相貌,一会又跟着红院的姑娘一起倒数,一会又跟着大堂的人一起喊好……玩得不亦乐乎。 最后的流觞曲水看了有一会,杨扬清先觉得无趣就进厢房了,程茂淳陪着卫思易看。 戌时三刻,红院是营娱乐生意的,这个时候办事正好,所以长栏只剩下几个人。 卫思易看过热闹了,说,“我们也进去吧。” “嗯。” 程茂淳点点头,两人进去后又上了一壶酒。 *** 戌时周府 夜静谧,月光洒落,披了一地的银辉。 周开德申时时被自家两个不孝子气到了,晚饭没去大厅用,现在才想起那两小子近几年来性子一个比一个差,怕他们与文隐闹,所以想去看看文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到廊道时遇见管家,“老爷,去哪?” “哦,老许啊,我去看看文隐。” “他不在房中” “啊?”周开德顿住,转身疑惑地看着管家。 管家也稍有疑惑,说:“卫公子明日得进宫,我想去问问几时走,结果他不在,他平常都是在的,偶有来老爷这,所以我就找来了,他不在这?” 周开德摇摇头,想起文隐未时跑出去时匆匆忙忙的,自己还提醒他不要被别人踩到,难不成是自己这乌鸦嘴…… “呸……呸呸呸不可能的!” 管家奇怪地看着他,“老爷,你怎么了?什么不可能啊?” “哦,没事,你让人去院中找找,文隐不会乱跑的,我去大厅等你。” “好。”管家极喜欢卫思易,当即焦急地满院找起来。 大厅中。 管家“老爷老爷!”管家跑得气喘吁吁,“没有没有!” 管家边说边摆手,周开德端起茶杯,递到他手边,“来来,先喝口水,慢慢说。” “都找遍了,没有!我备了车了,去外头找找吧,但是没听说卫公子有什么熟人在这,也不知道要去哪找,老爷,他可有跟你说过他要去哪?” “下午我与他说放榜了,他急匆匆地跑去看,晚上我没去大厅,不知道他有没有回来。若是他从出去就没再回来过,那……怕是不好找” 管家焦急地说,“不好找也得找!” “是是是,文隐向来乖巧,不会乱跑的,先静下来想想他可能会去哪。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管家道“是,是。那先出去,上了车再说,不然晃两圈也总比干坐着强!” “走。”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7章 周许找卫思易 马车早就候在院了,扶着周开德上了马车,管家坐着车辕上驾车。 周开德掀着车帘问他,“老周啊,你先前带着文隐去过哪?或是文隐让你带他去过哪?” 管家驾着车出了府,说“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从没自作主张带他去过哪,但他倒是让我带他去过三个地。” “哪儿?” “皇宫,考试那会儿,不过明天才进宫,还有红院,是赴朋友的约,还有蔡国公府。” “蔡国公府?好端端的,他去那干嘛?” 前两处还算正常,这蔡国公府……国公没落,聪明人都不会巴结,且文隐也不是会巴结的人,但若不然,他去那干嘛? “他认识蔡国公的孙子,去红院……赴的也是他的约。” “那我们去国公府。” “这……国公年迈多病,酉时便入睡,现在已经是戌时了。” “文隐认识的是他的孙子,可能找的也是他的孙子,他的孙子没睡就成!走吧,去看看。” “……好。” 两人晃了一圈,没有。 “要不去红院看看?”管家问,其实他是不信卫思易会在红院的,毕竟上次那事……这次又没人邀约,他无缘无故的去那干嘛? 周开德也是一筹莫展,“他还……不,我这么问吧,说起文隐,你能想到哪些地方?” “皇宫、红院、国公府、刑狱、王府!对了,王府!” “怎么了,”周开德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上次……他进了刑狱,隔天我去时,刑狱的官兵说狱里没有这个人。我焦急得在街上找,直到小厮来报,王府派人送口信,是文隐说他在王府,安好,让我们不要太挂心。我不知道是哪个王府,且我这等小人物是见不着王爷的,所以就派了人去两个王府都守着,还给老爷写了信,想等老爷回来求求情。不料第二天文隐就被送回来了。我当时猜是康王府,不料竟是齐王府。现在往回看,文隐当时可能在齐王府待了两夜!老爷,两夜……” 两夜能做的事太多了! 周开德也陷入了沉思,红院常借朝廷命官权势,把借刀杀人用得如神!齐王若是想对文隐做什么,那随便找个由头让文隐入狱就是,刑狱可是他的地盘,入了狱后他想怎么办那都随他的心。若真是这样,那文隐……可是,齐王的动机呢? 他面上不发,沉声说,“去齐王府。” 管家担忧地问,“老爷,若真是……” 周开德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最后决绝地说,“不该的,先去看看再说。” 管家把马驾得飞快。 不过一盏茶便到了。 王爷有时候深夜还回来,何况现在才戌时,所以王府大开着门户。 管家在前走,周开德随后。 门外侍卫问后进去通报,不多时王府管家就出来了。 他朝周开德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然后问,“周老爷这么晚来造访王府,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周开德说,“小侄未时出府后至今未归,我心甚忧,因他先前来给王府,我便想来碰碰运气,不知他可在贵府?” 王府管家说,“原来是周老爷侄子不见来王府找了,不知周老爷的侄子是……” “卫思易,卫文隐。” “哦……卫思易、卫”王府管家突然睁大眸子,“卫什么?” “卫文隐!” 梁伯一双布满沧桑的眼睛蓦的亮得发光,“他不见了?” “是。” 梁伯追问道:“未时不见的?” “是。” “在哪不见的?” “在……”周开德忽然顿住,在周府?在皇榜处?自己来这不是为了扯这些的,又不是报官,于是止住了话头,反问:“他不在贵府?” 许忘瑛也是后知后觉,他们是来找人的,怎地还被审上了?! 梁伯摇摇头。 周开德说:“那打扰了,告辞!” 他们走后,梁伯挥手,立时八个侍卫现在他跟前,他对其中一人说:“你拿着这块令牌,去城外军营找王爷,告诉他有急事。” “是。”侍卫领过令牌躬身而去。 “你跟着刚刚那两人,别被发现,有情况来报。其他人去城里大街小巷都给我搜一遍,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得到任何有关卫公子的消息,立刻来报!” “是。” 周家主仆离开王府后,又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驾着车。 周开德愁眉不展,说:“既然不在王府,那刑狱多半也是不可能的,皇宫也进不去,那就只有一个地方了。” 管家知道他指哪,一声不吭地往红院驾去。不过他还是祈祷能在这街上见鬼般遇上的。 世间无鬼,所以他这祈祷无用。 但他们却遇见了别的人,府内派出去帮忙寻人的小厮。 “禀报老爷,小人去皇榜处打听到卫公子是和两个人一起离开的。” 管家问:“那两人是谁?” “也是此次考试的考生。” 管家松了口气,又听到那小厮说:“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 “是,是,小的特地打听了一下那两人,有人说其中一个行为癫狂、凶神恶煞,另一个面无表情、指不定是个人面兽心的。他们说不清卫公子是不是自愿跟他们走的,但是都让小的尽快找到公子,免得公子遇上的是两个道貌岸然的。” “知道了,你去寻其他人,先回府去。” “不让小的去红院?万一卫公子遇上的真是两个坏人……” “不必,到了红院,这些都是虚的。人再多势再众也比不过红院的,我与管家去就是了,你且去吧。” “是。” 最后两人还是来到了红院。 管家在院门口向小厮打听,卫思易那模样很好记的,说简单了,就俩字,好看。 八个小厮,恰巧站前面的两个都说见过。他们进去找了领卫思易他们进厢房的小厮。 因为羡慕这小子,所以他们还调侃了几句。办事的找起人来就是方便,那两人没让他们等太久就把人带来了。 交涉几句,那人就领着他们进去了。 大堂在玩流觞曲水,倒是不挤。他们三步并两三两下就上了楼,廊道很长,却没几个人,所以他们直杀到厢房。 管家破门而入! 里头三人俱是一惊,其中两个醉醺醺地看过来。 管家也是一惊,“文隐,你果真在这儿!”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8章 兄弟 管家过去就把已经被灌得醉醺醺的卫思易扶住,卫思易抬头,醉呼呼地喊他:“嗯?老头?” 程茂淳还是清醒着的,他见许忘瑛一进来就动手动脚的,就过去一把钳住管家的胳膊,厉声道:“放开他!” 管家看他还真是面无表情、人面兽心,只以为卫思易就是被他们哄骗了,他登时怒道:“放开我!” 这么一吼,杨扬清被吓得一咕噜坐起,端起红瓷杯嚷嚷道:“喝!”然后自己一饮而尽。 行为癫狂、凶神恶煞。 卫思易也被吓得哆嗦一下,推搡起管家来。 管家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制住,用力过轻,让他挣脱了,又抓住,这次是用了些蛮力的,卫思易手动不了,便扭着身子叫嚷,“死老头!你放开我!你不好看!我不要你!” 管家气得吹胡子瞪眼!冲一旁看戏的周开德喊,“你还不快来帮忙?!” “啊哦!哦!”周开德也走过来,却被程茂淳扔过来的杨扬清砸到了。 周开德已是不惑之年,而杨扬清正值壮年,这一撞,直接把人给撞倒了。 撞倒就算了,他妈的这人还压了下来! 杨扬清压着个肉墩,趴那就不醒了。 周开德推他,却推不动,躺那“哎呦哎呦”地叫唤。 管家看着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之际,韩庭裹挟着风雪来了。 只见那十个步子的距离,他三步就跨完了。 在管家面前还未站定,就先凌厉出手,掌风刚劲,管家哪里能敌,被韩庭一甩转了几圈跌在了地上。 而他再拉住卫思易那细软胳膊,往怀里一带,将人搂抱着。 管家急急一喊,“王爷!他是我的人!” 韩庭转头一瞪,清寒自起,他如鲠在喉,冷汗直流。 周开德赶忙出来打圆场,他正了正刚刚被弄乱了的帽子,然后不失礼数地说:“王爷,他是我的侄子。” “侄子?”韩庭挑眉,他知道的,却说:“本王怎么看着不像?” 不是亲侄子自然不像! 管家此时已然起身了,他站直了说:“是友人相托,让我们照顾他。” 这是不让齐王带走的意思了。 这厢房内几人看起来倒也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意味。 *** 东面一间厢房里,月语和曾永忠目睹了全过程。 月语忍不住问,“主子,用不用我去当和事佬,缓和一下他们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不用,周开德、许忘瑛、韩乾正,还有那两个·······”曾永忠歪头想了一下,没想起来,利落地直接问,“叫什么来着?” 月语道,“杨扬清、程茂淳。” “对,还有这两个,杨扬清、程茂淳,”曾永忠重复了一下,继续说,“他们几个闹腾不起来的,我们只管看戏,不用管他们。” “可是毕竟卫公子在他们手里。”月语隔空望去,看着对面厢房里的情形,还是有些担心。 曾永忠撇撇嘴,不耐烦道,“你看卫思易那醉醺醺的模样,像是有危险的吗?” 见曾永忠真不打算出手,月语也不好擅作主张,只能在心里祈祷卫公子不要有事。 *** 策马飞奔,绝影嘶鸣,无人敢拦,韩庭直入王府。 齐王把卫思易带走后,好半晌周家主仆才反应过来。 被杨扬清压住了的周开德喊许忘瑛,“老许老许!快来帮我把这人弄下来!” 许忘瑛一见他这副熊样就气得火冒三丈,喘着粗气走过去,怒道:“看看你这样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要去拽杨扬清,却有一双手先于他把人拉起来了,是程茂淳。 杨扬清被拉起来后站不稳,趴在他肩膀上。 程茂淳半边身体承担着他的整个身子的重量,一言不发。 周开德被解救出来,但刚刚被这么个魁梧壮汉压久了,要起却起不来。 管家一把拉起他。 一时间,四人竟是两个扒拉在另外两个身上…… 管家痛恨周开德这副孬样,却也是个懂礼数的,半边身子被压着,抬不起胳膊,不能拱手,只能口头上说,“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但是——” “不必,不早了,我们要歇息了,请二位离开。”程茂淳淡漠开口。 但是文隐为什么和你们来这,还喝了那么多酒,你们是不是骗他了? 管家有一大堆话要质问,不料他先赶人了。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且文隐已经被齐王带走了,那他现在说什么都是他的猜测而已,于是“哼”了声,拖着个走了。 回到府,两人都憋着气,许忘瑛更甚。 钱州那地带又闹事儿了,这几日要出货到那儿,许忘瑛已然忙得脚不沾地了,且随周开德今日回来,仓库那边还有事忙,就没有回府。 岂料今晚回来,卫思易就不见了,闹了这么大一通,回来路上才有空问清原委,他这才知道竟还与自家那混小子有关,这气得一回府就去找他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自走何州货,让一间房给文隐后,周启智与许伯分就同房至今,不过他们相敬如宾,没做过那等出格的事,倒也相安无事。 回了周府又如何,周启智还是拉着许伯分一起,许伯分拗不过,只好随了他,反正……他们也就那样了。 原本两人都客客气气的,压抑又隐忍,但今日周启智被他老子一激,又生了叛逆之意,没想到第一夜就被抓了个正着! 亥时,周启智还在看账本,但见许伯分沐浴完穿着宽袍走向榻边,出声喊住了他,许伯分闻声顿住,因为那声音里有着藏不住的热切。 周启智从后抱着他,手轻抚上他的胸膛。 许伯分呼吸一滞,“你……” 周启智置若罔闻,只顾着将手往下探,到小腹时顿了下,咬着他的耳垂,压抑又隐忍的声音问:“起火了吗?” 许伯分仰头,轻哼了声:“嗯……但是……不行。” 周启智放在他小腹上的手一紧,揪住了那里的布料,说:“真的不行吗?这样……也不行吗?” 他痛苦难耐,许伯分又何尝不是呢,不过他还是残忍果断地说:“不行!” 缓了会,周启智也没放开他,他才又轻声说:“你知道的……我们不可能……” 周启智自然知道,但是他仍是抱着他,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呜咽着。 他哭了…… 许伯分则早已无声地流着泪。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是兄弟?! 两人心底都在质问着。 到了现在,他们已经不会再指着天问,指着地问了,他们只是心中戚然,抱着痛哭,惺惺相惜。 所以许忘瑛踢开房门时看到的都是这副场景。 他征愣了下,跑过来拉开二人,扇了自己儿子一巴掌,抖着声骂道:“你怎么可以?你们已经知道了怎么还、还敢做出这种事来?!”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9章 道德伦理 商人走商货,东南西北皆去。像周府这种大商贾,几乎在各个州都有府,这么多年,他们到哪个州、哪个府住哪个房,基本上是定了的。 许敦再气,发作的也是自个儿儿子,所以一回来就去了许伯分的房间,岂料人不在! 这个点了不在房间,许敦心下寒凉,压着走到了隔壁房间,他在门口就听到了两人的哭声,愤怒地踢开门! 已想到两人心未死,但还是被门内场景骇到了。 许伯分默然跪下了,周启智见状也跪了下来,他说:“许叔,您别怪他,是我——” “闭嘴!”周开德这时也赶到了。 虽然没看到,但想也该知道这两人能干嘛!他气得要过来揍这个不孝子。 周启智缩了缩脖子,周开德就下不了手了。 因为他这模样……与他逝去的娘很像。 许忘瑛没说话,虽然周启智说了是他,但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他若无意,必不会与这人乱来的,这显然也是有意的!当初也是!他还不死心!他们两个都还没死心! 许忘瑛看着周开德收回去的手,怒极,就是他优柔寡断、婆婆妈妈的,当初搬出了家法也没用上,才让这两人今日还敢再睡到一起!他厉声呵斥:“许免!你滚回自己房里去!” 周启智闻言焦急地看过去。 只见许伯分低头垂眸,顺从应道,“是。”然后他起身走了。 许忘瑛也出去了。 两个房间里都只剩两父子。 周开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在周启智眼前来回踱步,焦急不已,最终叹了口气,道:“起来吧,别跪着了。” 周启智没起,他神色灰败,凄然喊道:“爹……” 周开德见不惯自家儿子这种颓废样,不耐道:“行了你,你爹我又不是那种老顽固,但你知道,你与伯分……背的不止是世俗,还有伦理!” 周启智当然知道,他怎会不知道,正因为他知道,所以刚刚才没有……!不然别说许伯分也愿意,就是许伯分不愿意,他也要强上! 周开德见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怕他钻牛角尖,又苦口婆心地劝他,“录儿,你要是真喜欢男人,爹是可以试着接受的,但前提是那是你能喜欢的。” “……” “年轻人,总是桀骜不驯些,偶尔背世俗世风,那没什么,爹不是那种老顽固,但你不能背道德伦理啊!” “……” “你与伯分情分好,这些年爹都看在眼里。先前爹以为你们是兄弟有缘,哪曾想你们竟是痴爱孽缘,也怨我们,但情爱一事,最是说不得!这怨来怨去,也改变不了你们是亲兄弟的事实!录儿我儿,你就醒醒吧!别再犯糊涂了!你与免儿,不可能!” 他们姓氏不一样,长相不相似,且平日里也无半点征兆,谁成想他俩竟会是亲兄弟。是周启智先干出了混账事,但他真是放不下啊。 放不下又如何?周开德说的句句入他心,句句犹如捥他的心。 周启智瘫软在地上,像是被抽了力气,他哑声道:“爹,我知道了。” 周开德见状摇摇头,走了出去。 相比于周开德这个有着三寸不烂之舌的商人,从战场上下来的许忘瑛就没那么多废话了,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许伯分,直接扇了他一巴掌,大骂,“许免,你就这么想犯贱,上赶着去爬男人的榻,给人当娈宠?” 许伯分低头沉默不语。自他与周启智的事暴露后,他爹就性情大变,从前他从不这么打骂他的。 他直觉,他爹……好似很反感男人与男人,不太像是因为他与周启智是兄弟,或者说,就是他们不是兄弟,他爹多半也不会同意他俩这桩事儿的。 “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问你,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可知?” 许伯分沉声道:“知。” “既知,那我再问你,你与那周录,你们……你们的事,可不可为?” 许伯分落下眼帘,遮住了眼里的晶莹,道:“不可为。” 许忘瑛厉声道:“既知不可为,为何还要为?!” 许伯分不答。 又一巴掌扇下,比之刚才更响,许忘瑛几乎是吼出来的,“回答我,为何要去爬他的榻?!” 周开德说完就想过来看看,没想到刚走出门口就听到这打骂声,他身形一顿,听到身后有动静,霎时转身伸手就拦。 刚跪在地上哭的周启智现下猛冲猛撞,失声叫喊道:“爹!您别拦我!伯分……伯分” “你别添乱了!”周开德也几乎是喊出来的,见他挡着的人不再满身冲劲,低下些声音,才说:“你先回去,我去看看。再磨蹭,免儿可就要多挨几下了。” 知子莫若父!最后一句就是周启智的七寸。 周启智听话地回去了,周开德没再看他,不敢耽搁跑进隔壁,立时冲到许忘瑛面前,挡住许伯分,“我说老许啊,你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孩子们都大了——” “大了我就管不着了是吧?”许忘瑛大声嚷嚷,吓得周开德缩了缩脖子,扭头看见许伯分脸上那两个手掌印,他又硬着头皮说:“大了懂事了,你得跟他们讲道理,别动不动就打!” 许忘瑛冷笑,“讲道理?讲屁道理!讲道理要有用的话他们今日怎会睡到一起?!” 周开德无言以对。 许忘瑛似又想起什么,问许伯分,“何州货你与他一起走的,你们睡过几次?” “没有。”他们没有做不该做的,但他们确实是睡在一张榻上。许伯分想辩解,却是开不了口。 “没有?”幸好许忘瑛被周开德抱住了,不然许伯分那肿的不能再肿的脸怕是又要遭殃了。 许忘瑛挣扎着喊他,“你放手!我今日定要好好管教管教这个厚颜无耻的逆子!” 周开德:“哎呀,都说了别打孩子!你好好说不行吗?” 许忘瑛:“好好说?你让我怎么好好说?今夜要不是我们撞见了,他是不是也要说没有?” 两人在那推扯着,周启智忽地进来了。 许忘瑛见着他,吼道:“你还有脸来?” 周启智被他吼得低下了头,失了神采般颓丧。 周开德见着自家儿子,喊:“录儿快带免儿走!” 周启智闻言去拉周伯分。 周伯分在地上跪久了,有些趔趄。 周开德见两人踉跄着出去了,还不忘喊道:“去爹院子!”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0章 孽缘 确定那边跑远了,周开德才松开许忘瑛,见他没有要追的意思,才讪笑两声,好好地安慰了他一番,直到亥时末才回到自己院子。 两小子都在他隔壁房间,周启智正在给许伯分的脸上药。 他一进去,两人都“腾”地一下站起来。 周开德摆摆手,道:“上药要紧。”自己则随意寻了把椅子坐下了。 半响,周开德才说:“免儿,你别怪你爹对你狠心。” 许伯分垂着眸,眼底无光,他说:“嗯,我知道我与少爷是不可能的。” 周开德叹了口气,说:“你爹他……很反感这种行为。” 原以为孩子多少会有些疑惑的,不料许伯分却说:“我知道,我能感觉到。” 周开德闭了闭眼睛,说:“不止是因为伦理,就算你们不是亲兄弟,他也必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这也是许伯分比周启智更沉稳隐忍的原因,他知道不可能的。但他不知道原因。 周开德见他无甚反应,看来是已经麻木了,“你爹他……以前是将军。” 两人俱是一惊! 周开德点点头,表示这事是真的,他继续说,“他是风朝的将军,只忠于林氏。韩氏篡位时,他正在边关巡视,不在都城,先皇又颇有手段,竟让他无知无觉。他处理完边关事务就启程返朝,路上遇刺,他与娘子失散,后来他听到有传闻韩阔攻进宫里那晚,将、将……” 周开德疲倦的双眼间难掩激愤之情,他缓了几口气,才继续说下去:“将末代穆风帝……弄死在榻上!” 两人瞪大了眼睛,久久不语。 周开德已然哽咽,他抬手以袖擦泪,说“具体实情无从得知,但忘瑛……他对穆风帝忠心耿耿,他一听到这个传闻,就潜进皇都,伺机刺杀,他要韩阔偿命!但结果可想而知,韩展业那厮身形魁梧高大,他自己本就是大风王朝不可多得的将才,加之他那时已篡位成功,帐下能人辈出,忘瑛自是敌不过。他虽然侥幸逃了出来,但却伤了身体,韩阔派人追杀他,他便东躲西藏,直到遇到我……他忠主,无法忍受这种,所以他对你那么狠,你也体谅体谅他。” 这显然是对许伯分说的。“这真是孽缘啊!” 沉默半晌。 周开德想,孩子们既知事情原委,该都有数了,他看着两人眉头皆紧锁,心想今日索性再跟他们多说一些,就又起了一个话头,“文隐今日高中状元,你们——” “文隐中了?”周启智意外地说,“难怪未时我看他匆匆忙忙跑出去了。“爹,他在府上何处,我去看看他。” 周开德说:“他现在不在府上,他与朋友去喝酒,被齐王带走了。” 周启智惊愕道:“啊?喝酒还要被抓?” 无怪他会这么想。一直以来,齐王带人走的意思都是那人被齐王抓了,不可能有别的解释。 周开德缓缓摇头,道,“不是,没有被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文隐回不来,这事还得怨你。” “啊?”他都快被他老子整糊涂了。 “午后我告诉文隐放榜了,他就去看,然后他与他朋友去喝酒,我到戌时才知他没回来。” “那这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气着我了,我没去大厅,不知道他没回来。刚刚去寻,他却被齐王带去了。这事不怨你怨谁?” 周启智还是担心卫思易,他并不知齐王是何意,就问,“那文隐可会有事?” 周开德想起文隐当着齐王的面说那些话,就头皮发麻,他也拿不准,不过凭着直觉,说,“应该没有。” 周启智想到先前在卫思易那看到的玉佩,与他爹以前特意给他看的图样一模一样,正襟危坐,“爹,你还记得以前给我看过的玉佩图样吗?” 那时周开德告诉他那是末代穆风帝设计的玉佩样式,若是见着这个了要告诉他。 周开德见到卫思易时也有疑惑,但到底是没敢往深处想,这会儿子问起,他是如何也不能再无视心头疑虑了,“你说那个?” “嗯,就是那个,”周启智朝他爹肯定地点点头,“文隐有。” 这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你确定?”饶是周开德早有疑虑,但这会亲耳听到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毕竟这事太大了。 周启智点点头,“我瞧着八九不离十。” 如若那真是穆风帝命人铸造的那几枚之一,那卫思易就是风朝后代!他年纪不大,必不是当年的皇太子,而何皇后常年深居后宫,那时好似是有身孕的,如此卫思易是那个遗腹子?! 周开德忙追问,“那现在可还在文隐那儿?” “这个我不确定,”不过我看文隐自己并不像是知道这回事的,他当时随随便便就要把玉佩赠送给我,”周启智见老爹忧心皱眉,顿了下,忙道,“我提醒他别轻易在人前显露了,不过现在想想,当时应该把玉佩收了的。” “现在后悔也没用,”周开德道,“兹事体大,先不要声张,我再想想。哦,今日闹了这么一遭,你们也该累了,都早些睡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周开德出去了,但发生了今晚的事,哪个能真正睡得着? *** 天道本不公,时序本无常。这头夜不能寐,那头却有人睡得香甜。 卫思易在王府里过了夜,他饮醉了睡得倒是香甜。 一觉睡到天明就算了,还在填饱食欲之腹后由管家派人送他入宫了。 王府某处。 梁伯腰背挺直,炯炯有神地走在一条小路上,他走进暗室躬身对着背对光处的人禀报道,“王爷,人刚送出府了。” 韩庭转过身,将目光转向远处,淡淡道:“我本不欲他掺和进来,奈何他向阳开。” “若他真如王爷所料,是风朝遗后,那他早晚得被卷入这浑浊之中,索幸现在虽迷雾重重,但于我们倒是更有利,王爷暂时还可保他无虞。”梁伯又说:“只是近来确定了有一拨人跟着卫公子,他们虽未动手做什么,但怕就怕这群人不是善茬。” 韩庭轻摆手,道:“无妨,这京中有几人身后阴暗处没几人盯梢?” 梁伯一惊,道:“王爷,您是说那些是皇帝的人?” “不,”韩庭说,“只是可能,天下熙熙,何止那一拨人?不过不管是哪一拨,都一样。” 梁伯又问:“那我们还用不用再派人跟着?看看他们是何意图?” “不用,早晚会水落石出的。备马,我要进宫。” 韩庭说着往暗室之外走去。梁伯跟在后面出来了。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1章 面圣 放榜之后第一天进宫面圣,而后要参加官办的赏花礼、琼林宴。这次的考试更了,他们恰在仲冬朔日进宫。 一个新的月开始了,一个新的生活开始了,万望喜顺。 榜上有名之人皆聚集于初次考试之地,礼部尚书亲自宣旨,排名靠后的稍有安排,前十甲则明日进宫面见圣上。 入宫后,这群云朝翘楚就被引进了昭阳殿,卫思易一进殿,程茂淳就走了过来,没说话,却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杨扬清随后,人未站定声音先起,“文隐,怎么样?茂淳说你昨夜被齐王带走了,没事吧?” 卫思易一听天灵盖一抽,脑瓜子还是有些晕乎乎的,但他仍旧笑得友善,只道,“没事。” “真没事?可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卫思易脸色是有些难看,不过也还是因着早上那事,他说:“昨夜喝多了,头还有些晕。” 杨扬清笑道:“那正常!” 他们交谈一会,礼部太监就进来了。 而这小半会儿的时间里谈得投合,三人都没发现背后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们,准确来说,是盯着卫思易,如此阴恻恻的,便是人尽皆知的见到美人就移不开眼的刘爱菊无疑了。 不过今日刘爱菊这么盯着卫思易,可不仅是因为长相。卫思易相貌姣好,他见过一次后就念念不忘,但想得多了,反倒更易隐忍压抑。更何况他应该嫉恨卫思易的。若问为何,那就是大言不惭的“状元该是小爷我!” 就是有这么些人,明明无才无德无能,靠着买卖贿赂捐了个官位,不好好努力争取配上这个官职,还蔑视那些比他们强的人。 礼部太监一个尖嗓子就让周遭都安静了下来。一百人齐齐盘坐蒲团上,听他讲进宫事宜。 仅两柱香,本也不难熬,但坐得靠后些的华服子弟有的手撑着下巴在打瞌睡,显得困极了,活像是几百年没睡觉,也不知昨夜干嘛去了。 礼部太监瞧着年纪不大,却是规规矩矩正正经经地照着流程走,他恭声诵完规矩,就尖声说:“接下来去换正装,请诸位跟咱家来。” 太监把他们带到了一处偏殿,“这里是往年换装的地方,门口牌子上的数字对应诸位排名,从左到右对应皇榜从上到下,请诸位先找准房间并进入,衣裳冠顶已经备在里头了,每间有两个下人伺候诸位正衣冠,诸位请!” 太监说完退到一边,百人各进各房。 到殿外时,双福禄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着齐王,赶紧迎上去,道了声:“王爷万安。” “嗯。” 韩庭回头看了卫思易一眼,卫思易不知低着头在想什么,他便自己进去了。 送进了一尊大神,双福禄又走向那群人,他在这外头等了很久了,不能对齐王发飙,就对这小太监摆脸色。 他阴沉着脸,捏着尖嗓子责骂道:“怎么这么久,看看现在都几时了,旯旯耷耷的,还在宫里办差呢。” 礼部太监有口难言,他是属礼部的,有名号可以说出去,这人没有,但这位拜了里头那位大总管喜德顺为干爹,那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他是招罪不起的,所以他低头受着,“双公公教训得是。” 齐王刚刚是与他们一同来的,不知具体的,双福禄可没真想与一个小太监计较,也就过过嘴皮子瘾而已,说过了也就算了,“得了,侯着吧,等干爹来传。” “是。” 双福禄站到门边去,礼部太监站到一旁,让公子们可以上来。 众人整齐有序地上玉阶,尽量轻飘,不闹出太大声响。 皇帝就在殿内,殿门大开,朝里一看就能看到龙座,他们哪敢喧哗? 大部分都是低垂着头,不敢乱看。 卫思易倒是不怕,倒不只是因为胆大,还因为他不知道这些。 他先看看这殿宇林立的,一座连一座,奢华豪气。再看看这些人,个个俯首弯腰。 他看着双福禄,估摸着也就十五六,他觉得这人很清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是决不会相信刚刚那些话是这人说的。 这人一副清嫩模样,怎就说得出这么老成的话来?人不大,气势却凌人。 再瞧瞧这礼部太监,估计比双福禄还要小上一两岁,这宫里当差的,怎么净挑这些年纪小的? 双福禄这会正在殿门前来回踱步,他时不时看向这群人,这些都是未来的官老爷,别人就算不先巴结着,也不会早早地就得罪了去。他也知道所以刚刚并没有仗着干爹的纵容发脾气。 两人一对眼,卫思易无甚想法,双福禄却是道了声初生牛犊不怕虎。 外头的人等得干着急,里头却是清闲。 齐王进了旁的门,直通后殿。 后殿烧着地龙,暖和和的。 皇帝在看奏折,听见有人进来,抬头看了眼,一见是韩庭,就问,“阿庭今日怎么有空来?” 皇帝真会装模作样,韩庭是替他打仗的好手,如今无战事,韩庭闲得很,不过到他这里,就显得日日有的忙似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也不怪皇帝这样子说,因为韩庭虽闲,却不喜进宫,皇帝每每让他进宫,他十有八九是要推脱的。 韩庭照例简单地行了一礼,然后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煎起茶来,“皇兄说的哪里话,臣弟许久未见未同皇兄品茗了,不知今日皇兄还肯不肯赏脸?” “阿庭都这样说了,朕岂能败兴?”皇帝边说边放下手里的奏折,起身走了过来。 两人喝完一盏茶后,在外头冻了大半天的一干人等才被引上大殿。 一群人跪于殿中。 皇帝看了眼,走上了龙座,坐好后,抬手示意喜德顺,喜德顺点头哈腰,示意礼部太监。 礼部太监上前宣读功德录,然后一阵溜须拍马,歌功颂德。 废话连篇,却无一人敢表现出不满。 韩庭鞋子上银环轻扣,发出悦耳声响,与礼部太监的尖声遥相呼应。 但众人却是不敢欣赏。 唯有礼部太监读得忘我,不曾发现。 齐王径直走上玉阶,坐在皇帝右手边上的御座上。 “……恩加四海,德披宇内。皇上福泽深厚,大云长治久安!”礼部太监一番赞颂连连终于告终。 跪着的百人叩下头,齐声高呼: “皇上福泽深厚,大云长治久安! 皇上福泽深厚,大云长治久安! 皇上福泽深厚,大云长治久安!!!” 座上龙颜大悦,“好,好好,尔等才高学富,气博意广,朕实为大乐。哈哈哈!” 今日见礼,君民变君臣,往后距离更近了。应该先搭腔的,但这是状元、前三甲及前十甲的机会。 静了有一弹指,卫思易也没开口。 跪得远,且这会指不定有几双眼睛盯着呢,程茂淳不能乱动,只能干着急,拿眼神瞥旁边,只瞥到惨白的下巴和发紫的唇瓣。 程茂淳皱眉。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2章 跑马赏花 “皇上金口玉言,我等必劳心碌力,为国分忧,为民解难!”说话的是杨扬清。 “好,哈哈,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应和完皇帝又问:“状元郎是哪位?” 程茂淳和杨扬清都看向卫思易!不能让他这么待着…… 不待程茂淳提醒,卫思易就已经抬头,拱手道,“臣下便是。” 一开口冷风就灌进去,撞得他牙齿打颤。 好冷! 一旁喜德顺呈上详细册子。 皇帝接过,对着其上的名字念了出来,“卫思易卫文隐”。 卫思易抬头垂眸,皇帝打量一番,不禁赞道,“胸藏文墨怀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好一个娇颜才华领双绝!” 卫思易打起十二分精神,尽量让自己开口,“皇上谬赞,文隐愧不敢当。” “不,你当得起。朕封你个翰林御侍如何?” 伴君如伴虎,但多少寒窗学子仍是挤破了脑袋想入翰林,当御侍,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如今,这机会就在眼前。 但卫思易未见半分喜色,只是严谨恭敬地拜谢,“臣,谢主隆恩。” 皇帝没再提,那其余人就是交由礼部安排了。 皇帝又慰问了几句,就让礼部太监领着他们出来了。 出了殿门,杨扬清就凑过来,说:“文隐,恭喜了!” “同乐。” *** 金榜题名能扬名天下,其中这赏花礼功不可没。要跑马赏花,所以礼部太监先领着他们去了马场。 这是皇家御马场,也就在此等盛大隆重的礼节或宴会上才有跑马。 今日的马场亦是喜庆非凡,只见长栏与长栏相连,坐台与坐台相接,抬眼是满天红绸,低头是满地红毯,卫思易心中感叹道,连马场都极尽奢华。 今日榜上有名者得策马奔腾之荣光,马场早已备好良驹百匹。 一众翘楚瞧着上百匹马,或奇之,眼睛一亮,或叹之,跃跃欲试,或慌之,裹足不前,各生百态。 礼部太监虽跟着来过数次,但再次见到如此壮观盛大之景,依旧是被震撼到了,“我大云王朝有四骏,即照夜玉狮子、追光赤无影、奔宵玄绝迹、及羽紫逾逸,今咱家沾得诸位公子华光,见到此等景面,真是三生有幸啊……” 礼部太监说完后,年轻子弟们齐齐向着马群走去,有的边走边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骑一骑这大云千里奇驹。 “照夜玉狮子是马中极品,”程茂淳说,“此马初生时犹如雄狮子般暴烈,不过它们都是越长大越温顺的性子,此马已然成年,文隐,能驾驭吗?” “照夜玉狮子气质优雅,敏锐迅捷,倒是极衬你。”瞧着刘爱菊骑着及羽紫逾逸与其他几个年轻子弟齐齐奔腾而过,看似比试,杨扬清眼中精光闪烁,又提议,“我们比比如何?” 卫思易太过娇小轻盈,程茂淳刚想拒绝,不料卫思易自己先应下了,“甚善!” 卫思易轻叹口气,心中起伏方定,刚坐正了身子,就听到杨扬清朗笑不止,他还以为是自己不会骑马一事叫他发觉了,正打算开口解释,就听得程茂淳说:“文隐,这跑马算得武举了,文举你在行,武举怕是我俩要更胜一筹了!” 程茂淳当真是难得的有这种酬情壮志,卫思易看看杨扬清,心道难不成骄傲自信是会传染的? 杨扬清倒是没有觉出不同来,不过他的浩然之气被点燃得更甚,就说:“茂淳此言不假,文隐还不知吧,我们可是猎户出身。” 那茂淳应当也是想纵马飞扬的,自己果然没猜错,只是还得再激激,让他们真的跑起来! 打定主意,卫思易挑挑眉,语气亦是轻佻,他说:“试试!” “好啊!”杨扬清大笑着扬鞭,奔宵玄绝迹果真不是浪得虚名,当真是一骑绝尘! 马儿们虽被养在皇家跑马场,但入了这华丽庄重的马场,它们的生性就被压制住了。它们本能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上奔驰、跳跃、咆哮、嘶鸣,自由自在且无拘无束,但到了这里,被人们驾驭久了,被缰绳束缚惯了,连他们自己也忘了。 而今日,年轻子弟们的好斗之情感染了它们,它们奔出院门之际,宛如挣脱了束缚、冲破了桎梏,而奔上了广阔的战场上,去冲锋陷阵,它们从未有过丝毫退缩之意,万蹄齐发,沙烟滚滚,它们得以飞奔着,嘶嗥着,尽情驰骋。 雄健的风姿、雄壮的气魄、雄浑的嘶鸣,四蹄翻腾,纵横驰骋,匹匹健美。 良驹“哧溜”一声响,转眼已至北城下。 跑马赏花,意在赏花,不在跑马。等时常一到,主街上人头攒动、踵趾相接,若跑起马来,热闹便看了个寂寞了,而赏花之意,便是叫百姓们得以瞻仰翘楚面容。 赏花礼初设在北城,由北而西,往南,再至东,即绕着云都主街逛一遍。 “嘭——嘭——嘭!” 礼炮炸响,礼鞭长策! 一礼百花出,百生一人得。 卫思易身着绛红华服,坐于马上,垂眸浅笑,煞似花开。银底金丝腰带在腰间盈盈一系,仰月唇总是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如春日里和暖江水中倒映着的杏花。 他下巴微抬,神色倨傲。 漫天落英不及他,嘴角挂着的浅笑足以颠倒众生。道路两旁站满了人,楼阁上多闺阁小姐,此时无人矜持,全都喝彩同庆! 后还照例赴琼林宴。金榜题名者皆可参加的宴会。慰劳的是过去的辛酸苦楚,印证的是当下的功成名就,展望的是未来的锦绣前程。 奉诏新弹入仕冠,重来轩陛望天颜。 云呈五色符旗盖,露立千官杂佩环。 燕席巧临牛女节,鸾章光映壁奎间。 献诗陈雅愚臣事,况见赓歌气象还。 编钟起,鼓瑟生,笙簧动! 自他们来前,这乐声就已奏起,所以他们入院门前,就听到了悠悠扬扬的乐曲声,犹如迎面清风徐徐地飘过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经受悦耳琴声涤荡,由着礼部太监领着他们上到观坐亭台去。 亭台栏杆是朱红的,亭顶是金黄的,亭柱是墨绿的,金龙盘其上,紫烟暖其间,旁有绿树掩映,后有下有流水潺潺,后有叶飞蝶舞,它又正对院门,众人从一侧台阶被引上去,远远地就瞧见亭中有早已备好的午膳,茶点,果蔬,琳琅满目,四周陈设着的是罕见的名花异草,尽显清幽雅致。 自半卷的珠帘被引入,众人端坐后,或侧目而视,或翘首以盼。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3章 八音之赏 亭台之前,是一座高台。 高台筑于马场中央,以玉建之,连台阶亦是通体净白无瑕,入门即可见,众人观之无不喟叹。 其中一人叹道:“吾如入仙境啊!” 平缓的乐声忽然嘹亮起来,有些如坠仙境沉醉其中之人闻之,脑袋乍明,杨扬清说:“是柷。” 确实是木音之属柷起。柷呈方形,如方斗,以木棒击奏,所以为木之属,多于中和韶乐中见之。 好戏这就开场了。 须臾,高台之上便有舞娘蹁跹而至,她们身披牡丹碧罗、手扶连肩薄仙纱,挽迤三尺有余,头插白蝶钗,薄施粉黛,步态柔美,神采飞扬,一上场就引得数人拍手称好! 再观摩,高台之下尽是八音齐聚!八音乃王公贵族朝聘、祭祀等重大礼仪盛典、宴飨燕乐才有的钟乐之器!八方各坐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器。 亭台之内,珠帘之后,卫思易坐于正中,左右各是榜眼探花。 三人先是同举杯,共庆。 杨扬清最是会活跃气氛,他又兴高采烈地说:“今日我们三人得以拔的头筹,在此相聚,实乃我三生有幸,在此,我先敬二位同门一杯!” 言罢即豪饮! “好!当真是爽快!”卫思易亦是端起瓷杯来,道,“这杯我干了!” 饮罢两双眼睛都圆鼓鼓地盯着程茂淳。程茂淳轻叹一声,说:“恭敬不如从命。” 年少轻狂,酒酣胸暖,气氛正好,忽而悠扬清越之声自场下娓娓传来,杨扬清击掌道:“金音之属引以编钟,善哉!” 精致的竹笾木豆,醇厚的杏花酿,飘然的云衫侍女,醉人的玉炉熏香,繁盛的锦绣名花,适时的解意秋风。 多少仁人志士、文墨君子,花费嘉岁华年,就为这一宴。 在座互庆佳会、祝延长! 乐饮欣然,嬉笑陶然,或歌或舞,一派祥和。如果这其中没有暗藏玄机的话! 今日有幸坐于此的,非是全靠本事的。这是有钱人心照不宣的规则。这种人不少,最惹人注意的便是右相之孙刘雎刘爱菊。 京中谁人不知,刘希和虎爷有犬孙。刘爱菊这排位名不副实,但谁都说不得。 刘希和一干人等已老,原本他们这群人入黄土后,家族荣光便由子孙承应,但打去年起,皇帝接受革新派提议后,贵族荫蔽不在,贵族子弟需靠才学为官。贵族子弟混惯了,怎么可能考得过苦读学子?一些人旁门左道使惯了,在科举上也用用,那不足为奇。 这次皇帝出题,临时起意,旁人不得猜。但评分数这一层,确是可以动手脚的。且朝中上位大臣个个都跟人精似的,刘希和都不需要明说暗示,那些个想讨好的,自然就会先奉上“诚意”了。 但皇帝插了手,底下人也知道收敛,前三甲荣光熠熠,怕被皇帝召了去,答不上话,所以给刘爱菊弄了个第四。 差点就进了前三甲,看这位置,不知道的还满目尊崇,知道的自是清楚他根本就进不了前三! 但不管别人怎么看,刘爱菊对这个排位挺不满的,右相之孙,第四委实低了,且四这个排位…… “这寓意也不好啊!”刘爱菊嘟哝着,又拿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抱怨道,“我爷爷怎么给我弄来了这么个排位啊,真是的,也不直接给我弄个状元郎当当。” 常与刘爱菊一起的公子哥陶维安先前被齐王抓了去,折磨一顿后无事释放了,刚好赶上科举,不过这种花花公子自然也是没有真才实学的,要家里弄来排位,但他的就有些低了,第九十四。 虽说工部尚书也是该巴结的,但陶维安前段日子在红院得罪齐王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这无事最好,若有事啊,估计也是很多人不信陶维安敢窥探军机的,那样一来,不摆明了是齐王要整他吗? 往深一点说,齐王与陶维安无甚大过节,为何要整他,那自然是为了整他老子!朝堂中无需有正面过节,他挡了他的路,他看他不顺眼,该整就整! 众人一番推敲,不少人隔岸观火,所以这次没“帮忙”,但也有一些狗腿子,觉得工部尚书陶全陶恭平大势未去,仍可巴结。 这两人臭味相投,沆瀣一气,常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污蔑别人。 陶维安地位不如刘爱菊,在刘爱菊那充当狗头军师,为他策划欺男霸女的恶事。先前他出狱听说了刘爱菊酒后调戏了“齐王的人”,特意打听了一下,知道了状元郎卫思易。 这会听到刘爱菊这般抱怨,在一旁附和道:“这林文隐门第肯定不比爱菊兄,能得状元,这没准啊,是靠那副皮上位的。” 见刘爱菊的眼珠子恨不得粘在卫思易身上,他心中顿明,就又加把火,“看看这张狐媚子脸,可比红院的花魁还好看。” 说完还使使眼色,旁边的人也跟着谄媚,“对啊,看看历代状元郎,哪个不是高门子弟,我听说前三代状元郎可都是丞相之子。” “这卫思易,我可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家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京城就这么大,有头有脸的少爷我认识不少,就没见过他。” “没背景,你说他是怎么考上状元郎的” “嘿嘿,还能是怎么考上的,你看看他那样,陶公子不是说了吗,比红院的花魁还好看呢。”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那人好似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太大声了,捂着嘴退后了些,留下众人议论纷纷。 能参加琼林宴的指不定往后都是国之栋梁,所以这里的守卫根本不敢动他们,护卫长只能心焦地去通知上头人。 礼部太监匆匆忙忙赶到,他顾不上满头大汗,忙安排宴会守卫将人都疏散,而自己则亲自护送前三甲进去昭明殿。 皇帝听闻消息后震怒,召了宴会众人数落了一番,倒也没特意加罪于谁。谁都知道,这群人是今年的翘楚。而惹事的人指不定也是因为清楚这个,才这般有恃无恐的。 “皇兄,这些人污蔑我大云之主、朝中百官,就这么算了,未免太过草率。” 一向不理俗事的齐王开了尊口,众人诧异,也警觉脖子上冷风嗖嗖。齐王开口,皇上大多都是应的。 果然,皇帝偏头笑问:“那阿庭想如何?” “交由我刑部来管。” 这是请旨?没有半点恭敬的模样,倒像是他在帮皇帝忙。 在韩庭看来,可不是吗? 他一介闲散王爷,只需高高在上,何用插手俗世? “好,不过此事也别闹太大。”皇帝打着商量的语气,并没有以君王威严施压,大有你若要闹大朕也会纵容你的意思。 齐王颔首。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4章 榻尾亮灯 杏花山上,夜风习习。 林知站在树下,古树郁郁葱葱,也有三两败叶掉落。 “碧云天,朔风起,北雁南飞,你也南去。尽是北风,你何不归?” “谁欲以杏花酿醉,总是伤人心。我的好先生,你是在想我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正是那疏疏篱落拦不住的人。 因为他是曾永忠。 林知身形一僵,脱口而出,“不是!” 曾永忠玩味儿一笑,“哦?是吗?” “我……想的是思易。”说完,似怕他不信,又补上一句,“没有想你。” 曾永忠瞧着他红了的耳尖,又追问道,“真不是欲盖弥彰?” “不是。” “那好吧,我还以为山上冷,你想我了呢,看来还是我自作多情了。” 林知淡淡说,“将军有情?真是闻所未闻。” “得先生如此妙人,我怎无情?” 林知转过身,没接这话。 青树翠蔓掩映了几许月色,树下两道身影相容。 “恭喜啊,令弟高中!” 曾永忠见林知神情自若,显然是知晓此事了,也是,地方州牧怕都已经收到消息了。 “多谢。”林知说,“我早就替他备下了状元宴,他若不高中,岂不白费了我的一番心思?” 曾永忠极其喜欢他这副了如指掌、机深智远的模样。 运筹帷幄之中,只是可惜了,这么聪慧的脑子于情事上却是一窍不通。 树下的林知背对着路,曾永忠走过去抱住他。 林知甚是惊诧,但曾永忠的手已经抚上了他的后腰,他闭口不言,静默观望。 反抗推拒无用,以往又不是没有过,现在只要不是太过分,林知都懒得抗拒他了。 曾永忠得寸进尺般往下流连一番,又缓缓向前,摸到时林知脸上浮现一层红晕。 “我怎不知你有钱设宴?”曾永忠另一只手捏住林知的下颔,稍一用力就叫他抬起了头。 林知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就将目光投向了别处,轻飘飘地说,“红院。” 月上树梢,气氛正好。 另一条小道上,忽现一个人影,那人好似也瞧见了这边的人影,就从木屋那边转了个弯,而朝这边缓缓行来了“先生?” “……” 是何虚习! 林知一惊,要推开曾永忠,岂料曾永忠非但不撒手,还按着他的头跟他深吻! “先生?” “……”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千钧一发之际,曾永忠抱住林知转了几圈,避到了树后! 何虚习看见模模糊糊的好似是两个影子,他急急喊道:“先生!” 隐匿在树后,曾永忠松开了林知的唇,林知得了新鲜空气连忙呼吸,听到何虚习喊他的声音又急忙屏住呼吸,闭上眼睛调整一下才喝道:“别过来!” 何虚习顿住脚步,关切地问:“先生,你怎么了?” “无事,你先别过来……”,林知刚开口,岂料曾永忠手指微动,对着手里的物什轻抚的揉了把,林知止住了话语,警告地斜瞪他。 他的警告威胁对曾永忠向来无用,而此时,或许只有他自己这个傻子才不知道,他眼里只有情欲。 曾永忠看着他的眼睛若有所思,见他启唇,手下就又不安分地动了一下,林知瞬时间闭上嘴,又闭上眼。 他与曾永忠之间的这点破事是瞒着众人的,他今日这么做是想怎样?要宣之于众了?要当众羞辱他了? 林知止不住地心生怨念,脑中却是默念,万不能泄出点声音来……再睁眼时,迫于无奈的他只好央求般看着曾永忠。 曾永忠无声失笑,压下身体,与他密实相触,慢慢磨着,还凑近了他的脸颊,轻声说:“今夜榻尾多亮上一盏灯。” 这是在提要求了! 果然是个得寸进尺的畜生! 何虚习在树后担忧地询问着,林知只能先应下曾永忠的无理要求,然后对何虚习说:“这么晚了,牧君怎么上山来了?” 何虚习正踌躇着,闻言回道:“我来找先生商量些事。”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林知刚说完,就听曾永忠说:“等完事了你再睡。” 林知没有怪罪何虚习的意思,但何虚习却是曲解了,他也深知自己不该深夜叨扰先生了,底气不足,他说话的声音渐低,里头还掺杂了一些自责,他说:“文隐考上了,我想快些告诉你,让你也高兴高兴。” “还有,”第二个要求被答允的曾永忠噙着笑,说:“……叫得欢愉些。” “……” “文隐考上了……让你也高兴高兴……” “还有……叫得欢愉些……” 两个声音在林知脑子里相碰撞,电光火石之间擦出了绚烂的火花,“呲呲咝咝”的声响袭击他的脑子,夺目的光亮又刺得他眼睛生疼,林知备受折磨……旋即,他脸上扯开笑,心中仍旧微凉,他先是咽下口水,像是将涌到喉咙的委屈悉数咽下去,再点下头,然后轻声说:“我先去应付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得了林知的应允,曾永忠心情大好,点点头,放他去了。 林知步履不稳地从树后走出来,何虚习见状要上来扶,但被林知摆摆手止住了。 笑话!曾永忠还在树后,要是叫他看见了,那就算明明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也能将黑的说成白的然后要挟他,要他做那等难以启齿的事。让别人扶他,那是不可能的。 林知示意他坐,自己则慢慢走近,边走边问:“思易考中一事,我已经知晓。” 何虚习原还热情洋溢着,这会儿听闻此言,甚是愧疚汗颜,他垂下眸,说:“今夜是我唐突了。” 能让堂堂一州之主如此卑躬屈膝,该是得有多能耐才能做到?林知没有太大的能耐,偏生就是能做到。不过他并不觉得这算得一种厉害,只一贯疏离又不失礼数地说:“牧君客气了,牧君只是为这一事而来?” 如果何虚习答是的话,那他就要赶人了。不过何虚习却是指了指石桌上的灯说:“我还想给先生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林知走过去拿起来看。 何虚习在一旁解释:“这是宫灯,云都民间有习俗,榜上有名者大多都会在家里点上一夜明灯,此灯寓意平步青云,先生帮文隐燃上一盏吧。” 平步青云?若不是韩展业那个杀千刀的乱臣贼子,卫思易现在应该是林氏风朝嫡幼子,正正经经的嫡皇幼子,再不济也是亲王封号,哪里用得着去做他云朝的官?还平步青云官运亨通,简直是讽刺至极!说到底,都是他们欠了卫思易的,所以林知就替他收下了,“好,多谢。” “还有一事……”何虚习犹豫着。林知却是淡淡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何虚习说,“琼林宴上的人发生了些口角之争,文隐备受争议,先生,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让那些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事别吃饱了撑的去惹不该惹的人!” 能让何虚习说得如此气愤的事,想来不小,林知思索一番,问:“皇帝是何意?” “皇帝没有表态,不过让齐王来管这事。”何虚习又问,“先生,齐王管,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林知蹙眉问:“皇帝指派的?” “不是,”何虚习摇头道:“是齐王自己主动请的旨。” 林知点点头,说:“齐王既然管了,那就不用担心这个了。” 默了会儿,何虚习开口:“那——” “牧君若无其他事就回吧。”林知声音大了些,盖过了何虚习的,何虚习只好点点头,说:“那我就先告辞了。” 林知点头道:“慢走。”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5章 何虚习送灯 何虚习走后,曾永忠就从树后出来了,他只盯着石桌上的大红宫灯瞧,林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说:“这是何牧君为思易带的,让我替他收着。” 曾永忠说:“收着作甚,点上吧。” 何虚习说的是今夜燃上一夜,但林知并不信这个,就算是信,也是不希望卫思易当云朝的官的。不过曾永忠既说了,那他也就点了。 灯芯绒起火,宫灯本是朱红,被明亮的火一衬,倒是更明艳夺目了,晕开的红照在两个人的脸上,曾永忠失笑道:“你这便宜亲戚今夜虽是搅了我们的兴致,但这灯却也送得及时。我的好先生,该回去了。” 曾永忠嘲讽他交好的人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所以林知并没有觉出他的话里话来,加之他亦觉得这朱红宫灯煞是好看,收起火折子后就伸手将它捧起,淡淡说:“走吧。” 曾永忠趁着此刻林知没有办法反抗,迅疾地凑过去吻在他的唇上,林知反应过来后急忙后退,不过还是被曾永忠张开臂膀揽住了。 “将、将军……”林知怕那灯芯处的火焰串烧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宫灯捧向一旁。 这样却是方便了曾永忠抱他。 “当心灯,快松开。”林知低头懦懦地又喊了一声,他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刚刚因为曾永忠的突然靠近,内心有多躁动。 曾永忠不依,反而笑道,“抬头,吻我。” 林知低着头转身欲走。 曾永忠箭步上前,伸手拦住,痞笑道,“真不吻?不吻的话可是要接受惩罚的。” 林知叹了口气,“将军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这么爱捉弄人。” “这怎么能叫捉弄人呢?这顶多算调~情。” “咳……咳咳,将军,回去了。” 在林知转身之际,曾永忠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吧唧了一下,然后嘚瑟地看着他。 林知通红着脸转过身去,走在前头。 曾永忠跟在他身后,神色像偷吃到糖果的小孩子一般得意,“双如意回来了。” 双如意? 近来因着卫思易,京里流言满天飞,不过这么闹倒给了双如意机会。 上个任务,她与双福禄装兄妹进京,她照计划入了喜德顺那阉贼的帐子,待双福禄顺利搭上喜德顺这条路子入了宫后,她便逃了出来,一直躲在红院里,红院消息通天,近来京中防备松懈,她便借机潜逃出来。 她潜出城后照着月语所言,去了何州找何州牧何虚习。月语给她盘算,让何虚习巧救了她,再求何虚习给她作担保,她就能无事了。 听起来不错,不过这种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做,难免生疏,所以她躺在何虚习院里假装昏迷时一度怀疑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不过没等她重新下决定,何虚习就来了,果真顺顺当当地把她给“救”了。 暗卫营是曾永忠驯出来的,曾永忠是个心狠手辣的,所以双如意才不敢直接回营。不过她不知道她出的那个城门守城人正是曾永忠,是曾永忠默许放她出去的。 曾永忠还派了人跟着她。 而何虚习府里藏着人,不敢不报,他刚刚欲言又止的,估摸着就是要禀报这个事了。 林知声音温和,“先前月湛来信,说她被喜德顺伤得挺重,既然回来了,就让她好生休息一段时间吧。” 曾永忠漆黑的眸底印着黑夜,“你倒是仁义,她也不是个没脑子的,合着就我是净干恶事的恶人。” 都是暗卫营里的得意门人了,双如意、月语、乐碧、嫦茵、紫瑜……全都护着林氏,曾永忠可没少训练她们,哪一个都折不起的。 曾永忠在发什么疯呢? 林知转头问:“有何变故?” “哪有那么多变故,”曾永忠说,“不过是双如意怕被罚,躲到你亲戚家里去,寻求人家庇护罢了。” 刚刚他那么挤兑何虚习,估计这个亲戚便是指何虚习了。 那也就是说,双如意现在在何府里。 林知沉思良久,道,“我知道了。” 进了木屋,林知想将灯放在外头小案上,曾永忠却是跟过来拿,林知不解其意,瞧着曾永忠捧着宫灯,只觉得这火突然泛着令人窒息的嗜红。 林知默然跟着,站在榻旁,看着他把能照亮半个屋子的宫灯放到榻尾木架上。 他是想今夜都这么照着了吧。 林知闭了闭眼,宽大的袖袍下微微蜷起手指。 “今夜能看得清些。”曾永忠在一旁解释道。 林知未有回话,只是脸红得发烫。 清俊纯净的文人雅士,哪儿那么容易无视这折辱尊严的行为? 曾永忠放好后,慢慢走近林知,低头看着他,人模狗样地说:“你娘家人送来助兴的东西,你今夜可得承他的情,与我欢愉上一夜。” “那明明是给……”林知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可一抬头,目光撞进他漆黑的眼睛里,登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曾永忠双手捧着林知的脸,认真地看着他,大掌是温热的,顺着他的双颊慢慢滑下,滑到脖颈处又停住,然后用粗糙的掌心抚摸着林知的喉结,喃喃道:“可别忘了你刚刚在树下答应我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林知不禁闭上眼睛,艰难地咽下口水,他猜到曾永忠今夜当真是要脱缰了。 怕也无用,因为摆脱不得。 “唔……” ………… ………… 火光跳跃在灯芯处,焦灼着的是榻上哪个人的心? 夜间不知几时,泪模糊了双眼,浸湿了枕间,怎么就不能叫榻尾那盏宫灯暗淡分毫呢? 林知心道:这灯真是明亮得厉害。 许是他太久没给曾永忠反应了,曾永忠以为他又睡了,有些不悦,在榻边摸索一番,不知从哪掏出了一颗药,粗暴地要往林知嘴里塞,边说:“吃了。” 林知侧过头,铁青着脸拒绝道:“不要,拿开!” 曾永忠皱着眉头,威胁道:“你不吃难道是要我吃?你知道这是什么药。” 林知上挑微红的杏花眸顿时睁大了,曾永忠这个畜生!他怎么可以这样?! “曾将军,可别太得寸进尺了!” 林知有时被气急了,就是这样,又客气疏离又妄想震慑的语气与曾永忠说话。 曾永忠见怪不怪,只挑挑眉,反问道,“你当真不吃?” 林知深吸一口气,瞪了他好几眼,才认命地张嘴。 “这才乖嘛!”曾永忠说着,却是灵光一闪,嗤笑一声把药放进自己嘴里。 畜生!禽兽! 林知震惊得来不及细想就撑起上身覆上他的唇,伸出舌头,毫无技巧地在曾永忠上下颚间勾动着,一心随着那药而去。 矜持不苟的先生难得主动献吻,曾永忠便借机逗弄了他一番,几次挑过他的舌尖,林知被他抵得频频往后仰,可还是努力地仰着头,用舌头在他嘴里探索着。 无他,就是那药还在曾永忠嘴里。 可不能让曾永忠吃下那药。 要是曾永忠真吃了那颗药……林知光是想想,就浑身哆嗦。 “唔……” 林知无甚技巧的吻技让曾永忠忍俊不禁。 曾永忠努力地憋着笑,几息后还是他怕药化在自己嘴里,才将药推进林知喉间。 咽下那颗药后,林知才松开曾永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药虽是被林知咽下去了,但曾永忠刚刚也是没少品到味,他捧着林知的脸,看着他迷迷离离的浸水眸子,轻笑道:“我的好先生,你可真能耐,只一吻就勾得我心神荡漾,难以自持啊!” 林知知晓他咽下去的药起效了,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嘲讽他,“哪里是我能耐,将军在我榻上,几时自持过?!” 曾永忠沉声吸了几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没把林知扑倒,反倒是以难得的好声相商的语气说:“玉风……喊我阿护,这次后,我就让你好好睡。” ………… ………… 林知觉得榻尾那盏宫灯快晃花了他的眼。 羞耻感淹没了他,疼痛感席卷了他,淡似无血的唇紧咬,脚趾蜷缩,手下更是紧揪着被子。 “阿护,放过我……”放过我吧。 曾永忠舔舐着他的眉眼,用舌尖逼着他闭上了眼睛,“你可以的,我们会越来越适合彼此。” 后半夜,林知疲倦不堪,可思绪却是理顺了许多。 他轻轻地推了推曾永忠。 曾永忠抓住他推搡自己的手,按到他头顶。 看来是还不打算放过他。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6章 空空烧水 晨光熹微,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射下来,给杏花山染上了一层幽远之意。 林知醒来时,曾永忠果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想起身,可稍微动一下,身上就疼得要命,“嘶嗯……”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林知一跳。他警觉道,“谁?” 既是敲门,那必然不是曾永忠了,自己现在这副样子…… “先生,是我,空空。” 清脆童音想起,确是空空的,他在门外问,“我能进去吗?” 空空不是守礼的君子,来他这里也不怎么敲门的,有一回自己在沐浴就叫他撞上了,这回他怎么晓得敲门了,不过好在他懂事了,不然……林知看看自己手上的青紫,“我现在不方便,先别进来。” 应声而起的,是空空打开了木门。 “……” 他这回没探头探脑的,不过还是露出了那张人畜无害的嬉笑脸来,想到先生在纱帐后应该看不见,他就收起了笑脸,说:“先生,我给你提热水来。” 烧了热水……那他就是知道自己……林知闭眸心想。 空空进来后,小嘴仍旧碎碎念着:“畜生,最好别让我逮着你,不然定然打得你雌雄、哦不,是南北不辨东西不分!” “姓曾有啥了不起的!别以为你姓曾我就怕你!别以为你个头大我就怕你!” “……” 空空在云京时其实不怎么敢去北城,因为曾永忠就守在那里。 空空无法无天惯了,旁人并不知晓这一桩,先生只当也不知晓,没有拆穿他。 曾永忠逼他媾和的事,除了暗卫,就只有归一和空空知道,归一已经圆寂了。 不知是空空生得天真无邪,还是佛教真能净化凡心,林知被他师徒二人知晓了这等糗事,并不会太抬不起头。 他与这师徒二人的渊源匪浅,最早得从祖辈说起。 林氏风朝对各家各派持一视同仁的态度,所以当时各学派争鸣,景象大好。而佛教尤以京郊的普渡寺为大。 归一大师是普渡寺德高望重的僧人,他座下只有三昧和空空两个徒弟,后来三昧助纣为虐,空空仍旧活灵活趣。 而早先的时候,师徒三人云游四海,颇为道骨仙风。穆风帝时辰召见各大学派主事人,谈论学术繁荣事宜,林知初次见这师徒,便是在一次召宴会上,不过当时还没有空空,因为空空那时还未出生,算算年纪,空空应该和思易差不多大。 后来便是韩展业叛他父皇,叛他林氏,他逃出来后又被曾永忠抓了去,先是关在他曾家的暗牢里,后来他逃了出来,没逃成,却被曾永忠送到了这杏花山,而身怀六甲的母后当时是被归一大师所救,他安顿后,归一大师就护送刚落地不久的林书来到了山上。 再往后,就是归一大师在边境时希望他帮衬着照顾空空。 空空提了几趟水了,他听到纱帐后的抽泣声,以为先生是懊恼被自己撞见这些事了,就乖巧道:“先生……水好了。” “你先——”榻上人声音沙哑,他咳了声,才说:“你先出去吧。” “好,我就守在门外,你有事就喊我。”空空不敢多话,噌噌跑到外头去守着。 ………… “先生,还没好吗?水该凉了!”空空在摧残了几朵难养的花后,忍不住对着木门高喊。 林知拉回思绪,睁开眼,拿过布巾擦干身子,慢条斯理地穿衣裳。 不是他不想快,而是身上实在是痛,稍微动一下,就疼得让他抽气。所以直到一炷香后,他才打开了木门。 空空惊喜过望,殷勤地凑上来。 先生看着窜进屋里的空空,无奈道,“我自己收拾就行。” “怎么行呢?那个家伙……”就会拍拍屁股走人。 空空突然住了嘴,要不是怕疼,他都想扇自己巴掌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不起啊,先生……” 先生垂眸自嘲一笑,“无妨。” 是啊,无妨的,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空空倒完一桶水回来,脸上又是笑嘻嘻的,好似刚刚没发生过什么烦恼一样,“先生,你喜不喜欢吃烧鸭啊?” 好像不讨厌,但也不特别喜欢。先生不知如何回答,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刚刚我在烧水,何虚习就来了,”空空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为了支开他,就跟他说你喜欢城西刘老头的烤鸭和城东李婆婆的杏花酿,让他去买了。” 先生自己收拾衣裳,闻言用温和的嗓音说,“你既喜欢烤鸭,让他去买了就是,杏花酿我这里有,不过这东西在何州可买不着正宗的,而且你这样子说,不是在为难他吗?” “我这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嘛!”空空狡辩道:“我还在想他一会儿要是回来得快了,我得再让他去买些什么好呢。” 先生走出门外,要绕到屋后去,“他一个州牧,哪里亲自采买过什么东西?自然是被你坑了去。” “是他自己太蠢了嘿嘿!”空空将最后一桶水提出来,就看见小石路远处的人影,他三两下窜到小溪旁,“说曹操曹操到!” 先生看着咋咋呼呼的空空,心道小孩子心性,然后说:“我得洗衣裳,你先去替我好好招待他。” “领命!”空空见先生不拿自己当外人,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地到了前头。 先生晾完衣裳到院前来时,就看到两人一大一小端坐在石桌前,大眼瞪小眼,好生好笑。 他走过来,空空立即拆了烧鸭袋子,轻而易举就掰下一个鸭腿,献宝一般递给先生。 先生摇摇头,他二话不说直接塞先生嘴里。 先生愕然,愣了下还是伸手接过了,何虚习更是惊愕,先生惯来疏离旁人的。 先生与他其实可算是堂表兄弟,只是先生于他而言,就像幽兰,幽幽远远,可望不可及。 “我在城西没有找到姓刘的人家,这个是在城西买的,城西也没有什么李婆婆,我就没买杏花酿。” 什么城西的刘老头、城东的李婆婆,那都是埋伏在帝京的小商贩人家,哪里是何虚习在何州境内能找到的? 何虚习说得认真,这让先生更是忍俊不禁。 再看肇事者,顶着个圆不溜啾的脑袋正大快朵颐。先生只好道:“无妨,有得吃就行。” 空空赞同地点点头,好似刚刚刁难人的不是他。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7章 让蔡毅参军 两人默然分食那只烤鸭。林知自昨日曾永忠来就没吃过东西,到现在早就饿了,而空空,一见吃的就两眼放光,小小的肚子却是填不饱的,要不是实在心喜于先生,那只烤鸭早就得进他肚子了,他默默想着,真是难为自己了,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 何虚习在一旁干坐着,他昨夜来光顾着报喜,就将双如意的事给忘了,所以他这天午后就又来到了山上。 见到先生,几经踌躇,还是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曾永忠有提过,不过此时先生只当不知,填饱肚子后,先是煮了茶,与何虚习闲聊一番才将话引入。 先生跟何虚习说:“你也不小了,该找媒说亲了。” 何虚习问:“先生看中哪家?” 先生摇摇头,“现今何家没有老辈,你又这个岁数了,自己该思忖着给何家留个后。” 何虚习心道你比我还大呢不也单着吗?不过这话他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所以他答的是:“先生说的是。” 先生看着他,突然问:“是不是有喜欢的了?” 何虚习点点头,但抿嘴不说。 那就是不太相称了。 先生明知故问,“是谁?” “她出自先生的暗卫营……她叫双如意。” “双如意?”先生已经知情,但还是故作惊讶地问,“你怎会认识她?” “她逃到我家去了。喜德顺那个老阉贼虐待她,她逃到我家时浑身都是伤,我看她行迹可疑,就没有找人,是我帮她上的药,她……伤在肩背处,”何虚习一个大男人难得地脸红了,“我看到她脖子上那枚玉才知道的。之后我更是不敢让人知道她,就一直养在院子里。” 先生将茶梗碾碎,问,“那她呢?对你是何意?” “她……觉得配不上我……”何虚习嗫嚅,“先生……” 白雾升腾,先生想自己无情缘,又何必挡了别人的好姻缘呢?他淡淡道:“你自己努力。” 话虽是这么说,但何虚习知道先生这是默认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须臾激动不已,“先、先生,谢谢先生成全!” “我手下可用之人不少,不过她在京里露过面,不宜再去,现下无事,就让她在你那待着吧。” 暗卫营人人会乔装打扮,但先生却是这样讲。 何虚习除了感恩戴德还能如何? *** 红院。 蔡毅收到曾定的消息,今日一大早地就来到了这里。 本以为得等会儿了,没想到曾永忠就宿在此处。 其实曾永忠也是刚到红院不久,只是因为他在红院总是斜躺在软榻上,此时也是,这才叫蔡毅误会了。 “将军,找我来有何事?” 蔡毅问话时瞥到桌子上横七竖八的酒壶,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曾永忠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蔡毅失落地摇摇头,道,“我就不是读书科考的料。” 曾永忠原是想让他潜伏在朝堂上,必要时可以帮衬卫思易一把的。 既如此,那便算了。 蔡家确实多养武夫,不养文人。近几代出了那么一位,还是个利益至上的蔡思。 若非要逆形势养人,怕最后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到最后会事与愿违的话,那还不如现在就算了。 思及此,曾永忠道,“既走不了文人之路,那就换条路试试。” 那就是有事干了。 蔡毅问,“将军有何吩咐?” “韩庭近来有些闲了。”曾永忠淡淡地说着。 远征军里还没有他的眼线,蔡毅的身份倒是刚刚好。 蔡毅思索一瞬,道,“我知道了。” 离开厢房后,蔡毅在廊道上恰好遇到了卫思易。 卫思易尚未入朝,这几日一有空就到这名冠京城的红院来探探这京官中的水到底有多深。 红院天字第二号房内,闲聊一盏茶后,卫思易问道,“守礼,你既落榜了,往后有何打算?或是明年再考?” 蔡守礼苦笑道:“不了,我不是读书的料,再考也必是浪费时间,我就不做无用功了。” 卫思易问:“那,你待如何?” “我想参军。”蔡守礼说这句话时眼里有精光闪过,“文隐,如今北狄屡次侵犯我国土,搅得国人不安,我堂堂七尺男儿,本就应浴血奋战。我这手劲儿大,握不了纤纤细笔,倒是适合扛大刀挥长剑。我既成不了文官,便想当一介武夫,报效我大云!” 一番话似要说服文隐支持自己,又似在麻痹自己。 卫思易看着他眼中的亮光,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无论文臣还是武将,都可为国效力,都应为国效力!你有如此气魄,我唯欣喜与你同道。” 蔡守礼慷慨激昂,“愿来日你我一同拜将封侯!” 卫思易端起朱瓷杯,道:“那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蔡守礼是个豪爽之人,一饮而尽!他放下杯子,看着窗外毫无颜色的雪景,话锋一转,突然沉寂落寞起来,“文隐,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卫思易笑道:“你说,这么客气干嘛!” “我爷爷……垂垂老矣,我、我参军一事,并没敢告诉他,”蔡守礼嗫嚅道:“我入伍后,拜托你拨冗照看。” 卫思易点点头应下了,“嗯,你放心,只是你自己在军中也要小心,刀剑无眼。” “嗯!”蔡守礼也重重地点下头,“你也放心,我命硬着呢!” 难得一见,两人聊得甚欢,只是再投机也是要散的。 *** 仲冬,朔风凛凛又飒飒,吹得落雪纷纷又扬扬。 今天是卫思易第一次上早朝。 杨扬清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卫思易,他拉着程茂淳一起走到卫思易跟前。 卫思易看向他,尴尬地嘿嘿笑了声,略显自然地转移话题,“你们进了什么部啊?” 程茂淳说,“户部。” “礼部。”杨扬清不屑地撇撇嘴,说,“我们得慢慢往上爬,可比不得你一步登天。” 卫思易无辜地冲他眨了眨眼。 杨扬清从衣袖里抽出手,轻拍他的肩膀,好兄弟般道:“得了吧,别卖乖,虽然我吃这一套。” 卫思易嘻嘻笑了。 一时聊得热火朝天。 那边魏遇飞朝他们走来他们也没瞧见。魏遇飞是当朝左相,殿试前三甲都是布衣出身,如今底下暗流涌动,既然这三个明面上已是他革新派新起之秀,那他过来慰问一番,一来可以酸酸刘希和那个老狐狸,旧派身世在显赫,也无一人能拔得头筹。二来展示一下他的领导风范,他们革新一派在他的带领下定能蒸蒸日上。 程茂淳看见魏遇飞走近,就往旁让了些,刚巧让魏遇飞迎风而立了。 魏遇飞哈哈笑说,“三位在雪中也能交谈得如日中天,当真是好雅致啊哈哈哈。”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8章 翰林侍讲 三人略一拱手,魏遇飞一脸和善,“大家都是同僚,不必拘泥于这些礼数。” 他声音不大不小,站在不远处的刘希和恰巧就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将拐杖抬起,而后再重重地敲在寒凉白玉板上,以示不满。一旁的陶恭平见状,恨恨地说:“这个老匹夫,虚与委蛇的本事真是与日俱增!” 革新派起了,最不如意的自然就是守旧派了。刘希和是最看不惯魏遇飞这副模样的,他不屑一顾,自认为是自降身份地骂道,“哼,小人得志。” “相爷消消气,贵公子也得了亚元呢,不像犬子,那样无用!”陶恭平近来受打压,这会儿急忙凑到刘希和跟前找存在感。 刘希和这才注意到他,自家孙子只能列于二甲,本不是什么说得出口的事,但他此次确实是在所有贵族子弟中排最高的,想到这里他心里才稍微平衡了一些,“恭平兄不必气馁,令郎许是没发挥好。” 陶恭平心道那用你说,那群狐朋狗友不是说我儿子是你儿子的狗头军师吗,如果不是身份名位使然,那我儿子铁定比你儿子优秀。心里想着,却不敢这样说,而是说:“多谢相爷宽慰,犬子能入相爷的眼,是他之幸啊!” 魏遇飞话是这样说,但三人还是恭敬作过揖,然后齐齐无话可说。 魏遇飞也不尴尬,自顾道:“三位人中龙凤,犹记得初时是老夫监考你们,这么算来,我们倒也是该有些师生情谊在的。” 这是赤裸裸的暗示了。 科举学子中有受投靠依附于主考官并受其援引的,称其为座师,愿自称门生。后考生众多,其中不乏想攀附权贵势力的,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此类俱称主考官为座师,实则他们与主考官并无学术上的师承关系,倒是入世后多了政治上意味深长的依附关系。这在如今的朝廷并不少见。不过他们有二次殿试,可自称一声“天子门生”,由此显得特为殊俗。魏遇飞此举,是要与皇帝比肩。 不知几人同时在心里碎嘴,“这个老匹夫,这点便宜也占!” 杨扬清忍着冰雪竞袭之寒,从袖子里抽出了手来,作揖道:“相爷高看,我等岂敢。” 刘希和看着探花郎躬身之背,说:“倒还真有有骨气的。” 原以为另两个是要屈服于权贵高门,孰料是装聋作哑,齐齐盯着地面不说话。 陶恭平忍不住哈哈大笑,末了止住,附和着说,“这三人,倒也是人才!” “呵呵。”刘希和嗤笑两声,并没有反驳。 赞了新派又如何?没有永恒的敌人,只要是战线一致,那就可以成为短暂的朋友。 御侍主要职责就是秉笔直录,所以常在朝中一角设几方小案。趁着朝臣禀事的空档,卫思易默默地记着诸文官武将的面孔,又暗自推究了一番他们的性情脾气。 若有所思之际,忽与一人相视。 那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约莫六旬有余,站在群官之中,稍显矮小,双目却是炯炯有神,看着卫思易时更甚。 卫思易瞧着他的官服及这不修边幅的表观,赫然想到一个人。 陈清浣。 先生讲过,陈清浣乃翰林侍讲,这么看来,此人许就是了。 直到第二日皇帝要去翰林听讲。 昨儿个卫思易正在整理以往的卷宗,双福禄就去告知他,翰林侍讲去到御书房禀报今日要讲习经书《大云之志》,让他早早地备好。 皇帝去翰林院听讲,御侍需得跟着,所以卫思易也得去。 《大云之志》是上至天文地理日月星辰,下迄朝堂江湖民间俗世,这是世人必备贤书。卫思易虽早已熟读成诵,但每至深夜时会翻阅。此书常置于首架上,他晨起照着往常那样拿过书就塞进衣袖里,也没看就走了。 他寻常也是早到,今日侍讲较之往常要晚上一些,所以他算是来的更早了。 翰林院。 卫思易观望过后,寻了个旁的位置先坐下了,他从衣袖中掏出书来,随手翻出一页,待他瞧清了里头的东西,吓得直接将书抛了出去! 怎么会是那本秘戏?! 电光火石之间,他脑中又回想了一遍,从早晨从架子上拿书开始,到来到这里,一路上他都揣着这本书,不可能错的才是。那难不成是自己刚刚看错了?思及此,卫思易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然后怀揣着这份庆幸与定是虚惊一场的心思,他撑着椅子把手起身,缓步走到那本书名朝下的书前。 他拿起那本书,翻过来看到封面上赫然写着《秘戏四十八式》六个字样! 是它! 外头不适时地响起马车车轱辘滚近的声音,应该是翰林侍讲。 卫思易当即有些惊慌。惊慌之余,他又连忙起身想要回去换。 他快步走出大殿,只见翰林侍讲迎面朝他走来。 今日的翰林侍讲是一位年近耆老的花胡子教授,姓陈名溪字清浣。昨日初从双福禄口中听到这位老教授的名字时他就想到先生般皓月清风的身影,所以就顺道记住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陈清浣虽是耆老之纪,人却不若其龄,而是个如同顽童的活泼老人。不止好玩好闹,还好言好语。这不,见着才上任的卫思易,也热情地打起招呼来,“哟,这不是新科状元郎嘛!小状元,老头以为自己来得挺早的,没想到你倒是比老头子还要早啊!” 卫思易怀里揣着那本秘戏,原想见过礼就悄然离去,不料老头子赶好赶巧站在他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卫思易无奈,只能站在原地,见礼道,“座师。” “嗯,来了就进去坐,怎么这是要走?”陈清浣双眼炯炯有神,似有异彩流过。 卫思易本就尴尬,被他这一问更是恨不得有条地缝可以供他钻进去,不过目下他还得硬着头皮回答,“后学惭愧,拿错了书。” “今日就讲《大云之志》,你拿了什么书来?”陈清浣将揣在衣袖里的手拿出来,置于他面前,说:“拿出来让老头子看看。” 卫思易顿时警觉起来,他怎么可能会拿出来?但他又无法在一双饱经世故的浑浊眼睛下撒谎,所以他干脆摇头。 陈清浣皱起眉头,这让他本就有满脸皱纹的脸更皱了,他说:“让老头子看看又不会怎样。” 卫思易还是摇头。 陈清浣气呼呼喊道:“你这是瞧不起老头子!” “不是,这本书……这本书上不得台面,怕污了座师的眼。”卫思易自以为找了一个好借口,可惜的是他面前的老头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混蛋。 老混蛋闻言更感兴趣了,“那老头子更是非看不可了!”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9章 太子问问题 再这么耗下去铁定换不了书,卫思易退而求其次,“这么着吧,我跟您说这本书的大致类型,内容您就别看了成吗?” 老头子眯起双眼细细地打量着他,既想一探究竟,又怕把兔子惹急眼了咬人,一番计较下,他对卫思易说:“那你得说些有价值的东西。” 卫思易见他松口,就侧开身体凑近了些,说了句:“这是深帐秘戏图册。” 卫思易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老头迎风而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低声细语,“《秘戏四十八式》嘛!老头子给你选的,还能忘了不成?” 陈清浣低笑着走进大殿。 卫思易原是想说些更不要脸一些的话的,奈何他还太年轻,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不过紧张刺激惊慌激动兼有之,所以他说完就一口气跑到了宫道上了。 宫道有三三两两的官员宫人,卫思易不便再跑,就慢下步伐走着,否则会显得他的行为举止太过怪异。 可是刚刚耽搁了那么会,非得跑才能来得及回,他前几天提起来宫里倒也不是白来白晃悠的,等前头一排侍卫巡过,他当即就转入了小道。 忽而一人小跑着过来了,那人边跑边往回看,所以等他看清了是韩庭后,吓得跌坐在地上,大惊失色道:“奴才拜见王爷。”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韩庭皱眉瞧了眼,认出了他是那日那个礼部小太监,不悦问道:“你叫什么?” 礼部太监颤声道:“奴才贱名远兴。” 奴隶下人无姓无字,只一个可以让人喊上话的名。 韩庭还待再问,后头又窜出个太监来,这次来的却是双福禄,他见到韩庭也是有些吃惊,不过他只一瞬就又换上笑脸,不止将惊愕掩盖,就连刚刚稍显的焦急也一分不透,他走上前来跪安:“王爷万福。” “起来,”韩庭清冷的声音问道:“你们怎么回事?” 远兴害怕地看了一下双福禄,双福禄笑道:“这等杂碎事原不该说与王爷听的,但王爷既问起,就恕奴才不敬了,事情也不复杂,就是宫里有几个小的,仗着主子宠爱就做些仗势欺人的事,今日恰巧叫奴才撞上一桩,今日幸得遇上王爷,沾了王爷的光,那群人被吓得屁滚尿流,我与远兴才得以脱身。” 这个双福禄入宫也没多久,这场面话说的倒是圆溜,不过韩庭也不是好糊弄的,他一听便知了个七八分,大概是这两人年纪尚小,却都掌了些事,宫里那些自以为是的老太监不服他们,因此闹事罢了。 这等事,韩庭懒得管,他只说:“回头自个儿将事处理干净了。” 能坐到位子上的,无论年纪,自是有些手腕的。 双福禄目露凶光,稍纵即逝,他点头哈腰道:“是,是,奴才晓得的,往后必不敢再冲撞了王爷。” 韩庭问道:“今日翰林侍讲找的谁?” 双福禄恭敬地回答,“是陈清浣陈尚书。” “备上位子,本王也去。” 双福禄低头道:“是,奴才这就去备,那奴才就跪安了。” 韩庭摆摆手,他们就退出了小巷子。 这一大早地就碰到这么多事情,午后又遇见了小太子。 卫思易正坐在皇帝下首座位上誊抄书卷了,见一袭明晃晃的蟒袍,连忙起身行礼。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御侍免礼。” 韩持看了看他,又向皇帝道,“启禀父皇,儿臣有问题想请教林御侍。” “哦?你有何问题?”皇帝宠溺地说,“朕准了。” “谢父皇。” 卫思易再次躬身,温声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何事不懂,若是微臣知晓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韩持:“昨日侍讲教习武略,后学拙见,武力可伐敌,若我朝以武力辟土地,朝北狄,莅中原而抚外邦,则何如?”。 卫思易摇摇头,“不可。” 韩持拧紧了眉毛,问:“为何?” “武力乃莽夫所为,贤者有言,仁政无敌,在位者当思忖如何施仁政于民,如何养民、教民,而非动辄言武。”卫思易神色严肃,又不乏引导之意,“微臣略陈鄙陋,太子殿下既为储君,应当时时谨记民之为本、君之为轻,武力固可伐敌,武力固可使人身死,然武力可能得人心?” 韩持拱手相让,“后学受教了,多谢御侍。” 卫思易躬身道,“殿下客气了。” 皇帝见状哈哈大笑,又赏了他一个官职。 太子少保。 *** 既望,红院北楼天字三号房内,革新派大会。 两年前,嘉云帝韩奕要强化手中权力,重提了大把新人。魏遇飞富有口才之技,又常以士人为国为民自居,一进谏便是“政权动荡,王朝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再不除弊兴利,革旧布新,恐难以为继啊!”言辞恳切,其心如瑾,当世穷人莫不为之所蒙蔽,当世士人亦难不为其所蛊惑。 皇帝自是不易被说动的,但其人甚精,知晓其中利益,所以他尽可能地利用皇帝的暂时重用,上书多条有利于加强皇权的举措,这些无疑都被允了。 皇帝高兴了,对他更加信任,甚至多次委以重任,在此际发达,他大着胆子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一时之间可谓春风得意。 革新一派以左相魏陵魏遇飞为首,常群聚于此,谈论他们的政策。 这次除了往常的官员,还来了几个新人。 先前官员设宴大多在自家亦或别院,自今上当朝,下了死令,不许官员私交。 今上皇位不正,掌权至今已有八年,初时日夜严防死守,恨不能将群臣吏民剖心检鉴。明知水清无鱼仍行强政。 但历来清廉难求,污浊无孔不钻。 诸多官员勉力维持着这皇城面上金玉,至于其中败絮,淌入方知。 皇帝的强制无意中造就了商行的又一势。 原先住店的请客的找客栈,死令下后,红院加设了宴宾楼,原窑子的生意也没停掉。这样一来,谈事兼娱乐,正常男人谁不爱? 红院老板财大气粗,又颇有手腕,几年间这红院东西南北四楼声名鹊起。 北楼是宴请宾客专楼,京中有名的有钱的有权的有势的大多定了这北楼的专房。魏陵何人?自也是有的。 三号房内众人等了许久,未见状元郎来,底下有人不满,见魏相不发一言,嘀咕声越来越大。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0章 新派红院议事 有个尖嘴的矮个子同旁人说,“听说先前琼林宴上闹了一回,这状元郎来位不正,这事可是真的?” 那人答他:“琼林宴上群儒并起,连皇上都惊动了,那哪能有假啊!” 尖嘴矮个子说:“这么说来,这状元郎可是孟浪之人。” 那人回道:“那可不,你是没见过,何止是孟浪啊,简直比红院的妹妹有过之而无不及!” 尖嘴矮个子说:“怎的没见过?我是没过了这次考试,先前那次还有在狱中,我可是都见过他的,”说着自己回忆起来,啧啧道“当真是尤物啊!” 那人看他这样子,道:“尤物?是尤物,不过你就别想了!人家看不上你。” “够了!”喊话的竟是不常开口的程茂淳。 卫思易迟迟未到,底下颇有微词,程茂淳便自请去外头等,不料刚带卫思易回来就听到这些。 房中众人看过来,就看到黑着脸的程茂淳和面无表情的卫思易。 程茂淳拉着卫思易的手走进去,也不见礼,直接发问:“丞相放任心思如此龌龊之人诬陷文隐,究竟是何意?” 卫思易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不必计较。刚进门他便明了,自上座而下,依次是左相、当朝革新派官员、新晋三甲、考中考生、不中考生,刚刚说话的正是坐在最下面的不中考生。 若要发难的话,此类人确是最合适的。他们没有真才实学,自己考不上,就一个劲儿地构陷别人,污蔑别人。这般说,里头指不定有多少是这位左相授意的。 卫思易聪颖,看得通透,且惯会忍让,认为没必要与跳梁小丑计较。 魏遇飞陡然被问到,眼神微闪,但到底是当朝左相,敛下眸,再抬起时又是一派老练,“茂淳误会了,本相原想在座的都是支持我革新一派,所以即使是没考上的也请了来,今日让大家伙都认识认识,不料其中藏了宵小之辈,”说着看了尖嘴矮个子一眼,又道:“是本相识人不清,勿怪!勿怪啊!” 两人来时只听到那几句,他们没来之前是不是就说了一些了,这个他们不得而知。卫思易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茂淳既已为他出了头,他自己也没理由不自爱。 周围都是看客,左相竟想轻拿轻放,哪那么容易! 在程茂淳再开口前,卫思易抢先一步道,“相爷言重了,不过皇上谬赞林某‘娇颜才华领双绝’,近来林某却总听得有人背君之言,林某自知身微言轻,故一再忍让,而今弄舌之辈竟敢在相爷面前贬恶林某,自坊间听闻相爷精明至诚、善察纳雅言,今日斗胆恳请相爷,为林某做主!” 说完躬身一拜。 先言“言重”给左相台阶下,再言他貌美在皇帝看来是赞赏的,其他人敢说他是……尤物,是背君之言,他无错还一再忍让,他是受害者还宽容大度,请相爷做主时还不忘抬一抬他的档次。 到底是当了官的人,卫思易不觉间已经在开始作改变了。 魏遇飞眼中闪过狠厉之色,但脸上却是笑道:“文隐客气了,皇上钦点的状元郎,谁敢争议,那便是对圣上不敬,该当重罚。” 那两人听着吓了一跳,又听到左相说:“不过同是支持我革新一派,这次就——” “相爷,”魏遇飞还未说完,卫思易便道:“昔日听闻革新一派一心奉公,绝无徇情枉法,林某曾心向往之,”顿了顿,轻抿唇,似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低眉开口,态度谦卑,“是林某无礼了”。 魏遇飞隐在桌下的手紧了又紧,神色不变,但笑容已有些僵,他唤来门外家奴,吩咐道:“此二人妄言林御侍,有背圣言,当严惩不贷,将其带回相府。” 那二人一听,还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急忙求饶表忠诚,“相爷饶命啊!我们可是按着您……唔唔……” 魏遇飞眼里杀意浮现,家奴眼疾手快捂住了他们的嘴。 话是未说完,但众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待人被拖出去,魏遇飞才缓和了脸色,唤两人坐下。 这次宴会,无非就是认认人,活络活络感情,所以一顿饭吃得不咸不淡。 出来后,程茂淳拉住了他。 杨扬清也走了过来,目光落在他们相连的手上,没说话。 “茂淳扬清怎么了?”卫思易眨着眼睛问。 程茂淳下意识握紧他的手,平复了一下心情,但说得还是有些急,“我被派去钱州,明日就走。” 卫思易惊疑:“明日,怎么这么急?可是有急事要办?” “算不得急事。”新上任的小官最好差遣,让他去,那钱州定然是个棘手的问题,程茂淳不想说这种平白惹人担忧的话。 但杨扬清却是看不惯那群人的行径,忿忿不平地说,“急事哪会让我们这种新人去做,无非是去干一些又苦又累还计不得功劳的活。” 官场新丁,可不就是这么用的吗? 程茂淳轻拉他,他哼了声别过脸去,“书呆子,活该你好欺负!” 卫思易一听就懂了,官场上最不缺的就是势利眼,但事到如今,卫思易只好宽慰一二,“外派倒也是常有的事,再者大丈夫宁为鸡口,无为牛后。” 见程茂淳点点头,他又问,“你在哪出发,我们去送送你。” 程茂淳:“既是去钱州,听底下人说,饯行宴设在顺风亭。” 他们边说边走,闲谈了会,不过多半是和杨扬清在说。 *** 夜深时,相府廊道上。 魏遇飞面前跪着两人,殷勤道:“相爷,我们刚刚可都是按您吩咐的说的啊!您可不能杀我们。” 魏遇飞瞥了一眼,不耐烦道:“行了,起来吧。” 两人忙点头哈腰,“是,是,谢谢相爷!” 起身后,那个尖嘴矮个子更显圆滑些,弓着腰凑近道“相爷,既然我们没把事情搞砸,那这个……”说着他伸手比划了钱的手势。 魏遇飞看了眼,道:“那是自然,本相已经吩咐下去了,你随他二人去领吧。” 说完往门外喊了一声,门外应声进来两个人,正是刚刚带他们回来的家奴,两人想也没想就跟着去了。 魏遇飞看着远去的背影,暗骂了句:“两个蠢货,呸。” 若不是不想太早折人,他怎会让这两个蠢货办事。差点坏了他的好事,留着何用!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1章 蔡国公求情 蔡家里,管家告诉蔡国公,蔡守礼入了军队一旬后,蔡国公才得知了此事,他一听,急得不得了,连忙进宫求见圣上。 管家:“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小少爷他参军去了!” “什么?!你说毅儿、咳咳……咳咳咳……毅儿他……他去参军了?” “是啊,老爷,军队里的生活苦了不说,关键是现在什么时候啊,这边境不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开战呢!少爷这个时候去参军,万一要到战场上去,那多危险啊!” “什么时候的事?” “已一月有余了。” “我去求皇上,我蔡家就剩这么一个独孙儿了。”蔡国公“我好歹是皇上钦封的国公爷,我蔡氏嫡系满门忠烈,怎能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老爷……” “备车,我现在就去。” 革新派改革中有一项是废袭爵,自然包括军功。所以蔡守礼今后并不能承袭国公爵、将军位,简言之,他能从祖辈那儿得来的,只有几亩田地和一些钱财。 至于权势地位,只能靠他自己,或文或武,依着才能上位。 蔡家是武将之家,不过却常驻京城,男丁大多因卷入宫闱秘事而丧命,蔡守礼是蔡家唯一剩下来的继承人。 先前蔡国公强制要他读书,参加考试,原打算若是考上了重新当个小官,考不上,那剩下的钱财田地也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不料,不料蔡守礼转头参了军! 蔡国公听闻消息才从垂死病榻上惊坐起,抱病上了朝,求皇帝下令准独孙回家。 革新派有改革,凡参军之人,需服满三年役才能退伍。 也就是说一旦参了军,无论什么原因,即使家中有人去世,也不许离军守孝。而今大战当前,上了战场的没几个能活着回来,大战又遥遥不歇,若真要让蔡守礼服满役,蔡家,怕是要无后了! 无怪蔡国公心忧,但此是法令明确规定,就是皇帝也无法,只能驳了他的请求。 下了朝,皇帝派身旁太监喜德盛亲自送蔡国公回府,国公所求未果,怎愿回去。 蔡国公便跪于景泰殿外苦求,句句恳切,声声泣血,音音绕梁。 “求皇上悯老臣之心,勿让老臣再以白发送黑发!” “皇上,老臣愿替幼孙服役再上战场!求皇上答允!” “皇上,蔡家举家忠诚,其心日月可鉴,求皇上怜蔡家独后!” “皇上,皇上啊……” 蔡国公重重地磕下头,老而沧桑的声音里尽是悲怆! 殿前宫道旁旋绕着蔡国公爱孙心切的浑浊悲凉之声,而另一侧的宫道上却是另一副光景。 魏遇飞率一众革新派官员走过,他往旧派那边看了眼,不见旧派权贵当事,只有几个说不上话的虾兵蟹将抱着一摞摞的文书往翰林院方向跑去。 魏遇飞嗤笑道:“这刘老狐狸倒是会过河拆桥,蔡国公曾经好歹也是他们豪门贵族的顶梁柱,如今落魄了,却是被如此对待。” 跟在他身旁的,是此次革新一派新起之秀,一个“这刘相哪里有您的胸怀肚量啊!” 蔡国公察觉到有人走近,以为是所求有望,抬头一看,盛满希冀的眼睛复又转为绝望,哑声道,“卫御侍”。 他入宫前,让管家打听了一番皇帝近来的性情,管家心细,虽知国公不屑于向奸佞低头,但仍将皇帝身旁的红人也查了其中就包括了刚上任两旬的卫思易。 不过查卫思易也只是顺手,卫思易先前去国公府时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在皇帝跟前侍奉的。 皇帝身旁当红之人是该多多巴结的,是可以趾高气昂的,但蔡国公不是,卫思易亦不是。 卫思易稳步下了玉阶,走到蔡国公身旁站定,“国公,起吧。”说着要去扶。 蔡国公摆摆手,高声道“皇上若不答应,老臣便长跪在此!”说完又磕下头。 卫思易劝道,“国公今日求皇上,是为保蔡家独脉,但也是要守礼放弃心中大志,庸碌过生。守礼与我言‘不成文,便当武,报效国家’,他既有振家兴族之心,光宗耀祖之意,保家卫国之志,浴血奋战之勇,国公应是欣慰的!然国公此举,无异于灭守礼心中所望,国公是在亲手葬送守礼光明前程啊!” 蔡国公一惊,但仍是道,“卫御侍说的是,但我蔡家直系只剩守礼这一个男丁。” “国公不察啊!若今日蔡家舍不得这一个,明日我林家也舍不得一个,赵家钱家孙家李家、周家吴家郑家王家、乃至千千万万家都舍不得一个,敢问国公,我天朝百万雄军该从何而来?边境流离生民该如何安生?北狄入侵之战该如从何而破?国公一生忠军,蔡家世代为国,但国公今日所请,确是与先前所愿守礼所愿乃至整个蔡家所愿背道而驰!”卫思易说着,见蔡国公眼神松动,他退后一步,恭敬作揖道,“晚辈愚见,失礼了,国公见谅。” 蔡国公稍显茫然与无奈,“可……可守礼毕竟是我蔡家唯一的孙子了啊!” “守礼之志,国公之愿是否能圆,全看国公今日所决。”卫思易说完拱手作礼,转身回了大殿。 余下一脸怔愣复又悲戚的国公。 蔡国公向着大殿重重磕下头,起身,一路走得踉踉跄跄。 众人皆知蔡国公今日所求让皇上为难了,宫里人最不缺势利眼,竟是无人帮扶一把。 出了宫,蔡家马车候在一旁,看到国公出来,蔡管家连忙迎上,“老爷,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不肯?” “世人只知我蔡家门楣高耀、三代显赫,却不知我此生亲手送走了数个黑发人!今日、今日竟要舍弃独孙,他是我的独孙啊!”蔡国公说着抹起了老泪。 “老爷……”管家跟随蔡国公几十年,对蔡家一清二楚,闻言已是老泪纵横。 蔡国公摆摆手,“罢了,这是我蔡家的命数!是我蔡氏福薄,受不得这皇恩浩荡!” 管家跟随蔡国公多年,明明最是了解蔡国公,可此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国公爷,只道,“老爷……” 也是,独孙朝不保夕,这份担忧哪里是言语能宽慰得了的? 反倒是蔡国公,了然叹道,“我们回去吧。” 管家忧心忡忡,他跟随国公爷左右,已半百余载了,他如何能不知,国公早已病入膏肓,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蔡国公怕是命不久矣! 喜欢谋虎记请大家收藏:()谋虎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