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家的乖软小夫郎》
1. 第 1 章
六月末。
西斜的日头消减了些白日的暑气,橘红色的火烧云笼在青山村的村头。
乡下人没什么可消遣的,入了夜就早早睡下了,然而今日山脚的云猎户家却热闹的很。
今日是云裴成亲的日子。
院门和窗子上都贴着大红的“囍”字,在喧天的鞭炮与喜乐声中,云裴抱着新夫郎进了门,拜过天地。
等新夫郎入了房,院里头也可以开席了,不多时,云裴也从房出了来,与外头的宾客敬酒。
“嗐,倒真是没想到。”瞧着那一身喜服,在一群年轻的汉子里仍显得高大的身影,一个婶子抹了把嘴边的油,忍不住感叹道,“你说最后这两人竟凑一对了。”
“谁说不是呢!要说起来啊,那柳哥儿也是个命苦的。听说前些日子,那黑心的李玉梅要将他嫁给牛头村那个赖三的时候,他险些都要寻死了,你说那么好的一个哥儿,得亏这事儿最后没成,这如今嫁给了云猎户,也算是不错了不是。”
“那嫁给云猎户日子就一定能好?”
“瞧你这话说的,那赖三是个啥人,那可是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二流子,泼皮癞子,还能有比他更差的人?”
“婶子这话也是,是没人比那赖三更差了,云小子不管咋说也是个正经猎户,这年头,有个手艺在身上的,总不会饿肚子。”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却插了进来:“那可说不准。”
“我说你们可别忘了,云裴可是个猎户,那猎户一天到晚手上杀生见血的,煞气重,能是什么好人。”
这话说的忒刻薄了,几人顺着方向看去,可一看那说话的人啊,明白了。
张家的,平日里那张嘴就爱挑唆是非,说话惯常的难听,可她这话说的虽毒了些,细嘀咕起来倒还真有几分道理。
村里人平日为啥不敢和云裴走的太近?
一来,云裴不是他们青山村本村人,他是十二岁的时候其他村子发大水时逃难逃到这儿的,这不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心里总是隔着一层;二来呢,就是为着云裴这猎户的身份。
虽说那猎户比他们种田的农人赚得多一些,但那手上的命也多呀,见天的杀生放血的,指不定哪一天就遭报应了。
你瞧云裴的师父,老猎户沈平昌,不就还不到四十就去了。
眼着桌上没人说话了,张婶儿就更得意了,往碗里扒拉肉的速度都快了几分,那有些尖长的声音道:“再说了,这云小子长得那么高大,要是哪天这脾气上来了动起手来,就顾柳那细胳膊细腿的,能挨的住?”
然而话音刚落,“砰”的一声。
粗瓷碗被重重的放到木桌上,把桌上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说王桂兰。”今日来帮云裴张罗婚事的马家婶子放下一碗爆炒兔肉,寒着脸骂道:“这席子上那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那张臭嘴?”
“这大喜的日子,满嘴的喷的什么粪!”
“嘿!我说你个马家的!”张婶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当即撸起袖子撕了回来,“我这说的又不是你,你急什么眼!”
这王桂兰便是方才说话的妇人,因着夫家姓张,所以平日里大家见着面都叫她一声张婶儿。
王氏嘴上没个把门,村里好些人不爱与她来往,但张姓在村子里也算是个大姓,她性情又泼辣,因而平时里也少有人会去主动招惹她。
然而马婶子却是不怕的,她的年岁与王氏一般大,也是个爽利的性子,家里的男人、儿子也争气,自然不会矮她一头。
“谁急眼了。”马婶子一眼瞪了回去,冷笑,“我说王桂兰,你要真那么忌讳裴子,咋前些日子还见你上裴子家的门给你那娘家的侄女说亲?”
“你!”王氏脸色一变,然而马婶子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我看你是前些日子来说亲被裴子给拒了,又瞧着裴子转眼就花了十两银子娶了柳哥儿,记恨上了,这才专挑着人家办喜事儿的时候说这话吧。”
这话一提,许多人也想起来了。
好像前些日子是有人见着那王氏上云猎户家里去了,原来是为着这事儿啊。
“我呸!我能记恨他!”心事被说破,王氏脸上挂不住了,却还梗着脖子强撑道:“我侄女咋了,我侄女有啥不好!珠圆玉润,一瞧就是个好生养的!我还不是瞧着云裴也老大不小的了还没个家,这才好心想把我侄女说给他,他云裴没瞧上是他没福气!放着好好一个大姑娘不娶娶一个小哥儿,以后有的他后悔的!”
然而这话儿说出来却没人吱声。
王氏那侄女谁不知道啊。
乡下人常年下地干活,那都是黑瘦黑瘦的,但她家那侄女吧,黑也是黑的,却是个胖妞,成日好吃懒做,那腰粗体壮的,一人能顶上村里的两个汉子。
怕不是眼瞅着这姑娘把她娘家的米缸都吃空了,王氏这才着急给她说人家的吧。
而柳哥儿呢?那却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
村里人谁见了不要夸一句这哥儿好,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儿一把好手,性子还温顺软和,也就是摊上他那黑心后娘,才能将人糟践成那个样子。
眼见着这两人就要吵起来,有婶子忙挑了个别的话头:“哎呦,我说马婶儿,你刚刚说,这云猎户娶了柳哥儿花了十两聘金?”
这话一是为了打个圆场,二也是真惊讶。
村里人原先只知道顾家那个黑心的后娘李玉梅要把顾柳嫁给赖三做妾一事,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变成嫁给云裴,却不知原来云裴为了将顾柳娶回家竟花了十两!
这么多钱,别说讨个媳妇,买个媳妇都够了!
有人递台阶,马婶儿便就坡下了,顺带狠狠的剜了张家的一眼。
这大喜的日子,当她愿意和这个老货吵呢,这不是村里人本就怕云裴,再被这老货三言两语给带偏了。
村里人咋想的她哪儿能不知道,不就是是嫌云裴一个外来户,不知根不知底,又是干猎户的,怕他不吉利。
还有几个老妖婆私底下说的更难听,说什么云裴命硬克亲,连沈氏夫妻都叫他给克死了。
呸!一窝黑心烂肠子的!
云裴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家就在沈平昌屋子的旁边,当年沈平昌夫妻将云裴从山上捡回来的时候她还看过一眼,半大的小子饿的浑身上下只剩一层皮了,可怜见的。
这么多年,她一直瞧着,这孩子其实只是平日里话少点,也少和村里人来往,但却是个实心肠,帮了他们家不少忙,人更是十分孝顺。
自从沈平昌走了以后,马婶子瞧他一个人可怜,走动的便更频繁了。
马婶子一直有心为云裴在村里人面前说道几句,此时抓着机会,自然是铆足了劲。
她挑了挑眉头,眉飞色舞道:“可不是嘛,就李玉梅那个人啊,我也不说了,你们也知道。”
“这十两银子看着多,但那可是救下一条命啊,既是救命,那是多少钱也不嫌多的,要么说我们裴子心善呢。”
“那是那是。”有夫郎点头应和道:“也是云猎户有本事,十两银子说出就出了。”
十两银子呢!他们这些农户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风调雨顺一年最多也就能积攒下二三两银子!
马婶子便赶着这话接道:“可不是说么,我知道大家伙心里都怎么想,可眼下云裴娶了柳哥儿,也算是咱们村里人了不是,以后大家伙可要多来走动走动啊。”
“欸,马婶儿说的是!”
“还有呢。”马婶子拨弄了下面前的大海碗,乐呵呵道:“你们瞧这席子办的体面不体面?席上好些肉还是裴子自己从山上猎的呢!”
“哎呦,那可真是了!”一桌上的人原本还只是应承几句,然而说到今日这喜宴,瞬时可都变得真心多了。
要说起今日这喜宴来,那可是在十里八乡都排的上号的!
村里办喜事,那席面都是有规矩的。
为了凑个吉利,一桌上基本都是十个菜,但十个菜里有几荤几素却是根据每家的条件自己定,家里情况好的,就多几个荤菜,情况不好的就都是素菜。
而今日云裴摆的这喜宴,桌上十个菜里竟有六个荤菜不说,且还都是压桌的大菜!
酱爆兔肉,清炖鸡、红烧鲤鱼、酱肘子、凉拌猪耳、还有一碟爆炒腰子。
尤其是那一大海碗的酱肘子,一个足足有两斤多重,里头搁足了油和大料,焖出来的肘子红润油亮,软烂入味,汁水顺着那弹糯的皮肉往下滴,用筷子轻轻一戳,那上头的肉就从骨头上剥落下去,一口下去连皮带着肉,吃的人满嘴流油!
四个素菜分别是红烧冬瓜、焖茄子、拌芽菜和炒瓜苗,主食是白面馒头,就连那看着清淡的白菜豆腐汤里都磕了一个鸡蛋。
青山村的人虽说日子过的都还不错,隔三差五的桌上也能见些荤腥,可也只是油油嘴,哪儿能吃的这么丰盛。
正好前些天刚忙活完地里的麦子,这会子能敞开肚皮吃到这么丰盛的一顿油水,那就没有说不好的。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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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一桌桌的无论男女老少的都吃的抬不起头来。
当然,这人嘛也都是有眼力见的,吃人嘴短,自然也要多捡几句好听的话说。
见没人再搭理张家的,马婶子这口气才顺了,与众人又唠了几句家常,便又回后厨忙活去了。
后头的席面上,便是那王氏再冒出来一两句酸话桌上也没人再搭理她了。
王氏见状恨得牙根直痒痒,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呸!一个天煞孤星,一个有爹没娘,她倒要看看,这往后的日子能过成啥样去!
——
余光瞥见那头没有闹起来,云裴便也不再分神留意着了。
今天这日子,他身边自然是最热闹的,他喝了不少酒,但人却十分清醒。
因着他平时与村里人的关系并不算亲厚,再加上他长得高大健壮,又是干猎户的,这一拳下去怕是狼都能砸死,因而来向他敬酒的人不少,故意起哄灌酒却是不敢的。
又一杯酒下肚,那边马婶家还不满六岁的大孙子石头正好也放下了碗,摸着肚子打了饱嗝。
云裴想了想,冲他招手:“石头,过来。”
“裴叔!”石头最喜欢这位叔父了,年轻又俊朗,虽素日里话不太多,可得了空时也会带着他上山抓兔子打鸟,是个顶顶有本事的!
云裴一招手石头就屁颠儿屁颠儿的跑了过去:“咋个,裴叔,啥事儿?”
云裴道:“石头,劳你去帮我做些事...”
云裴低头与石头说了些什么。
“欸,知道了!我这就去。”得了话的石头点了点头,一溜烟往厨房跑了寻他奶奶去了。
——
新房。
顾柳头上盖着一张红盖头,端端正正的坐在新房的床上。
他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村里人席间的谈资,便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按着规矩,接下来,他只消在新房里等着云裴敬过酒席以后再来掀开他的盖头,这礼便成了。
眼下,一屋子帮着接亲和压房的婶子们都出去吃席了,新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顾柳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绷了一日的脊背也略略松了一些。
今天一天他的心都悬着,既怕路上闹出什么笑话丢了云裴的脸,又怕后娘那边临时再出什么绊子,直到这会子他安安稳稳的坐在新房里,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腿边的布料被他攥了一日都攥的有些发皱了,顾柳小心的抚平上头的褶子。
从今日开始,他就是云裴的夫郎了。
回想起今日从顾家出嫁的场景,纵然他一颗心早就死了,一双眼睛里却仍是落了几分黯然。
旁的姑娘哥儿出嫁,家里头有爹娘帮着操持着,然而在顾家,这十两银子说是聘金,却更像是他的卖身钱。
他爹对素来他不闻不问,后娘就更不用说了,拿了银子便火急火燎的寻了媒婆商量给他弟弟顾良上镇上提亲的事去了,更是没空搭理他。
今日他成亲,家里连一副“囍”字都没有,他人和嫁妆一出门,那头转脸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像是赶祸一般,就连那所谓的嫁妆也只有薄薄的半口箱子,里头还都是一些他在顾家时穿的旧衣裳。
原本连那几件旧衣裳也是没有的,还是他二叔一家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叫他后娘收拾出了些他平日里的衣裳给抬了过来。
罢了,顾柳揉了揉眼睛。
如今他也嫁过来了,以后,他只管好好与相公过日子便是。
院子里人声喧闹,想来没那么快能结束。
新夫郎的盖头是要等新郎来揭的,顾柳不敢坏了规矩,于是便就着盖头下那点地方慢慢打量了一圈。
云裴这间屋子还是老猎户留给他的,一直也没去修缮,连屋顶都还是用茅草和黄泥糊的,自然比不得顾家那青砖泥瓦房气派宽敞,但也比顾柳平日里睡的那小破间要大的多了。
新房被拾掇的很是喜庆。
一张炕床挨着窗,宽大平整,炕上的炕单换成了成亲用的红色,上头撒满了红枣花生一类的干果,炕桌上也摆着一筐同样的干果,个个结实饱满,床尾处,几床新做的被子整齐的叠放在那里。
除此之外,靠墙的墙角里还摆着一个衣柜,柜门上也贴着一个“囍”字,看那样式像是新打的,屋子的正中间还有一张桌子,也是簇新的。
顾柳看着,一颗来时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心里终于生出几分安定来。
以后,这便是他的家了!
2. 第 2 章
云家灶房。
大家伙都出去吃席了,后厨里只剩下几个妇人在洗洗涮涮,这几人都是云裴请来帮着张罗今日的婚事的,当然,请她们来帮忙也不是叫白忙活的。
前几日云裴便提了些鸡蛋上这几户人家里去了,还给了几文钱工钱,等完事儿了之后,这席子上剩下来的饭菜还可以给些她们带回家去,这可是个好差事,村里的人都乐的接这活儿。
今日马婶儿的儿媳妇杜氏也来了,正在后厨刷着一个大木盆子,见婆母绷着一张脸回来了,开口唤了声:“娘。”
眼见着婆母的脸色仍是不好,杜氏便又劝了一句:“娘,这大喜的日子,您何必和那张婶儿置气呢,张家的那人大家伙又不是不知道,嘴碎的很,您还平白把自己气着。”
“就是。”灶房里的其他几个妇人也跟着劝了几句,显然都知道方才前院发生的事儿了。
被几人轮番劝了下来,马婶儿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坐下来往灶里添了根柴烧水,恨恨道:“嗨,我这不也是气急了,那老妖婆说的话实在难听,要不是记着今日裴子的好日子,瞧我不撕了她那张嘴!”
见她尤不解气的样子,几个婶子又笑着打了个哈哈将这话题圆了过去,钱婶儿更是笑着拿话逗她:“我说玉芬呐,现下这裴子成亲了,娶的还是柳哥儿,你这个做婶子也该放心了吧,先头你还到处给裴子说媒,川子的亲事都没见你那么着急!”
这话原本只是感叹一句,村里谁不知道这马家一家与云裴走的近,那可真真疼的跟自己亲儿子一般,然而钱婶儿说完以后才意识到那马婶儿的儿媳杜氏还在一旁,连忙瞧了她一眼,见杜氏脸上没有半分不悦,这才放了心。
“那确实!柳哥儿是个好的,配我们裴子,我自然是放心的!”说起这事儿马婶儿脸上便带着十足的笑意,半点也不避着自己的儿媳。
杜氏如何不清楚旁人如何想的,于是索性也趁着这会子大大方方的摆出自己的态度,接着婆母的话说道:“可不是,别说是娘,便是我这个做阿嫂的也开心得很呢。”
对于婆母对云裴那样好,杜氏的心中确实是没有半分不痛快的,只因她心里清楚,婆母那样疼云裴,除了怜他身世可怜,更多的还是为着她男人的缘故。
杜氏这辈子也忘不了几年前的大雪天里的事。
她男人在镇上给富商老爷修房子,结果一个不慎从房顶上跌了下来,一条腿伤的血肉模糊,叫人给从镇上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晕了过去。
她当时可给吓坏了,村里的草药郎中来看过之后说她男人伤的太重,必须叫立马抬去镇上,否则这条腿就要废了。
当时他们家的日子还不像如今这样好,刚盖了新房,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欠了点债,就是为着这个,她男人才会在大冬天里还去给人做工。
那日公爹正好去另一个村里劁猪去了,家里头除了她和婆母,就剩下一个半大的哥儿和她三岁多的儿子。
她和婆母上村长家借来了牛车,可雪下的太大,把路都封了,连村里的汉子看了都说这雪太大了不敢走,眼瞅着还不知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她婆母险些给哭晕在家里。
就在她们婆媳俩慌神儿的时候,正好遇着云裴从山上打猎回来,见了这样的事儿,二话不说便背着他男人冒着风雪走了几里的路去了镇上的医馆。
知道他们家一时间手上拿不出那么多钱,云裴还掏了几两银子让大夫先给他男人治病,也是因为当时救治的及时,她男人这条腿才没落下什么后遗症。
这事儿以后她婆母便说了,别看这云小子平时闷不吭气的,却是个能扛事的,心肠也好。
这话说的是呢,虽然那银子他们后头很快便还清了,但这做人啊,不能忘恩!云裴在他们家最艰难的时候帮过他们,婆母平日里多帮衬着他一些怎么了。
再说,云裴也从没占过她家的便宜,每次婆母或是她上门帮着做些什么,他嘴上虽不说,过几日却总会提着些东西过来。
这事儿村子好些人都知道,还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马婶儿拎不清,对一个外人那么好,也不怕家里儿媳妇心里过不去,可如今见杜氏当真半分也没往心里去的样子,倒真是奇了!
后厨里,马婶儿正在跟几个婶子说笑呢,忽然见她孙子石头像个炮弹一般冲了进来,进了厨房二话不说便掀开灶头往里看,扯着嗓子喊道:“娘!奶!余下的肉和菜呢,快给我装一些起来。”
“嘿,你个混小子。”马婶儿见状忍不住上前拧石头的耳朵,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家里短你那一口吃的了?席上还没吃够?还想再拿个碗给装回去?打哪儿学来的穷酸气!”
石头被拧的龇牙咧嘴直叫唤:“嘶,奶,松手,疼!”
马婶儿这才松开手,石头揉了揉耳朵,委屈道:“奶,不是我,是裴叔,裴叔说柳子哥还在新房里饿着肚子呢,喊我来装点吃的给柳子哥送去。”
闻言,马婶儿一愣,灶房里其余几位婶子却顿时笑作一团。
有婶子打趣道:“呦,你们看看,这成亲了就是不一样,云小子都会疼人了。”
马婶儿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哎呦,你瞧我这记性,都给忘了。”
盖头要等新郎才能揭,她们都在前院吃席,那新夫郎在房里可不是饿着肚子呢吗。
于是马婶儿麻利的下了一碗面条,又找了个碗把席子上的菜和肉各夹了一些递给石头,乐呵呵道:“好孩子,快送进去吧,还有,记住了,现在你柳子哥成了亲,往后见着人便该喊小嬷了,知道吗?”
村里的习惯,双儿成婚以后都要喊阿嬷,若是关系亲近点的就喊声小嬷。
“欸。”石头接过碗,应了一声。
才走了两步又听见他奶在后头喊道:“石头,一会你进去的时候记得和你小嬷说一声,这是你裴叔专门嘱咐给他送去的!”
“知道啦!”石头端着碗,头也不回的往新房去了。
“娘,这回您可放心了吧。”杜氏脸上带着笑,从后头走了上来。
“欸,放心,放心了。”马婶子眼里满是欣慰。
*
新房里。
想着一会的事,顾柳不免有些紧张,一会儿想着外头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一会儿又想着云裴今日该是喝了不少酒,不知要不要给他备一碗醒酒汤。
心里正乱哄哄的,忽然,“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一道缝。
顾柳心下一紧,身子也不自觉的绷了起来,幸而石头的声音很快响起:“小嬷,我是石头,你饿了吧,裴叔喊我来给你送些吃的。”
石头机灵着呢,自然不会忘了他奶的嘱咐。
果然,顾柳听了这话以后怔了一下,心里更是感激。
相公心里记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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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新夫郎的模样的确不能随便让人看了去,但石头不过是个还不满六岁的孩子,倒是不打紧,再加上顾柳确实也是饿了,一早起来他连口水都没喝过。
既是云裴的吩咐,顾柳小心翼翼的掀开那盖头的一角,见房间里只有石头一个人,这才将那盖头掀了下来,叠好放在炕上,然后走了过去。
石头已然将两个碗放在了桌上,正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他觉得他柳子哥,哦不,这会应该叫小嬷了,看着与平时有些不一样。
他的脑袋瓜子没有那么多形容词,就觉得小嬷的肤色比平时更白一些,嘴唇红粉的像是那山里的桃瓣一般,再加上那双圆而透亮的眼睛,好看的紧。
小孩子不懂掩饰自己的心思,怎么想的也就怎么说了:“小嬷,你今日可真漂亮。”
这话惹得顾柳双颊一热。
石头给他端来吃的,他自该谢谢他,只是这一时半会的手边什么也没有,于是便抓了把床上撒着的桂圆花生,剥开一个喂给石头,笑着说道:“谢谢石头,小嬷请你吃干果。”
嘴里塞了颗甜甜的桂圆,石头的眼睛也亮了,方才他在席子上吃大肉已经吃饱了,这会子吃点甜嘴也不错。
桂圆的甜味沁上来时,石头心想,小嬷果真如村里人说的那般,温柔得很,模样也好,就是有点瘦,那手还不如他的胳膊粗。
那边,顾柳来到木桌前,见桌上放着一碗面条和一碗子菜。他肚子饿了,于是先用筷子挑了一小筷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到了嘴里。
这面虽是清汤面,但面汤却用的是炖鸡的鸡汤,金黄鲜亮的面汤配着细白的面条,上头撒一把翠绿的葱花,再滴两滴香油提味,鲜美扑鼻,一入口,葱香裹着油香溢满唇齿。
马婶的面条擀筋道,这一碗清淡简单的清汤面,让饿了一天的顾柳胃里顿时熨帖了不少。
另一个碗里则是席子上的菜,荤菜素菜都有,虽分量不是很多,但每样都有一点,油水十足,配着素简的面条吃正好。
碗里的面条不算多,顾柳小口小口的吃着,眼眶却慢慢湿了。
白面,鸡汤,荤腥,这是他多少年不曾吃到过的东西。
顾家的条件在村里算是不错的,但他后娘李玉梅日子过得抠缩,看他更是看得紧。
家里但凡有点好的东西都是先紧着顾良,再就是他爹娘和顾蓉,他呢,家里做饭做活儿都是他,吃的却是没他的份儿的,他要是在桌上多动了一筷子那都要挨骂甚至挨打的。
顾柳想,好像自从那日他在山里被云裴救下开始,他的运气就好了起来。
一旁的石头简直看傻了,他不明白为何顾柳好端端的吃着饭会突然哭了起来。
他年纪还小,想不了那么多,只以为小嬷是听了村里的那些流言,以为他裴叔是个凶悍的,怕以后日子不好过才哭的。
于是石头忙咽下嘴里的花生,手忙脚乱的安慰道:“小嬷小嬷,你别哭,也别信村里人说的那些,我裴叔人可好了,也不会打人,你别怕!”
闻言,顾柳一顿,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是叫石头误会了,忙擦干眼里的泪。
至于云裴。
顾柳垂眸,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半晌,轻轻的点了点头:“是啊,你云裴叔确实是个顶好的人。”
要说他和云裴这桩婚事,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3. 第 3 章
在顾柳刚得知后娘要把自己说给牛头村那赖三做妾的时候,他只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了。
那赖三是谁?那可是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泼皮癞子,二流子!
成日游手好闲没个正经活计,偷鸡摸狗的事倒是干了不少,听说他早年间还干过偷看大姑娘洗澡那起子下流的事儿,被发现以后被叫姑娘的家里人打了个半死扔了出来,差点没了一条命。
这附近几个村子的谁听见赖三的名字不是绕着走。
顾柳想不通,这样的事儿咋会落到他的头上?
后来,他知道了,原来是为了银子。
那赖家愿意出八两银子娶他回家做妾。
说起赖家那点事,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这赖家原先也是个家贫的,家里只有几口薄田,一家人勉强填个肚子。谁知有一日,那赖老汉担着锄头正要下田时却发现自家的水田里泡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赖老汉怕这人死在自己的田里惹了晦气,于是赶忙把人弄了上来。
不成想,救上来的这人竟是镇上的一个富绅,下乡探亲时走半道上倒霉遇上了劫匪,抢了钱把他打晕了扔在了田里。
若不是赖老汉,只怕这人就要没了,那富绅醒来以后为了感谢赖老汉的救命之恩,回家以后叫人送了一百两银子过来,算是答谢。
村子里的人当时就沸腾了。
一百两银子!他们这些乡下的泥腿子在地里辛苦一辈子也赚不到那么钱!赖家是祖坟冒青烟了不成!
可不管咋说,银子到手了,赖家一家从此在村里也算是翻身了。
大房子转眼就修了起来,人前人后也能直起腰了,这赖老娘子还给她儿子踅摸起媳妇儿来,说是有了媳妇便能叫她儿子收收心了。
赖老娘子一辈子就得了赖三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就宠的不像话,旁人说她儿子一句不好都要扯着嗓子跟人骂半天,眼下有了银子,更是不用说了。
只是就赖三这副德行,即便如今家里有钱了,但凡是心疼家里头姑娘双儿的,谁愿意把孩子嫁去赖家受苦。
但这高价的彩礼的消息放出去,也总有那家里生了一串串孩子揭不开锅的。
这不,没多久,那赖老娘便给赖三张罗了个媳妇儿回来。
那姑娘是隔壁上溪村的,模样生的还不错,性子也贤惠,是个能做活儿的,先头赖三与她也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可狗改不了吃屎,新鲜劲儿一过,赖三就原形毕露了。
隔三差五的拿了家里的钱去镇上的楼子里找姑娘喝花酒,还染上了赌瘾,一有什么回家便拿自己的媳妇撒疯,给那姑娘打的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日子过得叫一个惨哟,偏偏赖老娘子还帮着赖三,骂那姑娘没用,连自己的汉子都拴不住。
听说那姑娘嫁过去才没几天就被赖三和赖老娘子磋磨的只剩一口气了。
眼见这屋里的婆娘拴不住自己的儿子,这赖老娘子便又动了心思,想要给赖三再说一门妾。
不过赖老娘子虽然偏宠儿子,这心里倒也是门儿清,好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嫁给人家做妾?于是,赖老娘子又放出话来。
只要是愿意给他们家三子做妾的,不管姑娘还是双儿,聘礼都给八两银子。
这消息一传出来,议论的人可就多了。
你说这乡下人哪儿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娶个婆娘回家不都是洗衣做饭,暖暖床,再几个娃,日子过得去就行了。
赖家这才发达了几日啊,净学了镇子上那些有钱大老爷的做派。
然而说嘴归说嘴,自然也是有人看了那银子以后眼热的。
比如顾柳他后娘李玉梅。
那可是八两银子!她亲儿子顾良今年也十四了,眼瞅着是该开始张罗媳妇的时候了。
她最近正好给看上了一位镇上的姑娘,只是那姑娘的家里条件好,要叫人家心甘情愿嫁进来,还得费一番功夫,光是聘礼就开出了三十两的条件。
顾家在村里日子虽然过得还不错,但也只是在村子里,这要是二十两银子咬咬牙还能凑一凑,三十两,那还不如拿刀割她的肉!
李玉梅正恼火着呢,就听说了赖家这事儿。
双儿也要?那成啊!她家正好有个吃闲饭的,年纪也到了,嫁了过去,以后她连人头税都省了。
只是顾柳哪里愿意。
为着这事儿,他哭也哭了,求也求了,甚至向来温顺的没脾气的他还大着胆子做了翻墙逃跑的事儿,可惜半道上被他爹和后娘给追了回来,拿了棍子一顿毒打不说,还把他关在柴房里饿了几日。
经了这一遭事儿,顾柳心灰意冷,也彻底看清了家里人的面目。
李玉梅便算了,毕竟是后娘,他爹才是真真叫他失了所有的指望。
他知道他爹向来不喜欢哥儿,眼里也从来看不到他,可他到底也是他亲生的。后娘明摆着要推他进火坑里等死,他爹却一句话也没有,甚至还恼恨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叫村里人笑话他。
顾柳一颗心算是彻底死了。
反正嫁给赖三他也没有活头了,不如现在就一脖子吊死吧。
于是,趁着一日后娘跟顾良去镇上了,他爹也下了地,顾柳寻了块白布一个人上了山。
那时他是真的万念俱灰了,随便找了颗结实的树,把白布挂了上去打了个结,便将自己的脖子往里送。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他很快便喘不上气了,迷迷糊糊中,他的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死吧,希望下辈子能投生个好人家。
然而就在他的眼前阵阵发黑之际,脖子却忽然一松。
他摔了下来,新鲜的空气向他涌来,他捂着脖子,咳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与此同时,一双黑色的鞋慢慢的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样大的脚,定是个男人。
果然,林子里走出来的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浓眉深目,一副膀子宽阔结实。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弓,而顾柳上吊的那棵树上正插着一支箭。
是村子里的猎户,云裴。
云裴眉头轻拧着:“世道艰难,人能活着已是不易,什么事叫你这样想不开?”
顾柳是认得云裴的,却从未跟他说过话,双儿与汉子之间也是要避嫌的,更何况云裴也不常与村子里的人来往。
以往顾柳是有些怕云裴的,只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异常高大,比村子里最高的汉子还要高处一截来,而且也不爱笑,看着凶得很。可那时他心里实在是太苦了,平日里看着害怕的人这会子也不怕了,一边掉着豆子,一边一股脑的将事儿都说了出来。
他说这些只是为了叫自己的苦有个说话的地儿,并没有想叫云裴帮他些什么,谁承想云裴听完他的话以后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轻叹了口气,道:“莫哭了,要多少聘礼,我娶你。”
这下,顾柳傻眼了,一双哭的泛红发肿的杏眼呆呆的看着云裴,等他反应过来,张唇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肚子却忽然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
顾柳红着脸捂住自己的肚子,经过这么一通折腾,他寻死的念头也散的差不多了,便开始觉出些羞意和局促来。
大昌朝十分看重名节,未出嫁的姑娘双儿若是单独和汉子在一块叫人看见了,那可是要污了名声的。
世风如此,顾柳自然也是如此。若是在平时,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儿,幸好这深山里也没有别人。可他也确实饿了,这些日子,为了防止他再次逃跑,李玉梅每日只给他半个馒头,饿了只能喝凉水,只要人还活着就成。
接下来的事就像做梦一般。
云裴见他饿了也没说什么,只叫他跟上,而他大概也是鬼迷心窍了,竟就这么跟着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汉子走了。
幸而云裴只是带着他来到山里另一处比较平整的地方,还生了火。
一开始顾柳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直到云裴就地杀了只兔子,还开始剥皮放血,顾柳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给他烤兔子吃?
顾柳的心里越发不安。
这兔子看着有个四五斤重呢,要是拿到集市上至少能卖个一百多文钱,就这么杀给他吃了?
可他看男人的表情好像并不在意,云裴三两下的功夫便把兔子收拾干净,又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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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根细木枝串着,举在手里烤了起来。
用火烤出来的肉自然是香的,一只肥兔子在火上烤了才没一会儿表面便冒出了一层鲜亮的油花,诱人的油脂滴在火里发出一阵滋啦啦的声响。
在高温的炙烤下,兔子的外表很快便起了一层虎皮,颜色也转为焦黄,露出里面的嫩肉,云裴这时才慢慢转动树枝,换一面继续烤。
就这样反复交替的烤了一会,空气中浮动的香气叫顾柳的肚子叫的更响了,顾柳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直到整只兔子被烤成了色泽诱人的金黄色时,云裴才收回了树枝,撕下一条兔腿递给了他。
顾柳接过,吹了吹,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然后眼睛止不住瞪圆了些。
这兔肉虽然没有放任何调味,却好吃极了!外皮焦香酥脆,里头的肉却十分细嫩,一口咬下去,还能吃到流出汁水。
顾柳开始还是小口小口的咬着,到后来却不管不顾的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掉眼泪。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许是这兔肉太好吃了,他从来没有吃到过这么香的肉。
最后,那只兔子叫顾柳吃去了大半,剩下的云裴也没要。
他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只等着顾柳吃饱了才起身找了堆土将火堆与剩下的那点兔子盖了起来,然后提着他打猎的家伙什,下山。
顾柳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宽壮的背影莫名有些脸红,想开口问问他方才说的做不做数,可张了唇却又不知该如何问好。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的走到山脚,眼见着前方就是进村的路了,顾柳也顾不上羞窘了,正张了唇要说话,却见云裴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嘴里的话却是温和的:“你回去吧,过两日,我会找媒人上你家里提亲。”
这一句话,叫顾柳心里安心不少。
晓得云裴是为他的名声着想,于是顾柳红着脸说了声好,然后匆匆回家去了。
只是回到家后,他的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便是做活儿时也会不时朝门口张望。
有时他甚至怀疑,那日山里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他的梦。
直到过了几日,真的有媒人到了他家里。
云裴也来了,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手里提着些酒和糖,并着两只鸡,向他爹和后娘提亲。
他后娘原先还不乐意,顾柳和赖三的事儿虽说还没过了明路,但这是两家早已经定下的事儿,村里人也都知道,这猎户突然来捣什么乱。
但云裴却说他愿意出十两银子来娶他。
这下,莫说他后娘,便是在房里偷听的顾柳都吓了一跳。
虽然这些年村里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汉子娶亲聘礼的价也开的比从前高了,可还是有个大概的数的。
若娶的是双儿,聘礼惯常是三两,若是姑娘,便是五两,而赖家愿意出八两买他回去做妾已经很高了,顾柳以为,云裴最多也是出到八两,却不想竟是十两。
那可是比一般的聘礼翻了三倍还不止,比那赖家的还要高处足足二两去。
这下他那后娘可欢喜坏了,嫁给云裴她还能落下个好名声,于是两家当场就交换了婚书,定了日子一个月后就成亲。
于是,就这么恍恍惚惚的过了一个月,直到今日,他成亲。
——
“毕剥”,桌上油灯的灯芯炸了个花,也叫顾柳回了神。
灯花爆,喜事到。
石头在方才他吃了点东西垫巴了肚子以后便出去了,他也早已重新蒙上盖头坐回了炕上。
天色已晚,外头的喜宴也快到尾声了,正巧有个婶子笑着说了句“早生贵子。”
爽朗的声音隔着窗子传到了顾柳的耳朵里,顾柳面色一红,心下也多了几分羞涩。
从来没有哪一刻叫他像这一刻这样清晰的意识到,顾家的一切是真的离他远去了。
今后要与他一起过日子的人是云裴。
那日云裴来提亲时,他忍不住将窗户悄悄支起了一条小缝,那时,看着男人那高大挺拔的身影,顾柳心里就想好了。
他这样好,以后,他一定会好好待他!
4. 第 4 章
月移西沉,来吃席的客人陆续都散去了。
灶房里,几个婶子把碗筷收拾干净,又分了些剩下来的饭菜,高高兴兴的与云裴说了几句吉祥的话儿,也结伴回家去了,只有马婶婆媳留到了最后。
马婶儿今天一天嘴角几乎就没放下来过,拍了拍云裴的肩膀,欣慰道:“如今瞧你终于成家了,婶子也安心了,想必你师父师娘还在的话,见到今日也会很高兴的。”
想到沈平昌夫妻,马婶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沈家夫妻都是多好的人啊,又忠厚又和善,可惜了,走的那么早,连云裴成亲都没看到。
提起师父师娘,云裴也沉默了。
眼瞧着气氛一时都有些伤感,杜氏忙解了围裙走上来:“好了,娘,今日是裴子大喜的日子,何必提起那些伤心事儿呢。”
话落,她朝后院那亮着灯的屋子瞧了眼,又笑着打趣道:“再说了,今儿可是裴子的洞房花烛夜,新夫郎都在屋里坐了一晚上了,您这么拉着裴子说话,那得说到什么时候去,也不怕新夫郎等急了。”
杜氏本就是个爽利的性子,说起话来也直,三两句话就叫两人原本还有些低迷的情绪散了个干净,也叫那常年内敛沉稳的云裴的脸上罕见的透出一丝局促来。
“哎呦。”这副模样倒是把马婶儿看乐了,她是个过来人了,哪有不明白的,于是忙催促道:“你阿嫂说的对,成了,我这就回去了,裴子,你也赶紧进屋吧。”
“欸。”云裴应了声,又道:“今日麻烦婶子和阿嫂了,改日我再带着夫郎上门道谢。”
“这说的是什么话。”马婶儿不爱听他客套,只叮嘱道:“柳哥儿是个好哥儿,你既娶了他进门,可得好好待人家啊。”
云裴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将两人送出院子,云裴插好门闩,一回头,满院安静,只有那间屋子里还亮着灯,半开的纸窗上映出一个安静的坐着的人影。
云裴盯着那影子发了会楞,这才慢慢的走了回去。
——
新房。
云裴家的屋子不大,早先杜氏的声音从灶房传到顾柳的耳朵时就叫他臊红了脸,如今听到云裴的脚步声,顾柳的心里便更是紧张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顾柳心下一紧,忍不住攥紧了裤腿。
很快,盖头被自下而上的挑起,当视线完全不再被遮挡时,顾柳忍着心中的羞意,抬头看去。
面前的男人高大健壮,小麦颜色的皮肤,肩宽而腿长,一双眉眼浓而黑,正静静的看着他,再往下是高高的鼻梁和薄削的嘴唇。
也不知是不是心态变了,顾柳往日只觉得云裴瞧着有些冷硬,如今却觉得他生的其实十分俊朗,尤其那双黝黑的眼睛,像星星一样,又明又亮。
顾柳没敢多瞧,只一眼便匆匆别开了目光,红着脸的唤了一声:“相公。”
哥儿小小一只,规规矩矩的坐在床上,从脖子到脸颊都冒出了一层粉色,连敷了粉都遮不住。
云裴蜷了蜷手指,低低的“嗯”了一声。
顾柳大概并不知道,除在山里意外救下他那一次之外,他其实还见过他一次。
云裴一直都知道,因着自己是外村人,又是干猎户的,村里的人对他有些忌讳。
所以,为了不叫村里人心头不痛快,除了平日里关系比较好的几户人家之外,他也尽量少在村里走动。
对于村里有一个乖巧和顺,人人称赞的小哥儿,云裴自然也是听过一嘴的,但一直也没太留意。
这样的哥儿,大概是不会和他这样的人扯上什么关系的。
直到有一日,他正在河里捉鱼,谁知被灌木所遮挡的河的那一边忽然来了一群妇人和哥儿,抱了木盆正准备洗衣服。
云裴本该立刻离去,只是那几人正好占了他回家的路,而他方才为了捉鱼弄湿了衣裳,若是就这样走出去,他倒是无所谓,只是那些人里头还有几个是未出嫁的双儿,只怕会冲撞了他们,于是他只能暂且躲在那里。
村里妇人聊的多是一些闲话,东家长西家短,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云裴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好听这些,正琢磨着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先走,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我洗好了,婶子,阿嬷,我先走了。”
那声音轻轻软软的还带着几分清亮,与村里大多数妇人或爽朗或泼辣声音完全不一样。
云裴忍不住朝那边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小哥儿抱着木盆从一群妇人夫郎里站了起来。
这哥儿身形有些瘦小,方才一群人在说闲话他也一直没出声,所以云裴一直没看到他,这会子看去,这哥儿长得倒是清秀。
乡下人常年在地里干活,皮肤都黑一些,他却白,一双杏眼圆润清透,小小一颗孕痣恰好长在眼尾。
云裴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就觉得挺好看的。
“欸,柳哥儿这就回去啦。”河边一个妇人应了一声。
柳哥儿,原来他就是顾柳。
不过那时,云裴的心里依旧没存什么念头,只是知道了这个哥儿叫顾柳,仅此而已。
却不想再见到他时,顾柳竟然在山里想要寻死。
那时,为了打猎,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下过山了,自然也就不知道山下那几乎已经人尽皆知的消息。
听完顾柳的哭诉,云裴一时也沉默了。
赖三那个人他也有所耳闻,确实不是个良人。
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柳一个小哥儿也是无计可施,但他也断断做不到就这么看着人在他面前寻死。
云裴虽年轻,经的事儿却不少。
八年前一场大水冲毁了他的村子,也叫他成了没有爹娘的孤儿,而在接下来的逃难中,他又饱尝了世间的人情冷暖。
在那个饥荒的年代,他亲眼看过太多生离死别。
待他如亲生爹娘的沈平昌夫妻也因为病痛而早逝。
世道艰难,人能活着已是不易,又怎能见死不救。
于是,望着小哥儿一双哭红了的眼睛,云裴轻叹一声:“莫哭了,要多少聘礼,我娶你。”
顾柳似被他吓傻了,呆呆的看着他,那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叫云裴有些想笑。
对于自己的婚事,云裴原本是没有太多想法的,只是这两年许是他的年纪也到了,马婶儿总是时不时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念叨着屋里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他了。
马大哥有一次吃醉了酒也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说等他有了媳妇儿才能真正体会到这过日子的滋味。
次数多了,偶尔他在山林里一个人对着清冷的月光,守着猎物的时候,也曾想过若是往后每每回家都能有个人等着自己会是什么样子的。
然而他很快又扯着笑摇了摇头。
像他这样的外来户,守着一间茅草屋,在村里没有一块地,谁家会愿意把姑娘双儿嫁给他呢。
结果,阴差阳错的,他碰到了顾柳。
也罢,云裴在心里想,顾柳是个不错的哥儿,就他了。
之后的日子,他开始变得很忙碌,提亲,定亲,准备成亲和喜宴,也没有时间去想什么,一直到今日...
当他挑开盖头,见到盖头下的夫郎时,云裴的心里终于升起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烛火下的哥儿像是拢了一层柔光,上过妆的脸比平日还要白,一双杏眼清澈羞涩,像是山林里的小鹿,眼尾那颗小小的红痣却又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添了几分韵味。
他就这样乖乖的坐在那里,让云裴恍然想起他十二岁的那年,正月里,师父带着他去镇上吃过的那碗元宵。
一碗元宵六文钱,小小如白玉般的团子在糖水里沉沉浮浮,用勺子舀起一粒含在嘴里,糯米做的外皮又细又软,咬破那层外皮,里头的芝麻与花生便流了出来,顺着喉头滑落,直甜到人的心里。
只是不知,眼前这一颗咬下去味道如何。
云裴心头一热。
他已经十九岁了,自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伙子,村里好多像他那么大的汉子都抱上娃娃了。
顾柳是他的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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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今晚是他的新婚夜。
这样想着,他的手不自觉的抬了抬,在半空中却又顿住。
他抿了抿唇,想起了方才石头跑来对他说的话。
他的夫郎,似乎有些怕他。
也是,他们两人之前只在山里说过几句话,几乎还等于是陌生人,再说,顾柳的身子看着这样瘦弱,那腕子细的仿佛他一手就能折断。
于是云裴的手又收了回来。
罢了,还是先好好养一阵再说吧。
心里那点旖旎的心思散了以后,新房里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云裴平日里看着稳重,但其实也才不到二十岁,到底是年轻青涩,头一次与夫郎独处有些无措,顾柳就更不必说了,又羞又紧张。
两人就这样干站了好一会,直到屋子里的酒气愈发浓郁,云裴终于想起自己该干什么了。
他攥了攥拳,看向顾柳,轻声道:“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吧,灶上有热水,我去打来,你,你擦洗擦洗吧。”
闻言,顾柳忙点了点头,等到云裴推门出去了,他才如蒙大赦的喘了一口气,一颗心好悬没有从心口跳出来。
他自然能感觉到云裴在看他,一开始那眼神有点凶,也叫他的心颤了颤,好在后来他的目光又收敛了一些。
云裴很快从灶房提来一桶热水放在房里,并着一个新木盆和布巾子放在桌上。
至于他自己。
知道顾柳害羞,于是云裴对他道:“你在房里擦洗,我去外面的院子,有什么事你喊我一声。”
顾柳红着脸点了点头,于是,云裴便又推门出去了。
不多时,院子里便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顾柳抿了抿唇,也站了起来,慢慢的解开了自己的衣裳。
云裴擦洗完又在外头散了散酒气,等听房里彻底没了声音,他才推门进去。
房里,顾柳也已经梳洗完了,身上的喜服已经脱去,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坐在炕上等着他,见他进来,讷讷的喊了一声:“相公。”
更像元宵了。
云裴心里这样想着,却没说话,他走到桌旁把桶里的水倒了,然后回房,看着自己的新夫郎,搓了搓手,道:“晚了,歇息吧。”
闻言,顾柳的脸更红了,点了点头。
云裴在桌边站着,看着顾柳在床上躺下才吹了桌上的油灯。
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顾柳僵硬的躺在被窝里,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直跳着,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他知道嫁了人以后夫郎是该伺候男人的,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也不能怪他,在寻常人家里,这些事都是在姑娘哥儿出嫁的当天,由帮着送嫁的喜婆教导的。
可李玉梅压根没给他请喜婆,清早起来只有一个婆子来给他绞脸上妆,然后人就被匆匆的塞进花轿里去了,他自然也就不懂这些事儿。
他只囫囵知道成亲以后就要与自己的相公睡在一个房间,一个被窝里,可又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先前在村里,偶尔会听那些刚成婚的媳妇或是夫郎抱怨说自家那口子闹得太凶,折腾的他们一身都痛。
别的话他都听不懂,就记得一个痛字,他虽不知道为什么会痛,却早已打定主意,无论一会云裴要做什么,他只顺着他就好了。
很快,他身旁的被子被撩开,一个温暖的热源挨着他躺了上来。
顾柳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结果,云裴上床后就只对他说了一句:“别怕,睡吧。”而后便再没了什么别的动作。
被窝里的顾柳愣了一下,有些懵然的看着黑黢黢的屋顶。
所以原来真的只是躺在一块睡觉吗?但睡觉为什么会痛呢?
顾柳想不明白。
月色如水,透过窗子洒落一地银霜。
听着身侧越来越沉稳的呼吸,顾柳的心不知不觉也跟着松了下来,这一放松,困意也就跟着来了。
在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顾柳脑子里剩下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睡在一个被窝了,这样他与相公就算做了夫妻了吧?
5. 第 5 章
清晨,外头的鸡鸣声陆续响起时,顾柳慢慢睁开了眼。
夏季天亮的早,外头已有了些稀薄的光线。
身下的被褥干净又柔软,还充斥着一股太阳晒过以后的暖洋洋的味道,比他原来在顾家时那常年阴冷昏暗房间里的破木板床舒服多了。
于是,等顾柳彻底醒过神来时才惊觉,他竟比往常在家里时起的迟了些。
身侧已经没有人了,被褥也是凉的,显然,云裴已经起来多时了。
顾柳一慌,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心中万分懊恼。
本想成婚以后定要更加勤快些,结果成亲第一日他就起迟了,云裴会不会以为他娶了个懒哥儿。
这样想着,顾柳心里愈发着急,三两下拢好了头发便赶紧下床穿鞋。
推开房门,他听见院子里有一些动静,哗啦啦的,像是水响声。
顾柳跟着声音走了过去,心中却更是羞愧,这么一大早云裴就在打水了吗?
却不想来到院中竟是这么一副场景。
年轻的汉子脱了上衣,背对着他站在水井边,身上湿漉漉的,脚边的地上也尽是水渍,显然是才冲洗过一番。
一颗颗水珠从他的肩上滚落,一路划过宽厚结实的背,没入了腰上系着的粗衣麻布里。
顾柳愣了一下,随即一张脸很快像着火一般烧了起来。
他下意识要转身避过,却又想到自己如今与云裴已是成了亲的,云裴在自己的家里这样正常的很。
于是顾柳强忍着臊意没有动,只是垂了眼不敢乱瞟,脑子里却乱哄哄的。
他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见汉子光着膀子了。
以前在顾家,天太热时,他爹顾大生也会光个膀子在家里院子的果树下乘凉,但那与他方才所见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顾大生也是庄稼人,虽算不上勤劳,然而常年在地里干活,身上自然也是有些筋肉的,可不知是否是年纪上来了,这些年日子也好了,这几年,他的肚子上慢慢多了几分赘肉,臂膀上的肌肉也软塌了不少。
而云裴与他却是完全不同的。
年轻的汉子身体颀长而精壮,肩上的腱子肉看着结实有力,随着他拿起布巾擦拭身上水珠的动作,肩胛和背后的肌肉也跟着鼓动,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野性的力量。
明明只瞧了一眼,那副画面却像是在顾柳的脑中挥之不去了。
顾柳的动静很轻,云裴一时没有留意到他已经起来了,等他余光瞥见自己身后站了个人时先是顿了一下,而后手上擦拭的动作不动声色的快了几分。
“怎么起的那么早,我吵醒你了吗?”云裴系好外衣转过身来,声线平稳。
“没有。”顾柳听了连忙摇头。
怎么会是云裴吵醒他了呢,明明是他自己起晚了。
虽然云裴已经穿戴整齐,顾柳的脸却还是有些热,不太好意思看他,低着头小声讷讷:“以前在家里时我起的还要早些,今天是我起晚了。”
这句话里的家自然指的是顾家。
以前在顾家时,他总是起的最早的一个,天不亮他就要爬起来开始烧水准备做饭,早饭要在后娘起床前便做好,否则轻则挨骂,重了连早饭都不叫他吃。
一家人吃过早饭后他还要收拾碗筷,打扫卫生,喂养鸡鸭等等,一天到晚没个闲的时候。
云裴听了却蹙了蹙眉,现在才不过寅时过半,比这还要早,那得是多早?
不过这到底是顾柳在娘家时的事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道:“没关系,以后家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家里也没什么活儿。”
顾柳听了这话心里自然感激,却没说话。
他早起已经习惯了,再说了,乡下人又哪儿有几个是真的起的迟的。洗衣,做饭,缝缝补补,打理菜园子,每天家里都干不完的事。
躺在被窝里不动弹,那是懒婆娘才会干的事儿。
相公对他那样好,顾柳心里也总想着要回报他。
他虽性子软,又容易害羞,却也不是那种畏畏缩缩的人,想着两个人往后是要一起过日子的,总不能一直这样别扭。
这几次都是云裴主动找话说,顾柳觉得自己该主动一点,于是张了张唇,想要说话。
谁知两人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一处去了,顾柳才刚说了一个你字,云裴的声音也在同一时间响起。
“昨夜,屋里有些热,我出了一身汗,所以起来冲了个澡,你不用管我,我晾一晾就好。”
于是顾柳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其实他是想问还要不要另外再打些水来给他盥洗的,可云裴这样说,他一时又不知道还要不要问了。
两人到底还是不够熟悉,只讲了这一句话以后又沉默下来。
最后,还是顾柳看着天渐渐亮了,而他的早饭还没做,这才小声道:“那,那我先去做饭了,你先回房歇一会吧,做好了我喊你。”
这一次云裴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去灶房的路上,想起云裴的话,顾柳这才疑惑了下。
昨天夜里很热吗?虽然现在已入夏了,但夜里还是有些凉意的,云裴家的屋子靠近山脚,就更是凉爽了,他晚上睡觉还要裹被子呢。
——
眼见顾柳进了灶房,云裴这才慢慢松了身侧的拳头,轻咳了一声。
在和顾柳成婚之前,云裴从来不知道,原来夏日的夜里是凉的。
他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大小伙子,血气方刚,又成日在山里奔走,身体好的不得了,即便是在冬日他也常常只穿一件薄袄。
只是他不觉得冷,他的小夫郎却耐不住。
也不知是不是前几年的生活太苦,底子虚,即便是在夏天,顾柳的身上还是凉的很。
没睡着时还好些,因为心里紧张,也不敢怎么动,然而一旦睡着了以后,或许是感觉到身边有个暖烘烘的热源,顾柳便不自觉的往他的方向靠。
当怀里忽然拱上来一具微凉的身躯的时候,云裴愣了一下。
哥儿的身子香香软软的,与他皮糙肉厚的完全不同,可他的夫郎却又那么瘦弱。他想伸手抱一抱他,却又怕惊醒了他,一时间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但顾柳大概是觉得这样舒服,到最后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浅浅的呼吸一下一下的扑在他的胸膛上。
这可苦了云裴,他年轻,火气旺,被他这么一贴,身体自然有些受不住,可他却又偏偏不能动。
他几乎一夜没怎么睡,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实在熬不住了,这才赶紧起来拿冰凉的井水浇一浇。
谁知竟正好被顾柳出来撞了个正着,幸好天色暗,才没叫夫郎看出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子。
云裴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想的却是,小夫郎睡觉爱贴着人这件事儿还是不要叫他知道的好。
否则,小夫郎脸皮薄,若是知道了,只怕又要害羞了。
——
灶房里,顾柳第一次进云裴家的后厨,自然少不了要先熟悉一下。
云家的灶房就是村里最寻常的那种,一个黄泥糊的的大土灶,灶上连着两个灶眼,墙角一侧垒着一摞做饭用的柴火,另一侧则是米缸面缸,土灶上方的墙上还打了个木头柜子。
柜子没有上锁,顾柳打开看了一眼,柜子一共两层,上层的瓶瓶罐罐里分别是一些油、盐、酱、醋之类的调料,倒是齐全,但有好几个罐子都落灰了,一看便是平时不怎么用的。
下面一层则是昨日席子上吃剩下的饭菜,不算多,乡下人难得碰上一次这样丰盛的喜宴,都是敞开了肚皮吃的,昨夜又叫来帮忙的婶子们带去一些,余下来的,杜氏便给收拾到了柜子里。
如今天气热,剩下的这些菜也存不住,还得尽快吃了才好,否则便要浪费了。
顾柳看了一圈,心里大概有了点数,便挽了袖子,准备开始动手做今天的早饭。
青山村的人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一般一日都是三餐,这朝食算是简单的,一般都是熬些米汤,或是馒头、饼子,配小菜吃。
想着现在日头已经不算早了,顾柳便打算做些快的,他打算贴几个饼子,再炒两个小菜就着吃。
玉米面里撒点盐,揉成面团先放在一边醒一醒,顾柳捡了木柴开始生火,等灶膛大锅开始热了,面团也差不多醒好了,这个时候便往锅里刷上一层薄薄的猪油,猪油润锅的同时,他麻利的将面团揪成剂子擀成一张张薄薄的饼子,往锅边上贴。
一张张圆圆的面饼不过巴掌大,很快便贴满了整个锅子,等最后一张饼子贴好,第一个下锅的饼子也可以翻面了,顾柳拿了双筷子把饼子按照刚才贴锅的顺序一个一个的转动翻面。
翻过面来的饼子是肉眼可见的酥脆,饼皮颜色金黄,薄薄的一张,猪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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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气混着玉米面独有的清香扑面而来,出锅时再往上头撒上几粒芝麻。
因为拿不准云裴的饭量,饼子摊的又薄,顾柳怕做的少了云裴不够吃,于是他第一次一共摊了十张饼子,他自己只要一张就够,剩下的,云裴总能吃饱。
热腾腾的饼子出锅装了一盘,顾柳又开始准备卷饼吃的小菜。
厨房里倒是有几个鸡蛋,但鸡蛋对于乡下人来说可是个金贵的东西,是能换钱的,没有云裴点头,顾柳不敢随便炒了吃,于是便拿了几片昨日席上吃剩下的猪肉,切成肉沫,和酸菜炒了一碟,又切了两条腌萝卜,一顿早食便做好了。
顾柳将饼子和小菜端到堂屋里便去叫云裴。
找了一圈最后在院子里找到了他,说是要去歇息的人到最后也没歇息,而是在院子里劈柴。
顾柳叫他:“相公,吃饭了。”
云裴听到声音放下斧子,转身,拿挂在脖子上的布巾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应了声:“好。”
顾柳见他出了那么多汗,便想去打盆水来先叫他洗把脸。
村里人用水一般都是先从河边把水挑回来,再倒进家里的水缸里蓄着。云裴的家里便有口水井,倒是方便,只需要把水打上来就可以了,这个活儿轻便,谁知云裴却并没有叫他动手的意思。
他自己走到水井边打了桶水上来,用凉水泼了泼脸,又洗了个手,整个人舒坦了些才往堂屋里走。
顾柳跟在男人的身后,心头有种说不清的情绪蔓延开,有点酸酸的。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待他。以前在顾家时,莫说打井水,他爹下田顾不上时,连从河边挑水这样男人干的活儿他也要干的。
两人在堂屋的桌子前坐下,云裴话不多,见盘里摞着的饼子,直接上手拿了一张,夹了些小菜卷起来往嘴里送。
顾柳有些紧张的看着云裴。
这是他第一次给云裴做饭,也不知道他做的合不合男人的胃口,却见云裴吃了一口卷饼以后愣了一下。
顾柳见状更紧张了,结结巴巴道:“不,不好吃吗?”
“没有。”意识到夫郎误会了,云裴忙嚼巴了几下,把嘴里的饼子咽了下去,对他说道:“很好吃。”
不是不好吃,而是太好吃了,比他往日里吃过的所有饼子都要好吃。
他这个人对吃食不挑,饥荒那几年,饿急了连地里的土都能抓起来吃,后来被沈平昌夫妻收养,算是过了几年好日子,可没几年,师娘走了,师父虽待他如亲子,但到底也是个男人,不太会弄吃食,两个人草草对付过一顿就是了,哪像现在吃的那么精致。
猪油贴出来的饼子油油润润的,饼皮焦香脆薄,微微起酥,内里却十分松软有嚼劲,一口吃下去,烙饼的酥脆,芝麻的香味,小菜的咸味,口感层次分明,叫他原本并不觉得多饿的肚子也开始叫了起来。
他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食了。
因着这顿早食格外合他的胃口,云裴吃饭的速度也快了几分,顾柳在一边看着,心里这才安下几分。
注意到夫郎在悄摸的盯着他瞧,云裴顿了一下,这才慢慢的放慢了速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我不太会做饭,许久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饼子了。”
不会做饭?
顾柳有些诧异,想到了那日山里他给他烤的那只兔子。
云裴显然也知道顾柳心里在想什么,尴尬的摸了摸鼻尖,道:“我只会烤点东西吃,之前都是一个人住着,我又要打猎,一年到头大半的时间都在山里。”
在山里跑,自然只能吃些馒头饼子之类的容易带的东西。
“要是偶尔在村里住,我一般都是自己随便烧一点对付一下,有时候马婶儿和阿嫂也会给我带点烧好了的菜过来。”
会烤兔子还是因为他到底是个猎户,在山里待着偶尔也有馋的时候,动手的次数多了,这才熟练了。
顾柳听了,心里也明白了。
云裴的身世他之前还是听村里人说过一些的。想想他自己就是因为一出生就没了阿爹,日子才过得那么苦,云裴里却接连没了爹娘和师父师父娘,生活一定更难。
于是他忍不住红着脸小声的说了句:“以后我来给你做。”
云裴正吃着饼子,听着这话愣了一下,半晌,他轻轻的“嗯”了一声,一双黑而深的眉眼却多了几分笑意。
6. 第 6 章
一顿早饭,顾柳只吃了一个饼子就吃不下了,云裴却吃了五个,顾柳默默记下了云裴的饭量,以后再做饭心里也有数了。
饭后,顾柳收拾碗筷端到灶房里去洗,等他收拾完出来,见云裴还坐在堂屋里。
见顾柳从灶房里出来,云裴站起来对他说:“我先带你在家里转一转吧。”
顾柳点了点头,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对这屋里的一切自然也要尽快熟悉起来才好。
于是云裴便领着人将屋子从前到后转了一遍。
村里人都知道,云裴不是青山村人,但很多人忘了,其实老猎户沈平昌也不是青山村人,只是他来村子来的早,已经在这住了十几年。
当年的村长心善,见沈平昌的妻子许氏身体不太好,便在靠近山脚的一块荒地上给他们划出了块地,让沈平昌在那块地上起间茅草屋先住着。
之后,沈平昌干了几年猎户,手里攒了点钱,便把这块地给正经的买了下来,茅草屋也换成了泥墙屋。
但因为许氏的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沈平昌打猎换来的银钱都紧着给许氏看病了,也一直没有多余的钱再盖个好点的房子。
后来,沈平昌夫妻相继去世,膝下又一直没有子女,也没有别的亲戚,只有一个当儿子养着的徒弟云裴,于是,这屋子便留给了云裴,也就是他们如今住着的这间屋子。
说是转一圈,但其实也没什么好转的。
这屋子比村里大多数人的屋子都要小,正经的屋子只有三间,堂屋,和东侧的两间卧房,一间是沈平昌夫妻在世时睡的,如今已经上了锁,还有一间便是他与云裴住的房间,西侧分别是灶房和柴房,后院是茅房、畜牲圈和一小片菜地。
因着沈平昌与云裴都是猎户,常年都在山上跑,许氏又已去世多年,家里没有养鸡、鸭、猪一类的牲畜。
牲畜圈里倒是有几只鸡鸭,是昨天来吃席的村民送的,还有两只野兔和一只被绑了腿的山鸡,是云裴自己从山上猎来的,关在竹笼里。
菜地常年没有人打理,也是荒芜的。
前院就更简单了。
沈平昌和云裴不种地,所以也不像村里的其他人家那样需要那么大的院子来晾晒粮食,院子里只有一颗枇杷树,一个大水缸和一辆板车,唯一特殊一些的就是院子里有一口井。
对农户人家来说,水井还是个挺稀罕的东西,这水井还是当年沈平昌为着许氏用水方便才打的。
除此之外,前院就再没别的东西了,至于田地,那更是没有的。
一圈转下来,顾柳有些傻眼了,这才意识到,早上云裴说家里没有那么活计可干,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不用喂养鸡鸭,不用料理田地,没有种菜,家里地方小,拾掇起来自然也容易,每天左不过也就是做饭洗衣,针线一类的活儿,而这些事儿在顾柳的眼中根本就不叫活儿。
不过顾柳知道,这些也只是暂时的。
云裴之前是一个人住着,家里头也没个人照料着,万事自然只能对付着,但如今他嫁了过来,自然应当帮着把家里好好操持好,否则还像从前那样清清冷冷的像什么样子。
至于要做的事情,那就多了,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菜园子给重新开起来。
乡下人家里一般都有自己的菜园子,种点蔬菜瓜果之类的,平日里吃的也大多数都是自家菜园子里出,很少会花钱去买,云裴没有菜地,以前吃的估摸着都是花钱买的,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如今虽说已过了芒种,种蔬菜瓜果已经有些晚了,但还是得赶紧下种,说不定赶在冬日前还能收上一茬呢。
腌菜也可以做一些,用来就米汤,馒头,炒着吃都可以,他刚才在灶房里倒是找到了几个腌菜坛子,只是上头都结蛛网了,一看就是许久没人动过了。
等以后把这些事儿都盘顺了,有空闲的时候,他还可以抱一窝小鸡回来养,这样想吃鸡也有了,鸡鸭下的蛋还可以拿到镇子上去卖,也是个进项。
云裴并不知道夫郎就这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脑袋瓜子里就已经开始盘算起接下来要做的事儿了。
他看了眼正有些发呆的顾柳,心里多少也有些紧张起来。
他一个人住的时候并不觉得屋子破旧,对他来说只要头顶能有瓦遮头便足够了,再加上他也是个恋旧之人,虽然沈平昌夫妻已经不在了,这间屋子里却处处都能看到两人生活过的痕迹,因而他也一直没有花钱去修缮。
可小夫郎一直不说话,是嫌弃他这屋子小又破落吗?
幸而顾柳很快便回过神来,看向他,声音轻轻的,却十分认的对他说:“往后我会勤快些,把家里日子过好。”
闻言,云裴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又转身从房里拿一个带着锁的小木盒子交给了顾柳。
顾柳打开一看,愣了。
盒子里装的是银钱,一把零散的铜板和几块碎银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张薄薄的纸,顾柳不识字,但也猜到,这应该是这间屋子的地契。
“相公,这是...”从来没有碰过这么多钱,顾柳捧着盒子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以前在顾家时,莫说是银角,哪怕是一个铜板他都是摸不到的。
顾家的钱财都是他后娘李玉梅管着,像是给家里买东西这类的活儿李玉梅都是遣顾蓉去的,怕他昧下。
他平日里上山挖的野菜,编的竹筐子卖了的钱也得全部上交。
不止如此,李玉梅还经常到他的房里翻他的床铺被褥,生怕他藏了私房钱。
云裴对他道:“这是家里如今剩下的银子,还有这间屋子的地契,你收着吧。”
都说当猎户的比靠天吃饭的农户挣得多,但其实花销也大。
最苦的日子还是前两年,沈平昌进山打猎时不甚遇上了熊瞎子,一爪子下去,虽没有当场丧命,但也伤到了根本。
看病吃药是最花钱的,为了给沈平昌治病,云裴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甚至还欠了点债,名贵的山参一根接一根的用着,可惜吊了小半年的命,人还是没救回来。
后来,云裴一个人住着,虽说打来的猎物只用养着他自己一个,但他没有田地,吃穿用度一应都要花钱买,再加上那时他年纪也还小,打猎的经验也没有那么足,常常打不到什么好的猎物,也卖不到多高的价。
也就是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的日子才慢慢好了一点。
在与顾柳成亲之前,云裴的手上本来已经攒了有快二十两银子。
只是成亲又花去了不少银钱,除了聘礼的十两,还有他去提亲时提去顾家的东西,家里新晋添的家具用物,摆席面,请人帮忙,样样都是花销。
顾柳哪里不知道盒子里的银钱是为着什么才少去的,于是,小小一个木盒捧在手上,他却觉得越发坠手了。
他之前压根没想过这个事儿。
虽说村里汉子成亲以后,上头若是没有婆母的,也大多也都是由婆娘和夫郎管家,可他心里清楚,他和云裴,与村里其他夫妻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
手里掌着钱,在家里的地位也不一样,只看李玉梅就知道了。
他才进门第二日,相公便将家里的银钱都给了他,顾柳心里有感激,但更多的是手足无措。
想说些什么,但他嘴笨,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最后只能抱紧了怀里的盒子,郑重的对他说:“相公,我,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瞧着顾柳那一脸认真的模样,一双眼睛都瞪圆了,云裴忍不住笑了,又瞧了眼外头的天色,对顾柳道:“一会我要去一趟镇上,把鸡和兔子给卖了。”
圈里关着的兔子和山鸡还是他成亲的前几日打回来的,原本是打算用在席面上的,只是马婶儿却说菜已经够了,用不上,他便留下了。
眼下兔子还好说,那山鸡在后院关了几日精神头都不好了,得赶紧拿到镇上卖了,要不然死了价钱又要矮上一截。
话落,云裴看向顾柳:“你...”
还没说完,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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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便道:“那我在家里等你,你中午回来吃饭吗?”
距离这里最近的镇子叫霍石镇,从村里走过去,就算是脚程快的也得近一个时辰呢。
云裴顿了顿,其实他是想问顾柳要不要跟他一块去,不过他这样说了,云裴便没再开口,只答道:“回,这回卖的东西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顾柳听了点了点头,从后院里找来一个竹篓,把两只兔子的腿绑了,和山鸡一起放进了竹篓里,给云裴背上。
两人走到门口,云裴便不叫他送了,只站在门口对他说:“我走了,家里的事,你看着做主就行。”
“眼下没什么要紧的活儿,要是累了就歇一歇,要是有什么别的事儿,可以去找隔壁马婶儿一家帮忙,其他的打水之类的活儿,等我回来再做。”
男人这样细心,又事事体谅,叫顾柳心里的那点紧张散了大半,温顺的点头应声:“知道了。”
眼见着男人的身影走远了,顾柳这才合上院门,撸起袖子,准备干活。
云裴觉得家里没什么事情可做,可落在顾柳眼里却都是活儿。
他先抓了把谷糠给后院的鸡鸭喂食,然后就到灶房去整理昨日村里人来吃席时提的回礼。
乡下人吃席,一般封礼钱的少,送东西的多。鸡、鸭、猪肉,蛋也不少,还有些人提了些米、面和糖来,其余的零零总总的还有些蔬菜瓜果。
顾柳把米、面和糖一类的东西归置好,又去收拾肉和菜。
两篮鸡蛋一共有三十二枚,鸡蛋刚才云裴已经说了,不卖,都留着自己吃,猪肉也有个三斤多。
乡下人不常动荤腥,这么些肉,足够他和云裴吃一段时间了,就是这菜...
顾柳皱了皱眉,这么些菜,最多只够他和云裴两个人吃个两天。
看来这菜园子还是得尽快收拾出来,否则见天的花钱买菜,顾柳还真有些舍不得。
瞧着现在离中午还早,顾柳便直接来到了后院的菜地里。
许氏当年还在时,家里还是种了些菜的,所以沈平昌给开了一片菜地,但地方不算大,主要是许氏的身体也伺弄不了那么大的菜园子。荒芜了那么多年,地里早就长满了杂草。
顾柳是干惯了农活的人,以前家里的地忙不过来时,他还要帮着他爹下地伺弄庄稼,如今只是收拾这么一片菜园子,自然不在话下。
他先把菜园子里能用手拔掉的杂草给拔了,剩下的草根埋的比较深的,就要用小锄头给锄开,否则将来就是种下菜去也会和地里的菜抢占养分,这土也要给松一松。
只是他在家里找了一圈,却发现云裴家里竟连把锄头都没有,他只能上别家去借。
至于上谁家去,顾柳心里也有想法,自然是上隔壁马婶儿家。
还没嫁过来时他便听说过马婶儿一家与云裴关系好,方才又听云裴说马婶儿一家平日里对他多又照顾,如今他嫁了过来,以后自然也少不得要多走动。
只是他作为新夫郎,第一次去敲人家的门,又是去借东西的,总不能就这样空着手去。
可家里一时也没有什么合适带过去的,肉蛋一类的东西太贵,马家肯定不会收,菜人家自己家里也有种,顾柳在家里转了一圈,最后盯上了院子里的枇杷。
云裴家这颗枇杷树长得倒好,如今也正好到了结果的季节,一颗颗枇杷果黄澄澄的,饱满圆润,沉甸甸的看着把树枝都压弯了不少。
枇杷可是个好东西,摘下既直接可以当果子吃,清甜多汁,滋润爽口,又能当药用,生津止渴,润肺化痰,还可以把枇杷叶捣碎了熬出水,和枇杷果一起熬成枇杷膏,嗓子不舒服的时候舀一勺出来冲水喝,最是润喉止咳了。
院子里的枇杷树长得还不算高,于是顾柳便从屋里搬了张小圆凳出来,踩在圆凳上,伸手把长得较矮一些枝头上的枇杷先摘了一些下来。
刚摘下来的枇杷鲜嫩水灵,顾柳打了些井水来把外皮洗净了,用篮子装好,这才提了上马家去了。
7. 第 7 章
云裴家的屋子在村尾最靠近山的地方,左边相隔十来步路的地方就是马家。
马家人口在村子里不算多的,马婶儿和她男人马兴业一共生了两个孩子,大儿子马卫川,六年前娶了邻村的杜氏做妻子,两人又生了一儿一女,小儿子马卫锦,是个双儿,今年才十五岁,不过已经定下人家了,如今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起。
马家先头也是过过好长时间的苦日子的,直到马婶儿男人马兴业后来在镇上跟人学了点劁猪、杀猪的手艺,得空便去周围的村子里帮人杀猪,屋里几个孩子也渐渐大了,能帮着家里做活儿了,这几年日子就慢慢起来了,新屋也修的很气派,光是院墙就有一米多高。
顾柳提着篮子走过去敲了敲门。
来给他开门的马婶儿的儿媳杜氏。
“阿嫂好。”顾柳抿了抿唇,露出个浅浅的笑,站在门口朝杜氏唤了一声。
“呦,柳哥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见着顾柳,杜氏有些惊讶,又看他如此乖巧的模样,心下欢喜。
“你坐,我去给你倒碗水。”杜氏将人拉进堂屋的长凳上坐下,抓了把瓜子放到他的手心里,又去给顾柳倒水。
“阿嫂,不必这样客气。”第一次上人家家里串门,顾柳不免有些局促,又见杜氏忙来忙去的还给他倒水,更是过意不去,忙站起来道。
虽然之前都在一个村里头住着,但顾柳先前和马婶儿一家其实并不太熟。
这个时间,马家的男人都去下田了,马卫锦才抱了一盆衣服去河边洗,也不在家,倒是正在后头灶房里摘菜的马婶儿听到了动静,擦了擦手,从灶房走了出来。
顾柳见到人,便也站起来唤了一声:“婶子。”
“欸,柳哥儿来啦!”马婶儿一边笑着,一边又朝顾柳的身后瞧,见他只有一个人,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埋怨道:“怎么就你一个人?裴子呢?这刚成亲第一天,他就丢下你又一个人上山去了?”
闻言,顾柳忙摇头:“没有,相公是去镇上卖东西了。”怕马婶儿误会,他又小声解释了一句:“相公中午就回来了,没有丢下我一个人。”
“哎呦。”马婶儿和接了水迎面走过来的杜氏听了这话,忍不住都笑了。
见顾柳这般护着云裴的样子,便知道这两人相处的还不错,她俩自然也能放心了。
知道顾柳是新夫郎,脸皮薄,两人也没再拿他调笑。
杜氏端了碗水在桌上放下,又与顾柳闲磕牙了两句,这才问道:“柳哥儿这会子过来是有啥事儿不?”
顾柳这才说起自己这次上门的正事。
听说他是来借锄头打理家里菜地的,婆媳俩就更高兴了。
马婶笑的合不拢嘴,一边夸赞顾柳是个贤惠会过日子的,一边又道云裴这成了亲,日子也不一样了,家里的事儿终于有人打理了。
其实早该这样了,就云裴回回下山都要花钱找村里人买菜吃这事儿,马婶儿其实先前已经念叨过好几回了,村里人哪有几个是像他这样过日子的,便是再有钱也不能这么烧呀。
只是云裴平日确实不常在村里住,家里的菜地便是开了也没空打理。
马婶儿和杜氏说过好几次,说云裴不在家的时候她们可以上门帮着照看着,可云裴不想麻烦马婶儿一家,给拒了。
如今可算是不一样了。
杜氏道:“家里的锄头都叫爹和川子下田带去了,倒是还有两把我平时收拾菜地用的短锄头,柳哥儿先坐一会,我去给你找来。”
要走时又看到桌上放着的一篮子水灵灵嫩生生的枇杷,又对婆母道:“娘,你看这柳哥儿也太客气了,来借个锄头还提了一篮子枇杷。”
顾柳叫马婶儿那样夸着,本就红了脸,闻言忙道:“家里的枇杷树打的果子,不值什么钱的,我摘了一点,阿嫂和婶子尝尝。”
这可就是假话了,这样大的枇杷,便是提到镇子上也能卖个一两文钱一个呢,不过这话说的叫人心里熨帖。
婆媳俩也不和顾柳客气,杜氏提着篮子,转身进了后院给顾柳找锄头去了,马婶儿就在堂屋和顾柳说话。
马婶儿平时是不大和顾家来往的。
李玉梅不说了,是个黑心肝的,顾大生又是个只会听婆娘话的孬种,养出来的两个小的,一个成日里好吃懒做,另一个小小年纪就泼辣嚣张,学足了她那个娘的样子,一家子都是个糟心的,马婶儿实在瞧不上。
好在还有个柳哥儿是个好的。
因而当时云裴和她说要去娶亲了,娶的是顾柳时,马婶儿虽然惊讶,但也是高兴的。
眼下,瞧着顾柳乖乖的坐在凳子上,身上虽是一身旧衣裳,人却打理的清爽干净,那篮子枇杷她方才也扫了一眼,上头还沾着水珠,显然是先洗过了的,马婶儿越看越满意,便拉着顾柳的手说道:“婶子知道你是个好性儿的,这第一次就算了,就当你是新夫郎,第一次来婶子家里认认门,这以后再来,可不必再这样客气了。”
“如今你嫁给了裴子,咱们两家关系亲厚,以后,可要常来婶子家里走动啊,婶子家里也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哥儿,你俩正好能在一起说说话。”
这过日子嘛,都是这样的,以前不熟悉不要紧,以后常来常往的,自然也就熟悉了。
因着马婶儿的年岁长一些,又一直将云裴当自己家里人看待,如今顾柳嫁了过来,她自然也免不了多对顾柳唠叨几句。
顾柳的性子又是个乖巧柔顺的,马神说什么,他便认真的听着,话虽不多,但偶尔也出声应几句。
马婶儿看着,心里可不是越来越喜欢了。
不多时,杜氏也拿着锄头走了过来,听说顾柳要在家里种菜,她还从家里找了些菜种出来,又在自家的菜园子里摘了点新鲜蔬菜,和小锄头,菜籽一并放在了顾柳提来的篮子里。
顾柳接过篮子,自然又是几声感谢,眼见着日头也不早了,马婶婆媳也没再留他,顾柳提了篮子便回家了。
——
另一边,云裴也背着竹篓来到了镇子上。
今日的野物不算太多,只背了个竹篓,云裴走惯了山路的,走这样平整的大路更是轻松,寻常人要走一个时辰,他只花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因为今日要卖的东西不似平常那么多,只有两只野兔和一只山鸡,又想着顾柳还在家等他,云裴便没有再交市金,在市集上摆摊了,而是入了城直接往西,去了一家医馆。
门口挂着“回春堂”三个字,这个时候,医馆里看病的人不多,只有一个大夫前头在坐堂。
进门的右手边,一个小药童正在药柜子前分药材,忽然前头拢上一个阴影,药童抬头一看,而后脸上不禁露了个笑:“云猎户!好长时日不见你来了,来找师父吗?”
态度熟络,显然是相熟已久了。
云裴点了点头:“打了两只野兔和一只山鸡,来问问你家师父要不要。”
“呦,那你可是来得巧了。”小药童听过咧了嘴,乐了,“师父正惦记着这口呢,前两日还在说最近都少见你来镇上。你在这等等,我去后堂喊师父来。”
话落,小药童掀起后头的隔布,一溜烟的跑到后堂喊人去了。
云裴站在一旁安静的等着。
他干猎户这行已经有好些年头了,在镇里自然有些熟客,这小药童的师父便是其中一个。
平日里他从山上打来的猎物一般都是先拉到集市上买,有时候卖不完了,或是打来的东西少,他不愿在市集上耗功夫,便会上熟客那问问他们收不收。
小药童的师父姓孙,平日里大家都叫他孙大夫,这孙大夫平日里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好吃一口兔肉,隔三差五的就要买两只兔子提回家做了下酒吃。
云裴会识得这位孙大夫还是因为许氏。
许氏身子骨不好,常年不能停药,云裴时常要到镇子上帮师娘拿药,后来,他师父沈平昌伤了身子,也是这位孙大夫帮着给瞧的,用了好些名贵的药材,可惜最后人还是去了。
那小药童去了才没多久,孙大夫就从后堂匆匆出来了,见了云裴当即一拍大腿叫了起来:“哎呦,老头子我可算等到你了,怎么许久都不见你来镇上了,害得老头子我想吃口兔肉都买不到。”
镇上倒也不是没有别的猎户,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平日里吃惯了,他就是觉得别的猎户那儿买的兔子吃起来没有云裴卖的那么好,要么太小,要么太瘦,反正总是不太舒坦。
云裴自然也知道他的爱好,于是今日来镇里他便先登了医馆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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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人,云裴便将背上的竹篓卸了下来,一边将里头的兔子抓了出来一边道:“前些日子忙着成亲的事,所以没空来镇上。”
闻言孙大夫有些惊讶:“呀,这都成亲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先前也没有听你说一声。娶的是哪个村儿的?姑娘还是哥儿?”
提到夫郎,云裴那张向来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也露出了点笑意:“一个村里的哥儿,昨日才办的席。”
“哎呦,那真是要恭喜恭喜了。”孙大夫接了兔子,又笑呵呵的说了几句恭贺的话。
孙大夫认识云裴也有好多年了,说来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又孝顺,前些年为了许氏和沈平昌的事,没少往他这医馆里跑,眼下听说他终于成了亲,心里也十分替他高兴。
两只兔子,一只小一点,一只大一点,拢共换了三百一十文,买完兔子,孙大夫见他的竹篓子里还有一只山鸡,干脆一并要了,也省的云裴到处跑了。
因着那山鸡被关了几日,精神头已经不好了,云裴便给算便宜了一些,又卖了九十文,这样两只兔子加一只山鸡正好卖了四百文,对乡下人来说,算是笔不小的进账了。
云裴收了钱却没有立即收进钱袋里,而是道:“劳烦孙大夫,我想买点红枣和杞子。”
“呦,怎么,这是要给你家小夫郎补补身子?”孙大夫一听便笑了起来,他一辈子都在帮人瞧病,哪里会不知道云裴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迎着孙大夫那打趣的目光,云裴难得的耳朵热了热,点了点头。
家里的小夫郎那样瘦,连夏日里盖着被子手脚都还是凉的,不补一补,养胖一些怎么行。
还好他前些年照顾师父师娘久了,也知道些补身子的方法。
一会他再去肉铺子里再买两根大棒骨来,那个东西和红枣枸杞一起熬汤喝,最是补血气。
小药童很快包好了云裴要的东西,如今的市价,红枣是五文钱一两,杞子便宜些,三文钱一两。
云裴要的不多,想着他常来镇上,吃完了可以再来买,只各称了三两,所以一共是二十四文。
因为买山鸡时候云裴给孙大夫便宜了些,如今他买红枣枸杞时,孙大夫便也给抹了零头,只收了他二十文,也算是贺他新婚。
因为是熟人,云裴也没有推辞,把东西放在竹篓里便离开了。
之后,他又去肉铺子买了两根剃的干净的大骨头,花去四文,在米铺了提了一斗米,花去一百文,便背着东西回家了。
——
云家后院。
顾柳回到家后便开始用小锄头在菜地里刨草根,他干活儿快,一个上午便把地里的杂草除的差不多了。
眼见着也快晌午了,估摸着云裴也快要回来了,于是顾柳便洗了手,到灶房里,开始准备张罗午饭。
午饭倒是不用他再忙活些什么,昨天宴席上的馒头还剩下十来个,柜子里还有半只鸡,一点猪耳,够他和云裴吃两顿的,中午只要把这些菜放笼屉里热一热就好。
只是顾柳寻思着,一顿饭净是吃肉也不行,天气热,云裴又走了那么远的路,还得有点素菜吃着才爽口。
正好手边的篮子里放了一条胡瓜,是杜氏方才从院子里摘下来的,水灵灵的,青绿色外皮看着就叫人欢喜。
于是,顾柳便将那条胡瓜捡了出来,准备中午拍个胡瓜吃。
新鲜的胡瓜用井水洗净以后整条放在案板上先不切,而是用刀背将胡瓜拍碎,拍好以后再切成小块,这样一会拌出来胡瓜才会更加入味。
拍好的胡瓜要先放点盐和糖稍微腌一下,叫胡瓜里的水先渗出来一些。
趁着腌胡瓜的当口,顾柳又另拿了一个碗,切了蒜末,葱花放在碗底、撒上一小撮盐、糖和芝麻,再淋点酱油和醋,最后再加一勺辣油。
等胡瓜腌好了,把胡瓜倒进装了酱醋汁的碗里调拌均匀,最后再烧点热油往上一泼,随着几声滋啦滋啦的脆响,香气四溢,一道拍胡瓜就做好了。
胡瓜本就是夏日里的蔬果,清凉爽口,这样做出来的拍胡瓜更是酸爽脆甜,生津止渴,那碧绿的颜色拌上红亮的辣油,看着就叫人觉得开胃。
顾柳刚做好菜便听见院门传来动静。
是云裴回来了。
8. 第 8 章
“相公回来了?”顾柳听着动静唤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碗要去院子里迎他。
刚走到堂屋门口便见男人背着竹篓推门进来了。
“回来了。”云裴应了一声,抹了把额头的汗,见着顾柳便对他说:“兔子和山鸡都卖了,我又买了些新米回来。”
早上出门时他看了一眼,米缸里的米不多了,如今家里是两个人,粮食也要多备
一听东西都卖光了,顾柳心里自然高兴,又见云裴还背着竹篓,于是忙走过去帮他把背篓卸了,“篓子给我吧,我晾了碗水,相公你先喝口水歇一会,我们就可以开饭了。”
这么热的天,走了那么长一段路,定是渴了。
“好。”背篓里的东西不算重,于是云裴便把竹篓给了顾柳,自己转身去了院子。
顾柳提着竹篓回了灶房,把东西一样样收拾出来,却见除了米,云裴还买了红枣、杞子和大骨,他有些惊讶,不知他买这些是准备做什么。
等顾柳回到堂屋时,云裴也刚推门进来,于是两人一并在桌子坐下,顾柳道:“相公,吃饭吧。”
“嗯。”云裴点了点头,扫了一眼桌上的菜。
今天的午饭是白馒头加上一碗凉拌猪耳,一小碗清炖鸡,还有一碟拍胡瓜。
这对两个人来说很丰盛了,不过猪耳、鸡和馒头,都是昨天席子上剩下的,倒是还好,如今天热,若是放坏了,反而叫人心疼。
云裴没说什么,拿过一个馒头便闷头吃了起来。
也确实像顾柳想的那样,赶了一早上的路,加上这天确实也热,云裴这会子便不大有胃口吃那些油腻的荤腥。
而这个时候,一碟鲜绿色的胡瓜在桌上便显得尤为惹眼了,于是他便先将筷子伸向了那碟拍胡瓜。
原本只是想清清口,却不想吃了一块之后便彻底停不下来了。
夏日里的胡瓜最是新鲜爽口,顾柳还先事先拿井水湃过一会,吃起来更是凉凉,脆生生的,在嘴里嚼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醋的酸味加上辣油的辣味拌在一起,酸辣开胃,再加上一点蒜泥,越嚼越有滋味。
最后一顿饭下来,云裴几乎没怎么动过其他的菜,就就着那一碟拍胡瓜,吃掉了四个馒头。
顾柳在一边看他吃得开心,抿唇笑了笑。
饭后,顾柳端了碗筷去灶房里洗,云裴就在屋里纳凉,才歇了一会,忽然听着后院传来几声鸡鸭的叫声。
云裴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昨日还有几位村民送了些鸡鸭过来,还养在鸡圈里,便想去看看鸡圈里的鸡鸭怎么样了,然而走到后院,却发现旁边那片荒芜了许久的菜地有被翻过的痕迹。
恰好顾柳洗完了碗,擦着手从灶房走了出来,云裴便问道:“你上午翻过后院的菜地了?”
闻言,顾柳点了点头。
他正想和男人说这事儿呢,此时云裴问起,他便瞧着云裴的脸色和他商量说:“我想在后院种些菜,这样往后就不必再花钱去向别人家买了,左右以后我在家,照料起来也方便,成吗?”
顾柳要种菜也是为了家里好,云裴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那地里种什么可想好了?”
见云裴同意了,顾柳也有些高兴,至于要下什么种,他心里也早就盘算好了,一样一样的数给他听:“我想先种点茄子、豇豆、蕹菜、和苋菜,还有地的话再种上丝瓜和胡瓜。”
这些都夏天里能种的菜,虽说眼下已经过了芒种,有些晚了,但现在下种的话,赶着秋天时还是能收上一茬的。
“姜、葱、蒜这些也得种,家里平时做菜都要用的。”
“等这些东西都收了,秋天时还可以种些萝卜、菘菜和芹菜,入冬了拿来包饺子也很好吃。”
提起这些事的时候,顾柳的眼里的拘谨少了些,还涌起些细碎的光亮。
山林里的事他帮不上忙,只有在打理这些家里的琐事的时候才会叫顾柳觉得,自己也是有用的,没有叫相公白花那么多钱。
看着夫郎那微弯起来的眼梢,云裴忽然就想起了他那早逝的师娘许氏来。
以前师娘在时,家里也种菜,虽然师娘身体不好,打理不了太多,但每每他和师父打猎归家时,师娘也喜欢笑眼弯弯的和师父说这些,虽说都是一些很细碎的日常琐事,却让他觉得很温暖。
他喜欢这种感觉,也喜欢顾柳为他,为他们的家操持的样子。
这一看就忍不住有些出神。
顶着那炽热的视线,顾柳的声音不禁越来越小,耳尖也一点点的红了起来。
云裴回神,见夫郎这般羞涩无措的模样,没忍住勾了勾唇。
他慢慢敛了自己的视线,心中却忍不住去想,也不知那双通红的耳朵摸上去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可念着两人之间还不算熟悉,最终,他忍下了心里的悸动,只温和的问了一句:“种那么多东西,会不会累着?”
那灼人的视线移开,顾柳才觉得自在了一些,闻言又摇了摇头:“不会。
不过是打理几垄菜地的事儿,村子里那户人家不是这样过日子的,怎么会累呢,这已经比他原来在顾家时轻松多了。
“既是这样。”云裴想了想,便说:“那我把门口靠山的空地再开几垄出来给你种菜吧。”
“可以吗?”顾柳听了有些喜出望外。
他正愁呢,家里后院那片菜园子地方有点小,他想种的东西又多,怕种不开。
“可以。”云裴看顾柳的表情便知道他也这样想过,于是解释道:“院门口靠这山前的那片空地其实也是我们家的,当年师父买地的时候把门口的空地也买了下来,这两天我把地翻了就是了。”
沈平昌最开始买下那块空地是本是计划着来搭一个畜生窝棚的,搭好以后就在里头养些兔子、山鸡、羊一类的东西,这样他从山上打下来的猎物可以在家里配个种,养大了便可以拉到市集上卖,就不用见天的跑上山了。
不然这做猎户虽说赚的多,但也险,一不留神就没命了,二来,他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陪妻子了。
但许氏身子骨一直不大好,他便也没有那个心思了,于是那块地就一直闲置了下来,后来云裴一个人住着也一直没去动它,既然如今顾柳要种菜,那便把那块地平了开出来做个菜地好了。
他方才听着顾柳数到的那些东西里有好些个要搭爬藤支架的,后院那点地方怎么能种的开。
顾柳听了自然也高兴,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心里想着多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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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那一大片空地的话,他能种的菜就更多了,这样到了冬天也不愁了,要是家里吃不完还能拉到市集上卖,也是个进项。
见他那样高兴,云裴笑了下,说:“行,那我下午就去弄那片地。”
——
两人都是利索的性子,说干就干,再加上如今已是夏至了,地里的菜是越早种上越好。
于是,午饭后,两人只稍稍歇了一会就又出门看地去了。
许多年没有人打理,空地上早已长满了杂草,还有些地方有些凹凸不平,底下都是些大石块。
云裴走了一圈,对顾柳说:“若是要将这片地开出来,先得把上边的杂草除了,然后要把地平整一遍,里头埋的石块得挖出来,陷下去的地方还得填土。”
他虽干了那么些年的猎户,但以前他的村子没有被水淹没前,家里也是要种田的,自然知道这些。
顾柳点了点头,心里思忖着,等把地弄平整了,他再去去河边挖些地龙回来放在地里,地龙钻过的土就更好了。
这么一想,可不都是活儿吗。
不过这开地还得用锄头和铁锹,家里没有锄头,就只有顾柳早上从马家借来的一把短锄头,可那短锄头用来除除草还行,用来锄地锄石头是万万不行的。
还不止如此,家里还有好些东西要添置的。
像是锄头一类的,以后家里要种菜,自然是要备下的;然后就是菜种,杜氏早上给了顾柳一些,但顾柳要种的东西多,这就得上铺子里去买;他还想再买个大点的腌菜缸子,以后不管是做大酱还是腌菜都用得上;另外,家里的油、和醋不多了,也要再打一些。
这样一看,要买的东西还不少,于是两人一合计,干脆明早再去一趟镇上,推着板车去,把要买的东西一次性给拉回来。
至于今天,两人也没闲着。
顾柳先把空地上能用短锄锄掉的草根给弄了,而云裴则上山去砍竹子。
虽然这片空地紧挨着他们家的院子,但菜地开成了以后还是围一圈篱笆比较好,他们家近山边,村里人上山下山都要经过这头,就怕有人路过顺手拔几颗。
再来,顾柳想要种的那些东西里有很多是需要搭爬架的,先把竹子砍了拖回家,再剖成细细的竹片,这样将来无论是要围篱笆还是搭支架都方便。
六月里,晌午的日头正是最毒的时候,连地里都蒸起一层层热浪,即便是最勤劳的农户在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免要在树荫底下歇一歇,透个凉。
田垄上、树荫下,随处可见三五个汉子聚在一块用草帽扇着风,不时闲磕牙两句,妇人、夫郎们在家里哄着孩子午睡,坐在屋檐底下纳鞋底,几只大黄狗趴在屋檐的阴影下眯着眼睛打起了盹,小乡村里一派安然宁静。
山脚的云家,两人顶着烈日分头行动。
骄阳如火,顾柳蹲在地里拔草,不多时身上的衣裳便被汗浸了个透,汗珠顺着脖子滴进土里。
顾柳拿搭在肩上的巾子随意的擦了擦,没觉得累,心里甚至多了几分期待。
山边吹来一阵轻风,田野里一片绿油油的稻秧也跟着伏了伏腰,顾柳看着,轻轻的弯了弯眼。
日子跟过去比终于有了奔头,便怎么样都不觉得辛苦了。
9. 第 9 章
翌日。
因为心里记挂着今天要早起去镇上,顾柳醒的比平日还早。
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云裴还睡着。
身上有些热,与平日里似有些不一样,顾柳微微动了动身体,这才发现自己竟整个人都贴在了云裴的怀里,眼前就是男人宽壮结实的胸膛。
男人的一双大手落在他的腰间,身上的热意源源不断的传了过来。
顾柳一惊,登时一点睡意都没了,脸色大红,心也乱跳个不停。
其实这事儿若放在寻常夫妻之间也不算什么,更亲密的都有,只是顾柳不通人事,而云裴顾惜着顾柳的身体,也没碰过他,顾柳至今对房事仍是一窍不通。
对一个先前连手都没被人牵过的双儿来说,这样相拥而眠的姿势对他来说委实是太难刺激了。
顾柳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一张脸也臊得的厉害。
想要退出男人的怀抱,又怕动作太大惊醒了他,于是只能轻手轻脚的移开云裴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因为怕把人惊醒,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来到院里用冰凉的井水泼了几把脸,顾柳这才觉得脸上的热度退下来了一些。
等他盥洗完,云裴也推门出来了。
“相公起来了。”一见着他,顾柳便又想到了早上醒来的事,脸忍不住又红了。
明明原先他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还挺规矩的。
“嗯。”云裴应了一声,神色倒是如常,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顾柳红着脸避开了他的视线,打上一桶井水让云裴盥洗,自己就匆匆去了灶房。
望着小夫郎逃似的身影,云裴忍不住笑了一下。
早上顾柳的那阵子动静其实他知道,只是怕夫郎窘迫,所以装作还在睡着,没有睁眼。
因着两人一大早就要赶去镇上,今日的早食吃的简单,蒸了几个馒头,用咸菜就着吃,顾柳还煮了个白水蛋吃。
原本是煮给云裴的,但云裴吃了几口发现顾柳只煮了一个,于是剩下的说什么也不肯吃了,于是顾柳只能吃了那剩下的半个。
吃完早饭,云裴去前院把板车给推出来,顾柳则去后院鸡圈里去抓鸡鸭。
两人昨天便商量过了,这次成亲,村里人送过来的鸡鸭一共有八只,都是老了已经下不了蛋的,能下蛋的鸡鸭可金贵着呢,是不会轻易送人的。
老鸡老鸭只能拿来宰了吃,可他们只有两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一直放后院养着还要浪费粮食,还不如拿去镇上卖,还能换点银钱。
于是,两人商量后决定家里只留下两只鸡,一只鸭,其他的全部都拿到市场去买了。
不多时鸡圈里就传来“咯咯”、“嘎嘎”的声音,幸好这些鸡鸭都已经剪了羽,飞不远,顾柳麻利的抓了鸡鸭关在竹笼里,提了放在板车上。
这次要推板车,自然不比上次只背个竹篓要快,云裴一开始还对顾柳说他走累了的话可以到板车上坐着,他推着走一段,可顾柳怎么也不愿意。
如今板车上没什么东西,轻,好推,他要是坐上去那得像什么样子。
两人天刚擦亮的时候就从村里出发,来到镇子上的时候日头也不过刚升起不久,正是镇上人出门买菜的时间。
交了两文钱市金,两人在集市上寻了个空地,把板车停好。
云裴把捆在竹笼上的绳子解了下来,便大声吆喝起来:“卖鸡了!又肥又大的老母鸡,都来瞧瞧咯!”
他十二岁开始就跟着沈平昌来镇上卖东西,早练出来了,一点不怯,顾柳却是不行的,他胆子小,以前在顾家时连镇上都没来过几次,这种时候只能站在云裴的身后,帮不上什么忙。
霍石镇每逢初一十五都有一次大集,今日是初七,不是赶集的日子,但早市却也十分热闹。
周围卖包子的、卖烧饼的、卖菜的,什么都有,贩夫走卒挑着担子在人群中穿行,吆喝声此起彼伏。
顾柳少来镇上,因而此时看着这些都觉得新鲜,一对杏眼里有几分好奇又有些怯,好在云裴一直在他身边,倒叫他心里多了几分安全感。
正瞧着呢,一个妇人提着一篮子菜,停在了他家板车前问价:“你这鸡鸭都怎么卖?”
云裴熟练的报价:“老母鸡二十五文一斤,老鸭二十七文一斤,您看看,都还精神着呢。”
说着,云裴打开了笼子,将里头的鸡鸭抓了出来。
因着早上出门时顾柳给鸡鸭都绑了脚,现下也不怕他们飞走,鸡鸭们被关了一路,眼下终于得了点自由,一只只都扑扇着翅膀伸长脖子叫唤着。
那妇人一看忍不住笑了:“呦,这精神头是挺好的,不像前头几家,都有点蔫蔫的。”
价格还算合适,如今市面上一斤猪肉都得二十文呢,鸡鸭本来就比猪肉要贵一些,不过买东西哪儿有不还价的。
那妇人心里虽然满意,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边挑着鸡,一边讨价:“贵了贵了,你看你这鸡个头还比别人家小一些,毛再一拔都没几斤肉了,二十三文卖不卖。”
买东西议价是常事了,云裴也不恼,态度和缓的和那妇人说了起来:“二十三文太低了,您方才也说了,我家这鸡虽然个头不算大,但精神头好,二十四文吧,您看行不行。”
“再便宜点,我家人多,这么点大的鸡杀了家里一人都分不到两口。”
两人就这么有来有往的说了一会,顾柳见那妇人还想议价,有些急了。
这卖了的钱最后都是入自家口袋的,他们如今手上的钱本就不多,多一文也是好的。
于是顾柳也顾不上怯了,学着云裴的样子上前帮着说道:“婶子,不贵了,我们家这鸡虽然看这个头不大,但肉结实呢。”
话落,他又从板车上抓起一只鸡,翻开那羽毛下的鸡爪子给对方看:“您看这鸡脚,又硬又黑,都是好鸡,二十四文真的不贵的。”
顾柳的声音又轻又软,说话也和气,脸上还带着笑,看着便叫人舒心。
那妇人一听心想也是,方才她一路看了几家卖鸡的,都没有这家好。
她小姑子最近刚生了娃在坐月子,正好抓只老母鸡去看她,便爽快的点了点头:“你这哥儿会说话。成,那就你手上的那只吧,我看着毛色也不错。”
“大兄弟,你帮我称一称。”
就这样就卖出了一只鸡,顾柳和云裴脸上都有笑意,顾柳帮着云裴当着那妇人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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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秤,称出来一共是两斤三两,一共就是五十五文钱。
几十枚铜钱落到钱袋里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且这笔生意能成还有顾柳的一部分功劳,顾柳一时只觉得又新鲜又高兴。
他捂着钱袋,心跳的还有些快,一双眼睛亮的跟天上的星星一样,抿着唇看着云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云裴也看着他笑,夸道:“很厉害。”
于是,顾柳那双眼就更亮了。
有了第一次,后头顾柳的胆子也比一开始大了些,有人来问价绕价时也能帮着说几句了,也是他们今天运气好,三只鸡,两只鸭,不一会就卖光了,一共卖了有三百二十文。
卖完鸡鸭以后,两人又赶紧把板车收拾好,去另一头的集市上买锄头,菜种一类的东西。
霍石镇算得上是一个大镇子了,集市规划也比较好,像他们来卖肉、菜,吃食的市集一应都在南市,而卖布、生活杂货一类的则都在东边,这样也不会觉得了腌臜了。
要离开南市的时候,云裴看了眼顾柳,犹豫了会,还是问道:“要不要再买点肉和糖?”
见顾柳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便又说了一句:“明日回门。”
闻言,顾柳顿了一下。
想到成亲的前一晚,李玉梅冲到他房里说的那些话,顾柳慢慢垂下眼眸,半晌,才很轻的说了句:“不用了,明日他们要去镇上给顾良提亲,叫我不必回去了。以后逢年过节也不必再去。”
见夫郎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云裴心里“突”的跳了一下,可他一个糙汉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只能忙挑了个别的话头,好在顾柳也没有伤怀多久。
两人又推了板车去了东市,两人先是到农具铺了挑了两把趁手的锄头,又去种子店买了菜种,顾柳去打了一斤油和醋,云裴还去泥瓦匠那里买了一个小泥锅回来,卖的人说这叫什么砂锅。
砂锅是买来给顾柳平日里做菜用的,大灶做饭虽然做得快,但生一次火也麻烦,废的柴也多,买个砂锅,家里还有个小泥炉,平日里顾柳要是要做些简单的东西烧泥炉就行了,倒是方便。
农具不是便宜的东西,但眼下急用,且一把锄头买了还能用上好多年,顾柳虽有些心疼,也知道这钱都是必须要花的。
一趟采买下来共花去二百多文,两人把东西一一装上板车,想着回去以后还有许多活儿,也没再耽搁,拉起板车便出城了。
这一来一去一共花了两个时辰,幸而他们出门早,回到村里时也才巳时过半。
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到田里干活了,不过不时还是能遇着几个担着锄头从田里出来的汉子或是提着篮子给自家男人送水的妇人夫郎。
顾柳性子乖巧,见着人都会叫一声的,云裴推着板车跟在他身边,便也跟着他叫。
因着云裴平日里很少和村里人来往,个子又高大,留给旁人的大多是一个冷硬不好说话的印象,如今见他忽然和自己打招呼,都有些诧异,等回过神来后便也忙笑着和他们点头问好,偶尔有这几个性子爽利的还会和他们聊两句,云裴也都礼貌的应着。
于是,等两人走了以后,倒是有不少人摸了摸脑袋说,嗨,这云猎户好像也没那么凶啊。
10. 第 10 章
回到家后,见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两人也没歇着,提着锄头便下地了,能干一会是一会。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顾柳才回家做饭。
午饭吃的依旧是前日宴席上剩下的,这是最后一顿了,因为赶时间,顾柳便也没有再做其他的,两人捧着碗在堂屋里扒完了一顿饭,饭后,因着晌午的太阳实在太热了,云裴便道先歇一歇,透个凉再干。
顾柳虽着急想快些把地给开出来,但只要是云裴说的话他就没有不从的,不过他也没闲着。
他找了几个木盆,打了点水,把早上买回来的种子分出来,放到水里泡着。
大多数菜种在下地之前都要先用水先浸一浸种,催过芽的种子来日下到地里能发芽的可能性更大些,长得也好。
这不同的种子要浸种的时间也不一样,有的要泡上好几天呢,他现在先浸着,等地翻出来了,这种子也就刚好能下地种了。
两人在家里约么歇了有小半个时辰,便又去平地了。
今日有了铁锹和锄头,干起活儿来就顺手多了,云裴拿着铁锹先把昨日顾柳拔过草的那些地里的石头给铲出来,凹下去的地方再埋土,得把地填平了,而顾柳则用锄头继续除杂草。
到了未时半的时候,马婶儿也带着杜氏和马卫锦过来帮忙了。
昨夜云裴去马家还锄头时,马婶儿听云裴说要把门前那块地开出来种菜,当即便说今天要过来给他帮忙。
顾柳事先不知道这件事儿,见着人来还有些惊讶,抹了把头上的汗,道:“婶子,阿嫂,你们怎么来了?”
话落,他又冲马卫锦抿唇笑了笑。
两人在村里倒是时常能见,就是玩的人不是一拨的,少说话。
马卫锦也朝他爽朗一笑,唤了声:“柳哥哥。”
马卫锦比顾柳还要小上两岁,马婶儿是在得了大儿子之后隔了许多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又是个双儿,平日里自然更宠一些,不过马卫锦也不娇气,家里的活计都跟着干。
一家子都是爽利的人,马卫锦自然也是个活泼的性子,有些大大咧咧的。
马婶儿过来看他们这都已经忙活上,便笑了:“这不是昨天晚上听裴子说你们要把门前的地给开出来,我今日便带着你阿嫂和锦哥儿来给你们帮忙,不然就你俩得弄到啥时候去。”
顾柳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晌午的刺的人睁不开眼,杜氏拿手在挡在额前挡了挡,闻言说:“客气啥,我瞧着这片地还不小呢,如今都夏至了,你们这菜地要再不赶紧打理出来,这菜可真的要迟了。”
人都已经来了,再说下去反而显得生分,于是云裴也没再推辞,等下次他进山打到兔子野鸡什么的,再给马家送一两只去也就是了。
这个道理顾柳同样也明白,于是,话不多说,几人便纷纷开始带了草帽扎在地里干起活儿来。
只有云裴一个汉子,于是他便专门做铲石头和填土这些力气活,剩下的四个人,顾柳和马卫锦拔草,而马婶儿和杜氏则拿了短锄去敲土里那些结成块的硬土疙瘩,连不足六岁的石头都被分了活儿。
杜氏打发他去河边的湿草丛里去挖地龙去了。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皮的时候,成天跟着村里的孩子四处撒疯,滚的一身泥回来,给杜氏嫌弃的不行。
让他去挖蚯蚓,其实也是去玩,石头听了还可高兴呢,拍着胸脯说保准给挖一大团最肥的回来,几人听了都忍不住笑。
这除草的活儿不重,几人便边干边聊起天来。
马婶儿问了顾柳想好地里要中些什么没有,顾柳点了点头,说和相公都商量好了,还一样样的数给她听。
马婶儿见顾柳心里都有成算,与云裴夫妻相处也有商有量的,便放心了。
见杜氏也过来了,顾柳便问了一嘴:“阿嫂,你们都出来了,那谁在家看桃子呢?”
桃子是马卫川与杜氏生的小女儿,大名叫马春桃,家里人便叫她桃子,桃子是去年秋日里出生的,如今还不满一岁。
“在家睡着呢。”杜氏举着锄头磕土疙瘩,说:“我给哄睡了才出来的,估摸着还得睡一个时辰呢,待会差不多了我再回去看看。”
顾柳便点了点头,乡下的妇人大多都是这样的,家里成日都有活儿要做,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守着孩子睡觉。
因着多了几个人,又都是手脚利索,干惯了农活儿,这开荒的事儿做起来就很快。
马婶儿和杜氏不一会便敲完了地里的土疙瘩,见云裴一个人铲石头填土还是慢了些,两人便商量着,干脆也回家拿了铁锹把云裴一起挖石头平地。
这女人的力气不如男人大,但两个人合力也能干得动,也省的他一个人受累了。
于是,杜氏又回家拿了把铁锹来,还顺带看了眼女儿,见她还在炕上睡得香,这才放心出了门。
几个人在地里干了好一会,这天实在是热,顾柳便回了趟家打了水来,装到竹篮里给云裴他们送去,临走时还摘了几颗枇杷扔到井水里湃着,一会便有沁凉的果子吃了。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杜氏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先回家带孩子去了,剩下几人接着干,顾柳不时给几人送水,送点果子吃。
这一干就是一个下午过去。
——
日影西斜,太阳挂在西边的山头还没落下。
顾柳瞧了眼天色,拍了拍手里的土,给云裴端去碗水,小声对他说:“我先回家做饭,晚上喊马婶儿一家人过来吃饭吧。”
云裴接过顾柳手上的碗几口喝了个干净,闻言点了点头,是该这样。
马婶儿带着人帮他们家干了一下午的活儿,晚上自然该留他们吃饭。
“好,我一会和马婶儿说。”
听云裴两口子喊他们一家人晚上上家去吃饭,马婶儿也不客气,笑道:“那好啊,也叫我尝尝柳哥儿做的菜。”
话落,她又转头对马卫锦道:“小锦,这地里也差不多了,有我和你裴子哥在这就够了,你回家和你嫂子说一声,再去地里告诉你爹和大哥,回来了就去你裴子哥家里给柳哥儿帮忙。”
“欸。”马卫锦应了一声,顺道把铁锹也拎回家了。
——
顾柳回到家后便洗了手开始准备晚饭。
这一顿得好好做,不能给相公丢了面子。
想着大伙干了一天的活儿都劳累了,顾柳便从米缸里舀了几碗白米下锅,打算晚上蒸干饭吃。
至于其他的,人那么多,还有三个汉子,肯定得多做几个肉菜,正好他们成亲时村里人给送来了三斤猪肉,都是肥瘦相间的部位,不管是切了来炒菜,炖红烧肉都是可以的。
余下的,他看了看家里的菜,这两日他和云裴又吃掉了一些,如今只剩下些茄子、冬瓜、胡瓜、白菜一类的,可以倒是可以,就是怕不够那么多人吃。
顾柳正有些发愁呢,便听到院里马卫锦的声音传来:“柳哥哥,你在家吗?”
“欸。”顾柳应了一声,“锦哥儿,我在这。”
从灶房走出来,就见马卫锦左手挎着一篮子菜,右手提着一个鱼篓朝他走来。
见着人,马卫锦笑了一下,把手上的篮子递了过去,说:“我娘喊我来给你帮忙。这篮子菜是我阿嫂摘的,说是你们家没种菜,这菜肯定不够吃,还有这鱼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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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鱼,大哥抓的,也叫我送了来做菜。”
方才他要过去田里喊人时正好看到他大哥在河边和一群汉子们抓鱼,听说晚饭要到这儿来吃,便叫他把鱼也带上。
顾柳听了眼睛顿时亮了一下,这下可好了,肉和菜可都有了。
这两日马婶儿一家给他和云裴帮了太多忙,顾柳心下感激。
他心里记着这份恩,便想着来日菜园子里的菜种出来或是以后做了什么好吃,也给他们家多送去一些。
马卫锦帮着顾柳一起把菜和鱼都弄到了灶房后便撸起袖子洗干净手,准备给他打下手。
“柳哥哥,你今晚打算做点啥吃?”
顾柳心里已经琢磨的差不多了,既然有鱼就不用再单独做红烧肉了,但可以把肉切成薄片和茄子一起焖了吃。
顾柳道:“这一盆子鱼就拿来炒杂鱼,我再切点五花肉焖茄煲,再磕几个鸡蛋炒丝瓜。”
“素菜我打算烧点冬瓜,木耳,再拌一碟胡瓜,若是不够再炒个青菜。”
“哇。”听着顾柳晚上要烧那么多菜,马卫锦一双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们家如今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但这不年不节的也少能有吃的这么丰盛的时候。
马卫锦笑嘻嘻的看着顾柳,夸道:“柳哥哥,你可真好,裴子哥娶到你可真是赚到了。”
顾柳正拿着茄子在洗,闻言忍不住红了脸。
因着天色已经不算早了,他要做的菜又多,于是两人话不多说,很快就在灶房里忙活了起来。
马卫锦拿了个盆子,把竹篓里的鱼一条条的捡出来然后便开始杀鱼。
浅水边捞上来的都是些小鱼,什么样的都有,就是这个头都不大,最大的也不过三指宽,连鱼鳞都不用怎么刮,把头和内脏去了就齐活了,马卫锦干起来也快。
而顾柳切好了五花肉,这会子正准备放进锅里先用煎呢。
因着五花肉焖茄子里的茄子要焖的久一些才会更软烂入味,所以这道菜要先做。
五花肉切成比两指宽左右的薄片,倒入滚烫的油锅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没多久,肉的表面便冒出一层澄黄透亮的油星,油星又反过来浸润着肉身,一眼瞧过去油亮亮的。
乡下人少见油荤,就馋这一口,一点不会觉得腻。
因着不是炼油渣,顾柳没有煎太久,瞧着五花肉里油脂浅浅的煎出来一层的时候便往锅里下姜蒜末和辣子,和五花肉一起翻炒,炒出香味以后,再把切好的茄条倒入锅里,加酱油、盐、糖,和水一起炖煮。
辣子的味道本就霸道,再加上猪油和姜蒜末一激,香味很快就窜了出来。
马卫锦在灶边馋的连鱼都杀不下去了,一个劲儿的吸着鼻子喊到“好香啊”,顾柳见状,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可不就是好香吗。
茄子在锅里焖了约么有一刻钟,顾柳掀开盖子,酱汁浓稠,色泽浓郁,正咕嘟咕嘟的在锅里冒着泡,他用木勺在锅里划拉了几下,把锅里的茄子搅开,好叫每一根茄子都能充分浸到酱汁里。
而后,他又把今日云裴再镇子上买的砂锅给找了出来,泥炉透了火,把锅里的茄子一勺勺的舀到泥罐子里,再盖上盖。
这茄子煲还没好呢,还得再焖煮上一会吃的时候才会更香。
顾柳这么做是为了给大锅腾地,一会好烧别的菜。
只是这一来一去的,空气里的香味就更明显了。
杜氏就是在这个时候背着女儿进来的。
一推开院门,她还没说话,身后跟着的石头便忍不住大喊一声冲了进来:“小嬷小嬷,我都闻着了,你烧的什么东西那么香!”
11. 第 11 章
这话把屋里几个人都逗笑了。
马卫锦拍了下石头的脑袋,笑骂道:“臭小子,馋死你得了。”全然忘了他自己也是一副馋猫相。
杜氏见儿子挨了打也不生气,反而抿着唇直笑,心知马卫锦虽常爱逗着石头玩,实际上心里却是很疼爱这一双侄子侄女的,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不会忘了他们的份。
倒是石头后脑挨了一记有些不服气,学了大人的模样,一双手背在身后,故作严肃的说:“哼,小叔,你可别小瞧我,今儿我也不是白来的。”
话落,他伸出那脏兮兮蹭满了泥的右手,只见他手上拿着一包用青色的大叶子包着的东西,解开一看,竟是一大团还裹着泥的地龙。
这地龙还不少,肥硕的身体纠缠扭绕在一起,在大青叶子上蠕动着。
晌午时杜氏让石头去河边挖地龙,结果他转眼便跑的没影了,不想竟真叫他挖了那么多回来。
石头捧着大叶子得意的看着顾柳:“小嬷,我这么努力,你拿什么奖励我好。”
马卫锦一直有些怵这些没骨头的爬虫,这一团地龙又多,他看了一眼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当即大叫了一声,直往顾柳身后缩,嫌弃的道:“拿走拿走,快拿远些。”
石头见状哈哈大笑,倒是顾柳欣喜的看着青叶子上那一团湿润的地龙。
他俯下身温柔地摸了摸石头的脑袋,笑着说:“谢谢石头,小嬷一会给你蒸个蛋羹吃好不好?”
石头一喜,当即咽了口口水,连声道:“好好...”
结果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又挨了一记。
“好个屁。”杜氏瞪了他一眼,骂道:“喊你挖点地龙,你倒是挖了一个下午,还跑来这儿吓唬小叔,要东西吃,我看你是皮痒了想挨揍。”
“还不赶紧的把这些地龙送到地里,然后洗了手,过来帮着看着妹妹。”杜氏一边训斥儿子,一边又笑着看向顾柳说道:“柳哥儿,甭理他,你这做的是什么呀,这么香。”
石头接连挨了两记打,撇了撇嘴,捧了大青叶子上门口的地里去了。
等石头走远了,马卫锦这才拍了拍胸脯从顾柳的身后跑了出来,杜氏见他这样忍不住笑话了他几句。
不一会,石头洗干净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跑了回来,杜氏便解下背上的女儿让石头帮着看着,自己也挽起袖子,帮着弄起晚饭来。
——
灶房炊烟袅袅,云裴那边也没歇着。
夏天天黑的迟一些,顾柳和马卫锦走后,马婶儿和云裴就着夕阳余晖又干了一会,这时,马婶儿忽而想到了什么,扔了手上的野草,走到云裴身边小声的问道:“裴子,明儿就是柳哥儿回门的日子了,你和柳哥儿准备的怎么样了。”
云裴正用铁锹拍实地里的土,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用汗巾子擦了把汗,答道:“婶子,明日我俩不回去了。”
“不回去。”马婶儿闻言愣了一下,蹙了蹙眉,道:“这...”
虽然她也不太喜欢顾家那一家子,但这新妇三日回门是规矩,再怎么说也是顾柳的娘家,不回怕这顾柳心里会不舒服,叫村里人知道了也会说嘴。
云裴知道马婶儿在想什么,便道:“明日顾家人要到镇上给顾良提亲,怕是没工夫招待我们,以后逢年过节也不必再去。之前我去顾家提亲时,李玉梅便说了,十两银子便当是小柳的卖身钱,成亲以后两家也不必来往了。”
马婶儿在听到那李玉梅将给顾良提亲的日子定在顾柳回门同一日时一张脸就已经黑了,正想破口大骂,又听云裴后头那一句,当即惊的睁大了眼睛,抓了云裴的手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好好给婶子说说。”
提亲那些事儿都是云裴自己找媒婆弄的,云裴是在事情都定下来以后才上家里跟她说要成亲,喊她给帮忙的,因而许多事儿马婶儿是不知道的。
云裴抿了抿唇,这才道出了当时他与李玉梅商议婚事时的事儿。
原来当时那赖家为了防着顾柳嫁去以后,娘家上门打秋风,早早的就跟李玉梅说好了。
八两银子就算是买下顾柳的钱,两家正式定亲以后便要签卖身契。
这要求着实作贱人,卖身契一签,顾柳就成了奴籍,这桩亲事也就彻底变成了买卖,殊不知赖家这样的要求却也正合了李玉梅的心意。
她家顾良从小就在学堂念书,以后少不得是要考了功名去当大官的,那赖家是个什么东西,若是因着顾柳的缘故将来被拖累,坏了他儿子的名声可怎么行,于是便十分顺当的同意了。
后来云裴横插一脚,李玉梅同样看不起还住在破草屋里的云裴,于是便主动提了这个事儿。
虽没有立下什么书面文契,但李玉梅明里暗里提了好几次,说顾柳成了家以后就是他们云家的人了,跟顾家再没了什么关系,以后过得好过得不好也是自己的事儿,别带累他们顾家就行。
云裴当时听了自然也是沉了脸的,只是想着婚事还没成,便暂且压了下来。
这样的亲戚,能不来往自然是最好的,不过早上在镇上时,云裴顾着顾柳的想法,还是多问了一句,还惹得他伤心,不过既然顾柳也这样说,那以后他们自然是不会再上顾家的门了。
马婶儿不知道这里头竟还有这么些事儿,当即便被气的肝疼,胸口上下起伏,当即便拍了腿破口大骂起来:“好啊!李玉梅这狗娘养的,黑心肝的死王八犊子!”
“还当真以为顾良是什么宝贝不成,什么玩意儿,就他们那一家子,送上门我都嫌晦气,柳哥儿给他们一家人当牛做马那么多年,竟然还这般糟践人!我呸!改日在村里头遇上,看我不骂死那一家子!”
马婶儿就这么不带喘气的骂了半天这口气才顺了些,而后她又突然想起什么,忙对云裴道:“裴子,这事儿就不要叫柳哥儿知道了,省的他再伤心。”
云裴点头,他自然不会在顾柳的面前提这些。
马婶儿骂完人又叹了口气:“算了,也算是好事儿,就李玉梅那一家子,能不沾染也好,不然这将来被拖累的还不知道是谁呢,就是这柳哥儿当真是个命苦的啊,你可要好好待人家,知道吗。”
“婶子,我晓得的。”云裴道。
莫说汉子成了亲以后本就该护着,疼着夫郎,成亲这两日与顾柳相处下来,顾柳也是处处合他的心意。
待他好,家里的大事小事事事上心,性子也柔软和顺,可这样的小哥儿从前却是那样的遭遇,更叫他多了几分心疼。
马婶儿看在眼里,点了点头:“这样就好。”
她自来是个心里不存气的人,想通了以后又笑了起来。
两人一道把最后一点地皮收拾好,没多久,马婶儿男人和儿子马卫川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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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手里还拖着一架铁犁。
地弄好了还得再翻一遍,这就得用铁犁,于是他们爷俩今天也特地早了一点回来,回家拿了铁犁来帮忙。
马婶儿儿子马卫川为人性格爽朗率直,一见着云裴便咧了嘴笑着说:“咋样,裴子,成婚两日,这新婚的滋味如何呀?”
“去!”话音刚落后便被踹了一脚,马婶儿瞪他一眼,骂道:“多大的人了还和你儿子一样,什么话都往外蹦,少在那儿胡咧咧,赶紧给我干活去。”
马卫川挨了骂,朝云裴挤了挤眼,这才和他爹一起牵了铁犁去干活了。
——
灶房里。
杜氏和马卫锦帮着把菜洗好切好,顾柳便开始烧锅做起菜来。
一盆子去头去内脏的杂鱼下锅煎至两面金黄,然后放姜、蒜、蒜苗和青红辣子,呛炒出香味,加盐、酱油调味,最后再撒一点糖提鲜,等锅里的鱼收干水分,炒杂鱼也就可以起锅了。
这样做出来的鱼外表金黄,喷香扑鼻,马卫锦实在没忍住,捏了一条鱼起来尝了一下,吃进嘴里香酥脆软,连鱼刺也不卡喉。
马卫锦吃到最后连手指都舔了起来,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杜氏也是不住的赞了起来,一会说云裴当真是有福气,一会又说等以后有空了让顾柳也叫她做几道菜,让她也跟着学一学,连石头都抱着妹妹不停的围着灶台打转呢。
被这么多人这样的热闹的围在身边夸着,顾柳的眼里慢慢也沁满了笑意。
以前在顾家时,一家人一天三顿的饭都是他烧的,做的多了,自然也就琢磨出来了,可那时候,他的身边却从没有人这样夸过他。
马婶儿几人进屋时天已经黑了,马卫川一进来就不停的吸着鼻子,弯着眼看向妻子:“做了什么菜这么香,刚才我在门外就闻到香味了,香的我连活儿都干不下去了。”
可不是么,莫说是他们,便是与云裴住的近的几户人家这会子可都被这香味馋的不行呢。
杜氏正摆饭呢,闻言忍不住笑道:“爹,娘,川子,你们可算回来了,快坐,柳哥儿可是烧了一桌子的好菜呢,今晚我们可是有口福了。”
云裴将锄头和铁锹都放在柴房里,洗了手,便转身进了灶房。
顾柳端着菜正往外走,见着云裴,有些急:“相公,你怎么进来了。”
村里就少有汉子会进灶房的,尤其是成婚后,这都是屋里的婆娘和夫郎才会干的事儿。
云裴却并不在意,以前他一个人住的时候还要给自己做饭呢。
见顾柳两只手上都端着菜,云裴便走了过去顺手接走了他手上的菜。
“累么?”说话时一双手掌正好覆在顾柳的手背上。
顾柳的手被握住先是怔了一下,而后一张脸刷的一下烫了起来。
他忍不住抬眼看了云裴一眼。
不知男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缩了下指尖,却没有挣开他的手,红着脸小声回了一句:“不累。”
夫郎的手又小又软,原本只是无意一碰,可现下云裴倒真有点舍不得放了,直到听见堂屋里锦哥儿喊他们,顾柳这才忙挣了挣,云裴便也顺势放开了他。
“我,我去摆饭了。”顾柳羞红了脸,扔下这一句转身走了。
云裴跟在他的身后,看着夫郎通红的耳朵,眼底也忍不住满出些笑意来。
12. 第 12 章
今日干活干的有些晚了,晚饭便是点着油灯在堂屋里吃的。
五花肉焖茄煲、香炒杂鱼、丝瓜炒鸡蛋、红烧冬瓜、蒜泥炒木耳、清炒水芹和拍胡瓜,一盆盆菜陆续端上来,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想着吃饭的人多,顾柳的菜做的也扎实。
“乖乖!我说弟夫郎,你这心眼也太实在了!”马卫川看着这一桌子菜瞪圆了眼。
看那碟子丝瓜炒鸡蛋,打眼看去全是油滋滋,金灿灿的鸡蛋,反而是下头埋着的丝瓜看不见几条。
这哪儿是丝瓜炒鸡蛋啊,这明明是鸡蛋炒丝瓜。
“就是。”马婶儿见顾柳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心里高兴,嘴上却对杜氏说道:“秀云、锦哥儿,你俩也不拦着点,就咱们这几个人咋用得着吃那么多菜啊。”
“娘,我咋没拦看着。”杜氏如何不知婆母心里怎么想,笑说:“这不是拦不住,柳哥儿非说叫大家尝尝他的手艺。”
马婶儿听了这话也笑了,知道顾柳这也是看重他们一家人,便也不说什么了,众人围坐在桌边开始吃饭。
五花肉焖茄煲咸香软糯,每一根茄条都浸着油亮亮的酱汁,炒杂鱼香酥脆口,一口下去“喀吱”作响,红烧冬瓜晶莹透亮,上头还撒着翠绿的葱叶,吃腻了再来一口清爽脆嫩的水芹和胡瓜...
一桌子人原本还有功夫闲聊几句,吃了几口菜以后就都止不住狼吞虎咽起来。
石头也得了碗蛋羹,蒸的又软又滑,上头还淋了一勺香油,吃的他直舔勺,就连最小的桃子靠在杜氏的怀里也拼命抻着胳膊腿,“啊,啊”的叫唤着。
“呦。”杜氏乐了,换了个姿势,把桃子抱的离木桌更近了些,夹了块鸡蛋在她面前逗她:“是不是小嬷做的饭太香了,连我们桃子都想吃了。”
桃子今年还不满一岁,不会说话,也还吃不了大人吃的食物,平日里杜氏顶多磨点糊糊喂她。
“啊!啊!”桃子一看小腿蹬的更欢了,小手拼命伸手往前抓,显然是想要去抓他娘筷子上那块鸡蛋,不多时连口水都漏了出来。
“哈哈哈...”一桌人都被逗笑了。
马卫川把女儿接过来用胡渣扎的她“咯咯咯”的笑了会才送回杜氏的怀里,也揉了揉肚子,夸道:“不过别说,这弟夫郎弄吃的是厉害,今儿可把我吃撑了。”
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有滋有味的,尤其是那五花肉焖茄煲,里头的五花肉事先用油煎过,吃起来脆脆的,茄子又焖的软烂入味,捞一筷子起来用里头的酱汁淋在干饭就着吃,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可不是。”马婶儿今儿也高兴,不住口的夸:“裴子,你能娶到柳哥儿可真是你的福气啊!”
又对马卫锦道:“锦哥儿,你有空多和你柳子哥学学!明年都要嫁人了,别一天到晚的净跟着你大哥后头摸鱼捉鸟的!”
马卫锦嘴里正叼着块鱼呢,闻言含糊的回了句:“学!学!一定学,只要柳哥哥不嫌我烦,我肯定天天往这来!”
一顿饭的功夫,马卫锦已经彻底和顾柳混熟了,这样好性子的哥儿,谁不喜欢呢。
顾柳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一人一句的夸着,都不好意思了,小脸也红了。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十分陌生的感受,从前在顾家,他连上桌吃饭的机会都很少,更别提这样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闲聊,热热闹闹的。
他心里高兴,忍不住抿着唇笑了,露出颊边的一个小酒窝,连右眼眼尾下那颗小孕痣也随着他弯眼的动作向上挑了挑。
云裴在一旁看着,虽没怎么说话,眼底却也多了抹温和和笑意。
一家人吃饱后又聊了会天,直到桃子在杜氏的怀里又睡着了,马家一家人才离去的。
虽说昨天才擦洗过,但两人今天足足忙了一天,出了一身汗,自然也是要冲洗的。
顾柳烧了一大锅热水,两人像之前那样,一个在院里一个在屋里分开擦洗。
云裴去倒水时不禁想着,等他下次去山上打猎换了钱以后就去镇上买个浴桶,否则这夏天还好些,若是冬日里还是这般,夫郎只怕要着凉了。
等他倒完水回到房间,就见顾柳正散着头发坐在灯下,背对着他不知在做什么。
烛火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光,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柔软了。
云裴心里的弦好像被什么拨了一下,他在后头看了一会才慢慢走上前去:“在做什么?”
“相公。”顾柳听到声音转过头来,云裴这才看到他的手上攥了一把散碎的铜板和一条麻绳。
云裴在他身旁坐下:“在数钱?”
“嗯。”顾柳点了点头,一双大而圆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温驯。
昨天相公将钱匣子交给他的时候他就看见里头有许多散碎的铜板,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数了串起来,见这会有时间,他便干脆抱了出来,清点完再将铜钱串起来,这样以后取用既方便,也好叫他知道如今家里还有多少钱。
数钱总归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因而顾柳的眼里也多了几分笑意。
云裴见状也忍不住笑了下,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的衣服,把自己的钱袋也摸了出来一并递了过去:“把这些也一并串了吧。”
白日他们在镇上卖鸡鸭虽然进账三百二十文,但后来买农具、菜种和油之类的又花了二百三十八文,如今钱袋里只剩下八十二文了。
钱都是云裴装着的,顾柳觉得这样安全一些。
“哗啦啦。”又是几十枚铜板落入盒子的声音,在盒子里堆起一座浅浅的小山,顾柳的眼睛更亮了。
方才他数钱正数到一半,云裴便叫他,又与他说了会话,顾柳已然忘记自己方才数到多少了,他也不嫌烦,把手上原先攥着的铜板也放了进去,又重新一枚一枚的数了起来。
“一、二、三...”
顾柳原先在顾家时几乎是摸不到钱的,因而此时做起这样的事情来自然还有些生疏,他生怕自己数错了,于是一边串着铜钱,一边口中轻轻默念出声,一把钱来来回回的要数好几遍。
云裴见他数的高兴,也没打扰他,只有在顾柳数完一百个以后会把麻绳接过来,打成一个结,放进钱匣里,这样一串就是一百文,以后数起来也方便。
最后,顾柳将所有的铜板串完以后数了数,如今盒子里共有碎银子四两,一百文的铜钱六串,另外还多了三十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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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碎的铜板。
顾柳抱着盒子,眼睛忍不住弯了弯。
村里寻常的五口之家一般一年也就是个三四两银子的用度,要是省吃俭用一些的话,二两银子也能过下来,他和相公只有两个人,他平日里再俭省些,这些银子起码够他们用一年了。
手里有了钱,心里也没那么慌了,顾柳心下正欢喜,手上忽然一热。
顾柳一怔,低头,却见云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同样是干惯了农活,布满老茧的手,但男人的手掌温热宽厚,这样覆在他的手上,能够将他的手完全包裹起来,那掌心的温度直烫的顾柳的脸皮也跟着烧了起来。
也不知道村里其他的夫妻都是如何相处的,顾柳只觉得他与云裴成亲这两日,相公老喜欢碰他。
今天在灶房里他也拉他手了,只不过那时是为了给他接菜,现在又是。
被一个汉子拉手盯着看这件事叫顾柳有些难为情,但那人是云裴,无论他要对他做任何事,顾柳都不会反抗,于是便也安静得由着他握着。
原以为他只握一会便会放手,谁知他等了一会,云裴却依旧没有动的意思,于是顾柳只能红着脸看了过去,小声的唤了一句:“相公。”
他这样一唤,云裴也跟着回神。
他方才其实也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夫郎这样弯唇浅笑的样子很好看,搭在盒子上的手指白白的也好看,所以就握上去了,一直到这会才想起自己方才想说什么。
于是云裴正了正神色,看着他认真道:“如今家里的钱虽然不多,但以后我也会勤些上山打猎,不会叫你跟着我吃苦的。”
顾柳原本还有些羞赧,听了这话忙抬起头急急说道:“没有,我从来没有觉得如今的日子苦。”
怎么会苦呢,虽然他嫁给云裴只有短短的两日,却是他自有记忆以来过得最舒心的两日。
每顿饭都能吃饱,相公甚至还专门买了红枣杞子给他补身子;不会有人在后头盯着他,对他打打骂骂;相公对他处处关心体贴,还有那样好的马婶儿一家人。
这样的日子,他原先做梦都不敢想,他满心里时时刻刻都对云裴充满了感激。
再说了,他们家的日子比起村里大多数人家来说也不算差的,不过是没有田地,家里没有养牲畜而已,如今菜地也开起来了,以后他再勤快些,这日子总能越过越好的。
这样想着,顾柳鼓起勇气,学着云裴的样子慢慢的回握住他的手,心里却仍觉得羞涩,也不敢看他,只垂了眼睫,轻声道:“相公,我不怕吃苦的,也很喜欢这样的日子,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夫郎的性子明明这样羞涩,却又这样乖巧,云裴看着,喉头一紧,终于忍不住伸手触了触他右眼的眼角。
那里恰好是他的孕痣的位置,小小的一颗坠在眼下。
许是早年身子亏空的厉害,顾柳的孕痣是暗红色的,不像村里那些双儿一般殷红鲜亮,云裴却莫名的很喜欢,也早想摸一摸了。
被碰了眼角,顾柳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可他这样一抬头,一个温热的吻便落在了他的眼角。
顾柳的身子猛的一颤,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13. 第 13 章
进了七月,天气依旧晴好,晨起太阳刚露头,田野树枝上的知了便叫了起来。
趁着早起天没那么热,村里有几个姑娘双儿和妇人正背着竹筐一起结伴往山的方向走,准备上山挖野菜,路过村子中间时却见一紫色衣裳,头上还插着一支银簪的妇人弯着嘴角迎面走来。
这样艳丽的颜色在乡下本就少见,瞧着那妇人身上的衣裳还十分讲究的绣了花儿。
她左手提着一吊厚厚的猪肉,右手还拎了一包糖,见了几人,主动上前打招呼:“梅姐儿,他金婶儿,上山去呀。”
几个姑娘双儿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个姑娘挑了挑眉,率先开口:“呦,玉梅婶儿,这么一大早就去镇上割肉买糖啦。”
原来这个妇人便是顾柳的后娘,李玉梅。
李玉梅闻言,嘴角的弧度更大些,她扬了扬手里那块肥厚的猪肉,显摆道:“可不是,今日啊,是我们家...”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却被另一个双儿截了话头:“梅姐儿,这还用问,今儿可是柳哥儿回门的日子,玉梅婶你也真上心,一早就打扮的这么漂亮还备了这么重的礼,是等着待会好好招待哥儿哥婿不是?”
闻言,李玉梅的脸顿时黑了些,绷起唇角老大不高兴的说:“什么回门,少胡咧咧,这是给我家良儿一会上镇上提亲用的。”
话落,她特地扶了扶头上的银簪,炫耀般的伸出三根手指:“我家良儿要说的那可是镇上布庄家的姑娘,金贵着呢,光聘礼就得要三十两。”
“啥?”几人听了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情,都瞪大眼睛瞧着她:“不让回门了,玉梅婶儿,你这...”
李玉梅待顾柳不好,这村里人都知道,连家里双儿都能说给人家做妾的,能是什么好人,因而几人也都知道李玉梅这一早打扮的花枝招展,又提着这么重的礼,不可能是给顾柳准备的。
方才应她话也不过是为了故意臊她几句,却不想这人竟黑心到这种程度,连三日回门的礼数都不要了。
有妇人看不过去了,皱眉说道:“我说玉梅,你这事儿办的太不地道吧,给顾良提亲哪日不行,非得安排在今日,一顿饭的功夫都等不得吗?”
“就是。”其他人也跟着帮腔:“玉梅婶儿,这嫁出去的女儿双儿三朝回门是礼数,放在哪家都是如此,你家好歹还收了人家云猎户十两银子呢,咋能这样呢。”
有马婶儿前日在席子上说了那么一嘴,眼下全村的人都知道了云裴花了十两娶了顾柳这件事了。
“哎呦喂,柳哥儿也太可怜了,你说这要是他亲生阿爹还在,看到自己的孩子被这样糟践,那得多心疼啊。”
显摆不成还被挤兑,李玉梅哪受得了这气,双手一叉,扯开嗓子就叫骂起来:“放你娘的屁,王家的,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啥呢,我咋就作践人了!我自个儿命苦,嫁了个死了媳妇还拖着个小拖油瓶的汉子,这么多年我伺候他们爷俩吃喝拉撒,我容易吗我!好不容易给拉扯大,这人都嫁出去了,不知道孝敬爹娘,还想要回来吃娘家的米粮?想叫老娘伺候他?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话落,李玉梅又指着前头几个姑娘双儿骂了起来:“我说你们几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听过?婶子今天就教教你们,这往后嫁了人了就少往娘家跑!养个女儿跟贼一样,娘家有多少东西够你们这么扒拉的!”
李玉梅这话说的实在难听,被她指着鼻子骂的几个又都是连亲都还未定下的姑娘和双儿,这种话哪里能回,有几个当即便气的浑身发抖,眼眶也红了。
这话未出阁的姑娘双儿不好回,可那成了亲可就没这个顾忌了。
谁家还没个姑娘双儿的,这李玉梅自己是个烂物东西,可别带累了他们。
于是,有个与李玉梅年纪相当的妇人当即便冷笑一声:“养女如养贼?玉梅,你这话说的倒真不错。我看这村里啊,倒真是有人瞎了眼娶了个贼回家,只是那贼不是偷娘家东西,而是净偷了自家东西往娘家搬!”
“玉梅,你说是不是啊?”
这话明摆着说的就是李玉梅。
自打李玉梅自打和顾大生成婚以后,隔三差五的就提着个篮子,装了肉、菜之类的往娘家去,从村里过时大家都看得到。
这下,李玉梅更是气的不行,手一抬就想动手打人:“你个小贱人,你骂谁呢!老娘撕了你的嘴!”
乡下妇人哪儿有几个是软包子的,那妇人听了脸一寒,也撸了袖子:“咋?你还想动手?来啊!我怕你不成?”
要真动起手来她也不怕,她们这边四五个人呢!
其他几个人见状也纷纷围上前来。
“呦,玉梅,人家兰婶儿又没说你,你在这急什么眼。”
“就是。”几个刚才被骂了的姑娘和双儿也帮起腔来:“我说玉梅婶儿,按你这样说,那你家顾良要娶的姑娘家里再有钱那也是人家娘家的事儿,你高兴个啥。”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李玉梅气的面色铁青,嘴上又说不过,人多,打起来她也占不到好处,最后只能甩了通脸子,扔下一句:“我家的事儿,要你管!”然后怒气冲冲的摔门进屋了。
见人走了,那个妇人朝着顾家的方向啐了口唾沫,冷哼道:“什么人啊,这亲都还没定下来呢就一天到晚的显摆,我就是瞧不上她那个样。”
就李玉梅要给顾良说个镇上商户人家的姑娘做媳妇这事儿,李玉梅已经说了好几个月了,逢人就显摆,说她儿子如何如何好,那姑娘家里如何如何好,说她家聘礼凑的有多足。
呸,谁不知道,那三十两银子里还有十两是卖哥儿的钱呢!
一群人没再理她,提步往山里去了,路上,没人再提李玉梅,反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顾柳来了。
说这柳哥儿可怜啊,有娘家的人却跟没家一样,连娘家都不让回,说这顾大生也是狠心,明明也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却由得后娘这样糟践,然后便又是一阵叹息。
不过一个早上,李玉梅不让顾柳回门的事儿就传遍了村里。
——
那头,李玉梅“怦”的一声摔门的动静惊的顾大生从堂屋里跑出来看。
“咋了咋了。”顾大生瞪大眼睛看着她。
李玉梅正在气头上,闻言狠狠的掐了顾大生一把,骂道:“咋了?你是死人啊?门前那么大动静你没听见?刚刚我被那几个贱货指着鼻子骂不知道出来帮我一把?”
顾大生被骂的缩了缩脑袋。
这时,一身青色长衫,一副儒雅书生的打扮的顾良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见他娘一脸怒气冲冲的提着肉和糖回来了,便问了一句:“娘,你又咋了,不是去买东西了吗。”
李玉梅气的面色发青,把方才门口的事儿说了一遍。
顾良听了皱了皱眉,也不太高兴,却开口劝道:“娘,都是一群乡野妇人,头发长,见识短,你何必跟她们一般计较呢,还是办正事要紧。”
今日可是他们说好了要跟媒婆要去朱家提亲的日子,可不能被这群妇人误了事儿。
听了顾良的话,李玉梅深吸了两口气,稍稍平复了点心情,又见自己的儿子今日穿的这样俊俏,这才重新露出笑来:“我儿说的不错,今天可是我儿的大好日子,可不能被那群泼妇给坏了我儿的好事儿。”
话落,她走到顾良身边,上下打量了顾良了一眼,又帮他抻了抻衣袖,笑道:“良儿,今日上门提亲,你可得好好表现,这门亲事若是成了,你以后念书的银子就有着落了!知道不?”
顾良六岁起就被李玉梅送到镇上的学堂里读书,如今已经过了八年了,到现在却连个童生都没考上,可李玉梅仍然一门心思的认为他儿子顾良定是能念出功名的,只是差了点时运。
顾良自己也乐得去,不管念不念的出个名堂来,反正不用下地了,家里人还都得让着他,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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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唬住他娘,顾良在学堂里也学了几句诗文,不时便在他娘面前念几句,哄的李玉梅更是心花怒放,更是坚定了不论如何都得叫他儿子继续念下去。
可顾家再怎么说毕竟只是个乡户人家,这么一年一年的供着个读书人也不容易。
早些年还好些,只是束侑和笔墨纸砚的钱倒还能供的起,这些年,顾良渐渐大大了,时常问她要钱,说要去与他镇上的同乡一起参加什么诗会,每次张口就要不少银子。
李玉梅心疼银子,可又不能不去,她儿子说了,那些诗会去的多了,对他考功名有益处,渐渐的,家里有些吃紧了。
李玉梅愁啊,怎么办呢?
正好有一日,她去镇上布庄买布的时候偶然听那老板说了一嘴,说是自家的独女差不多到了要找婆家的年纪,想给她说个人家,不求太多,只要能对女儿好就成。
于是,李玉梅就动起了歪心思。
说实话,一开始她是不太看得起这商户人家的女儿的,有钱又如何,士农工商,这商户历来都是排在最末的,她儿子将来可是要当大官的人,怎可配个商籍女子。
可架不住这姑娘家里有钱啊,家里有个布庄,又是独女。
以后她家姑娘嫁过来了,家里相公又是读书的,能不帮衬着点?说不上还能把他们一家人接去镇上住。
等以后两个老的两腿一伸,那娘家的钱,还不是使劲儿往她家里扒拉?
这样盘算下来,李玉梅竟真的厚着张脸皮上那布庄老板家里说亲去了。
一开始那朱家还不愿意,说哪儿有人把姑娘从镇上往乡下嫁的,李玉梅好说歹说,软磨硬泡了大半年的时间,这才终于给说下来,只是朱家说了,定亲也行,聘金得给足三十两,算是瞧瞧他们家的诚意。
想着日后的富贵,李玉梅咬牙应下了,中间又折腾了好一番功夫,总算等到今天上门提亲的日子。
顾良如何不知道他娘心里是如何想的,然而他心里却另有想法。
他心里清楚,这书他是读不成的,不过是平日里在他娘面前装装样子罢了,但这人他是定要娶的。
去年秋收以后,他跟着他娘去镇上见过那朱家姑娘一面,见那姑娘生的一副如花似玉的模样,当下便浑身燥热起了念,只盼着能早日将人娶回家来,好生温存一番。
母子俩各怀心思,却正好奔着同一个目标去了,却全然没有人想着,这样好的事儿,怎么就偏偏砸在他们家的头上了。
至于那朱氏进门以后又闹得如何鸡飞狗跳的动静,那都是后话了。
——
话说李玉梅在村里闹出的那阵动静顾柳一点都不知道,他正忙着打理他的菜园子呢。
地翻好以后还要挖出沟和垄,菜也要规划好种的位置,菜种浸好了还要下地里种,忙得很。
云裴和他一起收拾着,顾柳在地里下种时,云裴就在一旁给菜地围上竹篱笆,偶尔顾柳抬眼与云裴的视线碰上,很快又会红着脸低下头,视线闪躲着不敢看他。
云裴看着夫郎那红的能滴血的耳尖,忍不住失笑。
这些天顾柳都是这样的,自从那夜他情不自禁的在他眼角下亲了一下,而后每每他面对自己时一张脸总是红彤彤的,也不敢与他眼神对视,像是十分不自在,可每每自己去牵他的手,或是夜里醒来发现自己抱着他的时候,他却又总是乖乖的一动不动。
这性情像只兔子一样,又乖又软,反而惹得他有时想去逗逗他,两人的距离在这无形中也消弭了不少。
足足花了三天的时间,顾柳才总算把菜园子打理了出来,菜种也都下到了地里头。
这日,两人吃过午饭,等顾柳洗好碗筷从灶房出来时,见云裴蹲在地上,正在整理他那些打猎的家伙。
见了他,云裴便抬头对他说:“如今前门的菜园子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家里你也熟悉了,等再过两日,我便要上山打猎了。”
14. 第 14 章
“上山?”初闻他要上山时,顾柳还愣了一下。
成婚这几日,云裴一直在家里随他忙东忙西的,他一时竟都有些忘了,云裴是个猎户,是靠打猎营生的。
这样想着,顾柳心里一时有些歉疚,要不是要弄门口那片菜园子,也不用耽搁他那么长的时间,于是顾柳连忙点头道:“好,我知道了。”顿了顿,他又问了一句:“那你夜里还回家吗?”
他还记着相公说起过,他以前打猎时都是好几天才下山回一次家。
“回的。”云裴闻言点头。
山里倒是有一座小木屋,有床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
若是在以前,他孤身一人嫌麻烦,一年便有大半的时间都歇在那小木屋里,只有要下山卖东西和冬日里不打猎的时候才会下山。可如今却不同了,他娶了夫郎,家里还有人等着,夜里自然是下山的。
再说,他也有些自己的私心。
他刚娶了夫郎,正是得了些滋味的时候,每日只想寻了机会多和他相处,说会话,可以后他一旦上山打猎,一日就只有夜里的时间能见见夫郎了,哪儿能不回来。
虽然夫郎并没有说出口,但云裴看出了他方才问话时眼里的惶然和希冀,心更是软了几分。
可他确实必须要上山了,原本他计划的是等陪顾柳三日回门的事弄完以后他就要上山的,后来因为开菜地的事儿,他已经耽误了几日。
这段时间家里头花了不少钱,他得勤快些,才能养得起夫郎。
——
清早,外头的天还有些黑的时候,顾柳就醒了,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耳畔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腰间搭着一双炙热的大手,顾柳的脸红了些。
这些天,无论他睡前在床上和云裴隔的有多远,他都是以这样的姿势在云裴的怀里醒来的,竟也有些习惯了,虽然还会觉得不好意思,但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慌乱了。
轻轻的移开搭在他腰间的手,顾柳绕过云裴下了床。
在院里简单的盥洗之后,他便来到了灶房里。
云裴今日要上山打猎,他得早点起床,把他今天要带上山的干粮备好。
灶膛里生火,顾柳淘了点米下锅,打算今早熬点米粥吃,下米的时候米特意放多了些,稀汤寡水的可不顶肚。
盖上锅盖,顾柳又开始动手和面。
想着男人今天要在山里跑上一天,中午也只能吃些干粮,于是他打算给云裴烙点饼子吃,只是这次的饼子得烙的厚实一些,否则像上次那样薄薄一张,只怕是不顶饱。
为了给他添点荤腥,顾柳还往面里磕了两个鸡蛋,这样吃着饼子的时候也能吃到鸡蛋了。
面和好以后放在盆里,拿湿布盖着,让面团先发一发,顾柳揭开灶上熬着米粥的锅盖瞧了一眼。
白花花的大米已经熬出了一层米油,正在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只是还不够浓稠,他用木勺划拉了两下以防糊底,这才重新闷上盖子。
趁着熬米粥醒面的功夫,顾柳顺带把门口的菜地给浇了。
浇菜地的水是从河边挑来的,家里前院和灶房门口各放了一口大水缸,井水珍贵,除了平时喝的,洗菜,洗衣裳,浇菜这些可舍不得用井水。
浇完菜地,顾柳重新回到灶房,这个时候面团也发好了,他便挽了袖子开始烙饼。
烙厚饼和薄饼的步骤其实差不多,只是饼子的厚度不一样,一张厚饼能赶上三张薄饼。
锅底刷上一层油,顾柳拿着一个圆而厚实的饼就往锅底按,因为面团里加了鸡蛋,所以面团的颜色是黄色的,烙出来的面饼也是金黄焦脆的颜色,虽然没有薄饼那样酥脆,但胜在更有嚼劲,也更能饱肚子。
在顾柳烙第三张厚饼的时候,云裴也起来了。
顾柳回头看了一眼,对他道:“相公起来了?院里有我刚打的水,你先去盥洗,早饭一会就好。”
成婚这几日,顾柳发现云裴似有早起冲澡的习惯,有好几次他都看见他早起后在院里用井水冲洗,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慢慢的习惯了,起来以后替他备好水。
“嗯。”云裴闻言点了点头,往前院去了。等他盥洗完,顾柳也端着早食走了出来。
今日的早食比往日多一些,一盆米粥、一沓烙饼,因着烙饼里已经磕了两个蛋,顾柳又煮了一个白水蛋让云裴一并带上山去,他就没再炒鸡蛋了,而是炒了一碟酸萝卜肉沫和一碟酱菜。
两人坐下来吃早饭。
饭后,云裴去收拾他那些打猎的家伙什,而顾柳则走到灶房里把早上烙好的饼子和白水蛋装到布袋里,水囊灌满了水,又拿了两条干净的汗巾子,一并放到竹篓里,提到堂屋里给云裴。
来到堂屋时,云裴已经背好了他那一套打猎的东西,见顾柳来,接过他手上的竹篓,一并利落的背在了肩膀上。
顾柳送着云裴一直走到门口,云裴站在门口对他说:“那我上山去了,你一个人在家,家里的活儿你看着干,累了就歇一会,不着急,约摸傍晚我就回来了,不用担心。”
这还是顾柳嫁来以后头一次见云裴离家上山打猎,说不担心是假的,只是他依旧乖乖的点头,同时忍不住嘱咐道:“相公也是,布袋里我给装了四个厚烙饼和一个白水蛋,相公你饿了就拿出来吃,天热,要记得常喝水,竹篓里有汗巾,出汗了就擦一擦。”
听着这些细碎的絮叨,云裴忍不住笑了,心里暖暖的。
以前师娘也是这样细心的帮师父一件一件的打理上山的东西,今日终于也有人这样待他。
想起师娘以前每每送师父出门时还会站在门口对师父说“我在家等你回来。”
云裴看了看夫郎,心里也有些期待。
只是等了一会都不见小夫郎再说些什么了,心里虽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强求。
最后,他只是伸手蹭了蹭顾柳眼尾那颗小孕痣,然后干脆的转身,背着东西往山里去了。
直到云裴的身影再看不见了,顾柳才回过神来,楞楞的摸了摸自己的眼尾。
相公好像特别喜欢他眼角这颗孕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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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手指蹭过的地方仿佛还在发热,顾柳拍了拍自己的脸,收拾好心情,转身回家。
合上院门,耀眼的日光将本就没多大的小院映照的亮亮堂堂的,屋里少了那个高大健硕的身影,一时显得有些空荡安静,顾柳竟有些不习惯了。
再打眼一瞧,家里好像也没什么大的活计要干的。
两个水缸都灌得满满的,前院的墙角边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大摞劈好的柴火,灶房里也是,柴房的地上还有许多剖好的细细的竹片。
都是云裴走之前给弄好的。
这些天,他闲时不是去河边挑水就是去山上打柴,砍竹子,剖竹片,心里想着这些力气活儿他都弄好了,等他不在家时顾柳就可以少干些。
这样一来,家里就只剩下一些琐碎的事了。
顾柳在家先是把扫帚拿了出来,把家里前前后后和后院的畜牲圈都打扫了一遍。
虽然后院没养几只鸡鸭,但如今天热,还得得弄得干干净净的才不容易惹蚊虫,蚊虫少了,人住的也清爽些。
瞧着日头还不错,他又回屋把自己和云裴夜里盖的被褥抱了出来,摊在院里的竹架上晒。
他俩现如今盖的被子还是成亲时做的,连被褥都是新的,才盖了几日,还不用拆下来洗,不过晒一晒,盖起来就更加的松软舒服。
想着过段时间家里要做腌菜了,于是顾柳把灶房里那几个生了灰的腌菜缸子也抱了出来擦洗了一番,洗好了再放在太阳底下晒,晾晾风。
家里之前没做腌菜,他们这两日吃的还是之前马婶儿给他们送的一小坛。
这段时间只能先这么将就着,等菜园子里的菜打下来了就好了,他也可以去山里挖些野菜回来先做着。
不知道相公爱不爱吃豆酱,如果他喜欢,他还可以自己做一缸黄豆酱吃。
豆酱这东西,村里还有人家专门做来卖,因为里头掺了点清油,所以卖的也不便宜,三十文钱才一小罐,要吃就上他家去打,只是顾柳觉得有些贵,他自己在家也能做,还能省下一笔钱。
等这些都弄完了,他才从屋里抱了一篮针线和几件云裴的旧衣裳出来,坐在屋檐底下给云裴补衣裳。
云裴是个猎户,成日都在山里奔走,山里的树枝多,草刺也多,时常一不留神衣裳就被树枝勾破口子。
前几日顾柳在屋里收拾衣裳的时候就看见衣柜里有好几件勾破了口子的衣裳,现在得空了正好拿出来补补。
乡下人穿的衣服大多都是粗衣麻布,少有绣什么花样的,顾柳的绣工不行,但是针线活儿却是可以的,他会做衣裳,针脚缝的也整齐细密,这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就够了。
刚补好一件衣服,顾柳忽然听见前院忽然有人敲门。
顾柳放下手里的针线去开门,心里还有些奇怪。
这个时候会是什么人过来。
然而一开门,看到院门前站着的的人,顾柳却是双眼一亮。
顾柳有些惊喜的看着来人:“冬哥儿,你回来了?”
15. 第 15 章
门外站了个黑黑瘦瘦的哥儿,身量比顾柳略高一些。
正是顾柳在村里玩的最好的哥儿,夏天冬。
夏天冬性子爽朗泼辣,与顾柳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两人的关系却很好。顾柳以前若是出门便大多是与他在一起,洗衣裳做活儿说话。
前些日子冬哥儿夫家的姐姐刚生了孩子在坐月子,他被婆母叫去帮忙伺候了几天,没喝上他的酒席,他男人张二柱倒是来了,如今人可算回来,顾柳见了自然开心。
见了顾柳,夏天冬也咧嘴笑了,探了个头进来左右瞧了一眼,小心的问道:“你男人不在家?”
顾柳笑,拉着人进屋:“相公不在,上山打猎去了,进来坐会呀。”
夏天冬这才松了口气,一边跟着顾柳进屋,一边扬声絮叨起来:“诶呀,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可憋死我了,我大姑子那人啊,事儿太多了,一会说肚子饿了要吃糖水蛋,一会又说要喝鸡汤,我那鸡还没下锅呢,又说腰疼,让我去给她捏捏,一天到晚的...”
两人一段时间没见了,夏天冬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他的话又比较密,向来他说话的时候别人很难能插上嘴,顾柳早就习惯了,于是引着人进堂屋坐下,顺道给他倒了一碗水。
直等到夏天冬说的口干了,这才有功夫端起水来喝了一口。
趁着喝水的空挡,他又四下打量起顾柳这屋子来,随后嘴巴一咧,对顾柳说:“你这里地方虽然不大,收拾的倒是齐整,以后打扫起来也省力气了。”
若是换了其他人来,听了夏天冬这话只怕要生气,以为夏天冬是在拿话挤兑他们家地方小,只是顾柳与他玩熟了,知道他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没有介意,还弯了弯眼睛,回说:“是呢,不过如今是家里东西少,等以后都盘顺了,估计事儿也多了。”
夏天冬点了点头,随即又问:“你咋样?成亲这几日,过得还好吗?”
不过见顾柳眼里带着笑意,人也比从前白了些,连脸上看着都比从前多了点肉,应该是过得不错的。
想起云裴那身量,夏天冬又拎起顾柳的手左右看了看,问:“你那相公咋样?脾气好不好?不会动手打人吧。”
夏天冬原先与云裴并不熟,跟村里其他人一样,只囫囵留了个高大冷硬不好相处的印象。
因为顾柳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他之前与云裴在山里遇到过的事儿,夏天冬自然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所以当时一开始听说他要嫁给云裴时,心里纳罕的同时又为他捏了一把汗。
这不嫁赖三是挺好的,可咋又要嫁给他呢。
顾柳前头都在安静的听夏天冬说话,一直听到最后才皱了皱眉,十分认真的说:“相公很好,对我也很好,才不会打人,你别瞎说。”
“呦。还不高兴了。”夏天冬认识顾柳那么久了,自然能看出来他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了,一时又是好笑又是替他高兴。
能让脾气那样软和的人生气,想来他那相公当真是待他不错的,夏天冬也很为他高兴,嘴里忙说:“好好好,我不说了。”
话落,他又喝了一口水,这才说起这次过来找他的原因:“柱子昨儿说想吃野菜馍馍了,我上山去挖点野菜,你去不?”
顾柳一听,忙点头:“去,你等我一会,我找个筐子和你一块上山。”
上次马婶儿家送来的那筐子菜快要见底了,他正想着这两日要上山挖点野菜来吃呢,冬哥儿就来了。
于是,顾柳从后院找了个竹筐子背着,锁上院门,和夏天冬一块出门了。
大山就在顾柳家门前,倒是方便,夏天冬上山时还问了一句,会不会在山里碰上他男人。
顾柳想了想,摇头:“相公打猎都在后头的深山里,我们挖野菜都在前山,应该是碰不到的。”
正值夏季,山里的草木长得葱郁葳蕤,茂盛的枝叶遮挡了阳光,不像山下那么蒸人,两人在山里走着,不时可以看见鸟雀在枝头跳来跳去,拍打着翅膀,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野菜一般从春天开始冒头生长,除了冬日,其余三个季节都有,一般人家里菜不够吃了或是菜园子里的菜吃腻了就会到山上来挖些野菜吃。
春日里的野菜是最鲜嫩的,来挖的人也最多,夏日里也有不少,像是水芹、马齿苋、紫苏叶,都是这个季节的野菜。
地皮菜,菌子一类的只有在雨后才会冒出来,最近一段日子都没下雨,这会怕是采不到。
前山这里经常有人来,渐渐被踩出了一条小草径来。
两个人顺着小径向上走了一段便看到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溪流,溪水敲击着石块,叮咚作响。
水芹、马齿苋,曲曲菜这些野菜通常都爱长在水边,所以顾柳格外留神了些。
果然拨开溪旁的一丛杂草就看见了一大把长得正旺盛的水芹菜,颜色翠绿鲜嫩,看着就喜人,顾柳挑着叶子青嫩的那些摘了下来,放进筐子里,拿回家用水洗一洗,用来凉拌、炒肉,都好吃。
那边,夏天冬也发现了一大片马齿苋,拿着锄头蹲在地上挖了起来。
两人一边挖野菜,一边聊着天,大多都是夏天冬说,顾柳听。
聊的也无外乎都是村里家长里短的事儿,一会说他家麦子前些日子打下来了,今年地里收成不错,家里人都高兴,一会又说他家的小哥儿如今学说话,如何如何可爱。
夏天冬比顾柳大一岁,却比顾柳早两年嫁人,他夫家也姓张,说起来,与那日席子上说云裴闲话的张婶儿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去年的春日里,夏天冬刚生了个小哥儿,小名叫安安,现下一岁多了,正是开始学说话的时候。
夏天冬每每说起家里的小双儿眼里都带着笑。
顾柳见过安安好多回了,冬哥儿把他带的很好,白白嫩嫩的,那小胳膊小腿也结实的很,顾柳也很喜欢他。
提起安安,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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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便问了一句:“你婆母现在怎么样了?对安安好吗?”
说到这个,夏天冬唇边的笑意没了,手上的锄头顿时重重的砸了下地,不高兴的说:“别提了,前些日子我婆母不是让我伺候她女儿坐月子,安安就给她带了半个月,等我回来一看,安安都瘦了,还黑了不少,一见着我直哭。”
顾柳听了也抿了抿唇。
自己辛苦伺候大姑子坐月子,孩子才叫婆母带了半个月就黑了瘦了,冬哥儿作为阿爹,肯定是要心疼的。
其实冬哥儿嫁的人家在村里来说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的,他男人张二柱在家排最小,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姐早些年已经嫁出去了,就不说了,他家里还有一个大哥大嫂,生了两个儿子,并着两个老人,没有分家,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
大昌朝实行的是授田制,冬哥儿家里男丁多,田地自然也就多,他家又花钱另买了五亩,三十几亩田地耕着,日子也过得富足,但坏就坏在她婆母丁氏是个势力的。
冬哥儿的娘家是村里有名的穷户,家里只有几口薄田。
他爹娘为了改善日子,想生个儿子,结果接连生了一串儿的女儿双儿,直到最后才生出个儿子来,结果就是他家里的日子越过越穷。
因为穷,冬哥儿爹娘性子都懦弱,冬哥儿作为家里的孩子的老大,为了护住底下的弟妹,打小性子就泼辣,跟个小辣椒似的一点就炸,村里许多同龄的小男孩都怕了他。
他这样的出身,丁氏自然是瞧不上的,嫌他家穷,还是哥儿不好生养,奈何她儿子张二柱愣是瞧上了冬哥儿。
丁氏在家要死要活的闹了一阵还是拗不过她儿子,无奈只能让人进了门,只是进了门以后也依旧瞧他不顺眼,无论冬哥儿做什么都要挑刺,也常在村里人面前说嘴。
幸好冬哥儿男人始终是站在冬哥儿这头的,待他也好,丁氏为此就更气了,跟小儿子渐渐远了几分,再加上大房那头大儿媳肚子也争气,接连生了两个儿子,而冬哥儿只生了哥儿,这两年,丁氏便越发偏宠大房,冷落二房了。
这些事儿说起来也是糟心,不过好在,冬哥儿自来不是个会让自己受气的性子,他婆母凡事不是太过分的时候,他看在他男人的面子上能忍就忍着,要是太过了,冬哥儿立马就能和她吵起来。
果然,下一秒就听冬哥儿的声音说道:“给我气的,第二天我就当着我婆母的面拿了家里的鸡蛋和饴糖给安安煮了糖水蛋吃。”
“我婆婆气的在家捶地直哭,说我这是嫌弃她这些日子给我看孩子没看好,给她脸色瞧,我不理她。大房那头我大嫂家森小子、林小子见天都有糖吃,我家安安吃口糖水蛋怎么了。”
“家里的地大半都是柱子耕的,平时柱子去镇上做工赚的钱也大半交了公中,合着我俩辛苦劳作的钱都让他们拿去养大房去了?”说着,夏天冬翻了个白眼,“做她的春秋大梦!”
顾柳听了忍不住抿唇直笑。
16. 第 16 章
他俩这一片地的野菜挖完了,又继续往前走。
才走了两步,顾柳又瞧见前头右边的地里长了一大片紫苏,青紫色的叶片上长着一层细细软软的绒毛,走的进了,紫苏的香气也散发出来。
“这紫苏叶子长得倒是好的,瞧这叶子底下的紫都透到上头的叶面上来了。”夏天冬跟在顾柳后面说道,说完,他又伸手掐了掐叶子底下的茎,“梗也嫩,摘点回去和鸭子一起焖倒不错。”
顾柳也点了点头,他们这儿的人爱吃紫苏,大多数人都是摘了回家当香料一样和其他的菜一起煮了吃,还有的人会拿来在日头底下晒,当药用,得了伤寒或者肚子不舒服的时候都可以拿点出来泡水喝。
两人于是又放下竹筐,开始摘紫苏。
摘紫苏叶的时候只要掐掉紫苏顶端最嫩的那点嫩叶就行,这样留下底下的梗以后还能继续长,这一草一木都是大山的馈赠,可不能一次给薅秃了。
两人掐着紫苏叶子,夏天冬想起什么,又兴冲冲的凑过去对顾柳道:“对了,柳儿,你听说了那李玉梅前两日在村里的事儿了没?”
提到这个人,顾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轻轻的摇头:“没有。”
夏天冬也知道他自来是不大爱听村里那些人说闲话的,只是这事儿听着解气,于是他便将当日李玉梅在村里如何被人挤兑,又如何被气得摔门而入的事一样一样的学给他听。
说完,夏天冬又恨恨的啐了唾沫,跟着骂道:“呸,烂心烂肺的东西,活该!”
他和顾柳走得近,这些年,自然也是看着顾柳是如何被那李玉梅磋磨过来的,知道李玉梅要把顾柳嫁给赖三的时候,他还在家气的摔掉了一个杯子,急得团团转。
他的性子不像顾柳那样温吞,遇着什么事,那是当场就要报复回去的,以前在村里他也替顾柳出过几次头,可是每次他这头骂完李玉梅,李玉梅吵不过他就要回去拿顾柳撒气。
夏天冬又气又急,可是顾柳到底还是顾家人,娘要教训孩子,他一个外人也实在是没办法,现在可好了。
“只可惜我当时不在。”夏天冬说完叹了口气,有些遗憾:“要是叫我撞上,瞧我怎么撕那老货的嘴。”
学完,他又看向顾柳宽慰道:“柳儿不用怕,如今村里没人说你不好,都在骂那个烂货没心肝呢。”
顾柳自嫁给云裴以后,除了去市集的那一次几乎就没出过门,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此时听夏天冬这样说完,他也只是笑笑,没说话。
村里人说他看他的那些话,其实他不是很在意,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了,日子过得好,过得苦,都是自己的事儿。
就像李玉梅,外头的人再怎么可怜他,落到他头上也就是两句轻飘飘的安慰,顶多也就是他挨饿的时候给他半个馒头,不顶用。
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家,每日忙东忙西的,也不怎么关注那边的事儿,再听到这个名字,虽说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但更多的竟是觉得遥远。
夏天冬说完,见他一点解气高兴的样子都没有,还摇了摇头,嘟囔说:“你啊,这性子未免也太好了些。”
——
上了一趟山,顾柳回到家时已经有些晚了,不过好在这一趟收获还不错。
水芹、马齿苋、紫苏叶、柳蒿芽...沉甸甸的把竹筐都压弯了。
要下山时还叫他找到了一颗野桑葚树,这个季节正是桑葚成熟的时候,一颗颗紫黑色的桑葚有他拇指那么大,他摘了一颗尝了一下,咬破外皮,充盈的汁水瞬间在口中爆开,酸甜开胃的很。
怕把桑葚果给压坏了,他把果子一颗颗摘下来以后放到帕子里包好,回到家后解开帕子一看,果然里头的果子都还好好的。
顾柳从水缸里舀了点水出来倒在盆里,把摘来的野菜和桑葚都放在盆里泡着,先去一去泥,打算等吃过饭再开始收拾。
云裴不在家,顾柳的午饭就随便多了,直接把早上吃剩的那点米粥和酱菜一起就着吃了。
吃过午饭,他稍微歇息了一会便又到灶房里开始弄野菜来。
山里的野菜泥土多,浸一遍水只能把最粗大的泥团给过了,嵌在茎梗里的那些还要细细收拾干净才行。
这次上山野菜挖了不少,顾柳洗完以后留了一些他们平时吃,剩下的找了个几个竹匾,把野菜铺在上头,拿到太阳底下晒,打算做成干菜,留着冬天的时候吃。
别看现在还是夏天,但过冬的菜干也可以开始慢慢的攒起来了,攒着攒着就多了。
等这些都弄完了,他擦干净手,继续拿起针线给云裴补早上没补完的那几件衣裳,不时再给院里晒着的野菜翻个面。
这样忙忙碌碌的一弄就是一下午,等顾柳放下手上的针线,再一抬头,日头已经往西边走了好些路,光线将他在地上的影子拖的长长的。
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为了能叫云裴一回家就能吃上口热乎饭,顾柳收好针线便到灶房里开始准备起晚饭来。
想着今天男人在山里跑了一天,肯定饿了,晚饭自然得做点扎实的。
正好手边有那么多今天刚挖的野菜,顾柳打算晚上蒸点野菜包子吃,剩下的猪肉汆个丸子,再炒个豇豆,也就够了。
洗了手,顾柳舀了点白面和面,蒸包子的面团要比平时做面食,烙饼醒的时间要更久一些,揉好面团以后,顾柳开始调馅。
水芹、马齿苋,这两种野菜都可以用来做包子馅,脆生鲜嫩,清香可口,马齿苋吃起来味道还有点酸酸的,很是开胃,不过如果只有野菜,味道难免寡淡了些。
顾柳想着他自己可以吃素野菜包子,但给男人的还是要放点肉,于是馅料一共调了两盆,一盆里只有野菜,另一盆里则切了猪肉和野菜一起调馅。
猪肉剁成馅,加点姜末、盐、酱油调味,想要包子吃起来口感鲜嫩多汁,还得放点油,于是顾柳又在馅料里滴了几滴清油,和野菜碎一起拌匀。
包子的馅料调好以后,顾柳又把剩下的猪肉剁成更细的肉泥,这是用来的汆丸子的,得要剁的更细腻些吃起来的时候才会光滑细嫩。
等这些都弄好以后,那边面团也发好了,用手扯一扯面团,拉出来的面里头呈蜂窝状的就可以了。
顾柳把面团搓成长条再揪成剂子,擀成手掌大小,把馅料包进去,压实了,然后手捏着包子皮一层层的迅速往里折捏褶子,等捏完一圈以后再顺着褶子捏出一个圆形收口。
很快,一个漂亮的包子就做了出来。顾柳做的时候还刻意留心了些,把纯素馅和有肉馅的野菜包子捏成了不一样的褶子,这样蒸出来以后也好分辨。
那边十来个白白胖胖的包子上了屉笼,这一头,顾柳开始汆丸子。
汆丸子要用冷水,十几颗拇指那么大小的丸子倒进锅里,水里还加了点萝卜,这样煮出来的丸子汤带点奶白色,又有萝卜的清甜,等汤滚了再撒一把鲜绿色的水芹叶,白色的汤底衬着绿色的菜叶,甚是好看。
大灶上饭菜都做好时,云裴却还没回来,于是顾柳往灶底添了把细柴,让锅里的东西保着温,自己则走到院门口张望起来。
头一次等他归家,没见着人,他心里总是不安的。
——
橘红色的夕阳像一颗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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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余晖洒落在小山村的屋顶。
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飘起了炊烟。
云裴手上提着猎物,风尘仆仆的从山上往上下赶,抬眼看到便是这样的一幕。
这本是一副很寻常的景象,只是今天却有些不一样了。他眼神好,一眼就瞧到了近山的那栋屋子,他家的烟囱里也缓缓飘出一缕青烟来,脚步不禁也快了几分。
顺着山前那条小径出来,一眼便瞧到了等在家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屋里食物的香气飘了出来。
云裴的步子忽然就慢了下来,脑子里不自觉想到了马大哥时常和他念叨的,成亲的滋味,大抵就是这样吧。
家里有人等着他,不再是每次推门而入时独自面对那一屋子冷锅冷灶的模样。
“相公,你回来了?”远远见到云裴的身影,顾柳的眼神一亮,连忙迎了上去。
“嗯,”云裴点了点头,想着他刚才在门前等的模样,又问了一句:“等了很久?”
念着夫郎还在家等着他,今日他已经算是尽早赶回来了。
“没有。”顾柳随着他一块进了家门,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到后院,没有第一时间查看,而是对他说:“相公,你饿了吧,饭菜我都烧好了,你去洗洗手,然后就可以吃饭了。”
“好。”云裴应了一声,走到院里用葫芦瓢舀了一勺水洗手,看见满院子里晒的东西,问:“今天上山挖野菜去了?”
“嗯。”揭开盖子,笼屉热气蒸腾,顾柳把蒸好的包子一个个捡到竹筐里,闻言应了声:“我和冬哥儿一起去的,挖了好些呢,晚上我做了野菜包子,还汆了丸子汤吃。”
说话时,他眼里带着些细碎的笑意,云裴看见了,便也跟着笑了。
洗了手,两个人坐在堂屋里吃饭。
十几个包子蒸的雪白暄软,满满的装了一个竹筐,汆丸子汤,小小的丸子在奶白色的汤底里沉浮,热腾腾的肉香四溢,并着一碟炒豇豆,因为用油稍稍炸过,豇豆的表面起了一层虎皮,一桌子菜看着便开胃。
云裴在山里跑了一天了,自然是饿了,伸手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才发现里头居然是掺着肉馅的。
顾柳的面发的好,蒸出来的包子皮自然也十分松软,却不内陷,一口咬下去,里头香浓的肉汁便顺着油汁流了出来,再嚼两下又能尝到里头野菜的清香,咸香油润,却又不腻人,好吃极了。
顾柳看他吃的急,忙盛了一碗丸子汤放到他面前说:“相公,喝口汤缓一缓,别噎着了。”
云裴点头,端起丸子汤喝了一口,丸子汤也好喝,顾柳的丸子搓的不是很大,正好一口一个,配着底下的萝卜丝吃,味道清淡却不寡淡。
两三个包子下肚吃了个半饱,云裴这才注意到顾柳手上吃的包子和他拿给他的那些好像有些不一样,上头捏的花不太一样。
云裴拿了一个来看,这才发现,顾柳吃的那些是纯素馅的。
不止是素馅,里头连油都没放,云裴不禁皱了皱眉。
顾柳看他脸色不好,也有些慌了,忙道:“相公,我不饿,不用吃带肉馅的。”
他觉得自己在家干活儿一点都不累,用不着吃那么好的东西。
云裴没说话,把那些素馅的包子都捡了出来放到了自己的碗里。
素馅的包子顾柳一共就做了四个,他方才又吃了两个,竹筐里就只剩下两个了,原本是他留着给自己明天中午吃的,云裴把那两个包子全吃了,又夹了一个肉馅的放到了顾柳的碗里。
“吃这个。”
顾柳抿了抿唇,只能又吃了个带肉馅的包子。
17. 第 17 章
一筐包子最后只吃剩五个,剩下的顾柳打算明天给云裴带上山做干粮,也不能每天都吃饼子,得换着点口味来,还能沾荤腥,丸子汤喝了个底朝天,炒的一碟豇豆也吃完了。
饭后,顾柳收拾碗筷去洗,等他洗完出来听见云裴在后院喊他:“小柳,过来一下。”
顾柳顿了顿,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在喊他。
这还是云裴第一次这么叫他,成婚以后,两人要说话一般都是面对面直接说,很少喊名字,以前他身边亲近的人会喊他柳儿,像是以前他奶还在时,像是冬哥儿,如今云裴喊他小柳,是独一份的亲昵。
顾柳应了一声走了过去,便见云裴正在畜牲圈里收拾他山上猎回来的东西。
“今天山里抓到的东西不算多。”云裴一边说着,一边把猎物一样一样的从竹篓里掏出来给他看。
顾柳看了却觉得也不少了,有两只野兔,一只环颈雉,还有一只长尾巴的山鹊。
顾柳以前在山里见过这种鸟,长着红红的嘴巴,头颈以及上胸都是黑色的,背部和翅膀却是灰蓝色的,飞起来时拖着条长长的灰蓝色的尾巴,十分好看。
“这是长尾山鹊。”云裴见他盯着瞧,便主动对他道:“别看这种山鹊个头不大,性情却很凶,有时候在山里连蛇都敢啄了吃。”
长尾山鹊的肉很少,一般没有人会拿来吃,但一身羽毛却非常好看,镇里有人专门收了这个再拿到府城去卖,有些有钱的大老爷会买了回去在自家的园子里观赏。
这只长尾山雀是他拿弹弓射下来的,翅膀虽然受了些伤,但敷些草药就行,等翅膀上的伤好了,还能卖个好价钱。
顾柳听了自然也很高兴,对他说:“已经很好了。”
他心里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在他看来,云裴在山里跑了一天就能带回来那么多东西,实在是顶顶有本事的了,这些东西加在一块能卖不少钱呢!
活物都掏出完了,顾柳这才看到竹篓底下似乎还有些东西,用大青叶子包着。
云裴干脆将竹篓递了过去,笑了笑,对他说:“乌梅,今天在山里跑的时候正好碰上颗梅子树,我见上头结了不少梅子,就打了点下来。”
顾柳接了过来,有些惊喜。
乌梅可是个好东西,把里头的果核去了,再放到日头底下晒干,拿来泡水喝,酸酸甜甜的,盛夏时村里的人都爱这一口,只是山下梅子树少,只有山里偶尔才能找到到几颗。
正好他今日摘了些桑葚,有了这些乌梅,他就可以熬一锅乌梅桑葚饮子,云裴上山的时候给他灌一些在水壶里当水喝,生津又可口,他应该会喜欢。
顾柳收好东西以后就到灶房里去给云裴烧热水。
山里跑了一天,肯定是要擦洗的,他自己也得擦洗一番,相公那样爱干净,连清早起来都要洁身,叫他也不敢懒怠,就是有些费柴火,不过也不打紧,到时候他再去山上捡就是。
两个人洗过澡,吹了灯躺在床上。
云裴一日没有见到夫郎了,这会便想和他说说话。
原本他也不是个话多的人,只是顾柳大多数时候比他还安静,如果他再不主动找话说,两个人只怕能一直这么沉默着。
聊的都是一些他在山上的事,顾柳认真的听着,时不时应两句,然后渐渐的被他带的也能主动说上两句。
说他今天做了些什么,说家里还缺些什么,都是些很琐碎的日常,原本顾柳还有些担心云裴不喜欢听这些,可讲了两句以后见他都听的认真,慢慢的也就放下心来。
当他说起想自己在家做一缸豆酱,问他喜不喜欢的时候,云裴的眼睛在黑夜中多了些笑意,对他说:“你做就是了,要买豆子就向村里人买,不必事事都问我。”
成婚这段时日,云裴已经发现了,他的小夫郎是个极为会治弄吃食的,不管做什么味道都很好,自从顾柳嫁过来以后,他的饮食可比之前好了太多,吃什么都是有滋有味的。
屋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说话声。
黑夜似乎放大了某种感觉,顾柳就躺在他的身边,闻着被窝里夫郎身上传来的那股淡淡的干净的皂荚的味道,云裴的心里不知怎么的竟慢慢的起了一阵痒意,似乎有人拿着一根羽毛在他的心上挠了挠。
顾柳此时和他在床上躺的还有一只手臂的距离,没睡着前他总是如此,规规矩矩的,似还有些拘谨,只有等他睡着了以后身子才会寻着热度贴过来。
抱了这么些日子,云裴竟已经习惯了怀里有个人的滋味。
这些天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等顾柳睡着了自己滚过来以后把人抱上才能睡着,今晚,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不想等了。
心里的痒意勾的他一定得做些什么,于是长臂一伸,将睡在旁边的人勾了过来,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顾柳今天起得早,中午又没歇息,原本已经有了些睡意,被他这样一抱,整个人瞬间醒了过来。
这些天他虽然每天清早都会在云裴的怀里醒来,但那都是他睡着了以后的事,且他白天都比云裴醒的早,他以为男人一直不知道,怎么这会会忽然抱他。
眼前就是男人坚硬滚烫的胸膛,顾柳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心“砰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他不懂为什么两人睡得刚好好的要抱在一起,但是他也没有反抗云裴,只是呼吸放的很轻,一动不敢动。
不是没有察觉到怀里的人的僵硬,可云裴却没说话也没放手,直到把人抱进怀里,他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山里吹来一阵微凉的风,没人说话,屋里便安静下来,两人听着外头的虫鸣鸟叫声,渐渐睡着了。
——
赶着天好,顾柳把新鲜的乌梅在院子里晒了两日,晒干以后又拿到灶房里用火熏了熏。听村里人说,烟火熏过的乌梅用来泡饮子味道更好。
乌梅熏好以后,顾柳便将这些乌梅和他前些日子摘的桑葚一起,熬成了一大锅乌梅桑葚饮。
这东西做其实起来也简单,打了井水倒进砂锅,再把烟熏乌梅、桑葚、山楂倒进水里一起烧开就好。
因想要熬出来的味道浓一些,顾柳足足熬了有小半个时辰,等锅里的饮子变成清透红亮的颜色时再往锅里撒一把冰糖,不然那味道能把人的牙都酸掉。
饮子熬出来以后,顾柳舀了一勺尝了尝,酸度正好,入口还有一股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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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的烟熏味,十分开胃。
听冬哥儿说镇上那些卖酸梅饮子的店铺还会往饮子里撒点桂花,可惜如今的季节还没有桂花,否则应该会更好喝一些。
因为煮了一大锅,顾柳灌了一壶在云裴平时带上山的水壶里,扔到井水里湃着,自己家里留了一盏,剩下的找了个盆子装了送到马家去了。
于是,次日云裴上山时便喝上了这种清凉解渴的乌梅桑葚饮,在这炎炎夏日喝上一壶,别提有多生津解暑了。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往前走。
顾柳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白日里云裴上山打猎,他就在家忙活一些生活琐事,夏天冬和马卫锦不时会上家里找他,和他一起做活儿,说说话。
因着顾柳的缘故,夏天冬和马卫锦也熟悉了起来,两个人都是爽朗的性子,自然也玩得来。
几乎每一次云裴从山上回来,都会发现家里多了些什么。
有时候是院里新晒的干货、有时候是柴房里多了两个新编的竹筐,还有的时候是门前和后院里那些新长出来的菜苗苗。顾柳对他菜地里的菜十分上心,每天都会给它们松土浇水锄草,如今,长得最快的那一波已经从地里冒出了点尖芽来,颜色嫩绿,新鲜水灵
小院里渐渐的多了许多新的变化。
云裴每天在山里跑辛苦,顾柳便想着法子给他弄吃的,原本没滋没味的干粮竟也被他整出了许多花样。
包子、烙饼、煎饼卷子,馒头,轮着来,里头要么是给切开塞了肉,要么就是夹了荷包蛋和其他的菜条子。
云裴是猎户,有时上山打猎时不小心失手把猎物打死了便都留着自己家吃了,因此他们家是不怎么缺肉吃的。
前些天,云裴一连攒了许多天的猎物,给家里留下一些,又给马家送去两只,剩下的都拿到镇上去卖了,带回了六百多文的铜板,一个大浴桶,和一匹棉布。
浴桶是给顾柳夜里洗澡用的,棉布也是给他买来做衣裳的。
顾柳嫁过来时只带了两件旧衣裳,还都是打了许多补丁的,每日就这么换着穿,这些云裴都看在眼里。
上次去镇上的时候手里银钱不多,便没有买,这次可算有钱买布了。
顾柳摸着那棉布的料子柔软又透气,很是舒服,觉得给他穿浪费了,便没有给自己做,而是给云裴缝了两件里衣。
云裴常在山里跑,外衫常常容易被树枝勾破,倒是不必穿太好的,否则勾破了心疼,不过这贴身穿的里衣还是料子舒服些的好。
只是云裴拿到衣服以后却好似并不太高兴,抿着唇没说话,顾柳看着他的脸色,有点惶然无措。
——
这一日。
过了申时,日光便渐渐少了,顾柳在院里的竹竿前收衣服,忽然听见身后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顾柳回头一看,是云裴回来了。
“相公,你回来了?”顾柳手上的动作停了,朝他走了过去,心里还有些奇怪。
今日倒是比他平时回家的时间要早一些,正想说些什么,看见他身后的东西时,一双杏眼却忽然睁圆了些。
只见云裴牵着一只羊走进来。
18. 第 18 章
“羊!”这还是顾柳头一次见他带回来那么大的猎物,不由的走上前去,一双杏眼看看羊,又看看云裴,一副十分稀罕的模样。
那羊长着一身白色的长毛,头顶一对又粗又长的大角直立向外延伸,这么站着都快赶上顾柳那么高了。
等云裴牵着那羊走近了他才发现那羊有些一瘸一拐的,右后蹄上一圈明显的血迹。
“我在陷阱里发现的,这羊掉进陷阱里被捕兽夹夹住了,后腿伤了,我在山里跑带着它不方便,就提早回来了。”难得能够不费工夫就套到那么大一只猎物,云裴也十分高兴。
也是他运气好,那么大一只羊掉进那么高的陷阱里也没死,只是伤了后腿,还能牵着走回来。
这还是顾柳第一次见到活的羊,见它在云裴的手上牵着那么温顺的样子,没忍住,自己也走上前,想摸一摸。
结果他的手还没放上去,那羊却忽然有些暴躁的“咩”了一声,没受伤的蹄子在地上刨了刨,大角往前顶去,险些顶到顾柳。
顾柳吓了一跳,一双手连忙往后缩,云裴也赶紧拽着它脖子上的绳套往后拉,呵斥一声。
那羊感觉喘不上气了,这才退了回来,又变成了原来那副温顺的模样。
“没事吧?”云裴忙看向顾柳,又对他说:“这长了角的是公羊,蹄子又受了伤,脾气会暴躁一些。”
“没事。”顾柳摇了摇头,脸却吓得有点白,不敢再去碰它了。
那一双又长又尖的大角,要是撞到他,身上非被戳出两个血洞不可。
“相公,你先把这羊牵去后院吧,我现在去做饭。”顾柳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不再想着去摸羊,而是对云裴道。
他今日回来的早了一些,顾柳还没做饭呢。
“好。”云裴点头,把那羊牵到后院的畜生圈里去了,等明天他就把这羊拉到镇上去卖了。
镇子上的人有二伏天吃伏羊一说,如今正好是二伏天,想来镇上屠户那里羊肉的价卖的也贵。
今日吃饭的时间早,天还亮着,不用点油灯。
吃过饭,两个人收拾完也没什么好做的,就早早的躺在床上了。
“明天一早我就把羊拉到市集上卖,你去不去?”云裴摸着黑问道。
“我就不去了。”顾柳对他说道。
前几天云裴才刚去过镇上一趟,如今家里的猎物还没有太多,只有两三只山鸡和一只羊,板车拉着不重,他要是再一去,云裴还得顾着他的脚程,反而慢了。
“我明天去找吴婶儿买点豆子。”上次他和云裴说要做豆酱吃,但是做豆酱的黄豆到现在都还没买,正好明日有空。
“好。”云裴一想也是,也省的顾柳再跟他跑一趟了,又对他说:“我明天卖完东西回来估计都晌午了,这样我明天就不上山了,在家歇一天。”
“好。”顾柳听了点点头。
歇息一下也好,云裴这么早出晚归的在山上跑都快有个十日了,也该寻个机会休息会了。
第二天,云裴吃过早饭便推着板车出了门,一进城就直奔镇上与他相熟的肉铺去了。
南市上有好几家卖肉的铺子,与云裴相熟的那家屠户姓李,他家的铺子是南市最大的肉铺,每日要杀好几头猪,供往镇上的酒楼。
李屠户为人不错,价格给的也还算公道,云裴往日得了大件的猎物多是拉到这卖,偶尔他也会收点兔肉和野鸡肉,算是给自己的铺子增添些野味。
那边李屠户正割着肉呢,便见云裴推了个板车往这来,板车上还绑了只山羊,眉头一挑。
“福子,你来!”李屠户当即便喊了自己的徒弟来接手,自己与云裴到后院说话去了。
两人见面先是寒暄了一阵,云裴便说起了卖羊的事情。
“云兄弟来的正好。”那李屠户朗声笑道:“如今二伏天,来买羊肉的人多,可抓到羊拉到我这来卖的猎户少,我正愁着呢。”
再说,云裴捕到的这只还是只公羊,体格大,出肉多,自然卖的钱也多了。
两人认识许多年了,李屠户也没压他的价,市面上羊肉的价格多在七十至八十文一斤浮动,李屠户直接按照最高的八十文的价格给收了,其实以最近羊肉的价格,他转眼就能以九十到就九十五文的价格给卖了,还能赚不少。
云裴自然也高兴,两人一块把羊从板车上卸了。
一头羊称出来足足近百斤,刨掉骨头和角也能出个六七十斤的肉,这就是七两多的银子。李屠户问他要不要留点自己吃,云裴想了想,决定不留了。
虽说镇上的人有吃伏羊的讲究,他却觉得大夏天的吃羊肉太燥热,倒是猪肉可以再割几斤。
他平时留在家里的多是野兔和野鸡,要是想吃猪肉了顾柳再拿着这些和村里人换一点来吃。
野兔和野鸡都卖的比猪肉贵,村里人自然愿意。
因为赶着回家,云裴便没有留下来帮着李屠户杀羊,装好银子,提着两斤猪肉,三斤大棒骨,临走时又去东市买了一匹棉布,回家了。
上次他买回去的布顾柳都给他做衣裳了,自己反而一件没得,这次他便留了些心,想着一会路过马家的时候请阿嫂帮着做两身,不然以夫郎那性子,只怕宁愿留起来以后使也不会给自己做的。
一下得了七两银子,想着一会回到家夫郎看到银子那那眉眼弯弯的模样,云裴不知不觉便也笑了。
——
云裴出门不久,顾柳也背着个背篓上吴家去了。
青山村共有七八十户人,村里以张、吴两姓最多,村长便姓吴,他这次上门买豆子的还是村长的二弟家。
自家有个兄弟是村长,吴婶儿家的日子过得自然是不错的,高高的院墙围着,里头是几间宽敞气派的大屋子。
顾柳到的时候,吴婶儿正在坐在屋檐底下纳鞋底,院门敞开着。
顾柳轻轻扣了扣院门,喊了声:“吴婶儿。”
吴婶儿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见是顾柳,笑着站起身来:“呦,柳哥儿,今儿个怎么有空到婶子这儿来呀。”
吴婶儿是个心实的,顾柳性子乖巧,又很少和村里那些妇人夫郎一起说闲话,吴婶儿一直很喜欢他。
以前顾柳年纪小,力气也不够,却还经常被李玉梅打发出来干些重活,吴婶儿见了还会给他搭把手,前些日子听了李玉梅不让他回门的事儿,心里就更是多了几分怜惜,对他招了招手:“嫁人以后很少见你出来走动,进来坐啊。”
吴婶儿媳这时也听到声音,从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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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走了出来。
她是前两个月才从别村嫁到这里的,对村里许多人还不是很熟,跟着婆母喊了声人,又搬了张凳子放到院里让顾柳坐,便又回屋里忙活去了。
院里只有吴婶儿和顾柳两个人坐着说话。
吴婶儿问他成婚以后和云裴过得如何,好不好相处,顾柳都一一点头应了。
见他一双眼睛尽是温和,人看着也比之前有气色了点,便知道他的日子过得是真的不错,吴婶儿听了也点头笑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家常,顾柳便说起了自己这次的来意:“吴婶儿,我想买点豆子回家自己酿豆酱吃,你家还有吗?”
青山村的田地算是比较肥沃的,一年四季光靠田里的麦子和稻谷就能填饱肚子,手里还能有点余钱,要是家里田地多的,还会种些花生,豆子什么的,既能给自己家里留着吃用,也能买上价钱。
吴婶儿家就是其中一家,她家地多,每年都会种个两亩的大豆,收成以后家里留一部分,剩下要么是卖给隔壁村做豆腐的豆腐坊,要么就是卖个城里的油坊,这也是顾柳会上她家买的原因。
吴婶儿听了说道:“有啊,前几天地里的豆子才刚收下来呢,你要多少,我给你装。”
豆子卖给谁不是卖,这卖给村里人她家还省的跑呢,自然是愿意的。
顾柳一共买了十斤豆子,给了八十文钱,临走时吴婶儿还送了他一篮子自家晒的杏干。
回到家里,顾柳洗干净手便抱了个盆,开始在院里捡豆子。
做豆酱其实不算太难,麻烦的是工序多,第一步得先把豆子里坏了、瘪了的那些先给挑出来。
十斤黄豆,顾柳挑好一会,挑好以后他又用筛子过了好几遍,确定都给挑干净了,这才倒进一边的大盆子里,用水泡着。
得泡上一天,明天才能下锅去煮。
顾柳这头刚弄好,那边云裴便推着板车进门了。
见他板车上空了便知他东西都卖了,顾柳自然也是喜悦的。
还没问他那头羊卖了多少钱,云裴主动从怀里摸了个五两的银锭子放到了他的手里,除此之外还有二两多的碎银子和一些铜板。
云裴笑着说:“那羊卖了七两四钱,我又割了几斤猪肉和大棒骨回来。”
顾柳没拿过那么重的银锭子,一下子有点无措,一双手都伸了出来,接着手心的钱,眼巴巴的看着云裴。
这一下就得了七两多的银子,比他们盒子里的银子加起来都多,怪不得人家都说干猎户的人赚钱比农户多呢。
但顾柳知道,干猎户也很辛苦。
深山里打猎危险,一个不好遇着熊或是狼之类凶险的说不上就没命了,看沈平昌就知道了,撇开这不提,就是平日在山里跑也很容易受伤。
好几天云裴从山上下来的时候,顾柳都瞧见他身上,脸上有很多被山里树枝刮出来的细小的伤口。
这些钱,都是云裴拼着危险赚回来的。
“我先去房里把钱放好。”顾柳攥紧了手里的银子对云裴道。
云裴点了点头,看着小夫郎匆匆的身影,心里也很高兴。
虽然如今他们家底还不算厚,但这么慢慢攒着攒着,总会多起来的,他定会让顾柳过上好日子的。
19. 第 19 章
两人在家吃过午饭,因着早上赶着去镇上起得早,难得不用上山打猎,吃过午饭后云裴便想歇一歇,顺便把顾柳喊来一起睡午觉。
顾柳平时没有午睡的习惯,只是云裴喊他,他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两个人头一次在大白天里一块上了床。
屋外艳阳高照,晌午的日光透过木窗,将屋里的尘埃都照的清楚,顾柳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就这样被云裴抱着,竟然慢慢的也睡了过去。
两人这一觉就睡了大半个时辰,醒来以后只觉得精神头都好多了。
这段时日烧水烧的勤,云裴在屋里转了转,发现家里的柴火不多了,于是便回头问道:“我上山去捡些柴火,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山?”
屋里的活儿不多了,顾柳下午本来也只是想在家纳个鞋底,听他这样说,便点头说了声“好”,起身,从柴房找了个竹筐子背上柴刀,和云裴一起出了门。
临走时云裴还拿了张渔网,说到山里浅水的地方下个网,看能不能抓到鱼。
和云裴上山跟他平日里自己或是和冬哥儿他们一块上山时走的路是不一样的。
云裴常年在山里跑,哪怕是前山也比他更熟,带他走的都是村里人平时不怎么走的路,看周围的草木都比平常更深就知道了。
这地方顾柳第一次来,自然不认识路,不过看着走在他前头的正在开路的男人,他心里便多了几分安心。
“这条路平时村里没什么人来,东西多,不过你一个人时若是不识路也别往这边走,再往前走不远有条小河,我们去那里下网。”云裴一边走,一边用手上的柴刀去打草。
周围的草木长得太高了,很容易有些虫子,蚂蚁的藏在里头,尤其是林子里有种红色的蚂蚁,被咬一次能肿一个大包,伤口又痛又痒,十分难受。用柴刀打打草,能提前赶走藏在草里的有毒的蚊虫。
顾柳自是点头应下。
两人七弯八拐的走了一段,果然前方出现了一条小河。
这里的水比前山他们常去的那边更急一些,河水也没有那么清,与这里比,前山那里的更像是一条小溪,这样的地方应该有鱼。
云裴撒开网,又在河岸边找了两块大石头分别压着:“等下山时再来收网就成。”
下好网以后,两人便在周围打柴,挖野菜。
这里平时果然没有人来,不管是野菜还是野果都比前山那边多不少,他还在河岸边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颗黄刺泡树。
一般山里比较常见的都是红刺泡,黄泡儿很少,也比红泡儿的要更好吃一些,一口咬下去,那充盈的汁水就溢了出来,酸酸甜甜,好吃极了!就是刺泡树的藤枝上都带着倒刺,摘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除此之外,他还找到了几颗地参,这可是个好东西,镇里好些医馆会收它来做药,价格不便宜。
如今还不到可以采挖地参的时候,只是上头的嫰茎叶却可以摘来吃,至于底下的地参,他已经记下了位置,等秋天时候再来挖一次就好。
顾柳在摘野果,挖野菜,云裴就在他旁边打柴。
这个季节山里有许多枯木枝,这里又没人来,更是遍地都是。
云裴一边捡柴火,不时还会抬头看看顾柳。
顾柳很有分寸,不会离云裴云裴太远,一直都他的视线范围内。
天高云阔,一阵微风自林间抚过,耳边不时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鸟鸣声,看着夫郎偶尔弯起来的唇角。
云裴微微眯眼,长舒出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许久没有这样闲适过了。
自从十二岁以后,他每日都在为生存奔忙,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这次进山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因此两人一路歇歇干干,都没有让自己太累。想着刚给家里添了那么些银子,云裴的心里也松快不少,还顺手摘了几片长长的野茎叶编了个草编蚱蜢给顾柳。
乡野里长大的男孩子几乎都会这一手,云裴许久没编,都生疏了,废了一会功夫才编成。
顾柳初时怔了一下,他长那么大还从来有人给他送过东西,哪怕只是一直草编蚱蜢。
他爱惜的摸了摸手心里的草编蚱蜢,对云裴轻轻的弯了弯眼。
云裴看着夫郎唇边那轻暖的笑意,一时有些失神。
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顾柳收获颇丰,各种野菜野果又装了一大竹筐,云裴身后也背着满满的一捆柴。
下山时,两人又去了一趟河边,把渔网收了回来。
原本两人都没有抱太大的指望,不想把网拉上来以后却有意外的收获。
密网竟网下了一兜小银鱼。
这种鱼又叫面条鱼,一条甚至还没有小拇指那么粗,身体颜色近乎透明。因着一般只有大湖里才有,河里很少见,所以价格十分昂贵,听说镇上一斤就能卖上四、五十文。
这样贵价的鱼,顾柳从前只是听说过,却从来没有吃过。
每年的五到七月是银鱼幼鱼长成的时候,没想到就让他们的网拦下了,也幸好云裴下的渔网够密。
网上来的小银鱼看着还不够一斤,没必要拉到镇上去卖,于是云裴便说这些银鱼拿回家他们自己吃了,顾柳自然没有不应的。
赶着太阳还在挂在山头的斜上方的时候,两个人下了山,这一趟可谓是满载而归了。
回到家,顾柳把东西放好就开始准备做饭。
一篓的银鱼倒进盆里,因为山路不远,还活下来不少。
今晚的重头戏就是这些鱼了。
面条鱼顾柳之前只见过,却没吃过,更别说做了,看着这盆里的鱼一条条那么小跟没骨头似的,顾柳想了想,最后决定做成酥炸的。
银鱼洗干净以后沥干水分,顾柳往盆里撒了些盐、料酒和葱粒先腌出底味,差不多了再往里磕了一个鸡蛋和面粉,用手抓成粘稠的面糊一样的状态的时候就可以下锅了。
一条条银鱼在滚烫的油锅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高温让裹着蛋液的银鱼表面瞬间变得膨胀金黄,小葱的香气也在热油的激荡下散了出来,炸的时候,顾柳还拿了双筷子边炸边搅,免得小银鱼在锅里糊成一团。
瞧着锅里的银鱼差不多定型了,顾柳拿了个捞子把鱼捞了出来,一会等油温再烧热一些,还要再复炸一次,这样炸出来的小银鱼才会更加的香酥细嫩,咸香脆口。
香酥银鱼出锅以后,本着那么多油不能浪费的念头,顾柳干脆把其他的肉和菜一起下锅炸了,有炸萝卜丸子,炸茄片,炸饼子,顾柳还把云裴带回来的的那两斤五花肉做成了小半罐坛子肉。
这一日,云裴和青山村的人都是在油炸的香味度过的,顾柳炸菜的味道足足飘了半个村子。
村里不管是吃过饭了的还是正在吃饭的都被这股香味吸引了出来,三三两两的站在门口张望着。
青山村的人虽说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但一般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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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下那么多油去炸菜,这不年不节的,哪儿能吃的那么奢侈。
“呦,谁家在做炸菜呀,这么香。”
“就是!”有村民抱着碗站在门口,鼻子使劲儿嗅着,连碗里的饭都不香了,“香的我这饭都吃不下去了。”
“还能是谁,我闻着那味儿是从村尾飘出来的。”
“诶,你们说这柳哥儿自从嫁给云猎户以后,日子过得好像是不一样了,见天的做肉吃,瞧瞧咱们这些人,都比不上了。”
这话听着酸不溜秋的,正好夏天冬吃完饭抱着自家孩子出来闲遛弯,听了这话,当即皮笑肉不笑的剜了那妇人一眼:“哟,我说春婶儿,你这么羡慕云猎户家日子,当初咋不见你把雨哥儿嫁过去呢,保准的见天有肉吃。”
那妇人被顶了一句,脸色立时有些不太好看,却又知道夏天冬的脾气是个不好惹的,那张嘴厉害得很,她可说不过他,于是只能讪讪一笑,回道:“嗐,你说你这孩子,我这不就说句玩笑话,你咋还当真了呢。”
夏天冬冷哼一声,也没说话,这才抱着儿子走了。
当他不知道,这人成天闲着没事儿就和村里那帮长舌妇聚在一起在背后嚼舌根,他路过听过好几次,烦人得很。
村里人咋说的云裴不知道,也没心思去想,他是如今除了顾柳之外离灶房最近的人,那诱人的香气一阵一阵的往外飘,勾的他原本在劈柴的活儿都干不下去了,肚子的馋虫直叫,逼得他迫不得已只能喝了碗水,当做暂时安抚下空空的肚子。
刚放下碗,便听见顾柳在房里叫他,等他走到灶房便见顾柳端了个装满炸菜的碗给他,对他说:“相公,我装了点菜,你给马婶儿家送去吧。”
马婶儿一家平日里对他们多有照顾,顾柳一直记在心里,平日里得了些什么好的都不会忘了给他们家送去点。
云裴点了点头,按照顾柳说的,把东西端去马家,杜氏一开门见着他就笑了:“娘刚在家里念叨着你们在家炸什么那么香呢,你这转眼就给我送来了。”
两人在院门口聊了一会,因着杜氏还要帮着顾柳做衣裳,便又问了云裴顾柳衣裳的尺寸,云裴想着顾柳的身形大概比划了一下,杜氏心里也有了个数,告诉他过两天就给他。
再回来时,顾柳已经在堂屋摆上饭了。
今晚自然是一桌炸菜,各式各样的炸菜摆上桌,简直比云裴往年过年时候吃的还要丰盛,当然,这么多炸菜里,云裴最爱吃的还是那道酥炸小银鱼。
一条条小小的银鱼被炸的金黄酥脆,用手捏起一条放入口中,外皮膨润咸香,内里的肉质却细腻鲜嫩,连骨头都没有,咯吱咯吱的完全停不下来,吃腻了还有顾柳前些日子熬的乌梅桑葚饮。
连向来食量比较小的顾柳都比平日多吃了一些。
饭后,两人照平时那样收拾好东西然后睡下。
那只草编蚱蜢最后被顾柳摆在了他们睡觉对着的窗前,这样他每日早起睡前便都能看得见了。
本以为又是寻常的一夜,却不曾想,这天夜里,向来睡的比较沉的顾柳半夜忽然醒了。
他觉得自己的身上,手上和腿上痒得很,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抓,这一摸,就摸到他身上的皮肤似乎有些地方有些凸起,还不停的在发烫。
今夜正好是十五,外头的月亮很亮,光线照进屋里,他借着月光掀开衣摆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身上,竟然起了大片大片的红疙瘩。
20. 第 20 章
顾柳心里“咯噔”一声,立时反应过来,他这是又起疹子了。
倒没有太慌张,主要是这种情况他前几年不小心在山里吃了一种叫不出名的野果时也犯过一次,身上又红又痒,一抓还起一大片红疹,到最后整个手脚都肿了。
还记得他那年只有十二岁,吓坏了,满心只以为自己吃了有毒的果子,又知道以后娘的脾性定是不肯拿钱来叫他看病的,说不上马上就要死了。
他越想越伤心,身上又难受,一个人躲在前山的竹林里抹眼泪,谁知正好碰上了村里采药4回来的草药郎中,看他哭的可怜,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顾柳抽抽搭搭的把手给他看,张郎中看过以后才告诉他没有中毒,只是吃错了东西起风疹了,还告诉他这种风疹不用治,过几天自己就能消,只是得难受几天。
果然,过了几天以后他身上的红疹便慢慢消了。可他起疹子的事儿后来还是叫李玉梅发现了,她嫌他身上长了东西看着恶心,把他揍了一顿看以后在柴房关了几天,直到他身上的疹子消了才放出来。
自那以后,顾柳再上山时看到那种野果都离的远远的,生怕再沾染上一点,后来几年,他都没再犯过这个病,没想到今夜又犯了。
身上起了东西的感觉实在难受,黑夜更是放大了这种感觉,钻心的痒意从身体各处传来,让他总忍不住伸手去抓,可云裴抱着他正熟睡着,他动了几下云裴便隐隐有要醒的趋势,于是顾柳便不敢动了。
为了尽量忽略身体上的难受,他只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去想着别的东西。
之前一直都好好的,今晚突然起疹子,只怕是他又吃错或者是误碰了什么东西了。
可他回忆起白天吃过,动过的东西,都没什么特别的,唯一特殊的只有那盘小银鱼。
听说村里以前就有人因为吃了鱼身上起疹子的,他估摸着自己这次也是因为那小银鱼才会突然变成这样。
这一夜对顾柳来说十分难熬,风疹这东西原本就是夜里比白天更严重,犯得厉害的时候有些人甚至会不管不顾的把自己抓出血来。
顾柳只觉得自己的身上像是有几千只蚂蚁在爬,不停的啃咬着他,他痒得一夜没睡着,直到天快亮了的时候才迷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云裴早上起来的时候,顾柳难得的还没醒。
因着顾柳身上的风疹团恰好都长在衣裳遮挡下的位置,云裴也没有发现,只以为他是昨天太累了,没有叫他,自己到灶房热了几个馒头,还给顾柳留了几个放在笼屉里,然后便出门上山了。
等顾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上午了,阳光透过窗子将房里照的亮亮的。
从来没睡的这么迟过,顾柳心下一慌,连忙掀开被子下床。
走出房门,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云裴已经离开多时了。
顾柳抿了抿唇,等他走到灶房发现云裴竟然还给他热了馒头,他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都是因为他睡迟了,才让相公一个人什么都没打点就这么出门了。
手臂上的疹子比昨夜更红更多了,还开始慢慢肿了起来,顾柳拿衣袖遮好,免得被云裴发现。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深知风疹第一天犯的时候是最严重的,只要熬过去了后面这些疹块就会慢慢消下去,只留下一个红印子,到最后连这些红印子也会消失,皮肤也会恢复原来的样子。
起风疹的事儿,顾柳没打算告诉云裴。
一来,这不是什么大事儿,过两天就会好的,二来,相公为他花了那么多钱,又对他那么好,他更应该勤快些,多干些活儿才能回报他,而不是叫他烦心,最后,他还有些不安,怕相公知道了以后会觉得他花了那么多钱却买了个累赘回来。
因着身上一直很不舒服,起的也晚,顾柳一早上也没法干太多的活儿,只把昨天泡好的一盆黄豆给煮熟了,又搬到太阳底下去晒,就差不多到中午了。
午饭同样没什么心思吃,用酱菜就了两个冷馒头便凑合着对付过去了。
下午的时候,顾柳上了一趟山,挖了些金银花和鬼针草回来,把叶子捣碎以后连着汁液一起敷在身上长疹子的地方,虽说治不了风疹,但好歹能也缓解一下痒。
就这样过了三四天,顾柳身上的症状一天比一天轻,到最后总算彻底消下去了,人也舒坦了不少。
因为他的刻意遮掩,加上疹子并没有长在脸上,手上这些露出外面的地方,云裴每日又总是有大半的时间不在家,竟当真没有察觉。
——
一晃又是十多天过去。
酱缸里的黄豆酱经过十几日的发酵晾晒已经变成了红而发褐的颜色,淳郁的豆香飘出来,整个院子都是,再有个十日左右就能吃了。
这一日午后,山边忽然刮起了风,大片大片的乌云飘了过来,天空阴沉沉的,看着是要下雨。
见状,顾柳连忙把酱缸搬回灶房,又到院子里把竹竿上晒着的衣裳收回房间,同时有些担忧的朝门外看去。
相公早上上山了还没回来,若是一会下起了雨来可怎么好。
又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天色愈发阴沉,果然,没一会,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噼噼啪啪的打在屋檐上,发出一阵响声。
今年的雨水偏少,整个七月只下了这一场雨,原本因为担心雨水太多会影响田里水稻烂根的人又开始担心起干旱的问题来。
这场雨一下,村里许多人的心里头就松快多了,都趁着雨天在家歇凉,也能缓一缓这段时间的辛苦。
顾柳的心却仍然悬着,云裴还没回来。
大风将山上的枝叶吹的沙沙作响,他有些焦急的站在屋檐底下朝门口张望着,衣裳被斜飘入屋檐底下的雨水打湿了也没怎么顾得上,心里慌乱。
想上山去找找他,可他连云裴在哪里打猎都不知道,想来想去,顾柳最后只能作罢,回灶房里烧了一大锅热水。
雨势那么大,相公又没有带蓑衣,从山上下来一定会被淋湿,他们家又住在山边,风本来就更凉一些,雨再一浇,火气再旺的汉子也受不住。
先把水烧好,一会相公回来了可以直接倒进浴桶里给他泡泡澡,免得着了风寒。
除此之外,他还打算熬一锅姜汤,等云裴回来给他喝。
煮姜汤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的,一边煮一边伸头朝着门的方向张望。
终于,就在他把拍好的老姜丢进水里煮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了响声。
顾柳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转身往外走,刚出灶房便看见云裴左手抓着一只山鸡,右手提着一个篓子,冒着大雨跑了进来。
跑进来的时候全身都已经湿了,头发,脸上,衣服上都滴着水,看上去有几分狼狈。
“相公!”顾柳叫了一声,拿了条干的布巾匆匆上前帮他擦干脸上,头发上的水珠。
云裴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地上,任由夫郎帮他擦干身上的雨水,喘了口气,这才无奈的笑了笑:“这天说变就变了,我来不及,半道上就被淋湿了。”
顾柳点了点头,见他一双手都被风吹的冰凉,连忙对他道:“我烧了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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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先去泡泡澡,我在煮姜汤,等下你出来再喝一碗。”
“好。”云裴点了点头,回房擦洗去了。
顾柳则继续在灶房里熬姜汤,得熬的浓一点效果才更好。
过了一会,云裴冲洗完从房里出来找顾柳,头发也洗了,他正好到灶房这边烤烤头发,这时候,顾柳又给他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热水澡和姜汤让云裴整个人彻底热乎起来,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外头雨声叮咚作响,两人靠在灶台边说话,屋里一时静谧又温馨。
下雨,顾柳只能暂时将云裴捉回来的那只山鸡关到了柴房里,这会子有了空,他才开始收拾云裴篓子里的东西。
往里一瞧,却顿了一下,竟又是一篓的小银鱼。
云裴没有注意到顾柳的怔愣,在他身后笑着说:“上次你做的小银鱼很好吃,我这两日便又去河边下网了,今天运气好,又叫我捞上来一些。”
看出云裴应该是很喜欢吃小银鱼的,于是顾柳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应道:“好,晚上我还做小银鱼吃。”
想了想,又觉得见天吃油炸的也不好,于是又对云裴说:“我早上去买了点豆腐,这次我做银鱼豆腐汤吧?”
云裴自然无有不可,不管顾柳做什么他都爱吃。
于是,这天晚上,两人又吃上了热乎乎的银鱼豆腐汤。
一大锅鱼汤熬出来鲜香奶白,银鱼虽然不像炸的那样香酥脆口,但胜在鲜美细嫩,汤里的豆腐更是又嫩又滑,雨天猫在家里喝上这么一大碗,饱足又惬意。
云裴自己喝的时候也没忘给顾柳舀了一碗,顾柳也面色如常的喝下。
这天夜里,顾柳理所当然的又发起了疹子,而且这次的疹子来的比之前急更重。
他实在忍不住不去挠,最后惊醒了云裴。
油灯一点,云裴这才看清楚他身上,手上长的那些大片大片的红红风疹,这次甚至连耳朵上都蔓延出来一些。
云裴又惊又急,当即换了衣裳便要带他去镇上找医馆,却被顾柳拉住了,支支吾吾的说了一通原委,云裴这才勉强按捺下来。
然而天一亮,云裴还是立时就拉着他去找了村里的草药郎中。
草药郎中说的与顾柳昨夜说的差不多,开了几文钱的草药,说回家煮开了拿布巾浸湿了敷在身上可以止痒,又让他以后只要不要再碰那些会让他起疹子的东西就没事了。
在回家的路上,顾柳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云裴好像在生气。
男人格外的沉默,也不看他,连步子都走的格外快。
顾柳的心一下子慌了起来,他有些不安的看着走在他前头的男人,几次动了动唇想说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耷拉着脑袋跟在他的后边。
回到家后,云裴依旧没有理他,找出家里的药炉就开始生火熬药,脸上的笑意没了,唇角绷着,神情看着格外冷峻。
成亲一个多月,云裴头一次这样冷着他,顾柳心里越来越发慌,眼眶也慢慢的红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想了半天,最后咬了咬唇,伸出手,怯怯的想去拉云裴的衣袖。
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云裴正好伸手拿了条干草引火,他抓了个空。
这下,顾柳彻底绷不住了,脸霎时就白了,一汪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往下掉,带着哭腔的嗓音不住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相公,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我的气,也别不要我,我改,我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