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赶出国公府,假千金富可敌国》 第21章 退无可退 “把那两个村民抓过来,本县主有事要问!” 萧瑶鞭梢一指,立即有侍卫上前,拦住姐弟俩去路。 国公府的侍卫们,自然认得旧主子。虽有轻慢之心,但俞菀然不是一般闺阁女。加上国公夫妇似乎对曾经养女留有旧情,他们不敢过分直接上手。 不过俞文荣就被他们扯得磕磕绊绊,背篓柴火洒出不少。 俞菀然伸手扶住小弟,走到萧瑶跟前,没看魏白枫一眼,直盯着萧瑶开口。 “萧县主,请问我姐弟是犯了什么王法,你让侍卫抓我们过来?” 萧瑶一朝得势,自以为飞上九天。殊不知萧国公只是个小有封地的王公贵族。全靠祖上庇荫,承袭爵位。 走出潼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国公爷自己过得都小心谨慎呢,不知萧瑶这么嚣张,会不会为国公府惹祸。 别看潼城知府处处抱国公府臭脚,甚至联姻以加深情谊,实际上,朝廷命官肩负监视国公府之责。真有什么大动静,知府怕是第一个反水。 不见两世她被赶出国公府,魏白枫两次退亲吗? 两者之间,只有利益。 萧瑶没听出俞菀然话里的提点,傲慢一张脸,把玩手里马鞭子。 “你没犯法。但本县主看见你就不开心,想抓你想打你,爱怎样便怎样,你能怎的?” 俞文荣憋了一肚子火,忍不住发怒。 “萧县主,你和我三姐十六年前被调包,你是婴儿,我三姐同样是婴儿!她和你一样无辜,你有怨恨,应该找国公府!” “当年我们明明救了国公府一家,可你们国公府的人却恩将仇报,趁乱调换孩子!我娘如今被你们打成残疾;我三姐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被赶出国公府;现在你还不依不饶……” “凭什么?” 他无比悲愤地喊出来。 “凭你们有权有势,可以肆意颠倒黑白吗?” 俞菀然暗中拉了好几把俞文荣,没能阻止他喊完这番话。理是这个理,可谁会站出来主持公道? 如果不是国公府只手遮天,上一世俞家不会落得家破人亡的结局。 萧瑶气得脸色涨红。 明明她占理,然而俞文荣这么一喊,好像她仗势欺人。 她与俞文荣从小不睦,争东争西。眼前两个人都是她厌恶的。“唰”的一声,搂头就把鞭子抽了下来!嘴里呵斥:“找死!你敢污蔑我们国公府?” 那鞭子牛皮里包着铅粒,打人不伤即残。她拿着不是用来赶马,而是耍威风的。以她县主身份,在潼城横着走,伤了谁,苦主也不敢上门追究。 没想到她说打就打,以前不是在家和自己吵半天吗?俞文荣下意识抬起胳膊挡在脸上,不过,预想中的痛苦,迟迟没来。 他眼睁一线发现,三姐一只手抓住了鞭梢。那鞭子在两人手中绷得笔直,萧瑶用尽浑身力气抽不回去。 萧瑶彻底爆发了,跺着脚喊人。 “你们都是死人,眼看这个假货欺负我?给我上,打她,打死算我的!” 随之而来的魏白枫及几名二世祖惊住了。 他们跟着县主,狩猎游玩,亲近国公府。顺便想“邂逅”被赶回乡下的假县主,取乐一二。怎么这么快就要杀人了? 谁不知道以前的国公夫妇,有多器重这位文武双全的女儿。即使现在没有尊贵的身份了,也不是可以随意被杀掉的吧? “杀我?当今天子以仁义慈孝治天下。这块地虽是萧国公封地,可还属于大昭朝版图!” 俞菀然冷声回应,眼神不经意流露一抹杀机。脸既然撕破,没有转圜之地,无需再装顺从。 “萧县主贵为国公女,理当深明大义,恪守国法,为潼城百姓之表率。怎能因一己喜恶便草菅人命?莫非……” 她微微一笑,笑意中含无限嘲讽。 “莫非觉得这封地如自家私产,可随意定夺他人生死?那置律令王法于何处?萧县主,你想过自己这般胡作非为,回头如何向国公府、朝廷交代吗?” “你……你敢吓唬我?” 萧瑶胆战心惊,面色红了又白。 她才回国公府三个月,天天忙着孔雀开屏,规矩礼仪根本没好好学。只觉她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底下有一帮人拥护,国公爹娘睁只眼闭只眼。 但她若下手杀人,后果真有那般严重? 不过,她可以预料的是……国公娘一定不高兴。 因为,她不止一次发现国公娘私下郁郁寡欢,似乎还想念着眼前这个贱人! 嫉妒使她面目全非。所以,今日狭路相逢,她生出歹毒之念。而对方一番言辞犀利的话,又令她退缩。 她不自觉将求援目光,投向身边魏白枫。用眼神询问他,是否后果真有那般严重? “县主大人,请拿好你的鞭子。” 俞菀然轻轻放了鞭子,面上分外客气,但萧瑶听入耳中,字字是嘲弄。 “百姓之命,在贵人眼中固然如草芥,可国公府更需注重清誉。大昭朝重功勋亦重德行,望县主谨言慎行,莫因小失大,危及家族根基。” 此刻周围陆续有村民聚集,远远观看吃瓜。 她不怕萧瑶恼羞成怒,一意孤行杀人灭口。旁边还有个知府公子魏白枫呢!真敢光天化日之下,为非作歹,置国法于不顾? 那她一身武艺,撞破天穹也要告一告御状。 忍气吞声,是为保俞家。如果被逼到绝境,她不在意鱼死网破。 萧瑶夺回皮鞭,恨得将脚下地面,抽得泥土飞扬。旁边侍卫更是只做架势,不敢上前。 打不打得过旧主是一回事,真的打了,县主不一定有事,但他们肯定有事! 魏白枫贴近萧瑶,眼角余光瞟着俞菀然,小声道:“县主,我们是来游玩的,何必与乡下女子一般见识?时间不早,我还想亲手猎一只兔子送给县主呢?” 这话不是萧瑶想听的。她觉得他是有意维护前未婚妻,一股火气冲上来,她下意识甩鞭子的方向就冲魏白枫去了—— “你也敢帮她说话!” 魏白枫不过是个文弱公子,重文轻武。学点武艺在于强身健体,这么近距离,哪里躲得开萧瑶突然抽来的鞭子? “啪”的一声,鞭子刚好抽在他大腿上,顿时长袍现出一条血痕。疼得他当即抱住自己,惨叫着蹲地上去了。 第22章 被抢了 旁边俞文荣看呆了,对三姐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这么几句话,三姐便让对方开始内讧了? 跟随魏白枫的几名侍卫,急忙跑上前搀扶主子。 “大公子,你怎么样?” 他们隐晦含怨地看眼萧瑶。以前的县主一身武艺,在公子面前都是小意温柔。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野丫头,行事没分寸不说,还动手打伤公子! 可县主身份也不是他们能质疑的,只能忍着憋屈,赶紧取药帮魏白枫包扎。 萧瑶不小心打到未婚夫,也是慌张。但她三个月享受惯了魏白枫的曲意奉承,不觉理亏,反而口中抱怨。 “你怎么不躲?” 魏白枫一口老血吞回肚里,差点憋成内伤。 兵荒马乱,转头见俞菀然拉着俞文荣要走,萧瑶恼羞成怒。不打人,她打两个碍眼的大背篓总行吧,一鞭子对准俞文荣背后就抽了出去! “你们给我站住!本县主让你们走了吗?” “哗啦”一声,俞文荣感觉肩头一轻。背篓本就不堪重负,被萧瑶皮鞭击中,顿时四分五裂!里面枯枝草叶,还有几十斤重的葛根,全部散落一地。 本人要不是被俞菀然及时往前拽了把,鞭子连他背后的皮一起卷了。 萧瑶眼睛一亮,看着地上的葛根:“你们倒是狗运道,还挖着这好东西了!” 若在三个月前,见到这东西,她不知有多开心。紧接着,只剩下满满的恶意。 这样的好东西,自然不能便宜讨厌的人了。 她上前一步,一脚踩住葛根,捏着手里的皮鞭洋洋得意。 “这一片山地,是国公府封地。你们得来的东西,全部属于国公府!胆敢不经同意,私自上山挖掘,本县主将这些葛根没收了,合理合规吧?” 她虽然不会再吃葛根这种穷鬼吃的东西,但不妨碍她看着俞家姐弟悲愤的表情取乐! “你、你别太过分——” 俞文荣真急了,若不是俞菀然紧紧抓住他,他恨不得扑上去推倒萧瑶,从她脚下抢回葛根。 萧瑶看着沉着冷静的俞菀然,有点遗憾。如果俞菀然敢和俞文荣一起冲上来,对她动手,那她就有借口理由,好好处置这两人了。 鞭梢一指路边溪水,吩咐侍卫:“来人,把这些东西丢水里去!” “萧瑶,你如此糟践粮食,一定会遭天谴的——” 俞文荣彻底爆发了,挣脱俞菀然的手,扑向葛根,想把它们抢回来。但侍卫们手一推,他就被推倒在地,眼睁睁看着几段葛根,被侍卫们抱走扔进了小溪。 “扑通扑通”! 看热闹的村民中,几个男人衣裳都来不及脱,跳进小溪中,发疯似的抢捞葛根。只要及时捞上来,葛根还是可以吃的。但不再属于俞家姐弟了。 俞文荣也想往水里跳,被俞菀然追上去牢牢抱住,斥喝他:“你疯了!这么冷的天下水,有命捞葛根,有命吃它吗?” 俞文荣眼圈通红,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三姐大腿呜呜痛哭起来。 见此情形,萧瑶开心坏了。和几个二世祖指指点点,嘲笑俞家姐弟和下水捞葛根的人。 围观村民暗暗摇头。 真是作孽啊—— 国公府认回这个真千金,还是从清平村走出去的,对曾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村民们,竟然这么狠! 魏白枫坐在地上,感受到大腿一阵阵抽痛。看着疯狂大笑的萧瑶,和另一边抱着小弟低声劝慰的俞菀然,形成鲜明对比。 他眼眸掠过一道黯淡流光,真是造化弄人! 一名二世祖摇着折扇,凑近萧瑶,眼睨狼狈的俞家姐弟,用极低的声音说:“县主,您想对付那个假货,何需明面出手。多的是手段,暗中要她小命!” 这才是萧瑶想听的! 回头看眼献策的二世祖,一时间不觉得对方形容猥琐了,满含亲切。 “我们走!” 萧瑶挥手,大队人马不继续进山狩猎,浩浩荡荡开回城。来的目的差不多达到,魏白枫又受伤,于情于理,应该见好就收。 俞文荣充满仇恨地目送萧瑶背影。 想到三姐背篓里还藏有六十多斤葛根没被搜去,不幸中大幸。抹干眼泪,找根藤蔓把散落一地的枯枝捆起,抗在肩上,跟三姐回家。 这一耽误,回到家天色昏暗了。原本满心欢喜,只剩下疲累和难过。 俞满带着俞文彬,比姐弟俩先一步到家。见俞菀然从一堆柴火中取出几坨葛根,顿时又惊又喜。 “然然,你们在山上还挖着好东西了?” 忽见小儿子两眼通红,一副哭过的样子。再看地上摆的葛根并不完整,明显少掉一半,马上反应过来。 “这怎么只有一半,还有一半没挖出来吗?” 想也不可能,那可是能代餐的粮食啊,比糙米还珍贵! “你们是不是被人抢了?” 事关粮食,平日再温良的人也会发火。俞文彬恶向胆边生,一把撸起袖子。 “说,谁抢的?欺负到咱们俞家头上来了!走,我们一起去找他要回来!” 他琢磨把隔壁大伯两个堂弟叫上,人多势众。一半的葛根好几十斤呢,到时分给大伯他们几斤也划算。 俞满也是这么想的。刚扛回来的年货顾不上整理,直接抽出扁担。 他猜测是村里混混,见儿子小,闺女又是女孩,故而欺负人抢东西。还想着打不过找里正主持公道,压根没往深处想,满脑子就剩葛根了。 祝小珍母女和季春华闻声都从屋里走出来。看着地上葛根,听着几爷子对话,季春华金鸡独立,挥动手中拐杖,心里那是又疼又气。 疼的是葛根只剩一半,气的是两姐弟就这么恹恹地回来?那可是粮啊,足够养活一大家子好多天了! 她只恨自己不能冲锋陷阵。 “到底谁干的?然然,你别怕!老五,你来说——” 俞菀然没办法,只好按着俞文荣,防止他添油加醋,自己把经过说了一遍。 说实在的,她可以掰大道理吓退萧瑶,躲过对方明面相害。但萧瑶就抢几段葛根,扔溪水里去,她真没法阻止。 有句话萧瑶说得对。 这潼城封给萧国公,除非百姓能通过正常手续,把某片地买成私有。否则公地产出,国公府就有份拿。 他们确实不能太嚣张,引来天子猜忌,御史弹劾。但实际上国公府这个土皇帝,想在自己地盘上,对付两三个普通人轻而易举。 第23章 偏心 果然一听是萧瑶下的手,俞家人肉眼可见地蔫了。 俞满默默将扁担放回去,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季春华兀自不信。摸着凳子慢吞吞坐下,眼神涣散,表情茫然无比。 “不可能……瑶瑶不会变成这样子的……她不会!” 俞文荣一下子爆发了。使劲用脚踹了下桌子腿——“砰”!本就摇摇欲坠的旧桌子,彻底垮塌了。 幸好祝小珍没来得及把饭菜摆上,不然,今天谁都别想吃饭,俞文荣还得挨顿臭揍。 俞文荣满心愤怒。 “娘,您竟然还惦记那个混蛋?若不是三姐,今天她不止抢葛根,还要当场把我打死!您是没见她当时耍威风的模样呢!” 别人家重男轻女,根本没把丫头片子当回事。只他家例外,因为那混蛋打小善于甜言蜜语,几兄妹中,娘总是偏疼萧瑶。 倒是偏心后面回来的这个三姐也好啊,结果娘至今对白眼狼念念不忘,简直太气人了! 季春华眼眶红了,看看当家的,没表情。望其他人,均冷着脸不吭气。 她泪水一下子涌出来。 难道这是她想要的? 她拄棍儿使劲站起来,哽咽一句:“你们吃饭,我今晚不吃了,心里难受!” 说完,转身回屋躺着了。 一家人面面相觑。半晌,俞满叹口气。 “先吃饭。吃完饭,把葛根收拾出来。” 好在保住一半葛根,算意外之喜。人没事,才最重要。 俞菀然和俞文彬找来几块石头,重新垫稳桌子腿。 晚上依旧吃盐水煮蔬菜,虽然想着以后几天有葛根换花样,改善伙食。但心情沉甸甸的,无论如何轻松不起来。 就怕萧瑶针对俞家,这才是刚开始。 “爹,我们能离开清平村,去潼城以外的地方落户吗?” 饭桌上,俞文彬悄悄看妹妹一眼,提出这个问题。他看得出来,萧瑶更多针对三妹。三妹以后想平安在清平村生活,怕是很难。 小弟以前也和萧瑶多有不睦,经常爆发冲突。如今萧瑶得势,他们俞家,怕是在潼城范围内无立足之地了。 反正俞家在清平村算外来人口,祖上逃荒过来的。倒不如回原籍,躲开国公府的势力范围。 俞满苦涩摇头。 他何尝没考虑过这件事?真假千金的事情一爆出来,媳妇差点被国公府打杀,他就在考虑躲灾这个问题。 但老娘、大哥、三弟一家都扎根这里,自己一房跑路算什么事?何况无钱寸步难行,仅凭手中二两银子……不!买完年货只剩一两了,他们能走到哪里去? 留在清平村,至少国公府不会明面对付他们吧?萧瑶可能是一时之气,尽量忍让。忍到她出完气就好了。 毕竟对方为王公贵族,有多大气性一直跟他们泥腿子纠缠? 只是俞满没想过,就算萧瑶以后忘了这茬,多的是小人,上赶踩他们讨国公府欢心。 俞菀然闷不作声,喝着寡淡的菜汤。 是她想岔了,以为离开国公府,萧瑶就会放过她。看今天对方那阴狠的神情,明显后续还没完。 既然如此,别怪她反击了。 上一世想回国公府的心太迫切,将国公夫妇对她的那两分旧情,逼到荡然无存。这一世她以退为进,重新唤起他们对自己怜惜,结局又会如何? 虽然十六年忙于学文习武,但大家族后宅尔虞我诈,她耳渲目染不少。 要跟她争宠,萧瑶这个只当了三个月的国公之女,有那个实力吗? 目光闪动,俞菀然抬起头对死气沉沉的家人们笑了一笑。 “别担心,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清正廉明,不会纵容萧瑶一味乱来的。” 萧瑶今天还失手打伤魏白枫。虽然知府表面不会计较这种小事,但这根针对国公府的刺,算是埋下了。 尤其当时萧瑶不以为然的态度,更是不妥。她可是知道魏白枫的自尊心有多强,人有多纤细敏感。 上一世她视魏白枫为未来夫君,在魏白枫面前屈意俯就,温柔体贴。就这,魏白枫偶尔还猜忌一番。 萧瑶如今这般对他,怕不是魏白枫心中的怨念,已积郁成河了! 她一阵哂笑。 “再忍忍……最多……” 最多半年时间,萧国公会带妻女上京,为天子庆寿。那时俞家就能喘口气。不过,这一世因她重生,很多事情发生改变,细节应该不会和前世完全一样。 吃完饭,将之前不愉快抛在脑后。俞满让儿子打来清水,亲手收拾葛根。冲洗干净后,熟练切成小块,放进锅里,让祝小珍生火蒸煮。 蒸熟后捣成泥状,铺在干净的盘子或则别的容器上,自然晒干后碾碎,用细网筛、过滤,就可以得到葛根粉了。 到时用开水冲泡,或者熬粥时加一撮进去,既浓稠又美味,对身体还大大有好处。 一边弄,一边又想到被萧瑶糟蹋的另一半葛根,不免又肉疼得紧。 季春华原本赌气不吃晚饭。葛根粉一弄出来,俞菀然往菜粥里给搅和些,端去她二话不说,捧着小口喝了。 末了咂咂嘴,拉住闺女手。 “然然,瑶瑶那孩子,是我以前宠坏了她。但她真没什么坏心眼!你别像老四那样,和她争个不休就好了。” 以前那两个争,不是越吵越厉害吗?让一让,瑶瑶一个人闹就没趣了。 她现在鞭长莫及管不着萧瑶,但俞菀然在跟前。于是,她把自己总结的经验教训说出来。 俞菀然不置可否。 “娘,我知道了,您安心休息。” 拿起空碗,径直走出去。 要说完全不介意季春华对萧瑶的态度,不太可能。只是两世为人,她对“情”,无论亲情还是爱情,看淡许多。 这一世,给自己定位是“还债”。债还完了,谁对她好,她对谁好。 亲情和爱情一样,强求不来,勉强不得。 祝小珍蹲在厨房角落,仔细给俞满买回来的两条五花肉做处理。火燎黑了,用刀小心刮掉猪毛,露出金黄焦香的皮子。 俞小香和俞文荣在旁边直转悠。即使帮不上忙,也舍不得挪开眼去看别的。 第24章 二皮匠姐夫 俞菀然估摸两条肉重量,一条两斤左右,一条应该有六斤以上。想来分量多的那一条肉,是她爹孝敬她奶的。 几个子女中,她爹最实诚。除了肉,还买了别的糕点,准备一大麻袋蔬菜,等明天给隔壁送过去。 寒冬腊月,因为没有钱,诸多年前风俗习惯给省了。例如喝腊八粥、贴年画对联、宰鸡宰鸭做新衣什么的。 俞家老祖宗在遥远的北方,当年天灾逃荒到清平村来的,也不知道原籍村庄还在不在。 小除夕以水代酒,供上一碗蔬菜炖肉,一碟杂粮馍,遥遥祭拜北方一番作罢。 年三十保留老家吃饺子的习俗。剩的肉与萝卜白菜剁巴剁巴,用仅存的糙面和了,擀出一大堆饺子皮,包了顿饺子。 俞家人挺知足。 多事之秋,能吃上顿荤腥挺不容易啊! 一家人围着柴火旺旺的灶膛烤火。熬过子时,季春华赶紧催促大家去睡觉。柴火要节约过一冬,尽量别浪费。 大年初一,俞菀然换上大嫂给做的新衣裳,跟随家人去隔壁大房拜年。季春华拄着拐棍,一跳一跳,也让儿媳闺女搀扶,要给婆婆磕头。 明知大房不待见自己这一房,礼不可废。 刘燕躺在里屋没露面。俞泰穿件打满补丁的旧衣,满脸愁苦之色。两鬓白发如同落了层霜,短短时间憔悴苍老不少。 俞菀然注意到两个堂哥也没什么精神气,看向自己二叔,眼神里含有隐隐怨气。 俞婆婆佝偻着身子,坐在硬木板床上,一声紧一声咳嗽。见二儿子带家人过来拜年,如赶苍蝇似挥手。 俞泰苦笑着将二弟一家送出门:“二弟,谢谢你们常拿东西过来看望娘和我们了。今年不好过,大哥手里,实在拿不出像样东西回礼,你多担待些。” “大哥说哪里话,一家子兄弟,这么见外!” 俞满连忙说:“我看娘在咳嗽,老毛病似乎又犯了,劳烦大哥多注意点。” 俞泰苦涩点头。 能怎么注意?家中积蓄为救媳妇、交税,花得差不多了。后续伤口有恶化趋势,没钱再请郎中。娘那老毛病,天气一冷就犯病,只好硬生生扛着。 穷人家,扛得过去多活两年;抗不过去是命。 不能为了保这两人,让其他人活活饿死吧? 他知道二弟家中也艰难,借钱的话在喉咙里咕哝一转,忍住没吐出来。 俞满领着家人绕过篱笆墙回到自己屋,一回头,发现俞泰还怔怔站在原地出神,心头一阵难受。 他和大哥自小关系好。后来各自娶了媳妇,家长里短鸡飞狗跳,关系才渐渐淡了。不过看着大哥那格外憔悴苍老的样子,怎么不为之心酸难过。 亲手扶着季春华进屋,犹豫再三开口。 “媳妇,咱家还有一两银子多钱,不如再送大哥家二百文?娘生病了,总需要钱买药!” 季春华一听,火气一下子冒出来了,还有眼泪。 “我这腿残着,手臂伤口也未痊愈,每晚疼得睡不着,没舍得花钱请郎中。家里就剩那么点钱,你还要送去给大房?” 对着自家男人低下的头,又是恨又是悲。 “你买那一刀肉、一包点心我都没说你过分……” “不给便不给吧!” 俞满绝望中带着烦躁:“你小声点,别把孩子们引来了,大过年的!” 夫妻俩背对背躺了一夜。 第二天大年初二,俞家兄妹发现季春华眼睛红肿,俞满带着黑眼圈。 好在是祝小珍娘家无人,不需要回去探亲了。不然,俞家现在真拿不出像样的礼。 倒是俞菀然的二姐余翠翠可能回来。 俞翠翠大俞菀然七岁,性子像年轻时的季春华。干活麻利,性子泼辣。在家时能和厉害的刘燕,争锋相对个平分秋色。 不过她和俞文荣一样,瞧不惯她娘偏疼萧瑶,并且将萧瑶养得懒手懒脚的。 出嫁因为自作主张的原因,差点和季春华断绝母女关系。 你道她嫁的是什么人? 嫁的是隔壁村一户远近闻名的二皮匠之家! 二皮匠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手艺人,他们的主要工作是缝补尸体。 若有战争或其他意外情况,导致死者肢体残缺,二皮匠就负责将尸体缝合完整,以便让死者能相对完整、体面地下葬。 这是丧葬习俗中不可或缺的职业,收入待遇不差。 奈何一般百姓很忌讳这个事啊,别说婚嫁了,路上碰着二皮匠家的人,都要绕道走! 俞翠翠受够了家中朝不保夕的穷日子,只想嫁过去,有肉吃,有不打补丁的衣裳穿。儿女后辈,不会被饿死。 所以,二皮匠登门求亲,她坚决地要嫁过去。 那时候俞家没穷到这份上,季春华一点不想卖女儿,被村民们传成了卖女儿,把她和俞满气得吐血! 不过就俞菀然看来,她这个二姐算过得不错的。 公公婆婆过世早,男人周参子承父业,孔武有力。疼媳妇爱媳妇,家当全交给俞翠翠操持,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俞翠翠生了个儿子周浩扬,五岁,活泼好动。据说家里有闲钱,还把人送去私塾启蒙了。既识字,想必以后不会走家族老路,有个说得去的前程。 今年又怀上了,四五个月,周参重视如珍宝。俞家这几房姑娘,就数俞翠翠过得最好。 至于二皮匠名声不好,自家关起门来吃肉,香飘全村,引来小孩竟相爬墙,谁管那名声好不好? 季春华在屋里和俞满怄气,俞文荣也凑在俞菀然跟前,叽叽咕咕讨论今天二姐会不会回来拜年。 家中出这么大事,二姐一家一定有所耳闻。再母女离心,过年说不得要来看看吧? 一边猜测,俞文荣眼睛亮亮的,一边下意识吞口水。 他才不在意二姐夫是什么二皮匠呢!他只知道,二姐惦记家里的。每一次回来,都会给爹娘送肉,给他带好吃的点心。 可惜农活太忙,加上娘三令五申,不许他去看望二姐,怕沾染上什么煞气霉气?不然,也不用大过年的,这么想得慌。 俞菀然对俞翠翠这个二姐,感情复杂。 第25章 二姐回娘家 上一世俞翠翠因为她,回了好几趟娘家,送东送西,结果被俞家纵容她,给祸祸了。 她还和俞翠翠爆发强烈肢体冲突。 俞翠翠指责她自私,她甩俞翠翠几巴掌。俞翠翠没多大的儿子周浩扬,摇摇晃晃冲上来咬她,她推小家伙一屁股墩儿。 自此俞翠翠一家跟她结了仇。俞文荣后来将她赶出俞家,俞翠翠拍双手双脚称快。 想想上一世干过的那些糊涂事,俞菀然捂住脸。 真是鬼迷心窍了! 二十余年的痛苦磋磨,才把她这个没有千金命,却有千金病的劣根性纠正过来。可付出的代价,委实太大。 临近晌午,大概他们念叨过勤,俞翠翠还真回娘家来了! 俞菀然悄然打量自己这位二姐,只见对方笑盈盈从田坎路那头走来。 身躯健美丰盈,脸型线条偏俞爹,略显粗犷。背后一个大背篓,左手牵着儿子周浩扬,右手挎着蓝布小包袱。因肚子出怀,步履有些蹒跚艰难。 “二姐!” 俞文荣飞也似跑过去迎接。把俞翠翠的大背篓摘下来,递给跟上来的大哥俞文彬,又弯腰抱起小外甥,在半空颠了几颠,然后扛在自己肩头上。 周浩扬被逗得咯咯直乐,两只小手将小舅舅脑门,扒得死死的。看样子既喜欢玩,又惧摔。 “二姐,怎么你一个人带扬扬来了?” 俞文荣东张西望,没发现二姐夫周参的身影,脸色立马有点不好看。 “二姐夫也真放得下心,让二姐你一个人带孩子回来,你还怀着身子呢!” 俞翠翠神情不太自在,笑着解释:“不呢,你二姐夫一直送我到村口的。只是,大过年他那身份……怕进门遭娘嫌弃,就等在村外了。” 她不好说下去,事实上,她回娘家都怕遭娘数落。只是听说家里出事,无论如何,要借过年期间回来看看。 俞文彬蹙眉。 “来都来了,怎好让二妹夫在村口喝西北风?这么冷的天,冻出毛病来就麻烦了……我去接他!” 说着,背着背篓,往村口走去。 俞翠翠有点畏缩,伸出手,又没开口拦阻。毕竟她也不想自家男人,过年陪她回趟娘家,因身份缘故,只能可怜兮兮躲在外面,怕冲撞谁。 “二姐,你放心吧!” 俞文荣挤眉弄眼,给她吃颗定心丸:“娘自从受伤后,脾气好太多了。家里有位新认回来的三姐在……” 因着三姐从前身份,他们一家子泥腿子,不自觉收敛许多脾气及不好习惯,力图在三姐面前表现得体。 俞翠翠看着缓步跟在小弟身后的人。那女子身姿袅娜,一袭素色布裙剪裁合宜。眉宇间透着淡淡平和,仿佛幽兰绽于空谷,宁静而素雅。 果然百样米养百样人。 明明同根生,高门深宅里诗书礼仪熏陶出来的人,完全与她们一家走上截然不同的拐点。 她是三妹。可实实在在,不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三妹。 “二姐……” 俞菀然走到三人跟前,恬然微笑。对着歪着脑袋,瞪大眼睛瞅她的周浩扬,带几分来自前世的愧疚,伸手摸摸对方的头。 周浩扬脑袋倏地缩回去,小脸蛋红彤彤埋在舅舅发髻间,见生人的局促和害羞,展露无疑。 见此,俞文荣发出爽朗的笑声。促狭地摘下小外甥往俞菀然怀里塞。 “这是你亲三姨呢!去,让她抱抱你!” 周浩扬扭动身体,四肢牢牢缠住他胳膊,像是挂在树上的小猴子,扯不下去。 俞翠翠怕第一次见面,令不熟悉的三妹生出尴尬之心。忙拍儿子后背,笑着对俞菀然解释。 “三妹!你是三妹吧?” 见俞菀然点头,忙补充下一句:“这孩子怕生,平常在家不爱出去玩,没什么玩伴,脾气又倔又闷,三妹你别介意啊?” 说完又催促儿子:“快叫人,喊三姨!” 不过周浩扬钻在俞文荣怀里,扭动屁股对着俞菀然,就是不叫。把俞翠翠尴尬住了,正想对准儿子屁股狠狠扇上一巴掌。 俞菀然笑着拦住她,从身上掏出一个准备好的东西,递到周浩扬面前。 “看,三姨送你的一份小礼物,喜欢吗?” 那是一把她手工制作的小弹弓。知道过年二姐一家很可能回来,便利用空闲时间,做了这么个小玩具。 身无分文,只能在不花钱的地方想办法。 找有弹性的硬木费了番功夫,做弓弦的牛筋,用麻纤维替代。清洗、晒干、反复搓揉,直到它具备一定弹性,能做成细而结实的弓弦。 看着这把小弹弓,不仅周浩扬眼睛刷得透亮,俞文荣也顿时酸了:“三姐,你什么时候做的弹弓?都不给我做一把!哼哼……” 感觉他一番拳拳爱姐之心,喂了狗。 “你多大了啊,还玩这个?” 俞菀然没好气白他一眼:“你不是要学武吗?等你把基本功练好,我送你根木棍当剑!” 提起扎马步,俞文荣立马蔫了。 周浩扬接过弹弓,开心无比地两只手抱住,不断摩挲把玩。俞翠翠从旁瞟一眼,发现做弹弓的木头,被打磨得光滑无比,明显怕伤到孩子细嫩的手。 她顿时心里暖洋洋地,被狠狠感动一把。 “三妹,你有心了!” 转头加点力气,拍拍儿子:“还不快谢谢你三姨?” 周浩扬当即抬头,给了俞菀然一个大大怒放的笑脸,脆生生唤:“谢谢三姨!” 俞菀然笑了:“扬扬喜欢就好。” 三姐弟走回院子。近家情怯,俞翠翠牵着儿子,小心翼翼进屋。 “爹,娘,我回来了……” 俞满在和季春华说什么事,脸色不好看,见二闺女回娘家,勉强收住怒容。 “翠翠,你带孩子回来,怎不见周参?” 虽不待见二女婿,可闺女大着肚子,周参如此放心她单独回来,季春华更不高兴。 俞翠翠忙道:“那不是怕他一身霉气,冲撞爹娘吗?他送我们到村口,然后我让他等在那里了。” 一边说,一边推怀里儿子:“扬扬,快给外公外婆拜年!” 第26章 新年礼 周浩扬认生,但外爷一家自家亲戚,还是挺熟悉的。听她娘一指点,马上向前趴下,格外实诚磕头,口中清脆地喊。 “给外公外婆拜年!祝外公外婆、还有大舅舅大舅母、表姐、三姨、小舅舅,长命百岁,全部健康!” 看他眼珠子骨溜溜转,明显是大人教过的。不过小小年纪,能记住这么多人,喊这么顺畅,挺不容易了。 笼罩在俞家屋顶的阴霾,似乎被孩童稚嫩的声音冲淡。 俞满拿起准备好的红包,不多,就五文钱,塞给周浩扬。顺便把小人儿从地上一把抱起来,在手里颠了颠。 “你娘照顾你精心,小家伙好像又变重了些啊?哈哈!” 故意用硬茬茬的胡子,扎外孙的小嫩脸。两人一个闹,一个躲,笑声贯穿屋顶。季春华本有些难看的脸色,平复许多。 祝小珍和俞小香站在门外,看着这一温馨一幕。 祝小珍一脸陪笑,两只湿漉漉的手,不安地在围腰上反复擦拭。俞小香大大的眼睛里,则带了某种渴望的羡慕。 从她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不值钱的丫头片子。 害她娘总挨奶奶的骂,令爷爷和爹,对着她不止一次叹气。可是,每一次她都控制不住羡慕上门来的表弟。 他只比自己小一岁,却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 俞菀然注意到小侄女表情的落寞,趁大家注意力集中在周浩扬身上时,牵着俞小香的小手,进入自己住的小隔间。 “三姑姑也给小香准备了一件新年礼物,专门留待今天给小香。小香你来看看,喜欢吗?” 她从床头柜里,拿出个小布包。摆在床板上打开来,里面是一套崭新、麻布做的小女孩上衣下裳。 之前去石西村赶集,买回来的布料,俞满和季春华原本打算给闺女做两身新衣裳。 但俞菀然想着,已经有了一身大哥给的旧衣,再做一身够换就行。于是,坚决要求祝小珍做一身小女孩的衣裳。 她的小侄女,长这么大,衣不蔽体。别说新衣裳,连完整衣裳也没穿过一件,实在太可怜了。再说贵如国公府,也不会这样苛待女孩子的。 总之搅来搅去说半天,总算让两口子松口,同意让祝小珍给自己闺女,做身新衣裳好过年。毕竟二房这边,俞小香是第三代的唯一代表。 看着三姑姑拿出的新衣裳,俞小香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面对一脸笑意的三姑姑,转头又望门外悄悄跟来的娘。 “来,试一试。我说你娘做大了呢,你娘硬说收好了边不显,等你大了还能穿。” 俞菀然抖开新衣,在俞小香身上比画。没有说出口的是,可能要不了多久,她能给侄女买更好的衣裳,无奈祝小珍不信。 俞小香长满冻疮的小手,怯怯碰了碰衣裳的边。 担心把衣裳弄脏,又赶快缩回来。局促不安地拦住俞菀然不停解自己腰带的手:“三姑姑,这真是给我的?” “傻孩子,你看这衣裳大小?除了你,家里有谁能穿?” 祝小珍满含笑容走进隔间。 “你得好好感谢你三姑姑,是她,把自己做衣裳的布料让了出来。还说服你爷奶,让娘给你做身新衣,当过年礼物。” 俞小香眼眶蓦然发酸发热,扑到俞菀然怀里,一把抱住她脖颈。 “三姑姑……” 俞菀然感觉一片湿润,很快在自己衣襟里染开。她急忙拍拍俞小香瘦削的身子,把人扶了起来。 “大过年可不许哭!三姑姑其实也没做什么……” 她自嘲地笑:“买布的钱是你爷奶出的,衣裳是你娘一针一线缝的。三姑姑呀……其实就出了这张嘴!” 她故意说得可怜巴巴,表示自己一无所有。逗得母女俩“噗嗤”一声,笑出来。 俞小香搂住她的手更紧了。 即便这样,她也很清楚。如果不是三姑姑真诚想着她的这份心,可能连她亲娘,也不会想到给自己闺女,做什么新衣裳。 她娘本着节约为主,会把大人穿过的各种衣裳,改小了给她穿。就像以前的姨姨姑姑们,一辈子,唯有出嫁那天,才能穿上一件属于自己的新衣。 俞菀然帮着侄女换上新衣,有些皱眉。 太大了!祝小珍这是按成人体形给闺女做衣裳呢?挽了边,那袖子和裤子仍能扫街。 勉强用腰带把折了几折的腰围紧紧系住,见母女俩都非常开心地摩挲新衣,脸上洋溢出幸福,她只好露出笑容。 “咱们小香穿上新衣,真是太精神了,像个大姑娘……” 可不是像个偷穿大人衣裳的皮孩子。 祝小珍没觉出那味,反而自豪自己的手艺:“这布料结实,小香至少能穿十年。等她大了,慢慢放边就行。三妹,这回真太谢谢你了……” 她这娘当得没用。 若不是三姑子开口,婆婆肯定不会同意把这么好的布料,给闺女做新衣。 俞菀然咧嘴。 行吧,你们娘俩高兴就成。 过了会儿,跟爹娘拉完家常的俞翠翠钻进隔间:“三妹,大嫂,你们在做什么……” 见俞小香羞怯的双手抱住自己,一副想要掩饰自己穿上新衣的模样,顿时被逗乐了。 “哟,小香过年穿新衣了?你娘亲手给你做的吧……” 暗想爹娘还真舍得,大人没穿新衣,反倒给孩子做了。孩子尤其是女孩子有什么必要做新衣呢?见天长,隔段时间就穿不下了。 不过发现衣裳做得大,应该能穿好几年,忍着没吭声,夸了侄女几句。 祝小珍见她进来,猜到她有话对三姑子说,忙拉着俞小香出去。 “厨房的火还烧着,我去看看。二妹,三妹,你们聊。” 俞翠翠伸出尔康手,想把她留下来。她和这个新三妹陌生得紧,能聊什么啊!不过祝小珍内向,素来不习惯人多,跟躲灾似去厨房了。 俞翠翠只好瞅着看向她的俞菀然,呵呵一阵干笑。 “那个、三妹你回来了,家里住得惯吗?吃的方面……肯定远不如国公府吧?你一定瞧不起我们乡下地方,泥腿子的……” 俞菀然听得嘴角直抽。 这个二姐,吵架跟块爆炭似的,打人也疼。没想到好好说话,照样犯冲。 她们上一世不和,其实……不能单纯怨她吧? 第27章 曾经暗卫 “二姐,多谢你关心,我回来了。家里住得惯,爹娘大哥小弟,他们待我都好。锦衣玉食虽不错,粗茶淡饭与家人一起,更开心。” 俞翠翠怔了怔,她不是关心……不,她也算是关心。 担心这个从国公府回来的妹妹,因为不习惯,给娘家添加麻烦。娘遭了那么大罪,爹又是老实巴交的人,怕俞菀然回来,闹得家宅不宁。 听到真假千金的消息,她其实老早想回娘家一趟。无奈她男人职业有诸多禁忌,不仅村民们嫌,她爹娘也非常嫌。 万一跑回来她娘有个三长两短,说是她男人克的怎么办? 所以忍了又忍。直忍到打听娘伤好,又是过年该回家探亲的时候,她才敢带孩子回来。 就这,还要委屈自家男人躲在村口草丛中,怕被清平村的村民看见骂人呢。大过年的,谁家想看见二皮匠? 面对俞菀然的平静,俞翠翠扶鬓,一时间组织不起来语言。片刻讪讪说:“你能习惯我就放心了!娘这次是遭大罪了,以后家里要靠你们多照应……” “我知道,二姐你放心。” 俞菀然注意到俞翠翠穿了身粗棉布裁制的新衣,这可比她身上的麻布质量好多了。看来二姐一家,小日子过得的确不差。 虽说二姐夫身份不被人待见,但这年头填饱肚子重要,讲什么名声。她上一世经商,不也是照样受歧视。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末等,排在最后。 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发展到后来,她运筹帷幄,大举渗透官场势力。瞧不起商人的王公贵族,不一样争相与她折节下交? 何况,她知道在海外,有着让商人发展的更辽阔天地。 姐妹俩相对沉默,一时有无话题可聊的尴尬。少顷俞翠翠笑着摆出新话题:“那个啥……三妹,谢谢你送扬扬的礼物哈,他非常喜欢。” 外面没听见俞文荣和周浩扬的声音,想是舅甥两个拿着她给的新弹弓,去外面祸祸了。俞菀然展颜一笑。 “喜欢就好。回来仓促,没能给二姐你们一家备上像样的礼物。以后有机会一定补上!” “三妹,你真是太客气了。” 总算找到拉家常的方式,俞翠翠舒出口气:“一家人,又不是外人,送什么礼。” 她抿嘴一乐。 “三妹,你今年也十六吧?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应该尽快为你准备好一份礼物,加入陪嫁中!” 她等着看俞菀然脸红羞涩的样子。然而俞菀然唇角上扬,含笑的表情却是淡淡的。 她哪那么容易嫁出去? 不管是她自己,还是某些人,都不会让她好好嫁出去。 “二姐,你说笑了。” 得来这么一句平淡无波的回答,俞翠翠愣住。不是,讨论自己终身大事,半点不自在的感觉也没有吗?难道这就是大户人家才有的教养…… 发现自己的确与国公府回来的三妹,聊不到一起。一直有种自忏形秽的局促,俞翠翠当机立断起身。 “三妹,我去厨房看看能帮大嫂做什么,你先坐……” 俞菀然站起来按住俞翠翠:“二姐,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多陪娘说说话吧。” 俞翠翠目送她朝厨房走去,徒劳伸手,抓了个空。 她不由皱眉,眉心夹杂苦涩。她能和娘说什么?娘嫌弃她,嫌弃得很,母女俩这几年,碰面说不上两句话,便会吵起来。 她既想回娘家,又怕回娘家。 俞菀然进入厨房,见祝小珍正在切肉。过年前俞满带回来的那两斤肉,分了好几次吃,如今还剩下一小块半斤的样子。正好拿来招待俞翠翠一家。 祝小珍把肉切得又大又薄,保证至少每人能分两片。 俞小香坐在小凳子上烧火,怕弄脏衣裳,将裙摆撩起来裹成一团,抱在怀中。 俞菀然轻轻拍拍她头顶。 “小香,让三姑姑来。你去找村里小姐妹玩,吃饭时再回来。” 一年到头,孩子们也就这时候最开心。 俞小香站起来,在她跟前低垂着头,像个犯错误的孩子。祝小珍回头对俞菀然笑了笑:“三妹,你别管她了,她哪来的小姐妹……成天跟着我?” 俞菀然意识到自己想岔了。农家小女孩与大户人家的千金,养育方式完全不一样。 她歉意地坐下,一边接手烧火工作,一边把俞小香拉来靠在自己怀里。这孩子性子太乖巧了,总让她忍不住多疼一些。 “那小香就陪你娘和三姑姑,在这里说话。” 祝小珍乐见三姑子待自己闺女好。不过农家人,哪能闲着不干活的。不一会儿,俞小香就被她支使去择菜。 三人各司其职,间或闲聊两句,倒也其乐融融。可惜好景不长,听到里屋传出争吵声。季春华大着嗓门,似在骂俞翠翠。 祝小珍母女一听这声音就没了笑模样,把头埋在胸口。俞菀然正想进屋去看看,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停在篱笆墙附近。 透过没有窗户的半墙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青衣,腰佩长刀的年轻侍卫,从马上跳下来,拍响自家虚掩的柴门。 俞菀然心中一动,疾步迎出去。 “彦青,怎么是你?” 国公府子嗣不丰。国公爷有一子三女。在国公夫人严厉的管制下,后院相对干净。众多姨娘通房,十多年只产出两位庶女。 大的那位庶女,由国公夫人做主,嫁给隔郡县令为妻。虽是继室,好歹为正妻。小的这个只有几岁,仍旧养在后宅。 在国公府时,国公夫人严禁俞菀然与两位庶女深交。生怕自己孩子,被后宅阴私所害。为此还专门给她配备了两名暗卫,这个彦青,便是其一。 本以为离开国公府,再无瓜葛,没想到还能有再见一天。 彦青看着眼前旧主,也是百感交集,恍若隔世。 顿了一顿,方才想起来倒身下拜:“小的见过县……见过俞姑娘。” 俞菀然连忙搀住他,两世情绪涌上心头,不免一阵黯然。 暗卫彦青、彦白,从十岁起陪伴保护她长大。不是兄长,胜似兄长。只是上一世她出事后,听说两人被国公府指派给萧瑶。 萧瑶恨她,迁怒暗卫,故意指责两人不忠不义。听说彦青被活活打死,彦白逃出国公府,不知所踪。 她所亏欠的不仅是俞家人,还有曾经忠于自己的身边人。 第28章 你还想回国公府吗? “我现在不是你们的主子,无需行如此大礼!” 俞菀然托住彦青手臂,希望用传过去的力道,告诉他们接受现实。 “你……彦白、小芸他们还好吗?” 彦青面对她殷切的眼睛,微微点头:“我和彦白还好,目前跟着世子爷。小芸她们,自请去了洗衣房。” 俞菀然舒出口长气。 她重生了,似乎身边人命运轨迹,也被带动发生变化。小芸几个是聪明人,自请去国公府最冷僻的地方。虽然辛苦点,至少能保命。 幸好这一世悬崖勒马,没有彻底触怒国公夫妇,她身边人,因此有个好结局。 她不禁叮嘱彦青:“你们好好跟随世子爷,为他办事,更有前程。” 彦青点头,但是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难过。曾经的主子,清瘦且憔悴。一件粗麻布衣裳,连国公府最下等的侍女也不屑穿。 往昔意气风发的身影,与如今落魄相互交织,刺痛他的心。 可他只是个卖身契尚掌握在国公爷手里的下人,根本无法为旧主做些什么。 连这次跑腿的活儿,也是听到消息,想方设法与对方换来的。 看见俞家人闻声,纷纷从低矮的茅草房中走出来,他不便多唠嗑,拿出一个雕花梨木盒,双手捧着呈给俞菀然。 “姑娘,这是国公夫人送您的年礼,说是特意为您挑的。” “母亲……” 俞菀然一阵动容,下意识吐出这两个字。下一刻她紧紧闭上嘴巴,手指轻抚盒子表面,露出一丝惨笑。 上一世用尽所有力气手段,将国公夫妇越推越远,十六年亲情,彻底转为仇怨。而这一世,她什么都没做,只想远远逃离,国公夫人又给她一丝念想。 难道说,就像季春华至今不忘萧瑶;国公夫人心里,仍然有她一席之地? 当然,她不会天真到像上世那样,飞蛾扑火了。 收下礼盒,俞菀然唇角微扬,笑意未达眼底,向彦青轻声细语。 “请替我回禀国公夫人,民女谢恩领赏。民女福薄缘浅,往后难在夫人跟前尽孝,望她自己多多珍重身体。” 略顿一顿,目中泪光隐现,一副强自隐忍的模样:“愿国公爷、国公夫人事事顺遂,民女余生,日日夜夜为他们祈福。” 说罢,转身回屋。将一脸懵逼的俞满、俞翠翠、祝小珍母女也带进去。 彦青目送她单薄背影,眼中那两分不忍,终于扩散到整个面部表情中。踟蹰一会,轻叹上马离去。 俞菀然隐在门后,见他走了,方才悄悄吐出口长气。 原谅她的小心机。 经历两世,她自然对国公夫人没了多少感情。但萧瑶十分嚣张,担心对方更过分的报复,她不得不维持国公夫人对她的这一点儿情分。 彦青不如彦白机智,人太老实不会说话。所以,她只能先让他看见,有所触动,那笨嘴笨舌才能吐得出打动人的话语。 回过头来,见四双满满惊叹的眼睛,季春华也拄棍儿从里屋出来。她笑笑,将礼盒放桌上当众打开。 盒中铺着一层暗色锦缎,之上静静躺着一支金累丝嵌宝蝴蝶簪。簪身蝴蝶展翅欲飞,翅膀上镶嵌着的小宝石,像夜空星星,璀璨夺目。 周围几人,情不禁发出惊呼。太美了!她们几曾见过这么华贵美丽的首饰。 俞满和季春华心情复杂。 所以,闺女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啊?天地之别。他们俞家,甚至无法给闺女两餐温饱,一件布料上乘的新衣! 俞菀然认得这根蝴蝶簪,是半年前在银楼定制的。国公夫人特意把她召唤到前厅,让她和小庶妹一起挑花样。 那时的国公夫人,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而现在……她连戴这种首饰的资格也没有。 合上木盒盖子。 与萧瑶送来的锦缎一样,这件首饰她必须珍藏起来。既不能戴,也不敢卖。 外面再次有了人声,俞文彬拉着周参赶回来了。若不是看见一骑快马进村出村,周参担心媳妇孩子,他担心家里,还拽不动傻大个的二妹夫呢! 周参认了死理。媳妇不让他回丈母娘家,怕他一身煞气霉气冲撞家人,他就老实在村口蹲守喝风。反正媳妇答应他不过夜,吃顿饭就走。 俞文彬常年做农活,算有把子力气。但这二妹夫干啥活的?就那副大块头,加上平日吃得好,身板相形见绌的俞文彬,愣是弄不动他。 两人气喘吁吁跑回家,发现一家人除了俞文荣和周浩扬不在,其他人好好的,家里没有闹过的痕迹,稍微松口气。 “翠翠,扬扬呢?” 顾不上岳父岳母在眼前,周参连忙问媳妇。别的不重要,他媳妇儿子最重要。 周家干的行当,很难娶到媳妇有后。所以,一旦有了,视若珍宝。 该说不说,俞翠翠这一点非常有眼光。 俞翠翠笑盈盈走到男人身边,推他手臂:“扬扬他三姨送了扬扬一个弹弓,他小舅领他玩去了。当家的,你还不快给爹娘拜年?” 接收到媳妇眼色示意,周参这才憨乎乎转过来,朝俞树、季春华一揖到地。与此同时,俞文彬也把之前帮忙扛着的一口大麻袋,放在地上。 “爹,娘,这是二妹二妹夫一家送来的年礼。” 俞菀然忍不住失笑。 她大哥是个傻的,说去接二妹夫,结果硬生生把口大麻袋,扛到现在。 对周参她没什么特别印象。 不过,上一世她和俞翠翠闹成那样,还动手推小浩扬。虎背熊腰的汉子,气红了眼睛,攥紧的钵大拳头也没落到她身上。 不打女人的男人,可见是个好的。 季春华确实不喜欢二女婿,寒暄两句便推脱身体不舒服,招手让俞菀然扶她进屋。怕这个国公府回来的闺女一身贵气,被二皮匠的霉气冲到。 俞菀然没想那么多。 俞翠翠貌似跟娘说不上几句话就会发生争吵,只能她多陪陪娘了。不过,季春华拉着她的手,一句话把她问呆了。 “然然,你还想回国公府吗?” 第29章 把他给我! 瞅着闺女的脸色,季春华欲言又止:“我看……国公夫人对你似乎尚有情义。” 俞菀然哂笑一声。 “不回,回不去了!” 她真敢动心思回去,说不定又会回到上一世凄惨的命运里。 前途靠自己挣。不该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不要想,否则引火烧身。 季春华松口气,表情即是欣慰,又隐含失落。 “不回好,娘舍不得你。” 如果国公府想把这个闺女接回去,那一个指定不会还回来。那她不就同时失去两个女儿?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好在然然懂事…… “是爹娘无能,不能给你以前在国公府的好生活。然然,你会怨恨我们吗?” 俞菀然看着季春华鬓生的华发,凄苦的眼神,轻轻摇头。 “娘,我保证,会让你们过上好生活的。” 母女俩促膝谈心。此时国公府,又是另外一幅光景。 府内张灯结彩,国公夫人郑佩佩身处冷清的卧房,独自靠坐床边,看着手里一个绣得丑丑的香囊。 看了一会,伸出手臂,捻着香囊的穗子,想把它扔进床前的珐琅火盆烧掉。犹豫一会,又收回来攥在手心出神。 那孩子,打小淘气。不爱女红,喜欢舞刀弄枪。却肯为了她一句话,熬夜绣香囊,被针扎得十根手指头差点废掉。 这看起来丑陋的香囊,实际是那孩子绣了大堆香囊,里面最好的一个。 每每想起从前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心脏仿佛就被揪着,喘不上气。 国公爷现在很少踏入后宅。 曾经那孩子,是她和国公共同的骄傲。国公不止一次私下和她说,可惜然然是个女孩子。不然,比她大哥强数倍、数十倍! 不自觉的,郑佩佩感觉心酸。 她心里是怨恨痛苦的,想那孩子怎么那么笨呢? 当时,她若肯多哭一哭,求一求,她和国公爷,说不定顺势便把她留下了…… 本来,错就不在两个孩子身上。 但是,向来聪慧的人,那一天如此决绝。 门外响起脚步声,贴身侍女在外小心禀报:“夫人,派去清平村的人,回来了。” 深吸一口气,郑佩佩把戴着祖母绿戒指的手指,轻轻放在眼帘上。待眼神恢复为清明后,她淡淡开口。 “把人带进来。” 彦青惴惴不安跟在侍女身后入内。 他抢送礼的活儿,还没准备好如何应付国公夫人。印象中,国公夫人非常严苛。虽然甚少召唤他们,但每一次都会详尽追问县主起居,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在他看来,后宅统共就十几个姨娘通房,一位庶女。县主武艺出众,哪会遇到什么危险? 彦白嘲笑他蠢,若不是主子再三保你,你早被国公夫人发卖了! 这一次,彦白让他不要去清平村。可他实在惦记旧主,便抢任务去了。回来国公夫人这一关,能否平安渡过? 郑佩佩看一眼进来的青衣年轻侍卫。有点印象,是跟在然然身边的暗卫之一。笨笨的,回过两次话不让她满意,后来便换成肤色较白的一位了。 她出会神,开口问:“东西送到然……她手里了?” 彦青规规矩矩行礼,毕恭毕敬回答:“是,回夫人,已经送到!” “她怎么说?” 郑佩佩表面漫不经心,但抓住掌心香囊的手指,紧了紧。 “夫人,请您把俞姑娘接回来吧!姑娘在那里……过得很不好!” 回想俞菀然那双带给他强烈冲击的泪眼,孤单消瘦的身影,彦青咬咬牙,跪下来,把详细经过说一遍。 一张老实人的嘴巴,福至心灵像开了光,添油加醋,说得俞菀然好像不是回家,而是被打入地狱。 郑佩佩听得半信半疑。 不过听到俞菀然说自己福薄缘浅,没有机会在她和国公跟前尽孝,会用余生日夜为他们祈福,她眼眶下意识湿润了。 这话必定是那孩子能说出来的。如此骄傲,不辜负她和国公爷十六年的养育。 不过,现在刚把瑶瑶认回来,若是就此把那孩子也接回来,怕刺激到瑶瑶。国公爷那边,也不知心里怎么想? 她掏出手帕按按酸涩的眼睛,一切需要从长计议。那孩子怕是要委屈一段时间……这么想着的时候,听到外面侍女再次大声通禀。 “夫人,县主回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一身大红衣裳的萧瑶,毛毛披风还带点外面的冰冷雨珠,直接闯了进来。通报的侍女,手足无措跟在后面。 郑佩佩眉头微微一蹙,示意彦青退下去。 萧瑶看着彦青,好奇地问:“娘,这是谁啊?” “说过多少次了,你要称呼我为‘母亲’。我们这种府邸,一切要讲究规矩!” 郑佩佩耐着性子,让侍女帮萧瑶解下披风。 “他是你大哥身边暗卫,我唤过来问话的。” 听她又一次说教,萧瑶不以为然地撇嘴。不过,听到“暗卫”两个字,眼睛又亮起来。 “暗卫?母亲,大哥有暗卫,我也有吗?” “自然有,我和你父亲,还没来得及为你选拔暗卫。” 萧瑶性子与俞菀然南辕北辙,整天喜欢往外跑,倒是更应该注重安全,配上暗卫。国公府树大招风,这里是偏远小城,怕出意外。 “那就直接把他给我呗!” 萧瑶手指头点点没来得及走的彦青,眼睛里带着深藏的恶意。 彦青心头一跳,拘谨地低下头侍立。接下来萧瑶的话,听入耳中,令他心跳如鼓。 “我听说,还有个彦白,也是以前那个假货的暗卫?母亲,您就别麻烦了,直接把他俩派给我呗,省事!” 萧瑶一副大咧咧的样子,仿佛真不在意。 郑佩佩看向彦青,又瞧向萧瑶。片刻,缓缓摇头。 “你父亲已把他们指派给你大哥了。你这孩子,难不成还和你大哥抢人?母亲另外给你挑更好的!” 萧瑶嗤笑一声。 好还能好过大哥到手的? 外面人谁不说国公府世子烂泥糊不上墙?但在国公府,大哥就是独一份受宠爱,她和假货都得靠边站! 彦青出了一脑门子汗,躬身退出。 他忽然明白,彦白慎重告诫他少往后宅这边凑的原因了。国公府,如今今非昔比。没有旧主子在,他们真真切切,只是命不由己的下人。 蝴蝶翅膀,终于轻轻拨动了命运的齿轮。 第30章 到嘴肥肉? 俞翠翠送来了在农家算是极其丰厚的年礼。一刀肉六斤六,三十个鸡蛋,晒干的几捆野菜。 就连俞菀然,都没出息地盯着肉和蛋多看了两眼。哪怕缺乏调料,粗盐水烹煮出来的肉,也是荤腥啊! 还有那鸡蛋,三个月没见过了,原来长这样…… 俞翠翠一家子走后,第二天、即大年初三,俞菀然得到一个白水煮鸡蛋。剩下的蛋,俞满自作主张给隔壁送去十个,其余的留给季春华养身体。 大过年的,季春华一边吃鸡蛋,一边哭咧咧骂男人。婆婆和大房没把他们二房当回事,就她男人上赶着当孝子。 俞菀然把那颗白鸡蛋,刀切成六片,一人分一片。寒碜是寒碜,不过每个人手里捧着那片蛋,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 俞满送鸡蛋回来,看到儿女这样子,嘴皮子有点哆嗦。大手一挥没要闺女送过来的蛋,顶着媳妇怨恨的目光,闷不作声拿起斧头劈柴去了。 俞菀然把那片鸡蛋,塞到俞小香嘴里。随后,拿上背篼镰刀准备出门。 俞文荣急忙撵上来。 “三姐,这么冷的天,你还上山?” “我就附近转转。” 俞菀然紧紧身上几件夹衣。今年没下雪,她想趁这几天天气好,去找找当年铁皮石斛的生长点。家里这光景,不能再拖了。 俞文荣在烤火与外出之间纠结。半晌,终于下狠心找出工具追上去。 “三姐,你等等我!” 然而俞菀然脚程极快。他耽误这会儿功夫,不知道三姐人走哪里去了? 出门后,俞菀然微眯上眼,让视野变得模糊,想凭前世零星记忆,找出方向。模拟自己回到当年被小弟推出家门,黑夜踉跄寻路,然后遇到一帮地痞时…… 她猛然一激灵。 上世的那帮地痞,狭路相逢得好巧,倒像是对方一直在守株待兔? 莫非,他们其实也是萧瑶派来的?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俞菀然一时间些许恍惚。顺着脚,走上一个光秃秃的山坡。 站在山坡上观察了会,只有东北方向似乎还有几株没被砍伐的枯树,她踩着凹凸不平的山石,朝那边攀爬过去。 找不到铁皮石斛,带些柴火回去也好。这一个冬,不煮饭也在烤火,柴消耗实在太大。 走走停停,收集到小半背篓枯枝。听到身后传来“咔嚓”轻微响,俞菀然眉心郁结的冷意,越来越浓。 这人跟踪她老半天了! 一开始以为是俞文荣,或是偶尔撞见的村民。但对方鬼鬼祟祟,一路躲藏着不肯现身。她故意往荒无人烟的山林深处走,这人不知死活也跟了上来。 眼见离村子越来越远,再往前,是颇富经验的猎人抱团,才敢深入的密林。身后那人,终于迟疑了。蹲在草丛中,纠结自己要不要继续跟上。 现在四周荒无人烟,其实是个很好下手的地方。这娘们傻大胆一个人敢上山,还离村子那么远…… 不过,他又犹豫,现在毕竟是白天。 转动眼珠,跟踪的男人悄悄伸出头,想再确定下俞菀然所在位置。但猛吃一惊——方才明明盯得死紧的那道高挑倩影,竟然不见了! 怎么可能? 他急忙转头四处张望。难道就这么一眨眼功夫,把快到嘴边的肥肉丢了? “你在找我?” 清冷低沉的女声响在身后。 男人瞳孔猛一缩,从怀里掏出把铮亮的匕首,回身反手就朝发声方向,刺了过去! 俞菀然微觉意外。 这猥琐汉子竟然还是个练家子! 不过,对方这点微末道行,她根本没放在眼里?身子稍微一侧,闪过那道扑来的寒光,眼疾手快,一把扣住男人握刀手腕。 像掐住毒蛇七寸,就用力捏下去。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咔嚓”一声,俞菀然用巧力卸掉他一条手臂,转到身后,又用脚重重踹向对方膝弯。电光火石间让人趴下后,匕首也到了她手里。 她一只脚牢牢踩着男人后颈骨最脆弱的地方,在对方哀嚎声中,淡定自若,查看缴获来的匕首。 雪亮刀尖泛着层青光,嗅嗅有药味。不过应该不是毒药,只是麻药之类。 对方既然不打算马上杀她,那就意味着留下活口,还有更生不如死的折磨,在等着她。 打量男人面目陌生,不是熟悉的国公府下人;身上穿着,也不像附近村民。她狠狠加大踩住对方要害的力气。 “说,谁派你来的?” 猥琐男人四肢扑腾,吐出吃了一嘴的泥,嘴里哇哇乱叫。 “没人派我来!姑娘,女侠?误会……真是一场误会,小人就是路过来着……” “路过?” 俞菀然俯下身,用匕首轻轻拍拍那张丑陋的脸,瞧着对方看到匕首,一脸僵硬的样子,冷笑出声。 “那咱们可真有缘啊,在这深山老林里撞见!” 不知是不是动静闹大了,林深处蓦然响起一声野兽嚎叫,紧接着,四面八方都回应着那种恐怖的长啸声。 是狼群? 俞菀然手执匕首,不紧不慢,在男人浮现惊恐的脸上,轻轻划上一刀。 注视那殷红血液,一下子涌出来。滴答滴答,淌在地面,仿佛盛开一朵鲜艳的花。 “不说老实话,我把你血放干,引来野兽,活活啃食你!” 俞菀然声音温和,如同与人谈论,今天天气有多好。 她越平静,男人越恐惧。 常年混黑的人,比普通人更能敏锐捕捉到危机。他知道今天是踢到铁板了!常年打雁的人,一朝被雁啄了眼睛。 “我是潼城朝云阁护卫,奉张嬷嬷之命,专程在乡下采买一些有姿色的女童……” “朝云阁?” 俞菀然握住匕首的手,紧了一紧。 “朝云阁是青楼,我是那里的龟奴!” 男人以为她不懂。见她似乎又想对自己下刀,咬咬牙,赶紧趁着还有意识时招供。 刀上抹的是朝云阁自制迷药。再烈性的女子,被划破点皮肉,也会软瘫一团,任由他摆弄。 虽然不致死,可他怕俞菀然会把一会儿不省人事的他,丢在这里喂狼。 早知这假县主非花拳绣腿,他一定多带几个帮手。因为不怀好意思,自恃身手想要独占便宜,结果…… 后悔来不及了! 第31章 死有余辜 俞菀然压抑着内心愤怒。 采买女童,“采买”到她头上来了?没人指使,她不信!不管怎么说,她身份是良家女。而且国公府还未公开与她决裂? 区区一个青楼,敢趁火打劫,无非有很大利可图,促使他们铤而走险。 她记得朝云阁背后东家,是同知邓志勇。不久前跟随萧瑶回来耀武扬威的几名二世祖,其一不就是邓同知的公子邓学义吗? 不管邓学义是自作主张,还是受萧瑶指使,双方这梁子,算结下了。 龟奴表面老实招供完,以为俞菀然最多打他一顿出气,就会放了他。那时他多找人回来,总要悄悄绑了这假千金。 毕竟前国公之女名头唬人,大把的公子哥垂涎着呢。 他却万万没料到,现在俞菀然的芯子,根本不是刚从国公府被赶出来的落魄千金! 上一世二十余年的跑商,与各种穷凶极恶、奸诈万端的匪徒包括海盗拼杀,俞菀然早练得心硬如铁。 对于敌人,她绝不会放虎归山。就算用此人做证据,揭露邓学义或萧瑶恶行,她也不考虑。 一丘之貉,莫非还能指望人家亲爹娘大义灭亲不成?国公夫妇对她的留情,建立在她没有损害国公府利益形象之上。 她若没有自知之明僭越,纸质“亲情”,很快会变成锁死她咽喉的毒手。 在龟奴惊恐的目光中,踩住他脖颈那只脚,力气越来越大。他连声音都发不出,下一刻,“喀嚓”—— 骨骼断裂,眼前最终只剩虚无。 确定脚下罪恶之徒死透,俞菀然站定身子。蹲下身,在死尸身上一阵摸索。然后搜出一小包碎银铜板,大概五两。此外,还有作案工具。 迷药帕、迷烟、牛皮绳、麻布口袋。所谓采买,实际是看准目标,做那不花本钱的勾当。 俞菀然厌恶地踢了尸体一脚。这种杂碎,死有余辜! 望望前后左右环境,确定无人,她拎起尸体衣裳,将尸体拖往一处地势最高最陡峭的山崖。 杀人时她特别注意没弄出多少血和伤口,这样日后就算有人发现尸体,也会误以为是此人失足。何况这里野兽出没,届时能不能留下全尸也难说。 至于朝云阁及背后主谋,敢明目张胆报官么? 俞菀然带着冷笑,把尸体用力踹下山崖。看着那一坨垃圾,呼啸翻滚下坠。良久,听到崖底隐约传来一声轻微闷响。 她掏出手帕擦手。收拾东西时,忽然有所感应,转头再度细细打量这处山崖。蓦然间,她内心爆发出无比惊喜。 这地方!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不就是她上一世大难不死,跳崖后意外挖到铁皮石斛的地方吗? 垃圾原来并非一无是处,还能在葬身时指引她方向。 观察半天地势,她犹豫一番,打消现在爬下去找铁皮石斛的念头。一个人风险太大,她不确定能不能像上一世好命,刚巧落到一株救命大树上。 既然决意补偿家人,这种事自然要家人一起参与进来。 她记好方位,背上大背篓,找路下山。 半山腰碰见正急得团团转的俞文荣。他在山下碰见一个目光透着阴狠的陌生男人,一看就不是村里人。生怕是来找三姐麻烦的,于是偷偷跟踪一路。 结果没两步便被甩掉了,到处又找不见三姐,可把他担心坏了。瞧见俞菀然好生生出现在眼前,那颗跳出嗓子眼的心,才按回胸腔。 “三姐,你没事吗?方才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外村人,长得凶神恶煞,上山来了?” 俞菀然稍觉意外,没想到小弟也遇见了,轻描淡写:“没看见……可能是路过的吧?理他做什么?” 不等俞文荣接口,她笑道:“小弟,我发现了一株值钱的药草,若挖来卖了,能换大钱!” 俞文荣一听,瞬间将什么外村人内村人抛到脑后,欣喜地连连问:“在哪里?三姐你快带路,我们去挖!” 心想三姐可能是城里人,不懂怎么挖,这不轮到他大显身手了? 俞菀然摇头按住他:“那药草长在崖壁,我们要做足完全准备,才能下去挖。” 听说在崖壁,俞文荣心凉一半。长在那地方,采药人能挖早挖走了,还轮得到他们去挖?不过,想到家中困境,他还是咬咬牙,跟着三姐往家走。 既然在三姐目力所及的地方,想必还是有希望的? 回到家,俞菀然带回的消息事关重大,原本蜷缩屋里烤火的家人振奋起来,围在季春华床边展开热烈讨论。 “然然,你当真看见崖壁上长着草药?像什么样子的,能形容下吗?” 俞满神色严肃。 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长着珍贵的药材。不过在闺女能看见的视野范围内,会被采药人漏过吗? 他有点怀疑闺女从城里来,根本不认识什么草药,导致空欢喜一场。 俞菀然冷静回答:“那东西长在崖壁石缝中。茎细长分节,叶片窄,两两对生,顶部有干瘪物。我在医书上看过,这是铁皮石斛!” “铁皮石斛!” 俞家人一阵震动。 那玩意儿,某些时候甚至比灵芝、人参珍贵。生长条件苛刻,采集难度需要用生命冒险。即便他们是泥腿子,也听过“三两黄金一两斛”的说法。 想到俞菀然出自国公府,识文断字,辨认药材应该不会出差错。而且能“看见”,想必这株宝贵药材,他们能试图染指? “爹,马上搓麻绳,我们去采!” 俞文彬激动万分,第一个请缨。季春华朝大儿子头上甩一巴掌,眼睛盯住自己男人。 “小声点!你生怕隔壁听不见?” 俞满注意到媳妇恶狠狠意有所指的眼神,心虚一瞬。下刻挺挺胸膛。 “这是然然好不容易发现的宝贝,能救咱们俞家困境。谁敢乱说出去,我一定打断他的腿,把他赶出家门!” 季春华重重哼一声。 祝小珍拉着闺女不知所措。既后悔被三姑子拽进来听了这不该听的秘密;又狂喜真能采到那什么值钱药材,家里生活会得到大大改善吧? 她生是俞家的人,死是俞家的鬼,自然盼着俞家好! 俞小香完全不敢说话。一个劲挨向俞菀然。只有三姑姑,才是她的主心骨。 “搓麻绳!” 俞满一掌拍在大腿上,发出指令。 第32章 第一桶金 要采铁皮石斛,没做好万全准备,谁敢徒手爬悬崖峭壁。想挣钱,要有命花才行。 俞家倒是有常年备用的旧草绳,但那东西不保险,他们得多搓几条筋实的粗麻绳出来。 麻绳材料很好找。绳这种东西,家家户户手工制作,谁舍得花钱买。不过以前没考虑用来绑采药人,粗制滥造将就。 现在涉及生命,搓麻绳的过程就要仔细。 俞满从屋檐下的杂货堆,翻出一大把处理过的麻杆皮。这些麻纤维理顺,剔除杂质,就是搓捻麻绳的上好材料。 俞满有一手搓绳的好手艺,就是搓出的麻绳不容易卖出去,他一年到头难得搓上两回。 帮不上忙的俞家兄弟,就蹲在旁边七手八脚劈竹篾条,打算重新编两个新背篓,加盖那种。这样采到的药材,不会因为人吊在半空打晃而掉落。 季春华负责监工。一边看,一边反反复询问闺女发现铁皮石斛的过程。生怕少问一遍,铁皮石斛会长翅膀飞走。 俞菀然能体会她的心情,有问有答。 祝小珍带着俞小香在厨房忙碌,间或投过来的目光,喜悦要溢出来。 药材尚未采集到,但一家子无比兴奋。那种兴奋,名为希望。搞得俞菀然倒有些不确定起来。 万一她弄错了…… 第二天,特意让俞满等人多吃一个红薯的季春华,催促他们大早跟着俞菀然,赶紧出发。 顶着凌冽寒风,父子三人一人背了个新背篓。里面装着几卷麻绳、镰刀、锄头、砍柴斧、菜刀……能带的工具全带了,健步如飞跟着俞菀然出发。 生怕被村里人撞见,疑惑他们这么冷的天还冒险上山,他们特意绕开主路走。虽说一路需要披荆斩棘,但他们内心火热。 很快俞菀然带领家人,来到昨天弃尸的山头。 往下一看,山崖高度令人惊心。尤其寒风呼啸,看不见的崖底仿佛有头猛兽,张着血盆大口在愤怒咆哮。 俞满一阵腿软,站不住战战兢兢趴在山头往下一望,赶紧收回目光,颤声道:“然然,这下面根本看不见什么铁皮石斛呀?你是不是看错了?” 就算有,想也是在很深的崖壁,谁敢下去找? 一时间,俞家父子心凉了大半。 “我下去看看!” 俞文荣放下背篓,咬着牙拿出麻绳往自己腰间捆。来都来了,三姐说看见铁皮石斛,一定有。他相信三姐不会骗他! “不,我去!” 俞文彬跟弟弟抢麻绳:“我是大哥,让我下去!” 这么危险的事,他作为长兄当仁不让,怎么轮得到弟妹? 俞菀然走过来,双手往兄弟俩肩头一拍!两人半边身子一下子发了麻,摇晃一下,睁大眼看她把麻绳抢在自己手中。 俞满也反应过来了,赶紧过来抓绳子。 “你们三兄妹真是胡闹——都让开,这是爹的活!” 然而绳子在俞菀然手上,父子三人你抢我夺,谁也抢不到。 “爹、大哥、小弟,最适合下去的人是我,你们不明白吗?” 俞菀然细数理由:“第一,我身体最轻,你们三人在上面拉绳更保险;第二,只有我知道铁皮石斛的具体方位,你们下去干什么,瞎找?” 她笑一笑。 “还有,我会武艺。就算绳索断了,我也有机会求生,你们行吗?” “呸呸!” 俞满急忙大声打断闺女:“什么绳断了的话别瞎胡说,忒不吉利!爹亲手搓的粗麻绳,它能断吗?” 不过,闺女说的几条理由,确实充分有理。俞满纠结半晌,终于下定决心。 “那就然然下去看看吧……然然,你真不害怕?” 他不放心地盯着闺女瞧。只等闺女表情出现丝毫动摇,他就会否决闺女的提议。 “爹,你们相信我!” 俞菀然将俞家父子满满的担心看在眼里,心里升起股暖流。想弥补亏欠过的家人,想重新得回他们的亲情,她幻想了整整二十年! 这一天终于来临,即使面对死亡,也不会令她却步。 “好!” 俞满咬着牙,率先松开抓住绳索的双手。 “然然你放心,有我们在,绳索一定不会出问题!” 俞菀然考虑的就是这个。她一个人下去,上面没个自己人看守,很怕突然冒出来人作怪。有俞家父子在,她才能专心致志找铁皮石斛。 俞家兄弟对视一眼。绳索抢不到,俞菀然说得有道理,爹又发话了,他们只能遵从。 “那准备好,再下去。” 俞文彬找到山头附近一株光秃秃的树,把麻绳一端栓牢树身,才将另一头捆在俞菀然的腰身上。 考虑到所有可能的情形,他们把麻绳搓得又粗又长,还搓了好几根。 俞菀然腰间、胸前、两条大腿上都捆了绳子,哭笑不得,连忙推开俞文荣还想往她身上套的麻绳。 “行了,再绑几条我动弹不得了,你们抓牢绳子另一端就行!” 三个大男人,一株树,她的安全比较有保障了。 俞满从背篓里掏出一节发黄光滑的竹筒,塞到俞菀然手里:“闺女,喝上两口暖身子,下面冷,别手脚被冻住了!” 他考虑周到,平常珍藏的二两水酒也拿出来壮胆。 俞菀然几许啼笑皆非。却不过他坚持,只能拨了竹塞,往嘴里灌上一口劣质老酒。 一起收拾妥当,俞家父子齐齐用力,才将抓住崖壁藤蔓的俞菀然,一点点放下去。 虽然三人合力,没感觉俞菀然身体的那点分量,但他们丝毫不敢大意盯紧麻绳。尤其注意绳索不要总是碰撞山石,就怕摩擦多了,会发生断裂。 俞菀然在崖壁上细心搜索铁皮石斛的踪迹。看过一片地方,就扯动身上绳索,往左或往右指挥山崖上俞家父子移动。 随着时间推移,不仅俞家父子有些吃力起来,崖下俞菀然,更是差点冻成冰棍。 果然上一世那随便一跳极为巧合。入目山壁都是绿色植物土黄色山石,想在其中找到一株药材,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俞菀然不甘心。 这一世能不能有所发展,全靠这第一桶金了! 她睁大眼睛,默默运转体内内力抵御严寒,忍着痛苦一寸寸搜索整片崖壁。 在她无数次怀疑自己、纠结仿徨的时候,终于,一大片隐约熟悉的绿色,猝不及防撞入她视野—— 第33章 发掘金山银山 一大片! 一大片? 俞菀然先是疑惑,继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原来,她上一世找到铁皮石斛的地方,生长着一大片这样的珍贵药材啊? 当时光线不好,残腿不便,她只挖出一株铁皮石斛,就迫不及待爬回山头。完全没注意,这株石斛附近,还生长着一大片! 她既有上世失之交臂的遗憾,又有此刻发掘金山银山的狂喜。连忙从腰间抽出镰刀,抓着绳索荡过去,开始小心翼翼采集那片铁皮石斛。 只取茎干部分就行了,留下根部和部分茎,它还可以继续生长。可惜错过果实期,不然采到种子,能试试自己种植。 就是这种东西人工养殖非常不易,周期长,而且没有野生的有价值。 不管如何,知道这地点,几年后他们俞家又可以来看看,再发一波横财。 俞菀然满怀欣喜,不知是冻的还是激动的,几次险些把镰刀掉落。 等她收割完那片石斛,身上麻绳被上面的俞家父子,拽了好几十次,唯恐她在下面已经遇难了。 俞菀然满含丰收的喜悦,连续扯动绳子,让俞家父子把她拉上去。一爬上山头,她就瘫软在地。 俞家父子连忙围上来。俞文彬接下背篓,顾不上看里面装的什么,只见冻得面白唇乌青的妹妹缩成一团,立马准备脱衣裳。 不过俞满快一步。二话不说将自己身上比较厚的夹衣脱下,包裹住闺女。并且紧紧抱住闺女,试图给她传递一点热量。 俞菀然感觉身上一暖,急急推拒:“爹,您自己穿上,别冷着了!” “这点冷没事,爹扛得住!” 俞满更担心闺女养得金贵的身体,没受过这等严寒,病倒就麻烦了。 俞文荣凑过来,拿着老爹的酒葫芦,给三姐喂了两口酒。瞅着俞菀然脸上慢慢有了血色,人似乎缓过来,俞家父子这才有心情,看她带上来的背篓。 本以为就一株,没想到沉甸甸大半筐都是绿色,他们一时又惊又喜。 “爹,这就是铁皮石斛?” 俞文荣迫不及待想抓一把在手中看。俞文彬“啪”的打掉他的手。 “别动!” 三妹用生命冒险采集来的药材,可别比被这粗手笨脚的小子摸坏了!越珍贵的药材,不懂行的人越需慎重对待。 俞满眼睛瞪大如铜铃,将一篓药材看了又看,末了挠头。 “爹也没见过这种东西,只是听说过……你三姐识文断字,她说是,一定是吧。” 内心满满欣慰。就穿几件单衣不觉得冷,反而由内自外,散发出蓬勃热量,指挥两个儿子。 “老大老四,你们赶紧去附近收集枯枝枯草,咱们准备回家了!然然一定被冻坏了,得尽快回家烤火?” 一边说,一边让俞菀然坐着休息,自己跑去把栓树桩的麻绳先收回来。 父子三人以最快速度收拾好现场,用伪装挡住铁皮石斛。然后俞文彬背着铁皮石斛,俞满背着俞菀然,俞文荣在旁照应,一块下山。 俞菀然再三表示自己没事,俞家父子哪里肯信她?俞菀然刚爬上崖顶那一瘫,简直把他们吓坏了。 那么高的峭壁,往下一看就晕眩恐惧。得亏俞菀然胆子大,在半空吊了那么久。腿软走不动道,理所当然。 好在天冷。 村民们为节省柴火,怕出门受冻生病,都窝在家里猫冬,一路他们没碰见任何人。 季春华自他们出门,就拄拐棍儿在门口不停张望。祝小珍也是心不在焉,在厨房熬粥。一不小心烫着手指,疼得她赶紧把手指缩回来,含在嘴里吮吸。 俞小香原本趴在厨房矮墙上,眼巴巴眺望外面,听见她娘抽气声,不解回头。 “娘,您怎么了?” 祝小珍刚要回答,就听婆婆激动的喊声:“他们回来了!老大媳妇,你快去迎接一下?” 祝小珍瘦弱矮小的身躯,箭一般从厨房冲出来,跑向院外,手里木勺子忘了放下。俞小香小炮仗似,紧跟在后。 母女俩在崎岖田坎路上,迎住俞满一行人。瞅见俞满背上被大衣裹成团的俞菀然,不由心惊肉跳。 从不主动与公公搭白,甚至视线也尽量回避家人的祝小珍,忍不住抓紧手中木勺,焦灼不已地盯着俞菀然,声音颤抖。 “三妹……三妹她怎么了!” 俞菀然从大衣下面伸出颗头,露出张依然有些苍白的脸,涩然微笑。 “我没事,嫂子你放心。” 路上她曾多次要求下地,自己走。但俞家父子宁可抬着她,去攀爬那些险峻陡坡,也不要她脚沾地。 有一种冷,叫家人觉得你冷。有一种爱,叫家人觉得你无法应对。 虽不适,却温暖无比。 俞满直到将闺女背进厨房,放她在小凳子坐下,一家人才众星捧月似,围绕她拥挤在厨房烤火。 俞小香往灶膛里添了两把柴。祝小珍跑着从自己床上抱来床夹被,裹住俞菀然。俞满这才接过自己衣裳,穿回身上。 他倒不冷,父子三人都走出身大汗。祝小珍急急打来热水,让几人简单洗漱。 季春华小心翼翼翻动三个背篓,拿出里面东西。直到看见那大半背篓的铁皮石斛,她握住拐棍儿的手,不住颤动。 既怀疑又担心地看向俞菀然。 “然然,这就是你说的值钱药材,那什么铁皮?” “对。” 俞菀然喝了碗祝小珍送来的热粥,缓过劲来。 “这药材,晒干处理后更值钱。爹,等你们休息好,我教你如何炮制。” 俞满一听,立马三两口干完嘴边的粥,烫得唏里嘘地。 “然然你说,爹来弄!” 其他人毛手毛脚,他不能容忍旁人沾手这么重要的事。 俞菀然将夹被还给祝小珍,起身从背篓里拿出一株石斛。事实上她也是头一回手工操作,一举一动,特别仔细。 “你们看,先这样用软布或毛刷,一点点把石斛茎上的脏东西、泥土弄干净。然后,把它切成薄片,方便晒干和日后药房使用。” “这药材最好不用水洗,因为铁皮石斛吸水,容易导致它药分流失。茎饱满、粗壮光滑的是上品,尤其要注重。” “处理好这些,就能进行下一步烘烤。” 话音未落,听到院子篱笆门嘎吱响,似乎有人推动它,打算进他们家院子。 大家一愣神。 俞文荣反应最快,立即抢过祝小珍手里还没拿进屋的夹被,盖在装铁皮石斛的背篓上。 第34章 进城卖石斛去 俞菀然瞧瞧自己手中那株石斛,抱进怀里,用手臂挡住。 季春华一脸阴沉,使劲拄拐棍儿站起来,往外迎去。想看看是谁,这大冷天上门?关键对方不先打个招呼,直通通闯进自家院子,显得忒无礼! 来的人是苏丽。 现在大房刘燕躺下了,俞婆婆不顶事,吃喝拉撒,主要靠苏丽照顾。不知不觉,苏丽成了大房主内的主心骨。 不仅刘燕不敢像从前那般磋摩儿媳,俞泰父子也会不自觉尊重苏丽,偶尔听听她的意见。 于是,苏丽一改以前闷不吭声的性格,逐渐变得有主张、干练起来。 这回上门,是她在家,不小心瞅见俞满父子一行回来。背了三个看似沉甸甸的大背篓,这不就疑心上了吗? 外面天寒地冻,村民们都躲在家里烤火。二房一家出门干什么?莫不是找到啥好东西…… 一想到这,苏丽就坐不住。 她家现在这惨状,一大半拜二房所赐。今年三房为了避嫌躲灾,连年礼也回来没送。想到自己现在过的苦日子,苏丽愤恨不已。 她们过得如此不好,隔壁凭什么还能从山上带东西回来?柴火也不行!于是,她按捺不住,跑来打探了。 季春华堵在门口,她进不去厨房,只能隔着半墙,讪讪打量厨房内情形。 “二婶,家里米醋没有了,能不能借一点?” 季春华看她眼珠子骨溜溜转,一直盯着自家屋里看,心里很不舒服。横在门口,就不让对方进。 “老大媳妇,你看看家里还有没有米醋,给你堂弟媳匀一点?” 要不是急于打发苏丽,米醋这种比较精贵的东西,她不可能舍得给二房。 等着祝小珍接过苏丽的碗,去给她倒米醋。苏丽瞧着一厨房的人轻笑。 “哟,今天是什么大日子,一家人都挤在厨房呢?” 俞文荣没好气:“烤火!你没看见?冬天不烤火,不得冷死啊?” 发现苏丽目光落在盖着被子的背篓上,他移动身体,挡住对方视线。 “这被子也受潮,得烤。” 没觉察什么不对劲,苏丽捧着祝小珍给的遮碗底的一点米醋,悻悻端回家去了。 目送她背影,季春华憋一肚火,对俞满道:“看看!明明是亲戚,隔壁倒是一有风吹草动,就跑过来贼眉鼠眼探虚实?就你还把他们当成个人呢!” 俞满心里头不舒服,表情闷闷。 “这些石斛要是真能卖钱,也是属于然然的!她拿性命换回的东西……” 他们就算能沾光,也不会不经俞菀然许可,私自借花献佛给外人。这一点,俞满心中有数。 俞菀然眉眼弯弯。 她欣慰的,就是俞家人这种质朴而纯粹的坚守。 利益面前,双眼不容易被蒙蔽。守护这样的亲人,才会觉得人生有了真实的依靠和温暖。 接下来,一家人小心翼翼处理铁皮石斛。其他人负责用软布将药材一点点清理干净;俞满亲自操刀,将石斛切成大小均匀的斜薄片。 石斛用筲箕摊放。烘干一面,又翻转另一面继续烘烤。 大家眼睛一眨不眨干这种活儿,直忙到深夜,终于将石斛全部炮制完毕。六、七十斤新鲜药材,烘干后只得十斤。 季春华找出几件布料软的旧衣裳,将药材包得严严实实,放进麻布口袋,最后藏在自己和俞满的床头。 回头看着一家子大小兴奋的脸,表情严肃无比。 “好了,现在大家都去睡。明天一大早,当家的,你带老大老四,还有然然,一起进城卖石斛!” 这么多人去,一是对闺女和可能有的大钱保护;二来,这种卖药材,他们泥腿子知道什么?可能全得靠懂事聪明的闺女。 俞文彬紧张地咽了下唾沫。 “我们这么多人去,若碰见村里人,该怎么说?” 年还没过完呢? 俞满捏着胡渣渣的下巴,眼神透露出难得一见的精明。 “我本来打算趁春耕前,进城找点零工。当这事儿提前了吧……老大老四,有人问你们,你们就这样说!” 俞家兄弟用力点头。 这一夜,俞菀然睡得无比踏实香甜。浑然不知她爹娘抱着装有铁皮石斛的麻布口袋,愣是半宿没敢合眼。 风吹草动,季春华就催俞满起床,去看动静。 早上天蒙蒙亮,一家人陷入团团乱转中。带着熊猫眼圈的俞满,撬开地窖盖子拿出些冷藏着的白菜。打算用这个掩饰藏在箩筐底部的药材。 进城关卡要检查,村民带去城里集市售卖的东西,超过一定重量会收税。所以俞满小心卡着这个重量,既不让人怀疑,又不至于交太多进门费。 不过不管怎么卡,两挑东西必然的。要不四个人带一挑菜,怎么看怎么奇怪。 祝小珍熬一大锅稠粥,给每人带一个熟红薯作为干粮。等俞满一行四人挑着箩筐出门,才回厨房和婆婆闺女一起吃锅底。 她们瞧到隔壁苏丽在扫院子,对他们这边探头探脑。季春华脸黑得像锅底。 果然是近墨者黑。这苏丽看着平日蔫头巴脑,实则跟她婆婆一样惹人厌! 带了两挑菜,还有俞菀然跟着,俞满父子自然不能走路去潼城。十文一个人的车钱,掏得俞满肉疼无比。 如果这铁皮石斛卖不掉,他们这四人八十文的来去车费,加上两挑菜多给的十文,可就白花了,亏死! 这还是驾骡车的车夫是一个村的,没多收他们钱呢。不然逢年过节,得加价。 骡车一路颠簸摇晃。俞满把装有药材的箩筐紧紧抱在怀里。人可以有事,里面藏的宝贝千万不能有事。 车把式回头见他那样子,怜悯地甩甩手中鞭子。 心想俞家果然是造孽了。大过年的,穷到担两挑菜进城卖。不知这车费、进城费、市场费加起来,亏死了吗? 及至和俞家父子交谈,知道他们要进城找活儿干,方才恍然大悟,觉得道理说得通。 至于俞菀然,那理由更不消说了! 过年不得回国公府一趟,看望养父母,顺带打秋风?别人瞧不瞧得起是一回事,自家有门路不走,才是亏得慌。 就这样,俞满一行在车夫一路脑补中,满怀忐忑进了城。 第35章 等值交换 俞满卡的菜重量刚刚好,两挑九十斤左右的菜,官兵一文进门费没收,挥手放行。 四人满怀激动心情,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向最为繁华的西市。 看见家药铺,俞满挑着箩筐就准备进。俞菀然扯住他,压低头顶草帽,回头招呼俞文荣。 “小弟,你进去问问,药材怎么收?多问几种!” 俞文荣机灵,一听就明白三姐的意思。 “好!” 抬腿进入铺子里。 他嘴甜,人又活泼,大哥大叔大伯喊个不歇气。即便一身烂朽朽的,好歹干干净净一身,模样透着清澈的愚蠢。 大多数药铺医馆的人,对小少年还是豁达的。 很快,几条街在俞家人走访下,铁皮石斛价格,被摸了个清楚。 这种药材看品相。 新鲜的草药一个价,晒干的药材一个价,质地好坏更是差距悬殊,几百文一斤到几两一斤收的都有。 不过,顾不上俞满和俞文彬兴奋的表情,俞文荣愤怒地跟俞菀然嘀咕。 “三姐,这些人真是奸商!收购是这个价格,可我看其中一家铺子,摆着售卖的石斛片,要五十几两银子一斤呢!” 关键那一点点石斛,明显没有他们手中的品相好。 虽然知道这石斛的确值钱,令人欣慰,然这么低价出售,让别人几倍几十倍赚差价,他不甘心得很! 俞菀然无所谓地笑了笑。 人家赚的就是收购与出售中间的差价,无奸不商,这不很正常?她打听这么多,无非想确认下市场行情。 现在看来,她上世误打误撞卖石斛的那家商铺,真是童叟无欺的了。 一株鲜石斛,给了她二十两银子! “我们去东市。” 她不再犹豫,对父子三人道:“我知道一家收购这种药材的药铺,掌柜为人厚道!” 三人虽然奇怪她一开始为什么不说,不过还是选择相信她的话,挑着担愉快跟在她后面。 至于几十斤白菜,在清楚知道石斛能赚大钱的情况下,不再放在心上。俞菀然让俞满直接将菜处理给集市菜贩。 虽然会少挣十多二十文钱,至少不用一直守在摊前叫卖。 他们一身轻松,赶到东市。 “瑞草堂。” 俞菀然指着其中一间比较偏僻的小药铺,给父子三人念招牌名。 俞满打量周围环境,再看看明显气势不如之前看过药铺的瑞草堂,皱起浓眉。 “然然,这么小间药铺,会出更高价钱收购药材吗?” “这家只是他们开在潼城的一家分店。瑞草堂主店在京城,大昭朝各地都有分店。” 俞满顿时舒展开眉头。大昭朝各地?一听这瑞草堂的东家就财雄势厚! 他们以为是俞菀然在国公府时了解到的信息。完全没怀疑,挑着晃荡的箩筐,跟随俞菀然进入店内。 药铺里冷冷清清。一名年轻男子在柜台前盘账,另外有位青衣老者,领着年纪和俞文荣差不多大的药童,蹲地上整理药材。 俞菀然扫了眼那年轻男子。 个子很高,身形颀长。一袭牙白缂丝竹纹缎袍,外面罩件白狐毛镶边的靛青色大氅。乌压压一头黑发,用玉簪绾在脑后。 衬托得那张脸越发白皙,丰神俊朗。看上去明显非富即贵的一个人,与黑漆漆老旧的柜台完全不搭边。 她看一眼便走向青衣老者。 因为记忆中,老者才是花二十两银子收购铁皮石斛的人,而且脾性和善。 但年轻男子确实是个莫大变数。如果是瑞草堂东家的话,会不会改变青衣老者的想法,从而导致交易不成? 他们进门,年轻男子拨动算盘的手不觉一停,抬眼扫视登门的客人。目光不自觉在俞菀然身上,多停留片刻。 无他,即便俞菀然戴着草帽看不清脸,但那挺得笔直的背,周身清冷的气质,仿佛遗世独立的一株空谷幽兰,散发出淡淡出尘的韵味。 俞满父子畏手畏脚,紧跟俞菀然。注意到年轻男子视线,齐刷刷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表示友好。低下头,继续看账本。这种做派,更坚定俞家父子认为青衣老者,才是瑞草堂掌柜的看法。 青衣老者察觉身后动静,第一时间起身迎住俞菀然。药童蹲地上眼睛眨巴眨巴,好奇打量店铺来客。 “掌柜,请问你们这里收购药材吗?” 俞菀然不露声色,观察柜台那边年轻男子的动静,想判断谁才是瑞草堂能当家做主的人。 青衣老者放下手中整理的药材,朝他们所带的几只箩筐瞥上一眼,温和地回答:“收啊,无论什么药材,新鲜的晒干的,我们这里都收。” 这回答,与上世一模一样。 俞菀然心里一阵唏嘘,拿出一片作为样品的铁皮石斛,送到对方面前。 “掌柜,请你看看这个。这是我们在崖壁采到的铁皮石斛,已经烘干……” 她说这话难免些许忐忑。 毕竟,这是她自作主张炮制的药材。虽然严格遵照打听来的炮制流程,但瑞草堂不满意,想挣第一桶金的愿望可就泡汤了。 然而这么多铁皮石斛,他们不能大刺刺运进城。给人发现,就算顺利进城卖了钱,也会给有心人盯上,导致不良后果。 青衣老者没注意她的犹豫。一听铁皮石斛,眼睛骤亮。立即伸手接过,拿在手中对着外面光线,细细打量。 只见那石斛片色泽淡黄,纹理清晰,质地干燥紧实,切口均匀齐整,没有丝毫潮湿绵软,显然经过精心炮制。 放鼻边轻轻一嗅,属于铁皮石斛特有的药香,纯净自然,不带一丝杂味。 青衣老者暗暗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之色。目光不由自主转向俞菀然几人,眼神多了几分探询。 “你们是药农?” 俞满父子三人对视一眼,均不做声。来时商量好一切由俞菀然应对做主,他们不懂行,至少不能拖后腿。 “不,我们只是普通村民。上山砍柴时,不小心掉下山崖,无意中发现这种珍贵药材。” 俞菀然故意这么说,是想告诉他们,采集铁皮石斛的巨大风险。用命搏来的东西,自然要有等值的交换。 第36章 横财 “你们有多少这种铁皮石斛?” 青衣老者纠结犹豫一会。期间,还悄悄朝柜台那边望去一眼,末了询问。 “如果药材全是这种成色,我们瑞草堂,可以按高于市场收购价的三倍收!” 看着他伸出的三根手指,俞家父子喜形于色。无需俞菀然指示,俞满立即弯腰从箩筐中取出包好的药材,摊放在地面。 看着这么多铁皮石斛,不止青衣老者瞪大了眼睛,一直旁听的年轻男子也再忍不住,疾步走过来观看。 “你们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竟然挖到这么多石斛?” 药童忍不住惊呼起来。 “那可不,我三姐冒着生命危险,爬下悬崖采的……” 俞文荣忍不住开口。随即后背被俞文彬手肘偷偷捣了一下。瑞草堂三人意味不明地看向俞菀然,显然不信一位纤弱女子,有这种胆量身手。 俞菀然不管他们心里想啥,钱给到位就行。 青衣老者细细检查一包铁皮石斛,发现俞家事先把一些成色不好的石斛片挑了出来,放在一边。暗暗点头,觉得这一家子为人实诚。 瑞草堂急于求购这种药材。潼城铁皮石斛现价,也是因他家带动整体收购价。 因此,青衣老者不藏着掖着,直接开价。 “成色上好这种,我们瑞草堂出三十两一斤收;旁边成色次些的,二十五两一斤收,你们看怎么样?” 俞家父子要背过身、手使劲按住面部,才能掩饰自己嘴角咧大的弧度。 俞菀然觉得能接受。毕竟采购价不可能高于零售价,药铺也要赚钱的。 不过,这价格没有上世高。难道因为上世她卖的是一株鲜石斛,物以稀为贵。而这世卖的是大量炮制后的石斛? “成。” 她点头微笑:“掌柜,请你过秤吧!” 青衣老者看看年轻男子,注意到对方眼中笑意,不自觉浑身放松。 年轻男子若无其事走回柜台,继续低头盘账。青衣老者拿来药秤,招呼药童帮忙,把一包石斛片称重。 俞家父子都围过来看。这么珍贵的药材,一分都是大钱,马虎不得。 青衣老者放任他们看好秤,最后报数,年轻男子帮忙算账。 “七斤六两上品,二百二十八两;二斤三两次品,五十七两五钱。总计二百八十五两五钱银子,可对?” 俞家父子早已晕头转向,脑袋嗡嗡,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年轻男子这话,是看着俞菀然说的,他看出俞菀然才是一家子的主心骨。就是奇怪,同为村民,面对这么大笔钱,俞菀然为何这般沉稳? 他虽然不曾深入民间,也知道近三百两银子,足以让一户普通农家,一跃成为富农。 这家人算赶上好时候。铁皮石斛虽然珍贵,但市面需求量不大,没有人参、灵芝之类好卖。 这次纯粹因为京中贵人急用药,需大量这味药材,所以各郡县广撒网、高价收购。 青衣老者小心翼翼收好铁皮石斛。征询俞菀然意见,给了两张一百两、一张五十两的全国通兑银票,另外一包三十五两五钱散碎银子。 俞菀然这么要求,自然有深意。 俞满不太敢接银子。目光在三个儿女身上扫视,觉得然然习武,银子放她身上最为稳妥,坚持让闺女拿。 俞菀然不推辞,揣好银票,提起装碎银的小包,在俞家父子前呼后拥下,走出瑞草堂。 看着他们离开,年轻男子放下手中笔,轻轻吐出口气。 青衣老者笑着走过来:“二公子,铁皮石斛收得差不多了,这下您终于可以回京了!” 年轻男子略想想。 “福伯,你去问问镖局。看他们什么时候能出镖,我们好收拾行装。” 药童笑嘻嘻凑过来:“二公子,还是您福气大!您难得来店铺,一坐镇,就有上品铁皮石斛送上门~” “对,二公子英明。看老朽在说价,一声未吭!” 青衣老者当时最怕的是,他家公子不了解行情,冒失插嘴,瑞草堂不得不花更多钱,来收购这种药材。 毕竟他家公子因为心急,干过五十两银子收购一斤劣质石斛的事。虽说几百两对燕家不值一提,不过做生意的,必须锱铢必较! 年轻男子不好意思地笑。 “福伯,您是掌柜、行家,自然听您的!” 吃过一次亏,还能上第二回当?他对经商颇有兴趣,这回出京,一是为巡视自己名下产业,二是重金为贵人求药。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虚此行。 不谈三人在瑞草堂中高兴谈论,这边俞家父子出门,也是忧喜交加。 喜的是药材果然换了笔他们做梦也没想过的横财,忧的是他们能顺利将这笔钱带回家吗? 一会儿眼睛盯紧走在中间的俞菀然;一会儿东张西望,不停观察四周。那真是疑神疑鬼,瞧谁谁像贼。 俞菀然有点无语地小声招呼他们。 “爹、大哥,小弟,你们还照平常那样走路,不要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钱在我手里,放心丢不掉!” 听她这么说,俞家父子才稍微表现正常点。 注意到路边有卖首饰的小商贩,俞菀然脚步一顿走过去:“爹,我们给娘和大嫂,带根木簪子回去。” 上次赶集,俞满只给她买了一根桃木簪。她注意到季春华和祝小珍接过包头巾时,那眼中对木簪流露出的渴望。 有条件,当然要给她们买。只是时机尚不成熟,暂时只能买便宜的首饰。 俞家父子没意见。 这钱默认是俞菀然挣的。俞菀然能第一时间想到给家人买东西,他们只有感动。 俞菀然在摊前选簪子。俞满领着两个儿子,握紧扁担提着箩筐守在她身边,对来往行人,虎视眈眈。 卖东西的小贩,给这爷仨唬得一愣一愣的,暗想这家人看上去好凶残。 俞菀然问价钱时,他没敢信口开河,报了个实诚价格:“姑娘,打磨光滑的木簪,只要十文一根。雕花的费手工,需二十文一根。” “我要两支雕花的……” 俞菀然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小贩瞅着俞满瞪过来的一双牛眼睛,干吞口唾沫。 “这位老叔,不信您去别的小贩那里打听?我这价格,包管最实惠了!” 俞满怕闺女当众打开装银两的包裹,赶紧从自己身上摸出把铜板,数了四十文递给小贩。 恰逢此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银楼门口。下车来的人,将这旁边动静,瞧个一清二楚。 第37章 你可以回来看看 “哟,这不是那个冒充本县主的假货吗?” 萧瑶一身大红衣裳,手捏一根小皮鞭,下车便直奔俞菀然。眼神里含有明晃晃的恶意,在看见俞菀然手中的木簪子后,露出得意哂笑。 “别以为你戴个草帽,我就不认识你了!你这种货色……也就配这种木簪子,哈哈哈~”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俞家父子怔愣当场。对萧瑶,他们早没了从前一家人的情谊。心里既厌又怕,唯恐对方再要做什么。 随后下车的,还有国公夫人郑佩佩。 为弥补亲生闺女,她特地带萧瑶来银楼定制首饰。看到俞菀然的一瞬间,她浑身一僵。左右侍女见主子身形摇晃,赶紧上前搀扶。 眼见萧瑶一个劲对俞菀然冷嘲热讽,手中皮鞭,作势欲抽打在俞菀然身上。郑佩佩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汹涌感情,三步并着两步上前。 “住手!” 这一瞬间,俞菀然脑中想到许多事,掠过许多念头。最终,她眼神归于宁静。一如深不见底的海水,在暴风雨来临前风平浪静。 瞥一眼面色立即变得难看的萧瑶,俞菀然微低着头走向国公夫人。 郑佩佩唇瓣无声开合,注视眼前少女拿下草帽,露出那张看上去清瘦许多的熟悉面庞。十六年相处的点点滴滴,蓦然涌上心头。 她要用长长指甲狠狠掐自己掌心,以疼痛感来提醒自己,万不可在大庭广众下流露感情。 俞菀然盈盈下拜后起身,看着郑佩佩,眼神表情,流露出小儿女最纯碎的依恋之情。 “民女见过国公夫人,给国公夫人请安……” 郑佩佩听见她近乎耳语的声音:“母亲……近日可好?夫人看上去清减许多。霜深露重,夫人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郑佩佩眼圈不自觉泛红。 这句话,她有多久没听过了?眼前的女孩音容如昨,却恍若隔世。 “我……还好。然……” “娘,你跟这假货说什么?她害咱家还不够?” 萧瑶气呼呼走过来,一手挽住郑佩佩胳膊,一手用皮鞭柄顶住俞菀然肩头。俞菀然顺从她心意,被她推得往后一个踉跄。 郑佩佩眼睁睁瞧着这一幕,眸中浮现一抹怒意。 刚要开口,俞家父子一起上前,将俞菀然紧紧护住。看向她和萧瑶的神情,充满戒备。 “国公夫人、县主大人,是小女不懂事,冲撞二位贵人!要打要罚,草民愿意替她领罪,还望县主大人放过小女……” 俞满点头哈腰,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却是寸步不让,挡住萧瑶盯住俞菀然的恶毒眼神。 郑佩佩眸光黯淡下去,牢牢牵住萧瑶的手。 “好了,你不是一直念着来看首饰吗?都到门前了,还如此多事。” 视线落到俞菀然手中木簪上,临走别有深意道: “俞姑娘,好歹咱们母女一场。我虽不是你生母,也算是你养母。空闲了,你可以回国公府来看看……” 萧瑶面色大变,用力甩开她的手:“娘!你怎么能……” “闭嘴!” 郑佩佩终于爆发出国公夫人的威严。从没见识过她这一面的萧瑶当街愣住。郑佩佩给她一个忍无可忍的警告眼神。 “不想看首饰,就回去!” 萧瑶看看周围越聚越多的吃瓜群众,再瞧瞧俞菀然几人,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怨毒。 但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好狠狠一跺脚,追着郑佩佩背影,小跑进入银楼。 背对母女俩,俞菀然缓缓拿起草帽戴上。低下头,掩住唇角一抹上扬弧度。 上一世她是傻了,争不该有的东西。而国公夫人,最厌恶自己权威被挑衅。这一世,萧瑶似乎在走她曾经的老路? 拭目以待国公夫人,到底能容忍这个亲闺女,胡作非为多久吧。 国公府要的,从来不是真正的亲情,而是……规矩! “三姐,你没事吧?” 俞文荣担心地问。 俞菀然摇头。 俞满满心愧疚,是他没用!除了哀告求饶,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俞文彬压低声音,不安地看着周围。他们现在实在太惹人注目了,关键是还怀揣巨款呢! 卖簪子的小贩目瞪口呆,目送他们背影。 他刚刚把簪子卖给谁了? 曾经国公府的千金啊! 福至心灵,他蓦地卖足力气放声吆喝。 “快来看快来买呀~国公府假千金买过的木簪!你们可以不相信本人吹嘘,但一定得信曾经国公府千金的眼光……” 尚未走远的俞菀然一行,一个趔趄。差点想集体回头,群殴这个浑蛋小贩。 不过,眼见无数叽叽喳喳的女子,四面八方奔来把那小贩重重包围。他们只好脚底抹油,赶紧逃离这块是非之地。 “我、我们快回家!” 俞满真心觉得,城里人太恐怖了。 俞菀然捏着手里一包银子:“爹,先去集市买点东西吧?年过了,还有上元节和中和节!” 俞满一想也对。 家里天天吃白菜萝卜红薯,这一吃,得吃到开春去。他们能熬,闺女怎么熬?而且一家子衣不蔽体,过年没钱做新衣,别说御寒物件。 拖到现在家里没人生病,简直是祖宗显灵庇荫! 况且钱是闺女挣的,他好像没资格提意见…… 见老爹点头,俞文彬和俞文荣喜出望外,一下子将之前不开心的事抛诸脑后。俞文荣嘴角流下晶亮可疑的眼泪,不停在俞菀然耳边叨叨。 “三姐,买点儿肉吧!要那种大肥、咬下去全是油的……” “三姐,要不咱家也买一只鸡?天天下蛋,以后就可以给娘补身体了……” “三姐……” 俞满和俞文彬偷偷瞪他好几眼,他装没看见。他已经彻底领悟了,跟着三姐有肉吃!现在这个家,明显爹娘不是当家人。 俞菀然好脾气的微笑,一一答应小弟。 俞文荣以为自己是在许愿。然而到了集市,发现俞菀然当真带着他们,挨个买他要求过的东西,他震惊了! “三姐!你咋买这么多肉?” 两刀肉十多斤了! “三姐!一只鸡就行了……” “咯咯哒~” 俞菀然让老爹掌眼,选购了五只母鸡一只公鸡。 “三姐,进布庄干什么!” 第38章 败家几爷子 俞菀然给家里每个人,添置一件厚实棉衣,两身新布衣,一双棉鞋。 虽然质量不怎么好,但棉衣里镶的不是乱麻,而是次一等的丝棉。 丝棉啊! 俞家父子小心翼翼用粗糙的手指,触摸那柔软内在。没穿在身上,感觉已非常温暖了。 俞满嘴皮子一个劲哆嗦。 “然然,你买这么多……” 俞菀然笑笑:“爹,你们不是说,这钱是我挣的?” 她挣的,自然有资格花。 “可是……” 俞满心脏裂成了八片。他真不知道闺女这么能祸祸钱啊!集市走个来回,花完他们一辈子不敢想的钱! 买完这些东西,俞菀然还去买了半石精米,半石面粉,然后一些粗盐调料。父子三人担的箩筐,满实满载。 为掩人耳目,俞菀然还特地买回几窝白菜,放箩筐表面。 俞满父子懊恼不已。早知道当时别把白菜全部处理了,留一点多好!但当时谁知道能挣这么多钱,然然又这么能造啊! 算算这一番总花销,花了八两七百文的样子。倘若省下来,够交两年的税了…… 回村路上,还是搭载骡车车夫的车。老熟人说话不避忌,虽然白菜挡住了粮食新衣,挡不住几只鸡在箩筐乱拱,争相打鸣。 车夫和同行村民,纷纷投来羡慕且疑惑的眼光。 “老俞,你家这是发财了?买了鸡,还一口气买六只?” 明明带去的白菜没卖完,怎么有钱买鸡? 俞满面皮绷紧,满含尴尬。俞菀然看向小弟,俞文荣挺起胸膛,按之前三姐教的话回应。 “我们今天进城,碰见国公夫人了!国公夫人关心我三姐,还让我三姐空闲了,常回国公府看看呢?” 大家一阵面面相觑,瞧向旁边端坐的少女。 他们这才想起,俞家今非昔比。有俞菀然这么一号人物在,谁说是祸不是福? 十六年当亲生闺女养育,就算现在换回真千金,难保不定国公府对假千金还有感情。但凡贵人手里稍微漏点,可不就让俞家彻底翻身? 别说几只鸡,俞家今后大富大贵,也在情理中! 一时间,村民眼光热烈了,拉着俞家父子攀谈,更为恭敬。车夫暗自庆幸,还好一开始他没多收俞家人车费! 俞菀然抿嘴乐。 她要的,就是这效果。 之前在银楼唱那一出,除了试图勾起国公夫人怀念之情,打击嚣张的萧瑶;还为将来她带动俞家致富,清扫障碍,消除世人怀疑。 更甚者,避免一些宵小惦记,毕竟财帛动人心。以后若有人对付俞家,至少要掂量下国公府的分量不是? 不过,她对国公夫妇感情复杂。有上世积攒二十年的仇恨,也有十六年养育亲情。今日郑佩佩态度,令她感到自己依然难以释怀。 默叹一声,将视线放在不停朝后移动的黄土路上。人生坎坷,如这条泥泞路。今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抵达家中,隔壁大房集体被惊动。除了刘燕活死人般躺床上爬不起来,其他人全挤到二房小院。 “二叔,你家哪来的钱买鸡啊?” 俞文山惊呼。 苏丽跟在男人身后,眼神要把挑担进屋的俞家父子,箩筐盯个洞。 对大哥不好搞忽悠那套,俞满期期艾艾躲闪俞泰疑问眼光:“是、是前几日,然然上山,无意中挖到草药,咱们进城卖了几两银子……” 更多的不能说! 他人老实,又不蠢。 俞泰伸出满是老茧的粗糙大手,拍拍兄弟肩头,一脸释然的高兴。 “老二,你这闺女真是有福气,回家就给你们带财!买鸡是对的,隔天捡两个蛋,也能给弟妹补补身体。” 他是真欣慰。 之前分家,刘燕霸道的作为成了他的心病。他觉得自己愧对两个弟弟,尤其是二房,吃了大亏。 但二弟从来没记仇,时常往他家送东送西,令他越发感到不安。他曾打算送两只鸡弥补二弟一家,但刘燕极力反对…… 现在看到二弟家终于有了自己的鸡,这坎总算能过去了。 没什么事,俞泰便带领家人返回隔壁。苏丽跟在自家男人身后,频频回头往二房屋里看。 季春华顾不上反感这堂侄媳,赶紧用眼色示意祝小珍关篱笆门,催促大家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悄咪咪表示自己不满。 “你们到底把药材卖了多少钱,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回来?” 关好门,俞文彬、俞文荣已经从箩筐里往外拿东西了。每拿一样东西,就让季春华瞪大眼睛脸白一分,心疼地直扪胸口。 这败家几爷子! 卖个几两银子,就杂七杂八乱买东西,今后过不过日子了?闺女和小儿子没成亲,嫁妆和彩礼还没着落呢! 俞菀然让俞小香去扒门缝望风,拉着大嫂祝小珍一起坐下,准备阖家共商大计。 祝小珍手足无措。 这种场合咋轮到她参与了?但三姑子力气大,按在她肩上,她根本站不起来。 面对季春华皱着的眉,俞菀然轻轻一笑。 “大嫂也是我们俞家人。认真论起来,我这闺女若嫁人,才算外人。大嫂比我更应该参与到这个家的家事中。” 大家彼此看了看。季春华没吭声,眉头倒是慢慢舒展开。俞满忙道:“分什么内外?我们都是一家人!” 祝小珍心里暖融融的,偷偷看眼三姑子。这种被家人认可的感觉,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 俞菀然不啰嗦,直接拿出三张银票,花剩的二十多两银子,摆在桌上。 看着一堆散碎银子铜板,季春华脑瓜子嗡嗡的。颤抖的手摸着钱,数来数去,没数明白。 “当家的,你们这是把药材卖了多少钱?” 想想败家几爷子买的东西,加上剩的,少说二三十两吧?一时间,她不知该高兴药材卖了这么多钱,还是心疼花销掉的…… 俞菀然注意到她娘目光,始终没落在三张银票上。心里冒出疑问,暗想她娘该不会从未见过银票吧? 俞满干咳一声。 事实上他也没见过银票。要不是闺女认识,他非得让瑞草堂掌柜,给他兑换二十多斤重的银锭子拿走不可。 他小心谨慎捧起三张银票。 “春华,然然挖到的药材,一共卖了二百八十五两五钱!你看看,这是银票……” “多少?” 季春华脖子仿佛冻住了,咔嚓咔嚓转向他。 第39章 计划 “二百八十五两五钱!” 俞文彬控制不住激动,双手攥成拳头,使劲摩擦桌面。必须要用疼痛,来唤醒他神智,让他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做梦。 “娘,三妹实在是太厉害了!” “咕咚”! 季春华想站起来,忘记自己现在残了,没使上力一下子从凳子上滚下去。 俞满几人手忙脚乱拉她,唯独祝小珍一时忘了动弹。 她也被这笔天外飞来的横财惊住了! 这一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她们见过最多的钱,是分家时拿到的几两银子。不过银子很快缴税去掉大半。 二百多两什么概念?够俞家交多少年的税了!不,好像不是这么算花销的…… 祝小珍默默掐疼自己手指。 钱是三姑子挣的,钱是三姑子的!她们不过帮了点小忙,有什么资格分一瓢羹?三姑子能想到给家里人买衣裳、买粮食,已经付出很多了! 做人万不可贪心。 重新坐回凳子上的季春华,仿佛神色也平静下来了。显然,她同样想到这一点。 看向俞菀然,眼睛里带着复杂又欣慰的情绪。 “然然,你真能干……一回家,便挣来家里几辈子挣不来的财富!” 愧对国公府的念头,一闪而过。 她没有把瑶瑶教好,变成那种飞扬跋扈的人。而国公府,将她的然然培育得如此出色! 国公府将来一定会后悔,把然然要回去吧? 她不敢想下去,紧握住俞菀然的手。 “我和你爹,正担心凑不出你的嫁妆。这二百多两银子,足够你将来在婆家挺直腰杆,安稳度日,不被人轻易欺了去。” 然然不是一般的农家女,从来没受过苦,这笔钱把她的担忧,完全去除了。 有如此丰厚的嫁妆,季春华琢磨隔日找媒婆,让其好好介绍几位秀才员外。只有这类青年才俊,才配得上她家然然! 俞菀然完全不知道她娘此刻心中想法。但从家人反应看,他们好像不打算沾手这笔银子? 这令她无比动容。 她一直知道家人品行质朴。不然,上世她那么闹腾,俞满和俞文彬没放弃过她,最后甚至因她而死。 但是,两百多两银子啊! 摆在面前,换个家庭说不定早闹得不可开交。兄弟阋墙,姐妹反目,父母与子女成仇…… 然而,家人因为她,竟是生生将贪念克制住了。真心实意,期盼她好! 回家之前,她还曾想过,如果家人争这笔银子,她就全部给他们。本来这就是上一世她欠他们的。 当然,心不可克制会疏远。 察觉季春华冰凉粗糙的手,温柔抚摸在她脸颊上,她才惊觉自己竟然哭了,泪流满面! “然然,你咋哭了?” 俞满顿时手足无措。俞文荣挠挠头,与大哥对视一眼,均显得茫然。 祝小珍掏出自己帕子,又担心三姑子嫌弃,犹豫着不敢递出去。 俞小香一下子从门那边跑过来,身子紧紧挨着俞菀然,眼巴巴望着三姑姑。 “然然,别哭。” 季春华大概明白闺女在想什么,轻轻擦去闺女脸上的泪后,温和地笑。 “你出生,爹娘没能护住你;十六年,爹娘也不曾养育过你!爹娘没有一点资格,要求你的孝顺。” 她停一停,看向周围沉默低头的家人,眼眶湿润。 “我们没能力给你像国公府那样的生活,至少能做到,今后不拖你后腿……” 俞菀然死死抱住她娘,将头深深埋在她娘怀里,积郁两世的情感汹涌爆发。 “娘!” 季春华抱着她,不断抚摸她头发,泪水不断线地掉下来。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她心里其实还想着另外一个人。 瑶瑶那丫头,以前也特别亲近她。母女俩经常挤一张小床,瑶瑶喜欢撒娇,她爱听那丫头说些荒唐的白日梦想。 如今瑶瑶的梦想似乎全部实现了,可却再也不愿意认她了。 季春华难受,说不出来。带着这种摆不脱的情感,对于眼前的亲闺女,她越发愧疚。 其他人手忙脚乱,递帕子,打水洗脸,好不容易将母女俩扒拉开,安抚好情绪。 有钱了是好事啊,咋还哭得比没钱时还伤心? 祝小珍推门出去,把脏水泼墙根,盆子还回厨房。发现篱笆墙那边人影一晃,她疑惑地过去张望。 只见苏丽蹲在屋檐下,整理一堆旧箩筐烂筲箕。见她过来,脸上露出抹似笑非笑。 “堂嫂,大过年的你家嚎什么呢?好歹卖掉草药换回几只鸡,日子有盼头,应该高兴啊!” 祝小珍奇怪地瞧她一眼,没理她,径直回屋关好门。 苏丽对着空气啐一口,跟着回屋。大过年的真丧气!害她冒着严寒偷听这半晌,结果是隔壁大概日子过不下去了,鬼哭狼嚎的。 祝小珍坐回桌边,季春华已然平静。俞菀然眼睛红肿,说出心里早有的计划。 “爹,娘,这零碎的七十多两银子,你们留着家用。” 她摆摆手,制止俞满夫妻想要张嘴说的话。 “找里正在村里买一亩宅基地,盖几间新房。这几间新房不必太好,茅草的就行,免得惹人注目。” 她今后不打算留在清平村,潼城也属于是非之地。等时机成熟,最好将家人迁居到别的稳定郡县,重新开始。 毕竟这里了解俞家底细的人太多,他家露富,会招来麻烦。萧瑶和国公府,甚至魏白枫都是不稳定因素,指不定什么时候发难,远离为上。 普通人怎么和官斗?在她积蓄起实力前,应该避其锋芒。 俞满纠结地蠕动几下唇瓣。想着家中目前困境,再想想只盖几间草房子,确实要不了几个钱。至于地,就选那种最不值钱的荒地…… 只是这样一来,不得不动用闺女的钱。 “然然,买一亩宅基地盖房子,几两银子足够了,你……” “爹,您听我说完。” 俞菀然摇手,将两百两银票拿在手中。 “剩这二百两,我打算拿去跑商。坐吃山空,永远发迹不起来。只有让钱生钱,咱们俞家,才有机会改换门庭,今后不再轻易受人掣肘!” 大家目瞪口呆。 俞文彬吃吃道:“三、三妹,你说跑商?” 怎么敢的啊?那可是冒着九死一生的巨大风险,好多精壮男人不敢轻易出门尝试的! 第40章 你有什么能力? “富贵险中求。” 俞菀然面色异常平静。 “想要摆脱子子孙孙饥寒交迫的穷困,不搏一把怎么行?何况,我有这个能力……” “你有什么能力?然然,你是个女孩子啊!” 季春华又气又怕,颤抖的手一个劲拉她。 “听娘的话,别这么胡来——这二百来两银子,足够你富贵一生了!我们都不会沾指,然然,你不信吗?你根本没有必要这么辛苦……” 情急之下,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全倒出来。 她已经失去一个闺女,不能再失去眼前这个了。 “娘!” 俞菀然按住她胡乱挥动的手,些许无可奈何:“娘,我是从国公府出来的,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能力?” 她看着家人忽然迟疑起来的脸色。 “我不是你们认知的农家女。这么计划,自然是有把握才告诉你们……” 想让她如同普通女子那样,嫁人生子,枉她重生一次。上世即便瘸了条腿,她后半生也过得波澜壮阔。遑论这世四肢健全,有想要守护的家人。 他们只需要多给她一点时间和信任。 “当家的!” 季春华见闺女表情坚定,没了主意。看向俞满,指望自家男人出面,打消闺女不切实际的幻想。 俞满苦思片刻。 “然然,你为什么要跑商?如果你对经商有兴趣,大可以在城里买间小铺面,慢慢经营。那样也不错!” “对!然然,盘家小铺面下来~” 一句话提醒季春华。 “以后你和你未来相公,一个打理铺子,一个专心读书。夫唱妇随,说不定他还能考中举人呢?那时你就苦尽甘来了!” “……” 俞菀然一阵强烈无语。 她这娘,一门心思认定秀才是她最好的归宿。幻想在其脑子里,快扎根成既定事实了! “娘,我需要在短期内,挣到足够多钱,带你们迁居别的城镇。留在这里,萧瑶和国公府不会放过我们!” “不会吧……瑶瑶不会……” 嘟囔这么两句,注意到自家男人和儿子难看的脸色,季春华没有底气把这话嘀咕完。 会不会放过俞家不可知,但俞家父子清楚,萧瑶一定不会放过然然。 虽然然然聪明,主动拉近与国公夫人的关系,暂时缓和国公府态度。 但以他们对萧瑶的了解,这会更刺激那丫头的记仇心理。而他们,完全没能力护住然然…… “然然,跑商你了解路线吗?知道怎么倒买倒卖?还有,听说路上很容易碰上强盗抢劫……” 俞满心里烦恼。怎么国公府啥都教?然然不是女孩子吗,为什么要教她这么危险的东西! 他没能力,嘴又笨,说服不了闺女一点。 “我以前在国公府,他们会让我接触一些事情,拿两个庄子让我练手。” 俞菀然故意说得模棱两可,让家人自行脑补。 反正十六年在国公府过得怎样,他们不会知道。借此让他们相信自己有能力即可。 俞文荣两眼闪烁着星星:“三姐,你若去跑商,我也跟你去——好男儿志在四方!” 俞菀然嘴角微抽。好男儿志在四方这句话,好像不是这么用的?不过这当儿,有人表支持挺重要。 俞文彬一直踌躇,此刻听小弟表态,终于也抬起头来:“你这小身板顶什么用?三妹跑商,只有我才能跟随保护!” 爹老了,小弟小,可不就只有他? 祝小珍捏着帕子,手心攥出了汗,总算能插上一句嘴。 “对,三妹,让你大哥跟你去,好好保护你!” 季春华狠狠瞪眼几个不省心的子女。她和当家的还没同意,个个就在那表决心了! “然然,你知道跑商的规矩吗?用不用先去向官府报备?” 俞满毕竟是当家人,了解信息多一点。如果要报备,岂不是会让国公府知道?他们一定会从中作梗。 俞菀然摇头。 “如果不是贩运特殊管制商品,如盐、茶、酒之类,无需报备。只是会在过关卡时,接受检查和按律征税。” 并且长期从事经商行为,可能需要加入地方商会,办理商户。虽然朝廷对商户征税比例稍高,也有一定保护鼓励措施。 还有商户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后人科举。达官贵族交际中,容易被歧视。 不过这都不算事。等有钱到一定程度,谁舔谁还不知道呢! 俞菀然毫不隐瞒,将些利弊明明白白分析给家人听。俞家人越听越放心,这些陈述出来的利害,在他们眼中根本不算回事! 穷得捉襟见肘,眼瞅熬不过冬了,谁会管科举?还有他们现在同样不是商户,难道就受人尊重了? 即便有句话俞菀然没说,他们心里也清楚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钱,他们连推磨的鬼也不配当。 俞菀然再次将一堆散碎银子和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推给季春华。 季春华这次没有拒绝,慎重收了起来。如果闺女跑商失败,这些钱就是闺女的退路。 而俞菀然想的是,如果她不幸死在外面,这点银子,足够安置家人。 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俞菀然继续述说自己的计划。 “二百两银子,作为咱家经商的启动金。我意见是,以它为本钱,后续所有盈利,大家人人有份。爹娘占四成,大哥大嫂、我、三弟,各占两成。” 她一人力量有限,家人肯定要参与进来帮忙。而世事难料,人心难测。现在一家人能齐心合力,谁知道日后富贵起来,会不会产生变化? 所以最好一开始亲兄弟明算账,省得后续纠缠。 “不行!” 大家还在领悟这话,抓住重点的俞满一拍桌子。 “然然,这钱是你的,我们分什么分?一家人,需要帮忙你说声就成了!” 没养过闺女一天,反而拿闺女挣来的嫁妆钱,他这爹当得算个人吗? 被这一声响亮惊醒的其他人,纷纷清醒过来。 “三妹,我们不要你的钱!” “三姐,我就想跟你去外面闯闯,增长见识?” “然然……” “闭嘴!” 家人死活不肯占她便宜,俞菀然固然感动。但反复纠缠这个问题,也着实令她烦恼。 不自觉地,把以前当县主和商主的威严派头拿出来。一身气势全开,瞬间让大家闭紧嘴巴。 第41章 没影的分红 “树大分枝,业大分家,理所当然。将来我若嫁人,小弟娶妻,难道咱们也一大家子人,糊里糊涂在一起凑合过?” 俞菀然义正辞严。 “所以,一开始我们分好得利,有助于家和万事兴!而且,将来我打算独立划分出去,成为商户,这样就不会影响到大哥和小弟的后人科举。” 俞家人听得直挠头。 不是,他们一开始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俞文彬眼神黯了黯,视线不经意落在祝小珍身上。 他可能有后人吗? 俞文荣则是脸色爆红起来,一阵扭捏。 三姐真是的……怎么突然扯到他娶妻问题了?八字没一撇,还无人来跟他说亲呢! 俞满夫妻对视一眼,看出闺女的坚持。明白再反对,反而会辜负闺女一片孝心。 “这样吧,咱家如果一定要经商,我们什么都不懂,肯定全指望然然。” 季春华开口:“二百两是然然拿出的本金,其他人不过出份力。若有收益,自然该然然拿大头。” 她按住想要起身的闺女,一锤定音。 “然然占五成,老大老四各占二成,剩下一成,作为你们三兄妹,给爹娘的孝敬。” 俞文彬和俞文荣没反对。他们很清楚,这是俞菀然和爹娘给他们的照顾。俞菀然思索下也同意了。 反正商是她在跑,账是她在算。收益多少,最后给多少,不是由她决定? 家人愿意接受她的心意,她更开心。 商量妥没见影的分红,俞满才问起靠谱的核心问题:“然然,你打算怎样跑商,第一步先做什么?” 俞文荣摩拳擦掌:“三姐,要做什么你尽管吩咐我们!” 俞菀然看向一直闷不作声的祝小珍。 “大嫂,你娘家所在的村,是不是长有一种红色的草?那种草,叶子上满是绒毛。” 见一家人注意力转向自己,祝小珍一时间不知所措:“啊?有、有的!” “那种草确实有,名叫红绒草,春天山里最多。” 俞文彬怕媳妇说不清楚,在旁补充。 “挺有韧性,叶片又非常长,村民们拿它编草席草帘。可惜刷洗两次后,会褪色变相当很难看,卖不出去。只能自家用。” 季春华以为闺女城里来的,喜欢听这些有趣传闻,跟着说:“你大嫂她们那个村,原本叫大通村。就因为这种红色草,传来传去,改叫大红村了!” 祝小珍终于发现自己有一点用,立马起身:“三妹,我和你大哥现在睡的床,就是垫的那种草席,你要看看吗?” 俞菀然挺高兴的:“大嫂,你快拿来给我看看?” 祝小珍立即奔向自己小隔间,俞文彬跟在后面。两口子合力掀了床垫,给俞菀然抱了床草垫过来。 俞菀然接在手里细瞧,触手冰凉,这种草垫压根不适合冷天铺床。只是俞家穷,买不起厚褥子,只能一堆稻草上铺这种不花钱的草垫。 不过她现在关心的重点,不是家人睡什么?而是上一世道听途说收集来的信息,说不定能为俞家挣到第二桶金! 她抬起头,看向家人。 “爹,娘,大哥大嫂,你们信我吗?” “三姐,我信你!” 俞文荣抢着回答,骨嘟起嘴。三姐怎么不问他呢,难道因为他小,没有发言权? “我们当然信你!然然,你想做什么,尽管做就是?我们全力支持你!” 俞满代表家人,斩钉截铁说出这话。到这时候,他们若还看不出闺女的与众不同,那真是被狗屎糊住眼睛,活该穷死! 俞菀然微微笑起来:“我得先试验一下。如果成功,这种红绒草,就是我们家跑商的第一笔重头买卖!” 俞家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和她手里的草席。 哪怕把那块边角被磨损的草席,盯出几个洞,也没发现这种扔路边没人捡的东西,哪里值钱了? “大嫂,你们这床草席,用了多久?” 俞菀然手指摩挲草席,看着上面斑驳黯淡的颜色。红一块灰一块,褪色后确实难看。 “半年吧?” 俞文彬不太确定。 祝小珍肯定作答:“不到三个月!” 草席虽不值钱,编起来费功夫。所以,不打算换新的。 俞菀然眨眨眼睛,笑着看向他们:“送我一点能行吗?” “三妹,你若喜欢这个,我明天和你大嫂回大红村,割红草给你编织一床新的出来!” 俞文彬连忙表示。拿这旧草席送三妹,怎么好意思? “不,我只是需要一点做试验。” 见他们确实不心疼,俞菀然找来剪子,剪下一块草席,加水浸泡在桶里。随后往桶里倒入适量白醋,放上一条白布。 季春华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那白醋精贵,三十文一斤呢!当调料能吃上几个月,就这么糟蹋了,着实可惜。 然而信任的话已出口,心疼只能憋着,迁怒地瞪了眼可劲帮忙、没眼色的败家几爷子。 “行了,我们先吃饭睡觉,明早起来看结果吧。” 弄好一切,俞菀然松了口气,拍拍一手的灰。 祝小珍这才想起煮好的粥已经放凉,几只鸡关笼子里没给喂食,连窝也没有。 她连忙跑去厨房重新生火热饭。俞文彬和俞文荣去院子里给鸡搭临时窝。至于鸡食,正好把上次祝小珍借回来的一袋子生虫米糠,用来喂鸡。 俞菀然招呼大家换上新棉衣,别舍不得穿。虽然年过完是立春,但春寒料峭,还要冻上一两个月。生病了,多的钱要花出去。 一家子穿着暖融融的新棉衣新棉鞋,喝着滚烫的粥,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热乎乎的。 今年这年,感觉比前头所有次过年加起来,还要过得舒心。 晚间俞满两口子躺炕上,手摸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新棉衣,季春华跟男人嘀咕。 “当家的,明天你去找邻村王媒婆,托她给咱家然然物色对象吧。必须要秀才,能中秀才的读书郎也行。再不济,至少要家境富裕些的。” 她家闺女这行情,要不是年纪渐大,有点着急,不然还可以寻摸更好的。 俞满皱眉,媳妇咋总念着给闺女找婆家?难道媳妇还没看出来,闺女那性子,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掌控的吗? 第42章 国公爷的隐忧 “等一等吧,你没听然然说要跑商?那些秀才员外家,肯定重规矩,不喜欢抛头露面的。等过段时间,家里稳定了再说。” 听闺女意思,还打算迁居别地。 这……他们能改变闺女的想法吗?真到了被逼上梁山的那一步,谁知道后果会怎样。 季春华有点噎住。翻个身,背对男人。她不知道俞满心中忧虑重重,并没因眼前家境好转,放松警惕。 无权无势,就算有一点钱,权贵要弄死他们实在太容易了,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俞家人心怀忐忑,做着不踏实的梦时,此刻国公府后宅的主院,一片灯火通明。国公一家难得齐聚一堂,办一场家宴。 庶女萧惜玉只有四岁,生来体弱,开席没多久便靠着椅子打晃,郑佩佩让丫鬟婆子把孩子抱回去休息。 剩的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和乐融融吃饭。 郑佩佩心疼地打量儿子萧柏晨两眼下的一圈青色。 “晨儿,你怎么看起来毫无精神?是不是这几日过年应酬太辛苦?等年过完,在家一定要好好休息。” “他辛苦?” 国公萧闻夹一筷子菜在自己碗里,闻言嗤笑一声:“是他院里新纳两房小妾,忙着缠绵后宅辛苦吧?没出息的东西!” 筷子重重戳在碗里。 萧柏晨一脸玩世不恭,不把老爹态度放心上。 “父亲,咱们这样的人家,我没出息就对了。要真出息了,有些人能睡得着觉吗?” 手指了指北方。 “你给我闭嘴!” 萧闻一阵心惊肉跳,“啪”地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看看周围,还好!夫人一向是个精明的,早早将下人屏退,屋里只有一直充当隐形人的世子妃、以及如同孔雀开屏的亲闺女萧瑶陪坐。 见着萧瑶一脸懵懂,满头珠翠的样子,他就头大。 是这孩子以前吃太多苦头了,突然回到国公府,不能适应才变成这种样子。没办法,只能让她母亲慢慢教。 但不可否认,他内心隐约感到遗憾。 以前一家子围桌吃饭,他最欣慰的就是,那个令他骄傲的孩子在了。能文能武,细心又孝顺,谁见了不夸? 原本打算借天子寿诞,将那孩子送去京城,见见世面,顺便为国公府拉一波好感。说不定…… 想着从没对人说起过的隐秘愿望,他暗自摇头,又看了看萧瑶。 现在这个,怎么拿得出手! 好在魏家处于他国公势力范围内,定下的婚事,不至于起变化。想到这里,他不禁慎重告诫闺女。 “瑶瑶,魏家是与你有婚约的夫家。开春后,魏公子会进京赶考。等他拿个功名回来,你们便择日完婚。” 他喝一口酒,加重语气。 “这期间,你可要好好与白枫相处,莫一味刁蛮任性,把人得罪了!” 之前得到魏公子被闺女打伤的消息,差点没把他气死。 他苦心经营与魏知府的关系,多年来国公府在这边陲小地,才能舒舒服服当一方土皇帝。 倘若与魏家闹崩,那魏知府豁出一切对付国公府,不正中朝廷下怀? 他们萧家又不是正宗的皇亲国戚。这爵位和封地,因祖上是开国元勋,又非常懂激流勇退,才得太祖庇荫。 这么多年,朝廷说不定早想剥夺他们萧家的地位,收回封地,全靠他谨小慎微维持。 魏知府是天子门生,这门姻亲,无论如何要维持好。换一任知府来,可能未必那么好说话,对国公府说不定是场灾难。 萧闻用隐约嫌弃的目光,瞄一眼在座的。 除了那孩子,国公府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安抚他这种隐忧。 萧瑶不以为然地说:“爹,我知道了!” 她是国公之女,魏家能娶到她做媳妇,祖坟头上冒青烟了。不过,人不能只看表面…… 一开始觉得魏白枫长得好,身份好,且有才。但接触多了,觉得这人实在寡淡无趣。约他一同游玩,他说于礼不合;去他家找他,他说要读书! 小气鬼,该不会上次不小心抽伤他,让他记恨了吧?或是…… 念念不忘那个假货!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内心如被油烹。 哼,即便她不要这个臭男人,也不能看着俞菀然捡便宜。 那个假货,只配嫁给乡下泥腿子!生生世世、子子孙孙走不出清平村! 毁了她的人生,凭什么还能翻身? 低下头,萧瑶眼中闪烁着慑人寒芒。 世子妃默默啜吸杯中酒,表情麻木,仿佛周遭一切都是背景板。 散席后,国公回前院找幕僚,夜深长谈去了。郑佩佩单独留下儿媳妇,一脸恨铁不成钢。 “曼蔓,你身为世子妃,如何不对世子进行规劝?任由他香的臭的,左一个右一个往后院抬?他是你夫君,被酒色掏空身体,将来你母女俩能依靠谁?” 汤曼蔓低着头,一声不吭,老实挨训。 面对死水烫猪不来气的儿媳妇,郑佩佩觉得胸腔发闷。 没进门前她怕儿媳妇不服管教,为此专门给儿媳妇立了好几年规矩。结果儿媳妇调教好,儿子彻底在后院放飞。 以前然然在,好歹能和儿媳妇说得上话,帮忙规劝甚至教训下儿子。但现在然然不在,回来的亲闺女…… 见天不拿着个小皮鞭,到处给她闯祸惹事,该偷着乐了! 无力地摆摆手,让儿媳妇退下,郑佩佩躺回床上继续歪着。心情不好,人好像也生了病。 汤曼蔓离开婆母房间,走到院子里,听到皮鞭挥动的声音。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个满心戾气的小姑子,又在拿下人出气。 在对方眼里,所有人欠她,瞧不起她。她窝囊气无处发泄,跟随身边的人,于是总遭殃。 汤曼蔓觉得这姑娘很蠢。 想要别人瞧得起你,不是打骂便能让对方心服的。俞菀然那身本事和性格,只要想得开,没有县主身份同样能活得好。 她倒羡慕曾经的小姑子,能够脱离死气沉沉的国公府,走出去过上不一样的自由生活。 “没用的东西,让你们办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好……” 萧瑶打骂的,原来是报信的邓同知家奴。 邓同知公子邓学义,主动向她献殷勤,表示要帮忙对付那个假货。 这个年,全靠这个未知好消息,让她撑着了。结果,现在对方家奴来报信,说计划失败? 什么意思! 愚弄她好玩? 第43章 知夫莫若妻 一怒之下,萧瑶鞭子出手。 对她而言,报信的只是个奴才而已。而邓学义一家见她国公爹,卑躬屈膝的,打他家奴才,不是天经地义? 要不是看见汤曼蔓带着丫鬟婆子走过来,她还想打。 “滚!” 对付假货是她暗地干的事,尽管瞧不起在国公府中,毫无威信地位的世子妃大嫂,也不能让对方知情。 那家奴一溜烟逃出国公府,满心怨恨。 他又不是国公府奴才,这新县主真霸道,连他一并打!只怪自家主子想不开,非要接近这又泼又毒的乡野丫头! 汤曼蔓看眼满脸戾气的萧瑶,犹豫是否上前寒暄。 不过她白做心理建设了,萧瑶对她冷哼一声,扬长而去,赏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 世子大哥没放在眼里的女人,空有个世子妃名头罢了,不值得她费精力虚以委蛇! 跟随汤曼蔓的忠心仆从,个个气得直发抖。 世子爷冷落世子妃便罢了,那是人家夫妻的事。世子爷表面上,至少对世子妃客客气气。 这乡下回来的野丫头算哪颗葱,比世子爷还猖狂? 不知道这国公府今后是世子爷的吗?只要汤曼蔓不犯大错,一天是世子妃,一天是国公府的女主人! 将来野丫头嫁出去后混得不好,不还得靠世子妃这个大嫂,帮忙撑腰? 汤曼蔓示意手下人噤声,冷眼目送萧瑶大刺刺离去。等人走远后,才对身边一个婆子,低低吩咐了一句。 “让你家小子,注意县主身边的人,这段时间做些什么。” 那婆子心领神会,点头匆匆离去。 汤曼蔓手指慢慢拨动腕上玉镯,寻思府里爆发的真假千金大戏,暂告落幕。婆母和国公对俞菀然的态度,似乎有所缓和。 或许,她可以暗中为曾经的可怜小姑子,做些什么? 俞菀然是她嫁进国公府后,唯一一个善待她、帮助过她的萧家人。 投之以李,报之以桃! 清平村。 早上起床,大家第一时间奔向昨夜泡草席的木桶。只见那水已经变成暗红色,上面飘浮着一层厚厚的灰。 祝小珍一阵尴尬。 这草席她见天拍打,怎么还是这么脏?不会影响三姑子的挣钱大计吧?她惴惴不安看着俞菀然。 俞菀然没注意她神色变化,挽起袖子,在一桶水里捞,捉出那片布条。只见原本灰白色的麻布,变成了红色。 就是因为脏,颜色红得不纯正。 俞菀然让俞文荣打半盆干净水,又找来皂角,将那片布搓了又搓。除了少许褪色,那色泽竟然留在布上,真正染色成功了! 背光的地方,甚至有点发亮。 目睹这一幕,俞家人又惊又喜。 没想到大通村视为杂草的垃圾,经过白醋水浸泡,竟然能萃取草液染布? 季春华两眼放光:“然然,你是想开染坊染布?” 原料完全不费钱啊!要多少有多少,他们俞家岂不发达了? 俞菀然脸上露出舒心笑容。 “不,染坊除非有秘方,能染出各种色泽艳丽新奇的布,才容易挣钱。我们一家对染布一窍不通,如何能跻身这种行业?” “那你这是……” 大家疑惑不解。 俞菀然打了几遍皂角,洗干净手上沾上的颜色,眉眼弯弯。 “我只是想验证,这种草是不是能染色?是不是京城里某位布商,重金求购的一种原料?” 她上世跑商得来这个消息,有点晚。那时已有人大量种植这种红绒草,价格也从千金难求,变成烂大街的货。 等大通村知道他们村,错过了整体致富的机会,差不多是十多年后。 不过没关系,这世她赶得及在红绒草出名前,大捞一笔。照时间推算,那位布商想要染出世上最艳丽的红布,还处在酝酿、苦寻各种原材料阶段中。 有人发现红绒草能染布,带进京城,至少是一年后。她重生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利用这种信息差,赚取比上世更多的财富。 财不露白。富商的确容易被心术不正的人盯上,甚至官府、朝廷也会来打压。 但是,当她实力累积到他们只能仰望的地步? 想到第一次出海时,面对那一望无际的海洋,波澜壮阔,她胸中升起浓浓豪情。 谁会拘泥于儿女私情! 这一世,除了带飞家人,她还要过得比上世更精彩!好女儿志在四方—— “这件事,不要说出去!” 俞菀然眼睛直直看着家人:“任何人也别说。否则,本来我们至少能挣三年的大钱,最多只能用来跑一次商?” 每个人都用力点头,事关重大,谁会这么傻! 俞满注意到家人目光,最后齐齐落到自己脸上,郁闷了。 “你们都看着我什么意思?难道我会……” 突然想到隔壁大房,一时失声了。如果大哥或娘过来打探,他说不说?他可能……真有点忍不住。 知夫莫若妻。 季春华打量他神情,怒哼一声:“当家的,我可告诉你啊,这是然然的一片孝心,带咱们发家致富。你若是毁了然然大计,我跟你没完!” 俞满难堪地摸自己鼻子,没底气地弱弱回一句。 “怎会?我不会对不起然然的……” “爹,我知道您惦记大伯。你就算想帮大伯,也不必急于一时。” 俞菀然笑笑。 “等这趟跑商成功,若能与布商签订供货协议,便需要大量红绒草。那时,你带大伯一家,种几亩红绒草。” “真的?” 俞满高兴,下意识又觉得不对:“大红村不是有野生的吗?为什么还要专门种?” “人工精心培育的红绒草,比野生的长得好,便于提取草液。而且布商研制新布成功,风靡京城,各郡县也会跟风。” 知道家人不懂,俞菀然细细说明。 “我们抢占市场,第一批红绒草能卖出高价。等两年大家都知道种这草了,便不值钱,卖不出去了。” 商机,商其次,抢占先机最重要。信息值万金! 俞菀然说着,话锋一转。 “等秋天来临,铁皮石斛开花结果,我们再去那崖壁收集种子。我知道怎么种植,爹,到时你们可以试种。如果成功,家里就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了!” 大家齐刷刷眼睛亮了。 第44章 出行人选 比起种草,而且据说只能种两三年,当然种铁皮石斛更靠谱。那可是能卖出天价的啊! 俞菀然没有立即将种植法说出来。她看得出,她爹对隔壁念念不忘,一心想带大房致富。搞不好三房跑回来,软语相求一番,她爹同样会心软。 一步步来吧。要不要容忍其他两房抱大腿,她得多冷眼旁观。两世对这些所谓亲戚,没有好感。 上世家破人亡,除了大伯掏出一两银子,买两口薄棺帮忙料理丧事,其他人面也没露。 后来她远走他乡,曾托人给小弟大嫂悄悄送过一大笔钱。然而等终于鼓足勇气,打算回乡看看,结果死在了海上。 吃饭时,大家还在回味。信息太多,一时间消化不了。半晌季春华想起来问:“然然,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跑商?” “等天气暖和起来再说吧。” 俞满提议。现在天寒地冻,出门本就难,更加增加风险。 “我打算这几天就出发!” 俞菀然摇头:“延误商机,会错失挣钱良机。吃完饭,我进城找镖局,跟他们约最近一趟的镖车,一起出发。” 之前一直找不到铁皮石斛,她都琢磨劫富济贫,或去借高利贷了。毕竟红绒草这个信息,错过太可惜。 俞家人彼此看看,顿时紧张起来。 原本是说着热闹,真付诸行动,又不免退缩。 俞满想了想咬紧牙关。 “我……我陪然然走这一趟吧!” 尽管他走得最远的地方,是潼城。没见过世面,一说去京城两条腿像面条似发软。可放闺女一个女孩出门,他无论如何不放心。 俞文彬犹犹豫豫,最后下定决心:“我去,我护送三妹!爹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我年轻力壮的又是老大,我去最合适?” 俞菀然没反对,不建言。 她当然不需要谁护送。但是俞家人,一辈子活得唯唯诺诺。不出去增长些见识,她怕自己给了他们金山银山,最后也守不住。 而且,跑商是拿生命去跑,风险十足。 她要他们知道钱来之不易,将来才不至于烂好心。她前方拼命挣,他们后方给她撒手败,算什么? 大房尤其三房,是个隐患。 “你们爷俩一起去,相互间好有个照应!” 季春华纠结半天,最后拍板定夺。瞪一眼旁边跃跃欲试的俞文荣:“老四,你就别想了!你还小,先留家里帮衬两年,老娘还没给你说亲呢?” 成亲后,才算是大人。 俞文荣顿时焉了。 俞菀然瞅瞅小弟。 其实她更想把小弟带出门,好好历练一番。老爹大哥性格已定型,很难改变。但小弟生性活泼,有一份骨气在,培养起来大有可为。 不过一次性把她娘两个宝贝儿子带走,万一有个闪失,她娘得恨她一辈子。下次再说吧! 定好出行人选,接下来就要惴惴不安收拾行装。俞菀然怕他们想东想西,平添烦恼。给一家子人安排好任务。 季春华带小香辛苦点,做些路上吃的干粮;俞满找里正及村里人手,买地盖新房。 大哥大嫂则去小红村,采集红草,编织出一床新的草席,作为她带去京城的样品。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带红草,是因为俞菀然发现,新鲜红草不好保存。而经过择优清洁处理的红草,编成草席更耐放。 况且,千里迢迢,带床特色草席说得过去。你带一箩筐红草……此地无银三百两? 为了不可知的未来,一家人陷入紧张的忙碌中。 俞文荣跟着三姐坐车进城,半道上还不畅快:“三姐,你们出远门,咋不带上我啊?我比爹和大哥,聪明多了!” 俞菀然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小声说话,别被车夫听见了。 “等挣了钱,三姐送你去学堂。你给我好好念书,多认几个字。回来还可以教小香!” “学堂?” 俞文荣差点蹦起来,惹得车夫回头看。 “我这么大把年纪的人了,你让我去和一群小屁孩子叽哇念书?” 小时候他的确有心念书,但家里没条件。如今有机会,他却是再也不想了。单想想他得和一群流鼻涕的小鬼坐排排,被先生打手板,他就…… 生无可恋。 俞菀然横他一眼:“身为男人,文不成武不就。你将来如何照顾妻小,养活一家人?” “爹和大哥不也是文不成、那啥,没耽误他们成家里顶梁柱呀……” 俞文荣咕哝。 俞菀然闭上嘴巴。车夫支棱起耳朵,在听她两姐弟说话呢。对小弟教导,日后慢慢来。毕竟刚开始,俞家没发达起来,家人认知不够很正常。 “荣娃子,昨天你们才进过城,怎么今天又要进城啊?” 车夫一脸八卦表情。 他赶骡车是生活所迫,有人坐,他就要上工。但村民们天天往城里跑,着实不多见。来回车费二十文可不便宜呢! 对此俞文荣早准备好借口:“老叔,我三姐一直想回国公府看看,所以我陪着她。” 国公府啊…… 车夫心里啧啧两声,啥想法不敢有了。权贵家的事,老百姓少打听,少掺和。 进了城,车夫自去拉生意。姐弟俩空着两只手,先去钱庄兑换银票,然后才赶往潼城镖局。 这家镖局是潼城唯一的镖局,名为振远。与瑞草堂、汇通钱庄一样,属于分支,主营在京城。能在大昭朝各郡县设立这种连锁店,背景后台令人放心。 所以,季春华不是太反对家人赴京。毕竟安全有保障,除了价钱贵点,别的没毛病。 俞菀然戴着遮了大半张脸的草帽,指使俞文荣作为代表,去问镖局出镖带客情况。 他们得知最近一趟镖,在两天后。正好有客商运货前往京城,他们可以顺路。因为没有货物,三人只有随身行李,镖局来回只收十两银子。 十两! 还只? 俞文荣心疼得直抽抽,没想到出趟远门这么贵!他们不过是顺带的,镖局本身就要押镖啊? 好在贵有贵的好处。 一路他们可以乘坐镖局的车;路引只需提供户籍所在地,便一并给他们办理进出城手续。这样省掉很多麻烦,防止去府衙时被人认出俞菀然。 俞菀然拿出十两银子,俞文荣掏出户籍证明,姐弟俩办理出行手续,与镖局签订协议。 第45章 媒婆一张嘴 见小弟郁郁不乐的,离开镖局后,俞菀然安抚他。 “以后出远门的机会多,你这次好好呆在家照顾娘,下次进京送货,我跟爹娘说带上你。” 俞爹自己不走上一趟,哪能放心让小儿子出远门。 俞文荣嘿嘿干笑两声。 “三姐,你这么确定,有机会送货进京?万一人家不要那什么红绒草呢!” 总觉得三姐比他还能吹嘘。 但一家人被三姐描述出来的美好未来迷惑住了,没有深想。他不同,虽然表面附和,实际心里还是有疑虑的。 俞菀然没多说什么,轻轻拍拍他肩:“能一直保持你这份警觉性,很好!” 事实上如果不是她重生,有着上一世丰富的跑商经验,她也不敢如此轻率冒险。得感谢家里人,对她无条件的信任与包容。 经过一家酒楼时,闻着里面飘出来的菜香气,早饭就喝了碗粥的俞文荣,垂涎欲滴。 俞菀然笑着拉小弟继续往前走:“等挣了大钱,三姐以后带你经常来外面吃。” 然后买了十个大肉包,递给俞文荣两个,自己一个吃起来。俞文荣觉得家里现在这条件,偶尔吃个包子不算祸祸钱,接过来美滋滋地啃。 姐弟俩边走边吃边说笑,浑然没注意酒楼上,正有几位贵公子哥儿在聚会。魏白枫作为众星捧月的存在,手里端着杯酒,目光缱绻地死盯着他们背影。 哪怕俞菀然一身布衣,头戴草帽,但他对她的形体相貌何等熟悉! 却不知与她并肩行走的陌生男子为谁? 一脸稚嫩,打扮十足十乡下村民,应该是她真正的家人吧? 随着那两人越走越远,很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魏白枫两眼发直,神情充满迷惘。 这段小插曲,俞菀然不知道。知道内心也毫不会起波浪。 谁没有曾经年少轻狂时? 在青葱岁月里,误将执念当深情;将飞蛾扑火莽撞,视为爱情忠贞? 两世的魏白枫,只是她生命旅途中,飘过的一片不起眼落叶。两人擦肩而过,只有那仓促一瞥的缘分。 到家时,俞文彬和祝小珍已经回来了。夫妻俩整理满满两大箩筐红草,一脸喜气洋洋,准备编织草席。 季春华在厨房里生火烧饭。 虽然残疾的手脚不太灵光,不过比起隔壁只能躺着、吃喝拉撒要靠人侍候的刘燕,她至少生活能自理,还可以做点简单的家务活。 俞小香像个小大人,最近吃得饱,睡得足,给奶奶支使得团团转,浑身是劲。 俞菀然把冻得硬邦邦的包子拿出来,交给季春华。 季春华抱怨:“做了饭你们还买包子回来!” 不过脸上却是笑眯眯的。 手里有钱心不慌。现在几个包子,俞家完全吃得起。 俞菀然蹲在院子里看兄嫂编织草席。两人速度很快,一个理顺一个编,动作麻利。看来两天内就能完成一床,刚好赶上出发去京城的时候。 有人和俞爹前后脚踏进小院。 俞满一脸红光,没来得及向家人汇报买地情况。就见一位身板壮实、鬓插一朵红花的中年妇人,扭捏着胖胖腰身进来。 甩着一条手里的大帕子,嗓门又尖又细。 “哎呦,老俞家的,你们喜事到了呀~恭喜恭喜!” 大家都放下手里活儿,朝对方脸上瞧。 季春华一看,这不正是她心心念念好几回,隔壁村的王媒婆吗?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自己送上门! 她连忙招呼家人搬凳子,送糖水,请人坐下。 “王媒婆,喜从何来?” 王媒婆每次给人说媒,开场白都这么一句,谁也没当真。季春华就想听听王媒婆说的哪家?不满意回绝了,托王媒婆为两个儿女另外物色对象是正经。 俞文荣脸有点红,俞菀然冷眼旁观。明知爹娘与媒婆搭话该回避,但两人都不想走要听。 王媒婆走渴了,虽然嫌弃俞家碗土,但喝了口发现竟然加了红糖,眼睛一亮,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 喝完了,用帕子沾沾嘴角,才说正题。 “老俞家的,恭喜你们了!如今有白柳村的一户人家,家境殷实,看上你家姑娘,要托我给你家做媒呢?” 她打量杵在跟前的俞菀然,啧啧连声称赞。 “不愧是国公府教养出来的孩子,看这通身气派……无怪乎那陶老太平日眼高于顶,却能一眼相中你家姑娘?” 俞家人目光都瞧向俞菀然,俞菀然满心嫌弃加一脸黑。 但季春华感兴趣,不顾闺女脸色,忙向王媒婆打听:“不知这户人家是怎样情况,能配得上咱家闺女不?” 虽然关心闺女终身大事,但她绝对不想把闺女低嫁了。至于闺女看上去不高兴,她理解为孩子不懂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留在娘家成了大龄女,不仅要缴纳重税,闲言碎语,也会把个好好的姑娘家给淹死。 她愧对闺女,自然要帮闺女找户好人家。不然,她算什么称职的娘! “配得上!怎会配不上?你家闺女,在国公府养了十六年,识文断字。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板有身板……” 王媒婆用意味不明的目光,打量俞菀然,一脸笑嘻嘻的。 “看上去就好生养!就算那陶老太家薄有资产,你家闺女,也是配得上他家壮小子!” 她满以为自己说到这里,俞菀然会如同普通姑娘一样,不好意思。甚至“嘤咛”一声,跑回屋里去。 结果,对上俞菀然两道冰冷的眼光,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吓得她心里咯噔一下! 季春华也不满意。 明明她问的是对方小子,能否配上自家闺女。结果这媒婆嘴损,偷换概念说成是她闺女能配上对方。 什么意思? 难不成她这闺女嫁过去,还算高攀不成?但附近几个村,媒婆就这一个,除非肯进城花大价钱找官媒。 就算不高兴,也不能明面上得罪对方。不然王媒婆嘴巴一传谣,不仅坏了闺女名声,以后想再寻摸个好的,更难。 于是,她勉强陪笑着。 “王媒婆,你先说说对方家是情况?打听清楚了,我们才好做决定。” 第46章 原罪 “陶家那孩子啊,是家中独子。早年他爹读过两年书,识几个字,在城里给富户做工。后来他爹病逝,留下几十亩良田,陶家母子靠收租过活。” 王媒婆开启滔滔不绝模式。 不过认真观察她表情,眼神些微闪烁,明显有所保留:“老俞家的,你们别看人家孤儿寡母,陶家请得起雇工!” “你家姑娘若嫁过去,不愁没饭吃,不愁没衣穿。家里有稳定收入,不需要下地干活,只在家照顾婆婆男人即可!” 她故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贴近季春华,似乎在说知心话。 “陶家就陶顺这个独子,等陶老太百年后,所有家当不都是小两口的?老俞家的,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亲事啊~” 俞文荣担心地看了身边三姐一眼。 他听见三姐拳头捏得骨头咯咯响。再让这媒婆说下去,三姐会不会暴起,揍对方一顿,然后把人丢出门去? 其他人自然也看见俞菀然的大黑脸了。 俞满一个劲对媳妇使眼色,季春华忍住心动,对王媒婆道:“王媒婆,这事……容我们考虑一下。” 总要打听打听,对方家是不是如王媒婆所说。独子,这一点深深打动了她。 老俞家几兄妹,妯娌多,她早年嫁进门,吃够了人多嘴碎的苦。偏偏还碰上婆婆偏心,二房活干得最多,吃的亏最多。 新回来的闺女接触,是个傲性子。婆家人口单纯,再好不过了。不过见俞菀然面色铁青,明显不满这门婚事。罢,还是有秀才员外登门求亲,再考虑吧。 季春华完全想歪了,换个话题对王媒婆:“我家这老四,也十五了。有合适的姑娘,麻烦王媒婆给留心。” 说着,让俞满进屋拿十文钱,塞给对方。 王媒婆没想到俞家竟然大方起来,亲事没说成,先预支十文钱。她欢喜接过,揣在袖兜里。 “没问题,你家两个孩子,我一定多留心,帮忙寻摸和你们心意的。” 反正有人给了大钱,一定让她尽快给俞菀然说一门亲事。必须是泥腿子,而且嫁得越不如意越好。 王媒婆隐晦地看俞菀然一眼,怜悯之心下一刻被狠心替代。可怜的姑娘,谁让你碍了贵人的眼呢? 她只能尽量保证不太坏良心。 不过乐呵呵离开的王媒婆,及她背后的主谋,似乎忘了件重要的事:如果俞菀然坚持不嫁会怎样? 都说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可俞菀然,并非她们心目中的普通女子。俞满两口子,不是那种强势、罔顾子女意愿的狠心爹娘。他们现在,还乐意听闺女的话呢! 王媒婆前脚一走,俞菀然就沉着脸对家人开口。 “爹、娘,我的亲事,你们不必为我操心。每年的人头税,我自己交!” 怎能因为几百文钱,让自己的命运被人他操纵!逼急了,像上世那样,背井离乡,又与家人决裂。她真不想走到那一步! “你这孩子!娘是为你好啊……” 接收到自家男人无数个眼色,季春华愀然不乐叹气。 “娘又不会将你乱许人家,总要你心甘情愿方行。你年纪一天比一天天大,不知乡下人那嘴皮子,闲言碎语能毁掉你名声!” “我现在有什么名声吗?鸠占鹊巢的假货名声?” 俞菀然反问。 见一家人沉默下来,她返身走进屋。对着家徒四壁,一阵黯然神伤。 两世难过,其实并没有过去。因为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占据萧瑶的十六年富贵人生,不是她自愿的。她生下来,好像就是原罪。 但下一刻,她还得继续振作起来,装成什么事没发生,努力带家人熬过难关。 俞小香带着全家人的担忧,被推进门来,想看看俞菀然在做什么?她看见三姑姑在收拾行李,心里一慌,跑过去拽住三姑姑衣角。 “三姑姑,你要去哪里?” 俞菀然回身,点了下侄女的小翘鼻子。 “后天三姑姑进京办事,给你带漂亮衣裳回来!” 一家人她最喜爱小豆丁。以后东奔西跑,自然要收集最好的礼物,送给这孩子。 俞小香眼睛发亮,但下刻又黯淡下去。紧紧抱住三姑姑的大腿,把小脸贴在三姑姑身上。 有句话不好意思说出口,她不要什么新衣裳,只想让三姑姑别走。 俞文荣偷听到这儿,笑嘻嘻钻进门:“三姐,莫忘了给我也捎好吃的!” 穿的不稀罕。下地干活,再好的衣裳穿不了,所以他只对吃执着。 俞菀然白他一眼。 “忘不了你!” 看着小弟灿烂的笑脸,她心情忽然好起来。不管怎样,命运在这一世,能够被改变。 听着屋里传出的说笑声,俞满夫妻心里舒了口气。 “你呀,以后少自作主张,多问问闺女意见!” 俞满爱惜地拍拍新棉鞋上沾到的泥土,从怀里掏出五小串铜板,一份按手印的契约书,递给季春华。 季春华憋屈。 他们家,还不够包容闺女?谁家当爹娘的,这么成天看闺女脸色!不过瞧着手中的钱,她很快分了心。 “早上不是给了你三两银子吗,怎么就剩这么点了!你买了几亩地?” 说好买一亩荒地做宅基地,荒地能要几两银子? 季春华差点暴跳。 她家男人老实,别又是在外面上当!剩的钱她寻思买材料、请人手盖新房,绰绰有余。结果她拿多少钱出来,傻男人直接给她用掉多少? “里正说一亩荒地五百文。我琢磨闺女说的,以后种植红草,不能浪费家里好地。” 俞满挠头。 “反正是草,野生野长能有多精贵,直接种子撒荒坡上得了。以后不种红草还能种果树、种毛竹,一样有收成。” 重点是地便宜啊,手里有钱,他一口气买了五亩荒地。 能剩五百钱回来,还是里正怕他后悔找麻烦,苦口婆心劝他就买这么多。 季春华不懂地的事,很气愤自家男人这么花钱大手大脚。家里只有两个半劳力,开春十多亩地,忙得过来? 加上这五亩荒地要垦荒,当家的是想把自己和家人累死?怎么心里一点没成算呢…… 第47章 遗憾的白天 俞菀然听到她娘抱怨,出来问明情况,想了想开口。 “爹,娘,等我这趟从京城回来,若能与布商签上合约,这地你们可能没时间种。实在不行到时雇人吧,那十亩公田,可以退还给官府。” 俞满夫妻面面相觑。 闺女说的什么东西? 不种地,他们还能是泥腿子吗? 第二天,俞家父子扛锄头下地。松土、除草。年过完天气逐渐转暖,他们把田平整好,方便到时春耕。 俞菀然带着俞小香,照旧上山砍柴,顺便找找有什么发芽的野菜。那种掐嫩尖儿摘下来,最鲜美。 村里也有三三两两的村民,怀抱和她们同样的心思,往山里走。 俞菀然和俞小香对外都是闷性子。俞菀然躲着人走,俞小香则是看到特别慈眉善目的长辈,才会用蚊蝇声音唤人。 走了段山路,发现后面跟上来几个衣衫破旧,非常面生的粗壮男人。背着粗制滥造的弓箭,手里拿把砍刀,相互挤眉弄眼,有种让人手痒的感觉。 听他们“山子哥”“虎子弟”闲谈拉扯,像是往山中去狩猎的猎户。不过刚开春,天寒地冻,哪有小动物活动踪迹? 俞菀然心里警觉起来,拉着俞小香避让一旁,让他们先过看看究竟。 果然,这几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经过她身边时,停下来。 一条精瘦汉子,朝俞菀然撮唇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三角眼露出种色眯眯的恶心笑意,冲她扬声高喊。 “哪家的漂亮小妹儿啊?跟哥哥们进山打猎去!猎到东西,哥哥们包分你块肉吃!” 他的同伴,跟着嘻嘻哈哈,摇头晃脑。 俞菀然看出来这是群混混地痞。不知哪个村的,经常这样调戏村里姑娘,养成习惯。远处有砍柴割草的村民们见到,掉头急避,明显不欲惹火烧身。 拉着小香的手,察觉侄女害怕得不停抖,她不想多生事。忍了口气,抱起小香,转头朝另一条岔路走。 身后脚步咚咚,那伙人却是胆大包天,追了上来。 “小妹儿别走,跟哥哥们玩玩,有大大的好处给你……” 俞菀然惊见一只肮脏的黑手,毫无顾忌摸向自己前胸—— 光天化日,若给对方摸实,落在其他村民眼中,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这一瞬间,她断定几人绝非偶然路过,而是非常有目的性直奔她来! 当众掳掠不至于,但要毁她名声,迫她低嫁,针对一个普通村里姑娘,轻而易举。 俞菀然胸腔中爆发出一股戾气。猛然回身,一把擒拿住那瘦精混混的手腕! 在对方惊天动地的惨叫中,将他整条胳膊卸下。同时身形一晃,转到其身后,膝盖一顶对方膝弯,对方便扑通趴在地上。 不过是晃眼功夫,她一只脚踩住精瘦混混后脖颈,令他无论如何挣扎翻不了身。再用带有杀气的眼神,狠狠盯住其余几个混混,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俞小香瞠目结舌站在一边,两只小手紧紧握住自己嘴巴。这一刻,她几乎忘记害怕,只觉得自家三姑姑,无比好看! 听着同伙发出来撕心裂肺的惨叫,混混们慌了。 不就是对付个养尊处优的假千金吗?怎么没人告诉他们,这个从国公府出来的女孩,如此厉害? 就眼睛一眨的功夫,同伙被撂倒她踩在脚下。这瘦猴还是他们中学过几天功夫的人,狠角色,几个村无人敢惹。 “说,谁派你们来的?是不是萧瑶!” 俞菀然狠狠逼供,踩得瘦猴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且她用的是肯定句,非疑问句。 国公夫妇要对付她,不会用这么肮脏的手段,毕竟她是名义上的养女。再说这一世,并没有撕破脸。 只有萧瑶那个蠢货,把乡野间养出来的那种恶俗,带进了国公府。认为毁掉她的清白,她就不得不嫁给名声烂臭的混混! 真是愚昧透顶。 两世为人,她还在意这种虚无缥缈的名声? 财富、武力,才最重要! 一开始不敢靠近的村民,慢慢围拢上来,好心劝告她。 “俞家姑娘,这几人是隔壁村老油子,经常偷鸡摸狗。不出大事,报官没什么用,你还是放了他们吧……不然,以后可有得麻烦?” 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就是这么个道理。 俞菀然仰头看天。遗憾,怎么现在会是白天呢? 她快把那瘦猴踩死了,对方咬紧牙根,也不肯招幕后主使。看起来对方更惧怕萧瑶。她些许无奈地抬脚,踹飞瘦猴。 对那几个面色发白的混混喝道:“滚!下次再让我见到你们调戏良家女子,我把你们全部捆了送衙门!” 几个混混狼狈地抬上瘦猴,赶紧下山找郎中救命。真倒霉!以为是笔轻松可赚的横财,结果遇见了催命女阎罗。 下次有人再出更多钱,他们也轻易不来趟这趟浑水。 等人散开,俞菀然弯腰牵住俞小香的手,看着她眼睛。 “小香,这事回去别告诉家里人,啊?你别怕,三姑姑已经把事情解决了。” 担心俞满夫妻听说这事,心里害怕,不让她以后随便出门。过两日,等他们听到村里风言风语,她已在进京路上。 俞小香懂事地点头。 三姑姑特别要求,她自然会帮三姑姑瞒着。何况家里除了三姑姑,她不爱与其他人多说话。 俞菀然没心情继续找野菜,随便薅几把没人要的枯草,带俞小香回家。 家里祝小珍拄着拐杖,让祝小珍把珍藏的葛根粉拿出来,和上面粉、盐,炕成黄里带黑的大饼,用作干粮。 至于水囊,买不起上好皮制的,直接每人带根老竹筒装水,手工虽粗糙,管用。 越往北方去,越冷。找三床最厚实的夹被,夜晚裹在身上烤火,露宿荒郊也能熬。祝小珍还给收拾三个木碗三双筷,并一个小陶罐。 既能熬粥,又能烧热水,一举两得。只是路上要小心,稍微颠簸碰出裂缝,便不能用。 尽管打包出许多行李,祝小珍仍觉得差了什么。满屋转,想塞更多东西进箩筐。直到俞菀然提醒行李超重,镖局要多收钱,方才作罢。 第48章 锱铢必较 黄昏时分,俞满带两个儿子下地回来,眉头紧锁。 过年几天没下地,感觉田里杂草疯长。他们去京城一个来回,俞文荣一个人照顾十几亩,能行吗? 但这趟京城之旅,势在必行。只望确实能如闺女所说,找到那什么需要红绒草的布商吧! 俞菀然不知道老爹忧心忡忡,晚饭时提议:“爹,我们后天进城,赶镖局车来不及。不如明天进城,在客栈歇一晚吧。” 俞满知道是这个理,捧着碗点个头。 没上路便要开始花钱,季春华心疼:“住客栈要花多少钱!不如你们明晚半夜动身,走到潼城,不是刚好赶上镖车?” 俞满和俞文彬看看俞菀然,都不说话。几十里山路,对他们的确不算事儿。但养尊处优,没习惯当泥腿子的俞菀然能行? 季春华察觉自己说错话,没再坚持。殊不知垂眸只管喝粥的俞菀然,心里有别样想法。 她不介意走山路。 但是,提前一天进城,她另有计划。 商人锱铢必较。 欠她的债,多少要讨回点利息! 年过完,村民们陆续下地。有人进城找零工,趁春耕前攒些铜板。俞满三人,在季春华等人的千叮咛万嘱咐下,挑了两个箩筐坐上骡车,倒也不显。 就是他们家成十里八乡的大名人了,同车的忍不住都要多看两眼。 无奈俞满三人是那种沉闷性格,其他人好奇打探,也聊不起来。 午时进城,先去镖局再次确认出发时间,然后三人才挑着行李,满街转找客栈。然而这里地处繁华西市,哪里去找便宜的? 俞文彬道:“爹,不如我们去东市那边看看?反正都在城里了,明天早点赶过来这边,要不了多少时间。” 俞菀然拽住父子两个箩筐。 “爹,我知道这附近,有家最便宜的客栈,比东市那边还便宜!就是环境不太好,你们愿意住吗?” 父子俩一听,那还用问! “住啊,能睡人就成!然然,就是你能不能将就?” 若不是城里有宵禁,而且天很冷,他们睡街边人家屋檐下,都没问题! “我能行。” 俞菀然微微一笑,把爹和大哥,领到一条又长又黑的巷子。 出了这条巷子,就是正街。潼城夜间灯火通明、繁花似锦的所在。男人趋之若鹜的地方,朝云阁。 而这条巷子里,住的人龙蛇混杂,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正常或胆小的人是不敢住这里的,所以私营小店收费非常低廉。 谁丢了东西,被人欺负了,报官也无用。 俞菀然个子高,穿了俞文彬的旧衣扮做男子,毫不违和。进巷口时一群不三不四的混混,盯着爷仨瞧,跟了段路。 发现只是三个担着箩筐,连破被子也当宝的村民,骨头硬没油水那种,啐了口,注意力重新放在别的路人身上。 俞满和俞文彬绷紧面皮,握紧扁担的手青筋暴突。 闺女(三妹),以前在国公府到底过的什么样日子,为啥这种地方她也能清楚知道? 眼瞅某扇暗门子一开,一个染红着绿抹得脸孔煞白的妖精,把正走的一条汉子,生猛拽进门去。 一声“来呀死鬼~”,惊掉父子俩半条命! 而前面带路的俞菀然,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一头扎进路边一间灰扑扑的店面。 俞满父子后背凉出身汗,顶着无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硬着头皮跟进。 好在房价真的大大安慰到俞满。大通铺一人十文,要间房不过三十文。 比起动辄一晚一百到几百文的其他客栈,这店算做善事。而且,要房间还免费提供热水! 俞满想着外面不安宁和谐的环境,心里极度担忧闺女安全。他后悔来这里了!但掌柜和伙计满脸横肉,他担心说不住了,会挨顿打。 纠结着先去看了看房间,巴掌大地方,只有张小床,一个床头柜。俞满一边后悔,一边数出五十个铜板,递给掌柜。 “我们三人就开一间房、两个通铺床位吧。” 他和大儿子糙汉子,将就一宿。闺女还是带行李住房间,更安全。城里面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抢,最多注意东西别被偷去。 掌柜的稍觉意外。 以为三个穷哈哈泥腿子,只舍得睡大通铺呢,没想到还愿意开间房? 瞄一眼俞菀然细皮嫩肉露在外面的白皙手,明白了,这又是户宠爱幼子的人家。再苦,不能亏孩子。 自以为了解真相的掌柜,甩出把带红绳的铜钥匙,丢在柜台面上。 “地字第七号房间,靠近过道头,自己找去。另外通铺在对面大房间,两个床位随便挑。” “还有!” 他喊住转身要走的俞满三人:“看好自己的东西!倘若丢了,本店概不负责?” 他这店便宜,那肯定有便宜的坏处。大家心照不宣! 俞满唯唯诺诺。 领了儿女先去七号房,把箩筐行李放好。担心夜间睡死,身上带的一点钱被人偷了不知道,掏出来交给俞菀然一并保管。 毕竟俞菀然习武,夜间警醒。 俞菀然多给伙计两文钱,那伙计爽快地送来三人份热水,让他们洗漱。 一下午三人没出门活动,闷头睡觉。这样晚上才有精神,提防可能有的动静。 至于吃饭,大饼配热水,比吃菜糊糊顶饿多了。里面加了葛根粉,味道脆脆嫩嫩还不赖。 听到外面打更声敲响四下,俞菀然迅速起身。换上一件颜色灰暗的旧衣,取帕子蒙在脸上,腰间掖把家里顺来的镰刀,准备开始行动。 几个箩筐装的虽是不值钱东西,丢了俞满也得哭天抹泪。她轻轻拖来柜子,先侧着身子钻出去,然后拉动柜子顶住门板。 过道一片昏暗,只有脏乎乎厨房那边,有扇半敞的窗,从窗外透射进来朦胧月光。一群大大小小的老鼠,在狼藉角落里爬进蹿出,吱吱乱叫。 俞菀然掏出条麻布口袋,蹑手蹑脚靠近。 不消片刻功夫,便熟练逮住几只大老鼠。拎上口袋,直接从破窗户翻出,沿着檐柱,身手灵活爬上屋顶。 将别人家屋顶,当成阳光大道。身形如同游蹿的青烟,顺利离开客栈。 第49章 好戏开场 黑漆漆巷子里,间或冒出两声异常响动。 不过很快,朝阳阁传来更加悠扬的丝竹声,缠绵悱恻。将这种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动静,悉数掩盖。 俞菀然隐在屋顶上,往下观察朝云阁大门动静。 莺莺燕燕们迎来送往,有钱有势的男人络绎不绝。门前负责把门的几名龟奴打手,对客人一脸猥琐谄媚笑意。 朝云阁背景强大,能来这里消费的客人,全是潼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其他远道慕名而来的,名副其实的销金窟。在这里做事,没点眼力劲可不行。 正待起身向内继续探查,俞菀然突然注意到其中一名龟奴,特别眼熟。仔细辨认后,她惊讶不已。 那龟奴竟然是瘦乞丐,上世打死俞爹的仇人之一! 不过能成为朝云阁狗腿子不稀奇。干几件伤天害理的事,祸害几名良家女子,就能向朝云阁递投名状。 她之前杀掉的那个龟奴,不就是如此? 可惜他们一心一意为朝云阁卖命,朝云阁没有将他们当回事。扔下悬崖粉身碎骨的家伙,至今没见朝云阁派人来找。 与可怜的烟花女子一样,同属于消耗品,你来我走。 俞菀然视线冰冷,注视瘦乞丐一会,转头在屋顶匍匐前进。避开人多显眼处,她摸到一幢二层的精致小楼前。 这里是朝云阁中心位置。楼上是红牌闺房,楼下是招待重点客户的包厢。提供私密空间谈见不得人的交易,也可以上楼享受温柔乡。 普通客人,有钱不一定能进到这栋楼。 此刻夜已深,不过仍有几间房,红浪翻卷,从虚掩门缝窗隙中,溢出令人脸热心跳的娇吟,夹杂粗鄙不堪的污言秽语。 俞菀然小心翼翼从屋檐下翻到二楼,避开楼下打手巡逻,躬身在走廊摸索,寻找目标。 经过一处房门时,里面传出男人熟悉的说话声音,令她顿住脚步。 找到了! 她那位前世子大哥! 萧柏晨好女色。不仅后院收罗一堆女人,还时常到朝云阁寻花问柳,包养当红头牌。只是他再喜欢,不能将人抬进府,否则萧国公不把他腿打断? 俞菀然伏在门前听了会,听到的就是萧柏晨絮絮叨叨抱怨,称家中老头子管太严,不能领美人回府。 俞菀然撬开门缝,将几只弄得半晕的硕鼠,推进房中。随后关好门,爬回屋檐上,静等好戏开场。 过了会儿,房间里传来女人尖叫,男人大声喝骂。原本在楼下沾世子光狎妓的两名侍卫,跌跌撞撞跑上楼来,正迎着他们衣冠不整的主子。 萧柏晨正到好处,差点没被吱吱叫着的黑老鼠蹿上床,给吓养胃了!一脸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地指着赶来的老鸨子骂。 “你们这什么脏臭之地,房间里老鼠成群了不打扫?还是没把本世子当回事,存心安排个破烂房间恶心爷?” 老鸨子吓得魂不附体,摇着手里帕子直喊冤。不过她刚开口唤了声世子爷,就被盛怒的萧柏晨,照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抽得人打旋,哎哟连天倒地上。 屋顶上躲着偷瞧的俞菀然,弯弯唇角。沿着来路,悄悄溜回住宿的小客栈。 她暂时拿萧瑶没办法,不过迎合萧瑶的狗腿子、邓同知家公子邓学义,必须先给个教训。 看看得罪了萧柏晨,朝云阁能不能继续开下去吧?逼良为娼的罪恶魔窟,这回不死也得让它脱成皮! 况且,虎视眈眈想顶替朝云阁,成为潼城第一青楼的,可不止一家。 回到客房,俞菀然收拾好出行过的痕迹,安心躺下去继续休息。等朝云阁的人怀疑被陷害,她已在去往京城的路上。而且,有充分不在场证明。 寅时,俞家父子打着呵欠起来,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去厨房找冷水洗脸。 夜里屋里屋外老鼠打架,同房间的,全是他们这种图客栈便宜的穷人。腹鸣声、呼噜声、磨牙声、咳嗽声,交响一片。 还担心有人偷东西,去俞菀然那屋。时昏睡时惊醒,完全没睡好。 俞满暗自后悔。 出门在外,不该省的果然还是别省,要不感觉得不偿失。 他敲响闺女所在客房门。片刻,整理好行装的俞菀然神采奕奕出来,将代为保管的散碎银,交还给他。 俞文彬跟进来,翻行李拿饼子,三人或坐或站,就凉水把早饭解决掉。瞅瞅外面,天蒙蒙亮,宵禁应该结束。于是挑上行李,去外面柜台退房。 他们赶到振远镖局时,时间还早。 负责押运镖车的镖师,只到了一个。四脚八叉坐在马车上,啃着大肉包,举水囊仰头咕咚灌水。飘来的那股浓浓肉香味,令人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其实以俞家现在家境,偶尔吃回肉包,完全消费得起。 但俞满夫妻节省惯了。并且觉得这银子,用一文少一文,没本事挣回来,那自然得考虑花在刀刃上。 镖局大院子,停了好几辆车,捆着满实满载的货物,有马车有骡车。车夫们比不得镖师皮粗肉厚,都缩在避风角落里,吃自带干粮、闲磕牙。 俞满犹豫下,拿出镖局给戳红印子的便条,一脸赔笑递到那镖师面前询问。 镖师看着粗豪,脾气倒耐烦。接过便条,仔细一瞅证实是自家镖局出的证明,便告诉三人该怎么做。 “还有一个时辰,等人来齐再起程。你们先随便找辆拉货的车坐上去,车夫允许你们坐车头就坐车头,不想与你们并坐车头的,你们只能坐货物上。” 镖局只管护送。马车骡车都是花钱雇来拉货的,不可能专门腾一辆出来,照顾蹭队客人。 除非你自己肯花钱再雇车。但那价,远不止十两了! 俞菀然熟门熟路,领着自家爹和大哥,选中两辆货物装得比较少的车。一番和车夫交涉,一辆车给三百文钱,允许他们搭载行李和乘坐。 车夫爬上车顶,重新拼货,特意把中间留出个凹槽,这样人坐在上面,抓紧绳索,不容易滚下来。 但大冷天风号号的,坐那上面,滋味可想而知。还好带了三床夹被,到时连头带身子紧紧裹住,能好些。 车夫长途跋涉,出于防范心理,大多不喜陌生人坐身边。 虽然六百文钱是俞菀然抢着给的,但这种花钱方式,在俞满眼中仿佛如流水。 他不禁深锁眉头。 第50章 无用书生 等了老半天,镖局的人才三三两两来齐。 为首的老镖师,竟然是振远镖局当家邬坚。此人四旬年纪,神情矍铄,双目中精光湛然。一身短靠劲装,腰缠九节鞭。 此外,同行还有十七八个弄刀带枪、孔武有力的镖师。 看样子,镇远镖局十分重视这趟镖。却不知护送的货物是什么?俞菀然打量车上一个个垒放整齐的木箱。 其实,就算知道是什么也没用。 因为镖分明镖和暗镖。 看似大张旗鼓运送某种货物,实际镖局重点保的,可能是一位贵人,也可能是某样价值连城的小东西。 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 俞菀然心里惴惴。这一趟若真有暗镖的话,路上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有总镖头亲自出马,固然安全系数大增。同样的,也预示着隐藏的危机。 蹭这趟镖的,除了他们俞家三人,另外还有位文弱书生。背着书箱,看样子是春闱在即,提前进京准备应考的。 邬坚亲自上前,又检查一遍他们的证明。顺便查看行李,问几人诸多问题,确认是潼城百姓后,方才把证明还给他们。 回来时有这证明,就不必再花钱交镖局的保护费了。俞菀然注意到那书生没有拿回证明,看来对方短时间内,不打算回潼城,要等春闱放榜。 俞满担心闺女害怕,跟俞菀然坐同一辆车顶。俞文彬则坐另一辆,守住大部分行李。 以为这就可以出发了,并不。镖局的人说,还有位重要的客人没到? 一直等到巳时,才看见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进镖局。赶车的是个少年,戴着斗笠,腰悬宝剑。与邬坚交谈几句,邬坚便挥手整队,招呼出发。 那少年身板声音,十分熟悉。俞满盯着对方,努力辨认半天。忽然惊讶起来,悄悄对身边闺女耳语。 “然然,你看那小哥儿,不是瑞草堂的药童吗?” 俞菀然早就认出对方。与己无关,她没当回事。听爹说起,才微微点个头。 “想必那车上坐的,就是瑞草堂东家?说不定这批货,也是属于他们家的。” 俞满闲得无聊,随意八卦两句。不过商人托镖随行,再正常不过。药童注意到他们没来搭话,想也是不欲有所攀扯。 父女两人收了好奇心,裹紧夹被蜷缩车顶,自管打盹。一晚上没睡好觉,得趁现在补眠。 马车内的二公子,悄悄将车窗帘子撩起一角,望望摇摇晃晃坐在车顶的俞家人,眼中闪过好奇疑问的光。 九辆镖车,加同行镖师、车夫、客人共计三十三人,一路浩荡出城。镖师俱骑高头大马,每辆车上,插着振远镖局的旗帜。 照理黑白两道,镖局有自己的关系网买路,不然不敢把分局开到各大城镇。但这趟镖至关重要,邬坚及镖师还是警惕无比,留意沿途动静。 他们巳时起行,黄昏时在一处村边扎营。 一路上,俞家父子听健谈的车夫,唠嗑了许多镖局押镖的规矩。什么进店三要,什么睡觉三不离,还有三会一不,听得人大开眼界。 俞菀然对这些东西,耳闻目详早就不感兴趣。一路迷迷糊糊打盹,直到镖队停下来,她才跟着俞家父子爬下车。 俞文彬翻行李找出几根老毛竹竿、大块补丁百结的布,准备搭个简易帐篷。 俞满陪着俞菀然走到没人地方,让闺女方便,自己远远守住望风。 俞满意识到闺女身份,跑商多有不便。但没有俞菀然,这趟商无论如何跑不起来。 他不免满心纠结。 不知道自己和媳妇,一味这么纵容闺女行事,对不对? 回到营地,只见镖师们拿出随身锅具碗筷,找到附近水源打来清水,生起火烧水煮东西吃。 他们常年在外跑,知道怎样能让自己旅途生活过得舒适些。 这也难不倒动手能力强的俞家父子。 加上俞菀然简直是荒野求生的人精,没多会儿,俞家人便在自己小帐篷前,也弄出堆篝火,架起小瓦罐熬粥。 米是自己带的,蔬菜也有,季春华甚至还用钱向村民换了小块腊肉。 俞满把肉切丁点儿下来,撒上碎萝卜块,煮进粥里。起锅时加上粗盐,盖子一揭开,纯正的农家米香飘出来。 就是罐子太小,煮不了多少粥,每人只能分半碗。还得用自带的干饼子填饱肚子。 他们忙弄这些时,只见瑞草堂那疑似东家的年轻公子,带着药童,坐到邬坚几个镖师中。 邬坚等人态度极是尊重他。熬好的第一碗粥,双手捧给他。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俞家三人收回目光。人家不欲认识他们,他们自然不会舔着脸过去做自我介绍。 不过是卖了点石斛给人家而已。 不过,他们没主动去搭理任何人,倒是那同行书生,凑过来伸长脑袋,瞧了瞧他们架在火堆上的陶瓷罐。 “你们带着肉是不是?能不能给我也煮碗肉粥,我付钱!” 说着,掏出来一小锭银子,看那大小,约莫有一两。 俞家父子惊住了。 这书生出手真大方啊?一碗肉粥一两!还是说,对方想让他们沿途提供肉粥? 那可提供不起。 俞菀然打量此人一眼:“你为什么不去向那些镖师买?我们所带的,没多少肉。” 而且进京路千里迢迢,起码要十多天。就这点肉卖给他,自家吃什么? 爹娘扣扣搜搜,好不容易带了丁点肉出来。俞菀然怀疑若卖掉,后面好几天她连荤腥也沾不到。 出门在外,不吃好能行吗?遇到危险,她说不定还得挺身而出。 书生用细小狭长的眼睛,瞟她一眼。那看人的眼光,有些油腻。等俞菀然若有所觉,回视过去,对方把目光放在了俞满父子身上。 “老丈,我没带锅具。这出门在车顶上冻一天,手脚快僵掉,想喝口热乎的。你这罐子加点米粮,再帮我熬点粥呗?那些镖师看着凶巴巴,我不敢去。” 俞文彬嫌弃地瞧了眼此人。 百无一用是书生! 不过又自豪地挺了挺自己胸膛。他虽然不识字,却是打得粗,不像这人这般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