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海枭》 第1章 水城乱兵 放下手中横排简体书籍,借助船舱里昏暗油灯灯光,王轶抬头看了眼黄历,没变化,依然写着癸酉年乙丑月壬戌日,也就是明王朝崇祯六年二月十五,换成公历乃1633年。 距离穿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 这不是个好年景,接踵而至的水旱蝗灾,王朝末年的官场黑暗,揭竿而起的农民军,铁骑肆虐的我大清,共同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民众交织出了一死亡序曲。 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这种日子,独善其身何等艰难。 然而,没有最悲催,只有更悲催—若仅是大趋势如此,找个犄角旮旯也许能苟活于世,可如今,他所在的这艘船,正停泊在大明王朝山东承宣布政使司登州府登州水城水门(关门口)外靠东炮台附近。 外面,轰隆隆的炮声一直未曾停歇。 崇祯六年二月份生在登州水城的战事,代表着李九成、孔有德、耿仲明等东江军人于崇祯四年掀起的吴桥兵变狂潮在明军拖拖拉拉的攻击下终于走到尽头。 明天,也就是十六日,耿仲明、毛承禄等人将扔掉部分断后叛军,领亲信部队走海路转进辽东半岛,前去追赶三日前率主力跑路的孔有德,十八日,平叛军振奋精神拿下水城,终结兵变。 被丢下的叛军下场凄惨至极,少数被俘与投降者拉去砍头,其他人自行跳海了结余生—不说大部分人叛乱期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就他们主官多次利用招抚条件戏耍明廷导致其损兵折将局势糜烂,就铁定没得好果子吃,吃亏的众位怎肯善罢甘休,在这点上,众位叛军倒也看得清楚。 幸运的是,王轶不用留在水城等死,他所附身穿越之人,刚从甲长跨了两级升任战船队后营左哨哨官不长时间,而这条装满各类物资的福船便是其座驾,按计划,当于明天跟随耿仲明撤退,然后汇合孔有德中军一起投降后金,开启璀璨的汉奸人生。 作为少数取得东江团体信任的山东土著人士之一,跟被夺舍倒霉蛋相同名字的王轶只要想起前身火升官过程就腻味—这位闲着蛋疼带人跑去城墙参与防守,机缘巧合下帮孔有德挡过一箭,以身受重伤为代价换来加官进爵。 虽然孔大帅全身披挂,那一箭就算成功命中也夺不走其人性命,可他心底还是泛起阵阵愧疚之情,日后我大清三顺王之做下的孽那叫个罄竹难书。 好在王轶本身之前多数时间呆水城里,很少跟乱兵一起参与到烧杀抢掠过程中去,手上血不多,能让人稍稍得些安慰。 不过说是哨官,实则权力不大,按明军水寨编制,此位置手下应包括五艘不同型号的福船,若干艘联络与探哨之用的辅助船。可谁让他们是不走寻常路的叛军,别看升了官,船还是那艘,一条没多给。 且真要较起真,船上那位觉着被抢了哨官职位的东江老人出身的捕盗(明军战船上类似船长的职位)都敢跟他吹胡子瞪眼,再加他本人受重伤,直到近期略有好转却又给人鸠占鹊巢,对咄咄逼人的捕盗一直忍让,更助涨了那人的滔天气焰。 若不是他手中还有三十来个嫡系乡党为助力,想来早让人扔了海里喂鲨鱼。 世事艰难、前途晦涩不明啊。 思虑间,眼光重又落在刚才放下的那本书上,也正靠着它,加上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军史知识,王轶才能如此清晰知道吴桥兵变后续展的大体脉络—除了灵魂,他多年搜集的一大包书籍也跟着一起穿越过来,包罗内容甚是广阔,从历史到农业,再到科技制造不一而足,也算给他因穿越造成的心灵创伤略微做点补偿。 除此之外,附身的臭皮囊也可称不错,一米八的个子在当下普遍营养不良年代甚是鹤立鸡群,而健硕身材放到后世更缺不了深闺怨妇投怀送抱,唯一的瑕疵,则是伤口尚未好利索。 有脚步声从舱外楼梯处传来,王轶合上书本,顺手塞回床下与书包作伴,这玩意儿是他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当要妥善保管,片刻后敲门声响起,“进来。” “大哥。”来人单手端着食盒推门而入,却是王大哨官手下亲兵,兼没出五服的兄弟,唤作王筠,十七八岁年纪,中等身材,着腰刀棉甲,头戴水磨铁帽,一脸的憨厚神情,说起话来嗡嗡作响:“吃饭吧。” “一块儿。”王轶指指旁边椅子示意道,那人也不矫情,一屁股坐下,反正没甚好东西,就是窝头咸鱼配小米粥,而这已经算作不错,要知道水城被围时间甚长,粮食早就不足,否则孔有德等人也不会着急忙慌跑路:“外面情况如何?” 王筠刚往嘴里塞上口窝头,闻言囫囵咽下,赶紧回道:“不太好,城里弟兄见码头上辎重粮草快被搬空,知道几位将军要跑,当下人心惶惶,战意几近于无,全都乱了套,城外官军但肯多些能耐,这会儿早该破城。” “以后就不是弟兄了。”王轶没头没脑一句话让王筠愕然,可他却并不解释,“那些官军不是没能耐,只是不想干损伤大于收益的赔本买卖。” “什么意思?”王筠是个老实人,脑袋转弯不太快,否则也不会给人收作亲兵,这会儿前面那句话尚没理解清楚,碰到下句同样抓瞎。 “意思就是,官军觉着咱们早晚得跑,何必非要下死力气攻城,损兵折将不说,到时抢功抢不过别人可就得不偿失了。”王轶兴致上来,举着窝头慷慨激昂道,大有指点江山之韵味: “再者,城里混乱归混乱,耿仲明几个还在呢,嫡系精锐也有不少,真要困兽犹斗,说不得能把官军崩掉几颗牙,等这几位跑掉再追击,无心恋战之下好打的很,至于城内那群群龙无的乱兵想要捏圆捏扁不就看官军心情了?” “…”王筠苦苦思量半天,直到王轶手中窝头啃光方才一拍脑袋道:“俺还是有些不懂。” 王轶傻眼,那你拍脑袋还一脸恍然大悟神情干毛,白费哥哥口舌了,不过他也清楚,这人不识字,在被自个带出村庄之前一辈子没出过远门,见识很成问题,便也不为己甚,低头跟饭菜较起劲,一口气喝干碗中清可见底的米粥。 不片刻两人稀里哗啦将饭菜扫空,王筠收拾起碗筷,却听自家大哥说道:“派出去的弟兄怎么说?” 王轶前身混迹登州水城将近两年,为人仗义处事公道,又敢打敢冲,深得众兄弟信赖,也是一起出来当兵吃粮的同乡中最先当上掌管十人的甲长之职者,不过之后却不得寸进,一直原地踏步,直到近期才升至哨官。 只没几天,众人突然现这位略称得上鲁莽的同乡性情倏地一变,不仅不再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分配任务也显得条理清晰,前日更不知什么疯,突然派人去到其他船只散布军队即将渡海投靠后金的消息。 此事属于人尽皆知的秘密,但既然是秘密,总不好大肆宣扬,要知道城内叛军主体乃是与后金有深仇大恨的辽东汉民跟东江兵马,那些中途加入的齐地土著早在叛军打过几场败仗之后就大部化作鸟兽散了。 而这些底层军人,即便历经多年,仇恨被遗忘甚多,大体也不会明目张胆宣称投靠不共戴天的仇人,更多是为性命计装鸵鸟佯作不知,一切但凭上官拿主意,如今给人光明正大宣之于口,又置他们于何地? 王筠曾听众兄弟私下商议过此事,又有王轶不经意间露出点口风,所以他们大概也能猜到原因,这位哥哥许是不想跟着叛军渡海浮辽,准备多拉几条船一同开溜。 说实话,谁也不愿抛家舍业客死异乡,他们的根在山东,与辽人不一样,故对此皆持赞同态度,至于日后如何,只能指望领导有什么锦囊妙计了:“晌午有几个弟兄回来,说有不少人一听投鞑子就急眼,都嚷嚷宁肯战死水城也不走。” 虽然不晓得内里多少人是真心实意,但结合之前所获信息,王轶还是比较满意,能多忽悠几个人留下,那也是功德无量的好事儿,说对抗后金解救万民于水火太大言不惭,可他也不愿脑门后留条辫子,抑或给人撵到海岛郁郁寡欢而死。 麻烦的是投金不可能,投明更是自寻死路,别看水寨战船兵没参与多少屠城劫掠之事,可大明王朝早就信不过这群言而无信的叛军了,过去就得给人咔嚓。 这让王轶心底不禁生出种淡淡的忧桑,看样自个有八成可能要跟刘香等人做同行了,还有两成得去跟见了阎王的李九成作伴,至于为何不是势力更大的郑芝龙—这位爷已经被明廷招安洗白,今年还要跟明水军一起与荷兰人打一场料罗湾海战。 “一会儿通知下,把出去的人都叫回来,咱们开会。”想了下,他又吩咐道。 “开会?”王筠愕然道:“什么意思?” “开会还有什么意思?”王轶也懵,片刻后明白过来:“就是集议…靠,把人叫过来一起商量点儿事。” “奥,大哥别急,俺这就去。”王筠见上官震怒,忙不迭答应,立马端食盒走人,临出门却见他又疑惑的小声嘀咕:“靠是啥玩意儿?” 王轶拍拍头仰天长叹,感情日后说话得把现代词语摘除,否则双方交流会存在沟通不畅问题,亏得被夺舍倒霉蛋把记忆也给他留下了,要不还真不知道得闹多少笑话。 上方传来嘈杂叫嚷声,他没在意,船上辽东人与土著们经常干架,都快成日常了,刚打算掏出书本看地图再确认下落脚点,不曾想有人“蹬蹬蹬”跑来,紧接一把撞开门,却是王筠去而复返,就见他喘着粗气喊道: “不好了大哥,捕盗绑了六子,要砍他头。” (本章完) 第2章 围杀 “不好了大哥,捕盗绑了六子,要砍他头。”王筠撞开门,急切的对着王轶喊道。 “他想干嘛?”王哨官腾的下站起身,抄过腰刀挂上,又拿来手弩,边走边上弦问道。 “说是六子相好的给捕盗撞见,其他俺也不清楚。”王筠见他一副面红耳赤杀气腾腾模样,也抽出腰刀提在手中,并抢先站在他身前带路,嘴里咋呼道:“大哥你伤没好利索,一会儿俺们上就行。” 我虽然拿了兵器,但没说要去火并啊,王轶一阵无语,倒是他用身体遮挡住自个要害部位让其甚是欣慰,这亲兵挑的合格。ωww.xSZWω㈧.NēΤ 可吐槽归吐槽,他也觉着今儿不见血不死人是不可能了,不只为近期包括他在内的众兄弟所受捕盗各种恶气,也不光为小六的事儿对方不可能轻易松口,他还要给明日行动提前清扫障碍,先前让王筠吩咐人回来便是此意。 只这当会儿时间有限,虽然待人员齐全之后再举事伤亡率能降到最低,可若放任小六被砍杀而无动于衷,他在众兄弟心中地位定会有所损伤。 其实仔细算下双方各自嫡系人马,这边纵然去掉十来个在外人员仍有较大优势—福船按编制有兵夫水手合计六十四人,王轶的乡党就占一半,再划掉部分中立者或墙头草,扣除空额,捕盗身边嫡系不过七八人,日常与王轶争雄更多靠其东江老人身份。 二十来人打七八个,胜算非常大,何况他一早就着人盯死了捕盗,只要有过分举动,自会集合所有人。 路上船舱中不时有青壮妇女探出头打量神色匆匆的两人,她们皆是中高层叛军家属,里面甚至还有小孩,耿仲明等人对由纳过投名状的王轶与东江老人共同掌管的这艘船还是比较放心的。 若无意外,各位也是走不得,对不住了,他在心中默念道。 水军福船分有一号、二号、哨船、冬船、鸟船、快船六种型号,众人所在这艘为二号福船,尾部设艉楼三层,是为指挥作战之用,中间四层,最下面堆压舱石,二层船员居住舱,三层储水,四层露台,相互间以穴梯连接。 在明朝文人记载下,福船乃是高大如城般的存在,但于出身现代的王轶看来,没多少稀奇之处。不过片刻,两人便来到上方,放眼看去,艉楼一层外面正挤满人头。 瞅准人群中一人身形,将其一把拉过,再耳语几句,那人脸上愤怒表情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激动中略带些紧张,随即扭头离开。 哀嚎伴着皮鞭入肉声从内里传来,有人不忿,不顾捕盗一直以来的强势,大声叫道:“大人,六子兄弟不过私藏家眷,还够不到砍头,既已打骂责罚,就用不着再以死谢罪了吧?” “你是大人还是俺是大人?用得着你来教俺?”阴测测的声音传来,自是那位捕盗,说完后犹自觉得不解气,转头看向说话人:“还是说你想陪他共赴黄泉?别告诉俺你俩还好兔爷儿那套?” “嘿嘿…感情咱这儿还有兔子,兄弟可有段时间没沾荤腥了。”捕盗身边有人阴笑着接茬,当是他亲信手下,与另几个同时狂笑的人差不多,皆满脸横肉、目光凶狠之辈。 他几位笑着笑着便不再出声,神情略显戒备,让本已回过头准备继续抽鞭子的捕盗疑惑下再次转身,却见围观人群从中间让开道,紧接一身材高大之辈信步走上前来,抱拳说道:“刘捕盗。” 与之态度相比,刘捕盗则更显狂妄,回礼都欠奉:“俺道是哪位上官大驾光临,让俺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兄弟噤声,原是王哨官,不知来这儿何事?” “六子是我兄弟,还请刘捕盗卖个面子放了他,反正你气也出过,不若退一步。”王轶姿态放的非常低,只脚步不停,继续走上前。 退一步老子如何立威,刘捕盗心下暗骂,自打你当上哨官,你的人可是日渐不服,现在都敢外出妖言惑众了,不敲打下真当咱是废物不成,便自强硬回道:“他触犯军规,理当斩震慑旁人…” “堂客怀有身孕快要生产,为何不能带,触犯了哪条军规?”大冷天给人扒光上衣跪地上抽得皮开肉绽的六子抬头怒斥道,许是觉得小命不保,说话间没了往日的小心翼翼。 捕盗闻言大怒,却只认为此人看到后台到来而心生胆气,不去管他反指着走到跟前的王轶鼻子:“你面子不值钱,俺今天也不砍他头,就活活抽死…啊!” “砰”他话没说完,便觉脑门一阵剧痛,立马惊叫着后仰,却是王轶趁他一时不察拿头撞了过去,其人现事有不对,没待稳住身形便要抡拳还击,不曾想胸膛传来剧痛,低头去看,尖刀已没柄而入。 喷溅出的鲜血把手掌染红,王轶怕对方命硬,手腕来回快转动数下,期间嘴里大呼道:“动手!” “杀!”呐喊声同时响起,围观人群除却几人忙不迭退出怕被殃及池鱼,其他人皆都拔出腰刀冲向未及反应的捕盗同党,霎时间便撞在一起。 冲突来的太过突然,对方只出于下意识进行了还击,惜王轶在来时便已吩咐王筠代为传话要众人做好准备,虽然时间太短未能全部传达,他们还是得了先手,捕盗同党中有两人尚未拔出兵器就给砍翻在地,余者更是被优势敌人打的节节败退。 能混到如今的叛军许多都看淡生死,故而捕盗同党眼瞅败亡在即,凶性上来仍旧不管不顾的拼杀反击,兼且屋内狭窄转圜不易,兴许临死能拉几人垫背,运气好说不得叛军高层会帮他们报仇。 抽出尖刀,丢下倒地上抽抽的捕盗身体不管,生怕夜长梦多的王轶从背后拉过手弩,瞄准敌人中最为悍勇者扣动扳机,“绷”,利箭射出,径直钉入那人喉咙。 趁其剧痛失神瞬间,王哨官欺身而上,尖刀由下颌处插进直贯脑门,登及将其结果,撒手放弃匕快后退拔腰刀,正待再次上前,对面倏地有人大喊道:“跳窗逃命,出去叫人…” 拼命时注意力不集中的后果很严重,话没喊完他就给人一刀劈个正着,立马萎顿在地。此时现场仅剩两人还在苦苦支撑,其中一人身披数创,尚在困兽犹斗,另一人则退到墙边一脚踹向窗棂,只他连踹几下都没踹动,再想有所动作却给一枪捅个正着,随即萎顿在地。 最后那人见他已是孤家寡人,心灰意冷之下腰刀反转划过脖颈,鲜血直喷溅出数尺,竟是亲手了结自己性命。 从王轶动手杀人到大获全胜,仅过去很短时间,起先退出几人甚至还在不远处看着,他几位此时已陷入尴尬,走又不敢,留下怕给人顺手剪除,正是进退两难之际。 现场狼藉一片,喊打喊杀声均已停歇,一众人大眼瞪着小眼,似乎还在懵中,仅剩伤者哼哼唧唧个没完,气氛有些古怪,片刻后终于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咱这是…反了?” “反了。” 王轶弯腰拔出插在尸体上的尖刀后轻描淡写的回道,随手擦两把将其放回腰间,他现在状态很古怪,虽是魂穿加接受记忆,可也不该在杀人之后面对满屋尸体还如此淡定,按理先吐个稀里哗啦才对:“侯敦一回来没?” 众人打一愣神,随即神情松弛下来,这事儿早就猜到了,不足为奇,只过程太快,有些稀里糊涂上了贼船的感觉,不过就在此时有人从窗户钻出抱拳说道:“大人,幸不辱命。” 这位个子比王轶稍矮、五官端正、身材较匀称者便是最先给他支派出去那人,专门跑到艉楼窗户处堵人以防敌人跳窗逃生走漏消息,不过此人看似没出几分力,若捕盗同党反应迅从那地儿跑路,他的压力绝小不了。 福船战兵分五甲,一甲放佛郎机,二甲鸟铳,三四甲标枪杂艺专管近战摇橹,五甲火弩甲是弩兵与放火箭的混合体,侯敦一便是三甲甲长,而捕盗同党则分散于四五甲之中。 “不错。”王轶颔,转又吩咐道:“都别愣着了,赶紧包扎收拾现场,这儿不能有血迹残留,尸体都拉下面,找个合适时间扔海里,那俩没死透的也带下去;侯敦一,你带人把外面那几个连着剩下的墙头草找齐了,等会儿咱们一起商量点事情,还有,查清楚有没有漏网之鱼,另外船舱里的人一律不许上来,我可不想这会儿就被人追杀。” 众人领命,安静下来的艉楼里重又恢复热闹,他们都是水兵,这等近身肉搏的机会不是太多,刚参加完战斗还大获全胜便有些抑制不住兴奋,干活同时不忘吹牛打屁。 倒是有少许人脸上流出担忧神色,应是为如何善后或者何去何从而伤神。 虽然有心算无意,更在战斗一开始便解决掉敌人脑,可刀枪无眼,王轶手下还是有数人受伤,最重者当属那位六子。他本就给人打个半残,手上也没兵器,又觉着王大人暴起难纯粹为救他,战斗中更是奋不顾身,以致身中三刀,好在没伤着要害,暂时无性命之忧。 (本章完) 第3章 投名状 虽然双方早就积怨甚深,到底是朝夕相处之人,按理不该说杀便杀,或许在旁人看来总有些冷血无情,可王轶却没有丝毫后悔之意。 叛军即将前去投奔后金一事尚未生,不说也罢,可要较起真,在座各位—无论已经躺下的还是站着的,包括王轶—就算剔除掉叛乱一项按照大明律仍旧够得上斩立决三个字。 孔有德、李九成等人在山东闹腾一年多,期间所犯罪行足可称作罄竹难书,他们没有稳定军饷来维持乱兵士气,便只能放任其烧杀抢掠,而轻易不上岸的水兵也不能免俗。 除却攻伐山东明军水寨外,登州水城战船亦曾劫掠过许多沿海村庄,否则干看着步卒肆意妄为的捞外快,不给水兵点儿甜头尝,这些人同样会造孔有德的反。 所以,即便是先前就良心未泯的王轶,手上也曾沾过血,与6地上同党区别仅在多寡,这让魂穿而来的他多少都会有愧疚心理,下手时理所当然的百无禁忌。 不过虽然痛恨前身所作所为,但他却没有自裁以谢天下的想法,之前动手看着没有缜密计划以致显得冲动仓促,实际却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他的人被多次打压侮辱,心底早憋足了气要跟对方干一场,而他对手下掌控也非常强,一声令下没人敢不从,兼且捕盗等人绝不曾料到这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其动手强杀,何况己方兵力远优于敌人,更没人穿着盔甲,好打的很。 只要选准时机,老天爷不多管闲事儿,万没有失败道理。 现场很快收拾妥当,尸体给人塞进箱子抬到下面船舱,又有人提了海水把艉楼冲刷干净,一切基本恢复原状,若不细致查看,很少有人能现此地不久前曾生过一场战斗。而得益于搏杀地点在屋内,又有城墙附近鸣枪放炮遮掩了双方战斗时出的怒吼哀嚎声,附近船只并未能察觉到这条船上的异状。 之后等待多时,外出负责妖言惑众的兄弟全都被叫回,接着给王轶直接带到船舱,聚齐大部分战兵水手后一同开会商量下一步计划,上面则留下七八人当值看守,以防变故生。 “商量事儿之前,诸位弟兄…”王轶看着一众惶恐不安的中立者抑或墙头草们,和煦春风的说道:“别害怕,我还没丧心病狂到把各位弄死,说实话,兄弟没那本事。” 这话对也不对,对,中立者合计小二十号人,跟他现场嫡系人数差不多,打起来就算能胜利也绝对是惨胜,不对的地方,内里总有些人跟他们交好,不会尽数参与争斗,再者他目的是壮大队伍,没有杀人狂的爱好。 “不过今天这事儿我也干得提心吊胆,如若放任各位袖手旁观,兄弟怕是连饭都吃不下。”王轶接收了身体跟记忆,可总不能把脾气性格也改掉,不习惯当官的口称本大人之类,说话间便尽量表露出较多江湖气:“所以,为了我放心你们安心,少不得委屈众位纳点投名状了。” 投名状这等事儿,算起来效力其实并不是太大,于心理安慰的作用更多一些,但即便作用不大,也还是有作用,总好过空口无凭。 手下人抬过两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捕盗同党,二人暂时没死,不过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中立者里有人会意,率先站出来问道:“王大人,投名状没问题,但您可否让俺等纳得明明白白,今天这事儿到底意欲何为,仅为私怨还是如其他兄弟所言,您不打算跟着众位将军投奔鞑子。” “我也不瞒着,大概明日耿仲明等人便会扬帆出海去往辽东,这事儿早已定下,我跟弟兄伙不想认贼作父,更不愿背井离乡做丧家犬,没准备去,可刘捕盗出身东江,万不会容忍我等驾船私逃,但要没船,想来诸位也清楚下场。”ωww.xSZWω㈧.NēΤ “去辽东不一定要投鞑子,东江军人个个都跟鞑子有血海深仇…”又有人接茬唯唯诺诺说道。 “你太高看他们了,过去好些年,很多人已经将这事儿看淡,真想矢志不渝的报仇,何至于援助个辽东战事都不敢去?再者,他们带走的人算上家眷足有上万之多,你给供应粮食?那地方只有后金能供得起。”王轶奚落道。 孔有德动吴桥兵变原因很多,被李九成赶鸭子上架、沿途给人欺辱过甚、多年来与山东土著积怨良久等,其中不愿去往辽东打仗也是一遭,否则就不会一路拖拉了,要知道,他们经过区域全是平原,路很好走。 “留在山东不是找死么,官军能放过我等?去年投降的弟兄,全给朝廷砍了脑袋。” “这会儿留6地你不傻么,具体去哪一会再说,但现在,我话已经撂了底,投名状交不交,曲庆大,给个准话。”王轶逐渐有些不耐烦,催促最先开口说话那人,这位乃一甲甲长,个不高,但身体非常敦实,佛郎机炮手出身,登州土著,手下有四五个亲近弟兄,算得上这些人的主心骨。 “交,俺不想投鞑子。”曲庆大倒也爽快,话毕走上前,抽出短刀朝其中一俘虏胸膛扎去,也不拔刀,转头离开,同时心下腹诽,若要不交,估计今儿很难善了,说什么没本事纯粹扯淡。 几个炮手加点儿鸟枪兵,剩下的全是舵工、火长(主管航海)、缭手(掌帆)、扳招(观察通信)一类,自己方能打个屁。 领头的上了,小弟自然紧跟,直接抽出那人身上短刀再插进去便可,也就没几下,先前还能哼哼唧唧的俘虏彻底没了声息,连点儿哀嚎都欠奉,直到后面一人许是嫌他身上刀口太多,转而向另一俘虏下刀。 这位孬好给了点儿声响,“呃…”的一声后,眼球猛地睁圆,身体一阵抽搐,也是步了难兄难弟后尘。 “已经死了…”有胆小者哆哆嗦嗦的不敢上前,曲庆大觉着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上前将其一把拉到尸体旁边,扯过手掌攥紧短刀,硬按着来了下,又嫌弃的推开:“行了。” “憋难过,都特么死有余辜,包括咱们。”王轶在一旁抱着膀子欠揍的说道。 等最后一人上前,看着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实在有些无从下手,最后眼一闭,胡乱捅两下当做交差,随即火急火燎丢掉刀子,又赶紧拿出手绢擦掉手上血迹,感情还有洁癖,也不知他如何在这脏乱差的船上过活。 不过合该这人倒霉,擦完手抬头看去,却现所有人目光聚焦在他身上,还都满脸佩服,正疑惑间,侯敦一对其竖起大拇指,又指指给他削去大半块脸皮的尸体,“四姑娘,你是这个。” 四姑娘脸色变了又变,胃里翻江倒海好不难受,之前还能忍,这下太恐怖了些,终于没忍住,“呕”的下吐在了身边人脸上。 鸡飞狗跳中伴随着阵阵抑制不住的狂笑,王轶也乐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暂时放下了心底那点被逼纳投名状的芥蒂,只是苦了四姑娘—家中排行老四,人生的清秀,爱干净,在船上当扳招手,算作众人之间的异数,久而久之给人称作四姑娘,倒是性取向正常的很。 “把尸体处理下。”王轶招来两人吩咐道,又喊了声:“好了各位,现在该商量正事儿了,既然都不打算去辽东,你们有没有好去处不妨说下看看。” “大人没找好去处?”有人愕然道。 “去处已经找到,好不好不知道,但我让你们说,正所谓一人不抵二人计,二人不如三人谋,兴许各位能想出更好的地方。” “真说?”那人不信,犹自问道。 “废话恁多,说。”王轶骂道。 “俺觉得不如南下,沿着海岸走,到南直隶,或者再往南,去东番(台湾),再不行琼州府,还有南洋…” “往南有郑芝龙水师,别看他以前是海盗头子,军容却高过登州水城甚多,从那儿走就是送菜,不予考虑,谁还有?”王轶毫不留情的将其帕斯掉。 “要不去东瀛,或者琉球。”又有人提议道。 “咱们拼死拼活还得远走他乡?都是馊主意,换下一个。”王轶继续帕斯,随即又有几人提出地点,五花八门不一而足,甚至还有人提议去6地落草为寇,学之前散轶叛军做法,无一例外都遭到拒绝。 回答问题者多是他的嫡系,刚加入那批摸不清套路,应者寥寥,不过这会儿是个人都已看出,他压根没打算听取旁人意见,要不也不会反驳机会都不留便给人否决,估计早有定计,玩儿这套纯属六指划拳多一道。 片刻后没人再上赶着找不自在,全都直勾勾盯王轶看,那意思,您也别忽悠大家开心了,快点把目的地说出来咱好放心。他倒不客气,直接从怀中掏出份卷轴铺开,一众人头围拢而来借着油灯灯光仔细看去,赫然现,竟是手绘地图。 地图非常详尽,是王轶照着现代地图画的,有等高线,还加上了甚多谭其骧明代历史地图集的内容,比如黄河这会儿还在夺淮入海,只很可惜,他这媚眼抛给了瞎子看,现场众人能大致看懂者仅火长一人。 “这是咱们现在所处位置。”知道众人看不懂,他便从善如流的当起了解说,“我的建议,是到这里。” 手指在地图南部海岸附近重重点道。 “灵山岛?”确认片刻,火长张文庆愕然:“那儿离岸边最近处只有十七八里地,顺风大半个时辰就能到,不太好吧?” (本章完) 第4章 夺船(一) “对,就是灵山岛。”王轶手指重重点在莱州府南面海岸线附近:“说下我的理由,先,岛子较大,无官军,有淡水,可开耕田,能满足一定人口的生活所需;其次,我等故土难离,去往此地,方便日后上岸;再者,青州、莱州、登州三府南部位置地广人稀,历来不被朝廷所重视,即便搅风搅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惹到官府。” “我知道各位担心何事,靠6地太近,岸边又有灵山卫驻军,容易遭到攻击,但他们之前曾被水城水军劫掠过,所部被打散,船只掠夺一空,不光它,鳌山卫、靖海卫、大嵩卫、安东卫都差不多情况,所以一段时间之内,至少在朝廷把登州、莱州等被咱们祸害的地方整顿完成之前,不用担心官军会渡海来攻。” “而整顿遭受破坏的地方,先得要钱,可朝廷现在缺啥?不就是银子么,等它们腾出手来,最起码也得数年功夫,到时谁打谁可就说不定了。” 卫所是明王朝主要的军事编制制度,近似屯田兵性质,军官与士兵皆世袭,按明初编制一卫有五千六百余人,不过到明末时架子虽在,精华则荡然无存。除却空额甚多,战斗力也十分垃圾,山东沿海卫所有许多便给外出打野食的叛军水师歼灭。 “大人这话是为何意?”张文庆皱眉问道,他大概能多少猜出些意思。 “你不会真觉着咱以后能安生得了?”王轶反问道,这人四十来岁,航海老手,就是觉得比其他人多吃几碗饭经常给人灌输人生经验:“不想客死异乡,朝廷也不会放过我等,那就只有一条路走,努力壮大自身力量,等有了可逼迫官府谈判的实力,咱们才有进退自如的资格。” “当海贼?”张文庆直接点出了对方志向。 “聪明。”王轶赞许道,多这些年的饭也不是白吃的,一眼便能看穿自己心思:“至于北上投金还是南下当海贼,这选择我想不难吧。” 的确不难,这时代的人们对故土的依恋非常重,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背井离乡,而对于这群已经加入叛军的水兵来说,再换个海贼身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他们可没誓死不从贼的高尚品格。 何况这些人基本都是齐地人士,就算跟随东江军北上,在辽东人占主体的军队中也没什么混头,左不过给人当炮灰,还可能死的更早些。 都不傻,这些情况给他们一分析便能明白个大差不离,也就没人再问多余的话,不多时,众人领了王轶命令先后散去—甲板与艉楼的护卫力量需要加强,跑路时预备干仗的火药弹丸也要提前备好,那群家眷更得集中看管防止出幺蛾子。 至于最重要的摸底活动,自然需要王大哨官亲手完成了—近期运到船上的物资归捕盗管理,乱七八糟啥都有,也没个清单将其记录下来,他需要彻底清查,以便做到心中有数。 一番清点之后的结果让人悲喜交加,喜的是船上有劫掠的大批白银,十几箱字画珠宝,火药盔甲兵器不缺,淡水在近期进行过补充,就是粮食储存极少,省着用也不过船上八十来号人十多天用量—水手战兵五十来人,家眷三十许。 好在老天似乎对他有所眷恋,之前外派公干妖言惑众的手下给其带来一消息,旁边一条二号福船储存有部分粮食,除此尚有火器火药与修船制器的匠人,水手战兵也以本地人为主。 这是条利好消息,不说粮食与兵器,单就那些匠人便让王轶垂涎欲滴,这些可是因吴桥兵变处置失当已遭抄家问斩的原登莱巡抚孙元化苦心造诣培养而来,孔有德、耿仲明等人跑路都不忘带着的专业人士。 说那孙元化也是倒霉透顶,他本人乃徐光启弟子,天启年间进士出身,来到山东做官后大力充实官军实力以援辽东战事。其人对西洋火器研究甚深,所部火器装备量非常高,可自制包括红夷大炮在内的诸多西式火器。 当不得孔有德一场叛乱,不仅孙大人身异处,他一力打造的新军并登州水师都跟人合伙投了后金,给对方带来实力上的极大提升。 眼馋归眼馋,在群敌环伺中将那条船悄无声息的掌控到手难度可想而知,王轶也不愿出师未捷身先死,所以虽打算抢船,他更多还是本着搂草打兔子的心态,能夺下最好,夺不下没甚可惜。ωww.xSZWω㈧.NēΤ 与之前火并包含许多临时起意不同,此次计划较为详尽,等他跟众人商量妥当并做好准备,天色已然擦黑。 登州水城城墙依山顺势构建,长两千二百多米,有城门两座,一是通往6地的振扬门(6门、土门),另一个是通向大海的水门,城内水域面积占据一半,称作小海,以前乃画河入海口,剩下一半是6地,内有大名鼎鼎的蓬莱阁,当下受创严重,其附近有灯楼,导航同时兼做众位将官指挥部。 把灯楼当指挥部其实还有遭好处,这地儿与蓬莱阁并北部城墙都建在山上,外面就是悬崖峭壁,易守难攻的很,官军轻易不会跟这儿死磕,且西炮台离着不远,方便几位2臣扼守水门通道。 为防官军夜袭,从振扬门城墙附近到对角位置的蓬莱阁、东面靠海的平浪台、延伸到海上的防浪堤等地天黑后都被点起火把,直将整个天空映照的通红,而位于水城内外的小二百条各式战船却阴暗晦涩的很,仅有些飘忽不定的油灯灯光在闪烁着。 围城这长时间,不光缺粮食,柴火也多有不足,只能勉强供应作战之用。 戌时刚到,福船放出两条舢板,一条去往装有粮食的二号福船,另一条则驶向其他本地人占主体的船只—数量太过稀少,多数早被东江军人占据,就这也只敢在附近转悠,离太远容易暴露,水城之内的压根不去考虑。 船大熕、艉楼三门碗口铳等各式火炮与鸟枪都已装填好弹药,侧舷六门佛郎机的后装子药各预备数个,其他火箭烟罐等也都放置完毕,缭手则时刻准备着升帆跑路。王轶早打定主意,若事有不对,立马开炮放火箭引混乱,然后开足马力,顺着航道有多远跑多远。 半响后,那条福船放下数人上到小舢板,在阵阵欢声笑语跟划桨声中朝本方福船驶来。借着皎洁月光,他甚至能分辨出对方带头者正是又一位出身东江的捕盗。 都没穿铠甲,也没带兵器,那位唤作肖大虎的捕盗与手下轻松的爬上甲板,见是王轶迎接,上前打过招呼,与刘捕盗不同,两人无冤无仇,又无意跟其别苗头,便没几分张狂神色,只他也不是什么好鸟,转眼一脸淫邪的笑道: “王大人够意思,都这功夫了,船上竟然还藏着几个小娘子,得亏您记着兄弟那点调调,放心,想要啥东西直说,只要别太多,俺都能做主给你。” 此人也是口惠实不至,别太多的意思引申出来可有许多种,且他看似较为尊重王大哨官,只听他自称兄弟而不是下官便可得知,内心也没把其人看太重,不过王轶自不会在乎,满脸笑意的将几人引领向船舱位置: “日后弟兄们一同浪迹天涯,还得靠着各位多多提携,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莫说几个小娘们,但就咱头上这顶官帽,只要你想要,我二话不说送出去。” 王轶姿态放的很低,以上官身份拍着瘦麻杆捕盗马屁,自让对方感到受用无比,以致都没现船上古怪气氛,倒是他手下看到一众火器旁边皆有人看护,稍微提起几句,紧接给人拿谎话遮掩过去。 “肖捕盗,我在艉楼预备了酒菜,哥几个先喝两盅助助兴如何?”临近舱口位置,王轶虚情假意的谦让道,他打赌这位色中饿鬼定挨不过心中瘙痒,一准拒绝— 船上空间本就狭隘闭塞,用来装士兵家眷都不够用,哪儿有军妓的位置,别说还浪费粮食,她们在围城那刻起就被丢弃殆尽,如今若还有,也只可能在几位上官座驾里,而这位官小轮不到不说,自己更没甚家眷存在,已经憋了许久。 如果对方打蛇随棍上也没啥,那桌子所谓饭菜,他能咽的下口才怪,除了咸鱼就是鲜鱼。 肖大虎对周边船只上难兄难弟的情况大体清楚,自也知晓饭菜成色,摆摆手一脸嫌弃:“那点马尿咸鱼的你也别拿出来献丑,俺已经吃吐了,还是先前跟着孔大帅从吴桥回来那时候爽快,山珍海味、美酒佳人…哎!” 其人本是步队刀盾手出身,跟着叛乱后积功转到船上任捕盗,属于空降干部,对船只掌控力明显不如王轶,此时遗憾的摇摇头,砸吧砸吧嘴说道,一脸萧索落寞神情,颇有些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意思。 止住伤春悲秋,纵身攀住穴梯,肖大虎当先下到船舱,王轶紧随其后,接着是各自手下。待进到二层人员居住舱,这人望着昏暗漆黑的过道,有些疑惑于太过安静,漫不经心的问道:“船上其他人呢?” “动手。”王轶倏地停下脚步轻喝道,旁边顿时传来一声回答:“在这儿呢。” “下去吧你。”还在为谁先下船舱而谦让的最后两个护卫中有人突然暴起,一脚把对方踹进舱口,那人在梯子上惨嚎几下重重摔落,触地后却没了声息,硬是被摔昏过去。 (本章完) 第5章 夺船(二) 战斗在极短时间内宣告结束,肖大虎一方拢共四人还未携带兵器盔甲,又先摔昏一位,自不是做好准备的王轶等人对手,不几下,便被打跪在地,反绑了双手双脚扔进舱室。 与先前不同,虽然都是参加过劫掠的叛军,可王轶并不想一刀砍了肖大虎,他跟自个没私怨,要说死有余辜,王哨官也得上绞刑架,所以若能打消这位跟随叛军主力撤往辽东的念头,他不介意对其人进行挽救。 可惜此人也是油盐不进的货色,听完劝解后压根不相信,反倒满脸阴谬的对王轶展开了心理战:“王大人,俺们这些东江老兄弟,个个与鞑子有血海深仇,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说是投奔他们,你信么?现在放了俺等,俺当从没生过这事儿,如若不然…” “你等还能反杀不成?”王轶笑了,接过话茬打断道,他不知道对方是真认为叛军不会投奔鞑子,还是说玩儿的攻心计,可至少看不清当下形式是肯定的,这也让他颇有些疑惑,碰到自己时为毛个个能硬抗,最终却又随了大流去投奔后金? “反杀自是不会,但诸位将军定会拿尔等狗命为俺报仇。”肖大虎咬牙切齿说道,他实在没想到,将近两年的叛乱生活都熬过来了,黎明前夕却阴沟翻船。 “水城里像你这样的捕盗没二百也差不多,耿仲明等人能记得住你才特么怪了。”王轶奚落着,反问道:“那你觉着,孔有德从辽海跑路之后不投金会如何自处?” “大帅自有想法,俺等怎么得知,反正不会投金。”肖大虎一脸不屑。 “他已经自绝了归顺朝廷之路,又如何解决万余兵马的粮草辎重,别说跑皮岛自立,那儿现在是东江总兵黄龙的地盘。” “这岂是俺等东江小卒所能考虑之事,自有大帅等人处理…”他却翻来覆去都这一句话。 “屁的个东江小卒,说这名字你们对得起历年来战死辽东的弟兄?”王轶忍不住爆了粗口,转念一想,咱跟他在这儿啰嗦啥,上面还有甚多事情等着自个,也是越看此人越不顺眼,随手取过一破布塞他嘴里,扭头对手下吩咐道:“除了这个,剩下的分开审问,我要他们船上具体消息,快点儿,注意别把脸弄花,还有用。” 众人领命而去,不多时,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时间紧迫,和风细雨的审讯不太管用,只能上手段了。wWW.xszWω㈧.йêt 事实证明,不是所有人都有视死如归的勇气,否则日后东江军人不会前仆后继投降后金,还没几下,其中两人便先后秃噜了嘴,至于被摔昏那位现在刚被揍醒,尚没闹懂具体生何事。 情报很快汇总完毕并得到相互印证,那船上还有四个辽东军人,四十多号本地水手战兵,三十许匠人与其家眷,只要控制住对方嫡系,余者有很大概率可被忽悠住。 肖大虎是不敢留的,不光一副死鸭子嘴硬神态,此时也得罪深了,倒是他手底下几位看样还能用用,王轶便祭起投名状法宝,拉来一名唤作张佐恩的甲长俘虏,帮其解开绳索,自有手下拿出刀子递他手上:“该咋办不用我说吧?”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俺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别杀俺、别杀俺!”张佐恩顾不得麻木的身体,直接扑通跪倒在地,连忙磕过几个响头,涕泪交加的哭诉道。 “…”王轶一阵无语,是自己的错,把他给高看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镇定猜出自个意思的:“行了,不杀你,照他身上捅两刀就行。” 张佐恩停止抽泣,抬头看向肖大虎,那人无法说话,正对他怒目而视,他有些不忍,喏喏道:“大人…肖捕盗乃一时糊涂,俺再劝劝他,还请…” “没时间了。”王轶摆摆手打断他:“给个痛快话,干还是不干,后面有其他人等着呢。” 他还在犹豫,旁边王筠却走上前来,作势要绑他回去,这位手里虽有刀,可也不敢在六七个如狼似虎的敌人面前炸刺,否则不会轻易给人撬开嘴,咬咬牙站起身,两条腿慢腾腾挪动着来到肖大虎身旁,嘴里嘟囔道:“大人别怪、别怪俺,兄弟没法不是。” 话毕,尖刀哆哆嗦嗦递入肖大虎胸膛,只被对方愤恨眼神所慑,进去不多,身后有人嫌他墨迹,用力推一把,血液顿时喷溅到他脸上,痛苦的闭上眼睛,再睁开却似无所顾忌般拔出再捅入,还想来一下时给人拉住:“行了,给别人留两刀。” 肖大虎没悲催到底,有人愿意跟他一起共赴黄泉,便是那位摔晕过去的兄弟,而且此人先前拉最后还不愿进船舱也是第六感作,觉着事有不对,没成想仍然着了道。 只王轶却没工夫搭理他,着人将其捆好扔地上,他自是回到露台,然后看着张佐恩带了己方两人再次前往那条船,不多时,舢板返回多拉来三人,包括一名本地土著。 依旧故技重施,此三人也没咸鱼翻身的本事,直接给人拿了送往船舱。随即王轶等人穿着好轻便棉甲,携带腰刀弓弩喷筒烟罐火箭等物,十来人乘坐着载严重的舢板前去夺船。 按照此时军规条例来讲,夜间除巡兵外余者皆不可大声喧哗,更不能擅自走动,违者碰上较真的绝对要掉脑袋,当不得这是穷途末路的叛军,纵然之前有讲究军法的时候,现下却压根没人管。 晃晃悠悠把船划到福船下面,仍然是张佐恩打头诓骗过哨兵,再由最先上来几人趁夜色将其拿下,然后福船甲板宣布易手—城墙上需要防备明军极小几率夜袭,海面船队却安全的很,防备心思自然少些,且当官的都去快活,下面人谁肯乖乖坚守岗位?早都下到船舱睡大觉去了。 至于艉楼一带,那是捕盗大人连同亲信的驻扎地,里面还剩两位正在打鼾的东江叛军,余者压根没这待遇,臭烘烘脏乱差的船员居住舱才是他们归宿。 没费多大力气,二人几乎在同时成为阶下囚,直到被堵嘴反绑都没搞清生何事,又因天太黑看不清脸庞,只当成官军神兵天降,从海面摸过来劫了船只。 “世清、世峰跟我下去,其他人上面守着,以杨西廷为。”王轶开始了点将,前两人是他族亲,生性彪悍、敢打敢拼,其中王世清事先在这船上妖言惑众过,粮食消息也是他提供的,后一位则是乡党,年龄稍大性格沉稳,遇事较果决,紧接又看向隐藏在黑暗中的张佐恩,语气稍缓说道: “张兄弟,一事不烦二主,还得劳烦你跟我下去一趟,到时可能会需要你帮忙安抚他人情绪。” 这姿态与先前心狠手黑的模样判若两人,直将张佐恩唬得作势就要下跪,紧接给他扶起,那人已经递了投名状,清楚只有一条道走到黑,赶忙应道:“大人折煞小人了,您放心,俺定谨遵吩咐。” “大哥,俺也跟你下去吧,上面用不到这些人。”混在队伍里的王筠低声喊道,一旁杨西廷也劝道:“大人,俺觉着您还是多挑几个人一起,下面人太多,这当会儿您的安全最重。” 王轶知晓他意思,若自己一个不慎给人干翻,众人群龙无铁定会乱,到时给人捉了去脱不开祭旗下场,不过得益于这副身板主人原本就是大力士,又粗通武艺,他自信若想逃甚少有人拦得住:“不用,这里太多火器需要人手操弄,我带三人足够。” 杨西廷还想开口再劝,却现他人已攀住舱口率先下去,不得不回转身与人一起收拾各类火器,他们得确保事情败露后用这些东西引起混乱,好让己方得空跑路。 这艘福船装载物品较多,通往辽海路程也不远,原本三层淡水舱便有许多被用来放置辎重,王轶抽空拿火折子看了下附近,先是狂喜,然后忙不迭将其吹灭—一边是火炮,看样式应为红夷大炮,另一边则是让人胆战心惊的火药储存点—后面三人紧张之下则摆出了拼命架势。 好在没弄出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乌龙事件,王轶后怕的抹掉额头汗珠,扭头低声说道:“没事儿,摸到火药桶了,别看了,这层全物资,没人,下去吧。” “大人,俺的确不知道这儿会有火药,船上火药一般都储存在上面艉楼,以方便作战。”张佐恩生怕对方误会自己知情不报好炸死他,也是低声解释道。 “不怪你,是我大意了。”王轶看他眼,黑布隆冬啥也看不清,自也不能分辨真假,不过就凭他贪生怕死来说,他觉得这人没那胆,大概率不是作伪。 不再蓄意作死,几人很快借着再次燃起的火折子下到二层居住舱,正巧碰到有人迷瞪着双眼摸黑在门外马桶处小解,许是没找准地方,大半尿液都撒到舱壁上。 此乃叛军船舱生活常态,王轶早已习惯,并经常在心中吐槽,如此恶劣行径积攒下的腌臜物竟然没给船队带来大规模瘟疫,足见这群人的抵抗力有多么强悍,或者说日常生活有多邋遢。 “张…甲长!”那人现来人,揉揉眼睛,待看清后赶忙站直了身子喊道。 “把水手战兵都叫起来,王大人有事情要说。”别看审讯时张佐恩被吓得屁滚尿流,这会儿却极其威严。 “哎…好的。”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位半夜巡房的大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听从命令去喊人,虽然张佐恩并不是他所在甲的甲长。 (本章完) 第6章 夺船(三) 过道里挤满了人头,他们正打着哈欠用疑惑、不解目光看向站舱口位置的所谓王哨官,睡正香给人叫起,起床气自然浓郁,有人忍不住还会轻声嘟囔几句,当上官面如此,足见这群叛军军纪如何。 不过这些又不是自个的兵,王轶也没多少不满情绪,若能成功拿下,日后自当好好操练,若不成,王轶嘿嘿一笑,虽然与其没恩怨,但也不能让各位技术人才白白便宜后金,上层火药桶看样量挺足。 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顺带让人群安静下来,随即开口说道:“张甲长各位熟悉的很,可我身后这位,有多少人认识?” 不待人群回话,他便自问自答道:“他叫王世清,这两天经常往你们船上跑,有的人可能跟他相熟,知晓其平日言辞,今日兄弟前来,便是为此事,时间晚了点,如有不便,还请诸位海涵。” 战兵水手与工匠们有些晕,先是没头没脑一席话不知啥意思,接着自降身价跟底层军人称兄道弟,您不嫌辱没身份啊,倒是与王世清熟识者闻言细细思量着,考虑两者之间有何关系。 “兄弟来这儿,是要告诉大家,我跟我的弟兄们都觉着故土难离,也做不出投奔鞑子的举动,便不打算随船队奔赴辽东,准备去往莱州府南面的灵山岛逍遥快活,想着邀请诸位一同前往,不知意下如何?” 转折来的快了些,人群立马炸窝,有高声喧哗者,更多还是相互间窃窃私语,半响后声音慢慢平息,当先走出一身材颀长之人问道:“王大人,能否把话说的明白点儿?” “已经很明白了。”王轶盯着那人说道:“我邀请各位与我一起脱离船队,南下灵山岛,都是齐地土著,想来各位也不愿背井离乡吧?” “肖捕盗怎么没来,他同意了?”人群里又有人喊道。 “肖捕盗枉顾俺等与鞑子仇深似海,一门心思跟着几位将军前去投奔,兄弟看不过眼,已将他格毙当场。”张佐恩见王轶没回话,知晓到了自个出场时间,也不怯场,当先踏出一步大声回道,那神情,自信加骄傲:“鸟铳甲的弟兄都过来,俺已经决定,带你们跟王大人一起走,谁敢有异议,俺摘了他脑袋当夜壶使。” 旁边舱室门口站着的几人相互间迷茫的瞅瞅,估计还没太闹明白具体生何事,这位出门之前不还说跟着他去往辽东吃香喝辣么,怎么俩时辰没到又变了卦? “甲长,您先前不说…”果真有人想把心中疑问问出,好歹旁边人机灵一把给他捂住嘴,又拉着身边兄弟朝张佐恩那边挤去,还大声喊着:“甲长,俺们都听您的,不去辽东,丢不起那人。” 呼啦啦十余人一块儿过来,顿时让王轶一边显得多了些人气,否则四个人的小队伍喊话实在不能让人信服,同时也带动那边又有几人前来—聪明人自然能看出,船只估计是给人掌握了,否则对方不会大剌剌下到船舱,再有王世清的妖言惑众到底能起点儿作用,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投奔后金的,更多还是从众心理抑或被裹挟,既如此顺水推舟又如何,给谁裹挟不是裹挟? “俺要想去辽东呢?”不和谐声音响起,王轶看去,乃最先说话那人,只不等他开口,张佐恩却勃然色变,接茬骂道: “咋的,李孝昌你还想认贼作父,行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不成?俺可告诉你,俺既然跟他们有血海深仇,当也看不惯想去投奔之人,真想去倒也可以,先问过俺手上这把刀同不同意。”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让手下人刮目相看的同时也让王轶侧目不已,其人此番言语无非说给自个听以表忠心,顺带帮他唱唱红白脸,如此看来当是一心思剔透之人,只缺点也甚是明显,太过怕死。 他既然自愿得罪人,王轶当然不会辜负其一番好意,和颜悦色的开口劝道:“张甲长言重了,你的心情我理解,不忘初心是好的,但众位弟兄咋说也在一个马勺里舀饭吃了这长时间,太过撕破脸皮都不好看。” “人各有志,我也不强求,但此事需办得隐秘些想来各位都能理解,否则兄弟这颗大好头颅就得搬家,所以,少不得委屈下不愿一起走的弟兄,在我等出海脱离船队之后,自会奉上小船,以供其追赶船队,如此可好?” 起先制作计划时,有人提议只将此事告知火长舵手与几个甲长,瞒着其他人,以防现在就闹起来不好收拾,等船队起航时直接跑偏,造成既定事实,却给王轶一口否决。 他的理由倒也充分,里面若真有人对事情不满进而鼓噪闹事,并成功取得多数人信任,那他准备派往这船用来处置紧急情况的十来个人手根本挡不住,对方有绝对的兵力优势。 当然,这风险如今也有,可被他这么一番连消带打,成功希望还是比较大的,最不济,他也能锁了舱口引爆火药桶再退回去,然后率众跑路。 “王大人想的周到,属下只是随便问问,俺懂点礼义廉耻,更不愿给人当奴才,并无投靠鞑子意思,俺跟您走。”李孝昌说话不卑不亢,他倒想的清楚,什么给船放人之类纯粹鬼话连篇,保不齐那船得漏水,他只想确认下这位王大人如何回复,好为日后做打算— 别看他一身穿着邋里邋遢,可也是货真价实的读书人,有秀才功名在身,外出游历时倒霉催的给乱军裹挟,后被分派到船上,对此心不甘情不愿,平日遇事绝不出头,一直混迹战兵堆里,防着给家族带来灾难。 虽然意志不太坚定,没想着杀身成仁以死报国,但他对投降后金却绝无兴趣,以前抄录的官府邸报对其影响到底还算深刻,多年教育下来形成的三观也能起点作用,又知晓乱兵作孽太多为朝廷与当地缙绅所不容,更不敢回去,这几天正为此愁。 刚才辅一听说不去辽东,李孝昌心底立马暗喜,但他得为自个负责,总不能跟着位不靠谱的哨官跑路。按他意思,这位若一开始就强硬无比,说些不从便杀的话,那此人也不过莽汉一个,跟着没甚前途,后路需早做打算。 可若能略知变通,他在其人手底下还能混上一混,否则实在没地方可去—找个穷乡僻壤隐姓埋名其实是有可能做到的,但此做法岂不辜负了十年寒窗苦读,不甘心啊,还不如跟人当海寇去,他自信可凭学识在一众大老粗里冒头。 王轶不会想到就这功夫此人能转出这么多花花肠子,更猜不出这群人里会有秀才公,他正满意于对方态度,便开口嘉勉道:“李兄弟果真深明大义,本人佩服,另外我还想跟各位讲两句。” “是说人各有志不便勉强,可鞑子在辽东屠戮我等族民无数,又把余者尽数化为奴隶,其罪行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今日尔等若愿投靠其部,我不做阻拦,可他们每年都会南下打草谷,所过之处无不变成人间地狱,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者数不胜数,若有人日后也随着鞑子军队出来劫掠,更不幸到了山东,还请念在乡亲的份上,把屠刀抬高三分,少做些孽,言尽于此,请好自为之。” 人群沉默片刻,紧接七嘴八舌咋呼起“俺也不走”“俺跟王大人走”“俺不想死后埋骨他乡”等口号,有人甚至直接喊出了“宁做海寇,不投鞑掳”,眼瞅群情激奋军心可用,王轶乐了,对王世清与张佐恩低声吩咐道: “挑出些你俩觉得能用之人,把剩下的赶回房间,收缴兵器看好,临门一脚千万别给我掉链子,否则谁的命都保不住。” 两人郑重点头,紧接领命而去,他则顺着爬梯回返上层,刚上去倏地听到下面传来争吵声,王轶不放心,撅腚探头看向糟哄哄的人群,正巧有张佐恩手下跑来跟他汇报:“没事儿大人,几个上官家眷不情愿,翻不起什么大浪。” “嗯?不都是工匠家眷么,怎么还有军官的?”王轶疑惑道。 “跟工匠家眷一起过来的,只有三四个,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来人仰着头回道。 “那你们小心点。”和颜悦色的态度让鸟铳兵关忠和简直如沐春风,以前还真没上官对他如此说话过,一时间激动到不能自持,脸庞憋得通红,等想起回话时,那人却已走远。 这当官的不错,他想到,然后脚下宛若装了风火轮般跑去汇合张甲长。 就几个家眷,王轶还真不放心上,没看之前他连工匠都懒得叫出来么,一者这些人就别说什么来去自由的话了,全扣下还嫌少,二者多是技术人才或者老弱妇孺,战斗力稀松,不足为虑。 上得露台,杨西廷几人已经等得焦急,正打算派人下去接应,见他完好无损回来甚是欣喜,只在看到仅有两人后面色一紧:“大人,世清兄弟呢?” “没事儿,大功告成,他跟张佐恩在下面忙着。”王轶对着夜色猛吸几口气,下面人太多,船舱中混合了五谷轮回之物的空气太过污浊了些:“上面还好吧,有没有附近船只起疑心?” “没有…”杨西廷还想说话,不巧下方海面处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将其打断:“刚才何事,为何船舱里会有大声喧哗?” (本章完) 第7章 弃城 “生何事,为何船舱里会有大声喧哗,不知船上夜间要宵禁么?”水面传来的暴喝登及让杨西廷等人绷紧了神经,还是王轶镇定自若,探头看去,借着对方点起火把认出是艘四座网梭船,乃游兵日常巡哨所用,船身非常小,最适于战船林立的狭窄航道。 一堆乱兵你跟我扯淡军纪,他在心下腹诽,口中却绝不迟疑:“无事,几个弟兄起了争执,现在已被弹压。” “无事便好,耿将军令,今夜都好生休息,养精蓄锐以待天明。”来人拿火把照了下,从衣着打扮能隐隐约约看出船上喊话人是个当官的,不再多嘴,随即中间两人划动船桨离开。 “平日夜间水面没巡哨的啊,他们不会觉察到什么了吧?”王筠有些紧张的问道。 “不会。”王轶看着对方小船隐没在战船丛林中,回道:“跟咱们一样,耿老二(仲明)也怕事到临头出乱子,临时加强防备而已,否则不可能就来这几人。” 话虽如此,不管前生今世他都是第一次指挥这种大行动,多少有些不放心,咋说也是关系到身家性命,又嘱托道:“不过也不能大意,一会儿你跟我回去,杨西廷代管此船,现事有不对,比如周围战船向此处移动等,立马升帆起锚,放火箭开炮乱掉敌方阵脚冲出去,人手不够找张佐恩要,他还算靠得住。” 虽然刚才这位遇事反应有失水准,但王哨官还是决定再给他次机会,谁还没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一时无话,不久,张佐恩带人上到露台,他倒也明镜,知晓王轶不会放他单独在下边,便没让王世清上来,如此一来甲板人手顿显宽裕,王轶又叮嘱几句,带了王筠与张佐恩硬塞给他的一名护卫一起,下到小船,轻划着桨回到他的座驾。 路上没倒霉催遇到巡哨船,倒不是害怕事情暴露,几个小卒子不敢强拦上官,而是怕麻烦,总也得解释几句。 这一番兜兜转转,时间已到子时,另一艘派往周边联络本地人的小船早已返回,把各人所得消息稍作汇总,王轶总算松得一口气—还好不是所有人都愿跟着叛军去往辽东,那几条战船的捕盗皆明言会与本船共进退。 当然,这与众人行事谨慎有关,他们所挑选船只,不光是本地人占多数或者有土著船长,还要从日常言行来推断其跟自个一起跑路的决心到底大不大,否则话没说上几句就给人绑了拿去邀赏,可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既然条件限制这么多,成果自然也有限,大船不用考虑,附近唯二较大船只都在他手里,余者多是小船,剩几个草撇船(三号福船,哨船)、海沧船(四号福船,冬船)之类中型船只也都由东江军人掌控,所以被蛊惑而来的船只最大者不过一塞满了也不出三十人的开浪船,再有便是叭喇唬船、苍山铁跟一条八桨船。 在海面上乘载十几人的战船,不说作用聊胜于无,还得时刻注意别让海浪打翻,可王轶仍然来者不拒,多忽悠几个便能为日后多减轻些压力,同时他也有些疑惑,就这种破船,是如何实现渡海浮辽举动的,要知道,水城里此类船只可不少。 这渤海果然对得起澡盆子的戏谑称呼。 这些船只王轶只让人跟捕盗接触,并未如先前般尽数动员,到时说不定还得起些幺蛾子—他到底不敢把消息闹腾的人尽皆知,它们可比不得肖大虎那条福船。 万事俱备只欠了东风,待天亮之后,他便可以带人跑路,实现自己与刘香等人为伍的诺言了。 其实这会儿若不顾一切逃跑也行,反正他们在水城外面航道,挡路的不过些小船,福船能把它们全压沉到水底里,炮台也不敢在敌我难辨中开炮,当不得这船太大,夜间行军根本看不清航道,不小心跑偏触礁可就万事皆休了。 别说王轶还存着其他想法,他就不信了,将近二百条船全都一门心思跟着耿仲明投奔后金去,有人能把仇恨忘却,但也有人却时刻将其记在心底,只差个引子给他爆出来。 闹腾到现在,按理众人早该困顿不堪,当不得事儿太大,多数人精神一直处在亢奋状态,个个赤红着双眼在那儿摩拳擦掌,直把那些觉大事不妙的家眷唬的胆战心惊,接连派人询问具体事宜,却又给人毫不客气的撵回去,凭空多些紧张心理。 不过最后不当值人员还是被王轶赶去睡觉,纵然睡不着,假寐一下也能让人多少恢复点精力,他则继续坐甲板上思考着计划有无遗漏,跑路之后该如何展开建设,土方石料从哪儿来,天冷燃料匮乏该咋办,粮食药品缺乏需要怎样解决等问题。 事情千头万绪,以致当东方天色开始泛白时,他仍然保持着当初的初始姿态,所不同者,有人给他身上披了件大氅,否则二月天的凌晨坐甲板上吹海风,王哨官不得个风寒入体是不可能的。尐説φ呅蛧 即便如此,当王轶站起来伸懒腰时,他还是感觉到阵阵头晕目眩,大腿往下俱都酸麻胀痛的很,待过得片刻才稍有好转,然后一步步向前挪动着,好死不死,胸膛伤口处又传来隐隐作痛,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然后眺目望向水城小海里的船队— 天色已亮开,各式船只上影影绰绰的乱兵在四处走动着,水门附近的码头上,无数衣着破烂面黄肌瘦的军人在号角、令旗与上官的怒骂中整起队伍,顺着绳索、爬梯骂骂咧咧攀向战船。 这是最后一批将要登船跟随耿仲明退往辽东的叛军。 他们的行动略显迟缓,有甚多人还在回头张望着,许是想要记住这座让其爱恨交加的水军要塞,从辽东大地汉民被屠戮驱赶殆尽,到东江镇总兵毛文龙被杀以致所部离心离德内耗不止,这座城市寄托了他们太多感情,避难所、落脚点、第二故乡、后勤基地、反攻基地等等不一而足,可今日,他们即将远离,再无回头可能。 这片土地已经无法让东江军人、辽东汉民立足了,不管原因出自昏聩无能的朝廷,抑或是其自身利令智昏。甚至对于仍然身处皮岛、旅顺、长山岛等地,未曾参与叛乱的剩余东江镇官兵也一样,他们很无辜的被波及,齐地土著早将其与洪水猛兽联系到一起,说句谈之色变也不为过。 但当他们的目光望向后面早起列队目送其离开的剩余叛军时,很多人似乎受不得这些根本看不清的目光逼视般,扭头继续往上攀爬,那里面有齐地土著、东江军人、辽东汉民,这些人不会不知道留下来的下场。 他们已经无法投降明廷,但也不愿投奔后金,更没有船只助其漂泊海上,最终只有个死字。 当然,说全体叛军都有此等大无畏精神也是扯淡,其中多数人其实也想跑,当不得耿仲明不要,他也拉不了,可不说耿部嫡系人马早就准备多时,更兼组织得力,单就那几条通往码头的狭窄官道上摆着的火炮与明晃晃的鸟铳就能让其不敢越雷池半步。 被抛弃的叛军也有火炮火枪,可火药一直被耿仲明掌控在手,这会儿早上了船,那些因此比之烧火棍还多有不如。 场面有些震撼,可王轶却生不起可怜念头,为他们之前把登莱二府祸害的千里赤地?抑或感叹其九死一生的逃离辽东最终却又魂飞魄散在大明腹地?再或者心痛朝廷各项举措愚蠢无比硬生生将其逼反? 都特么不是,王轶忿恨的骂了一句,他也不知道为何这会儿突然间变得多愁善感,这可不应该,咱都快自身难保了,摇摇脑袋,拉过旁边一位两鬓被海风吹得花白的士兵:“把人都叫起来,做好准备,随时出。” 那人精神亢奋了一晚上,此时已现疲惫神态,听到命令一个激灵醒了神,努力站直了身子:“是,大人。” 不多时,船舱里传来一阵鸡飞狗跳,接着是各类着甲战兵急急火火跑上甲板,而为防止被其他船只望斗里的斗手现不妥,多数都在艉楼或船舷挡板附近。 太阳早已跃升到海面之上,水城内外的船只有许多都升起了袅袅炊烟—即将远行,还有燃料存货的自当拿出来做顿好饭犒劳下士兵,没有的只能自认倒霉—然后又被海风吹散,若没有大批粗鄙不堪的战兵在污言秽语的败心情,配上远处昂然矗立的蓬莱阁,蛮能体现出蓬莱仙境云雾缭绕凡脱俗的气质。 可惜凡脱俗不能当饭吃,随便感慨一下,王轶拿起身边厨子刚送来的高粱面窝头,一口吞进去半个,接着战兵们才敢继续从篮子里往外拿饭。 起先王大哨官本想来个官兵平等,后来现这群鸟人吃饭前压根没有洗手习惯,也便打了退堂鼓,谁特么知道憋老长时间的糙老爷们大半夜会干啥,这事儿不能想,一想就恶心。至于讲卫生防疫病那一套,时间太短,他还尚未寻得机会推广。 “呜”悠长的海螺号声由远及近,王轶站起身,抬头看向栖身在望斗里的四姑娘,那人手搭凉棚观察片刻,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喊道:“大人,中军座船来信号,要我等启航出海。” “起锚,升帆。”登上船头的王轶迎着旭日东升,厉声喝道。 (本章完) 第8章 妖言惑众 “起锚!” 悠长的号子由远及近渐次响起,先是靠近外海的单桅小船甚或无帆桨橹船,仗着船轻锚浅操作简单,很快便离开航道向外海驶去。 接着是各式中型福船沙船,与小船相比,它们吨位较大,吃水深,船头船尾各有一铁锚,称作头锚或梢锚,船再大点还会加个非紧急情况不得使用的几百斤沉的看家锚(老锚、大锚),起航自然麻烦,但与王轶等人乘坐的二号福船相比,这些又都算不得事儿—他的船上有五个四爪铁锚,其中看家锚重逾五百斤。 二号福船头锚要用设置在头桅处的绞车拉起,而淡水舱尾部的绞车则用来起梢锚,还都是两个,也因此,等前方中型战船调整好风帆角度并缓慢驶离,这边厢才刚把铁锚放好,更有后面小船见缝插针从福船身边驶过。 操帆缭手早已准备多时,见状赶忙用位于桅侧的绞车拉动拉帆索升帆,另一个缭手在一旁拽动缭绳,与操纵舵叶的舵工合伙控制帆角,以便调整航向,使风帆吃风达到最大,最终获得较高航。 当然,福船风帆用的是硬帆,相比同时期在西方大行其道的软帆,它的操作简单,转向轻松,质量要求低,便宜耐造,破几个洞可以继续用,少量水手便能轻松操控。 软帆则不同,做不到八面来风,操作相当麻烦,从水手到船长必须接受更高程度的专业训练,但它帆多,面积可以做的非常大,桅杆也高,如此吃风量也大,度较快,可即便如此,这时使用软帆的西式船只顺风极也不过十节左右,福船自然就更不堪。 两艘福船一前一后慢腾腾挪动着躯壳,浑然不管身后被堵路正在骂娘的其他大号船只,而等它让出航道,前面已经驶出了许多小船,几艘度快的甚至都停止前进等待大部队出海。 准备一同跑路当海贼的船只非常自觉的行驶在外侧,等待起人打出信号,只等半天不见其有所动作,而这会儿整支船队已经出来半数左右。 太阳早就高高挂起,海风吹到身上不再冰冷刺骨,王轶看了看日头,四处打量下,出得航道的船只正在由一字长蛇阵变化为团形阵,便对身边王筠比划个手势: “信号。” “好嘞!” 小护卫早就等的望眼欲穿,闻言腾的下窜到外侧船舷,取了火折子,小心翼翼的吹着,用手护着不被海风吹灭,然后蹲下身凑到事先预备好的几支火箭药捻旁将其点着。 药捻燃烧非常快,在留下淡淡的味道之后尖啸着飞向天空,片刻后有两支成功在预计高度爆出红色烟雾,另两支做起了布朗运动,其中一支贴海面爆开,另一支则直接扎进海里。 这玩意儿虽是明军战船标配,可准头太差,只能走量来提高成功率,而添加了赤硝的改装火箭也没让王轶失望—虽然不管在哪儿爆开,时刻盯紧这边的同谋者都会看到船只动作,可那就得不到他想要的附加效果了—海面风大又太过广阔,火箭出的尖啸声可能传不了很远,可高悬在空中的赤红烟雾却能让大多数人看个清楚。 得到信号的各船开始脱离船队转向东面航行,由于风向不正,几艘帆船跑之字形,桨撸船则在众水手吭哧吭哧的划动中继续着直线前进。 让王轶意想不到的是,随着众人开始行动,竟然又有几艘中小船只也加入了跑路队伍,细想之下倒也明了,应是有捕盗私自泄露消息给交好之人,邀约一起逃命。 而这些船只也比较鸡贼,都随着王轶的福船排在船队外侧,离铁杆叛军最近者也有数十米之多,应该早就做好了准备。也是万幸,跑路消息散布较晚,时间有限,并没有形成大规模扩散之势,否则逃跑计划不会如此顺利施行。 见有船只擅自脱离船队,天空中更有疑似行动信号的烟火,各船只无论战兵水手都把目光转向他们,某艘大福船(一号)的军官甚至掏出了(望)远镜对其细细观察。 片刻后,有士兵与此军官说过几句话,那人顿时勃然色变,大声对着艉楼喊了几嗓子,只不等上面人有所动作,便听跑路大船其中一艘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口号声。 “宁为汉家鬼,不做披甲奴…” 立于船舷两侧甲板并站在艉楼上的战兵水手们用出了吃奶的力气一遍又一遍呼喊着口号,他们的脸庞因为憋气显得异常潮红,而与其一起的王轶更是喊出了撕心裂肺的感觉,作为带头者,他的声音最为宏亮、高亢。 “宁当海寇,不投鞑掳!” 另一艘福船的战兵水手经过杨西廷、张佐恩挑选大部都已重获自由,此刻也都聚集在露台之上,高喊着他们认为最有气势的口号。 受其影响,跟随跑路的大小船只一同高声呼喝起来,而桨撸船上的水手们更是把船家号子也换成了口号,看他们那股精神头,似乎这些口号更能激其划桨热情,眼瞅就把船飙到了极致。 “大事不妙。”一号福船体型较大,说臃肿也行,按明朝观点不便作为战船使用,一般当作主将坐船,也就是旗舰,上面手持远镜观察者正是这支船队的主事人,日后我大清三顺王之一的耿仲明,其人身材高大、面色黝黑,这会儿正一脸便秘表情的望着越行越远的二五仔们。 “大人,他们不过十来条船,与我并无伤筋动骨之忧,何来此言?”身边有人一脸不解的问道。 “你懂个屁,老子怕的是营啸。”耿仲明骂完之后并未做过多解释,反对一旁听令的家丁吩咐道:“传令下去,着附近各船一同擂鼓,把那声音先给老子压过去,再着战船队前营游击任世元率部追赶,务必将其远逐他处。” 船队各类船型都差不太多,虽然二五仔也没跑出多远距离,可海上战斗参加过多次的耿仲明明白,追击船队想要在近似于逆风的条件下拦下对方无异于痴人说梦。 片刻之后周围各船战鼓被擂响,本就号令不一参差不齐调子也不一致的口号声立马被压制,可就这点功夫,又有数艘船只脱离船队跟随二五仔们跑路了,其人这才有些风轻云淡的与身边刚才问话那人说道: “这便是我所担心,如若放任不管,他们那几句口号保管还能蛊惑更多人马,要真到了数十艘战船共同叛变的情形,咱这中军说不得都会受其影响,整支船队分崩离析也未可知,最后就算能成功与鞑子接上头,实力大损之下谁还识得我等?” “大人英明,举手之间化解这群忘恩负义之辈的险恶用心,末将佩服。”其人满脸敬佩神色,不过他倒非溜须拍马,是真佩服。尛說Φ紋網 说话间,船队右翼部分战船开始脱离接触,以四艘二号福船、四艘海沧船为主,前去追赶跑路的王轶等人。不过他们出动时间到底晚了些,船又大,操作不太灵活,等转舵转向转帆一套操作下来对敌方形成追击态势,就连拉最后那艘临时起意跑路的草撇船(哨船,三号福船)离着也得二百多米远。 眼见追之不及,而己方船只在跑之字形过程中形成了舷侧对敌的有利状态,任世元当机立断,指挥众人把三门早就安装好子铳的佛郎机炮口对准了逃窜船只,又传讯其手下战船做好准备,待得时机成熟,便听其一声令下:“开炮!” “开炮!” 随着游击坐船开火,其他诸多战船捕盗几乎在同时下达了开火命令,而船只走向不合适者也尽量使用船头大熕来攻击敌舰。 大船开了火,隶属其部的小船又怎肯让人专美于前,虽然船越小火器装备量就越少,但他们也有碗口铳、喷筒、火箭、神火飞鸦等物,伴随着佛郎机接二连三的怒吼,这些火器也同样展开了攻击。 “卧槽!” 对方一通劈里啪啦乱响,差点把王轶吓出个好歹,从他的角度看去,五六艘舷侧对敌的福船上十五六门佛郎机几乎在同一时间开火,这要给打中,不死也得重残,何况还有甚多掺杂于其间的各类火器。 “传令杨西廷,转舵、降帆、减,掩护草撇船撤离,大将军(佛郎机)炮准备开火拦截,注意不得恋战。”他大声吩咐着身边众人,浑然不管初春时节累出一身臭汗的舵工与缭手闻言一脸哭丧—船只刚转入全跑动状态,成功拉开了与身后追兵的距离,看样又得折腾一回。 王轶此举倒非良心作,他也没打谱为其做殊死搏命之举,而是打着能救则救,不能救便拍屁股走人的心思。 之前的一番忽悠,外加跑路时成功裹挟数艘,最后又挑动了数艘,使跟随自己的船只总数已达十四艘,船员最少也得五六百,内里多数人都是从众,与他并无瓜葛,也就是说威望不足,而想要取得这些人的信服,身先士卒、率兵断后都是较为成功的做法。 虽然过于危险了些。 但有句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如果连这胆气都没有,他也甭想当什么海寇了,还是早早去往大洋深处的海岛苟延残喘为妙。 (本章完) 第9章 跑路 未等硝烟散尽,追兵们便取下佛郎机的子铳并更换下一个,而在此之前,还有些许准备工作要做,趁此时机,他们可以对炮击成果进行观察,只现场不仅让其大失所望,更让另一端提心吊胆的王轶也目瞪口呆。 他本认为,十几门佛郎机一同射击,外加数量庞大的各式烟光火器,照着一条船打,总能将其击伤甚或重创,如果这船倒霉透顶,就算有着较西方帆船更多的水密舱结构,被打沉也不是不可能。 可事实上,那条草撇船不仅毫未伤,反而生龙活虎的继续着跑路大业,至于佛郎机的炮弹,离它最近者不过十来米,其他不是打高飞了过去就是没到距离直接落入海中。 也忒扯淡了些,看来后世传言明军炮手技战术水平低下等言论诚不欺我,除此之外,王轶估计这佛郎机火炮还有铸造工艺低下、子铳与母铳连接处在开炮时漏气严重造成独子(单弹丸)射程不足、火炮******制作参差不齐以致装药量相同但射程不一等毛病。 非是说佛郎机火炮一无是处,而是它在当前明朝体制下基本达不到最佳要求,以致威力大打折扣。 可能孙元化时期这些问题在其与葡萄牙雇佣兵的共同努力下呈递减态势,但没了孙大人,叛军们保持军纪尚且不易,又哪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至于其他传说中的一窝蜂、神火飞鸦、火龙出水等被明朝文人吹得天花乱坠的火箭类玩意儿,因着准头实在不足,弹道也没稳定一说,除了在水面上带出一溜溜好看的火花之外,并不能对其造成更多威胁。 他甚至觉着,这些东西还不如后世自己玩儿的二踢脚管用。 “已装入母铳的子铳不动,其他尽数重新装填,把子铳里面的独子都撤下,换成群子(霰弹),以后用佛郎机打水战,靠近到三十步之内再用群子轰,敢远距离用独子浪费老子火药铅弹者,挂桅杆以儆效尤。”王轶大声对着炮手们吼道,在没找到解决方法之前,独子太过坑爹了些。 甲板上众人闻言俱都大笑,看向王轶的目光也多了些敬重,不为别的,就他刚才敢身先士卒带人救助拉后面的船只,亦在同时,己方也有身处前端的船只减转向,朝后方驶来,一同救援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的草撇船。 虽然追兵水平太过稀松,可王轶仍旧得到了甚多人的赞同,即使他的做法可稍微称得上鲁莽,抑或不是聪明人所为,但这样的军官,总会让人多些放心。 佛郎机在追兵的操作下再次展开射击,这次运气不再长伴草撇船身边,终于有铅子打中船身,在激起大量碎木屑之后,它又呼啸着钻入船舱并打中储水木桶—只此时铅子已力竭,连其外壁都未击穿便掉落在地。 破洞距离水线不远,可今日风浪并不大,暂时不虞有进水麻烦,但船员还是在最短时间内将其进行了堵口处理,然后又赶紧跑回甲板来看西洋景。 佛郎机的二次炮击不仅成功命中对手,它还顺便给己方送了个大礼—某条海沧船侧舷的两门佛郎机之一在射击时突然炸膛,造成数名炮手受伤后送。 看着叛军战船洋相迭出,王轶非但没生出几分幸灾乐祸之情,反是止不住的蛋疼,双方战船系出同门,谁也不比谁好多少,他们的火器不靠谱,己方自然也有同样毛病。 近期如果跟人打海战,若非双方实力过于悬殊,还是乖乖跳帮拼刺刀肉搏吧。 之后草撇船顺利撵上已经降但并未转向的福船,王轶在现这艘船险情并不严峻后便顺势改了命令,紧接几艘船又升至满帆,在身后隆隆炮声中加逃离。 期间王轶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欢呼声—他不太敢确定,因为声音是从海岸附近的城墙上传来的,距离太远过于失真,那儿是围城明军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建造的长达三十里的围墙一端,直抵海岸线,基本断绝了叛军的突围念头。 对于叛军内讧,他们自然要表示下喜闻乐见的。 硬帆能吃八面风,所以各船跑的之字形其实并不大,远没有西式软帆船那样夸张,也便没等开过几轮炮,两方船队已经变成了船对船尾,放置于侧舷的佛郎机自然失去用武之地,任世元见状不得不下令停止炮击。 虽然船还有将近千斤沉的大熕,可这东西用在船上威慑意义远大于实际作用,射与精度极低、后坐力大,关键仅有一门,想玩儿多门攒射提高命中率都不能。 别说此时的远东帆船因为大量使用榫卯结构,造成其精密有余但强度不足,根本无法承受过于巨大的后坐力,而任世元等人的战船至少还算合格,能让炮打响,很多其他地方的明军战船压根就不敢开炮,生怕一炮把自个震散架。 双方你追我赶持续了大概半个时辰功夫,由于船员都是老手,谁也不比谁快出几分,故而在任世元打算停止追击时,两方二百来米的距离几无多少变化。 估计这会儿耿仲明的船队都已开出航道,再不走,他很可能会拉在后面,凭借自个这大小十多条战船,很悬乎能穿过东江镇总兵黄龙派人设置在长山岛的海上封锁线,还有关宁军周文郁也领着船队在北面游弋,虽然其部规模有限— 他还不清楚,黄龙事先埋设的封锁线倒霉遇到飓风,又遭孔有德邀击,不光船队被打散,主官龚正祥也给人生俘,千总毛英更是丢了脑袋。 “跟他们喊话,如此如此…”任世元叫过一天生大嗓门的士兵,他撵不上对方,可总也得恶心几句,要不心里不痛快。 “前面众位兄弟,想耿将军待各位也算仁至义尽,尔等为何做这恩将仇报之举,又何必如此执迷不悟,不若与俺等共同归去,想来大人定不会责罚诸位…” “他喊啥呢?”王轶站在艉楼顶层,手搭凉棚看着追兵上蹿下跳的对己方喊话,问道站身旁的侯敦一。 不过他也是问道于盲,这人耳朵不比他好使,海面无风能起三尺浪,喊话人嗓门再大也压不过海浪声,“大人,这距离谁听得到,估计也就是骂咱们不仁不义呗,还能有啥?” 追兵大概也知晓对面听不真切,片刻后停止做无用功,并降转帆,王轶观察片刻,知晓今天的跑路大业已基本成功,对方这是打算回撤呢:“不用管他们,说说你,如果我把这船交给你,有没有信心带好?” 虽然他在一段时期之内都会拿这艘福船当成坐船,上面没船长也出不了大问题,可编制空着总不是个事儿,还不如提早下去,也好激他人的卖命热情。 幸福来得太突然,明显让侯敦一打一咯愣,大概没想到好事儿竟然能落自个头上,王轶事先可并没跟他通过气。不过谁不想升官财出人头地,否则谁没事儿整天过这刀口舔血的日子,闻言自是大喜过望: “大人放心,属下定不负大人厚望。”有没有信心另说,先把位子拿到手才是正确做法。 “别高兴太早,事先说好,如果不合适,你趁早请辞,否则让我撵下去面子上都不好看…” 两人说话间,追兵大部分都已掉头回返,跑路船只上士卒的欢呼声久久不能散去,之前一路逃窜绷紧的神经终于可以松弛下来,而以水手划桨作为动力的桨撸船度更是突然间降低一大截—帆船能借风势,他们可就纯粹的体力劳动了,虽然水手从来都是分两班协作,可也顶不住长时间高强度爆。 “传令大家把度降下来,收拢队形,既然用不着去投胎,那咱就慢慢赶路,再着各船捕盗都来本大人坐船商量后续事宜。”王轶与人喊一句吩咐道,十四艘未经合练的战船,还大小形制不一,给人撵兔子自然跑的有些散。 四姑娘闻言取出五色令旗,站在艉楼顶层来回挥舞与其他船只进行联系,紧接各船只相继应旗,并向王轶坐船进行靠拢,等船队基本猬集到一起,其人又拿过唢呐,吹起了掌号笛—意思是让各船捕盗前来议事。 明代时期的战场通信非常麻烦,有旗帜、灯光、鼓令、金声等,某些高级将领仅指挥用旗就过五百面,不过海上通信稍有不同,船只相互间距离过远,海浪声又天然对各种声音产生干扰,所以白天多用旗帜与鼓令,夜晚使不同颜色的灯光,当船队规模较小时才有金声的用武之地。 只别看已经够麻烦,但令旗在如今所能表达意思却十分有限,远不如后世常用的旗语,那个能对整段话进行翻译,王轶打算有功夫了也整出一个,否则哪天达了手底下数百条船共进退,再让小船载着通信员前去联络不就扯大了。 而为让各捕盗尽快汇合,船队有个短暂的停顿,趁此时机,几艘较大船只配属的火长开始对所处水域进行定位,然后再把信息汇总到王轶手中,以供其参考决定下一步去向。 (本章完) 第10章 过洋牵星 被追击时虽有些慌不择路,但拢共也没多长时间,而行船方向又是逆风,导致船队整体度比蜗牛爬实在快不了几分,所以几位火长此时折腾什么定位,纯粹是习惯使然,基本无大用处—6地都还能看到,航线也是跑老了的。 不过王轶却对此兴趣盎然,他总也想看看,古代国人的航海技术到底是哪般。 “大人,舟师识地理,夜则观星,昼则观日,阴晦观指南针。”张文庆手持罗盘摇头晃脑的跟他解说道,时不时还抬头看看太阳:“以白天来说,太阳在正月九月出乙入庚,二月八月出鬼人圭邻,三月七月出甲入辛,四月出辰入申…” 一番说辞,直让王轶头疼欲裂,天干地支他听说过,但要组合在一起可就麻爪了,便不客气的打断道:“停,大人我听不懂,说说这牵星板怎么用?” 他指的是放置在一旁的十二片乌木,大者长有七寸,标注着代表刻度的一指、二指等等,再旁则有象牙一块,长二寸,四角皆缺,上有半指、半角、一角、三角等字,颠倒相向。 张文庆给人打断话语有些不悦,只他敢跟船上其他人倚老卖老传授人生经验,却不敢跟王轶拿大,不过到底是看着其人从小卒子一步步爬上哨官职位,还是有些随意,忍不住好奇道:“大人,您问这个干嘛,你以前不是不感兴趣么?” “我乐意,恁多废话,赶紧的。” 王轶也不悦,让你说就说,胆敢问东问西,忒不拿咱这哨官当官看了,还别说就现在的船队规模,放到明军建制,基本等同于两哨一营(司),官职最小为把总— 明朝后期军队建制有变化,营兵制异军突起且又比较混乱,远不如卫所制那么整齐划一,步卒营头大者三千人,小者四五百的也有,具体到水军,一营下面就两哨,十多条船,战兵水手合计不到五百人。 何况王轶之前所混的叛军水师在编制上更为杂乱无章,孔有德当初曾经开府建衙大肆封官许愿,闹腾的各路官职都不太值钱,以致于他都有些分不清该给自个封啥样的官儿了。 虽给上官训斥,张文庆却也不太在乎,耐心答道:“牵星板么,顾名思义,是为夜间过洋牵星所用,观测时使板下边线与海天交线相合,上端与所测星辰相接,如不能相接则换板,再记下板长刻度以确定船只位置。” “都有哪些星辰?”他的态度好孬有了些端正,日后便要经常混迹******,总得学些航海技术,水平不过硬不能服众啊。 面对态度好转虚心求教的王大人,张文庆事无巨细:“那就多了,有北辰、灯笼骨、华盖、织女、南门双星、北斗头双星、西北布司星、西南布司星等十五星辰,大人若想学,属下自当知无不尽,不过当初俺学牵星术的时候可是吃了许多苦头,花了很长时间,经常盯着星辰一看便是一宿,夜半三更起床更是家常便饭,但老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 “嗯?”眼瞅张文庆要给自个上课,王轶不乐意了,冷哼一声,那人猛然醒悟,尴尬一笑,还好各位捕盗划着小船到来,正攀着绳索往船上爬,吸引了上官注意力,这才糊弄过去。 王轶虽没继续搭理他,心中却仍想着牵星术,手段还是匮乏了些,他记得自己那些书里有本航海技术,也不知适不适合此时所用,有空得将其抄写一份,再找几个航海老手比对一番。 此刻船长们都上得船来,再走神则忒显瞧不起人,他便整了下皱巴巴脏兮兮的大氅,信步走上前去,刚想抱拳说几句场面话,倏地有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连呼大人不止。 还特么不光一个,更顺势引得跪倒一片,连在另一条福船上代行捕盗职位的杨西廷都不能幸免。 许是来时众人便通过气,知道带他们跑路领的基本信息。 “各位这是要折煞我王某人么。”王轶给唬得不行,赶紧上前将人挨个扶起,口中告罪不已,姿态放得非常低,待看到众人站好,他又略带感叹的说道:“日后都是亡命天涯的沦落人,可没什么大人长大人短的说法了,众位万不可再如这般,兄弟我实在生受不起。” 同时他心里也在暗喜,原本以为总会有人不服自个,跳出来挑战他的权威,没成想如此容易。 “大人担得。”一略显斯文之人率先开口说道,他又虚指下登州水城方向:“属下吴中英,原籍辽东盖州卫,添为草撇船捕盗,正是大人不离不弃援救俺等,这才从追兵刀下脱身,否则说不得早就葬身鱼腹。” “且大人身为哨官,却愿放弃荣华富贵,甘心流落海上也不奔逃辽东,当是俺等楷模,今日若没大人登高一呼,俺等想来也兴不起脱离念头,只能随了耿将军投奔后金,当为祖宗蒙羞,日后死去更无颜见死难亲人。” “对,俺许坤也觉得大人担得。”一五大三粗之人高声附和叫道。 一时间现场众人又纷纷攘攘表达自个对王大人的敬仰之情,直把个王轶吹得飘飘欲仙,更高兴的是他的冒险布置终于有了回报,到底还是有东江军人忘不掉深仇大恨跑了出来。 不过他还没彻底迷失,知晓这群人多是老油子,话里有几分真假谁也不清楚,故而也是堆起满脸笑容: “承蒙各位厚爱,却是吴捕盗时刻不忘国仇家恨,实乃高义,还有众位不管辽东抑或齐地之人,都愿随本人一起奔逃,全是好样的,咱们即便与明军打生打死,但也绝不投奔后金,纵然为此身死灯灭,亦无怨无悔。” “誓死不投鞑掳。”王轶的神情是极度狂热亢奋的,而捕盗们则也一展慷慨激昂,直把附近船只目光尽数吸引。 对于这群已经实现了温饱、有向精神层面展开追求势头的军汉来说,戴顶高帽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作用—纵然利益更动人心,但既然这些人敢脱离东江叛军,就说明他们并不是唯利益至上者。 这也可算作王轶对其拍自个马屁的回敬。 现场虽然群情激奋,可甲板却不是什么好的交谈之所,众人便一路斗志昂扬的簇拥着他进到艉楼,紧接门被关上。 闹腾完了,也该商量点正事儿。 而他们身形消失不久之后,船队也基本完成了队形排列,当先一艘福船打头,六艘其他船只成人字形分列两旁,再后则是另一艘福船领队的相同阵型,随着一声号响,整支船队慢慢开动,继续朝着远方行去。 进到屋内的众人俱都围坐在房间四周,有人本想推让一番,站着聆听训示,以显示上下尊卑等级,却又拗不过哨官大人的真情实意,最终坐了下来。 然后当先一番自我介绍,又寒暄片刻,说些久仰之类的废话,王轶这才施施然拿出份卷轴,打开铺到桌上,依旧是那份详尽的手绘地图。 “各位,咱也不卖关子,打开天窗把话讲明,我所打算,是去这儿做海贼。”他手重重点向地图某处,对一众围拢过来的人头说道:“莱州府胶州南部的灵山岛,距6地二十来里,左近靠有灵山卫。”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他又将当初对船员说的理由重复一遍,然后抬头观察众人反应。 有去过或到达灵山岛附近的捕盗闻言窃窃私语,相互间印证着对此地的印象,半响后一名唤作彭振国的捕盗率先开口: “王大人,灵山卫的确不足为虑,据我所知,那里兵员缺额甚多,且战备松弛,军士久不操练,之前又被水师攻破过,与我并无多大威胁,但此地却仅孤零零一个岛子,离最近海岛也有四十里,日后若给人攻打,不便周旋啊!” 到底是捕盗,比之自己手下士兵高出几个档次,一眼看出问题所在,但王轶也是有备而来:“此地仅为暂时容身之所,且起先咱们自然得低调行事,等熬过一段时间,想来他人就算来打,也不是那么容易得手,最不济,咱们也能乘船远遁。” “那为何当下不选取个更为合适的地点,总不能辛辛苦苦一场,却又给人逼得放弃吧?” “我与手下袍泽不愿背井离乡,日后还想上岸,纵观登莱一地,北面明军各路人马太多,容不得我等活命,而南面海域能容纳这多人休养生息的岛子,只有灵山一处,且此地可修城寨筑炮台。言尽于此,各位好好考虑下,若看不上此处,咱们也是好聚好散,本人绝不阻拦。” 他的理由不太让人信服,可那斩钉截铁的态度愣给人生出种此人一言九鼎的感觉,不过感觉归感觉,还是有人对此忧心忡忡,只碍于嘴笨舌燥,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还是牙一咬心一横,叫道:“咱这命活到现在本就是赚得,您都不怕,俺怕个逑,俺跟大人去。” “俺也跟着大人…”有领头的自然有人附和,再加最初与王轶一同跑路那几位从开始就支持他,剩几个摇摆不定者见状也横下心来,总归抱团取暖要好过单打独斗,都应承着一起跟他走。 (本章完) 第11章 回马枪 “只话说在前头。”大方向上统一了口径,接下来轮到各项具体事宜,王轶便对着众人缓缓说道:“即便去当海贼,咱们也是往大了奔,以便实现回返6地、落叶归根的想法,如若老天助我,等哪天实力大到可堪与后金一战,帮辽东出身的弟兄打回故地也不是不可能,所以…” 他顿了下,想看看众人反应,谁知他们只紧紧盯着他看,不过他倒能猜出众人意思,吹牛皮谁特么还不会,紧着您吹,咱们也不是不知道您意思,拉拢现场辽东人呗: “所以,军规戒律不光要重新拾起来,还得比以前更加严格。”既然没人提出反对意见,他就敞开了说:“当然,海贼缺不了抢掠,但期间何人该杀、何人不该杀,什么船能抢、什么船不能抢,抢夺之后财物如何处置,都得定下个章程。” “咱们要的是能打回6地的虎狼之师,而不是如同流寇那般的乌合之众,各位与我虽都出自叛军,以前沾染的血迹不少,可既然能义无反顾脱离大队,说明咱们血未冷、心未寒,我的意思,各位明白吗?” 这也是实话,即便众人以前归属叛军,做过孽不少,但能在最后时刻停下脚步,毅然跟随王轶脱离大队,拒绝投奔后金,说明他们做人至少还有点儿底线。 闻听此言,众人倒也无不应允,此举本在意料之中,无规矩不成方圆么,若都由着各位肆意劫掠不听指挥,那他们又何苦汇集到一起抱团取暖,散伙之后各奔东西不更加自由自在。 亏得众人皆出身军伍,知晓军纪重要性,这要是纯粹的海盗开大会,想要军纪,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紧接他又询问了各船基本情况,与王哨官之前并不清楚本船所载各种物资不同,捕盗们对此倒大体清楚,虽然详细数目还得回去找人另行统计,可人员却能说得出,水手战兵工匠家眷等合计约七百多人。 与他一起奔逃出来的船只大多为战船,按之前想法,路上可能要跟人干架,所以战船队即便编也多不到哪儿去,何况内里还有许多不能安置家眷的小船,这要换成粮船、马船或者专门的运兵船,那人就海了去了。 除此之外,王哨官提议将捕盗一职改称船长,对此众人倒也无可无不可,左右就一称呼。另有唤作刘之泽的苍山船捕盗告诉王轶,他船上绑了位叫罗志斌的游击,那人也算倒霉,带了俩亲兵临时到此船公干,不想碰到哗变,其人大怒之下准备凭借上官权威拨乱反正,可惜把自个折了进去。 罗志斌是在孔有德叛乱之后靠军功提拔成游击的,大明朝那边压根不认,但他感念于大帅恩情,对其言听计从,也不讳言投奔后金之举。 王轶在脑海中思索片刻,没从历史中找到任何关于此人资料,应是早殁,可以算成非重要人物,便与众人相商,等到达海岛之后看能否劝降,若他执迷不悟,则拉去干苦力,或者送给沿海明军卫所换物资—卫所主官对此估计是持欢迎态度的。 “诸位,回去之后先把军械物资统计出来,也好方便统一分配,还有船员、战兵、工匠家眷也得做好分类,具体会有哪些技能、有没有读书人,越详细越好,咱们日后不光抢掠,建设、贸易也不可或缺…” 大体商量完毕出得门来,王轶还在絮絮叨叨嘱咐着,后方侧翼船只忽然传来喧哗声,众人只当又有哗变,急切间便要去镇压,待看到有大量船员靠着挡板外海一侧朝下看去,而无其他变化才作罢。 片刻后有人回报,当是船中女眷现被人强行劫持,心念已不知去向的家人,又恐遭叛乱士兵侮辱,心灰意冷之下竟跳海自杀。 更让人无语者,此妇人还留下一三岁小儿,孩子虽不懂事,但不见了娘亲,此刻正哇哇大哭个没完。幸有其他家眷代为照顾,否则靠着群粗鄙军汉,孩子饿不死也得给吓死。 家眷多是东江随军眷属,其中各级官佐占去多数,属于跑路众人的很少,有也是几位捕盗船长的,其他炮灰小兵基本都孤家寡人,否则不会这么痛快跟王轶跑路— 至于王哨官,打小便吃百家饭长大,在这年头能活下来还能长得五大三粗实属不易,而众乡党家人则都在群山环抱的乡间,当年这群在家中排行老二往下的汉子实在受不得饥肠辘辘,才告别家人与他一起跑去当兵。 要不谁愿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这年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可是非常的有市场。 对于家眷自杀,王轶也没好法子,如今身后没了追兵,看管自然松懈,且他能看住这些人一时,可看不住一世,真要有心,总能寻得机会自杀。不过尽人事听天命,他明确告诉众人,万不可对家眷中女人用强,当然,双方自愿谁也管不着。Www.XSZWω8.ΝΕt 只这家眷却又勾起王轶又一想法,便盯着众人说道:“各位,有没有兴趣跟我再回水城一趟,救些弟兄出来,也好壮大力量,咱这些人到底还是少了点。” 众人俱都打个咯愣,他怎会兴出此想法,这会儿回去,不纯粹羊入虎口么,丢了财宝家眷的叛军船队不会放过他们,即使其部已走远,攻城明军也要拿他们人头加官进爵,当先一位唤作鲁崇义的船长开口劝道: “大人,万万不可,我等此时回去,平白送人军功前程,且战船载有许多眷属,不利作战,船中粮草也不多,支撑我等已属不易,又如何才能养活其他人?” 鲁崇义人到中年,较为老成持重,话端一开自然惹得许多人点头附和,纷纷劝其莫要找那不痛快,不过王轶却不为所动,耐心解释道: “当下折回自然太过异想天开,我的意思,先找个小岛,把眷属送上去,留下部分吃食淡水,再着少量战兵船只守护,如此便可空出许多舱位,然后咱们换上官军旗子,打出卫所名号,瞅准破城时机,等不愿降明的弟兄被逼到海里,我等再上前救助其人,届时官军忙着肃清残敌,又要抢功争人头,自顾不得我等,此计如何?至于粮食,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或抢或买,总能弄到。” 看他一副沾沾自喜模样,彭振国忍不住开口问道:“沿海卫所众多,将官也多,换成他们的旗子当少有人能识破,但官军破城时间却又如何断定?须知找到不能靠水城太近的海岛再放船运人,然后折返,没有一天多时间根本办不到,期间若城破人亡不是担着风险白跑一趟?” 这人心思甚是敏捷,竟能在瞬间想到更换旗帜的好处与其中不妥,也是人才,日后若不给自己找麻烦,必成一大助力: “水城尚有兵马数千,他们知晓投降之后断没好下场,已是存了死志,官军旦夕之间绝不可能打破,以我之推断,破城最早也要在后天,且即便推断错误,顶多不过跑回来便是,担不得多大风险。” 说推断也是扯淡,他又不是算命先生能掐会算,不过仗着书籍记载知晓具体破城时间而已,但他就是要众人看到他的推断与事实相符,也好留个深不可测的印象: “怎么样,富贵险中求,日后再想招敢拿刀上阵杀敌的精锐,可没现在这么便利了,干不干?如果觉着太过凶险不愿去,那就带人在岛上看好家眷如何,革命工作不分贵贱高低么。” 干不干? 当然是特么干了。 众人也是气闷,虽然后面那句话谁也不知道嘛意思,可联系前面语境便可知道,说再好听,也是讽刺人的,就差指名道姓说胆小惜命了,都是与明军厮杀两年的乱兵,谁比谁怕死? 那暴脾气的许坤当先不乐意了:“大人,您说这话可是看不起弟兄们,您都不怕死,俺们还怕个甚?干了。” “对,干了,相处几年的弟兄,能救一个是一个。”众人也都呀呀的叫个不停,那意思,定让王大人知晓,他们也都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的汉子。 一旁还待说些啥的彭振国见状无奈退下,只得把话咽回肚里,一个小小的激将,便能惹得群情激奋,不愧是群粗胚,不过他心里也承认,如果能算准破城时间,这事儿很有可能成功。 登莱沿海卫所众多,各种百户千户镇府指挥佥事指挥同知指挥使一大堆,又有叛军作乱攻城略地,闹腾的官职变动较为频繁,随便扯家不起眼的旗号,在海上谁还能辨认出真假? 趁乱捞些落水乱兵,只会让人当做抢功收人头的友军,可难就难在破城时间的确认,他还就不信了,就那点理由,他王哨官敢断定破城在后天。 事情既然定下,众人也就不急着回到各家船只,而是等着几个火长对照海图,送来航线信息让其选取落脚点。 再把那份堪称神器的齐地堪舆图取出,相互比对片刻,众人也便议定,临时落脚点当选在奇山所附近空空岛东北部的一处小岛,上面荒无人烟,有几个洞穴可给下船人员遮风挡雨,距离船队所在有一百多里地。 (本章完) 第12章 鲨鱼 一百多里地,现代船舶跑快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可放到逆风木帆船身上,那就要了亲命,而为防止被岸边明军现,船队还尽量靠外海一侧行驶,所以直到天黑,王轶等人也未能现岛屿所在。 船队在夜间依然前行,都是跑熟的航线,不虞有太大风险,不过为安全计,还是降低了航并挂上孔明灯防止撞船。 期间张文庆对航线进行修正,王轶观察片刻,现此人除使牵星过洋之术外,还用长绳探海底,起先他以为仅是测深,后来陡然间从他嘴里听到些诸如“坤申丁末针三更,左边打水七八托,右打水四五托,硬地”之类的话才知晓并不尽然,此法应属定位,感情这位对上官还留了一手。 此乃人吃饭家伙,情有可原,但王哨官心底依然存了点芥蒂,严格来说,他这可称作阳奉阴违。虽说他不准备找人麻烦,但心底却打定主意,等日后稳定下来,需得将其掏个干净。 夜间有几个老人受不得刺激学了白日的贞洁女子跳海自杀,他们的离去正式宣告,船队除了男女青壮,余者便只有小孩了。 第二天清晨天亮后小岛出现在众人视线,彼时双方距离已经不远,岛屿北部与东侧尽是悬崖峭壁无法停船,便又转向行驶,等再跑出半个多时辰才靠近,随即放出数艘舢板前去测深探航道。 结果很快出来,此地暗礁林立,海沧船的个头都不能安全靠岸,遑论剩下几艘大的,可眷属又多在福船与草撇船上,不得已,人们只能用小舢板与桨撸船来回拉送。 眼瞅要给人扔岛上自生自灭,这群家眷自然得哭天抹地,有随行士兵劝解也不行,谁知道所说是真是假,前头哄完人,后面就乘船跑路,他们再找谁哭去? 终究有几个明事理者,知晓二五仔们真想杀人,扔海里喂鲨鱼便可,哪用这么麻烦,便代为解释,加上王轶不耐烦诸人哭哭啼啼闹得转运度过慢,恼怒之下让人拿刀迫着把眼泪给收了回去,这才有所好转。 但即便度略有加快,等把物资人员输送至岛上,时间也到了下午。按理不该这长时间,当不得破岛上面别看荆棘丛生,也有海水腐蚀形成的洞穴可供遮风挡雨,可就没淡水,逼得王轶专门给其运去了部分。 而这会儿家眷们也终于放下了忐忑不安的心情—船队开始转向航行,但却给他们留下几条小船与少量护卫,到底不是忽悠人。 之前趁船队下锚之际,各船船长把物资清单给他送了过来,捎带还有几个文化人,其中就有李孝昌。 这也是船队仅有的几位读书人,而除了李孝昌是秀才,其他几位,别说功名了,说读书人都有点侮辱这仨字,左不过乡间念了几年私塾,脱离出文盲行列。 正因此,李孝昌也没再藏着掖着,他倒想得开,反正都已从贼,自当争取更多话语权,跟人越早越被重视,而这位王哨官也明显强于他的前任上官。 靠着这几位,船队物资总量很快便统计完成并辑录成册,得益于前天晚上抢来的那条福船,加上各船存储,粮食总计六百来石,换算过来大概五十多吨,按照每人每天三斤,能吃一个半月。仦說Ф忟網 除此之外还有金银珠宝、兵器盔甲等,而让王哨官念念不忘的红夷炮则有四门,储备鸟铳四百杆,火药五六千斤。 按着叛军在逃跑之前火器大都成了烧火棍来算,王轶不犹心下暗喜,耿仲明到底留下多少药子他不清楚,可绝不会多,给自个半路截胡这些,足让他心疼半年,更何况那几门死沉烂沉可耿二依然死活带着的红夷炮。 要知道,他跟孔有德出降后金时也不过七八门之数—虽然两人曾被黄龙在海上与旅顺分别打过伏击,丢失过部分,那也多不出几门。 军械充足,众位工匠则给王轶带来了更多惊喜,别说,里面还真有十几位是造炮造枪匠人,其他尚有医士、船匠之类,而且他们还帮王哨官打消了对船上火器的不信任感。 按其所言,至少跑路船队的船只与所载火器多是当初孙元化督造,更有出自众人之手者,质量有保证,而耿仲明派出的追兵看旗帜当为前营游击所部,里面掺杂了不少天津水师的破烂。 话说那天津水师也是运输大队长级别的,他们秉承上意跑来登州平叛,一仗就给耿仲明送去百十多条船,平白壮大了其部实力。好在天津水师积弊太深,不管是战船抑或火器,秉承了明王朝军械的一贯毛病,粗制滥造,连耿参将本人都甚是嫌弃。 东亚各处近海风向多变,这也是硬帆大行其道的原因之一,那软帆操作起来实在麻烦,甚至澳门一带的葡萄牙人也入乡随俗把自个的西式帆船改装了硬帆以求适应。 所以来时逆风归途依然是逆风的倒霉情况并不罕见,好在王轶等人运气尚没背到家,终于借了把风势,当然,这也与时节有关,风向多变一般在三月份到九月之间。 下午出,夜间减不停航,到第二天早上,船队距离水城已是不远,他们周边也适时出现了搭载着官军的巡哨小船,考虑到东江残存水师与关宁水师正在老铁山水道布防,而附近水师早给叛军清扫一空,应是临时征用的渔船。 穿着破破烂烂的明军士兵起先也给突兀出现在眼前的船队吓一跳,待看到上面飘扬着卫所旗帜、军人也尽数着甲后—水师多用藤甲,但王轶等人沾了孙元化历年积累的光,船上军械非常富裕,所以尽数着铁甲,看上去自是与家丁亲兵等精锐无异—才放下心来,连上前询问的欲望都没有,看那福船样式,里面肯定有上官,问不好还得给人一顿骂,何必呢,反正水城里的叛军已是插翅难逃。 此时6门连同城墙早给人拿下,但水城内依然响彻着喊打喊杀声,就是烈度较之前天不可同日而语。 不长时间,兵败如山倒的叛军们彻底失去了抵抗信念,除极少部分跪地投降任凭官军处置外,剩下的全都猬集到了小海、航道与炮台附近的海边,随即给船上众人来了出灾难大片— 打又打不过,逃也没处逃,投降更有极大可能给人砍了脑袋拿去邀功,当绝望与无助萦绕在心头,叛军们不再纠结,便横下一条心,纵身跃入海中,有那求活意志较为强烈者,随身还带点木板。 若没意外生,那些木板压根没几分用处,当下可是明末小冰河时期农历二月份的北方,海水阴冷刺骨,抗不过多长时间就得被冻死。 王轶本想继续等等看,让跳海叛军死个大半他再上前捞人,那时能活下来的无一不是体格健壮之辈,可片刻后他便骂了一句: “嫩娘,信号,救人。” 早就急不可耐的船队瞬间分散开来,驶向跳海叛军较为集中的地方,不动不行,视线所及之处,无数鲨鱼顺着血腥味露出背鳍披荆斩浪的冲向人群,眼瞅便要大快朵颐,这要行动慢了,估计他只能捞骨头。 王轶知道附近有鲨鱼,这些家伙以被抛入海里的战死叛军尸体为生,在附近徘徊了很多天,可谁曾想到竟有如此之多。 如果时间宽裕点,他甚至能带人斩杀一批充作军粮,看那体型,每条都得有个数百斤。 但现在没空想那些,几艘大船正在拼命的放小船前去救人,只是他们也不敢深入,怕人太多把舢板打翻。 可惜他纯粹想太多,此刻船队挂着的可是明军旗帜,叛军士兵都跳海求死了,哪能再让人捞了去砍脑袋邀功?也是一阵闹腾。 “大人,船、船…”亲兵王筠同志的大呼小叫惹着正递绳子拉人上船可对方丝毫不领情的王轶一阵不满:“瞎咋呼啥,船多了去了…” “船队!” 王筠撕心裂肺的嗷一嗓子终于让上官愕然抬头,抬眼望去,却是从视线盲区的水城另一侧赶来二三十艘挂明军旗帜的战船,其部径直驶向本方船队。 “我去,撞大运了…”王轶心下哀叹,看对方船型与己方并无多大区别,这事儿便不好办了,闹不巧处心积虑带出的船队得折在这儿,他也是一阵愤恨,你们不去追赶耿仲明船队捞功,跑这儿来干毛。 船队现身闹出的动静不光王轶等人看到,其他船只也相继现,许是想到落他们手里绝对没好,已经有数条船停止救人准备掉头跑路了。 好个王哨官,瞬间又恢复冷静,思虑片刻后牙关咬紧,对着扳招手恶狠狠吩咐道:“传令各船不得私自行动,继续救人,顺带砍落水死人人头,咱现在是卫所军,怕个卵!” 四姑娘愣了下,随即明白他意思,却是要装出一副砍人头抢功的卫所军模样,便停了手中救人活计,快步跑向艉楼。 他这一松手不要紧,下方好不容易拉到半截的落水叛军却倒了大霉,尖叫连连中又跌回原处。 (本章完) 第13章 水师 王轶是船队领头人没错,可各位船长看重的是其能带部逃出生天过好日子去,而他本身并不能使众人有太多信服,纵然有猜中破城时间打底也不行,磨合期忒短。 眼瞅明军船队径直驶来,关系到身家性命,其威望不足的弱点旋即被扩大,有两条船压根不听指挥,已是自顾自掉头后退了。 不过这两位退的早了些,明军船队虽说方向是这边,却在远处跳水叛军人群边上停了船,然后小船开始砍人头—感情人也是为了抢这便宜功劳,都没拿正眼瞧向诸位,只不过一个是杀人,另一边则是救人。 但现在救人的船队也陷入到了尴尬境地,本来挂着卫所军旗帜就让下方落水叛军对其非常不信任,刚才为迷惑明军船队又有不少人把尸体拉上来取了人头,甚至有几位急切间找不到死人,硬是把还存着半口气的叛军也给枭了,这就导致没几个活人搭理他们。 而许多落水之人甚至还扑腾着远离小船,更有那不堪受辱者赤红着双眼要与其拼命。 “入你个仙人板板,睁大狗眼看清楚老子是谁。”划着舢板捞人的曲庆大差点给泡水里那人一刀劈脑门上,火大的骂道:“呛死你个犟驴子,跳水自杀都特么忘不了带刀,刀法好了不起,那刀是你婆娘啊…” 他嘴里止不住的乱骂,手中动作却没停止,继续伸着船桨想要拉熟人,可惜对方不领情,半呛着水跟他吼:“好你个曲老大,降了官狗子还拿弟兄们人头做投名状,等着,老子做鬼也得弄死你!” “俺特么先弄死你。”曲庆大脾气上来,又见官军船队离己方还远,听不清楚喊得啥,怒喷道:“你脑子里装的全是浆糊?俺倒是想投了官狗子,人还不要呢,官军旗子是为了方便营救尔等,你个鸟毛到底上不上来,不上…” 他没说完,对方便扑腾几下游到船边,拿手攀着船板,手臂跟脚下同时用力,呼哧一下翻了上去,船太小,他又长得五大三粗,闹得小船一阵剧烈摇晃,差点倾倒,惹得曲庆大对其连声怒骂。 犟驴子既然有这么一外号,性格自然死犟,不顾嘴唇冻得紫,犹自死鸭子嘴硬的对救命恩人喊道:“你们来救人还砍什么脑袋,平白让人误会,俺看你们就是没安好心。” “没安好心还上来作甚,眼瞎看不到有官军船队?也就俺家大人聪明,才能想到这点子,要不这会儿兄弟不光救你不得,估计还得给人拿了脑袋。”曲庆大手忙脚乱的跟人一起稳住船身,随即把船桨伸向闻言游向小船的其他落水叛军: “都给老子记住了,今儿救你们命的,是战船队王轶王哨官,日后做事儿先想想王大人,救你们不是让当白眼狼的。” 先前还惟恐避之不及的跳海叛军瞅着有人上到小船也没给枭,这会儿却都争先恐后的游过去,直把曲庆大与手下弟兄吓得赶忙划出老远,就一小破舢板,顶了天装载十来人,让他们全游过来,不得立马打翻。 “那边也有,别光盯着这艘。”他指着不远处也在救人的王世清喊道,没成想那人耳朵挺好使,闻言回骂道:“滚蛋,你那破船怕翻,老子也装不了几个人,都直接游大船边上,那儿有绳子渔网…让你们滚蛋,老子船装不下了。” 王世清骂骂咧咧中拿船桨砸向来人,他的船当下明显载,可之前立下死志的叛军们看到救命稻草来到,心底却又腾的下燃起求活念头,浑不管那人的敲敲打打,有心眼活泛者,潜入水中半天不露头。 可等那人算好距离再抬头吐出口浊气,想要攀着船板翻上去,这才现,对方已是刺溜刺溜的划出了老远。 相同事情正围绕着各艘小船重复上演,而每条小船上也都有人重复着与曲庆大相同的语言: “都把救命恩人给记住了,王轶王哨官,你们喊大人、将军都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此等再造之恩,日后谁要敢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破事儿,兄弟自当在他身上扎个三刀六洞。”Www.XSZWω8.ΝΕt …… “呵,这收买人心可也够直白的,我说那位王大人怎么这么好心,每条船上都给派了援手。”而在另一端的草撇船上,正指挥着救人的彭振国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喊,亦是直接笑出声,他身旁一师爷模样的瘦小山羊胡闻言立马点头哈腰: “东家说的是,咱不能让他平白得这份人心,又不是光他出力,再说咱这船也不是他的,就临时合个伙,俺这就吩咐人…” 彭振国上下打量他一眼,直把他看得讪讪不已不再言语,片刻后一巴掌扇他脑门:“滚蛋,把你徐家福从家眷里弄出来可不是让你干这个的,再出馊主意,老子给你身上扎个洞拖船后面喂鲨鱼。” “哎…哎,东家息怒,俺也是为您着想不是,俺以后不提了、不提,不过您这意思…”徐家福本在家眷中混着,认识字,会算账,刚给彭振国挑出来帮着处理船上物资没几天,王轶要文化人时给瞒了过去,不过明显在叛军手底下混日子不太好过,此时腰快弯成九十度,抬着褶子脸,露出了满脸谄笑。 “老子就这么随口一提,没啥破意思,边儿干活去。” 彭振国嫌弃的踢了脚徐家福将他撵走,心下暗道,有意思这会儿也不能露出来,那人威望可正处于急剧攀升的阶段。他是真没想到,王轶竟然真真的蒙准了破城时间,愣在众位船长心目中留下股深不可测的印象。 可要是没其他想法,自己又何至于几次三番提点出那人计划中漏洞,不就想给人难看,好显摆自个聪明才智么,可惜其人看上去五大三粗一副莽汉状,却也是心思敏捷之辈,做事周全的很,压根不给机会。 那王轶左不过泥腿子出身,如何当得哨官许多人都清楚,这位彭振国却是正经世家子,虽然家道中落只混了个捕盗,心气依然高的很,让他服气,王哨官纯粹想太多。 官军船队还在尽情割着人头,尸体则就近扔到海里,直将海面染的通红,鲜血又引来成群鲨鱼聚集,对着不管活人还是死人一顿大快朵颐,只片刻,周边竟尽是残肢断臂,伴随着乱兵哀嚎痛骂与官军的骄狂大笑,活脱脱一副修罗地狱的场景。 跳水叛军也不是傻子,看到远处另一支船队除了砍头还收俘虏,又有难兄难弟们扑腾起大片水花朝那边游去,这会儿当不管投降之后如何,先摆脱这群瘆人的鲨鱼再说,便争分夺秒的脱掉甲衣跟上同僚步伐。 即将到手的功劳怎能让其飞掉,虽说是叛军,比不过东虏人头值钱,挡不住量大,官军船队随即加快了收割度,船只也朝着他们逃跑方向缓慢移动。 然后让众多落水叛军欲哭无泪的一幕出现,他们的救星竟然在此时放弃了继续打捞,小船也不收回,直接挂在大船后面拖着,紧接调整航向,朝外海开溜了。 “回来、回来啊,俺们降了!”当现还能投降时,甚多人的死志早给瓦解,当下便有人大声哭嚎着喊道。 “一群瘪犊子玩意儿,老子咒你们不得好死…”也有人拧脾气上来,顾不得呛水呛的难受,冲着远去船队一顿破口大骂,只瞬间又没了声,旁人看去,却给吓得心神俱裂,原是鲨鱼将其拖入了水中。 几个呼吸间,海面便被染成了血红色。 “大人,要不要让标下前去追赶捉拿,这群天杀的卫所兵不光敢虎口夺食,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忒也不把您放眼里,不教训一番,真当咱天津水师无人了。” 而在明军船队的主将坐船艉楼三层,一披甲戴盔的白面小将也对升帆跑路的王轶船队生出了莫大怨气,咬牙切齿对着被众人拱卫的上官说道,不过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却传来阴阳怪气的反驳声: “许守备,咱这水师可不就应了你没人的说法么,当初让那耿逆一战打光,幸得参将大人接手,苦心孤诣才有如今规模,你却还想跟同僚内讧浪战,居心不良啊。” “朱怀你敢血口喷人,真当俺不敢揍你咋的?”许守备也是暴脾气,给人一点就着,当即炸了刺,伸手便要拔刀,唬得旁边人一把给其摁住。 那朱怀同样白净脸庞,一身盔甲被擦得锃亮,他虽自忖打不过这位,但周围这许多人,又有上官坐镇,打得起来才怪,便也丝毫不怵,闻言针锋相对道:“谁怕谁孙子,有种过来便是…” “都闭嘴,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上官了?要打滚出去打,别在这儿碍眼。”参将大人倒非小白脸,可其身材肥胖之极,个子还矮,所穿盔甲愣比他人大出好几号,一看便知乃是手工定制品,价格不菲,这会儿他怒了,开口自然不同凡响,直接让俩斗鸡眼变成落败公鸡。 (本章完) 第14章 参将大人 参将大人唤作郑钺,他倒知晓这两位一见面就掐的原因,左不过想挪动屁股底下位子,弄个游击当当,但朝廷给的官职就一个,而两人后台都不小,他这纯靠拿钱买来的官可不愿开罪任何一方,自是打起太极推手: “行了,许宏之时刻想着维护本大人与水师,其志可嘉,不过朱怀也是老成持重之言,咱的船得来不易,轻易损伤不得,何况还是友军,左右抢了几个人头并俘虏,给他们又如何?有下面海里这些,还怕功劳不够?” 说话间,他心底也在鄙视着许宏之,纯粹出来混军功,真要敢打早追叛军船队去了,还用在这儿跟人耍横?都知根知底,多大能耐心里有数。 只想想给人抢去的人头,他此时竟也生出些不舍,问道一众手下:“对了,刚才有谁看清没有,那群抢功的具体是哪家?日后有空了咱也得去他们那儿叨扰片刻,人情不能白送…” “砰”有人径直撞开门进到屋内把话打断,不待参将大人开口怒斥便扑通跪倒在地,大声喊道:“大人,不好了,标下听乱兵俘虏所言,刚才那支船队,也是耿逆叛党所部。” “啥…” 郑钺腾的下跳起身,浑没有肥胖之人的笨拙感,只落地时颤栗双腿差点吃不住劲,幸得朱怀机灵赶紧搀扶住,就见他脸色煞白的喊道: “还愣着作甚,掉头,咱们去追耿逆船队!” 这话说的有水平,谁知道这支叛军船队偏师后面有没有跟着援军,可他至少清楚耿仲明主力是跑路了,与其跟不知底细的敌人作战,不若找个借口先行开溜才是正途,他可没信心能打过耿部叛逆。 而且借口又是如此的光明正大,去追叛军主力,至于主力在哪儿,谁说不可能跑京师附近呢? 刚还急赤白脸要带人杀将过去的许宏之也不再冒头,深为领导智慧折服,看人能把逃跑说的这么正气凛然,便也上前跟参将大人告声罪,急吼吼跑向船舷,准备回去整顿辖下船只。 倒是前来报信的参将亲兵脑袋不太好使,不知所措的看着有些慌乱的上官们在那鸡飞狗跳,半响后方才醒过神,好歹机灵一回,起身拉住急吼吼要跑路的参将大人,在其暴怒飙之前低声快说道: “大人,他们是耿逆叛党没错,可也已经脱离其部,标下审过几个乱兵俘虏,有人言之凿凿说道两边为此还做过一场,早就分道扬镳。” “嗯?消息可信?”郑参将不再风林火山,愣了下问道,也不去追究此人为何违背他的军令私下收拢俘虏了。 “千真万确,标下也怕给人诓骗,多问了几人,其中一个东江乱兵甚至知晓那两条福船中有个叫肖大虎的捕盗,而且船也不多,顶天十来条。” 郑钺眼珠一转,拿手在油腻脑门上擦把汗,倏地高声叫道:“乱啥乱,都给本将镇定…别特么乱了,再有不听军令者老子砍了他。” 对着有些错愕但不再乱跑的手下将官,他本想抽出腰刀增添些气势,可拔了几下没拔出来,便面不改色的将其挂回腰间,又一脸淡然道:“慌啥,左不过一群丧家犬般的叛逆,我等深受皇恩浩荡,不思为君分忧,怎能未战先怯,谁也不许走,就在这儿继续给老子砍乱兵头颅。” 虽然亲兵所说他已经信了泰半,否则都这会儿功夫了那船队不跟着耿仲明跑路还继续呆登莱沿海干甚,但他也没生出什么追杀叛党的念头,与其跟人打生打死损兵折将还得不到几分好处,莫如在此继续砍人头,至少安全,还能换银子花。 至于先前跑路由头从他开启一事,郑大人早就抛之脑后了,连提起欲望都没有。 “大人使不得,耿逆船队规模虽有遮天蔽日之势,但其部新败之军,士气正低落,正是乘胜追击之刻,卑职恐其走投无路下会直奔顺天、河间两府,行那孤注一掷劫掠京畿之事,俺等此去,更是为君分忧啊…”许宏之又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当先劝道,生怕上官鬼迷心窍又不准备跑了,连带帮忙找好了借口。 “大胆,竟敢枉顾军令,许宏之…”那头的朱怀也怕,可他比许宏之一团浆糊的脑袋强上许多,知晓善钻营却胆小怕死的郑参将如此做法必有原因,开口便是一顶大帽子扣将过去。 怎奈郑参将此时特烦有人提起先前的跑路事宜,连带不分时候乱掐的朱怀也给殃及池鱼,就见他不耐烦挥手打断其人话语:“都给本将军闭嘴,纯粹闲的,你俩…” 他指着两个又开启斗鸡眼状态的属下:“亲自带队乘小船砍人头去,不砍够一百个,谁特么也不许上来。”有后台咋的,那也不能三番五次在咱面前炸刺儿,县官不如现管,还不信治不了你俩。 “啊?”两人同时傻眼,那朱怀想想底下游来游去的瘆人鲨鱼,再看看一脸冰霜的参将大人,满嘴苦涩,却不得不横下一条心,低头抱拳说道:“卑职遵令。” 说完愕然抬头看向死对头,正巧碰上刚转过来对他怒目而视的许宏之—许守备在同一时间跟他做出了相同动作、喊出了相同话语。 …… 郑参将这一通倒腾别看时间不短,可实际上王轶等人并未跑出多远,这当会儿正在心惊胆战的祈祷明军水师千万别再追将上来。 真要倒霉碰上几个二愣子,非得拿他们人头凑军功,追到天涯海角也不松口,那家眷与守卫便只能放弃了,成功救助二百来号落水叛军带来的威望提升绝对要大打折扣。 不过许是船上挂着的卫所旗帜起了作用,甚或那群明军压根就没拿正眼瞧人,到底是没追上来,同时也给王轶王大人带来另一顶光环—果真是算无遗策,竟然真靠几面旗子蒙骗了官军。 以至于遇事跑路的两条船都厚着脸皮再次靠上船队,而两名船长则深深愧疚于临阵脱逃之事,瞅个空子带人来到王轶坐船上负荆请罪,并送来许多珠宝银两,期冀这位爷能继续带他们玩儿。 可对差点引起全军崩溃的罪魁祸,王大人却不准备如此轻易将其放过,即便为此引得人人自危也在所不惜。 否则风气一开,日后再想整肃军纪可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了。 反正此次救了二百来个乱兵,就算走掉部分,他也承受得住。 “刘德玉刘船长、杨虎杨船长。”福船中央露台之上,之前一直满脸春风和煦的王轶阴恻恻的叫出了两人名字,直让二人心底暗道不妙,却只能耐着性子听他继续: “来之前,我等已然商讨过要严肃军纪,可您二位却依然置之不顾临阵脱逃,差点引得众军营啸以致功亏一篑,对于这些,可敢承认?” “冤枉啊大人,杨捕盗掉头后退俺不清楚他要干嘛,可俺只想着驱散水中鲨鱼群,好多救些弟兄,并无其他心思,还请大人明察。”刘德玉一表人才,深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精髓,已是直接找了理由说出软话,打谱给个台阶好让对方下去,还顺便卖了杨虎一把。 他倒打的一手好算盘,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这理由滑稽无比,有点脑子压根不会相信,可对方既然已经收下银两,也便不可能做太过,要不拿钱不办事儿的名声可差得很。wWW.xszWω㈧.йêt “王大人,咱跟刘捕盗不是一路人,也不否认今儿率先脱逃一事,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杨虎则要硬气的多,跑路归跑路,却不一定是怕死,此时见王轶有秋后算账之打算,挺直了腰杆满不在乎的说道: “说白了,俺们跟你就暂时搭个伙,船都是各位弟兄冒死开出来的,跟你关系不大,哪会儿不想干了,随时可以拍屁股走人,您既然看不惯咱,那俺也做不出热脸贴冷屁股的丢人事儿,对不住,不劳王大人大驾,在下告辞。” 说罢,此人看也不看站一旁面红耳赤的刘德玉,扭头便要离开,也没管带来的金银珠宝,怎奈没走出两步,便有人擒了刀挡住去路。 “戕”别看人少,杨虎并护卫却还是瞬间拔刀护持在一起,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片的意思,可惜王轶似乎并不打算给他搏杀机会,早有手下端了弓弩瞄准几人,把个刚还有说有笑的被救乱兵唬得噤若寒蝉,生怕惹祸上身。 “老子特么就不信了,你王哨官有本事就放箭…”杨虎依旧不信邪的很,持刀向前走去,后面护卫也在勉强镇定,可他脸上汗珠似乎暴露了一切。 “飕”! “啊”一声惨叫突兀响起,却是举刀护持上官背后的卫兵大腿被弩箭深深扎入,立马哀嚎着萎顿在地,然后就见数个全身披挂的近战兵快朝着杨虎冲去。 他们的战法非常野蛮与粗暴。 盾牌格开腰刀,剩下几位用盾牌砸到杨虎身上,接着一拥而上趁他快被压成馅饼再上前绑人,而众人嫌弃他嘴里不干不净,还给塞了臭袜子。 (本章完) 第15章 商队(一) “哎,王大人,有话好说,您可不能这样,你收了钱的…”拿了杨虎的众人并不罢休,又给刘德玉来了个五花大绑,直让他口中连呼告饶,怎奈却换来王轶几个摆手,兵丁随即将二人押往船舱。 “大人,如此做法似有些不妥,咱的确是收了钱的。”在旁边蹙眉看半天的李孝昌大着胆子上前附耳说道:“人心未定,理应不该如此草率,他们那两条船虽不大,可也载有数十人,多少是股助力,一个不慎,恐会引起哗变。” “李兄所言不错,但不趁着现在这些人还未形成小团体进而打压分化,日后再想找此等借口殊为不易。”对此人王轶还算比较客气,耐心回答道。 其实不客气也不行,真材实料的秀才,虽然学的东西不外乎四书五经,按现代观点来看于治政一项无多大用处,但放在文盲遍地走的船队中那叫个鹤立鸡群。 想那李闯王混多少年之后才有文化人6续来投,咱开局就有一个,都不用捡的。虽说秀才功名小了点,可之前拉闲篇的时候听他说若不是碰到东江兵作乱,他还要继续往上考,且自信心挺足,此话真假不论,但在此时代绝对称得上精英,能帮人隐匿地亩田数的存在。 “不过李兄之担忧我也清楚,所以下面有件事儿还需要您帮着去做。”客气归客气,该用还得用,文书一项他合格的很,可具体办事能力还没有检验,否则捧一眼高手低者不显得王大人眼瞎么。 “大人言重了,您吩咐便是。”李孝昌虽给人称兄,可他知道这群军爷德性,丝毫不敢拿大,一副尽职尽责的模样。 “把这些钱带上,大概三百两左右,我另给你添二百两,去那两条船帮我安抚人心,珠宝没人懂就算了,暂时无法作价,那群粗鄙汉子也不认,但同时你得挑人充作船长,不要威望太盛者,但也不能没有,能不能行?” 男人,就是不能听到能不能行这几个字,再加投靠没两天,其人便放权到如此程度,李孝昌又怎会不感激涕零,早就给军汉熏陶的没了半点读书人斯文形象的他把个胸脯拍得震天响,口中连呼但请放心,定不负王大人栽培云云。 至于王大人为何不自个去,反倒把立威收人心的机会让给他人—有小船载了几个船长过来,他还得接待呢,纵然对方是在兔死狐悲下跑来兴师问罪的,他也得把笑脸摆足了。 这事儿不犯嘀咕都不行,关键王轶拿人吞船的嘴脸就差直接写脸上了,可谁让那俩傻叉给人死死揪住小辫,一顿乱棍打到谷底,更关键他俩的临阵脱逃差点坑到的不仅王轶,还有众多船长水手战兵,说不恨太假。 否则就不仅只来这几位了。 此时的王轶全然没了先前遇事时的杀伐果断,反而兄弟长兄弟短的叫起个没完,甚至还有连篇累牍的恭维之言。好说歹说,终于让几位放下心中担忧回转自家船只,其中一位甚至给他忽悠的直接不走了,赖在船上要跟其喝个痛快。 话虽如此,王轶却也知道,那几人心中不生出些芥蒂是不可能的。 好在手段不止一个,等到了灵山岛,他还有后手留着准备对付众人。 被救助存活下来的乱兵们经过个把时辰修整,多数已经恢复体力,被海水打湿的衣服早被尽数换下,反正这玩意儿船上还有,暂时倒不虞缺货。而为让他们明天早起之后不会大规模感染风寒,王大哨官也是损失惨重,库存的红糖与生姜已经被消耗泰半。 就连本不富裕的柴火也快要见底。 不过这些是值得的,给冰冷刺骨的海水泡上一段时间,加上大起大落的刺激之下情绪又都激动的很,乱兵们会非常容易生病,而如果对这些人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他又何苦来哉去救人? 当然,如果能泡个热水澡,想来情况会更好,可这待遇莫说他们,王轶自个还没享受过呢。 两条被拿了船长的船只在李孝昌上去之后曾有过短暂喧哗,可不等他们把嘴炮复仇换成实际行动,那边厢李秀才的一箱子银两就让其彻彻底底的闭上了嘴巴。 那点残存的兄弟义气怼上真金白眼实在不够看,虽然性质可类比委员长用钱买来一堆没甚忠诚度的杂牌,但能做到这样也算不错了,妄想短时间内取得其部忠心,同样是想太多。 暂时将两条船控制住,李孝昌也没着急忙慌回转福船,他还得绞尽脑汁找出适合担任船长位置的傀儡—就是傀儡,赔钱给别人做嫁衣的事儿王轶可干不出来。 晚上时海面起了风,不大,可对本就蜗牛爬的船队来讲不啻雪上加霜,一众舵工缭手更是累得苦不堪言。 也便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有斗手报告前方现安置家眷的小岛,正待乱兵们为一路顺风而准备欢呼雀跃之时,望斗上却又倏地传来一声报警响锣,随即是嘹亮的叫喊声:“船队!岛子东南方有六条船正朝其驶去…” 搬了把躺椅放甲板上晒太阳假寐的王轶闻言一个激灵,腾的下站起身,快跑上艉楼三层,手搭凉棚远远看去,可惜不如斗手登高望远来的真切,只能无奈放弃,转而大声问道:“民船还是战船,距离岛子还有多远?”尐説φ呅蛧 “看不清,太远了。”斗手说完沉默片刻,紧接又喊道:“咱的船队过去最少还得多半个时辰,对方应会提前到达。” “令旗,着各船做好准备听我号令,给没让风寒打垮的新进弟兄兵器铠甲,告诉他们,老子这儿不开善堂,想要吃香喝辣的的得看自个愿不愿意拼命,还有那群船长,再有临阵脱逃者,刘德玉跟杨虎就是前车之鉴。” “属下…”四姑娘兴奋的吼一嗓子,不过没吼完,他这才想起,就刚才王轶所说那些话太过复杂,凭借令旗根本无法准确传达信息,尴尬一笑,低声说道:“大人,属下学艺不精,怕会传递消息有误,还是派船去传令吧。” 经他提醒,王大哨官才意识到自个错误,不过此人竟主动担起责任,帮其维护上官尊严,也是让其老怀大慰,赞许道:“王兄弟所言甚是,倒也不用替我遮掩,是我考虑不周,还是让人乘小船通报各船…另外那句前车之鉴就别说了,就讲对方船少,受不得我方几下,万不可再有私自行事之人。” 前头那句口气过于生硬,对本就心怀不满的某些人来讲纯粹的反叛催化剂,刚弄了两条船,还是别再刺激人了。 片刻后有人取了令旗下到小船,与上面人一起,快划动船桨穿梭在各条船之间,也不用上到船只,找个嗓门大的在下面喊一嗓子,大部就能听到,不长时间,命令便已下达各处,那些大体恢复元气的乱兵也在紧张焦躁心情中领到了配给他们的兵器盔甲。 不过不是每条船都跟王轶座驾一样空间宽敞辎重众多,几艘中小船只上面盔甲库存稀少的很,还大部配给自己人,船队也没法在当下进行物资调配,至于那些倒霉催的乱兵,便只能用藤甲代替了。 藤甲防御力自然比不上铁甲,但它有遭好处,非常轻便,穿在身上不至于过多影响度,十分适合于船上狭小闭塞之处的近身格斗,也是戚继光麾下水师标配。 虽然尚未知晓那支船队是不是商船队,不过王轶已经打谱要拿下对方,好不容易碰到比己方弱小者,不仅要出出心中这口见到船队就跑路憋下的怨气,更为那些船只,无论跑海贸还是当做战船,他手里这点家伙什还是少了些。 至于说会否打错好人—敢跑海的,就没几个善茬,商船化身海盗稀松平常,人前修桥铺路暗地杀人越货者也不知繁几,所以他是心安理得的很。 待又过去段时间,斗手对着下方众人大声喊出了对方船队的基本信息,两艘福船、两艘沙船,外加护航的两艘海沧船。 福船是民船形制,沙船在北方则是典型近海商船,而海沧从形制与旗帜来看,应是明军战船无疑,商船加战船的组合,左不过商人与明军沿海卫所一起搭伙跑沿海贸易。 对方早就现了王轶等人,当不得他到此时还打着卫所军的旗号,再加一水的水师战船,又排出了官军特有阵型,被麻痹了心智,不光没跑路,还在离小岛不远处下锚停航,然后一群群哇呀呀乱叫的顶盾持械士兵被小船接连运向小岛。 事情已是明了,这支船队无意间现了岛上家眷与船只,闲着也是闲着,便准备搂草打兔子,对于已经开到眼跟前的王轶船队,他们甚至还派出小船前来联络,言及可以分一杯羹,但不能分太多,总也是他们先现的— 看这群兼职海盗的官军在与己方交涉时有恃无恐的样儿,王轶觉得他们来头应该不小,平日里骄横惯了,这才不把己方放在眼中。 “哎,你们从另一边上岸,别在这儿碍手碍脚,听到没有,说你…哎,哎,看着点,你特么就要撞着老子了,知道咱家老爷是谁么,哎,别压…” 人名尚没喊出来,在来人惊恐眼神中,一艘福船径直朝其撞来。 (本章完) 第16章 商队(二) “快,着人前去斥责其部主官,告诉这群兵痞,俺家老爷是他们顶头上司的上司,统辖山东各路水师的刘总兵刘大人,只要还想在这地面混,就乖乖交出凶手,陪些银子出来,要不咱回去非得告他个家破人亡。” 民船形制的福船上,一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正气急败坏的跳脚痛骂,浑然不顾喷了眼前正五品的千户大人一脸口水,那人虽不吝对方一介白身还颐指气使不可一世,可想到宰相门前七品官,他又是商队主事人,自个日后家与否全系于其人一念之间,便乖乖低头受着。 无外乎这点船只就敢不把王轶的船队放眼中,人后台是真硬,东家乃刚升任总兵加左都督衔的刘泽清,全权负责山东沿海防务。 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杀良冒功、纵兵劫掠的破事儿没少干,可他不仅没因此罢官去职,反而一路高升,从守备到参将,如今更是干上了总兵官,满清入关后成为南明江北四镇之一,不久降清,最后给新主子咔嚓掉。 不过此时明王朝这艘破船虽然四处漏水,可依旧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地方掌控力度还算比较强,刘泽清鹤洲尚未展到后期成为江北四镇之一时那种飞扬跋扈的程度,更没干出擅杀朝廷命官这等嫌命长的事儿。 只话虽如此,刘总兵的军阀苗头已经开始凸显,闹得手下各色人等也有样学样,便如这位管家,外出代为采买物资,一路上呼呼喝喝直把随行官兵不当人看,眼瞅沿途破岛上突兀间出现船只与人群,竟也兴起做把海盗的心思,便指挥着千户官前去攻打。 其实没他指使,千户官也会派人去打的,搂草打兔子何乐而不为呢。 都已是王朝末年,军纪自然不用指望。再者,虽然自打海禁政策被废之后沿海贸易增长势头喜人,渔民们也重新拾掇起渔网渔船下海求活,可相比于南方,北部沿海仍然萧条的很,很少有船只组成较大规模船队出海,也极少有人被组织起来前往荒岛开荒。 当然了,北地沿海也没几个大岛能支撑足够多的民众生活。 何况防区就在本地的千户大人清楚知道,那破岛压根没淡水,净些奇形怪状的乱石,根本无法让人长期生活居住,既如此,上面人群身份便十分可疑了,搞不好便是哪家海盗临时转移到此处。 至于会否认错人,谁还考虑那个,死人还能开口喊冤不成? 就算不是海盗,在众人决议攻打那一刻起,他们也便是了—如果他的脸皮再厚点,完全可以让岛上家眷变叛军,说不得还能再捞些军功,而这也更加接近事实。 千户大人在极短时间内派出了海沧船前去交涉斥责,不是不想派小船,他手里已经没有空余的了,其它都在运送士兵登6,唯一剩一艘也在刚才给他们浪翻。 海沧船捕盗对战事敏锐度的把握要高过上司与嘛事儿不懂却偏喜欢指手画脚的管家,站在船的他现对方船队减意图不明显后就觉察到事情不对,待看到雁形阵分解出两条船向己方包夹过来之后更是直接指挥人转舵调整方向,准备让开船队驶来航道。 他倒是好打算,事有不妙便溜之大吉。 其人推算正确,可惜已经晚了,双方此时距离拉近到不足百米,船队上顶盔戴甲手持兵器的士卒清晰可见,舷侧挡板也被拉起,完全一副随时开战的模样。 “快,让开,让开他们来的方向,掉头往东北方跑…”捕盗愤怒的声音传遍了海沧船的角角落落。 “刘总旗,不能往那边跑,水浅,水底下又全是暗礁,一个不小心咱就得搁浅。”火长不乐意了,对明显不靠谱的任务极度抵触,妄想打消总旗不切实际的念头,真往那边跑,有很大概率得喂鲨鱼。 “你啰嗦个屁啊,快…快,晚了不用触礁咱就得进海里喂鲨鱼。” 官大一级压死人,火长提提建议还成,与人争执却是不敢,反正他的水性好,真落水大不了游往小岛。 可惜二人谈话又浪费掉少许时间,即便舵工缭手所做再卖力,仍旧晚了一步,两艘与其相同形制的海沧船趁势将其包夹在中间。 “来者何人,我等乃奇山千户所游军,奉刘总兵之命…”捕盗打个手势,让手下升起挡板做好战斗准备,嘴里依旧狂呼不止,期冀拿靠山名头压人,局势明显的很,己方势单力薄,又以商船为主,打起来决计讨不着好,若能嘴炮慑敌自是最好。 回答他的是六声渐次响起的佛郎机炮声,双方距离够近,子铳里换装着的群子威力大显,一瞬间就将尚未拉起挡板的整个船只露台清扫一空,仅剩艉楼处尚存几人呆愣愣看着血肉模糊滚成一团的同袍与狼藉一片的甲板。 “敌袭!”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从望斗处传来,却是斗手好孬没给船上的修罗地狱场景吓懵,见状赶紧出警报。 “艹!”捕盗在火炮开火一刹那福灵心至般趴到了甲板上,侥幸活得一命,此时摇摇晃晃站起身,只船上惨状也让他心神俱裂— 刚跟他提议万不可去往浅水区的火长脑袋不见了,尸身还在汩汩冒着鲜血,舵工被削去半边身子,暂时没死透,但也只见抽搐不闻呻吟,应是给子铳群子里面体型最大、专门塞到最前方堵门防止小弹丸滚落的封门子打中,否则不会如此凄惨,缭手则不见了人影,逃命不太可能,更多还是被打飞落水。 至于其他手下,此时也或死或伤,鲜血伴随着残肢断臂,洒满整个船只,直让捕盗半天没能转过神。 山东沿海卫所兵承平日久,日常最多跟盗匪山贼交手,闻香教闹事儿,主持大局进行镇压的山东巡抚赵彦都不带考虑他们的。间或出海与海盗联络下感情,还是真正的联络感情,那群海贼能做大者哪个不在岸上有点联系?不看僧面看佛面,双方基本不会擅起刀兵,倒也有不开眼的小贼,可不等撞上官军制式战船,这些深得保命之道的家伙便早就溜之大吉了。 若不是碰到孔有德率东江兵作乱,卫所兵们还不定哪会儿才能遇到干仗,可即便有叛军作乱,至少这几条船未曾打过仗,要知道登莱沿海卫所基本给人清扫一空,哪里容得下他们? 不定窝到哪个犄角旮旯里藏着才能躲过一劫。 也便如此,基本不曾见识过如此令人作呕场景的残存士兵立马怂了,倒是捕盗大人被惨状刺激的心如刀割,醒过神来之后狂呼杀敌不止,也不是没人听他的,至少斗手摸出了许久不曾用过的弓箭,哆哆嗦嗦的朝着敌人船只射出了复仇的怒火。 然后也就没了然后,两艘海沧船不再浪费火药,由着火弩甲士兵用弓箭齐射,那斗手一声闷哼过后砸落到甲板上,登及了账。Www.XSZWω8.ΝΕt “杀敌…”捕盗非常英勇,见手中擒着的腰刀实在拿敌人无可奈何,索性扔到一旁,蹬蹬几下跑到装好子铳的将军炮身边,也不管炮口有没对准敌船,拾起地上引火绳就要点火开炮。 “飕”有箭支从身旁划过,他不为所动,手下袍泽平日里的嬉笑打闹已经深深印刻在脑海里,他不愿独活,但死之前总也要拉几个垫背,否则死不瞑目。 火星即将触碰到引线,他却倏地一顿,有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当是对方箭支对其攒射成功命中,他身上着了藤甲,可并不能护住全身,咬牙往前继续送去,又有重箭穿透胸前甲衣从后背冒头,眼前已是漆黑一片,他却咧嘴笑了出来。 引线被点着了。 “轰”,巨响让受创极重的捕盗不再硬撑,瞪着双眼扑通跪倒在地。 “他打鸟呢!”对面海沧船上,被吓一跳的许坤目瞪口呆看着抛洒向天空的散弹,愣愣说道,片刻后手中倭刀前指,满脸横肉甚是吓人:“靠上去,跳帮夺船。” 早就蓄势待的近战甲兵丁闻言放下挡板,等贴近被打的凄凄惨惨的官军船只后呐一声喊,随即迅扔出钩子固定住船只不被海水飘散,然后一窝蜂的冲了上去。 “别打,俺们降了!” …… “赵管家,到底是降是打你赶紧给个准话啊,弟兄们都等着呢。”福船上,千户官也顾不得劳什子宰相门前七品官了,满脸焦急的催促着对方,不过他倒也鸡贼,这会儿了还不愿担责任。 后方海沧船瞬间给人跳帮夺取直让在场众人噤若寒蝉,谁能想到对方竟然丝毫不给刘总兵面子,客气话都不说直接开打,关键己方还处于绝对劣势,后路都给人断了,忒也让人绝望。 “打、打、打…”。 “打不得啊赵管家,对方势大,又来路不明,俺估摸着八成跟岛上人群有关,他们战力强悍绝伦,瞬间击败咱的战船,剩下可就只有一条船能打了,其他都是民船,做不得数。”千户官还没开口,便有其他着甲军官一口打断他,余者也都点头附和。 不能怪众人不在战船呆着反跑这儿来,谁让福船是民船,住着舒服呢,纵使受那管家白眼也无所谓。 “打不得!”赵管家哪见过此等场面,终于把之前结结巴巴的话说全了,却是一个想法,也顾不得训斥其人没大没小,又接连催促道:“赶紧跟他们说,咱们降了。” “晚了!”有人拍着脑袋一脸懊悔说道,手指却指向不远处海岛,那里,成功登6的兼职海盗们已然跟人驳上火。 (本章完) 第17章 乌合之众 说驳火不太正确,登6岸边整完队的卫所兵跟商船护卫没等拉满弓射出箭支,对面突然从岩石后面冒头的二十来个鸟铳兵便在一轮齐射后撒丫子跑路了。 不跑真不行,敌人看样不下百人,指望火绳枪那捉急的射与射程、精度,不等装填完毕敌人就能杀将过来,可王轶留下护卫家眷的士兵就他们这些人,轻易不敢有所损伤。 而且他们还不敢靠太近,生怕撤不出去,因此二十来铅弹只给对方造成三四个死伤,不过得益于此时医学技术的落后与铅弹自带的毒性,伤者能挨过去的希望不是太大。 可三四个伤亡对于百十人的队伍来讲实在不够看,反激起了卫所兵的凶性,当又现对面不过一二十人在抵抗后,这群乌合之众顿时嗷嗷叫着起了冲锋。 “但肯有十匹…艹,五匹马,咱李乐天就敢带人冲阵,还能让他们有去无回,呸,给这种烂兵撵的落荒而逃,真真丢咱弟兄的脸。”拖刀败退的人群中,一年轻人恨恨的对着后面穷追不舍的追兵啐道。 “这算啥,鞑子都不用骑兵,几个步卒就能把他们撵回去。”身边有人闷头跑路中忍不住刺了他一句,那李乐天本想反驳,半响后颓然放弃,虽然自个是甲长,更被王大人临时提拔成这二十来人的队长,其人不过小卒子一个,可却是东江老兵,见识过东虏军威的。 莫说几个东虏兵能把后面人打垮这种话他信,就算说一个,他也敢信,传言中,那些鞑子兵个个凶神恶煞、技艺娴熟,一个人追着上百明军到处跑都不稀罕,况且他们追的还是辽东悍卒。 辽东兵能不能打李乐天清楚的很,先前被人裹挟当了叛军后打齐地土著兵顺风顺水,各处援兵也给灭掉不少,可碰上辽东铁骑便一触即溃了,数万兵马给人几千骑兵打的那叫个狼奔豸突,其部冲阵骑兵更是如入无人之境,最终己方成功转进登州水城,直到此时只剩个丧家犬的待遇。 这么能打的辽东兵碰上鞑子都得跪下唱征服,咱这些人若碰上不得给人砍瓜切菜了?何况后面那群更不济的乌合之众。 虽说明廷平日里也会跟炮灰们不遗余力的渲染满清战斗力不咋地,可跟其交过手的队伍不在少数,侥幸活得一命的士卒更是遍布整个北地,信谁的还用思考? 不过那个太远,轻易触碰不到,所以李乐天扭头就将其忘却,还是对付眼前危机来的实在,谁让他是这支小队伍的领呢,还关系着上面几个洞穴里家眷的身家性命。 好在乌合之众气势聚集快下来也快,跑过几步现对方跑的跟兔子似得追之不易,便放缓脚步慢慢逼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这大点的破岛子,还能生出翅膀飞走不成? 何况他们那有数的几条小船早给己方俘虏,退路已断。 官兵带队者是名百户,就两条中型战船塞进来这么多军官,足见卫所兵军职是有多么泛滥。此人打过最大的仗是帮某个交好村庄跟另一个庄子争水源打群架,于指挥作战一项基本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因此在到达几个洞穴附近的时候,他压根没看地形,趾高气昂的单手擒刀指向跑进洞穴准备防守的乱兵们: “给本官冲,第一个上去的,赏二两银子。” 赏格看似非常寒碜人,可谁让海盗人头不值钱,再说他们也不知道能从这趟差事里到底弄到多少好处,还是留下足够的余地再说。 “冲啊!” 乌合之众们掀起的声势还算浩大,跟着上官一往无前的冲向第一个洞口,里面隐约可见还有小娘们,这让憋老长时间的士卒肾上腺素急剧飙升。 “准备!”一声怒吼,跑入此地藏匿的乱兵突然间现身,排出整齐的一字队形。 “放!”先是排枪齐射,打倒了数名冲锋在前的官军,然后一声巨响随之而来,却是门小型虎尊炮向着官军大队喷出了数以百计的铅弹。 虎尊炮毛病多多,射程近、射慢、威力小,但若用好了,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便若此时,对方攻至离洞口不足十五步远,人员较为集中,火炮又是斜射,最大程度增加了敌人受弹面,所以一炮下去足足躺下一二十人,差点把冲锋在前的那些较为勇猛者清扫一空。 此时军队能承受的伤亡率大概在两成左右,再多就该打不下去了,虽然有较为精锐者不在此列,但现场众人明显达不到所谓精锐水平,当然,这说法一般对应人数较多的大规模战斗,小规模作战伤亡承受能力反而稍高一些,可谁让伴随着这声炮响,远处突然又接连爆出炮声,让本就胆寒了的乌合之众禁不住回头去看— 然后,让其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之前上官所说同属水师系统的另一支船队与己方船只已经展开跳帮作战,且局势基本呈现一边倒。 刚才倒是听到过一次密集炮声,可那会儿百户曾跟他们讲过不足为虑,都是官军制式船只,他们不敢太多胡来,左不过想与己方抢功。 但现在又是个什么章程?为何百户大人未曾出来安抚人心?那可是俺们后路啊。 终于有人想起了百户官,只寻摸片刻却怎也找不见那人身影,直到洞口敌人中有个大嗓门兴奋的喊道:“杀了个百户,王大人他们也到了,弟兄们,杀出去!” “杀!” 打过许多烂仗的乱兵到底不是乌合之众能比,李乐文不光敏锐把持住对方被打懵那点儿稍纵即逝的机会,兼且知晓乱人心智的重要性,不仅双管齐下口中还连呼不止,不光降了对方军心,更涨己方士气,兼且他本人率先拔刀出击,愣把这二十来号人带出了下山猛虎般的气势。 甚至还有壮年女子自忖身手不错也一起跟了上去,让冲锋队伍顿时显得壮大许多。 “百户大人死了,快跑吧!”也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接着“轰”的下,原本就不知所措的官军霎时间大乱,如同没头苍蝇般四处乱撞,他们还遵循着丁点本能意识,基本都溃散到登6点附近。 可等许多人费劲巴拉在同僚间杀出条血路爬上船之后才想起,后路都给人断了,能往哪儿跑? 是说船小好调头,从一众大船漏出的空子跑出去不是不可能,这儿离6地又不远,有概率逃出生天,可谁愿冒着一众火炮的炮击穿越船队? 想通此点,有人顿觉索然无味,费尽心机跑来抢船还不是做了无用功,同时却也有些庆幸,亏着没给对方在岛上的这群人造成损伤,否则今儿不再死几个人他们怎肯善罢甘休。 “降了降了,俺不打了。”有人咣机一声扔掉手中兵刃,随着他的动作,周边有样学样,一起扔掉兵器跪倒在地。 “来呀,有本事再打,一群怂货,刚才不还追老子追的满心欢喜。”成功砍杀数个溃兵的李乐文看着跪倒一片的官军不高兴了,意犹未尽的大喊道。 “弟兄们,先把人绑起来,听候王大人处置。”不远处的跳帮作战也在极短时间内结束,李乐文已经看到,有己方小船正载着兵丁哼哧哼哧的朝这边划来。 海战时间竟然比自个用时还短,那位王大人果真是有真材实学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