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家的小娇娘》 第1章 ==第一章== 刚进入十月,京城便下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鹅毛般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及至次日清晨,入目之间大街上房顶上皆笼罩了一层厚厚的白。 西井胡同里,各家各户的下人们已经开了自家大门,在清扫门前道上的积雪了。就在这时,不远处一户人家的门前响起了一阵嘈杂声,打破了这清晨宁静的时刻。 那处乃是杜翰林杜老爷家。 这杜翰林在西井胡同里颇有‘名望’,之所以会如此不是因为其他,而是这杜翰林有个十分泼辣的老娘。西井胡同里的宅子大多都浅,会住在这里的都是些穷官。即是跟‘官’扯上了关系,大家平时都是比较注意自身风评及素养的,唯独这杜翰林的老娘是个另类, 怎么说呢? 此人典型就是一粗鄙的乡野村妇。 每每胡同里的人总能听见她责骂自己的儿媳妇,那小媳妇可怜啊,平常被拘在家中不让出门,三五不时还总被婆婆责难。 据说这卢氏也是一乡野村妇,是杜翰林未发迹之前家中为其聘的妻室。还据说这卢氏好像是有眼疾,身体十分羸弱,嫁入杜家已有六七载,至今无所出。 各家各户中总有那么一些破事,换着以前大家是不会这么关注杜家的。最近因为一件事,让胡同里的人对杜家颇多关注。尐説φ呅蛧 据说,杜翰林要发达了。 发达的原因不是其他,而是这杜翰林攀上了高枝。 杜翰林被其座师,也就是丙辰科的主考官礼部侍郎刘侍郎看中,想要招其为婿。 按理说这种消息是不会被外人得知,可是凑巧的是这西井胡同里有两户人家的老爷和杜翰林是同僚,都在翰林院共事。 这件事在翰林院并不是什么秘密,作为杜翰林同僚兼邻居两位翰林大人自是早有风闻。二人虽秉持着君子之礼,并不愿意道人长短,但无奈家中有妇人。且会住在这西井胡同里的都是些穷官,即使家里有仆人若干,也都不若那些真正富贵人家的下人那般懂礼守规矩,寻常做完手中的活计,少不了会走家串户说说主家的是非。这么一来二去,关于‘杜翰林攀高枝’的消息就在这西井胡同里传了个七七八八。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听闻这一消息,免不了会赞道一句,这是好事啊。 青年才俊,才子佳人,珠联璧合,甚好,甚美! 这确实也是件好事,虽说能中的进士俱都是些人中龙凤,但所谓穷翰林穷翰林,也不是说假的。戏文里所讲那种一朝中了科举,自此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不在话下,大多都是些落魄读书人自我安慰的幻想。 要知道哪怕是中了状元,风光也只是一时的,之后入了翰林院,也得先熬三年再说,至于三年之后造化如何,还得看机遇。 所以说能成为礼部尚书的东床快婿,是个什么意义,是个人都能知晓,那可是一条通天之路,至少能让杜翰林少奋斗二十年。 尤其这杜翰林本就是贫寒出身。 得知这一消息后,西井胡同里羡慕眼红之人众多,可羡慕的同时,更多则是一种看好戏的心态。 无他,皆因这杜翰林家中尚有糟糠之妻。 时下为官者大多讲究风评,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虽说没有哪条律例规定糟糠之妻不可以下堂,但大多数人都极为避讳这种事情。 这也是为何众人会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要知道那杜翰林从来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这种抛弃糟糠之妻的事他是否会罔顾君子之道去做? 等着看戏的人可是不少。 也因此当杜翰林那位素有泼辣之名的老娘,将儿媳卢氏强行撵出家门,并扔下一纸休书之时,这附近周遭正在清扫门前积雪的下人们,俱都忘了手里的差事,纷纷凑了过来。更甚者还有人匆匆忙忙往自家宅子里奔了进去,大抵是打着通报主家好讨赏的心态。 只是不多时,杜宅附近便多了不少来看热闹的人,大家将杜家大门前围了个里外三层水泄不通。 “让你这不下蛋的母鸡占着我儿正室的名分,那是我儿仁慈,如今你嫁入我杜家已有六七载,至今未能诞下一儿半女,我这做婆婆的再怎么可怜你,也是容不下你的……这休书你拿好,也别说我杜家不仁义,我会着人找车送你回乡……” 杜宅大门前,一名身着宝蓝色绣福禄纹夹袄,年纪大约有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颐指气使的指着面前瘫倒在地的瘦弱女子说着。她一头乌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光滑的纂,长着一张容长脸,柳叶眉,颧骨高耸,薄薄的嘴唇,未开口已是三分刻薄相,更不用提此时她满脸嫌弃,眼中厌恶之色昭然若揭。 那瘫倒在她面前的女子身板极为单薄,大冬天的只穿了一件薄薄夹衣,衬着这寒冷的天气,凛冽的寒风,着实让人不忍目睹。 再细看其长相,乍一看去实在让人不敢置信这便是杜翰林的妻子。那杜翰林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丰神俊秀、意气风发,而这女子从面相上看却是三十往上了,甚至说是四十的年纪也不会没人相信。 尤其此时她满脸苍白之色,整个人瘦骨嶙峋的,眼角与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干纹,更是显得苍老无比。 这便是那杜翰林之妻? 胡同里几乎没人见过这卢氏,只是闻其名。此时见她形容凄惨,怜悯者有,吃惊者更是占大多数,大家心中下意识的闪过一个念头—— 也怨不得那杜家会不顾名声让这卢氏下堂了,着实不配。 至于什么不配,自是不用明说。 卢娇月不用照镜子就知晓自己此时有多么的狼狈了,可是怨谁呢?此时的她满心茫然。 她知道杜廉攀上高枝了,丈夫婆婆小姑都瞒着她,家中的仆人也不敢在她耳边多置一词。可她有耳朵,她的眼睛虽因长年累月的做绣活儿坏掉了,但耳力却是极佳。 这还要归咎于杜家的那两个下人,这两个下人是杜家雇来的。雇的下人自是没有买来的下人规矩,平时做完活计,总会偷溜出去道东家长西家短,平时说话也不懂得遮掩,所以最近关于‘杜翰林攀上高枝了’的事,卢娇月早有‘耳闻’。 只是她心中仍留有最后一丝期望。 毕竟她和杜廉的情义不同他人,他们是一起苦过来的。 这么多年来,她辛辛苦苦操持家计,一心供他念书。供一个读书人比想象中更加艰难,且不提那一年比一年高的束脩,光是笔墨纸砚都是一笔沉重的负担。尤其自打杜廉中了秀才以后,日里少不了应酬同窗以及四处游历,这更是需要银钱去支撑。 可钱从何来? 杜廉出身贫寒,没爹,只有一个寡妇娘,杜家家无恒产。自她嫁入杜家,早年是靠她的嫁妆以及娘家的帮衬维持家计。之后她实在无颜拖累娘家,恰好她又有一手不错的绣艺,便整日里靠刺绣卖钱以供家用。 所以杜廉能从一个小村子里走出来,成为新科进士,并入得翰林院,完全是靠她这么多年来一针一线不分昼夜几乎没熬瞎双眼换来的。 所有的苦与累,无法用言语去形容。杜廉能高中,卢娇月比所有人都高兴。她想着自己终于熬出头了,可以歇歇了,也可以好生养养自己越来越模糊的眼睛,哪知却还有此遭在等着她。 恨吗? 自是恨的。 没人知晓她为了杜廉付出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 而如今杜廉富贵了,居然要休了她?且是以无后的名义! 要知道她可从来不是不能生,当年她也曾有过身孕,却因太过劳累而小产,自那以后再无消息传出。这一切杜廉都是知道的,他曾对自己说,一定会努力考中,要对得起她的付出,让她过上好日子…… 难道他曾经说过的话,都是假的吗? 纷乱的心绪搅乱了卢娇月的呼吸,让早已熬坏身子并素有咳疾的她呛咳不已。她捂着唇使劲的咳着,好不容易止住嗓子眼里的疼痒,才踉跄地站起来直视满脸嫌恶之色的杜母。 “这休书是娘的意思,还是夫君的?” 杜廉孝顺,从来不愿违逆婆婆的意思,而婆婆一向待她严苛,所以卢娇月自我安慰的想,也许这并不是夫君的意思,而是婆婆的。 杜母听闻这话,薄薄的嘴唇一撇,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之后目露厉色道:“你管这是谁的意思,谁家也不会要一个不会下蛋的儿媳,我杜家三代单传,我儿是绝不能在你这里绝了自己的香火。” 卢娇月强忍屈辱道:“……若是为了杜家的香火……我并不介意夫君纳妾……”此言说出,已是代表卢娇月将自己低入了尘埃里。 其实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早在这几年她一直没有怀上便曾考虑过此事。她也曾言不由衷的和杜廉提过,可是杜廉却安慰她他不会对不起她,也不会纳妾,而婆婆虽待她严苛,却也从未提过这件事。 如今看来不是不提,只是时候不对,毕竟在杜廉未中进士之前,一家的生计全指着她。而如今不用指着她了,自是要旧事重提。 卢娇月耳里听着婆婆谩骂,却是只字不答她所言的纳妾之事,心渐渐跌到了谷底,与此同时她脸上也多了一抹貌似讥讽的笑。她抹了一把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又望向杜母,也不再提其他,只是锲而不舍继续追问休她之事到底是对方的意思还是杜廉的。 可杜母却仿若听不进她的话似的,只是骂着她耽误了杜家的香火,占着茅坑不拉屎,却不答她的话。 到了此时,卢娇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想必这也是杜廉的意思吧…… 其实不是不明白,很多时候看似很多事都是杜母出面,可若说背后没有杜廉的影子,卢娇月是万万不信的。 只是她辛苦了这么多年,付出了这么多,她总是置若罔闻明眼可见的事实,任自己做一个傻子,欺骗自己那许多事情都与杜廉没有什么关系,都是因为婆婆,是婆婆太过严苛…… 似乎这样安慰自己,就能让自己坚持下去,毕竟为了杜廉,她已经没有了一切,连娘家那边都与她断了关系…… 她输不起,也不能输,所以只能闷着头往前,权当自己是睁眼瞎,而如今眼见自己即将被弃,却是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了。 卢娇月你是个瞎子,活该你眼瞎容毁,活该你被休。因为你本身就是个睁眼瞎,错把狼人当良人,拖累了娘家,害死了大哥,还坑了自己…… 一口鲜血从卢娇月口中喷了出来,溅在了杜母鞋面上,将她吓得顿时往后一趔,之后又满脸嫌恶捂着鼻子只摆手。 “你赶紧走吧,我着人找车送你回乡,你有娘家,也不是没有着落……我们杜家也算是对你仁至义尽了……” 卢娇月耳朵已经听不清杜母在说什么了,她只是径自惨笑,素来温婉柔顺的脸上此时满是激愤之色,埋藏在心中许久的话在此时终于喷涌而出。 “仁至义尽?怎么个仁至义尽法?你杜家家无恒产,原是乡下的一个泥腿子,家中要田无田,要钱无钱,说是供了个读书人,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是我卢娇月瞎了眼,嫁进了你杜家,从嫁进来初始,你杜家全家上下便指着我和我娘家过日子……他杜廉能有今日,是我卢娇月辛辛苦苦坏了身子熬瞎了双眼换来的,如今他杜廉出人头地了,倒是想休了我?我、告、诉、你、们,没、门!” 最后这句话,卢娇月几乎是一字一句说出来的。 “别忘了当年我怀有身孕之时,是怎么没了肚里的那个孩子。娘,你说这话到底亏不亏心?” 这些话里的信息量太大,旁边看热闹的人们尽皆竖起了双耳,而杜母听了此言,面上也不禁露出一抹心虚之色。 还不待她出言反驳,卢娇月又道:“你杜家说我无后犯了七出之条,可别忘了七出之外还有三不去。” 这卢娇月虽是乡下人出身,却并不是目不识丁,且杜廉是个读书人,自然耳濡目染懂得许多。 她一字一句的道:“有所取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前贫贱后富贵。因为我这个女儿嫁入了你杜家,我娘家人年年贴补于我,闹得家中不睦。那年雪天为了给我送粮,我大哥跌入悬崖身亡,我爹娘遭受打击,接连去世。三不去中,我占了两条,你杜家有何资格休我!?要是想休,可以!咱们去找顺天府尹评理去!” 其实到了此时,卢娇月早已对杜廉乃至杜家人失望透顶,只是她付出了所有的一切,却惨遭被休的下场,心中又怎么会甘愿,所以才会说出此言,也是打着自己不痛快也让杜家人不痛快的主意。 而杜母本就是一乡野村妇,从来没什么见识,她只知道自己儿子说要休这卢氏只能打着无后的名义,其他能不提尽量不提,毕竟自家不占理,若是事情闹大了的话,恐会对自己前程有所妨碍。 此时见卢氏将那仅有的一层‘遮羞布’当众撕掳开来,又见她信誓旦旦说自家休不了她,杜母这会儿全然慌了。她既慌那卢氏让自家丢了脸面,对自己儿子前程造成妨碍,又恼卢氏怎么突然之间竟没了以前的柔顺,如此难缠。心中急怒之下,便伸手去推搡她。 而卢娇月大抵是久病未愈,又可能是身体太过羸弱,被她那么一推,竟是身子一歪就往一旁的墙上倒去。 杜母口中骂骂咧咧,正想上前去拽她强行将其撵走。 突然,旁边一个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见血了,死人了——” 只见那卢氏竟顺着墙无声无息的滑到在地,额头上偌大一片血迹,面如金纸,气息全无,而嘴角上却是噙着一抹笑。 杜母脸色煞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2章 ==第二章== 卢娇月感觉身体悬空,失重感让她极为心慌,脚使劲一蹬,人便醒了。 醒来之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不是死了吗? 卢娇月知道自己死了,她当时便打定主意不活了,所以当杜母推她的时候,她顺势便一头‘栽’在了墙上。 很疼,但抵不上万念俱灰的心死。 她想这下杜家人肯定要着急了吧,未来礼部侍郎家女婿的亲娘居然杀了自己的儿媳,就为了让自己儿子攀上礼部侍郎家的高枝儿。早在卢娇月被撵出杜宅大门之时,她便知晓一旁看热闹的人不少,所以在心死之后她是故意说出那些话的,也是故意让杜母‘杀’了她。 想必有了这一出,杜廉的如意算盘会全然落空,那些街坊邻居们定然少不了替杜家多宣扬宣扬。 卢娇月并不想去深究用自己性命去报复杜廉到底值不值,彼时她已是生无可恋,且天下之大她无处可去,能用自身残躯去报复杜家人,至少让临死之前的她觉得是一件极为快意的事。 这些念头只是卢娇月醒来后一瞬间闪过的,紧接着她便发现了异常。她还来不及弄清楚自己境况,就听到了两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 陌生是因为太久太久未听到过了,而熟悉则是因为多年来辗转梦回,这两道声音总会在她梦中响起。 “孩子他爹,我总觉得杜家那事儿不成……” “……杜家的要求确实有些过格了,不过是不是再看看?毕竟那杜家小子……” 女声的音调拔高了起来,似乎有些恼怒:“……我就没见过有哪家娶亲竟向女方提出要嫁妆的,且点明了要两亩良田,你去十里八乡访访看有没有这样的人家!若不是看那杜寡妇是你那好大嫂的亲妹妹,我非一巴掌呼在她脸上。还有大嫂,怎么有脸在中间传这种话,她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我本以为她是个好的,如今才知道她也是个心思不正的……” 男声苦笑劝道:“好了,我知道这事闹得你心里不舒坦,可你也不能把责任都归咎在大嫂身上。那杜家是大嫂娘家的亲戚,且杜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大抵也是实则没有办法才会如此,大嫂夹在其中估计也为难……咱们家情况比杜家要好,娇月又是咱们唯一的女儿,为了女儿以后日子好过,其实多帮衬些也没什么……” “也就你好性儿!说来说去,你还是看中那杜家的小子了?” “什么叫我看中了?这附近的几个村子里看中杜家小子的人家可不少,那杜家虽是家贫,但杜家的小子有出息,如今已是童生了,若不是去年杜寡妇突然患了病,想必这会儿已经是秀才。那小子人品不错,长相也不差,配咱们家娇月还是配得上的。”男音突然带了些笑意,调侃道:“难道你没看中,若没看中你又何必气成这样?” “我气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这事情不正谈着吗,咱们女儿在里面睡着,你可别吵醒她……” 一墙之隔的外屋,两道声音渐渐转低,而里屋中坐在炕上的卢娇月却早已是泪流满面。 此时她已经听出这说话的两人是谁了,一个是她爹,一个是她娘。 卢娇月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自打爹娘相继去了以后,她总会做梦梦到爹和娘依旧在世,而她还未出嫁,还在爹娘哥哥的疼爱下过着单纯而又幸福的日子。醒来之后泪流满面,才知晓那一切都是梦。 难道说她又做梦了? 可为什么这梦竟是如此的真实? 卢娇月不由自主往四周看去—— 不大的一个房间,布置得简单而又不失干净整洁。临着窗下的是炕,炕头和炕尾放着两个大炕柜,炕下靠南面挨着墙的位置放着一个妆台,妆台旁边摆着两个大木箱,另一边则放着一副大绣架。 这是当年她还未出嫁时,在娘家住的屋子。 卢娇月如遭雷劈,再一次环视四周,之后眼睛才又放在了炕尾的炕柜上。 那炕柜整体呈淡棕色,嵌有黄铜裸钉的折叶和铜穗拉手,看起来厚重而又不失精致,柜门上还雕琢着祥云流水纹,十分精美。这样的炕柜,在一般富户家都是摆得的,更不用说是像卢家这种普通的农家了。尛說Φ紋網 卢家是位于大溪村一户普通的庄户人家,家中三代同堂。 当家人卢老汉和妻子崔氏育三子两女,其中长女已经出嫁,三个儿子都各自成亲,只有一个老来女至今待字闺中。 卢家一共有三房人,大房顶梁柱卢明川和妻子胡氏,膝下育有两子一女。长子卢广仁,今年十九,已娶妻,娶的是胡氏娘家的侄女小胡氏,两人育有一女,小名叫妞妞。次子卢广礼今年十四岁,以及大女儿卢娇梅。卢娇梅是大房的第一个孩子,如今早已出嫁,婆家姓孟。 二房,也就是卢娇月所在的这一房,卢父卢明海和卢母梅氏,两人育有三子一女。大儿子卢广义,今年十七,次子卢广智,现年十三,还有小儿子卢广忠,小名五郎,今年只有七岁。至于那唯一的女儿,就是卢娇月了,今年十五。 三房比起另两房,人丁要少一些,卢娇月的三叔卢明山和妻子乔氏,两人育有两女一子。大女儿卢娇杏,今年十四,小女儿卢娇娥,今年十一,然后便是三房唯一的男丁卢广信了,今年只有五岁。 卢家人口众多,三房人合在一起过日子,至今还未分家。乡下人大多都是如此过日的子,一大家子挤在一起,平日里虽少不了些鸡毛蒜皮,但日子过得还算融洽。 卢娇月是二房唯一的女儿,自小在二房受宠,家里虽给不了她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平日里也是竭尽所能。 当年为女儿做这对炕柜,是卢父卢明海亲自进山选的木头,而后又专门请了木匠照着县里富户人家用的家具做出来的,说是即使以后女儿出嫁,当嫁妆也是使得。之后卢娇月出嫁,这对炕柜果然当着嫁妆陪着她一同嫁入杜家,只可惜她嫁入杜家后没多久,这两个炕柜便被小姑杜鹃儿变着法要走了。 彼时卢娇月是新媳妇,脸皮薄又心存想讨好婆婆小姑的想法,虽心中不愿,但还是将东西让了出去。当时她想得是一家人,小姑年纪小,眼馋好东西也是可以理解的,哪知却自此开启了她凄惨命运的大门。之后她陪嫁中的家具、衣裳、布料、首饰,接二连三被婆婆小姑变着方要走,那时候卢娇月才知道,有些东西不能让,一旦让了便永无止境。 只可惜到那时已经晚了。 卢娇月记得当初这对炕柜跟着杜鹃儿嫁去了陈家,之后杜鹃儿被休回家,便再也没见到过。没想到竟又出现在她眼前,难道说—— 卢娇月眼神颤抖,有些不敢确定,忍不住伸手掐了自己一把。 她以为这定然又是做梦不会疼,哪知却痛得让她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外屋响起了一阵动静,紧接着两个匆忙的脚步走了进来。 “月儿,你醒了?” 一个熟悉的脸庞出现在卢娇月的眼前,是她的娘。 是满头乌发,皮肤紧实,年轻健康的娘,而不是那个为她日日操心,满脸愁苦,大哥死的时候哭得伤心欲绝,一夜之间白了头的娘。 卢娇月愣愣地看着梅氏,恍惚间眼泪再度流了下来。 梅氏一见女儿这样就慌了,赶忙欺身过来拉着她的手上下端详,口里连声问道怎么了。 卢娇月哭得抑不可止,连话都说不了,眼睛紧紧地盯着梅氏看,又去看跟在梅氏身后进来的卢明海,看得甚是贪婪。 爹,是爹。是还未被生活的重担压垮,高大的身躯还未佝偻,脸上还未染上愁苦之色的爹。 “月儿你到底怎么了?可是睡觉魇着了?” 见女儿不答,又哭成这样,梅氏着急地上下抚触女儿的身体,又去摸她的额头,卢明海虽是没有说话,但也是满脸焦虑之色。 见此,卢娇月才强忍下嗓子里的哽咽,抹掉脸上的泪水,哽咽道:“娘,女儿没事,女儿只是做噩梦了。” 梅氏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娘还以为你是怎么了,都多大的人了,做个噩梦还会吓哭。” 说是如此说,却是伸手把卢娇月揽进了怀里,手掌在她的背上顺着。 卢娇月将脸埋入娘的怀里,贪婪地吸了一口那熟悉的气息,忍不住又想哭。梅氏将她从怀里拉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发,调侃笑道:“好了好了,快别和娘撒娇了,小心你爹笑你。” 又转头吩咐男人去给女儿冲碗鸡蛋水,说女儿做噩梦大哭给她补补元气。 卢明海听了媳妇的话,忙不迭的便出去了。 第3章 ==第三章== “快把眼泪擦擦,我家月儿长得这么漂亮,小心让泪水皴了脸。” 梅氏笑看着女儿,用衣袖帮她擦了眼泪,又问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噩梦,竟被吓哭了。 卢娇月贪婪地赖在亲娘怀里,手里抱着梅氏的胳膊舍不得丢。听闻娘如此问自己,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急中生智只能说自己梦见嫁人了,离开了爹娘兄弟,心中不舍才会哭。 梅氏好笑地叹了一口气,正想说什么,卢明海已经匆匆忙忙端了一碗鸡蛋水进来了。 “月儿快喝,趁热喝,爹在里面给你放了白糖。”卢明海笑呵呵的,黝黑端正的脸上满是疼宠的笑。 卢家是庄户人家,家里算不得多富裕。像鸡蛋白糖这种东西,在乡下人眼里算得上是十分精贵东西,可卢明海和梅氏素来疼爱这唯一的女儿,这种东西却是从来不拘的。 只是卢家人口多,又一直没有分家,平时有些事情总是不便。卢明海和梅氏心疼唯一的女儿生下来体弱,便动用二房的私房开小灶为女儿补身子。卢娇月从小每天一个鸡蛋雷打不动,连二房的几个男丁,也就是卢娇月的几个兄弟都没有这个待遇。 什么东西吃多了,都会厌,可卢娇月却极喜这鸡蛋水。 所谓的鸡蛋水就是将鸡蛋打散,用滚水冲了,加上白糖。蛋花独有的香气配着白糖的香甜,小时候卢娇月每次哭闹了,卢父卢母端上一碗鸡蛋水来总能止住她的哭声。之后卢娇月慢慢长大,变得听话懂事后,这个习惯也一直未改。仦說Ф忟網 持续至今,一直到卢娇月出嫁后,再也没有人为她端上这样一碗蕴含着浓浓的疼爱的鸡蛋水。 滚滚的热气又熏湿了卢娇月双眼,此时她还分不清眼前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但老天能让她再度活过来见到活生生的爹娘,她都对上苍心生感激。 喝了鸡蛋水,又被娘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卢娇月感觉到一阵疲惫,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恍惚间感觉到娘将她放在炕上,又细心的盖上被子。 “他爹,看来咱们女儿对杜家这门婚事是上了心。”梅氏见女儿睡着了,小声与丈夫说道。 卢明海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梅氏面露犹豫,一面轻手轻脚拉着男人往外走,一面低声道:“若不然杜家那条件咱们就答应了吧……” * 随着门被轻轻合上,梅氏的声音渐不可闻,可卢娇月却猛地一下自炕上弹坐了起来。 若说之前她还沉浸在再度见到父母的喜悦中,此时听到娘的话,再结合之前她听到的一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从炕上下来,趿上鞋子,去了妆台前。 妆台上倒扣着一面小铜镜,卢娇月双手颤抖地将铜镜拿了起来,对着自己照着。 镜中的少女大约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豆蔻年华,乌发雪肤,杏眼红唇,光滑白皙的脸上还带有一丝稚嫩,却又不失少女应有的娇美。 卢娇月打小便知道自己长得好,小时候是附近村子里最漂亮可爱的女童,长大后自然也成了附近几个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 卢家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普通的庄户人家,可卢父卢母却十分疼爱这唯一的女儿,从小千娇百宠,十指不沾阳春水,在乡下人家中可以算得上是娇养的了。 村子里那些碎嘴子的妇人们,总会挑刺议论说卢明海夫妇两人宠女儿宠得不像话,哪个乡下姑娘不是打小便帮着家里干活,有的下地干活能当男丁使,唯独这卢家的卢娇月就是那个另类。 可不得不说卢娇月被养得好,不光样貌拔尖,性子也好,说话温温柔柔的,人也和气。即使是那最刻薄的妇人在面对这样一个姑娘时,也说不出什么刻薄话来。 一般乡下人家的女儿,十二三岁便定亲了,等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出嫁刚刚好。卢娇月生得好,前几年便屡屡有人上门提亲,可卢明海夫妇却舍不得女儿,想多留她几年。也因此卢娇月如今已经十五了,至今还未定亲,更不用说是嫁人了。 是的,此时卢娇月已经知道这会儿是什么时候了,正是当年她和杜廉定亲的前夕。 提起卢娇月和杜廉之前的亲事,那就说的有些远了。 杜廉的亲娘杜寡妇是卢家大房,也就是卢娇月大伯母胡氏的亲妹妹,当初卢娇月和杜廉的婚事便是胡氏从中说合的。彼时杜廉十六,刚考上童生,而卢娇月也已经十五了,卢明海两口子再怎么舍不得女儿,也该开始为其张罗婚事。 卢娇月生得好,卢家家境殷实,而杜家的家境虽差,但杜廉有出息。因此,经过胡氏这么一说合,且卢明海夫妇也对杜廉十分满意,两家便定了亲。 转年卢娇月便嫁去了杜家。 那时卢娇月是没有经历过此时这么一遭的,她出嫁时,家里除过为她准备的嫁妆,还陪嫁了两亩上等良田。 要知道乡下人家大多都不富裕,寻常人家的女儿出嫁,陪嫁也不过是些棉被、家具、衣裳之类的东西,有甚至没有嫁妆,拎着自己的几件衣服便嫁去了男方家。而卢明海夫妇却给女儿陪嫁了两亩上好的良田,当时这在附近村子里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人人都说卢明海两口子魔怔了,田地可是乡下人家的命根子,都是传给子孙后辈的,哪有陪嫁给一个女儿的道理。 因为此事卢老汉和崔氏还曾训斥过二房两口子,只因着二房两口子坚持,再加上这两亩良田并未动用卢家公中的银钱,是梅氏用自己嫁妆置办的,他们除了心中不满,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到底在卢家引起了不少矛盾,所以当时卢娇月印象极为深刻。 卢娇月是个懂事孝顺的姑娘,知道陪嫁的这两亩田给父母造成了不少困扰,便不止一次出言拒绝过。毕竟二房不光只有她一人,她还有三个兄弟,他们以后也会娶妻生子,爹和娘也得为他们以后打算。 可最终卢娇月还是被说服,不光卢明海夫妇两人劝她,连大哥卢广义也出面了。卢广义说杜家的家境不好,这两亩田是补贴给小两口的,以后作为安身立命的根本。家里人不求别的,只求杜廉能对卢娇月好,且都是一家人,以后杜廉若是有出息了,也能帮衬帮衬家里。 这是一家人的意思,也是最终说服卢娇月的理由,她一直牢牢记在心里,心想以后杜廉若是出息了,一定不能忘记娘家的大恩。 只可惜到了最后娘家也未能沾到杜廉一点光,甚至因为她的拖累,贴了无数钱粮进杜家那个无底洞。爹和娘每每还要看那杜寡妇的脸色,只求她能对自己好一些。及至到了最后,哥哥弟弟们都成了亲,娶了媳妇,因为暗里贴补她,嫂子弟妹们没少闹腾,而大哥更是因为她没了性命。 每每想到这一切,卢娇月心中便不能平复,甚至怨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傻,性子那么软,让杜家母子拿捏住,给娘家造成了那么多的困扰。所以此时听闻家里还想与杜家结亲,卢娇月又怎么能够平静呢。 杜家,那是她心心念念都想跳出的魔窟! 且此时卢娇月心中也有一丝明悟,看来当初家里之所以会给她陪嫁两亩良田,并不像当初对她说的那样,这其中另有原因。也就是她傻,才会懵懂不知这其中的根由。 原来这会儿杜寡妇便开始算计她家了,亏她刚开始嫁到杜家时,还当她是个好人,被她骗了那么多年。 还有大伯母,卢娇月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胡氏的影子,要知道当初她嫁进杜家后,杜寡妇的好脸色只维持了不到半载的时光,便慢慢开始原形毕露刁难拿捏她。而大伯母不止一次上门替她说好话,让杜寡妇对她好些。 此时辗转到了最初的起点,有了上一辈子的种种眼界和经验,卢娇月突然意识到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果然是个傻的,也活该上辈子有那样凄惨的下场。 * 卢明海夫妇因为杜家的事而纠结着,同时卢家大房的屋子里,胡氏也正在和卢明川说此事。 虽说胡氏想瞒着丈夫,但也知道这种事是瞒不久的,且她还有事需要丈夫去做,自然要将事情告诉他。 当然,告诉归告诉,但怎么说那就是胡氏的事了。 胡氏将事情告诉丈夫,果然卢明川也有些怒了。 卢明川是卢家的长子,性格宽厚实诚,为人沉稳踏实。他从小便知道自己是家里的长子,以后是要立门户的,而爱护几个弟弟是他作为大哥的职责,所以向来将两个弟弟家中的事当做是自家的事。 且也由不得卢明川不怒,再没见过像杜家这么处事的,两家可是亲戚,哪能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尤其是在互相通了意向想结亲之后,如今只差将事情过到明路,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你来说说看,姨妹到底是怎么想的,这门亲她到底还想不想做了?” 第4章 ==第四章== 卢明川是个宽厚的性格,和胡氏成亲这么多年来,两人从未红过脸。 此时他圆瞠双目瞪视着胡氏,又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以想见是迁怒上胡氏了。 也怨不得他会迁怒,因为这桩婚事当初便是胡氏从中说合的,而那杜寡妇是胡氏的亲妹妹。如今突然生了这样的变数,他心中自然又气又急。 气得是姨妹太过分,急得是若这门亲事因此出了岔子,到时候他怎么有脸见二弟。 胡氏长得一张圆盘脸,看起来十分和善,此时坐在炕角的她,正一脸愁苦,小心翼翼的抹着眼泪。 “她虽是我妹妹,可我怎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早知道当初我就不应该管这桩闲事,如今落得里外不是人。” 胡氏是个刚强性子,平时为人爽利,做事风风火火,从不是那种喜欢哭哭啼啼的性格。她极少会在卢明川面前露出软弱的样子,所以此时见着妻子这副模样,卢明川本是十分怒气,也不禁减去了一半。 他紧紧地皱着眉,无奈得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知道这事与你无关,你也当不了杜家的家,可事情本来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弄成这样,你让我到时候如何跟二弟二弟妹交代?” 胡氏见男人态度软和下来,心下大安,她跟着叹了一口气,满面愁苦道:“你也知道我那妹妹的情况,人是个好人,无奈命苦,这些年来她一个人能将三个孩子拉扯长大,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累……我不止一次劝过她,人要认命,咱们乡下人不要想那些有没有的。可她素来是个倔强性子,憋着劲想让孩子出人头地……万幸廉儿那孩子是个有出息的,也对得起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年纪小小就考上了童生,去年若不是她生了场大病,想必如今廉儿已经考上秀才了……” 说起来这杜寡妇也是个苦命人,杜家的家境本来不错,杜廉的爹是个秀才,家里种了几亩田,杜秀才又在外面坐馆,一家子虽过得不富裕,但还算殷实。哪知杜秀才因为一场意外丢了性命,扔下了孤儿寡母四人。 彼时杜廉才七岁,杜寡妇的大女儿杜春花十三,小女儿杜鹃儿五岁,杜寡妇一个人拖着这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日子是可以想见过得十分艰难。 家里没有可以立门户的男人,在这乡下地方这种地方,孤儿寡母过日子少不了会受人欺负。杜寡妇可能是被人欺负狠了,并没有因为男人去了而不让儿子念书,反倒比以往更上心,似乎打定主意想让儿子出人头地,有朝一日能狠狠出一口气。 按理说这种想法没有错,可乡下人家本就不富裕,供一个读书人的花费更是寻常人家不敢想象的。杜秀才没了,少了他坐馆的那份收入,仅凭这家里的那几亩地的出息,杜寡妇供儿子念书供得十分艰难。 这么多年来,杜家一家人省吃俭用,又将家里的田地卖了个七七八八,才将杜廉将将供了出来。可也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童生,如今杜家的日子已经差不多快维持不下去了,这事旁人不知晓,生为亲姐姐姐夫的大房两口子却十分清楚。 这也是为何杜寡妇会提出让卢家二房给卢娇月陪嫁两亩田的根本原因所在。 * 杜廉是卢明川打小看大的。 杜家家境不好,杜廉知晓家中供他念书不易,打小就十分刻苦好学。 笔墨纸砚贵,那时刚学会写字的他,便拿了树枝在泥地上练字,每天练上两个时辰雷打不动。 附近周遭的村子贫富不一,杜家所在的杜家村没有学堂。彼时杜寡妇一个人要拉扯三个孩子,日里还要忙着田里的活计,又哪里能抽得出功夫送年幼的杜廉去学堂,所以打小杜廉都是自己徒步走大半个时辰去学堂念书的,风雨无阻。 及至杜廉慢慢长大,为了他的学业,杜寡妇又将他送去镇上念书。杜家村离镇上远,走一趟要近两个时辰,若是坐牛车的话,只需要一文钱。可杜廉却体谅家中艰难,舍不得坐牛车,每日徒步去镇上,每天天不亮出门,天擦黑才能回家。 大溪村所在的地方位于大乾国的北部,冬天的时候是十分寒冷的,学堂中每每总有学生在冬日下雪的时候,找着各种理由不去学堂,可杜廉却从来没有过。卢明川不止一次碰见顶着风雪,穿着薄薄的棉袄,徒步走去学堂的杜廉。那孩子冻得双颊通红,直打啰嗦,却依旧咬牙坚持。 所以卢明川早就知道杜廉这孩子以后定然是个有出息的,这样的孩子若没有出息,那是老天瞎了眼。也因此当初胡氏从中说合这门亲事,他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乐见其成,甚至心中隐隐有些遗憾自家没有适龄的女儿,若不然杜廉这个女婿,他是万万不会放过的。 这一切卢明海两口子也都知道,所以当初胡氏从中说合这门亲事的时候,卢明海两口子二话没说一口就答应下来了,并没有嫌弃杜家家贫。 卢明海两口子并不是看中杜家,也不是因为胡氏这个杜家的亲戚,而是看中了杜廉这个人。 附近村子里看中杜廉的人家并不少,那可是童生啊,未来的秀才公,所以胡氏对说服自己男人十分有信心。 “我知道她的这要求有些过格了,可她既然提出了,我又怎么忍心拒绝。这件事确实是杜家有些对不起二弟和二弟妹,不过你想想,廉儿那孩子这么有出息,今年铁定能考上秀才。有了秀才的名头,廉儿就能出去坐馆挣钱了,到时候日子就会慢慢的好过起来,日后铁定忘不了二房的恩义。” 卢明川没有说话,似是陷入沉思的模样。 胡氏小心翼翼又道:“二房情况比咱们好,更不用说比杜家了。当年二弟妹嫁进咱们卢家时,嫁妆可是不少,二弟又有个做豆腐的手艺。这些年来二房估计手里没少攒下银钱,两亩田对二弟二弟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你别忘了义小子今年要成亲,到时候花钱的地方定然不少。” 二房长子卢广义今年十七,早就和邻村一户人家的女儿定了亲,两家人商议的是年底给两个孩子办亲事,这事儿卢明川是知道的。 “还有智儿和五郎,二房三个男丁,田地一般都是传给子孙后辈的。别说家里还没分家,没有田可以陪嫁,即使有,又哪有陪嫁给一个女儿的道理。”这是人们一贯的思想,觉得女儿出嫁后就是泼出去的水,卢明川也不例外。 “可你别忘了二弟妹背后还有个梅家。” 随着胡氏话音的落下,屋中陷入了沉寂。 是啊,还有个梅家。 梅家乃是梅氏的娘家,是附近几个村子有名的富户。梅家不光田多,几个儿子也有本事,附近的人家谁不眼红羡慕。梅家男丁多,女儿少,稀罕女儿是出了名的。梅老汉膝下就梅氏这么一个女儿,而梅氏兄妹这一辈儿也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卢娇月。卢娇月在梅家,那是被梅家人当做亲孙女(女儿)来疼的。 当年卢娇月出生时,身子弱,梅老汉夫妇二人心疼外孙女,隔三差五就将卢娇月接到梅家去住。卢娇月长这么大,在梅家生活的时候并不比在卢家少,也就是她长大以后,去梅家的次数才慢慢少了起来。 即是如此,卢娇月的几个舅舅隔三差五也会上门来接了她去,让老两口好好稀罕稀罕。 所以说,若是有关卢娇月的事,梅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定会不遗余力的帮忙。 这一切胡氏早就打算好了。 是的,这整件事都是胡氏弄出来的。她心疼亲妹妹的日子过得艰难,便不免将主意打到了二房的身上。 二房手里有钱,背后还有个梅家撑着,侄女娇月长得好,性格柔顺,又有一手不错的针线活。旁人不知道,但胡氏清楚,卢娇月做的针线拿到镇上去卖,可是能卖不少钱。 且二房两口子疼女儿,杜家能娶了卢娇月,等于娶了一个会下蛋的母鸡。 胡氏承认自己的想法有些自私了,但她并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错,她甚至觉得自己也是在为二房打算。 她侄儿杜廉是附近几个村子出了名有出息的后生,杜家如今确实家贫,但并代表以后也会穷困,所以说二房真若是和杜家结了亲,以后说不定是谁沾谁的光。若不然杜家的家境那么差,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家想与杜家结亲,都是打着以后沾光的主意。 估计二房两口子也是清楚这个道理,所以她提了这事,两人虽脸色有些难看,但并没有当场拒绝。 当然除过这些,胡氏还另有一些隐晦的心思,只是不足以向外人道也。 而现当下她要做的便是,将男人拉到自己这一方阵营来。 “这事二弟和二弟妹怎么说?”沉吟了半响,卢明川略有些犹豫问道。 明眼可见卢明川是被胡氏说服了,换着其他人大抵也会被胡氏说服。胡氏为人精明,擅长拿捏人心,卢明川天性敦厚,从来不是她的对手。也幸好两人是两口子,若不然卢明川会被胡氏坑死。而胡氏,确实精于算计,又会做表面功夫,但却是一心一意为大房打算的。 胡氏露出一抹笑容:“我看二弟和二弟妹似乎觉得有些为难,但应该会同意,毕竟像廉儿那么有出息的女婿,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她并没有提今天提起这事时,二房两口子那难看的脸色。不是她看不见,而是她觉得那并不是事,二房两口子总会答应的。 卢明川点了点头,转瞬又皱起浓眉:“可是爹娘那边——” 这也是胡氏为何会努力想将男人拉入自方阵营的原因。二房和杜家的婚事并没有过明路,但若是真敲定了,自然要报到卢老汉和崔氏那里去,没道理孙女的亲事不经过爷爷奶奶的。 胡氏知道公婆对杜廉的观感不错,他们不可能会不同意这门婚事,可若是扯上这陪嫁田地之事,公婆那一关却是不好过的。 也因此她特意没将二房和杜家结亲之事过到明路,打得便是先斩后奏的主意,只要二房两口子同意了,公婆那边并不是问题。也免得所有事情都堆到一起,到时候横生枝节。 胡氏从来处事谨慎,自是考虑得比别人多。 至于二房两口子会不会同意这事,并不在胡氏考虑范围内。明眼可见杜廉是个女婿的上佳人选,二房两口子不可能会放过。 “只要二弟和二弟妹同意了,爹和娘那里不是问题。当然,若是真碰到阻力,还望他爹你能从中说合说合,毕竟这是对两家都有利的事。” 卢明川没再说话,点点头。 胡氏露出一抹得偿所愿的笑容。 第5章 ==第五章== 在家里又过了两日,卢娇月才算真正接受自己重活回来的事实。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哪怕是亲爹亲娘她也是不敢说的,只能深深的埋藏在心里,打算就这么藏一辈子。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卢娇月总是会忍不住的想,自己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奇遇,大抵也是老天怜悯她上辈子境遇凄惨。其实死过一次后,卢娇月并不在意自己如何,她更在意的是家人。只要家人能好,哪怕让她死上千遍万遍也甘愿,这是上辈子卢娇月临死之前唯一心心念念的事。 也因此她觉得推掉杜家这门亲事迫在眉睫,她是绝对不会再嫁给杜廉的,可怎么去阻止,她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 不过她也知道这事不是一天两天能有结论的,就算是她爹娘同意了,爷爷奶奶那一关还得过。 所以她还有时间想一个万全之策去阻止这件事。 不是卢娇月被人算计,还想息事宁人,而是她十分清楚爹娘对杜廉的看重。且其中还牵扯到了大伯母,爹和娘对大伯母虽没有长嫂如母这么看重,但因为大伯的关系,还是极为尊重大伯母的。 因为大伯母的关系,卢家人算得上是看着杜廉长大的,几乎没将他当做自家的子侄看,对他的评价极高。换着其他人家提出这样过格的要求,早就被她爹娘打出去了,临到杜廉身上,她爹娘却是只有一些恼怒,甚至有同意的迹象。 尤其那些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她根本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去说服家人不和杜家结亲。 难道她去和爹娘说以后杜廉会是个负心汉,那杜寡妇也不是个好的,这杜家一家子是将她和家里当做了摇钱树来使,而一切仅仅是为了继续供杜廉念书考科举?一旦等他们得了势,就会对他们视如敝履? 恐怕到时候她爹娘会以为她疯了吧! 卢娇月苦笑,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推开门往上房那边走去。 此时正值清晨,天刚破晓,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空气中带着沁入人心的湿润。卢家的院子里十分安静,大家似乎都还没有起来。 卢娇月醒来后便发现爹和娘都不在屋里了,这才想起今日轮着二房做饭,所以她打算去灶房给梅氏帮忙。 二房的屋子位于上房屋后,要想去灶房要先绕过上房,再经过西厢才能到。路过西厢的时候,三房的卢娇杏也已经起来了,正站在三房屋子门前洗脸。 见卢娇月这么早起,卢娇杏微微有些吃惊。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紧接着她便目光不善的瞅了卢娇月一眼。 卢娇杏是三房的长女,只比卢娇月小一岁,她和卢娇月是堂姐妹,又是从小一起长大,但两人的关系并不好。 这要归咎于卢娇月在卢家二房的特殊待遇。 卢娇月当年是早产生下来的,小时候身子骨弱,所以从小得父母疼爱。不光卢明海和梅氏疼爱她,二房的几个男丁也几乎没将卢娇月捧在手心里。卢广义兄弟三人打小就被灌输,以后要护着妹妹(姐姐),要对她好。连五郎这个不过才七岁的小男娃,在外面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先想到的都是姐姐。 卢娇月在二房的地位可以算是众星捧月! 而与之相比,卢娇杏在三房的待遇就是天壤之别了。 提起卢娇杏的境遇,那就说的有些远了。 卢娇杏的亲娘乔氏当初嫁进卢家后,一直没能怀上身孕。各种偏方都吃过了,终于怀上一胎,哪知却是个女儿,这个女儿就是卢娇杏。 乔氏当时失望的心情是可以想象的。 事隔三年她好不容易又怀上一胎,她本以为这一胎能生个儿子的,俗话不是说先开花后结果嘛,哪知又是个女儿,这次生下的是卢娇杏的亲妹妹卢娇娥。 这下乔氏再也无法镇定了,妯娌们个个儿子不少,唯独她连生了两个女儿。这一切让她心里压力极大,寻常旁人说句话,都能让她联想到是不是对方在讥讽自己生不出儿子。 也因此乔氏待卢娇杏姐妹二人并不怎么好,平日在外面或家里受了气,或者心里有什么怒火,就会冲卢娇杏姐妹二人发泄。及至乔氏后来生下小儿子六郎,卢娇杏姐妹二人在三房的地位更差了,乔氏将一门心思都扑在小儿子身上,对两个女儿置若罔闻。 卢娇杏姐妹二人一年大过一年,按理说乔氏这个做娘的,应该教导两个女儿一些女儿家应该知晓的事。可乔氏却没有这个自觉,有时候甚至连姐妹二人的衣裳都不打理,任由卢娇杏姐妹二人平日里邋里邋遢,一点都没有小女儿家的样子。 还是一次卢娇杏姐妹二人头上生了虱子,这下婆婆崔氏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崔氏是个极为开明的老人,儿孙自有儿孙福,家里虽没有分家,但几个儿子都成了亲,平日里除过一些大事,她极少会插手各房的事。 且那乔氏素来是个小心眼的,当年乔氏连生了两个女儿,心中焦急想要个儿子。崔氏看不下去她那个样子,隐晦的劝了她几句,谁知却被她理解成了对她没能生下儿子心中不满,所以崔氏历来懒得去管这个儿媳妇的事。 可如今已经不是管不管的问题了,乔氏对两个女儿的疏忽,已经影响了卢家在村子里的颜面,也因此她几番出面训斥了乔氏,卢娇杏姐妹二人的日子才渐渐的好过了一些。 可也仅仅是好过一些而已,与卢娇月那是比都不能比的。 一边是千娇百宠,平日里被亲娘打扮的漂漂亮亮,连自己洗脸水都不打的堂姐,一边是从小爹不疼娘不爱,才六七岁便要帮弟弟洗尿布,弟弟再大一些,还要照顾他,照顾得若是不好,亲娘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打的自己。卢娇杏怎么可能心中不恨! 她不光嫉妒,她更恨卢娇月。 因为卢娇月的存在,衬托得她处境凄惨。尤其这一次卢娇杏不小心知道卢娇月要和杜廉定亲之事,这更让她恨毒了卢娇月。 卢娇杏也喜欢杜廉。 杜廉和村里其他少年郎都不一样,斯文俊秀,为人温和有礼。卢娇杏还记得她小时候有一次被乔氏打,是来卢家做客的杜廉阻止的,从此她便对杜廉上了心。尛說Φ紋網 渐渐的,随着年纪的增长,卢娇杏慢慢开始懂事了,这上心便变成了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 卢娇杏就想不通了,她卢娇月到底有哪点好,怎么什么好东西都是她的! 卢娇月自然感受到了卢娇杏不善的目光。 换着上辈子的自己,顶多会以为堂妹在三婶那里挨了训斥,心情不好。可有着上辈子经历的她,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这目光有些不对。 这哪里只是迁怒,分明就是带着恨意。 卢娇月不免有些吃惊,她到底什么地方得罪这卢娇杏了,竟用这种眼神看她。 不过有着上辈子经历的卢娇月,已经不若当年那般单纯良善了,多年的遭遇已经让她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所以她即使心中疑窦,却并未出声,只是望了卢娇杏一眼,便越过她准备往灶房去。 她的想法挺好,无奈有人不想让她如愿。 “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怎么今天你起这么早,我记得你从来是睡到日上三竿的。”卢娇杏阴阳怪气地道。 卢娇月听到这话,微微一怔,嘴角有些难堪地抿了起来。 卢娇杏所言并不为虚,而是事实。当年卢娇月出生时便体弱,更巧的是梅氏竟然没奶。底子本就弱,又吃不到亲娘的奶,小时候的卢娇月身板瘦得可怜。 二房两口子本以为这孩子养不大,哪曾想卢娇月也是个顽强的,竟然靠吃米米糊活了下来,所以二房两口子打小便将卢娇月看得跟自己眼珠子似的。及至之后,卢娇月慢慢长大,身体已与寻常人般无二致,可二房两口子依旧把她当眼珠子疼着宠着,寻常家里活计不让她干,隔三差五还给她开小灶补身子。卢家人素来勤劳,没谁敢睡懒瞌睡,唯独这卢娇月,被二房两口子惯得不到日上三竿不会起。 因为这事,乔氏没少在家里闹腾,哪家的女儿是不用干活的。虽说卢家的女人不用下地,但家务活却是不少。 无奈二房的人都护着卢娇月,该卢娇月做得活儿,不是梅氏干了,便是卢广义兄弟几个分摊了。连七岁的卢广忠都知道在玩耍之余,帮姐姐打一篮子猪草回来,免得被家里其他房的人挑刺。 上辈子卢娇月心思简单,从来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父母兄弟对她的呵护,可经过了上辈子的那些遭遇,她又怎么能够继续‘心安理得’?她迫切需要做点什么来弥补自己对家人的亏欠! 当然这一切肯定是不能和卢娇杏说的。 卢娇月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堂妹。 无他,皆因卢娇杏总是莫名其妙敌视她。上辈子卢娇月也曾试图去缓解过两人的关系,无奈她三婶乔氏不是个好相与的,为了不给自家增添麻烦,卢娇月后来便渐渐放弃了这个想法。 也因此,上辈子卢娇月便与卢娇杏不甚亲近,这辈子也没打算与她亲近。 卢娇月正想说句什么,好将对方打发了,突然她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第6章 ==第六章== “我姐起不起早,关你什么事,有这个功夫说闲话,还不赶紧去看着六郎,小心三婶起来后又骂你!” 说话的人是卢广智。 他是卢娇月的亲弟弟,今年十三,比卢娇月小两岁。 此时的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粗布做的衣裤,上衣的袖子微微往上卷着,露出像他这个年纪少年独有的纤细而又不失精壮的白皙手臂。 卢广智生得白,和卢娇月一样随了梅氏的白皮肤。 这种白皙是乡下人极少会有的,晒都晒不黑。卢广智在同龄少年中,本就属于身形高挑的,又生得剑眉凤目高鼻梁,谁见了都得赞一句这孩子长得好。 二房几个孩子的长相都不差,男丁中又以卢广智长得最好。认真说来,二房中卢娇月和卢广智长得最像,卢娇月是纤细柔美,而卢广智却是糅合了纤细与阳刚的两种美感,可以想见日后待他长成,定然是一个俊美的少年郎。 可惜,与之外貌不相符合的是卢广智恶劣的性格。 至少在卢娇杏心目中,卢广智是恶劣的,每每都让她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见了死对头,卢娇杏刚升起的一股痛快感,还未来得及享受便消失了。她想要说什么却又有些忌惮,只能恨恨地瞪了卢广智一眼。 因为卢娇月的关系,卢娇杏对二房的几个孩子都有些敌视,平日里少不了会阴阳怪气的刺上几句。卢广义年纪比她大,又是男的,自是不好与她计较,而老三卢广忠年纪还小,即使心中厌烦,也不知该如何对付这个讨人厌的堂姐。 唯独卢广智,正是半大不小,说他懂事可以懂事,说他不懂事也可以不懂事的年纪,所以平时没少给卢娇杏没脸。卢娇杏年纪大了,也知道注重颜面,碰到这样一个与她针锋相对、说话没遮没拦的人,也只能退避三舍。 卢广智不以为然,似笑非笑地回瞪了一眼过去。 卢娇杏不敌,咬着下唇转头进了三房屋子。 卢广智得意地对姐姐笑了笑:“这样的人就得这样对付!大姐,你别理她,整天阴阳怪气的,好像大家都欠了她似的。有本事找三婶去,冲别人耍横算什么本事!” 他说这话并没有压低音调,卢娇月望了眼三房屋子的方向,赶忙一把将他拉走。 “怎么说话一点都不知道顾忌,若是被三婶听见了,又给咱娘找事儿!” 卢家如今还没分家,二房虽和三房有些不睦,但那都是妇人与孩子们之间的小事,卢明海和卢明山兄弟之情感情却是不差。三婶乔氏素来是个不依不饶的性子,若这话被她听见,估计又要闹腾许久,卢娇月不想给爹娘找麻烦。 卢广智眨了眨眼,狡黠地笑了笑:“放心,三婶起不了这么早。”乔氏性懒,平日里不睡到吃早饭前是不会起来的。看来卢广智也不是没衡量,并不像表面表现的那般没轻没重。 卢娇月失笑地摇了摇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弟弟:“你这么早起来,怎么没多睡会儿?” 说着,手里帮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襟。 “大哥这几日不在家,我帮娘挑水去,等下吃了早饭,我和狗蛋他们约着一起上山砍柴。”卢广智浑不在意的说道,而卢娇月却是眼眶一热,差点没湿了眼。 卢家的女人虽不用下地,但平日里的活计却是挺多的。除过各房的家务外,公中的活儿都是平均分摊的。另做饭是换着轮的,今天是二房,明天就是三房。做饭的时候不光做饭,还要剁猪食、喂猪、清洗猪圈。 卢家养了三头大肥猪,每日光侍候这三个祖宗,都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更不用说还要喂鸡、挑水,砍柴了,举凡到了要做饭的这一日,可以说是没一刻能清闲。 这时候有女儿就能体现出其用处了,可以帮着亲娘分担一下活计,可卢娇月却从没履行过这种做女儿的‘职责’。 “大姐,你怎么也起这么早,没多睡一会儿?”卢广智好奇问道。 卢娇月低头掩下眼中的湿润,若无其事道:“今天起得早,就想来帮娘做些事。” 卢广智一脸不赞同地说:“能有什么事可以做啊,挑水砍柴有我,其他的娘都能做。姐,你身体不好,就不要累着了,还是回屋歇着去吧。” 卢娇月有些无奈,想说自己身体其实不弱,但她知道二弟是不会信的。这种话她曾经说过无数遍,可惜都被爹娘兄弟们置若罔闻了。 于是她只能貌似随意道:“我睡不着了,陪娘说说话去。” 卢广智也没有多想,只是不放心的交代道:“那姐你去吧,别累着,我先挑水去。” 卢娇月望着弟弟拎着扁担水桶出了院门,才转身进了灶房。 * 灶房里烟气缭绕。 做饭这种活儿看似简单,实则在夏日里,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在灶房做饭了。 灶房里不通风,挨着燃着柴火的灶膛做饭,不过只是一会儿便是一身汗,一顿饭做下来,简直就像掉进了水坑里。 梅氏此时浑身大汗。 她没有人打下手,又要烧火,又要做饭,两下里折腾。若不是多年来,她早有一个人做一家子饭的经验,随便换一个手脚不利索的人,恐怕都不能胜任。 今日的早饭是粥和玉米饼子,菜则是家里自己腌的大酱和酱菜,以及两样今晨刚摘下准备炒来吃的新鲜蔬菜。 大酱和酱菜是现成的,锅里米已经下锅了,挨着锅沿贴着一圈玉米饼子。梅氏这会儿正趁着空档,一边择菜一边注意着灶膛里的火。 见卢娇月走了进来,她有些惊讶,抹了一把汗,站了起来:“月儿,怎么这么早起来,可是饿了?” 嘴里说着,她已经在围裙上擦了手,去掀锅盖想看看玉米饼子熟了没有,好让女儿先吃了垫垫肚子。 玉米饼子还没熟,梅氏心里不禁有些急,又道:“你等会儿啊,娘用小灶头给你蒸碗鸡蛋羹去。” 乡下的炉灶都是三孔的,左右各一大灶头,中间夹了个小灶头。小灶头从不烧火,只是靠两个大灶头的余热用来烧水,寻常一日三餐都在家做饭吃的人家,小灶头里的热水能一年四季不断。 像蒸碗鸡蛋羹这样简单的吃食,用小灶头也是可以的,梅氏方才就看了,小灶头上面放的瓦罐里的水早已沸了。 “智儿,智儿,去房里拿几个鸡蛋去,你姐饿了,我给你们蒸碗鸡蛋羹吃。” 寻常这个时候卢广智已经起了,梅氏根本没动让女儿跑一趟的念头,所以才会叫儿子。 卢娇月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着急,忙道:“娘,你别喊了,二弟挑水去了,我没有饿,不吃鸡蛋羹。”ωww.xSZWω㈧.NēΤ “那你怎么起这么早?”梅氏想着女儿莫是生病了吧,又伸手去摸女儿额头。 梅氏的手很热。 隔着灶房里的烟气,卢娇月看着亲娘满是汗水的脸,嗓中哽咽,无法成言。 若是从面相来看,其实卢娇月并不像梅氏的女儿。梅氏随了亲爹梅老汉,是典型北方人的骨架,个头高,声音洪亮,做事风风火火,典型北方女子的性格。而卢娇月却是随了外婆柳氏,典型一副江南水乡女子的长相,娇小的个头,白皙细腻的皮肤,一把小腰儿细细的,如似弱柳迎风,无端惹人三分怜。 其实长大后卢娇月身子并不差,但从二房所有人到梅家的一大家子,几乎个个都当她是瓷娃娃。这里面有卢娇月外婆柳氏的原因在内,柳氏身子历来弱,卢娇月长相随了柳氏,众人便下意识的当她也是个体弱的。再加上卢娇月小时候身体不好,这更是让众人加深了她‘体弱’这种印象。 所以认真说来,不是卢娇月这个做女儿的不孝顺,不懂得体谅父母的辛苦劳累,只不过是被家人‘体弱’了,也惯‘坏’了。 事实证明,卢娇月并不体弱,上辈子嫁去了杜家,除了头半年杜寡妇顾忌着颜面,没让她做事,之后田里的活计和家中的家务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而她竟然做得很好,甚至还能抽空做做针线活儿用来贴补家用。 想着这一切,卢娇月突然对自己升起了一股厌恶感,心中更觉愧疚,不禁道:“娘,我没有不舒服,也没有生病,我就是想来帮你做做活儿。” 梅氏的反应果然不出她所料,说道:“就这么点活儿,哪里用得着你帮忙。你回屋多睡会儿去,等饭好了娘叫你。” 卢娇月坚持不走,梅氏眉头紧皱。 无法,卢娇月只能苦口婆心地解释道:“娘,女儿也不小了,在家里有你和爹宠着可以不做事,以后嫁人了却是不能。就让女儿给你帮帮忙吧,打打下手也成,就当是提前练练手了。” 梅氏犹豫半响,到底是点了头。 卢娇月说得并没有错,她在娘家怎么样都可以,去了婆家还什么事不做却是不行,这也是梅氏内心深处一直担忧的问题。 她知道女儿好,也能明白女儿好,但并不代表别人也能明白,不会做家事的儿媳妇是不招婆家待见的。 这也是为何她会和丈夫同意杜家的亲事,即使杜家提出那样的要求,他们也依旧没打消和杜家结亲的原因所在。毕竟两家人是亲戚,杜家人也知道女儿的情况,自然不会有嫌弃一说,且那杜寡妇是保证过了的。 大嫂胡氏说了,只要把月儿嫁过去,杜寡妇会将她当亲女儿疼,什么活儿都不让她做。 这话有些虚,但疼女儿的二房两口子却是当真了。 所以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而此时梅氏想得更多,正、和杜家商议结亲的事,月儿是知道的,但其中生了变数女儿却不知。这突然女儿说要帮忙做家事,又提了‘嫁人’、‘练手’之类的话,看来女儿已经在提前做出嫁的准备了。 女儿如此听话懂事,梅氏又怎么忍心让她失望,尤其之前她也看得出,女儿对杜家这门亲事是上心的。 罢了罢了,左不过便宜不出外,东西是给女儿女婿的,也不是给旁人,就不用再犹豫了。 这边梅氏心中终于下了决定,那边正在帮娘择菜的卢娇月,根本不知道她的一句无意之言,竟让梅氏心生误会,促进她决定同意杜家的条件。 若是她知道,估计会后悔自己方才所说的这番话。 第7章 ==第七章== 自打将那事和二房两口子说了,胡氏便一直盯着二房的动静。 眼见二房两口子这几日皱眉紧锁,时不时露出沉思之色,胡氏心下了然。毕竟这事不是小事,会有些犹豫也是正常的,胡氏这人从来不缺乏耐心。 她倒是不急,可在家等着消息的杜寡妇却是有些急了。这种时候上卢家大门,自是不便的。没有办法,杜寡妇只能悄悄拖人给胡氏递了信。 第二日,胡氏便来到杜家。 “这种时候你叫我来做什么,家里还有一摊子事要忙。”胡氏进了屋,便来到炕上坐下,满脸都是不耐之色。 杜寡妇四十多岁的年纪,容长脸,柳叶眉,颧骨高耸,薄薄的嘴唇,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她也确实不是个善茬,若是个善茬也不会在杜秀才走了以后,护住自家的财产,并一力将儿子送去念书。杜寡妇在杜家村里,那可是出了名的泼辣厉害。 此时她坐在一旁,赔着笑:“那事怎么样了?”面上如此,心里却是暗骂胡氏故意拿娇。 杜寡妇太了解她这个亲姐姐的个性了,别看在外人面前装的好,面对她时却是原形毕露。可能因着两人是亲姐妹,年岁又差的不多,从小两人就较着劲儿,以前杜寡妇凌驾在胡氏之上,谁叫她嫁了个秀才公,只可惜杜秀才是个短命鬼,杜寡妇还没享到几年福,就成了寡妇。 自那以后,杜寡妇便在胡氏面前低了一头。 也由不得她不低头,日子过得艰难,她少不了有求胡氏的时候。而胡氏自是在杜寡妇面前换了一张脸,少不了会居高临下。 别看你这时候得意,待我家廉儿日后有出息了,有的是你来求我的时候!这是唯一能支撑杜寡妇在亲姐姐面前低头的动力。 “你急什么,这事急不得。”胡氏道。 杜寡妇舔着脸继续赔笑:“怎么能不急,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话说了一半,欲言又止,不过胡氏却是听明白了。 随着去年为了给杜寡妇治病将家里的最后两亩田卖了,杜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年头的时候杜寡妇便不止一次上门找胡氏借银子。胡氏借给她银子,怕她还不了,不借的话,又有些太说不过去。尤其这人也知道见人下菜碟,竟当着她男人面开口,胡氏不想将姐妹之间的一些机锋显露在丈夫面前,于是便借了她。 哪知有了第一次,便就有第二次,胡氏其实不想再借银子给杜寡妇的,可若是不借的话,她怕以前的银子也收不回来。于是,杜寡妇说要给儿子说亲,胡氏就不免将注意打到了二房身上,也是生了想祸水东移的心思。尛說Φ紋網 “你不是上个月才从我哪儿借走了两钱银子?”胡氏厌烦地瞥了对方一眼。 杜寡妇只当自己看不到,“你又不是不知道,廉儿在镇上同窗多,花销大。我苛待了谁,也不能苛待他。” 听了这话,胡氏心中泛起了一股厌恶感。 真是穷人还喜欢多作怪,确实是苛待谁,也不能苛待杜廉,要不然她那大外甥女杜春花,也不会被她这个亲娘以那种方式嫁出去。 说是嫁,还不如说是卖。 胡氏哪怕是个喜欢算计的,也十分不喜这个亲妹妹的所作所为。 “哪家的银子也不是大河里飘来的,借你银子的事,我可是瞒着你姐夫。今天出门匆忙,身上也没带多的钱。这有些钱,你先拿着,先说好了,到时候你可要一文不少的还给我。” 胡氏冷着脸,从怀里掏了一个破旧的钱袋子,扔在桌上。 钱袋子瘪瘪的,上面还打着补丁,以胡氏的穿着自是不会用如此磕碜的钱袋,她是提前准备好的,就知道杜寡妇找她来没什么好事。若不是想着杜家和二房亲事成了,就能还回自己以前借出去的银子了,她是万万不会再往这个无底洞扔钱的。 杜寡妇一把将桌上的钱袋拿了过来,连连点头:“这个你放心,到时候自然还你,你不是说卢家二房还有那梅家是个有钱的吗,到时候我那儿媳妇进了门,就有银子了。” 胡氏心中厌恶感更甚,一刻也不想多呆,站了起身。 “那就先这样了,我先走了。” 杜寡妇赶忙拉住她:“那事怎么样了,你还没说啊。” 胡氏一把将她手拉了下来,斥道:“我不是说了嘛,你着什么急!这种事是一日两日能决定的?你莫不是以为两亩田跟野菜一样,随随便便就能挖来?” 杜寡妇撇了撇嘴,见她想说什么,胡氏赶忙道:“你也别急,这事我心中有数,二房两口子还犹豫着,我回去帮你加把火,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好消息。” “加什么火?”杜寡妇不解问道。 胡氏翻了她一眼:“你之前不是说牛角村的莫家,想和你家结亲吗?” 那牛家村的莫家是附近出了名的富户,家里有上百亩的良田,且家中只有一女,谁要是娶了莫家女儿,那简直是娶了个金娃娃。莫家能看中杜廉,也说明杜廉确实是个出众的,只可惜杜寡妇却没有答应和莫家结亲,无他,皆因莫家要招个上门女婿。 杜寡妇再怎么贪财,也不可能会让自己的独苗苗去给人当上门女婿,那不是给别人养儿子,她辛苦了这么多年不是白辛苦了。 “这事和那事有什么关系?” 所以说,这人跟人的智商是有差距的,胡氏的心思,还真不是杜寡妇这种段数能猜透的。 “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换在男子身上,也是如此。不给点刺激,二房两口子能那么快就答应?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还得赶紧家去。” 说完,胡氏便出了杜家大门。 杜寡妇在她身后,脸色变幻莫测。良久,她才呸了一口道:“卢家摊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嘴里骂了几句,她才想起手里的钱袋。 将钱袋子打开,把里头的铜板倒了出来,杜寡妇数了数,脸色更加难看了。 “个死抠门的!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啊!” * 胡氏回到卢家的时候,卢娇月正在院子里喂鸡。 她端着一个小盆,嘴里学着梅氏平常喂鸡时那样,嘴里咕咕咕咕的叫着,待领头那只大公鸡领着一众母鸡跑到近前来,手里便抓了一把鸡食往外洒着。这几日卢娇月有模有样地帮着梅氏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如今梅氏也不拘着她,不让她干活了。 一时间,院子全是咯咯咕咕的叫声。 “月儿,在喂鸡啊,最近越来越勤快懂事,女孩子就要这样才好。”胡氏一脸笑,她在面对卢娇月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副和善慈爱的大伯母的样子。 卢娇月微微一愣,敛了敛眼睑,叫了声大伯母。 胡氏走了过去,从提兜里摸出一个纸包,递给她。 “呶,大伯母买的糕点,拿回房去吃。” 卢娇月放下手里的鸡食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大伯母,还是不要了,你拿回去给小妞妞吃吧。我也不小了,哪能还跟小孩子似的贪嘴。”小妞妞是大房长子卢广仁的女儿,胡氏的亲孙女,今年才两岁,也是大房孙儿辈的第一个孩子。 胡氏笑呵呵的,一把将纸包塞进卢娇月的手里。 “行了,你就算再长大了,在大伯母眼里还是那个小小的可人疼的月儿。来,拿着,别跟大伯母客气。” 因为那两亩田的事,卢娇月虽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胡氏在其中做了什么,可面对她的时候,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些异样,也让她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对胡氏亲密。只是也不好当面摆出冷脸来,所以显得有些尴尬。 人一尴尬了,就不免会觉得有些拘束,也因此卢娇月拿着手里的纸包,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胡氏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还和大伯母客气上了?” 卢娇月摇了摇头,正想说什么,一旁传来一个声音。 “他大伯母,你买糕点可别光只想着娇月啊,咱六郎还在这看着呢,你可别说就只买了那么一包。” 是卢娇月的三婶乔氏。 她长了一张鹅蛋脸,杏眼柳眉,长相不差,只是脸上的神情破坏了那份美感。此时她抱着五岁的六郎,站在三房屋子门前,斜着眼往这里看了过来。 “六郎,问你大伯母要糕点吃去。” 口里说着,乔氏将六郎放了下来,六郎也就真的往这里跑了过来,一口一个我要吃糕点。 五岁的男娃,正是猫憎狗厌的时候。尤其六郎素来被乔氏惯得秉性霸道,见胡氏没拿糕点给自己,就抱着她的腿直拽她的衣裳。 胡氏的脸色有些难看。她还就真买了那么一包,连自家妞妞都没想给,就准备给卢娇月。 卢娇月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出胡氏脸上的为难。本来她就不想要这包糕点,是胡氏强拉着给她的,既然如此,她索性给了六郎。于是便将六郎拉了过来,弯下腰哄道:“六郎,乖啊,不闹,这个给你。” 六郎接了过来,也没对卢娇月说声谢谢,就跑到了乔氏腿边去。他把纸包撕了开来,拿着里面的糕点吃着。吃得狼吞虎咽的,糕点的渣渣弄得满脸都是。 这边卢娇月站直起身,对胡氏腼腆地笑了笑,“既然六郎想吃,就给他吃吧,我这个当姐姐的,也不能跟弟弟争东西吃。” 胡氏点点头,倒也没说什么。她知道卢娇月此举是给她解了围,也是那乔氏是个不要脸皮的,当着小辈儿的面就这样做鬼。 乔氏倒一点都不害羞的模样,反倒对卢娇月赞道:“还是咱家月儿大方,对弟弟一点都不小气,不像那有些人——” 她拉长音调,一副嘲讽的口气。 胡氏懒得理她,扭身便走了。 这长辈和长辈们之间的机锋,也不是卢娇月能搀和的,见大伯母走了,她忙去端了鸡食盆子也准备离开。 哪知却被乔氏叫住。 她疑惑地转头看去,乔氏冲她挤了挤眼,小声说:“三婶看你从小就是个好的,对咱六郎也不差,就多句嘴。别看那有些人和气,实则心里鬼多着呢,信了她,以后遭殃的可就是自己。” 卢娇月微微一愣。 乔氏以为她没听懂,又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那人向来对谁都好,对谁都和气,可谁见过她动真格了?”她举起手,冲卢娇月做出一个掐手指的动作,“都是假的,小气着呢!家里孩子这么多,就买了一包糕点,谁都没给,就给了你,难道你比小妞妞还得她的心?” 说完后,乔氏也没再管卢娇月有没有听懂,扯着嗓子就骂了起来:“娇杏,你是个死的?没看见你弟弟糕点渣子糊了一脸……” 第8章 ==第八章== 不得不说,乔氏这人虽有些胡搅蛮缠,但说的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认真去想,胡氏确实待二房好,素来亲近热情。待三房同样也是如此,但总给人感觉少了些什么。 从小,胡氏就喜欢三五不时给卢娇月买点零嘴什么的,谁都没有,就给卢娇月。尤其最近这段时间,这种行为更是频繁许多。 很多东西都是经不起深思的,一旦去想,就会想出许多东西来。 卢娇月将鸡食盆子拿到鸡窝旁放下,又用盆子打了点水,将手洗了洗,耳边依旧还能听见前面三婶乔氏斥骂卢娇杏的声音。 她三婶乔氏这个人真让人不好说,看她平日里的行为,总让人觉得她是个拎不清的,且十分胡搅蛮缠之人,这家里面不待见她的人太多。可看她今日行举,就让人心中升起了一点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 卢娇月恍惚记得上辈子三婶似乎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只可惜当时她并未听进心里,反而以为三婶是因为和娘不合,拿话挑唆她。 卢娇月在菜园子里站了好一会儿,才将盆里的水泼到菜地里,转身往三房屋子走去。进屋时,发现大伯母正坐在堂屋里和她娘说话。卢娇月抿了抿嘴角,开口打了声招呼,便梅氏身边坐了下来。 换成以往,以卢娇月的性格,她会懂事的避开,小辈听长辈说话总是不好的,从小她娘她外婆都是这么教导她。可这次卢娇月不想走,她想知道大伯母到底想和娘说什么。 一见卢娇月进来,胡氏和梅氏的说话声便打住了。此时见卢娇月坐下了,话自然就说不下去了。 气氛有些尴尬起来,梅氏正想对女儿说什么,胡氏站了起来,对她笑着道:“他二婶,我先走了。之前跟你说的那事你上上心,毕竟我是向着自家孩子的。” 梅氏眉头紧锁,点了点头,“那大嫂你慢走。” 待胡氏走后,卢娇月佯装随意地问道:“娘,大伯母跟你说了什么?” 梅氏恍过神儿来,望了女儿一眼:“你这孩子,问这干什么?”手里去叠从外面刚收回来的衣裳,一看她那样子,就是满腹心事。 卢娇月抿了抿嘴,问:“可是那两亩田的事?” 梅氏一愣,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吃惊地望着女儿。 “月儿,你怎么知道的?” 杜家要两亩田的事,梅氏对男人千叮咛万嘱咐过,说不能告诉女儿,就怕女儿烦心。 “女儿听见你和爹说这事儿。”卢娇月眉眼低垂,小声道。 梅氏没有说话,卢娇月以为娘是生气她偷听父母说话,赶忙又道:“女儿也是无意间听到的。娘,家里银钱不宽裕,大哥还要成亲,若不然就将杜家的婚事给推了罢。” 这是卢娇月两辈子第一次对自己的婚事提出异议。 她与大多数同龄少女一样,从小接受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教条。虽说乡下人家对这个要求并不严格,但一般正经人家的姑娘都不会在自己婚事上插言,顶多就是在爹娘问一句愿意否时,低着头含羞带怯的说一句‘都听爹娘的’。 其实也由不得你不愿意,既然父母能问到自家女儿面前,就代表事情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能是你说不愿意的吗?即使你不愿意了,家里人也会有无数的说辞与理由去说服你愿意。 尤其卢娇月从小又是在外婆柳氏的教养上长大,柳氏是南方人,南方人比北方人更注重对女儿的教养,所以才会养得卢娇月一副温婉柔顺的性格。 也是因为有着上辈子的遭遇,卢娇月才会鼓着勇气说出这话,换成上辈子的她,却是万万不敢的。 果然,梅氏习惯了女儿的听话柔顺,并没有将她的话听进耳里。 “这事你别管,小孩子家家的操心这事做什么。” “娘——” “好了好了,你放心,娘定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听到这话,卢娇月心中一沉,看来她娘已经打定了主意。 她心中不禁有些急,忙道:“娘,我不想嫁去杜家。” 话说出口,她没有敢去看梅氏,她知道这话一旦说出口,她娘一定会训斥她的。 梅氏一脸吃惊:“怎么了?当初这事你不是同意了吗?” 都说是当初了,不是现在啊!当初她确实没想到后面会成那副样子,她爹娘也没想到,若不是经历了上辈子的那一切,卢娇月怎么也不会说出不想嫁去杜家的话,可惜这会儿不是当初。 “总而言之,我不想嫁去杜家。”卢娇月垂着头,小声但固执说道。 梅氏了解女儿的性格,所以并没有把她的话当做是玩笑话。她想着女儿素来性格柔顺,也有些胆小,没有拿出平常训斥儿子们的严厉,而是整了整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的望着女儿。 “那你来说说看,为什么会突然不想嫁去杜家?” 卢娇月一愣,忙说:“再没有男方向女方家要嫁妆的道理。” 梅氏叹了一口气,很认真的回答女儿:“确实没有男方向女方要嫁妆的道理,不过那不是因为杜家家境不好。去年,你杜婶子得病,将家里的最后两亩田卖了,恐怕如今生计都成了问题。因为这事,娘也曾愤怒过,觉得杜家太不地道。可转念一想,你若是真嫁到他们家,以他们家的那副情况,娘却是心疼你以后日子要如何过。与其到时候补贴你,不如成亲前做得大方些,这样一来,也能给你长些脸面。” 看来梅氏私下里也不是没有细细酌量过,这样做确实不错,即能给女儿长脸,又能让杜家欠自家一份情,女子嫁妆多,在婆家腰杆也能硬一些。 梅氏里里外外考虑得都好,唯一没考虑到的就是杜家母子俩都不是善类。杜家是个狼窟,而杜廉也不是个什么良人。什么恩义、情面在利益面前,他们都是不考虑的,都没有好处来得实惠。忘恩负义一说,莫过于如此。 “可那杜家并不是什么好人啊!”话说出来后,卢娇月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果然,梅氏担忧地伸手摸了摸女儿额头:“月儿,你到底怎么了?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杜婶子家确实穷了些,但跟好人坏人却是没关系的,你该不会是听外面人说了什么吧?” 说到这里,梅氏皱起眉头。 哪个村都少不了些喜欢说人长道人短的长舌妇,梅氏非常厌恶这套,所以素来严令女儿不得与这种人交往。当然,梅氏之所以会这么问,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卢家便有个喜欢说人长道人短的‘长舌妇’,那人就是乔氏。所以说,梅氏这是怀疑上乔氏了,以为乔氏背地里对女儿说了什么。 乔氏这人素来损人不利己,见不得大房和二房好,让梅氏来想,她还真干得出这种事来。 “该不会是你三婶对你说了什么吧?” 卢娇月一愣,觉得她娘真是神了,怎么连三婶和她说过话都知道。紧接着她便反应过来,她娘是误会什么了,忙道:“三婶没对我说什么,我是听别人说的。” “别人说什么了?” 卢娇月想了想,才道:“说杜婶子是个泼辣厉害的,谁嫁去她家谁倒霉!”这种说法是上辈子卢娇月嫁去杜家以后,听外面人说嘴听来的,只可惜当初她嫁之前没听过这话。 可惜,梅氏更加误会了,她笃定这‘别人’就是乔氏。卢娇月平日里极少出门,外面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传不到她耳里来,能让她听见,除过乔氏这个家里人还有谁。 梅氏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打定主意这事儿不能放过乔氏。她素来对女儿的教养十分看重,又怎么会允许乔氏用这种流言蜚语污了女儿的耳。 “你杜婶子人确实厉害了一些,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一个寡妇拉扯着三个孩子,不厉害些是立不起门户的,以前你杜婶子不是这样的,你不要听那‘别人’瞎说。” 因为胡氏的关系,梅氏认识杜寡妇的时间也不短了,她是亲眼看着杜寡妇一点一点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说起来都是钱闹的。 当年杜秀才去了以后,杜家的那些隔房亲戚没少打杜家财产的主意,杜寡妇的娘家靠不住,就不免求到胡氏这个亲姐姐头上来。当年卢明海兄弟几个没少去替杜寡妇母子几个撑腰,也因此梅氏十分清楚里面的缘由。 可都说了是钱闹的,梅氏并不知道其实生活会改变一些事,也会改变一些人。 梅氏将当年的那些事挑拣了一些出来讲,就想打消女儿脑袋里关于‘杜寡妇不是好人’的念头,让她能理解杜寡妇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被生活逼的,其实她的本性是好的。 而卢娇月绝望的发现,她竟然说服不了她娘,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去说服她娘。 难道说,她必须要对家人说她其实是活了两辈子?! 看着女儿一脸沮丧的样子,梅氏本想说教训她几句的心思,顿时打消了。 她想着女儿大抵是心中有些害怕,想当年她嫁入卢家前,也是这么患得患失,还是她娘屡屡劝慰她说卢家老二是个好的,你以后的日子定然会过得和和美美,才让她慢慢的打消了心中的忐忑。 于是,梅氏这个在儿女面前素来严厉,不懂得如何表现母性温柔的娘,难得放软了音调,将女儿拉进了怀里,学着自己亲娘那般安慰着女儿。 “月儿,你就不要多想了,娘和你爹当初答应杜家的婚事,也不是没有酌量的。你杜婶子是你大伯母的亲妹妹,咱们两家熟识多年,你嫁过去后,你杜婶子定然待你不差。她人是厉害了些,但那也是对外人,对你却不会。且她为人能干,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你嫁过去后也不用那么辛苦。至于杜家那小子,相信你也知道他的秉性,温和有礼,待人接物诚恳……如今杜家虽是困难了些,但等杜廉考中了秀才,杜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 第9章 ==第九章== 晚上,洗漱了一番后,二房两口子在炕上躺下。 梅氏终于抽到空将白日里发生的事,告诉了丈夫。 卢明海听完后,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才道:“也就是说牛角村的莫家也看中杜家那小子了?莫家不是要找个上门女婿吗?” 梅氏道:“我听大嫂说,莫家说了,不招杜家小子当上门女婿,只要成了亲后,两个孩子生得第一个男丁要姓莫。”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毕竟与上门女婿相比,只不过是让第一个男丁姓莫,就不算是什么事了。小說中文網 “那杜家的意思是?” “听大嫂说,杜家还是等着咱们这里的,毕竟两家是亲戚,也都知根知底。” 卢明海点了点头:“这杜家倒是信守承诺,没被银钱冲昏头脑。” 梅氏也点了点头,道:“所以说这门亲事做的!这样吧,左右已经决定了,我明天抽空回趟娘家。” 卢明海一愣,跟着反应过来,歉道:“难为你了,也是我没有本事。” 梅氏浑不在意道:“说什么呢,咱们只是手上一时不凑手,又不是不还。” 卢明海倒也不是矫情的性子,遂道:“你跟咱爹咱娘好好解释解释,这银子咱们一有了就还。” 梅氏嗔了他一眼:“这还用你说。” 又说了一会儿话,两人便熄灯歇下了。 * 次日一大早,卢明海便挑着豆腐挑子,出门卖豆腐去了。 用过早饭,梅氏和婆婆崔氏说了要回娘家一趟的事。崔氏并没有说什么,反倒一旁听了一耳朵的乔氏撇着嘴道:“二嫂回娘家回得真是勤。” 梅氏没有理她,乔氏就是这种性子,若是与她计较,气都要气死。崔氏也没有理乔氏,只是交代梅氏早些归,免得赶不上回村牛车。 而一旁听着卢娇月,却是陷入了沉思,而后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提出要和梅氏一起去外公家。 女儿也有一段时间没去娘家了,梅氏倒也没拒绝。她爹娘素来疼娇月,就当是带女儿回去探望两老。 回了屋,梅氏对二儿子卢广智以及小儿子五郎交代了一番,便带着女儿出门了。 五郎本是要闹着一起去的,可梅氏今日回娘家是有事要办,便没有带他。还是卢娇月许诺回来给他带糯米糖吃,卢广智说等会带他一起上山去耍,他才神态蔫蔫的答应了下来。 梅家位于梨花岭,离大溪村约莫有四五十里的样子,坐牛车得大半个时辰。大溪村有去梨花岭的牛车,坐一次要两文钱。梅氏和卢娇月都是经常去梨花岭的,两人出了家门,走了一段路便在路边停下,只是不多时,路的尽头便有一辆牛车姗姗到来。 “卢家二嫂子,回娘家去啊?” 牛大甩了一个响鞭,牛车便在路边停了下来。今天坐牛车的人并不多,车上只坐了两个人。 梅氏笑着点了点头,又和牛大寒暄了两句,便拉着女儿上了牛车。 牛车上坐的两个人梅氏并不认识,所以她上了车后也没说话。卢娇月这会儿心绪纷乱,上了车后便佯装有些困意,靠在梅氏的身上打瞌睡,实则在想自己的心事。 是的,她知道她娘为什么会突然回娘家了。 她想起来了,上辈子本是应该大哥先成亲的,娘也早已准备向大嫂家下聘。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耽误了一年,反倒是她这个做妹妹的,成亲竟在大哥前头。 此时的卢娇月却是心生明悟,看来定是那两亩田让父母为难了,家里如今还没分家,赚了钱都要交到公中,两亩上等良田要的不是小数,至少也得二十两银子才能办下。想必当初大哥之所以会被耽误了一年,定是因为将银子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而就现在来看,她娘心里大抵也是舍不得委屈大哥的,毕竟大哥的亲事是早就定下的,大嫂那边已经耽误了一年,今年却是再也耽误不得。娘这是打算回娘家找外公那边想办法借银子,看能不能两全。 努力回忆上辈子的记忆,卢娇月依稀记得上辈子她定亲之前,她娘也回过一次娘家,只是似乎好像并没有借来银子,若不然大哥也不会被耽误。 难道说上辈子娘并没有在外公家借到银子?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以外公外婆和几个舅舅们对娘的疼爱,娘不可能会借不来银子,那么肯定就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卢娇月左思右想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她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娘确实疼她,但疼大哥也不比她少,心里定然是不想耽误大哥的。若是这次因为意外借不来银子,说不定她从一旁敲敲边鼓,就能让家里把杜家的这门亲事推掉。 还有,她可以找小舅舅,小舅舅那么聪明,一定会帮她。 这么想着,卢娇月迷迷糊糊地陷入梦乡。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牛车一颠一颠地往前行着,期间车上似乎又上了人,她娘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不知又过去多久,牛车突然猛地一下停了下来。 卢娇月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她很快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她侧头去看坐在她身边的梅氏,只见她娘样子十分严肃,手里捏着她的胳膊,似乎有些拘谨。再去看一旁,不知何时牛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两个人是他们大溪村的,一个叫桂花嫂子,还有一个是刘二家的。 车上众人的神情十分异常,似乎都有些紧张,微微低垂的眼角写满了惧怕、忌惮,以及厌恶与唯恐避之不及。 卢娇月顺着众人的眼角望了过去,就看见立在车前的那人。 那人从外表看不出有多少年岁,不过可以看出没超过三十。身材十分高大,北方的男子身量本就不低,可他却似乎又高出了半个头。皮肤微黑,细长的单眼皮,高挺的鼻梁,嘴唇薄薄的。一身的腱子肉,透过不厚的衣衫,可以看到下面鼓鼓囊囊的肌肉。 这是一个长相称不上英俊,但绝不难看的男人。更为骇人的是他的气势以及他高大壮硕体格给人的压迫感,像一座小山似的。 他神情冷冷的,一看就是非常不好说话的人。 卢娇月好奇的眨了眨眼,难道就是这个人才引起车上人的异常吗? 他是谁? 这么想着,她似乎意识到这样盯着人,尤其是一个男子看,有些不对。赶忙垂下了眼,往梅氏那边偎了偎。梅氏也感觉到女儿的拘束,身子下意识的将女儿挡了挡,手安抚似在她手上拍了拍。 车上很安静,唯独牛大似乎与此人熟识已久,并没有显得拘谨。 “进子,要去镇上啊?” 那人点了点头,二话没说便上了车。 牛车并不大,后面的板车特意加长了,也不过只能坐十几个人。如今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只剩下两个空位,这人往车上一坐,挨着他坐的地方周遭顿时空旷了下来。 大家一副哪怕是挤着点,也不愿靠那人太近的模样。 卢娇月感觉有些挤,她本性不喜与不太熟的人太过亲近,此时闻着身旁刘二家身上隐隐传来的汗臭味,顿时有一种想掩鼻子的冲动。 不过她本性单纯善良,即使重活了一世,上辈子经历了那么多的一切,也并未抹除掉她的天性,所以她是做不出这种不合时宜的动作来,只是微微的侧过脸去,佯装害怕将脸埋在娘的肩膀上。 韩进不禁有些懊恼。 他本是见她在车上的,便想同车顺路一程,哪曾想竟弄巧成拙反倒吓到她。 她就这么怕他吗? 这么想着,韩进的脸不禁更冷了,凑近去看有些细碎疤痕的脸,紧紧地绷着,身上隐隐带了些戾气。让挨着他附近坐的人不禁想是不是得罪他了,人也往一旁又去了些。 “停车。” 牛大一愣,下意识挥了下响鞭,牛车停了下来。 只见一道身影从牛车上跳了下来,两个铜板扔在他的手上。 “进子,你不坐了?”牛大讶异道。 没有人回答他,高大壮硕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远处。牛大回身望了望车上众人,了然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进子不是个坏人。” 只可惜他的声音太低,车上的人见那瘟神下了车,就出声议论了起来。噪杂的人声将牛大的声音淹没,只有坐在车头的卢娇月,似乎听到了什么,只可惜听得并不清楚,很快她的注意力便也被议论声吸引住了。 车上人们议论的便是牛大口中的‘进子’,也就是方才那人。 此人姓韩,名进,是韩家庄的人。 这韩进在十里八乡中都赫赫有名,当然这个有名并不是什么好名,而是坏名声。 据闻韩进此人从小便不是个好的,小时候偷鸡摸狗在韩家庄出了名,长大后不务正业成日和一帮子地痞无赖混在一起,尽不干好事。 在乡下,说一个人不务正业,算得上是极为严重的言辞了。 庄户人家讨生活不容易,与天挣命,靠天吃饭,平常吃穿用住都靠田里的出息。不务正业不光是说此人懒惰,也是说此人不脚踏实地,不干正事,更是个让人无法信赖之人。 一个让人无法信赖的人,在乡下这种地方,是没有人与之打交道的。 据闻说这韩进是在县里赌坊做事的。赌坊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正经人都不会去的地处。对于庄户人家来说,举凡提到赌坊,那就代表着家破人亡,卖田卖房,有的甚至还卖儿卖女,总而言之就没有是好的。 而这韩进是替赌坊做事的人,自然就不是好人了。 尤其据说他手里不光见过不少血,还有过人命,只因赌坊的老板后台大,所以他才至今安然无恙,若不然杀他百遍头也是要得的。 这些流言众所纷纭,也因此韩进之名在十里八乡中有能止小儿夜啼之效。卢娇月上辈子也曾听过此人的名头,却是从来没有见过此人的,万万没想到那韩进竟是这副样子。 不知怎么,卢娇月总觉得车上的这些人说得有些不实。 偷鸡摸狗? 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偷鸡摸狗的人吗? 怎么也无法想象! 第10章 ==第十章== 因为这突来的意外,让车上的人多了不少闲暇之余的谈资,一路上牛车上就没安静过。 路过梨花岭的时候,牛车停了下来,梅氏和女儿下车后,卢娇月甚至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怎么了,是不是吵了你的瞌睡?没事,到了你外公家,你再好生睡一觉。”梅氏道。 卢娇月摇了摇头,“娘,我已经不困了。” “那是被吓到了?别提那些人胡说,都是以讹传讹的。” 卢娇月好奇问道:“娘,难道你知道什么?” 梅氏沉吟一下,说:“那人似乎与你小舅舅认识,娘只知道似乎并不是个什么坏人。不过即是赌坊的人,咱们还是少接触的好。” 卢娇月点点头。 说话之间,母女二人已经进了梨花岭。 所谓的梨花岭不过是因为整个村子位于一处偌大的山坡之上,而山坡上种满了梨树。每到梨花盛开之时,梨花岭景色美不胜收,而梨花岭的村民不光有美景可看,还有漫天遍野的梨子。 仅凭每年卖梨子这一项,就给梨花岭的村民添了不少进益,梨花岭可是十里八乡里有名的富村。 梅家位于村头的位置,老远望去就能看到梅家的院子。 梅家的院子建得非常漂亮,一水的青砖大瓦房,院墙也是用青砖砌的,一看就知道这户人家条件殷实。 梅氏和女儿走进梅家院子,梅氏的大嫂刘氏正在院中晒菜干。见到两人进来,她微微一愣,赶忙就擦了手笑着迎了过来。 “墨兰,你家来了。月儿,好久没来了,可让大舅母想死了。” 刘氏一面将两人往屋里领,一面手里亲热的将卢娇月揽在怀里。卢娇月小时候在梅家住的日子可是不少,刘氏素来将她当亲女儿疼。 “娘,您老看谁来了。”离得老远,刘氏便扯着嗓子喊道。 只是不多时,便从堂屋里走出来一名身形消瘦的老妇人。 这名老妇人大约有五十多岁的模样,一头花白相间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光滑的纂,头上插了根银簪。皮肤白皙,慈眉善目的,脸上虽有细细密密的皱纹,但看其面容,想必其年轻的时候,容貌也是不差的。 她身穿一件苍青色绣蝠纹的双襟夏褂,下面是一条青色马面裙,从其打扮和气质来看,着实不像是一个乡下的老妪。 柳氏微微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是女儿和外孙女来了。 “是兰儿和月儿来了啊。” 柳氏年轻的时候是个绣娘,针线活做多了,所以年纪大了以后,眼神便渐渐开始不好使了。离得近了,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远了不行。 “外婆——” 卢娇月一声轻唤,便如乳燕归巢似的扑进了柳氏的怀里。 柳氏笑眯眯的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问:“外婆的月儿怎么了,可是你娘欺负你了?若是你娘欺负你了,就和外婆说。” “娘——”梅氏不依地嗔道,“瞧您说的,我又不是后娘。” 柳氏瞪了女儿一眼,道:“你不是后娘,也和后娘差不多了,成日里凶巴巴的,一点都没有当娘的样子。月儿走,跟外婆进去,别理你娘。” 说着,便率先揽着卢娇月进屋了。 卢娇月一面走,一面帮娘解释:“外婆,娘没有欺负月儿,是月儿太久没见到您了,所以有些激动。” “想外婆了,就常来家里,都怪你娘,最近也不带你来家。” 后面,梅氏无奈地冲大嫂笑了笑,两人跟在后面进了屋。 几人进了堂屋里坐下。 “爹和大哥二哥他们不在?二嫂和宏宇他们媳妇呢?”梅氏好奇的问道。 今日梅家出奇的安静,梅氏刚到家时便发现了。 “你爹和你大哥带着你两个侄子去山里收猪去了,宏邦媳妇在后面菜园子,宏宇宏志两人的媳妇,回娘家去了。至于你二哥,韩家庄有户人家今天办喜事,你二哥带着你二婶还有宏邦去给人家掌勺。”柳氏道。 梅氏是了解家里的情况的,遂点了点头。 大哥梅大虎带着两个儿子算是子承父业,接了梅老汉的班,即是屠户杀猪,也在镇上摆了个肉摊卖猪肉。二哥梅小虎是个颠勺的,平日里靠帮人办宴席讨生活,经常带着二嫂和大儿子四处给人办宴席掌勺。 梅家的条件虽不差,但家里的男人们都是挺忙的,所以平日里大多数时间也就几个女人在家。 “怎么了,找你爹和你哥有事?” 梅氏也没遮掩,道:“是有点事,等爹他们回来再说。” 柳氏点点头,倒也没再问。 转眼间到了中午。 梅家的男人们都不在,今天只有柳氏和大儿媳刘氏及孙媳妇钱氏在家。 梅家家境殷实,家里虽有几十亩田,但都租给别人种了,每年也就收个租子。所以梅家的女人是不用下地干活的,往常只用负责在家里做饭和做做家务。 卢娇月的堂嫂钱氏是个手脚麻利的小媳妇,她和二房的长子梅宏邦刚成亲。见小姑和男人堂妹来家了,从菜园子回来,便收拾着往厨房去了。 到了中午饭点,几乎没让梅氏等人费心,午饭就端了上来。 午饭十分丰盛,梅家是做屠户的,从不缺肉这种东西。梅氏二哥日里帮人颠勺办酒席,每次干完活儿后,主家少不了给完工钱后再给他提两条鱼,或者提两块肉什么的。家中的吃食丰富,平日里梅家人吃饭自然不会苛待自己,更何况梅氏这个梅家的独女今天回娘家。 用罢饭后,柳氏有睡午觉的习惯,卢娇月小时候几乎算是柳氏教养长大的,也有午睡的习惯,祖孙俩便亲亲热热地一同回屋午睡。 等卢娇月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外婆已经不在了。 她穿好衣裳下了炕,本是正准备出去的,突然听到外屋传来一阵说话声,便不禁放轻了手脚,站定了下来。 梅氏这个女儿虽不管从外貌也好,还是性子也好,没一处是像柳氏的。但柳氏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没少疼她,所以母女之间的感情是极好的。梅氏有什么事也从来不瞒着她。这次既然打算回娘家借银子,梅氏自然要将事情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告诉亲娘。 听完梅氏的话,柳氏陷入沉默。 停顿了一下,她略有些犹豫道:“这样吧,你也别着急,等你爹回来帮你想想办法。” 一听到这话音,梅氏就知道其中有些不对,以娘家的情况,二十两银子不可能会拿不出来,难道说家里出了什么事? 她急忙追问。 柳氏倒也没瞒她。 “还不是老三,最近折腾着说是去县里做什么生意,将家里的银子都拿走了,还从你大哥二哥那里借了一些。”说着,柳氏叹了一口气。 除了长子梅大虎,次子梅小虎,梅老汉和柳氏还有个老来子梅庄毅。 这个老来子是意外得来的,柳氏身子骨一直不好,当年生下梅大虎兄弟两个及女儿梅墨兰后,梅老汉便不再让她生了。 不得不说,梅老汉和柳氏的感情是极好的,一般的庄户人家哪家不是孩子生得越多越好,也没见谁心疼媳妇身子骨弱,不让其生孩子的。也是梅老汉爹娘早亡,柳氏上面没有婆婆管着,两口子平日里过日子有商有量,打定主意后,便打算着将三个孩子养大便好,不再生了。 哪曾想最后又突然有了个梅庄毅。梅庄毅今年只有二十有二,比上面哥哥姐姐们小了一轮还有多。因着是老来得子,又比上面哥哥姐姐们小了许多,梅庄毅从小就受爹娘和哥姐们的疼爱,也因此惯得他是个胆大妄为的性格。 梅庄毅是个主意极大的人,他长大后家里没少替他考虑日后营生的问题,可让他种田不干,杀猪不干,二哥梅小虎说教他厨艺,以后帮人颠勺,也能讨口饭吃,他也不干。平日总是神出鬼没的,没事就往镇上县里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本是早该成亲的年纪,家里也没少替他说亲,可他却是似乎一点都没想成亲的打算,让一家子人头疼至极。也幸好梅庄毅也是个有酌量的,平日里做事虽有些任性妄为,到底在外面也没惹出什么祸来,不得不说让梅家人着实松了一口气。 梅庄毅小时候是梅氏带大的,姐弟两人感情极好,听娘说小弟将家里的银子都拿去做生意了,她非但没有心生不满,反倒充满了担忧。 “老三在县里做什么生意?不会是在外面闯了什么祸吧?” 柳氏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闯祸倒不至于,我的儿子我知道,听老三说好像是和人合伙贩货什么的,他也没有细说。” 梅氏不由地松了个口气,转瞬又问道:“那宏宇宏志的媳妇没说什么吧?” 方才那会儿梅氏听闻梅宏宇和梅宏志的媳妇都回娘家了,便感觉出了异样,只是大嫂刘氏在一旁坐着,她也没好意思开口问。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肯定是因为老三拿了家里的银子,家中又闹矛盾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她们有个什么可说的,梅家如今还轮不到她们当家。” 柳氏是个极为和善的老人,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她对这两人已是十分不满了。 “也幸好老三是个聪明的,当初让你爹给他们兄弟三个分了家,他们各房的银子,咱们老两口也没要过。至于我和你爹的私房,以后想给谁就给谁,轮不到她们来质疑。” 提起这个,就不得不说梅庄毅是个聪明人了,当年梅家分家之事便是他提出来的。 当年因为这事,没少在梅家引起波澜。 不过梅庄毅说的也对,哥哥嫂子们都对他好,那是他的福气。可随着一年一年,侄儿们渐渐大了,以后少不了会娶妻生子,梅家的人丁会越来越多。此时心齐,并不代表以后也会,尤其各自都娶媳妇了,所以还是早分清楚的好。 当年提议这事的时候,梅庄毅才十二岁。 之后,梅家便分了家,只分家产不分人,一家人还在一起住。这么一来梅老汉老两口即能享受到天伦之乐,又不会生出什么矛盾。 家产被分成了四份,三个儿子一人一份,梅老汉两口子留一份。至于各自的营生各自管,与他人无关。梅老汉两口子养老问题,因为当年两人还年轻,再加上小儿子还小,便没有选择跟哪房过。等以后老人年纪大了,再论此事。 按理说,这已经算是未雨绸缪了,可即是如此,也没能避免一些矛盾。 原因无他,都是老两口手里的私房闹的。 梅家人都知道梅老汉老两口手里有私房,至于多少不知,反正是不少。梅家自己人没惦记上,倒是大房的那两个儿媳妇惦记上了。 所以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梅家一家人的感情都不错,当然这也是上一辈儿的,随着梅大虎兄弟二人的儿子们各自长大,又都娶了妻,老一辈的倒没什么,小一辈儿的不免会生出一些心思来。 尤其是大房的两个儿媳妇,刚嫁进来的时候还挺好的,后来可能是觉得自己给梅家添了孙子,便觉得自己腰杆硬了,不免就多了些小心思,平日里总是喜欢在背后做些小动作。 要说别的,她们也不敢,顶多是闹些‘小情绪’,或者是教自己的儿子冲太爷爷太奶奶要东西,不光让两个孩子要,自己也借着孩子的名头要。事虽说都不大,只是难免令人膈应。 “当年分家的时候,老三分到的银子和田产都交到你爹和我手里。这么多年来,他虽有些游手好闲,但极少会找家里要银子。我和你爹不止一次暗示过老三没用过我们的私房,无奈她们都不信,总觉得我们背地里贴了多少银子给老三。”尛說Φ紋網 梅氏紧皱着眉:“那大哥和大嫂呢,他们就不管管?” 柳氏面色黯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怎么会不管!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平日里忙,从来不会管妇人之间的事。你大嫂是个性子软的,端不起当婆婆的架子,每次你大嫂想说点什么,两人将儿子一抬出来,你大嫂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毕竟,就算不看重其他,也总得给宏宇和宏志两人留点面子。” 梅氏一直都知道两个侄儿媳妇不是个省心的,没想到现在竟闹得如此过分。她紧紧地绷着脸:“那今天宏宇媳妇和宏志媳妇回娘家,就是因为这事?” 柳氏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梅氏是个烈性子,脾气从小就不好,一看两个侄儿媳妇竟然敢做筏子给自己娘脸色看,顿时就火了。 她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怒道:“我去找大嫂,让她好好管管自己的两个儿媳妇,咱们梅家可没有小辈儿爬到长辈头上撒野的道理!” 柳氏拉住她:“算了,别让你大嫂为难了,她也难。” “难什么?大哥不知道我信,可若说大嫂也不知道,我就不信了。莫怕是她也有这种心思吧?”梅氏冷笑道。 柳氏没有说话。 “我就说嘛,谁没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呢,藏了这么久,终于显露出来了。自己不敢站出来,就怂恿着让两个儿媳妇闹腾,有什么事,怎么不敢当着大哥说!”也就是欺负她娘是个软和性子,梅家的男人多数时候又不在家里。 柳氏劝道:“也别这么说,你大嫂人不错的,会为子孙儿女打算,也是人之常情。”柳氏能怎么说呢,手心手背都是肉,且她大儿媳妇这几十年来做事确实没什么让人可挑的,也就是在这事上有些拎不清。 “会为子孙儿女打算是人之常情,可惦记着长辈的私房,是哪门子的道理?别忘了梅家可不光就大房,还有二哥和三弟!” 这个道理是没差,可就是因为如此,大房的两个儿媳妇才会越来越闹腾,还不是想逼着老两口自己提出跟大房过,免得老两口将私房都贴给了小儿子。尤其这次梅庄毅回家拿银子,又问自己两个哥哥借了些,大房的两个儿媳妇当时不说,扭过头就变脸了。这不,今天一大早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行了行了,这事你别管,我和你爹心里有数。”柳氏十分头疼女儿的火爆性子,只能如此劝道。 梅氏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人年纪大了,总喜欢息事宁人,殊不知有些事息事宁人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不过梅氏倒也没再说什么,娘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所以也没打算继续和她争论下去。 里屋里,卢娇月陷入震惊,久久回不过来神。 她震惊的倒不是外公家私底下的一些小隔阂,而是她突然想起上辈子的一件事。 上辈子梅家发生了一件事,小舅舅也是拿了家里的银子去做生意,哪知却发生了一些意外,银子全亏进去了不说,人还受了伤瘸了腿,更是欠下了一大笔债务。 因为这事,她娘有一阵子总往娘家跑,而当时她已出嫁,再加上那个时候刚好是杜廉去考秀才的前夕,她娘为了不给她分心,并没有告诉她。等她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所以她并不十分清楚具体,只知道梅家似乎闹了一场,几个舅舅之间好像产生了一些矛盾。之后,梅家就彻底分家了,家境也一落千丈,许久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杜寡妇慢慢显露出原形了,打着教导她的名义,将家里的活计都丢给她做,她日里忙碌家务,还要下地干活儿。 当时她不明白,事后慢慢回想才知道,杜家人是眼见她最大的靠山靠不上了,而杜廉又考中了秀才,所以全然失去了之前的忌惮。 因为这件事,外婆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没过两年就撒手而去。外公因为外婆的逝去,精神劲儿全无,没多久也走了。而小舅舅更是颓废得厉害,再不是之前那个意气风发,英俊爽朗的小舅舅了。 再之后,随着杜家搬家去了县里,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小舅舅,直至大哥发生意外之后,她跟娘家断了联系,便也再没有梅家那边的消息了。 怎么办? 卢娇月不免开始焦虑了起来。 她虽活了两辈子,到底也只是个女子,寻常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去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实话实说,肯定是不行的,这种荒诞的事,小舅舅肯定不会信。可眼睁睁的看着从小疼爱自己的外公外婆还有小舅舅,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她也是不能的。 就在这个时候,外屋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是大舅舅。 梅大虎回来了。 * 随着太阳逐渐西斜,梅家渐渐的热闹起来。 梅老汉和大儿子是先回来的,老少四人赶了两辆牛车,推回来四头肥肥的大野猪。野猪浑身黑毛,獠牙尖利,暗红色的猪血混在猪皮上面,看起来十分狰狞。 这野猪是梅老汉他们从山里收来的,靠大黑山下有一个村子叫大黑村,大黑村地处偏远,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民大多数都是猎户。 这不,村里有一伙猎户合伙抄了个野猪窝,一下子打了大小四头野猪。他们一时也吃不了,梅老汉父子又是附近有名的屠户,便来家打了招呼让梅老汉他们过去收猪。 从梨花岭到大黑村,来回一趟要近三个时辰。十分辛苦,但四头野猪怎么来说也能从中赚个几两银子,所以回家的时候,梅老汉几人脸上都是笑呵呵的。 梅老汉他们前脚刚进家门,二房两口子和梅宏邦也回了。 回到家后,几人一见梅氏母女二人来了,都十分高兴。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各自回屋收拾自己。 一番收拾出来后,一家人便坐在一起叙话。 说了没几句,梅宏宇兄弟二人没见着自己的媳妇,连儿子也没看见,便出声问了一句。 刘氏微微一愣后,说两人娘家有事,回娘家去了,连孙子都带走了,还没回来。 气氛有些凝滞,梅老汉和柳氏脸上都没了笑容,梅氏僵着脸,卢娇月是小辈儿,也不敢插嘴,只能小心地垂下头去。倒是梅氏二嫂陈氏有些明悟,却没有吱声,只是眼睛瞅着。 “这婆娘,今日小姑姑家来,竟然跑回了娘家去,真不会选时候。”梅宏宇斥骂了一声。 刘氏帮两个儿媳妇打着圆场:“她们走的早,不知道你们小姑要回来。” “那我去接了他们母子回来,刚好赶着吃晚饭。”梅宏宇兄弟二人站了起来。家里有牛车,来回一趟很快的。 梅氏笑吟吟的,出声阻止:“好久没见你们兄弟二人了,坐下陪你小姑我说说话,我那两个侄儿媳妇又不是不知道回家的路,还用得着你们兄弟去接?” 梅氏这话说的颇有意味,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 第12章 ==第十二章== 梅宏宇兄弟二人神情讪讪。 媳妇是自己的媳妇,平日里想些什么,两人多多少少也知道点儿。训也训过了,可惜没用,尤其儿子都生了,两人又不能真正和自己媳妇较真,毕竟她们平日里也没做什么,也就是有些妇人都会有的小心眼罢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二人这次竟做得如此出格,且还让小姑姑给撞见了。 梅氏性格刚烈,从小在家受父母兄长们疼爱,在梅家积威甚重。不光梅氏两个嫂子平日里有些悚她,下面几个侄儿也个个怕她。 也由不得不怕,梅大虎兄弟二人日里忙着操持着家计,平日里对儿子管教并不多,而当娘的总是疼自己儿子的,即使儿子平日里有哪里不对,也舍不得打骂。 可梅氏不一样,她脾气烈,性格较真,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对了就要夸奖,错了就要挨罚。所以梅庄毅以及梅宏宇几个,从小就被她管得服服帖帖的。 这种情况直到梅氏出嫁后,才稍微好一点,即是如此,也给梅宏宇兄弟几个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梅宏宇兄弟两个心中忐忑,生怕小姑是因为这事恼了他们。同时心里也打定了注意,这次回来定要好好收拾那婆娘一番。 柳氏是知道女儿脾气的,手里悄悄地拉了一下她。 梅氏避开她的拉扯,眼神扫视了屋中人一圈,最后落在了梅宏宇兄弟二人的身上。 “话我也就不多说了,免得你们说我这做姑姑的不给你们留面子。我只说一句,咱们梅家可万万没有小辈儿爬到长辈们头上撒野的道理,长辈们如何是长辈们之间的事,容不得做小辈儿的质疑!” 梅宏宇兄弟二人呐呐点头。 刘氏的脸白了一下。 梅氏并没有挑明了直说,她之所以会这么做不光是给两个侄儿留面子,更是在给刘氏这个大嫂留面子。若真是闹了出来,以后刘氏这个做大嫂的在家里就难做了。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副样子,迟钝如梅大虎兄弟二人也意识到不对。 梅大虎圆瞠虎目,瞪着自己两个儿子:“你们到底做什么了?怎么惹着你们小姑了?” 从小就是这样,梅氏在前面训斥,作为哥哥的梅大虎兄弟二人,还要在后面事后算账。所以说,这几个侄子会怕梅氏也不是没道理的。亲爹比看重儿子还看重妹妹的孩子们,真是伤不起。仦說Ф忟網 梅宏宇兄弟二人呐呐道:“爹,我们、我们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没做什么让你小姑这么说你们,肯定是你们两个臭小子做了什么!”梅大虎手里咔吧咔吧捏着拳头,人就站了起来。 刘氏煞白着脸,从背后拉他:“当家的……” 梅大虎一把将她手挥开,别以为他没看到小妹方才意味深长的盯了她一眼。小妹从来是个一是一二是二的性子,不可能会无的放矢。 看来卢家二房兄弟几个爱护妹妹(姐姐),也是遗传的,从梅家流出来的血液。 一直坐在炕头没出声的梅老汉,一拍炕桌,道:“行了行了,闹腾什么,孙子都有了,还打儿子?!” 这话自然是训斥梅大虎的。 梅大虎十分委屈,当初他有儿子的时候,他爹也没少揍他。 梅老汉瞪了他一眼,之后将眼神放在梅宏宇兄弟二人身上。他几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道:“冯氏和秦氏你们俩就别去接了,若是自己不知道回来,那就不用回来了!” 梅老汉年轻时也是个暴脾气,也就柳氏能制得住他。如今随着年纪一年大过一年,他的暴脾气反倒收了起来,极少在人前显露出来,但并不代表他是个没脾气的。 其实梅老汉心里早就憋了一股火,只不过老婆子总是劝他,再加上碍着儿子媳妇孙子重孙子的颜面,才一直压抑着。如今既然闹成这幅样子,索性一并收拾了,也免得下面这些小兔崽子都当家里没他这个人。 梅宏宇兄弟脸色更白,忙诺诺道一声是。 * 屋外,立着两名身形硕长的男子。 一人大约有二十来岁的模样,身穿一身深蓝色的长袍,俊眉朗目,十分英俊。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仿若屋里那些人不是因为自己才闹了这么一出。 另一人身穿黑色短褐,身形高大壮硕,像一座小山似的。细长的单眼皮,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让他显得神情十分冷峻。 此时他颇有意味地睇了身旁人一眼,道:“你不进去?” 梅庄毅瞥了韩进一眼,掉头就走。 “这种时候我能进去?还有,你不是让我捎你一程,怎么倒跟到我家里来了。” 韩进满脸不以为然,眼神在屋里扫了一圈,落在那坐在角落的少女身上,眸光闪了闪,转头跟了出去。 “回家也没事可做。” 梅庄毅嗤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两人悄悄地来,悄悄的去,屋里人注意力都不在此处,自然没有人发现。 * 梅老汉一锤定音,屋里静得令人发渗。 即使梅大虎兄弟二人心中有所疑虑,也没敢当场吱声。 梅氏二嫂陈氏站了起来,笑着打圆场:“今天墨兰和月儿来家了,可要做顿好的。刚好我和你二哥今天回来的时候,主人家给了提两条大鲤鱼,等下红烧了来吃。” 她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梅宏邦的媳妇钱氏也凑趣道:“娘,我给你打下手。” 梅小虎被媳妇拽了一下,反应过来,赶忙对大哥道:“大哥,今天收的那几头猪还在外头,现在不处理,明天恐怕赶不上卖了。” 梅宏宇兄弟两个的屁股仿若被针扎似的,站了起来,低着头道:“爷、爹,我们去把外面的猪先收拾了。” 梅老汉嗯了一声,两人赶忙便出去了。 梅大虎也有了动作,他一把将刘氏胳膊拉住,二话不说就把人拽了出去。 屋里所有人都看着他的动作,却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柳氏沉沉地叹了口气。 梅氏站了起来,对陈氏道:“二嫂,别忙活了,我和月儿还要回家去。”又对柳氏和梅老汉说:“爹、娘,我先回了,今天出门的时候跟我婆婆说今天就归。” “留在家里吃了饭再走,到时候我让你二哥赶车送你回去。”梅老汉说。 柳氏讶然地望着女儿:“兰儿……” 梅氏几不可查地冲她摇了一下头,又对梅老汉道:“还是不了爹,二哥忙了一天,还让他送我?一顿饭而已,什么时候不能吃,还非得赶今天。”说完,她冲卢娇月招了招手,两人便准备回了。 梅氏意志坚定,也没人再劝她。 其实大家都知道她为什么急着要走,也不好出言多劝的。 梅氏今天虽没有挑明了说,但在场的都没有傻子,都知道到底因为什么。而梅氏,给了大房母子几个这么大个没脸,她又怎么能若无其事地继续留在家里大吃大喝。 辞别了一众人,梅氏母女二人出了梅家大门。 钱没借到,家里又发生了这么一出,梅氏的心情很沉重。卢娇月同样也是如此,她怕大舅母和娘之间会起隔阂。大舅母从小疼她,可娘又做的没错,卢娇月的心情很复杂。 “月儿。” 一个声音蓦地响起。 卢娇月转过头去,脸色立马就亮了起来。 “小舅舅!” 坐在骡子车车辕上的梅庄毅冲她爽朗一笑,又望向梅氏:“姐,这么早就回去,怎么不留在家里吃饭?” “中午吃过了,家里还有那么一大摊子事,就不多留了。”梅氏并没有提家里发生的那一出,她不想让小弟知道。 “那姐我送你回去。” 梅庄毅晃了晃手里的鞭子。 这辆骡子车是梅庄毅的,他平日里总往县里跑,嫌牛车跑得太慢,便买了头大青骡子回来赶车,还花银子找木匠做了个车厢。车厢整体呈深青色,有窗有门,看起来十分体面。 上辈子的卢娇月是没有经历过今天这么一遭的,对梅家私底下的一些小矛盾一无所知。此时看着坐在车辕上,冲她们笑的小舅舅,不免就想得有些多了起来。 其实也怨不得两个堂嫂会多想,梅家的家境不差,可家里也不过只有两头牛,平日里用来运东西。一头大青骡子虽不太贵,但也需要二三十两银子。自家用着牛车,而小叔叔却用着骡子车,尤其这个小叔叔还是个游手好闲的,怎么会不多想觉得是老两口贴补了小儿子。 可卢娇月却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小舅舅绝对不会用外公外婆的私房银子去买车,他虽有些游手好闲,但这点傲气还是有的。卢娇月和梅庄毅年岁差得不多,小时候梅庄毅总是带着她玩,所以卢娇月十分了解他的心性。 她小舅舅这个人看似秉性爽朗,实则骨子里有些任性,他自我感觉问心无愧,便不屑去解释。可在别人眼中这种坦荡,反而成了欲盖弥彰,误会与矛盾就是这么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可两个堂嫂也不对,再怎么说也不该背着地里做那些小动作。梅家已经分家了,外公外婆就算有私房,他们愿意用在谁身上,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容不得旁人去质疑。尤其两个舅舅都没说什么,她们哪有资格去过问这事儿。卢娇月还是和梅庄毅亲近一些,所以她是站在梅庄毅这边的。 “月儿,在想什么呢,还不过来。” 卢娇月恍过神儿来,发现她娘已经走过去了,而她还站在原处。 见此,忙快步往那边走去,走到近前才发现车旁还有一人。 正是那个叫韩进的人。 第13章 ==第十三章== 梅庄毅见姐姐和外甥女神情有些拘束,望了韩进一眼,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一个朋友,让我顺带捎他一程。” 他并没有过多介绍,也是心知韩进的名声之臭,十里八乡的人都有耳闻。他大姐倒没什么,就怕吓到了小外甥女。 韩进冷着脸,对梅氏母女点了点头。 心里即埋怨这梅庄毅为什么不多介绍两句,又怕自己的名声会吓到两人,想到早上的‘偶遇’,车上那些三姑六婆估计没少败坏他名声,也不知她会如何看待他。 这么纠结的想着,韩进用眼角不着痕迹地去看卢娇月。 见她神情虽有些拘束,到底没有露出厌恶惧怕的眼神,心中松了一口气,脸色也不禁缓和了一些。 “大姐,你们坐车里,我和庄毅坐前面。”韩进自来熟。 梅庄毅用诧异的眼神看好友,眼里写满一句话‘你怎么还不滚’。韩家庄离梨花岭并不远,步行一刻钟差不多就到了,难道还要让他把他送到家门口不成。 韩进视若罔闻,往一旁让了让,空出地方让梅氏母女上车。 梅氏对韩进道了声谢,带着女儿上了车。 因为有韩进这个外人在场,梅氏想问弟弟一些事,又不好开口。而卢娇月则是垂首敛目安静地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裙摆上。 车门没有关,有些微风,吹得人十分舒服。 车上很安静,韩进十分后悔自己竟选了这么个位置,根本看不到后面。可他也清楚若是他坐进车厢,不用好友大姐开口,梅庄毅就得把他扔出车去。 想着她就坐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韩进不禁又直了直自己的脊梁。 卢娇月安静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上辈子因为已经出嫁,所以她对小舅舅的事并不是太清楚。她只知道小舅舅拿了家里的钱去做生意,中途出现了些意外,不光所有的钱没了,还受伤瘸了腿。 结合之前外婆的‘贩货’所言,那么小舅舅所谓的生意应该是做货商。即是贩货,肯定少不了南来北往,也就是说小舅舅很可能是在贩货的路途中碰见了劫匪,不光货物被抢,人也被伤了。 当然这也是卢娇月的揣测而已,到底是如何她还得了解具体的详细。 看来她得想个办法,多了解了解小舅舅的生意了。 骡子车速度很快,卢娇月还没想好怎么去问梅庄毅,就到大溪村了。 怕亲家母出言留他吃饭,你劝我推的烦,梅庄毅就把车停在村子外面,并没有进去。 “老三——”下了车后,梅氏望着弟弟欲言又止。 “姐?” 梅氏叹了口气,道:“总而言之,你做事前多想想家里,别让咱娘操心。” 梅庄毅掩住眼中的光芒,笑着点了点头:“姐,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着呢。” 梅氏点点头,她是信任弟弟的。 “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我知道。” “小舅舅——” 梅庄毅正欲赶着车离去,卢娇月出言叫住了他。此时她满脸纠结,她出门一趟不易,也不知道下次再见到小舅舅是什么时候。可她娘这会儿在这里,一旁还有个陌生人,她也不好开口去问。 “怎么了,月儿?” 梅庄毅笑看着如今越来越漂亮的外甥女,几乎只是一眨眼,外甥女就长大了,而他也长大了。人长大了就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再也回不到从前。 其实梅庄毅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姐欲言又止下想说的话,他只是下意识的回避罢了。大姐爱护他的心思,他懂。所以她不提,他就佯装不知,就如同家里闹得那一出出一样,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佯装不知道,都是一家人,一旦那层纸捅破了,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小舅舅,月儿好久都没见到你了,也许久没在一起说话了。”卢娇月似是有些抱怨的喃喃。 梅庄毅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就像是小时候那样,“怎么,想小舅舅带你出去玩?等小舅舅空了,便来接你家去。” “真的?”卢娇月立马抬起头来,双目灼灼。 梅庄毅失笑地点了点头,本是随意一句话,这会儿倒是认真起来,心里琢磨着等哪日有空了,好接了外甥女去家里。 “真的。” 心里同时又想是不是大姐平日里把月儿拘得紧,不禁对梅氏抱怨道:“大姐,你平日不要总拘着月儿,她也不小了,又不是小孩子。” 梅氏瞥了一眼女儿脸上的神情,心想难道我平日真的将月儿拘得很紧?手里却拍了梅庄毅肩膀一巴掌,“臭小子,还用得着你教我教女儿!还不赶紧走,天都快黑了。” 梅庄毅笑着哎了一声,便架着车离开了。 * 骡子车驶离大溪村,韩进有些遗憾的回首望了一眼来的方向。 挖空心思让好友捎他一程,见好友离开家却没当即就走,他便明白其中的意思了,自然就赖了下来。之后,果然又见着了她。 知晓她是从好友口中得知的。 梅庄毅有个漂亮而又可爱的外甥女,韩进很早便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放在心上。庄稼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家的好,这个道理他懂。他一直以为好友口中那个可爱乖巧又漂亮的外甥女定是个小丫头片子,直到那次意外遇见好友大姐带着女儿去镇上买东西。 梅氏是梅庄毅的大姐,韩进是知道的。 自己的名声不好,为了不想连累好友,所以韩进极少从会在梅家人眼前出现。但梅家有什么人,韩进都知道。 以花为容,以月为貌,韩进也就是个只识得几个字的乡下汉子,所以并不会形容,他只知道那个少女,与以往他所见到的都不一样。 不自觉便看呆了,然后便不由自主下意识去关注她。 知道她叫卢娇月,是卢家二房的独女,从小受家人疼爱,知道她秉性温柔单纯,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见她一面是那么的难,这么久以来,韩进找过许多次机会,也就只见过卢娇月两次。可每当见到她的时候,韩进就能听到自己胸膛里,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 他想,他大抵是看中这个少女了,他想娶她回家做婆娘。 韩进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亲的,他家里那种情况,娶个媳妇回去,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他不怕麻烦,但讨厌麻烦,尤其他从小见她娘嫁人后日子过得那么辛苦,心里对成亲这种事极为抵触,所以他姐跟他说了几次,都被他拒绝了。 可他却有一种想把她娶回家的强烈冲动。 韩进在自己这二十载生命中,从没有自省过。 在他的想法中,他也就这么着了,日子过一天算一天,只要他能活一天,他就要护着他姐一天,其他的却是不多想。可当他有了想娶她的冲动后,不免就开始自省起来。 他有什么资格娶她? 论名声,他的名声在十里八乡中已经臭了。论家财,他从来赚多少花多少,积蓄是一点没有的。这么多年来,他苦过穷过,最穷的时候,在货场替人抗包,累得半死一天下来也就混个肚子饱。而有钱的时候,他也从不拘着自己花钱。 他有什么资格娶她! 可当心开始蠢动了,那种冲动却是怎么也按捺不住。 所以当梅庄毅对他说,他想做生意,问他要不要搀和一把的时候,韩进答应了。 “你今天回不回?若是回的话,我就送你回去” 梅庄毅突然出声问道,打断了韩进的思绪。 韩进伸了伸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其实以他的身高,在车辕上坐着怎么都不会舒服。不过这会儿有风,坐在外面却是比坐在车厢里舒服的。 “怎么?你不回去?” 梅庄毅瞥了他一眼:“我家今天那样,这时候回去不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尐説φ呅蛧 “那怎么办,去县里?” 梅庄毅想了下,点点头:“行,去你那儿,晚上咱俩一起喝酒,顺便讨论下那事的章程。” 韩进点了点头。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先赚一笔钱。 * 大溪村是万年县下的一个小村庄,距离县城并不远,若是坐骡子车的话,也就需要走大半个时辰。 待梅庄毅和韩进到县城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万年县是个大县,但对于整个大乾国来说,还是属于小地方的。这种小地方是没有所谓的宵禁的,所以万年县的夜生活极为丰富。 这其中又以丰源街最为热闹,丰源街是一条风月街,这里最多的便是各式勾栏院与赌坊。其中最大的一家赌坊叫做‘广济赌坊’,此时也不过是华灯初上,广济赌坊门前便车水马龙,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梅庄毅架着骡子车驶进丰源街,并没有在广济赌坊前停下,而是绕了一个圈驶入其后的一条小巷子里,之后在一处宅子门前停下。 其实若是认真观察就能发现,这处宅子就在广济赌坊后门处。 这处宅子是赌坊的,住的都是赌坊里的打手。赌坊这种地方,少不了会有人捣乱,也因此那些没有成家的打手们都是就近住。 韩进也住在这里,因为他身份不同,所以单独住了一进。说是一进,其实面积并不大,四四方方,小巧玲珑,也就迎脸三间房。不过有个单独的院子,将院门一锁,就跟其他地方隔开了。 韩进和梅庄毅进了宅子,宅子中还有些今日不用去前头当班的,老远看见韩进来,便叫了声进哥。对于梅庄毅这个韩进的好友,他们也熟识,所以并未诧异。 “进哥,你今天不是回家去吗?怎么又转回来了?”胡三问道。 胡三,姓胡,名三。胡家人都不识字,所以生下儿子后就以排行为名,胡三排行老三,自然就叫胡三了。 胡三生得膀大腰圆,一脸老成相,从外表来看年纪比韩进大多了,却叫韩进为哥。换着外人自然会觉得诧异,其实知晓内情的人都知道,其实胡三还比韩进小一岁。 “有点事,便折回来了。” 那个家,若不是因为他娘,他是绝对不会回的。其实韩进也很少回家,他大多数时候便是住在这里。 韩进向来话不多,但看到一旁的梅庄毅,胡三便懂了。 “去外面帮我买点酒和下酒菜,你吃了没?若是没有,就一并买了。” 胡三接过韩进扔过来的银子,二话没说扭头就出去了。 第14章 ==第十四章== 韩进领着梅庄毅走进自己的小院子,打开房门进了屋。 梅庄毅扫视屋里一圈,嘴里啧啧道:“你这地方真乱。” 韩进睨了他一眼。 男人住的地方能有多整洁,每隔十来日倒是有人来帮他打扫一下,只是还不到打扫的日子,就又乱了。韩进是个男人,又懒得弄,便由着它,有个能落脚的地儿就成。 “你姐不是在帮你说亲吗,事情弄得怎么样了?”梅庄毅找了个空地坐下来,嘴里调侃道:“娶个媳妇回来也好,也免得你成天住猪窝。” 听到这话,韩进的脸黑了一下。 “我暂时没打算成亲。” 他将椅子上的脏衣裳扔到一旁桌子上,在梅庄毅的对面坐下。 “我觉得你还是成亲的好,你年纪也不小了,尤其你娘和你姐成日里惦记着这事,你就当圆了人家的一桩心愿。” 韩进冷笑:“别光说我,你呢?我记得你家没少给你说亲吧。” 梅庄毅嬉皮笑脸:“先立业后成家,我连业都没立,成个什么家啊。” 韩进懒得去戳破他。 梅家那点子破事他又不是不知道的,梅家老两口不放心小儿子,所以一直没跟梅家大房过,因为这事,梅家私底下没少闹矛盾。老两口手里有钱,三个儿子没惦记上,倒是下面的媳妇们和孙媳妇们惦记上了,平日里没少背地里搞些小动作。 一次两次,梅庄毅也就视而不见。可次数多了,他就烦了。这不,借着由头将家里的银子都拿了出来,就坐等着看家里闹起来。 其实韩进还是满赞同好友的做法的,既然生了疮,索性就直接割了开,割开以后,把脓挤出来,也就好了。若是不割,就这么积累下去,梅家三房人迟早散伙儿。 一见好友那神情,梅庄毅就知道自己这个借口没过关,索性也不遮掩了。 “她们总想着我爹我娘暗里补贴我了,既然如此,我索性就落实了它。”梅庄毅吊儿郎当的靠在椅子里说。所以说女人就是烦,一个二个都小心眼,也就他娘他姐和小月儿是个例外。 韩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我就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的名声不好,那是身不由己。你呢,倒是自己作出来的。” 一抹狼狈之色在梅庄毅脸上一闪即逝。 谁没有个叛逆期呢? 从小受父母兄长们疼爱,也因此梅庄毅从小肆意妄为惯了。早年梅家人将他送去念书,没念到几年,他自己就不去了。平日里游手好闲没事干,便到处跑着耍,等乡亲们都说他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时,梅庄毅再想‘学好’已经晚了。 既然解释不通,索性就不解释了吧。于是,只要知道梅屠户家的,个个都知道梅家有个游手好闲的小儿子。 梅庄毅没有说话,韩进又刺他一句:“我看你是憋足了劲儿,想做给别人看吧。” 所以说好友不愧是好友,也就韩进能明白梅庄毅的那点儿小心思。左不过你们都认为我在爹娘手里弄银子花,等我发了财,看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且梅庄毅天生就是那种不安于现状的人,要不然以梅家的家境,他其实可以活得挺好。 说起这,韩进就想起好友所说的那桩生意了。 “对了,你那事弄得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梅庄毅的神色就严肃了许多,“我找了人打听消息,如今还没回。咱们毕竟是第一次做,又没有去过那边,还是要稳妥些好,所以就多找了几个人打听消息。” 韩进点了点头,“刚好我手头也没什么银子,等我这段时间多做上几笔,差不多也能凑够银两。” 梅庄毅忍俊不住,调侃道:“这么一来,估计你又要大出风头了,这下咱十里八乡可没人会不认识你了。” 韩进现如今的主业是赌坊打手,打手除了防止别人来捣乱,还兼顾着收赌坊在外面放的高利贷。赌坊有这样一个规矩,谁收回来的欠账,可以从中抽一成。韩进早年刚来赌坊的时候,收过两年帐,之后慢慢熬到了打手头目的位置,便不再沾这个了。 这不,为了凑够做生意的银子,韩进决定‘重出江湖’。 这下轮到韩进狼狈了,他瞪了好友一眼:“反正我名声就没好过。” 梅庄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替好友叫屈:“你那一家子实在恶心人……”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坑自家人的,不过谁叫好友不是亲生的。 这时,胡三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拎着几大包东西。 “进哥,我让人切了一只鸡,又买了两斤牛肉和油炸花生米。你们看还需要什么,我再去添点。”胡三一面说,一面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不用了,一起坐下来喝点儿?”韩进道。 胡三摇了摇头:“不了,你们喝吧,今天瘌痢头回家,让我给他当班,我去前面看看。” 韩进倒也没再劝他,就同梅庄毅就着下酒菜,一面喝酒一面说话。 * 回一趟娘家没借到银子不说,娘家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尤其这次可能将大嫂给得罪了,梅氏心情并不好。 不过她并不后悔,这种事总需要一个人捅破,才能制止矛盾继续扩大,而由她这个出嫁女来做最好。 梅氏也算得上是用心良苦。 一见娘是沉着脸进门的,卢广智便心生不妙。为了不吃挂落,赶忙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连五郎都看出了不对,都没敢找姐姐要承诺好的糯米糖,跟着二哥一同跑了。 “怎么了?”卢明海问道。 梅氏望了女儿一眼,卢娇月借口换衣裳,回了自己的屋。 梅氏这才将今日在娘家发生的事,告诉了丈夫。 听完后,卢明海叹了一口气,道:“一家子人太多了,也容易生出矛盾。” 梅氏翻了他一眼,呛道:“你既然知道,怎么不跟你爹提分家。” 若不是因为没有分家,她又何必为点银子难成这样。这会儿梅氏已经将娘家的事抛在了脑后,而是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女儿和儿子的婚事上面。没从娘家借来银子,别处更是不用想了,义儿和月儿的婚事该怎么办? 卢明海被呛地一窒,无奈道:“怎么又说起这个了?” “怎么就不能说这个了?!你说我们这么多年容易吗,起早贪黑赚了些钱,都填给公中,轮到自家孩子要用钱,公中那边却连个屁都不放……” 梅氏虽是乡下人出身,但平日里从不会像那有些乡下妇人那样张口就骂人,明眼可见她是迁怒上了。 媳妇说得太难听,卢明海不禁也有些恼了:“什么放不放屁的,咱们不还有些钱吗。” 梅氏斜眼看他:“那你是准备让义儿先成亲,还是让月儿先嫁?裴家那边可是早就说好了,再过两个月就去下聘。已经拖了一年,今年可是不能再拖。至于杜家,你觉得以杜家如今的情况能等?” 梅氏其实不傻,她十分清楚昨天大嫂来与她说话的那意思。就是因为明白,她才知道月儿的婚事耽误不得,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家看中杜廉,若是今年杜廉能考中秀才,梅氏真没信心杜家能等自家月儿。 卢明海一窒,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若不然我去跟大哥说说,让大嫂从中间递句话,让杜家那边先等等?不用等久了,只等一年,我明天就去跟爹说,这一年咱们二房赚的钱暂时先不交公中了,先把月儿出嫁的钱攒出来。” 里屋的卢娇月眼睛一亮,等到明年?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这会儿的杜家估计连粮都断了,他们是万万不会等到明年的。他们等不起,也拖不起,急需一个能去填窟窿的人。 所以说,只要能说服她娘将杜家的婚事拖到明年,根本不需要她费任何力气,杜家人自己都不会和卢家结这门亲了。尐説φ呅蛧 这么想着,卢娇月不禁走了出去,道:“爹,娘,你们别吵了,先让大哥成亲吧,裴家那边耽误不得。至于杜家——” 她顿了顿,佯装有些羞涩地垂下头:“杜家婶子和咱家是亲戚,她也是个明理之人,只要咱们和她讲清楚困难,杜家应该能够理解,女儿再等一年没关系的。” 杜寡妇那人不是会在家人面前装吗,看她这下可怎么继续装下去。看她露出真面目以后,她爹娘是否还认为杜家人都是好人。 卢明海连连点头,讨好地望着媳妇,“这个主意好,墨兰你看呢?” 梅氏被这事弄得也有些烦了,且她也知道能让男人开口说不把钱交到公中极为难,也不忍心再逼他,尤其她也没什么好主意,遂气馁道:“随你!” “那我明天就去跟大哥说!” 卢娇月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第15章 ==第十五章== 一大早,卢老汉就带着三个儿子往田里去了。 给田里除除草,浇浇肥,一通忙下来,天刚大亮,正好赶着回家吃早饭。 卢老汉是个勤劳本分的庄稼汉子。 他最得意的事莫过于凭着自己的辛劳给家里攒下一份家业,又生了三个能干的儿子。一大家子人拧成一股劲儿,如今田有了,房子有了,牛也有了。子孙四代同堂,一家子和和乐乐,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 虽比不上村里的那些富户,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卢老汉十分知足。 “今年年成好,想必到时候收的粮食不少。” 卢老汉笑着和大儿子二儿子说着,眼角余光瞟到走在最后面,有些无精打采的老三卢明山身上,不禁皱起了眉。 “老三,你看你那副样子,这一点活儿就累着你了?想当年你爹……” 卢明山打着哈欠,不耐地打断卢老汉的‘讲古’:“爹,我白日里挑着货出去卖,有空了还要帮家里下地干活儿,一个人当两个使,天天累得要死,这会儿困得不行,你能不能不念叨?” 一听到这话,卢老汉就怒了,斥道:“什么帮家里干活儿,这家不是你的家,你那一家子人没在家里吃饭?再说这种不着五六的话,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三房想分家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卢明山是个货郎,平日里挑着货挑子走街串巷、十里八乡到处卖货。乡下人去趟镇里不容易,卢明山长得好,嘴巴甜,许多乡下妇人都喜欢在他的货挑子上买些头花、脂粉、针线之类的小东西。 赚的银钱不多,但够使。 卢明山打小就不喜欢下地干活儿,所以才给自己找了这么个营生,可家里没有分家,卢老汉又是个固执的,总是逼着他下地干活,所以卢明山早就想分家了。 分家了好啊,分家了就没人管自己干活了,分家了自己赚的钱也就不用交到家里了。他是老小,又不用给爹娘养老,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只可惜卢老汉不同意,关于分家之事以前不是没有人提过,卢老汉当时说得十分决绝:“除非哪天等我和你娘死了,要不然谁都不要动这个念头。”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其他人暗地里的一些小心思,连卢明山也不敢再提。 可他不提,不代表他没有这个心思,卢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他还没打消这个念头。也因此卢明山不过是随意一句话,就触动了卢老汉敏感的神经。 卢明山踢踢脚下鞋子上的泥,垂着头不耐道:“行了爹,不过是一句话,你又想到哪儿去了?” “你当我不知道你小子的主意?你是你爹我生的,你的什么心思我再清楚不过。你说你卖货辛苦,你二哥日里做豆腐卖,天不亮就要起来磨豆子,也没见他拉下田里的活儿。还有你大哥,往常农闲了,哪次不是到镇上打零工挣钱。你小子又想清闲,又想过好日子,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卢老汉对卢明山恨铁不成钢。 三个儿子中,老大老二都是脚踏实地的人,唯独这老三是个好吃懒做的,尤其老三媳妇也不是个省心的人。如今是他活着,还能在一旁帮忙看着,哪天他死了,老三两口子估计连饭都吃不上。 卢老汉就是太明白了,才会压着不让分家。不分家几个儿子互相帮衬着,总能将日子过下去。 “你总怨我不让你分家,也不想想你和你媳妇那懒惰的性子,分家了你们连饭都吃不上……” 看着儿子满脸的不耐的神情,卢老汉苦口婆心,越说越伤心。 见此,卢明海忙踢了卢明山一脚,对他使了个眼色。卢明川也是目露不满的瞪视了他一眼。 卢明山撇撇嘴,没有说话,到底将脸上不以为然的神情收了回来。 卢老汉又不是瞎子,自是看到了这一幕,气怒之下指着卢明山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趁早给我打消这个心思。想分家,可以,除非我死!” 说完,人便扭头走了。 卢明山在背后不满的小声咕哝:“什么担心我吃不上饭,我都当爹的人了,难道自己的日子还不会过?!说白了,不过是想拖着一家子给那赔钱货赚药钱……” 卢老汉没有走远,自是听到了这话,微微有些佝偻的背一僵,转过脸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儿子,苍老的眼中满是伤心。 卢明海着急地一巴掌拍在卢明山的肩膀上:“老三,你说什么呢!” “爹,你别听老三的,他素来是个口没遮拦的,说话不过心。”卢明川赶忙解释道。 卢明山僵着脸喊:“大哥二哥,难道我说错了……” 卢老汉抖着手,指着他:“好哇,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那可是你亲妹妹!” 话音落下,卢老汉已是老泪横流。 见此,卢明川和卢明海都有些急了。 “老三,快向爹道歉!” 卢明海一脚踢了过来,“说你呢,胡咧咧啥,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到底卢明山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见惹怒了两个兄长,又弄得爹如此伤心难过,心中不免也有些愧疚。 “爹,我错了,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就是、就是早上没睡好,又被你叫起来干活儿……”卢明山说得磕磕巴巴。 卢老汉抹了一把老泪,扭过脸,步履蹒跚的往前走去。 “你长大了,爹管不住你……” 卢明川忙追了过去。 卢明海则留在原地,瞪着卢明山:“下次说话警醒些,都当爹的人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难道你不知道?” “二哥……” 卢明山神色呐呐的,比起憨厚老实的大哥,他更怕的是二哥。他小时候每次闯祸了,二哥就会捏着拳头揍他,揍得他浑身都疼。 “好了,回家去吧,回家后好好跟爹道个歉。都是一家人,爹不会怪你的。”卢明海叹着气道。 卢明山拎着粪桶,神色蔫蔫地跟在他后面。 * 随着天色大亮,卢家的人都络绎不绝起来了。 上房里,其实崔氏早就起来了,只是她担忧这几日精神有些不好的小女儿,起来将老头子送走后,连脸都没洗便往女儿房里去了。 崔氏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估摸这会儿早饭应该做好了,正想把女儿叫醒,就听见院中传来了一阵斥骂声。 “……你们两个就是老天送过来的讨债鬼,让你们看着六郎看着六郎,怎么就让他拉在了炕上,你说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西厢,乔氏正坐在屋里破口大骂。 屋外,卢娇杏姐妹俩瑟瑟缩缩的站在那里,模样极为可怜。 “姐……” 卢娇娥拉了拉卢娇杏的衣裳,神情惧怕。 卢娇杏状似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没事儿,奶和两个伯母都在家呢,她不会拿咱们怎么样。” 其实这事也是卢娇杏连累了妹妹。 乔氏是个懒的,她稀罕六郎,但夜里却嫌六郎哭闹的烦,从不带他睡,总是将儿子丢给卢娇杏姐妹二人。而六郎今年已经五岁了,却还有个喜欢尿床的毛病,每次睡得迷糊了,总会将尿拉在炕上。仦說Ф忟網 本来每天是卢娇杏早上负责叫醒六郎,让他拉了尿后,再将他哄睡。哪知她昨晚睡得迟,早上就睡过了头,等醒来的时候,六郎又尿在炕上了。 她自是想‘毁尸灭迹’,本来三房的衣裳被褥从来都是她和妹妹洗的,她娘从来不沾手。可惜屋里的被褥床单都是放在乔氏和卢明山屋里的,没有东西换,她的打算自然落空。 等乔氏起来后过来抱儿子,自然发现六郎又将尿拉在炕上。宝贝儿子她是舍不得骂的,于是卢娇杏姐妹便遭了殃。 上房离西厢近,崔氏坐在屋里听得脑仁生疼。 见刚醒过来的女儿,面色苍白的蹙着眉,她站起身道:“你起来洗洗脸,早饭你二嫂已经做好了,待会儿娘给你端来。我去看看你三嫂去,每天不是打鸡就是骂狗,也不嫌闹腾……” 崔氏出了卢桂丽的屋子,掀开堂屋的门帘子,站在屋檐下,就大声斥道:“乔氏你每天不闹腾一番,难受是吧?你骂杏儿和娥儿,怎么不看看自己!自己懒得抽筋,将儿子扔给两个孩子,你看哪个当娘的是你这样的……” 乔氏一手抱着六郎,一手掀了门帘子走出来。 她头发和衣裳有些凌乱,一看就知道是早上起来还没来得及收拾。 她神情微微有些委屈,嘴里却是不甘示弱回道:“娘,儿媳有你说得那么差吗?我白日里要带六郎,累得不得了,晚上才将六郎放在她们屋的。哪曾想这两个小蹄子只顾自己睡,不管六郎,让他泡在尿窝里,娘你看,六郎屁股都泡红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六郎穿着开裆裤的屁股露了出来。这六郎如今已经五岁了,还穿着开裆裤,也是这乔氏给惯得。 崔氏将厌恶藏在眼底,皱着眉头,连连摆手:“行了行了,还不赶紧给六郎换衣裳去,省得孩子冻病了,你又要埋怨别人!” 乔氏嘟着嘴,一脸委屈,扭过脸面向卢娇杏姐妹二人的时候,却是满脸厉色:“还不赶紧给你弟弟换衣裳去!” 卢娇杏姐妹二人也不敢多言,赶忙从乔氏手里接过六郎抱进屋。 灶房里,刚做好早饭的梅氏母女二人,将整个事情过程都收在眼底。 梅氏叹了一口气,道:“杏儿和娥儿也是可怜,竟有个这样的娘。” 第16章 ==第十六章== 听她娘这么说,卢娇月没有说话。 乔氏再不对,毕竟是长辈,别看梅氏可以出言指责,她却不能。 梅氏也意识到不该和女儿说这种话,遂整了整脸上表情,道:“出了一身汗,娘给你提水回屋洗洗去。你爹他们还没回来,早饭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吃。”女儿素来爱洁,梅氏是知道的。 哪知卢娇月却摇了摇头,“女儿等会儿擦擦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 “小灶头上面有热水,不费什么功夫。走,娘帮你提水回屋。” 卢娇月只得点点头。 母女二人一面说着话,一面提了水,就出了灶房。路过西厢的时候,正好碰见卢娇杏端着个木盆走了出来,盆子里放着脏了的被褥和六郎的脏衣裳,装了满满一大盆。 卢娇杏比卢娇月小一岁,本就生得瘦,偌大一木盆衣裳,衬着她那细瘦的胳膊,真让人担心她的胳膊会折了。卢娇月只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并没有发现半垂着眼皮的卢娇杏瞪了她一眼。她没看到,可一旁的梅氏却看到了。 所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梅氏是个热心肠,卢娇杏姐妹二人又是亲侄女,以她的性格是万万不会眼看着两人被骂不出声的。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乔氏是个胡搅蛮缠的性格,卢娇杏也看得出是个拎不清的,梅氏自然不会多余浪费自己的热心肠。 “你少和她来往,若是无聊了,就去找桂丫去玩。”桂丫是卢娇月打小玩得好的玩伴,而那个她,自然指的是卢娇杏。 梅氏看得出卢娇杏是个心思不正的,自然不想女儿与她过多来往。 卢娇月点点头:“娘,我知道。” * 卢娇杏看着三房母女俩从身前走过去,眼中闪过一抹愤恨之色。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娘是那样,而卢娇月却有这么好的娘?! 其实没人知道在卢娇杏还小的时候,她有过‘若二伯母是她的娘,那就好了’的想法,只可惜这种想法随着她渐渐长大,反倒转变成了一种嫉恨。 一种求而不得恨不得毁之的嫉恨。 这时,卢桂丽从上房里走了出来,扶着门框站在那里。崔氏忙走了过去,摸了摸她的手,满是关切的让她回屋再加件衣裳去。 卢桂丽今年十五,是卢老汉和崔氏的老来女,从小体弱。她这种体弱与卢娇月是不同的,卢娇月是意外早产,再加上没有奶水吃造成的体弱,而卢桂丽则是娘胎里便带着病。 这么多年来,她吃过的药比吃的饭多。其实卢明山说得并没有错,卢老汉之所以会压着一直不让分家,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担心三房两口子日子过不下去,另一部分原因则完全是因为卢桂丽。 卢桂丽的身子得靠药养着,若是分了家,没人能分担得起她的药钱。以卢家目前的家境,家里田地不少,几个儿子又各有营生,孙子们也都能挣钱了,按理说日子会过得非常滋润。可因为卢桂丽的原因,卢家的日子其实并不比同村其他人家的日子好过。 “娘,我待会再去穿,我找杏儿说话呢。”卢桂丽一面冲崔氏说,一面眼睛就看向了卢娇杏。 “小姑……” 卢桂丽点点头,撇了卢娇杏手中的盆子一眼,脸上满是嫌弃之色:“那东西晚些再洗,你来陪我说说话。” “这——”卢娇杏瞅瞅对方,又瞅瞅手里的盆子,面色有些为难。 “没事,你来陪我说话,你娘不会说什么的。”卢桂丽大包大揽道。三嫂乔氏确实是个喜欢胡搅蛮缠的,但上面还有她娘压着,所以卢桂丽并不怕乔氏。 见卢娇杏还是站着不动,她望向崔氏:“娘——” 崔氏无奈的笑了笑,拍板道:“杏丫头,你陪你小姑进屋说话去。” 见此,卢娇杏才放了手里的盆,跟她小姑进了屋。 * 上房是三间大瓦房,正中是堂屋,东间是卢老汉和崔氏的房间,西间住着卢桂丽。 两人进了屋,卢桂丽赶忙去关了门,又拉着卢娇杏去了炕上坐下。 “可是有消息了?”她有些急切地问道。 卢娇杏微微一愣,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怎么了?难道你没打听到什么消息,知道杜廉什么时候来咱家吗?”见侄女不说话,卢桂丽不禁有些急。 卢娇杏和卢桂丽之间有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杜廉。 卢娇杏也是一次意外才发现小姑卢桂丽,竟和她一样对杜廉存了心思。 起初,卢娇杏也不敢置信,所有人都知道卢桂丽是个药罐子,卢家人更是从不敢奢望能将她嫁出去。试问谁家会娶一个药罐子进门,那不是娶了个媳妇,而是娶了个祖宗回来!连卢老汉和崔氏这么疼她,都没有动过这种心思,只是想就这么将女儿养着,若是有人娶她自然好,若是没有,就一直养在家里。而卢桂丽长到十五岁,也从未有人家上门提过亲。ωww.xSZWω㈧.NēΤ 所有人都惯性的这么想了,自然就忽视了她的心思。其实想想也是,哪有少女不怀春,更何况是卢桂丽这个从未出过门,没见过几个外男的病弱少女。她会对杜廉上了心,也是能够想象的。 卢桂丽太单纯了,只是被卢娇杏随便套了一下话,就将自己的心思吐露出来。 被套出话后,卢桂丽索性也不再遮掩,和侄女分享了自己的私密心思,甚至从卢娇杏那里打听到不少有关杜廉的事,这更是让她对杜廉心向神往。 卢桂丽和几个侄女都不亲近,唯一亲近的也就是卢娇杏。借着卢桂丽,卢娇杏逃掉了不少乔氏的责难与打骂。 卢娇杏望着小姑。 卢桂丽的底子其实挺好的,卢家三兄弟长得都不差,卢桂丽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她从小体弱多病,平日里从来不出门,又常年不见阳光,所以整个人带着一种病态的白。 她非常瘦,巴掌大的小脸微微有些泛青,柳叶眉,丹凤眼,未曾语,已是带了三分喘,颇有些病美人的姿态。 卢娇杏十分羡慕卢桂丽。 无他,皆因卢桂丽在卢家特殊的地位。 卢桂丽是卢老汉和崔氏的老来女,虽算不得千娇百宠,但平日里全家人对她也是呵护备至。从小,卢娇杏便看到小姑在父母兄长的呵护下,不用干活儿,不用挨打,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几乎与那个卢娇月般无二致。 卢娇杏能将卢娇月都嫉恨上了,又怎么可能会略过卢桂丽,只因为卢桂丽是她的小姑,是长辈,她又需要借着对方来逃过乔氏的打骂,所以面对对方的时候心思藏得比较深罢了。 当然,有着卢娇月做对比,有时她面对卢桂丽的时候,还有一丝病态的怜悯感。 你再怎么受家中长辈宠爱,又能怎样呢?可惜你有个破败的身子,连家里大门都不能出,而你朝思暮想的杜廉,也要和卢娇月定亲了。 卢娇杏有些病态的想。 “杏儿,杏儿……” 卢娇杏蓦地回过神来,就见小姑伸手在她眼前晃着。 “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不好说?是不是杜廉出了什么事,怪不得许久不见他来家里……” 可以想见卢桂丽是想多了,杜廉最近之所以会甚少来卢家,不外乎因为学业忙碌,还有个最大原因就是因为他和卢娇月的亲事。 这个时候,总是需要避讳的。 恍惚间,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卢娇杏的脑海里。 她敛住面上的表情,略有些犹豫道:“小姑,有件事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怎么了?难道真是杜廉出了什么事?” 卢桂丽面上惊疑不定,竟是喘了起来,她压着有些疼痛的胸口,强制自己忽视那股疼痛,直直的望着侄女。 卢娇杏赶忙欺身过去帮她顺气,又道:“小姑,你别急,杜廉没有出什么事,而是……” “而是什么!”卢桂丽死死拽着她的衣袖追问。 这时,崔氏蓦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二丫头,怎么了?” 崔氏端着一个木托,木托上放着一碗稀粥,一碟子菜和几个玉米饼子,还有一碗鸡蛋羹。鸡蛋羹是给卢桂丽准备的,稀粥则是给卢娇杏的。 因为卢娇杏能哄女儿开心,所以崔氏对卢娇杏这个孙女颇有几分另眼相看,没少在乔氏打骂卢娇杏时,出面拦下。只可惜乔氏如今生了儿子,腰杆子也硬了,并不若以前那般害怕崔氏,对崔氏的话,也是爱答不理的。不过到底崔氏是她婆婆,即使乔氏再嚣张,也总得顾忌一二,因此卢娇杏的日子比以往好过不少。 两人被吓了一跳。 卢娇杏是因为心虚,卢桂丽则是怕她娘听到她方才的话了。 “娘,我没事,我和杏儿说话呢。”卢桂丽期期艾艾的说。 崔氏也没有起疑,放下手中的木托:“我将早饭端来了,你们就在屋里吃。杏丫头,多陪你小姑说说话。”女儿这几日精神十分不好,崔氏很是担心。 卢娇杏的样子十分乖巧,道:“谢谢奶,我会陪小姑多说说话的。” 崔氏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堂屋里,坐在桌前等婆婆回来好吃饭的乔氏,小声咕哝道:“死丫头,倒是拿娇上了。” 卢明山方才在回家的路上刚经历了那么一出,这会儿正心虚着呢。此时听乔氏如此说,还以为她在说小妹,赶忙偷眼瞧了坐在首位的卢老汉一眼,转头斥道:“死婆娘,你在说谁呢?!” 第17章 ==第十七章== 乔氏一听这话,就知道男人是误会了,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男人不是嫌小姑子拖累了家里,想分家吗,平日里她人前没少说些讥酸话,也没见他说什么,怎么今天却是大变脸。 乔氏让卢娇杏去洗被弄脏的被褥和六郎换下的衣裤,哪知那死丫头借着小姑子的势,又躲了懒。且不提这,还害她被婆婆训斥了一顿。崔氏拍板答应让正要去干活儿的卢娇杏陪女儿说话,自然要通知乔氏一声。她心中厌恶乔氏一大早就在闹腾,不免借着这个由头将她训斥了一顿。 乔氏无端又挨了一顿训斥,这会儿心里正烦着呢,此时听男人这么说,根本没有心领神会,还以为男人是在说反话,向她递话呢。 于是她便顺水推舟地撇撇嘴,往西间那边睇了一眼,道:“还能是谁呢,自然是咱们家那顶顶尊贵的小姑。”她望着卢老汉,十分不客气的说:“爹,你老人家也别怨儿媳我多嘴,小姑子再这么被宠下去,可不是个事。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哪有让亲娘端饭端水侍候的道理……” 卢明山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听着乔氏‘胡说八道’。 不待他出言制止,就听得‘咚’的一声响,卢老汉一脚将屁股下凳子踢到在地,指着卢明山的手指颤抖。 “老三,你这是想让你爹我死啊!” “老头子,怎么了?” 刚踏出西间房门的崔氏,急急走了过来。 “你问你那好儿子!”卢老汉痛心疾首道。 崔氏目光顺着卢老汉的手看去,“老三,你又怎么气你爹了?” “我、我……” “老三,我方才对你说的话,都被你当耳边风了?!”卢明海皱着眉斥道。 “老三,还不向爹娘道歉!”卢明川气急地跺跺脚。 “我、我怎么了?怎么都说我,不干我的事啊!”卢明山是有怨无处诉,不免迁怒到罪魁祸首身上,他扭过头来就给了乔氏一巴掌,“你这个臭婆娘说什么呢!老子的妹妹是你能说的!” 乔氏被这一巴掌都打懵了,缓过劲儿来后,立马向卢明山扑了上去。 “好你一个卢明山,你竟敢打我!” 两人不由分说,当场就撕扯起来。 梅氏拉着女儿离得远远的,眉头紧皱,眼底满是厌恶之色。 她懒得去深究这到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左不过又是三房两口子为了分家闹出来的幺蛾子。就这么今天一出,明天一出的闹腾,别说,她也想分家! 在场的卢家其他人也差不多和梅氏是同样的想法,也认为这是三房两口子为了分家闹出来的事。所以说放羊的小孩不能当,当久了,说真话也没人信了。 卢明山这会儿是真没有这个心思,只可惜没人相信。 也因此,大家都看着他们两口子打着,竟没一个人上前去拉。 还是卢明川这个做大哥的,看到卢老汉痛心疾首的模样,有些不忍目睹,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才上前拉开卢明山,而胡氏则去拉乔氏。 正当这两口子想履行大哥大嫂的职责,说些什么教诲三房两口子的时候,西间那边传来一个惊恐的尖叫声。 “小姑,小姑,你怎么了!” 一众人赶忙涌了过去。 * 见崔氏出去后,卢桂丽便赶忙拉着卢娇杏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娇杏支支吾吾,只是不言,卢桂丽气急败坏,又不知道该如何逼问。 待卢娇杏觉得戏耍够了,方露出拗不过对方想直言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堂屋那边似乎闹腾了起来。 卢娇杏有点好奇是怎么了,卢桂丽却是一点都没有这个心情。 “杏儿,你快说啊!” 卢娇杏瞅了一眼门的方向,才小声道:“小姑,我说了以后,你可不要急。这一切不怨别人,都怨那卢娇月是个狐媚的。” “怎么这事又和月儿扯上关系了?” 卢桂丽虽平日里不常出房门,但也知道侄女卢娇月是个事少的人,难道说—— 卢娇杏对满脸狐疑的卢桂丽点了点头,状似怜悯道:“小姑,我无意间得知,大伯母给二房和杜家从中说合,两家好像打算要结亲了。” 二房只有一个女儿,而杜家也只有一个儿子,谁和谁结亲,还用说吗? 卢桂丽急喘一口,脸色煞白,她紧紧地攥着卢娇杏的手。 “杏儿,你说得可是真的。” 卢娇杏点点头。 卢桂丽眼睛一翻就厥过去了。 卢娇杏见此,心里又气又急,暗骂卢桂丽一个病秧子身体,还成日里想些有没有的,嘴里却是焦急地叫起人来。 卢老汉一众人涌进房里,崔氏一见歪在炕上昏迷不醒的女儿,就赶忙扑了过去。 “二丫头,你怎么了?杏儿,你到底和你小姑说了什么?” 果然,一见自己女儿出了事,立马就对她变了颜色。 卢娇杏心中讥笑,面上却是怯怯道:“奶,我什么都没说啊!” 无缘无故被打的乔氏,这下总算找到出气的筏子了,她上前一把拉过卢娇杏,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你这个死丫头,我让你不要招你姑,你非不听,她多精贵啊,是咱们家顶顶精贵的人儿,是你能招的……”嘴里一面骂着,手上劈头盖脸的打。 梅氏有些看不下去了,劝道:“三弟妹,你打孩子做什么。” 乔氏翻眼道:“我打我家的孩子,关你什么事!” 梅氏被气得不轻,面上不言,心里却是骂道自己不长记性,那三房的事就不能沾。 卢老汉心急女儿,又见那老三媳妇闹腾不休,拿着打孩子做筏子讥讽小女儿,气得手都抖了。 “滚,乔氏你给我滚出去!” 乔氏撇撇嘴,停下手里的动作,拽着卢娇杏就往外走,边走还边小声咕哝一句:“当谁愿意呆在这儿!” 卢老汉顿时被气了个仰倒跌。 “老三,你给我休了她!” 卢明山讪讪的笑着,忙道:“爹你放心,我这就去收拾那个臭婆娘。”边说,人就撵了出去。 一见他这副样子,就是没将卢老汉的话听进耳里。 卢老汉气得脸都青了。 可儿子是自己的,儿媳妇是当初自家选的,他也只能说一句冤孽啊。又见那边老婆子掐女儿人中没有反应,也顾不得三房两口子了,赶忙吩咐老大卢明川驾了牛车去请大夫。 * 折腾了一天,直到下午的时候,卢桂丽才醒了过来。 卢桂丽这是老毛病了,心和肺都有问题,一受刺激人便会厥过去。平时累不得冻不得,只能好好养着,一旦老毛病犯了,那就得吃药。 赵家屯的刘大夫帮卢桂丽看这病十几年了,十分有经验。人来了,脉一把,开了药,人便走了。 这边倒是轻省了,卢家被折腾的人仰马翻。三房两口子缩在自己房里不出门,照顾小姑男人插不上手,婆婆平日里是个挺利索的人,一旦碰到小姑的事就手足无措,梅氏便只能陪着大嫂留在西间看着小姑子。 卢娇月也留了下来。 上辈子小姑也是这样的,在卢娇月的印象中,小姑一直没有嫁人,就在卢家呆着。因为她,家里一直闹腾不休,可不管怎么闹腾,卢家一直没有分家。 反正在卢娇月记忆里,直到她和娘家断了联系那会儿,卢家也没有分家。 卢娇月和卢桂丽并不亲近,可能是因为生病的原因,卢桂丽待谁都淡淡的,所以卢娇月并不知道小姑最后到底怎么样了。此时看见面色苍白躺在炕上被奶奶喂药的她,心中升起一股怜悯感。 “你小姑的命真苦,一辈子就被这身子拖累了。” 待卢桂丽喝了药睡下后,梅氏便带着女儿出了上房大门。 卢娇月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梅氏叹了一口气。 当年她嫁进卢家时,还没有小姑子,后来她怀上女儿的时候,婆婆突然也怀上了。彼时,婆婆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可谓是老蚌怀珠。当初村里没少有人打趣她,说婆媳同时怀上,也是一件罕见的事。为了这事,她没少和村里人红脸。 后来婆婆生下了小姑子,她也生下了月儿,两人是同一年的,只是一个是年头,一个是年尾。 小姑子打从生下来身子就不好,她的这种不好是有毛病的不好。大夫说这孩子不好养活,即使养活了,以后也是个药罐子。 后来果然应验了大夫的话。 其实别说三房两口子,有时候梅氏也会心生怨怼,家里看似来钱的门路不少,他们二房做豆腐赚钱,三房卖货赚钱,大房虽没有自己的营生,但日里大哥和两个侄子没少出去打零工,更不用说还有家里这十几亩田的出息。 可一家子赚来的钱却都被拿来填小姑子这个窟窿了。仦說Ф忟網 梅氏有时候不满而又庆幸,庆幸有小姑子的先例在,她宠着自己的女儿,公婆也不能说什么。可想着杜家要的那两亩田,还有马上要成亲的儿子,她又有些不满。 她知道其实公中没什么钱,就凭着小姑子三天两头的生病,再多的钱都能挥霍一空。儿子成亲的时候,公中也拿不出什么,之前婆婆便曾不止一次暗示过她。 可二房手头也不甚宽裕。 大嫂胡氏是个精明的,大哥和两个侄子外出打零工赚的钱估计没少昧下,而三房两口子是个不要脸皮的。那两房都以为二房私下里肯定也攒了不少银子,实际上男人才是几个兄弟中最老实的,一心为家里着想,赚来的钱都一文不少的交到家里了。而梅氏素来尊重丈夫的意思,也不好说什么。 如今她手里倒是有些钱,可那都是准备给大儿子娶亲用的,杜家要的那两亩田完全在她的计算范围之外。 给了女儿,儿子没有了,给了儿子,女儿没有了,她到底该怎么办? 梅氏越想越烦,又想起昨晚丈夫说的话,便让卢娇月先回屋,自己扭身去找卢明海了。 如今也只能先看看杜家那边怎么说,然后她一定要逼着男人跟公婆说,家里赚来的钱暂时不交到公中去了。 梅氏这么想着。 第18章 ==第十八章== 胡氏捶着脖子,从上房里走出来。 折腾了一天,她是心累,人也累。 走到大房屋子门前的时候,见老二卢明海从里面走了出来。 胡氏走了进去,卢明川正坐在炕上,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问道:“老二来找你有事?” 卢明川点了点头,便将卢明海的来意说了出来。 听完后,胡氏眉头紧紧地皱着,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卢明川叹了一口气,道:“姨妹那里你多费费心,看能不能让杜家等上一年。本来去年义儿就该成亲了,可惜去年小妹生得那场病,把二房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掏了个空。二弟和二弟妹这一年多来好不容易攒了些银子,原本是打算给义儿成亲的,突然又出了个杜家的事,一时之间银钱有些不凑手。” “怎么了?”见胡氏不说话,卢明川问道。 胡氏依旧皱着眉:“你说二房是不是不打算和杜家结亲?” “你怎么会这么想?” “二房不可能会没有银子,即使没有,梅家那边也不可能没有。”反正胡氏是绝不信二房会没有银子! 卢明川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媳妇总是说二房手里有钱,以前卢明川也这么想。可这次二弟坦诚公布跟他说,他却是信的。兄弟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他了解老二的秉性,不可能会骗他,尤其又事关月儿的婚事。 “你别多想了,老二既然说银钱不凑手,肯定是手里没钱。至于梅家,那也只是老二的岳家,哪有自己子女成亲让岳家出银子的,哪家银子也不是大河里飘来的,老二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你和姨妹好好说说,看她怎么说,廉儿如今也不过十六,一年应该是能等得的。” 胡氏面色为难的望着男人,欲言又止。 男人只知道杜家情况不好,却不知何止是不好,简直已经到了快维持不下去的地步。若是她和妹妹说,杜家确实能等,但前提是她愿意继续借杜家银子,直到卢娇月过门。 她可能会继续借杜家银子吗?且不提大房的银钱也不宽裕,哪家银子也不是大河里飘来的。 胡氏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 半夜,上房的灯突然大亮。 卢老汉披着衣裳,疾步走了出来,先去敲了大房的门,又去敲三房的门。因为二房的屋子在后面,卢老汉便让卢明山去叫卢明海。 不多时,兄弟三个便带着各自的媳妇齐聚在上房。卢老汉来不及细说,只说道一句让他们赶紧去请刘大夫来。 不用说,又是卢桂丽犯病了。 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兄弟三个很有经验。同时心里又有些疑惑,按理说白天刚闹腾一次,又请了大夫来,这才隔了多久,怎么又犯病了。 他们自是不知卢桂丽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又想起白日里卢娇杏与她说的话,越想越伤心,于是就又犯病了。也幸亏崔氏担心女儿,晚上睡在她的身边,若不然卢桂丽死在炕上都没人知道。 卢明川他们去请大夫,胡氏几个留了下来,知道小姑子情况不好,个个都是面色凝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差不多两刻钟的时间,兄弟三个才带了刘大夫回来。 刘大夫不是大溪村的人,而是赵家屯的。半夜里黑灯瞎火,没人敢赶牛车出去,卢明川兄弟三个是一路跑去赵家屯,将刘大夫从炕上拉了起来,然后三个人换着将他背回来的。 一到家,卢明山就瘫倒在凳子上不动了。 卢明川和卢明海也累得满头大汗,卢明海刚将刘大夫放下了,刘大夫就被卢老汉拉去西屋了。 “哎哟,让我喘口气,喘口气。”刘大夫衣着凌乱,气喘吁吁。“我的药箱子——” “在这儿呢。”卢明山拍了拍手边的药箱子,递给了从里面走出来的胡氏。 刘大夫帮卢桂丽把了脉,花白的眉头紧皱,满脸凝重之色。 “刘大夫,我家闺女怎么样了?”卢老汉急急问道。 刘大夫摇了摇头,面色十分凝重:“她的病情加重了,当年给她看病的不是我,我给她开不了方子,你们还是送到镇上看看吧。” 刘大夫的医术并不怎么高明,寻常也就帮村里人看看小毛病之类的。当年卢桂丽的病是在镇上看的,她这个病治不断根儿,只能靠慢慢的养着。所以平日里刘大夫也就管着她病情不加重,然后病发的时候,照本宣科的给卢家人包点药罢了,再多的却是做不了。 按理说找镇上的大夫更好,可惜去镇上看一次病,需要不少银子,以卢家的家境却是承担不起。所以卢桂丽病情不严重的时候,就是请刘大夫过来看的。 一听到这话,卢老汉面色顿时暗了下来。 只是情况紧急也不敢耽误,遂叫几个儿子去架牛车上镇上去。 卢明山揉着胳膊走了进来,边走便抱怨:“爹,你有没有搞错,这黑灯瞎火的赶车去镇上,路上万一出个事怎么办?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 乡下的路不比寻常,道路崎岖,坑坑洼洼的。黑灯瞎火的,一旦摔进沟里,爬都爬不起来。所以在乡下,一般没什么事,没人敢走夜路,赶车。可以卢桂丽的身子,背着她去镇上也是不能的。 乔氏在一旁连声附和:“就是就是,爹你就算再担心小姑,也得关心关心自己儿子。”Www.XSZWω8.ΝΕt 一直垂着泪的崔氏,听到这话呛哭了一声。 卢老汉被气得不轻,指着卢明山的手指直抖。 乔氏也是个聪明的,知道不能光自己两口子得罪人,遂生了拉人下水的心思。“大嫂,二嫂,这黑灯瞎火的,你们放心让自己男人出去?” 胡氏和梅氏缄默。 她们自是不放心的,可—— “好了,别说了,老二你跟我去?”卢明川皱着眉道。 卢明海倒也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梅氏紧紧的抿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去拉男人。 胡氏讶然地拉了卢明川一把:“他爹——” “我跟你们一块儿去,老三也去,把桂丽一起带上,多带几支火把,再撑两个灯笼,路上慢点走。”卢老汉拍板道。 几个当家的都拍板了,三房两口子的反对声自然被忽略,于是一众人便分头去张罗。牵牛的牵牛,套车的套车,找火把的找火把,胡氏和梅氏妯娌两个则往外面抱被子,铺在车上,也好方便等会让小姑子躺在上面。 卢娇月早就醒了,只是她娘不让她起来,她便一直呆在自己屋里。这会儿见了院子里动静大,便赶忙穿了衣裳,走了出去。 帮着打了会下手,将一众人送走,卢娇月才陪着梅氏回了二房屋子。 她让梅氏睡一会儿,梅氏却是睡不着,反倒让女儿回屋继续睡,最后母女二人就在堂屋的炕上坐了一夜。 一直到外面天麻麻亮的时候,卢娇月才有了些困意。几个男人都不在,又是走夜路去镇上,家里的女人们嘴里不说,其实都担心,所以都没心情吃早饭。 卢家院子中静悄悄的。 一直到快中午的时候,卢老汉才带着几个儿子回来了。 几人风尘仆仆的,牛车上却不见卢桂丽。 崔氏脚下一软,凄惶道:“老头子,二丫头她……” “别担心,二丫头在县里的医馆。” 崔氏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问:“二丫头怎么样了,怎么没把人带回来。” 卢老汉没有说话,眼睛望了望三个儿子,叹了口气道:“先进去再说。” 几人去了上房里坐下,几个女人已经听到动静来了,见男人们个个都形容狼狈,满脸尘土,估计着他们也没吃饭,胡氏妯娌三人便又张罗着去灶房里做饭。 吃完饭后,各自回屋洗漱。 梅氏让卢明海睡一会儿,卢明海没睡,只说了一句,等会儿大抵还要去上房一趟。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三房的卢娇杏便来叫二房两口子了。 梅氏心中顿时一沉。 有感于上辈子自己的不谙世事,卢娇月重活回来后,便细心观察着身边的一切事务。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与自己有关的,与自己无关的,都去观察。然后放在心里细细琢磨,也别说,还让她明白了不少上辈子一辈子都没明白的东西。 也因此,卢娇月更是积极,尤其她心里对大伯母胡氏有些膈应,所以她对卢家大小事情都十分上心。 她环着梅氏的胳膊,跟着爹娘一起去了上房。三房两口子心事重重,倒也没去多想女儿跟过来到底合不合时宜。 上房的堂屋中,卢老汉和崔氏坐在大方桌的首位。 卢老汉好久没抽的旱烟袋,此时又被他拿在手中。他素来喜欢这一口,只可惜身子不允许,抽了总是咳,于是便将旱烟慢慢给戒了。 此时他不知道从哪里将这旱烟袋摸了出来,塞了烟丝,点着了火,将烟嘴含在嘴里,啪嗒啪嗒的抽着,缭绕的烟雾在空气中旋转,然后四处飘散了开。 “都坐吧。” 大家依次在下首处坐下,卢娇月则是站在一旁的角落里。卢娇杏在外面伸着头望里面,见卢娇月在,便低垂着头动作轻巧的走了进来,站在了卢娇月的身边。 “二丫头这次病得有些严重,你们应该都知道。镇上的医馆不便宜,咱们这次带去的钱都花光了,但还是不够。如今二丫头人还在医馆里,医馆那边要收到银子才愿意继续给二丫头治病。我叫你们来,就是想说说这银子的事。” 卢老汉声音很沉闷,其间还间或夹杂了两声咳嗽。他许久没抽这旱烟了,一不小心,总是被呛着。 卢老汉的话音刚一落下,乔氏就炸开了。 “爹你的意思是,又想让咱们给凑药钱?” 第19章 ==第十九章== 所谓这个‘又’,其实也是有缘故的。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三房人给卢桂丽凑药钱了,去年也凑过一次。 卢桂丽身子一直不好,平日里只能靠药养着,病情不太严重的时候,就让那刘大夫给看着,公中的银子也够使了。可若是她犯病严重的话,刘大夫就不行了,只能去镇上的医馆看病。 去年卢桂丽大病了一场,那一次花了近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啊,那可不是小数目,老两口将手里的钱全部拿出来,还缺了近二十两,于是只能让三个儿子给凑。 大房和二房倒还好,虽多少有些不愿,到底没为难自己爹娘。可三房就不行了,这两口子都自私,难听的话也说得出口,当时找他们凑银子,可没少闹腾。 这次卢老汉开口前,已经有所准备了,果然最先冒头的还是三房。 乔氏尖着嗓子道:“爹,你这是只想要闺女,不想要儿子了啊。咱们家人这么多,年年赚的钱都贴到了小姑子身上去。这日子到底还过不过了?” 崔氏沉着脸,斥道:“乔氏,你怎么跟你爹说话的?” 乔氏冷笑:“怎么说话的?我说的是实话。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家里攒的银子,是不是都花在了小姑子身上了?咱们家近二十亩田,三个房也各自都有营生。走出去谁人不羡慕啊,个个都说咱家有钱,可有没有钱,爹娘难道你们不知道?” “咱们家为什么会没钱?!别人家的女儿都是泼出去的水,都是不值钱的,唯独咱们家就是那个例外。娇月就不说了,小时候娇月的身子是弱了些,可因为家里银钱不紧凑,用的从来都是人家二嫂自己的私房银子,咱们没资格去说什么。可她卢桂丽这么多年看病吃药可都是咱们三房人供着的,这些年来不说花多了,一百两银子应该是有了吧。娘,你来告诉我哪家的女儿能花家里这么多银子?” 崔氏没有出声,眼里充满了痛苦,满是青筋的手微微的颤抖着。 “我们三房倒还好,就只有六郎这一个儿子,六郎年纪还小,现在倒不用发愁。大嫂家的广礼,还有二嫂家的广义和广智,年纪也都不小了,都是这两年要娶亲的。去年二嫂家的广义已经被耽误了一年,为了什么就不再说了,公中的钱咱们已经不指望了,这好不容易存点银子,还要给小姑子凑药费。到时候孩子们成亲的时候该怎么办?” 不得不说,这乔氏平时虽然有些混,但人是极为聪明的。她很清楚光三房一家子,肯定是扛不住公婆那边的压力,便想将大房和二房也拖下水来。 可即使明知道她的目的,胡氏和梅氏也不能说她说的不对,尤其是梅氏,因为乔氏所说的话,恰恰是她心里也想说了。之所以不说,不过是因为不想男人夹在中间为难。 乔氏声声夺人,嘴皮子上下磕碰着,根本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 “我知道爹娘你们嫌弃我和老三,觉得我们懒。我就先不说自己了,我嫁进卢家也有十几年了,以前可有对家里的银钱都供着小姑使,提出过异议?可是你们也不能把大家的容忍,当做没这回事吧?哪家的银子不是辛辛苦苦挣来的?哪家没有孩子?哪家不过日子?爹你嫌弃老三人懒,可这些年来老三起早贪黑为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低着头抽旱烟的卢老汉,手微微一抖,一团烟灰掉了下来。他浑然不觉,继续啪嗒啪嗒的抽着,缭绕的轻烟笼罩在他脸上,让人看不分明他脸上的表情。ωww.xSZWω㈧.NēΤ “还有二哥二嫂,以二房这些年赚的钱够送广智去学堂了吧?广智打小就聪明,可为什么当年没去念成书?还有五郎,村里条件跟咱们差不多的,哪家不是送孩子们去私塾学两年,即使不考功名,认几个字也是好的,可五郎至今还撒着丫子到处跑着耍……” 可能是听到上房这边的动静,卢广智也来到了上房,只是人没进来,就站在门口。他之前一直静静的听着,直到乔氏提了念书一事,面色才黯淡了下来。 梅氏嘴唇颤抖着,她望了一眼立在门外的二儿子,终于忍不住开始默默垂泪。 老二当年没去念成书,一直是梅氏心中最大的憾事。可家里的银钱不凑手,男人又是个孝顺的,她也就只能佯装没有这回事,毕竟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姑子去死。 其实她是可以回娘家求助的,可梅氏素来是个拎得起的人,谁家也不欠谁的,她已经是卢氏妇,怎么能让娘家人出钱供儿子念书。尤其娘家还有那么一大家子人,即使爹娘哥哥们都同意,嫂子们能同意吗?就算嫂子们也能同意,可心里能舒服吗? 卢家是个填不满的窟窿,今天她可以让娘家出钱供儿子念书,可供了二儿子,小儿子呢?总不能把自己的儿子都丢给娘家去供,那她这个梅家女有何颜面见父母兄弟。 梅氏素来是个识大体的人,所以她替他人着想,不为难父母,不为难公婆,也不为难男人,最后委屈的只有自己和儿子。 见弟妹说话难听,卢明海本是想出言喝止的,可不知怎么,话竟然说不出口。他看着身旁素来刚强此时却一脸脆弱的妻子,眼中闪过一抹痛苦,悄悄地拉上她的手。 卢娇月看着门外的二弟,心中各种各样的情绪交杂在了一起,混成了一团乱麻。 两辈子,也是到了此时,她才明白家中真正的情况。其实不是不知道家里银钱紧凑,只是她从来不用考虑生计问题,自然没有切身体会。她依稀记得二弟六七岁的时候,总是往邻村的私塾跑,后来娘和爹商量说想送二弟去念书,可不知怎么,最后不了了之了。 所以说,大哥那么努力的赚钱,每当家里农活不多的时候,便去镇上做工。小时候开朗活泼的二弟,长大后性子越来越乖张,对着二房的人倒还好,对家里其他人说话,要么是爱答不理,要么就是很冲,娘没少打他,可根本没用…… 其实都是有原因的吧,也就是她不知道,家里人将她护得太紧,从不愿将那些不好的带到她面前。 卢娇月嘴唇颤抖,越是看得明白,她越是能看明白上辈子家人究竟对她付出了多少的爱。可她却什么都没能回报给家人,有的也仅仅是麻烦,是伤心,是拖累。 她忍不住走到卢广智身边,眼含泪水,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姐,你咋了?我没事,你可千万别哭,哭了咱娘该揍我了!”卢广智笑着说。 卢娇月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那边,乔氏的声音依旧继续响着。 “……更不用说大哥了,大哥年纪最大,我听老三说大哥从小帮家里干活儿,再大一些趁着农闲的时候就去镇上做工。不光老子这样,我那两个大侄儿哪个不是十三四岁就出去做工的,孩子们为什么这么辛苦?难道你们都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卢老汉和崔氏才十分痛苦。 可女儿是他们的女儿,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二丫头去死? 怎么忍心? 怎么能忍心! 所以就只能委屈儿子们和孙子们了。 卢老汉每每总是自我安慰的想,二丫头这是要救命的,所以就都先让让吧。孙子不去念书也没什么,庄户人家念书干什么,识几个字也不能当饭吃。实则每次听到哪家后生在私塾念书,受了先生的夸赞,卢老汉总是隐隐的羡慕。孙子成亲迟点就迟点吧,再缓缓,等手里银钱宽裕了点,他一定不让自己孙子委屈。 可最后呢? 卢老汉总觉得现实是那么的残酷,家里的银钱总是不充裕,顶多也就保个全家吃个肚子饱。他不是不知道二房因为推迟了儿子的婚事,在亲家面前有多么难做,也不是不知道智儿那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每当老二媳妇要打孩子的时候,他总是在前面劝着。 为什么? 因为他心里愧疚啊! 他下意识的不去想这些,因为不想,他就不用痛苦不用愧疚了,可残酷的现实再度将他推到风口浪尖处。 银子!银子! 二丫头还在医馆里,等着银子救命! “……咱们对小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供她看病吃药供了这么多年,还要供到几时?难道一家子人一辈子都是替她做的……” 乔氏越说越神情激动,越说越声音洪亮。可别以为乔氏是在替大房二房抱不屈,其实她只是兔死狐悲罢了,以前不说只是因为没触犯到她的利益。小姑子虽用家里的钱,但用得也不光是三房的钱,大房二房还占大头,且那时候她没儿子,腰杆不硬。 可如今她有儿子了,六郎今年已经五岁了,一般人家都是孩子六七岁的时候,便将孩子送去私塾。大房二房的孩子都没能去念成书,她的儿子能去吗? 乔氏自打有了儿子以后,便总会忍不住抱着儿子想,以后她的儿子一定要是个有出息的,一定要挣大钱,当大官。可庄户人家靠天吃饭,能有个什么出息? 于是,‘念书’这条捷径便出现在乔氏的脑海里。 看那杜寡妇不过是养了个有出息的儿子,便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杜家那小子也没聪明在哪儿,她家六郎一定不输他!所以为了能让儿子以后念书,乔氏这次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反正这次凑药钱别找我们三房,我们是一文钱都不会出的,我还打算着明年将六郎送去念书!” 乔氏最后的话音落下,屋里静得令人窒息。 不知何时,卢老汉抽旱烟的声音也停下了。 “大嫂二嫂,你们的意思呢?” “老三,你媳妇这么说,你的意思呢?” 这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乔氏依旧没放弃要给自己找统一战线的战友,而卢老汉显然是打着想说服儿子的主意。 “啊?”卢明山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爹突然这么问他,顿时将他整个人惊醒了过来。他干干地笑着,这次倒也没有犯蠢,而是看了看卢明川和卢明海:“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想的?”显然三房两口子的立场是一致的,都是打着找外援的主意。 卢明川和卢明海愣在当场,换成以前,两人该自己做主也就自己做主了,可老三媳妇所说的话太尖锐,尖锐到他们竟无言以对。 尤其是卢明海,他亏欠媳妇和儿子们太多,媳妇梅氏虽生性泼辣,但素来极识大体,从不让他夹在父母与自己小家之间为难。可媳妇不提,不代表卢明海自己不清楚。 他和妻子二人本就在为儿女的亲事为难,因为银钱不凑手,他们还要跟杜家商量,看能不能等上一年。若是杜家能等,自是万事大吉,若是不能等…… 还有裴家那边,去年推迟婚事,裴家那边已是诸多抱怨,若是再推,这门亲事就该做不成了…… 一边是自己的爹娘和亲妹妹,另一边是媳妇儿子女儿,一时之间,卢明海真不知该如何选择。 他不禁望向自己的妻子,又望了望站在门处的儿子和女儿。他没有敢去直视他们的眼—— 良久,他终于转头望向卢老汉。 “爹,义儿的亲事不能再拖了。” 第20章 ==第二十章== 卢明海的声音很轻。 轻得比棉花还轻,却是让整个屋里的气氛都凝滞了下来。 一旁提着心准备打算若是男人再让,她就同他拼命的梅氏,刚收起的泪水,唰的一下又流了下来。卢老汉手一抖,旱烟袋掉落在了地上,崔氏细细碎碎的哽咽声响起。胡氏心里松了一口气,松开自己紧紧攥着男人衣角的手。总算没让男人冲在前头。 三房人有两房人都不同意,大房同意与否自然不重要了。 显然卢老汉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低嚎一声,苍老的脸满是痛苦:“那是你们的亲妹妹啊,你们这是让她去死啊。” 这是卢老汉第一次在儿子媳妇们面前,表现得如此痛苦,哪怕是上次让大家凑药钱,卢老汉也是以一副当家人的面孔,是那么的斩钉绝铁,不容人质疑。卢明川和卢明海都孝顺惯了,不禁都有些慌了,手足无措,欲言又止。 ‘扑通’一声,竟是卢娇月不知何时冲了过来,跪在了地上。 她满脸都是泪水:“爷,我求求你,大哥的婚事真的不能再耽误了……” 卢娇月的举动太突兀,可这会儿谁都没功夫去想她到底为何如此做。不过明眼可见的,卢明海因为她的举动,已经到嗓子眼的话又憋了回去。 “姐——” 卢广智过来拉她,眼见拉她不起来,就随着她一同跪了下去。 梅氏冲过来,也跪下了,将两个孩子护在自己的身后:“爹娘,你们别怨他爹,也别怪两个孩子,要是怨就怨我这个儿媳妇不懂事吧。我忍不了了,我不能再耽误自己的儿子!”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无情也罢,反正卢娇月已经想好了,这次一定不能再退让。也许他们这次退让,确实能换来小姑姑的暂且安稳,她明白爹奶的意思,不过就是暂时让一让,不过只是再等上一年。可先不提大哥的婚事还能不能等,谁知道明年小姑姑还会不会生病?毕竟在她的印象中,那个常年在上房西间里静养的小姑姑,总是隔三差五的生病,将全家人折腾得人仰马翻。 就当她自私无情吧,总而言之,不能再让那个素来憨厚老实的大哥再吃亏了。 乔氏也跪了下来,哭得比谁都大声:“爹,我求求你和娘了,放过我们好吗?你们不光只有一个闺女,还有这么多儿子和孙子啊,咱们卢家不能只为了她卢桂丽啊……” 一时间,屋里全是哭声。 而大房两口子完全被二房三房两房人的举动惊呆了,尤其是胡氏,她完全地愣在当场。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她非但没有上前,反而垂下头去,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一个凄厉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太尖锐,竟将所有人的哭声都压了下去。 “老大、老二、老三——” 只见坐在那里一直没说话的崔氏,突然站了起来,冲过来死死地拉着卢明川三兄弟的手,老眼中满是祈求。 “娘求你们了,就当娘求你们了!你们救救二丫头,你们救救二丫头!她是你们的亲妹妹,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啊!当年娘怕她养不活,将她揣在怀里揣了几个月,才将她养活,她那么小,还没有娘两个巴掌大,你们都还记得的对不对?老大,广礼今年才十四,要成亲还得两年。老二,娘知道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但那是你亲妹妹……你放心,让义儿再等上一年,这次给二丫头看完病后,咱们就不管她了,咱们就给义儿攒钱,明年一定让他成亲……”ωww.xSZWω㈧.NēΤ “娘——”梅氏忍不住叫了一声,“裴家那里不能再耽误了,还有月儿,月儿也该成亲了。” 卢娇月和卢广智也是面面相觑。尤其是卢娇月,她素来秉性柔顺,此时心中也不禁升起一阵不忿来。 其实谁都知道崔氏的话很虚,都管了十几年了,怎么可能会不管了。若是不管,现在就不管了,何必还要把病给治好了再去不管,这不是画蛇添足吗。 崔氏置若罔闻:“娘求你们了,求你们了……” 眼见三个儿子都不说话,崔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仿若癔症了似的冲三个儿子直磕头。 “娘求求你们,娘求求你们了……” “老婆子啊……”卢老汉捂着脸哭道。 * 最终,卢明川兄弟几个还是没能拗过自己的爹娘。 身为亲娘的崔氏都那样了,做儿子的能怎么办?只能老老实实的掏银子。不孝是项大罪,尤其卢桂丽是几人的亲妹妹,说是不想出银子,可谁心里能过得去那个坎。 尘埃落定后,大房和二房便将银子交到了公中。胡氏如何想且不提,反正梅氏自打这事以后,就再没好脸色,连着几天都阴沉着脸,连与卢明海的话都少了。 三房就更不用说了,三房两口子虽自私自利,到底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大房二房都败下阵来,就凭他们三房也坚持不住。 只是出银子出得心里极为憋屈,卢明山连着几日都没去地里,只管挑着自己的货挑子出去挣钱,挣来的钱也不交到公中了,而乔氏更是在家中摔摔打打,闹得整个家里都不得清净。 卢桂丽也已经从医馆里回来了,从她外表看不出什么,还是如同以往那般的苍白柔弱,安静无声。她回家后便呆在自己的屋里,崔氏成日在其身边照顾着,也不敢再叫三个儿媳妇帮把手什么的。 至于卢老汉,每日天不亮出去,天黑了才回来,将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地里。也不过是几日的时间,他整个人就仿佛像似失了水被露在太阳底下暴晒的老树根,干枯而苍老。 连着几日,梅氏都在卢明海出门后,也悄悄地出了门,很晚才会回来。卢娇月问她去哪,她也不说。 这日,梅氏回到家中,脸上难得带了点喜色。 卢娇月正在房里做绣活儿。 “少做些针线,你外婆的例子还不够深刻?” 卢娇月有一手不错的绣艺,是她外婆柳氏传给她的。 柳氏是南方人,早年在一个大户人家做绣娘,有一手技艺精湛的绣艺。后来因为一些意外,流落到了北方,机缘巧合下嫁给了年轻时候的梅老汉。 柳氏当绣娘有些年头了,年轻的时候就有眼干、眼花的毛病,所以成了亲以后,梅老汉便拘着她让她少动针线。后来生下梅氏,柳氏就想把这门手艺教给女儿。在他们家乡,绣艺都是母亲传给女儿的,然后一直这么传下去。 哪知梅氏根本没有这个天赋,且性子急,没有耐心。只跟亲娘学了些粗浅的,能缝补能做衣裳鞋,其他却是不再学了。 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了下来,直到梅氏生下卢娇月。 卢娇月小时候在梅家住的日子多,从小在柳氏的教养下长大,性格也随了柳氏温婉柔顺,一点都不像是北方女子,反倒更像是南方人。更让柳氏惊喜的是,外孙女完全遗传了她在绣艺上的天赋,于是她便一点都没有保留的将自己的手艺,全部教给了外孙女。 这事打一起初梅氏就不愿意,因为她从小就知道她娘的眼睛不好,是因为年轻的时候绣花绣多了所致。可她又不忍让她娘失望,便只能由着女儿去学。只是转过头来,她却给女儿立规矩,学可以,但不能太过,寻常的时候能不动针线,就不要动针线。 所以卢娇月虽有一手不错的绣工,但平日里在家是极少动针线,只有她给家里人做衣裳的时候例外。 “我给二弟做身衣裳,男娃的衣裳不用绣花。”卢娇月道。她将手里的东西放进针线笸箩里,又收进炕柜里放着,才下了炕来。见梅氏满脸都是汗,便端着盆子出门打水。 梅氏将自己收拾干净后,在炕上坐了下来,“娘最近这段时间有些事,可能不常在家,你在家里多看着你两个弟弟。” 卢娇月微微一愣,垂下眼睑,问道:“娘,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小孩子家家的别管大人的事。” 卢娇月抿着嘴角,抬起头望着梅氏。 梅氏见女儿固执,叹了一口气说:“娘在镇上找了个活儿干,每天下来也能挣些钱,这事你不要跟你爹说。” 卢娇月放在裙子上的手,微微收紧。 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成了亲的妇人,能在镇上找什么活儿干?左不过就是些打杂帮人洗盘子洗碗的辛苦活儿。 上辈子卢娇月随着杜家一同搬去了县里,因为家中无钱,也曾厚着脸皮出去做过工,可干了不过半个月,她便坚持不下去了,因为实在太辛苦。 她小心翼翼压下嗓子里的哽咽,问:“娘,是做什么活儿?可会辛苦?” 梅氏望了女儿一眼,浑不在意道:“不辛苦,是娘还没出嫁时的一个朋友介绍的,帮一户人家做饭,一天只做两顿。活很轻省,就是耽误时间,得后半响才能回来。总而言之,这事你不要和你爹说,他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有事回娘家去了。” 自打那次事后,卢明海在家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往常他出去卖豆腐,一般快中午的时候就会回来了,若是田里没有活儿,下午会再出去一趟,到天擦黑的时候才回来。而现在卢明海几乎是起早贪黑的,中午那趟也不回来了。 当然,田里的活儿他也做,经常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攒在一起做完后再出门。这段时间卢娇月一直关注着爹娘,自然清楚这事。 她知道她爹为什么会这样,左不过打着在外面多卖会儿豆腐多赚些钱,好攒银子给大哥成亲的主意。而她娘同样也是如此。 其实卢娇月知道她娘是骗她的,帮哪户人家做饭是一天只做两顿的。一般有钱的人家都是买下人,买不起下人的也是用雇的,所以这定是她娘为了安她的心编出来的谎话。 可卢娇月不忍戳破,她明白她娘的心思,于是只能面上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暗地憋了一股劲儿。 每天,梅氏前脚出门,卢娇月后脚就把绣活儿摸出来做,通常一做就是一整天。明明应该很累,她却是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这一世,她一定不让命运重蹈覆辙,一定不让大嫂因为婚事连连被耽误,遭受耻笑而迁怒到大哥身上,从而致使本来感情不错的两人,竟因为这事离了心。 想着上辈子身上总是充斥着莫名疲累的大哥,卢娇月擦了擦眼睛,又埋下头去。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自打那日起,梅氏便也开始早出晚归起来。 偶尔卢明海早些回来没有看到媳妇,也曾问过两次,都被卢娇月用梅氏给的借口敷衍了。 卢明海知道媳妇还在生自己的气,可他娘都那样跪着求他们了,当儿子怎么忍心拒绝。拒绝不了,就只能发了狠劲去赚银子,他没有别的本事,就会个卖豆腐的手艺,多跑两里路,就能多卖一些豆腐,能多卖一些豆腐,就能多赚一点钱,庄户人家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可卢明海十分累,只是他自己没有发觉罢了,每天回家吃过饭倒头就睡了。也因此,他并没有发现媳妇的异常。 而梅氏连着出去了几日,即使她回来的时候佯装轻松,但卢娇月还是从她眉间偶尔露出的疲态,知道她娘干的活儿并不轻松。 她内心担忧焦急,可又做不了别的,就只能将家里所有的家务活儿都给包揽下来。然后每日在爹娘回来的时候,给他们端上一碗热饭,或是准备好洗澡水。 这一切除了卢娇月,也就只有卢广智发现了一些端倪。 这日,二房两口子出门后,卢广智来到卢娇月的房里。 “姐……” “怎么了?”卢娇月从手里的绣活儿中抬起头,望着弟弟。 卢广智咧着嘴笑了一下,道:“没啥,二狗子他们要上山砍柴,我跟他们一起去。” 卢娇月放下手里的针线,微蹙柳眉:“怎么又去砍柴,你这几天连着上山去砍柴,我看柴房里的柴都快堆满了。” 卢广智面色僵了一下,道:“哪里还有嫌柴多的,二狗子他们叫我,我就跟他们一起去了。” 卢娇月也没说别的,点了点头。 卢广智很快就出门了。 卢娇月想了想,换了一身衣裳,悄悄跟在他后面也出去了。 自打她娘去县里做活儿,家里洗衣裳的活儿就被卢娇月全包了,所以对自己二弟这几日的异常也有所察觉。卢广智自己不知道,他每天换下来的衣裳都十分脏,灰扑扑的,上山砍柴就算再会弄脏衣裳,也不会脏成这样。 远远见弟弟出了村子,往一条土路上拐去。 卢娇月看了一眼,这是去镇上的路。她内心五味杂全,却也顾不得多想,咬了咬牙,抬脚缀在后面。 一路就这么走着。 卢广智十分警醒,卢娇月也没敢跟近,只是远远的缀着,只要不跟丢便好。 从大溪村到云田镇,若是步行的话,差不多需要半个多时辰的样子。 卢娇月从来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她也就靠着一股劲儿咬牙硬撑着。她的心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煎似的,又是担忧又是生气,脑海里各种揣测。明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不敢置信,也是不忍置信。ωww.xSZWω㈧.NēΤ 天很热,她走得气喘吁吁的,大汗淋漓。 卢广智已经走得很远了,远远只能看到一个黑点。卢娇月心里不禁有些急,又加快了脚步,自是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一辆马车从她的身边行过,突然在她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卢娇月也没多想,继续往前走,就在经过马车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你是娇月吧?” 卢娇月一愣,抬头看了看马车上的人。 是那个叫韩进的人,小舅舅的朋友。 她柳眉微蹙,用疑惑的眼神看对方。 韩进的脸微凝,墨色的黑瞳闪过一抹异色,道:“我是你小舅舅的朋友。”似乎在提醒她。 卢娇月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 她素来话不多,尤其是在外人面前的时候。 韩进受挫,不禁轻咳了两声,“你去哪儿,我捎你一程。”眼神却是不经意之间,在她身上扫了又扫。 今天的她没有那日打扮的鲜亮,穿了一身靛蓝色的棉布衣裤,好像是用来干活儿穿的,头上包了块头巾,乍一看去十分不起眼,但再看过去,就能看出内里风华。 她的皮肤很白,就像是最上等的白玉似的那种白,隐隐带着一种温润的透明感。细细的柳眉,水汪汪的杏眼,嘴唇像花瓣似的那般娇艳,让人忍不住想往上咬一口。 因着平日里总是在丰源街进出,韩进见过的女人不少,甚至有那窑姐见他体格壮实,人长得不差,兜里也有些钱,想勾搭他的。可韩进一个都看不中,他嫌脏!尤其见过她以后,他更看不中那些女人了。 卢娇月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谢谢,还是不用这么麻烦了。” 她的声音很软,又柔又软,挠得韩进的心酥□□痒的。又见她拒绝了自己,不禁强硬道:“不麻烦,快上车吧。” 卢娇月站着不动,这人怎么听不懂话似的,难道他不懂自己的意思?她一个大姑娘家怎么可能去上一个男人的车,尤其还是一个不怎么熟的人的车。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和这人说,只能沉默地绕过马车,垂着头继续往前走。可是没走到几步,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马蹄声,那车又越过她,停在了她的面前。 卢娇月皱起眉。 还不待她出言,就听对方道:“快上车吧,就凭你这脚程,马上人就要跟丢了。” 卢娇月这才发现远处竟看不到那个黑点儿了,心里大急了起来。 “我和你小舅舅是多年的朋友,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无奈,卢娇月只能上了马车。 马车有些高,仅凭卢娇月的身高,她只有用爬的才能上去。可这种行径对她来说,却是非常为难,她从没有做过这种不雅的动作。 望着那高高的车辕,卢娇月呆住了,脸慢慢的涨红起来。 韩进其实很想帮一把手,他目测了下她的体格,他用一只手臂就将她抱起来。可他这会儿虽然激动,但还没丧失神智,所以只能压下内心的骚动,从马车上跳下来,拿了个马凳,放在她的面前。 卢娇月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有些感激的看了对方一眼。 上了车后,韩进马鞭一甩,马车便往前方跑去。 “你跟的那人是谁?”他貌似不在意的问道。 他其实观察她有一会儿,他本是去县里的,路过赵家屯的时候,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的绕到了大溪村。他想,说不定能碰见她呢?明明知道这个不可能,还是忍不住这么想,也这么干了,哪知竟然真的碰见了她,远远就看见她似乎在跟踪什么人。 卢娇月顿了一下,小声道:“是我弟弟。” 因为要看着人,所以卢娇月并没有坐进车厢里,而是坐在辕座的另一侧。韩进十分体贴入微,明明以这马的脚程,早就可以超过前面的卢广智,却依旧拉着马缰,放慢了速度,只是慢慢悠悠的远远在后面跟着。 韩进点了点头,倒也没再多问。 卢娇月心想这人其实满识趣的,若是他追问缘由,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 车上很安静,韩进想找些话说。 可他素来不是个多话的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表现的太殷勤了,怕吓着她,可让他像个碎嘴妇人那样说些有没有的,他也是不能的。 就在这时,远远走过来几个人,韩进皱起眉,略微犹豫了一下,道:“你进车里吧。” 卢娇月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韩进僵着脸,努力不把心中的沮丧显露出来。 “有人过来了,被人看见你坐在我车上,对你的名声会有碍。” 卢娇月脸一红,顿时明白了,赶忙往车厢里移去,进去后,把车帘子从里面放了下来。 “你别担心,你弟弟我帮你看着。” 对方的声音从车外传了进来,卢娇月不禁想,他实在是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呢。 仅是这一会儿时间,卢娇月就看出对方不是个什么坏人。坏人会注意到她爬不上车去,主动帮她放下马凳?坏人会明知道内里有端倪,却十分尊重的没有多问?坏人会怕坏了她的名声,主动提醒她避进去? 尤其他还是小舅舅的朋友,所以他应该不是坏人吧。 此时,已经不是‘坏人’的韩进,正僵着脸驾车从那几人面前跑过去。心里十分恼怒这些人不识趣,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这会儿出现了,耽误了他和她的相处。 马车很快便跑了过去,卢娇月也没再出来,而是继续呆在车厢里。因为这里已经靠近云田镇,路上走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到了。” 卢娇月就想急着出去,赶忙撩起车帘子,哪知正好和转身过来与她说话的韩进对上。 两人都没有设防,差点撞在了一起。 “啊!”卢娇月低讶一声。 韩进赶忙缩回扶着她臂膀的手,“你没事吧?” 两人的距离很近,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声。卢娇月呼吸一紧,忙往后退了退,脸涨得通红。蜷缩的手指紧紧捏着,指尖热得发烫,她方才好像是碰到他了。 仅是一瞬间的碰触,卢娇月便感觉到对方衣衫下结实的肌理,硬邦邦的,与大哥二弟他们都不同。 韩进感觉有些遗憾,掩饰似的别开眼,又清了清嗓子,“你别急着出来,你认识路?一个大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在外面跑,也不安全。我既然是你小舅舅的朋友,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吧,我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卢娇月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其实就目前来看,她还是呆在马车里最为妥当。她当时有些急,没有多想便跟了出来,这会儿才发现镇上离他们村子太近,说不定就会碰见一两个熟人,到时候传回去,被她娘听见,挨训不说,以后她也就不用出门了。 若是换成以前,不出门就不出门了,可现在不行,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还是继续跟着?” 卢娇月低低地应了一声,道:“谢谢你了,进子叔。” 她之所以这么叫,也是因为那日听牛大这么叫他的,他是小舅舅的朋友,两人是同辈,她自然要叫叔的。 而无端被人叫成‘长辈’的韩进,脸一瞬间黑了,想说什么又觉得实在无法反驳,无奈只能回了一句:“不用这么客气。”心里实则堵得厉害。 怎么就成叔了? 可想了一会儿,他又释然了。 叔就叔吧,谁叫他是梅庄毅的‘朋友’,谁叫他借着人家的名头和人家外甥女套近乎。他原本还在想怎么打消两人之间的疏离感,这么一来倒是省事了。 韩进只能这么苦中作乐的想。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卢广智素来觉得自己体力不差,可一路就这么走来镇上,也是感到极累的。 他来不及歇息便往目的地走去,他在这里蹲点了几日,又干了几天活儿,自然熟悉地方。 绕了几条路,到了一处车马行前。 车马行门前有一块儿极为空旷的场地,此时停了不少货车,有一些衣衫简陋一看就是做苦力的人,正在从车上往下卸货。 卢广智走到近前,进了一处毛毡搭建的棚子里,里面就有个中年人一见他就皱着眉头直摆手。 “你小子今天怎么又来了?今天卸的是粮食,你小子扛不动。” 卢广智站着不动。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子怎么劝了不听?你才多大年纪,身子骨都还没长好,哪能来干这种体力活儿。” 里面有个刚来记名,正准备出去扛货的苦力,也好心劝道他:“你听胡老大的,回去长几年再来。” 卢广智还是站在不动,也没说话。 胡老大浓眉皱得老紧,实在拗不过这个倔强的小子,“罢了罢了,你去吧,悠着点,别累坏了腰。我到时候帮你多记点儿,你也不用太拼命。” 一旁有人打趣:“胡老大,你也帮我们多记点儿啊。” “就是就是。” 胡老大骂道:“去去去,人家孩子家里有难处,这么大点年纪就出来干这种体力活儿,难道你家也有难处?都给我赶紧滚出去干活儿。” 一众苦力笑哈哈地都出去了。 “谢谢你,胡叔。” 胡老大叹了一口气,道:“我虽不知道你家里到底有什么难处,但我劝你,这种活儿你真干不得。” 卢广智对他鞠了一躬,便出去了。 一包粮食有一百斤,别人一次能扛两三包,多得能扛四五包,卢广智一次却只能扛一包。可即使是这一包,对他来说也是无法承担的重负,他全凭着一股劲儿撑着。 干完这一上午的活儿,可以得二十文钱,这还是胡叔可怜他,给他按成年劳力算的。卢广智在想,他什么时候可以凭着自己的力气赚这二十文钱,他不想欠人人情。 家里的情况卢广智清楚,大哥要成亲,大姐也要嫁人,原本家里的银子就不够,又被爷奶要去了一大半儿给小姑看病。这些日子他爹早出晚归,他娘一个妇人也出去找活儿干,卢广智觉得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出来给家里分担分担也是应该的。 只是他年纪小力气薄,又要瞒着家里人,也就只有这里的活儿才能便宜些。卢广智在镇上转悠了许久,才选了这里。 卢广智刚扛完一包货,走了出来,肩膀和腰都酸疼得厉害,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它。这时,一个人突然冲到他面前。 他抬头一看,竟然是他姐。 卢娇月泪眼婆娑看着弟弟,紧紧地攥住他的胳膊,“跟我走!” 卢广智也没挣扎,这个时候再挣扎就是傻了,老老实实的跟在姐姐后面去了一旁角落,找了个地方站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干了多久了?” 卢娇月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晚才发现,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发现就阻止,而是在心里各种暗自猜测。她二弟年纪才这么小,就在干这么重的活儿!方才卢娇月远远看见二弟背着一包货,整个人都被压弯了,她当场就觉得自己快崩溃了,怎么从马车上跑下来的都不知道。 “没多久,姐。”卢广智还想笑,却在姐姐的眼泪中,心虚的垂下头,“也就干了五天。” “跟我回家!” “我还有工钱没结,而且若是干不到中午,今天的工钱也拿不到。”卢广智还舍不得那二十文钱。 “那钱不要了!” “姐——” “你不听我的话是不是?”卢娇月捏着他的手直颤抖,又气又急。 “姐,你让我把今天先干完再说……” 不远处,一直看着这边的韩进,叹了一口气,走了过来。二话没说,一把将卢广智的衣领子提起来,像拎小鸡崽似的,拎着他往一旁的马车走去。尛說Φ紋網 不光卢广智惊呆了,连卢娇月也是。她迈着小步跟在后面跑,卢广智被丢进马车里,韩进丢下一句话:“听你姐的。” 卢广智猛地一下自车里跳了起来,面上又是戒备又是狐疑,像一只护食的小狗崽子。反正让韩进来看,他是这种感觉。 “你是谁?你怎么跟我姐在一起?你有什么企图?” 在卢广智来看,他姐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村里有不少人偷偷的喜欢他姐。只是他娘从来将他姐管得很严,他姐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以那些人寻不着机会接触他姐。难道说他来镇上做工的这几天,被这人趁虚而入了?可卢广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眼前这人是村里哪家的。 不得不说,卢广智真相了。 只是韩进会告诉他,他确实有企图吗,肯定是不能的。 “我警告你,我姐已经是说亲了的人,你离我姐远些!” 卢广智看眼前这人不像是个好人,他虽见识不多,但还是分得清这个的。眼前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就不像是个善类,他姐这么单纯被人骗了怎么办。 卢广智这些话说得太快,让卢娇月根本来不及阻止,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弟弟说了什么,她不禁窘得头顶都快冒烟了。而韩进却是脸黑了下来,无他,皆是因为那句‘我姐已经是说亲了的人’。 她说亲了?跟谁?什么时候? 难道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被许了人家,明明前阵子‘随口’问了一句,梅庄毅说没有的。 “二弟,你说什么呢,你误会了。”卢娇月脸红得都快爆掉了,手足无措地解释道:“这是小舅舅的朋友,不是你说的那样,是我在后面跟不上你,刚好又遇见进子叔,才请他捎了我一程。” 卢广智疑惑地瞅了他姐一眼,又瞅了瞅黑着脸站在那里的‘进子叔’,咕哝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卢娇月跺跺脚:“还有,你说的那些话都是谁教的啊……” 卢广智没有解释,他才不会告诉他姐他们村有不少人暗里喜欢她呢,总是拐弯抹角找他打探她的事,被他娘知道,揍他都是轻的。 卢娇月又红着脸向韩进解释:“进子叔,你别见怪,我弟弟年纪小,不懂事。” 韩进瞅了她一眼:“无事。”顿了顿,他又道:“你们可是要回去?那我送你们。”他心里还在想着她说亲的事情,不过眼前这小子既然说了,肯定是真的。 这么一想,韩进的心沉了下来。 卢娇月点了点头,就让弟弟上车,卢广智却是站着不动。 “你是不是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卢娇月急道。 卢广智眉眼倔强,只是不走:“大哥的亲事……” 卢娇月当然知道二弟为什么会来这里做工,说白了和她娘是一样的想法。但这是什么地方,她弟弟才十三岁,所以卢娇月是绝对不会纵容他继续留在这里做工的。 “大哥的婚事不用你操心,你跟我回家。” 卢广智本就叛逆,也就面对家里人稍微好一些,卢娇月这么逼他,他自然不愿。可当着韩进这个外人的面,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家的窘境,于是姐弟俩便僵住了。 韩进心里急着想去打听她亲事的事,见这臭小子犟着要做工,而她姐为了劝他急得眼泪花都出来了,不禁道:“你来做工不就是想挣钱,若是想挣钱,我帮你找个工做,活儿不重,挣钱又多。” 卢广智疑惑的看着对方,他才不信呢,别以为他没找过,镇上他都找遍了,根本没有活儿不重又挣钱多的工,他当他是小孩子呢。 “进子叔,不用了,你别理他,他年纪还小,家里不会让他出来做工的。” “什么活儿?你可别骗我!”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韩进嘴角逸出一抹笑,鱼儿上钩了。 其实他也是灵机一动,梅庄毅那人太聪明,若是问的太多,他真没把握能藏住自己的心思。而眼前这个小子却能用上,他就算再猴精,也不过是个才十多岁的小崽子,韩进觉得自己对付他不成问题。 有了这么条小鱼儿在手里,还愁以后没机会接近她? 这么想着,韩进道:“先上车,这里说话不方便。” * 留香居是云田镇最大的一家酒楼。 楼高三层,位于云田镇最繁华热闹的一条大街上,所以平日里客流量也是极大的,还不到中午的时候,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 幸好还有雅间。 韩进要了个雅间,带着姐弟俩上了楼。 原本卢娇月是打算直接回家去的,可韩进说他忙着办事,连早饭都没吃,这会儿已经快中午了,想吃了午饭再送两人。卢娇月素来是个体贴的性子,自是不忍拒绝。 而卢广智虽意识到有些不对,但想着对方是小舅舅的朋友,大姐又喊对方叔,便没有再多想,脑海里全是韩进方才所讲的,活儿不重又挣钱的工。 见这人熟稔地带着他们走进这家酒楼,店小二说大堂没有位置了,对方便态度淡定的要了个雅间。卢广智虽聪明,但见识不多,在他有限的认知中,眼前这人的做派比那富户家的少爷还气派。尤其满身气势,甚是不俗,卢广智当初来镇上找活儿,是来过留香居的,他的打算是做个跑堂的小二,只可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撵出来了。 那人怎么说他的?一个乡下的小泥腿子,也敢来这里,给我滚远些! 可此时这人却是低垂着头,态度唯唯诺诺的将他们领进雅间,浑然没发现其中一人就是前几天被他刚骂过小泥腿子的。 卢广智心中一阵畅快,不禁看韩进更加顺眼了,心里同时也认为对方定然是个有本事的人,也不再怀疑对方有没有骗他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到了雅间坐下,小二给三人倒了茶,又问道需要用点什么。 韩进一年中有一大半时候是在外面解决吃饭问题的,留香居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便老马识途的点了几个菜,又问卢娇月和卢广智想吃什么,其实重点还是卢娇月。 卢娇月先是客气说自己回家再用,实在磨不过韩进,才道谢后说随意就好。卢广智自然是随姐姐,韩进无奈,只能又随意添了两个菜。 小二下去后,雅间里只剩下三人,卢广智开口询问做工的事。卢娇月还是有些不愿,可当着韩进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坐在那里。 韩进沉吟片刻,有些犹豫道:“这活儿确实不累,赚钱也多,以你的年纪刚好做得,只是这地方嘛,不是什么好地方。” 卢广智一愣。 韩进也没继续卖关子:“赌坊你可愿意去?负责跑堂和端茶倒水,每个月有一两银子的工钱。当然这不是来钱的大头儿,有赌客们赢了银子,光打赏都不止一两银子。” 卢广智本来听到赌坊这两个字,下意识就要拒绝的,哪知听到后面的那个一两银子,心便开始犹豫起来。 一两银子,若是他能做上几个月,年底大哥就能成亲了。尤其还听说光打赏就不止一两银子,更是让他的心怦怦直跳。 家里实在太需要银子了,尤其是小弟,他被耽误了也就算了,他不想让小弟也被耽误。 “我做!”他回答的毫不犹豫。 卢娇月却是惊讶地站了起来,“二弟!” 卢广智坚定地望着姐姐:“大姐,我去做上几个月,大哥就能成亲了,难道你希望大哥的婚事被毁掉。” “不用你去挣钱,真的不用,大姐可以做了绣活儿去卖,很快就能凑够让大哥成亲的银子。”情急之下,卢娇月也顾不得隐瞒了,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你那绣活儿能卖几个钱?且娘也不让你做那个,挣钱的事还是交给我吧。” 卢娇月很想说她做的绣活儿很能卖些钱,可她知道二弟不会相信的。其实上辈子刚开始她也不相信,他们村不是没有人做了绣活儿拿去卖,但不过只能得几文或者几十文钱,也就补贴补贴日常家用罢了。她确实做的比她们都要好,但大抵也卖不了什么钱。 卢娇月上辈子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才绣了东西拿去换钱。那时杜家为了杜廉的学业搬去了县里,她觉得自己拖累了娘家,便拒绝爹娘的贴补。可惜家里没粮没钱,又有几口人要吃饭,无奈她只能出去做工。可惜实在太辛苦,她只做了半个月便坚持不下去了,于是才动了心思想绣些东西出去卖。哪知居然价钱卖得不低,自那以后,她便日以继夜的开始做绣活儿,赚了钱供杜廉考科举。 其实一起初卢娇月的绣工并不太好,她虽随跟着外婆柳氏学了几年,可她娘不让她碰针线,所以她懂得多,但实践少。后来做得越多,手越熟练,绣东西卖出来的钱也开始多了起来,杜廉也就是靠着她挣下的这份银子,才能从大溪村到万年县到东昌府,一直考到京城里去的。 本来因为上辈子走了外婆眼睛不好的老路,这辈子回来卢娇月没打算再重操旧业的,可那日给她小姑凑银子治病,让她感触良多,于是她才动了这个心思。 她不光想给大哥凑银子成亲,还想把二弟小弟都送去念书。她上辈子既然能为那个狼心狗肺的杜廉付出那么多,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家人做些事?毕竟他们才是她的亲人,这是她欠家人的! 很多上辈子的记忆,卢娇月不愿想也不愿去回忆,因为会让她痛彻心扉。她依稀记得上辈子二弟走了卢家人祖祖辈辈的老路,做了一个靠天吃饭的庄家汉,然后娶了妻生了子。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恐怕一辈子就那样了。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卢娇月每每想起便痛心不已。 上辈子卢家一直没能分家,所以家里越来越穷。后来轮到二弟成亲的时候,家里一直拿不出来成亲的银子,实在没办法,就娶了户要聘礼极少的人家的女儿。哪知,竟娶了那样一个人进门。 那是她二弟,她芝兰玉树的二弟,小时候她一直觉得二弟长大后定不是等闲人,却娶了那样一个粗鄙的女人。 卢娇月上辈子回娘家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回家都能听到二弟妹尖酸的讥讽她上门打秋风以及数落二弟没本事的声音。她自是又愤怒又心酸,可她一个出嫁女,婆家又是那样一户人家,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么可能去管得了这些事。 及至后来,大哥为了给她送粮出了意外,大嫂恨她入骨,为了不让爹娘夹在中间为难,她便与娘家断了联系。表面上是如此,背地里她也有拖人暗里偷偷打听娘家的消息,而之后爹娘接连去世以及二弟失踪了的消息,便是那个帮她打听消息的人说的。 二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就是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事后卢娇月曾想,二弟大抵是厌恶那个家的吧,厌恶那个家的人和事,所以在没有给爹娘养老送终的责任以后,他便离开了,远远的离开了。 接连受到打击的卢娇月,在听到这一消息后,再也支撑不住,当场就吐了一口血,自那以后身体便不好了。 曾经的曾经,卢娇月面对命运的不堪,她是认命的。她嫁给了杜廉,她认命,谁叫他是她的丈夫。杜寡妇那样对她,她认命,谁叫以孝为先。大哥去了,爹娘也去了,她也认命,谁叫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上一世,她认命了一辈子,可这一世她不想认命了,她觉得她的家人不应该是那样的结局。 所以不能和杜家结亲,所以不能耽误大哥的亲事,免得日后让大嫂对家里心中生怨,所以小舅舅的生意不能失败,也所以二弟和小弟都得去念书…… 卢娇月一直知道自己并不怎么聪明,她的性格太软,胆子太小,别人对自己好一点,她恨不得掏心掏肺给人家。她太单纯,没有心机,更学不会揣测人心…… 回来的这些日子里,夜里一个人的时候,卢娇月也曾懊恼过,她气自己太不争气,太笨。后来她又渐渐释怀了,不懂,就去慢慢学,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步一步来,只要她够坚定,只要她去做,这些一切总是能改变的。wWW.xszWω㈧.йêt 你看,杜家的那门亲事不是没做成? 而现在她要做得就是—— 赚钱,赚很多的钱。 “二弟,你放心,大姐一定能给大哥赚够娶亲的银子。”卢娇月没办法当即就证明,只能这么固执的说道。 卢广智有些头疼,他有些怀念以前那个性格柔顺的大姐,他大姐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固执,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赚钱的事不该女人去做。 “大姐,我知道你能,可你不怕娘知道?”卢广智将梅氏举了出来。 “不怕。”她偷偷的做便好,她这阵子就是趁着爹娘都出去以后,偷偷一个人在屋里做绣活儿的。 卢广智无奈道:“可我是这家里的人,我也想为大哥成亲出一份力。” 卢娇月哑口无言。 她并不是一个会胡搅蛮缠,且会狡辩之人,所以当弟弟拿出一个非常正当的理由,她竟找不到反驳他的话语。难道她能说不让二弟出力吗?那肯定会伤到二弟的心。 卢广智趁热打铁:“大姐,你看你偷偷的做针线,是想为大哥凑钱娶亲。我是家里老二,又是男丁,肯定也想的。所以你就别阻止我了,我也不告诉娘你偷偷做绣活儿想卖钱的事,如何?”卢广智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他们姐弟二人可以互相打掩护。 卢娇月瞠目结舌。 她竟然被弟弟给威胁了。 一旁的韩进轻笑出声,觉得她圆睁着双眼的样子好可爱。为了让自己目的达成,他决定也‘威胁’一下她:“娇月,你是不是看不起在赌坊做事的人?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坏人?” 明明是一张硬汉脸,却被韩进硬做出了几分委屈感。 卢娇月手足无措:“进子叔,我没有,你、你是一个好人……” 被叫做‘好人’的韩进,心里十分舒服,仿若夏日里洗了个凉水澡那么舒爽。 ‘好人’韩进道:“既然如此,你干啥阻止你弟弟去赌坊做事?难道你不放心我?既然是我带去的,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不会让他沾上任何不好的事。” 这恰恰也是卢娇月心里最担忧的,赌博之害,历来都是不少的,她怕二弟受不了诱惑,会在那种地方学坏。 她该相信他吗? 卢娇月望着韩进。 对方的眼睛黑而亮,写满了认真。 这并不是一张‘好人’脸,莫名的,卢娇月突然想起上辈子的一些经历,这两辈子她最深刻的认知就是,脸上写满了‘我是好人’的,并不一定是好人。同理,长相不像好人的,也不一定就是坏人。 不知怎么,她觉得自己可以相信他。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卢广智到了广济赌坊,觉得自己的世界被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这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人,有富家公子,有贩夫走卒,也有地痞无赖。有一掷千金的,也有输光了所有银子被赌坊撵出来的。有赢了银子得意忘形的,也有输了银子破口大骂的。 卢广智觉得诧异、震惊、害怕,其实打一开始,他并不习惯这种环境,他甚至想回家,想退缩回去,他觉得自己肯定无法在这里做下去,因为这地方实在是太乱了。可想着辛苦在外面做工挣钱的大哥,为了给大哥凑银子娶亲早出晚归的爹,以及身为妇人之身还出去做工赚钱的娘,卢广智又犹豫了。 他不过是来赚银子的,别人如何与他何干? 一直在暗里关注着他的韩进,见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别看他当着卢氏姐弟俩说得挺好,其实他还挺怕这小子无法适应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毕竟连他都无法喜欢,更何况是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 此时看来,这小子还算是个胸有乾坤的。 接下来几天,卢广智的表现更是让韩进连连吃惊。 卢广智长得好,眉清目秀的,人聪明也机灵,他确实没有什么见识,但他知道去观察去学,再加上他是韩进带进来的人,赌坊里的人都照应着他。没多久,他便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起来。 在赌坊里混,无非需要具备两种特质,尤其是干卢广智这种负责给赌客看茶倒水活计的。那就是人要机灵,且要有眼色,懂得眼光六路耳听八方,以及左右逢源。赌客赢了,知道上去凑趣,赌客输了,自是能有多远赶紧离多远。 一开始卢广智并不懂得这些,他也是跟与他干着同样活儿的其他人学的。对了,做他们这种活儿的,不叫跑堂的,而是叫打杂的。当然,也不是是个人就能让他们这些打杂的上前招待,也要挑人。 那些荷包里不过装着几十个铜板的,能和怀揣大量银子的贵客相比吗?自是不能!所以这活儿若是干好了,真和韩进说得那样,每天光赏钱都不少。 这日,卢广智负责招呼的一个富家公子赢了钱,打赏了他一块银子。 这是卢广智第一次拿到这么多的赏钱,他放在手里掂了掂,差不多有二两的样子,这让他又是高兴又是兴奋。 “哟,得赏了,不错啊!”有人调侃道。 是个熟人,叫东子。是卢广智来到赌坊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在广济赌坊做打杂的人不少,个个都是人精,其中年纪最小的,除过卢广智,便是这个叫东子了。东子是癞痢头的侄子,瘌痢头是韩进的手下,所以当初卢广智刚来赌坊时,便是跟着东子学怎么招呼赌客的。 东子今年十六,比卢广智要大三岁,长得十分讨喜,嘴巴也甜,平日里得到的赏钱也多,所以平日里十分大方。经常会买些零嘴、小吃什么的,和卢广智分着吃。 卢广智总是吃人家的,也想请回去,可他身上没钱,又才来赌坊不久,口笨手拙的,得到赏钱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得了赏钱,他就想回请回去。 “东子哥,你想吃啥,我去买来咱们吃。” 东子嘻嘻地笑着,随意道:“随便吧,我刚吃了饭,这会儿还不饿。” 说是这么说,卢广智还是抽空跑出去一趟买了点吃食回来。像他们这种年纪半大的小子,可不会像小孩子那样吃些什么糖啊果子的,卢广智买了一只烤鸡,花了将近一百文钱,心疼得他直咧嘴。 可心疼归心疼,还是得买,人情是有来有往的,光进不出,以后就没人和你打交道了。来到赌坊这些日子里,卢广智学会了很多为人处事的道理。 见这会儿生意清淡,进来的赌客也少,两个半大的小子便找了个背人的地方分吃烤鸡。 “我还想去买些东西,感谢一下进子叔。”卢广智道。 他是真心对韩进十分感激,卢广智并不傻,来到这里后,赌坊上上下下都对他和颜悦色,他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总是有人好心上来提点他。他不过是个刚从乡下出来的乡下小子,能有什么地方让人另眼相看的?不用说,肯定是看了进子叔的面子。 卢广智也是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大姐口中的‘进子叔’,原来就是那传说中的韩进。 ‘韩进’的名头,他是听过的,都不是什么好名声。不过有着先入为主在前,卢广智也不信那些流言蜚语中的诋毁。其实认真说来,卢广智与韩进接触越多,对他越是佩服与敬仰。 东子嘬着鸡骨头,道:“你这点银子恐怕不够吧,我叔他们来钱容易,所以花起钱来也大方,你这点银子还不够请他们吃一顿的。” 听到这话,卢广智不禁有些气馁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知道,这点银子对他来说不少,对其他人来说,其实真不算什么。以往在乡下的时候,十几文钱对他来说都算是很多钱了,可来到赌坊后,他才知道什么才叫做花钱。 “不过你也别丧气,既然是感谢,代表的就是一份心意嘛。” “那我买点什么好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东子丢掉手里的骨头,从怀里掏了块儿帕子擦擦手,“我倒觉得你不用这么外道,你舅和韩叔是朋友,他还会跟你计较这个?会跟你计较这个,韩叔也不会不辞辛苦地每天顺道把你捎过来了。” 这恰恰就是卢广智最感到不好意思的地方,他来县里一趟不容易,倒是有牛车可坐,但牛车太慢,而韩进恰巧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韩进每天是要回家的,韩家庄就在大溪村附近,所以他每天来的时候,都会顺道把卢广智给捎过来。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数多了,卢广智总感觉不是个事儿。可让他拒绝,他又说不出口,毕竟他是迫切需要这份银子,也是实打实来一趟县里不容易。 卢广智觉得他必须要对韩进表达一番谢意,不管对方在不在意,总得做点什么。 * 卢娇月一面做着手里的绣活儿,一面分心抬头望了望窗外。 时候已经不早了,她爹娘差不多也快回来了,可二弟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她不禁有些心绪纷乱,绣活儿也做不下去了,索性将东西收了起来,又将炕收拾了一番。 卢广智脚步轻快的走进来,俊秀的脸上笑眯眯。见弟弟回来了,卢娇月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嗔道:“怎么今天这么晚?” 卢广智道:“进子叔临时有事,耽误了一会儿,大姐你别担心,我看着时间呢。就算晚了也不怕,你就跟娘说,我在二狗子家里。” 这倒是个借口,不过卢娇月从来不习惯说谎,更不用说对她娘撒谎了,所以能不撒谎自是最好。 卢广智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放在炕桌上。 “姐,这是我买的点心,你收起来,待会儿和五郎一起吃。” 卢娇月笑道:“怎么?今日又得赏钱了?” “差不多得了五十多文,还有一块儿二钱的碎银角子。”卢广智笑眯眯的,明眼可见十分高兴。 卢娇月又是咋舌又是感叹,咋舌的是那地方来钱容易,感叹的是之前她还挺不愿意二弟去那种地方的。 “你去那里做工,姐不拦你,但你记住,不准学坏了。”这句话,每天卢娇月都会重复一遍,就怕弟弟学坏了。不过有进子叔帮忙看着,卢娇月倒是并不担心。 只不过与那韩进接触过没几次,卢娇月便觉得他是一个值得信赖之人。 帮她弟弟找活儿也就算了,每日还不嫌麻烦的多绕路顺道把她弟弟带到县里去,傍晚的时候再送回来。且卢娇月也听卢广智说了,在赌坊里,韩进对他的照顾与点拨。 卢娇月自是觉得有些盛情难却,心中忐忑的同时,对他也是越发感激。本想谢谢他的,可是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如何去感谢对方。 “姐,如今我手里也攒了点银子,就想感谢下进子叔,毕竟人家和我们也非亲非故,就算有小舅舅的关系在,总不能当做没这回事儿吧。你觉得怎么弄才好?”可以想见,这姐弟俩是想到一处去了。 卢娇月沉思一会儿,也没什么好主意,不禁望向弟弟。 “我本想着请进子叔吃顿饭,可我手里这点银子在县里的酒楼也摆不了什么好席面。买东西送给他吧,也不知道买什么好。太贵重了,咱们送不起,便宜的,有些拿不出手……” 一见二弟这么说,卢娇月便知道他肯定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果不其然,卢广智说道:“我私下里打听也观察过了,进子叔还没娶媳妇,寻常衣衫也没人打理,成天就是穿那么一身衣裳。我就想着要不然咱们送他身衣裳?即能表现一下咱们的心意,又不会太出格。” 说完,他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卢娇月。 这事他还真得求他姐,他家就他姐做衣裳的手艺好,他娘虽也能做,但谁让他是背着家里去赌坊做工的。 卢娇月十分犹豫,她长这么大,除了给家里人做衣裳,还没给外人做过呢。到底有着上辈子做绣活儿拿出去卖的经验,她对这个倒也不是太讲究。 “这会不会有些拿不出手?” “怎么会呢?我姐这么好的手艺……”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人声。 是梅氏回来了。 “那姐,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买布料的钱我来出!” 卢娇月正想说什么,梅氏已经到门口了,姐弟两人赶忙交换了一个眼色,打住了声。 * 这些日子,卢家上房总是笼罩在一片烟雾缭绕中。 崔氏看了也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老头子。最近这些日子,家里的动静她也都看在眼里,三儿媳成日里摔摔打打的,不是打鸡就是骂狗。二房两口子早出晚归的,成日里不在家。也就老大两口子正常点,但大儿媳妇胡氏见了他们老两口也没个笑脸。 崔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卢老汉见老婆子从西间走出来,自缭绕的烟雾中抬起头来,“二丫头怎么样了?” “有杏儿陪着说话,倒是比前两天更有精神了。” 卢老汉点点头,没再说话。好点儿就好,家里闹成这样,若真是不好,他可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崔氏欲言又止,实在不想讲心里藏的事告诉老头子。 事情还要从前两天说起,这阵子崔氏一直睡在小女儿屋里,就怕她再犯病。前天半夜里崔氏被渴醒了,起来喝水,突然听见女儿说梦话。 若是普通的梦话也就罢了,竟和杜家的后生杜廉有关。 崔氏越听越心惊,竟一夜都没有睡着。次日,待卢桂丽醒来后,崔氏便忍不住追问女儿。 卢桂丽起先不说,后来实在被问急了,才说出自己对杜廉早已是芳心暗许之事。 崔氏大骇。 之后又满心凄楚,若不是她,女儿也不会是这样一副身子,若不是这样一副身子,女儿也不会受这么多苦,甚至连人都嫁不了。 崔氏越想心里越苦,忍不住就和女儿两人抱头痛哭起来。哭完后,卢桂丽对崔氏说:“娘,你让我嫁给杜廉吧,若不然我死了也不甘心。” 崔氏听到这话,又哭了一通。她很想对女儿说,即使你死了,你也嫁不了杜廉,可她不忍心。 于是她就劝女儿,苦口婆心的劝。 可惜卢桂丽仿若魔怔了似的,打定注意就要嫁给杜廉,还差点又犯病了。 这不,方才在里头卢桂丽又在求崔氏。 卢桂丽说得十分可怜,她说她这辈子什么都不求,就想嫁给杜廉。而崔氏实在拗不过她,只能答应说给胡氏说说看,让她去探探杜家那边的口风。 只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老头子? 崔氏左右为难了好一会儿,才去了炕边坐下来,和卢老汉说了此事。 听完后,卢老汉陷入良久的沉思。 “老头子,你说这事可该怎么办才好?” 卢老汉在炕沿敲了敲烟锅,出乎人意料的是,他竟非常平静。 “二丫头是打定主意了?” 崔氏欲言又止地点点头:“二丫头她……” “你去吧,让老大媳妇多操操心,若是杜家真能答应,就把家里的田陪过去五亩。” 崔氏震惊:“老头子……” 卢老汉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去吧。” 崔氏心绪纷乱地走出上房大门。 烟雾中,卢老汉浑浊的老眼闪了闪,又黯淡下来。 * 胡氏这些日子过得十分不好。 自打她将二房的意思告诉给妹妹后,她就急了。又是怨她办事不利,又是怨卢家耽误了自己的事,还威胁让胡氏借她银子,若不然就把她算计侄女的事公之于众。 胡氏恨得牙直痒,可又不能不要名声,只能又借了点银子给杜寡妇。 而卢家这边,梅氏和乔氏都罢了工,家里的所有活计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关键胡氏还不能不做,谁叫她是素来识大体的大儿媳妇。也幸好还有儿媳妇小胡氏给她帮忙,要不然胡氏还真忙不过来。 日子本就不好过,这不,又有人来给自己添堵了。听完婆婆说的话,胡氏当即就恼了,若不是对方是她婆婆,她非得好好的讥讽对方一把不要脸皮。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病秧子还肖想她侄儿,真是好大的脸!! “娘,你该不会忘了小姑和廉儿可是错着辈分。”胡氏耐着性子道。 崔氏老脸窘了一下,支吾道:“咱家和杜家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亲戚,隔着姓呢,咱们村里老李头家的二小子,不也是娶了他嫂子娘家堂妹的女儿。” 胡氏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可让她跟婆婆甩脸子,以她的性格也是做不出的,只能闷着不出声。 崔氏似乎没有看出胡氏的不情愿,又或是看出来了,故意装作没看见。 “老大媳妇,这事就麻烦你操点心了,我知道这事做得有些不对,可我实在磨不过二丫头,她身体又不好,着急不得。你探探杜家那边的口风,若是他们愿意,咱家陪嫁不了多的,就给几亩田吧。” 胡氏更生气了。 还陪嫁田?这田是卢家的,陪嫁给了卢桂丽,那她们大房以后不就要少分一些。这卢桂丽以为自己是卢娇月,陪嫁几亩田就能让杜家娶她进门?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胡氏愣了一下,竟没有发火,而是道:“行了,娘我知道了,我帮您去问问。只是若不成的话,您可千万不要怪我。” “不会的,怎么会呢,你能去问问娘就十分感激你了。” 崔氏一脸讨好的笑,能为女儿做到这一步,也真是难为她了。 *** 胡氏到杜家的时候,杜寡妇正站在院子里的骂小女儿杜鹃儿。 杜鹃儿今年十四,长得与杜寡妇极为相似,都是柳叶眉,高颧骨,薄嘴唇。到底因为占了年轻的便宜,所以她的面相并不像杜寡妇那样显得有些刻薄,反而有几分属于少女明媚。 杜鹃儿性格十分泼辣,嘴皮子也厉害,杜寡妇骂她,她也不甘示弱,一句一句的和自己娘顶着。胡氏站在杜家院门前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这母女俩为什么吵起来。 原来自打那次胡氏跟杜寡妇说了卢家二房的意思后,杜寡妇就急了。一年时间太长,她肯定是等不了的,不免就想另谋出路。 其实和卢家二房议婚的这段时间里,杜寡妇也一直没闲着,卢娇月的条件确实不差,儿子也看中了,但杜寡妇还是觉得儿子应该值得更好的。她不光在有意想和杜家结亲的人家里筛选着,自己还打听了一些附近村子家境好的,挑过来挑过去,除了牛角村的莫家,竟再没有比那卢家娇月更好的。 于是,杜寡妇便歇了心思,就等着卢家二房那边。ωww.xSZWω㈧.NēΤ 哪知突然出了意外,卢家二房竟让杜家等一年。大姐来跟她说的时候,杜寡妇嘴里没说,心里不禁在琢磨是不是大姐在自家身上动了心眼,怎么卢家二房竟连两亩田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不是她说的二房很有钱,背后还有个更有钱的梅家吗? 不过她肯定没有那么傻的将心里话说出来,索性将整件事都赖在胡氏头上,顺便从她身上弄点银子花花。 等胡氏走后,杜寡妇就打算再给儿子说门亲事了。 不过杜廉素来是个有主见的,杜寡妇也不敢擅自做主,自是事先问过儿子的意思,再做打算。哪知杜廉竟然不干,竟认准了卢家娇月。 别看杜寡妇平日里在外人面前泼辣,她在杜廉面前却丝毫没有办法。她各种对其晓以利弊,无奈杜廉坚持人无信不可于世,既然卢家目前有困难,等到明年也没什么。 杜寡妇心里大苦,谁也不怨,都怨她自己将儿子养得不食人间烟火。寻常家里有什么事,她也不同儿子说,杜廉自然不信家里已经到了快揭不开锅的地步。 说服不了儿子换门亲事,家里的生活又快维持不下去,杜寡妇于是就将主意打在了女儿身上。 杜鹃儿也不小了,也该到了要说亲的时候。 她也是个急性子,前面刚打定主意,后面就托人给杜鹃儿说亲。说亲的媒婆来到杜家,列举了几家有意向的,杜寡妇挑中了隔壁韩家庄一个叫韩老实的人。 这韩老实就叫韩老实,并不是什么绰号,是他爹给他取的名字,因为这孩子打小就是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子,人闷得厉害。没曾想韩老实长大了,娶了媳妇,立了门户,竟开始不‘老实’起来。 其实这人也没什么大毛病,就一个,爱喝酒,喝酒了就喜欢打媳妇。头一个嫁进门没几年,人就没了,当时村子里的人还不知道,只当这小媳妇身体不好。后来,隔了两年,韩老实又娶了一个进门,慢慢的关于他打媳妇的事才流传出来。 只是媳妇是别人家的媳妇,旁人也不好说什么,顶多就是碰见的时候,出言劝上几句。可韩老实这人你别看他平时话少,竟是个不听人劝的性子,别人越劝,他打得越凶,渐渐竟没人再敢劝了。 这不,第二个又打没了,家里便开始给他张罗再娶一个。 肯定有人说,既然韩老实这么喜欢打媳妇,怎么还有人愿意嫁给他。谁叫人家有个好老子,好爷爷。韩老实的爷爷是韩姓一族的族长,他爹则是韩家庄的里正。 韩家庄整个庄子都是姓韩的,几乎没有几个外姓人家,这种一个姓的庄子都团结得厉害,这也是为何韩老实连着打死了两个媳妇,竟没人敢找上门的根本原因。 杜寡妇看中韩老实,不光是因为人家爷和老子有本事,更是看中了韩家给的聘礼。韩家那边说了,只要能将人嫁过去,韩家那边愿意出二十两银子做聘礼。 二十两银子? 够杜寡妇一家用几年了,至少在杜廉考上秀才之前,杜家再不用为银钱发愁。 被银子晃瞎眼的杜寡妇,顿时拍板决定了,将女儿嫁过去。 只可惜,她想得挺好,可惜杜鹃儿却不愿意。 杜鹃儿完全一副杜寡妇的泼辣做派,先是跟她娘闹,闹不听了,就威胁:“你又想像当初卖大姐的时候,那样卖了我?想让我嫁,行!抬着我的尸首过去!” 这不,杜寡妇眼见对女儿晓以利害不行,便骂上了。 “行了,还有完没完,也不怕人笑话!” 胡氏挤过围在杜家门前看热闹的人,往里面走去。 杜寡妇这才反应过来,恨恨地瞪了女儿一眼,走到院门前伸手赶人。 “看什么,没看过当娘的骂女儿的?” 当娘的骂女儿确实看过,但当娘的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却是没看过。 早先杜寡妇嫁大女儿的时候,同是一个村里的人还不觉得,后来杜春花过得不好,旁人也只当她是命苦。如今看来,这哪里是命苦,分明是当娘的坑自己女儿。 不过大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外人顶多也就只能背地里议论几句。 围在门前的人们呈鸟兽散,杜寡妇砰地一声将院门关上,转身回来。 “你来干什么?”杜寡妇这会儿心情非常不好,所以看胡氏分外不顺眼,若不是因为对方耽误了自家的事儿,她如今何必到了要卖女儿的地步。 女儿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真以为她舍得?还不是没有法子了! “怎么?我不能来?”胡氏反问,脸上难得带了点笑。 杜寡妇哼了一声:“若是来看笑话的,就赶紧走吧,不是因为你,我何必逼我鹃儿。” 胡氏气笑了,这人什么理论!不过她今日是有事前来,自然不想还没开始就和对方谈崩了。 “我找你有事,进屋说吧。”说着,她转头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杜鹃儿,道:“鹃儿,你别怕,大姨一定不让你娘将你嫁去那韩家。” 杜鹃儿眼珠一转,佯装捂着脸哭道:“大姨,还是你心疼我。” “好孩子,别哭,快洗把脸去,我劝劝你娘。” 杜鹃儿扭身进了灶房,胡氏则和杜寡妇进了堂屋。 “你要说什么事?”杜寡妇十分疑惑,她还是比较了解这个亲姐姐的性格,她既然方才对鹃儿说了那话,肯定就是心里有什么打算。 不嫁鹃儿?难道卢家二房那边有转机了。 想到这里,杜寡妇的脸不禁亮了一下。 胡氏在心里撇了撇嘴,瞥了炕桌一眼:“有茶没?给我倒杯茶来,走了一路,可是渴死我了。” 杜寡妇当即就想翻白眼,可惜忍不住了。 杜家当然有茶,杜廉是个喜欢风雅的,他有不少要好的同窗,偶尔也会来杜家做客,所以杜家是有备茶叶的。 “还要喝茶?水不行吗?”杜寡妇心疼得直打哆嗦,这茶叶可是不便宜。嘴里虽这么说着,人还是下了炕,折腾着去给胡氏倒茶了。 茶端了上来,是用白瓷盖碗盛来的,这也是杜寡妇为了杜廉准备的。杜廉说了,他与同窗在一起都是这么喝茶的,于是杜寡妇便咬着牙买了这套茶具,整整花了她五百文钱。 胡氏端起茶碗,慢悠悠的喝了几口,才搁下茶碗:“今天来是想跟你说说卢家那边的事儿……” “那边改主意了?”杜寡妇眼睛更亮了。 胡氏皱着眉,顿了下:“与二房那边没什么关系,是我婆婆……” 胡氏倒也没遮掩,将卢桂丽心悦杜廉的事,以及卢家老两口想和杜家结亲的事说了出来。 杜寡妇的反应果然不出她所料,当即就骂了起来,一边拍大腿,一边骂:“瞎了她的狗眼了,一个病秧子,竟然敢打我儿子的主意!活该她是个短寿的,死不死活不活的瘫在炕上,有爹生没爹养的烂东西……” 见妹妹骂得如此难听,胡氏厌恶的皱了皱眉。早年她妹妹其实不是这样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学得如此粗鄙。 “行了行了,打住!我是来给你排忧解难的,不是听你骂人的!”胡氏道。 “排忧解难?什么意思?” 胡氏清了清嗓子:“我婆婆说了,若是杜家愿意娶我那小姑子进门,愿意给我那小姑陪嫁五亩上等良田。” 她举起一个巴掌,在杜寡妇面前晃了晃。 杜寡妇顿时一愣,心里快速的计算着。 五亩上等良田,一亩差不多要十两银子,五亩的话,就是五十两。尤其田地的价值可不是银子能衡量的。杜寡妇也是庄户人家出生,庄户人家对田地的热爱,那是上至老下至小,没一个能跑得掉的。 有银子,并不代表就能有田,可有了田,就一定会有银子。到时候不管是佃出去,还是自己种,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 而杜寡妇想得更多,五亩田拿到手里,到时候先卖两亩换钱,剩下三亩佃出去,到时候手里即有了钱,田里还不停的有出息进账。 可紧接着她就反应过来,想要得到五亩田的前提是,娶那病秧子卢桂丽进门。 她儿子在她心里可是宝贝疙瘩蛋,镶了金边的,杜寡妇可舍不得如此糟践自己儿子。 胡氏既然能来,肯定是有成算的,她这个妹妹从小就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她对说服对方很有信心。 胡氏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在此时响起:“你应该知道我那小姑在卢家有多么受宠,比起我那侄女娇月也是不予多让。她的身子确实不好,可换个念头来想,这恰恰也是她最好的地方。廉儿即是我侄儿,我肯定是向着他的,说句不该说的话,谁也不知道她能活多久,可那五亩田却是实打实能落在你手里的。” 胡氏的语气很淡然,杜寡妇却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 “……等廉儿日后有了出息,她差不多也不行了,到时候什么妨碍没有,廉儿又能再娶一房媳妇,何乐而不为?” “可她的身子——”杜寡妇还是有些犹豫:“你不是说她那身子得靠药养着吗?咱家可是供不起这尊大佛!” 胡氏见杜寡妇口气有所松动,又笑着道:“卢家是知道杜家家境的,你觉得我那公婆会眼睁睁看着女儿去死?不怕告诉你,前些日子家里才又闹了一场,公婆拿出了三十两银子给她治病,三房闹得厉害。” “三十两银子——”杜寡妇激动得嘴唇都抖了起来。她活了这么久,还从没自己拿过三十两银子。 卢桂丽是卢家老两口的心头肉,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女儿,也就是说杜家可以完全不用去出卢桂丽的药钱。相反,杜家却可以白得五亩上等良田。至于养着卢桂丽的问题,那就不用提了,反正就是多个人吃饭,也费不了什么。 就目前来看,卢家老两口至少还能活十几年,只要有这两个老的镇着,卢家的银子就和是杜家的没有什么区别了。今天能拿三十两出来给卢桂丽出来治病,明天就能拿五十两,反正卢桂丽在他们手里,还治什么病啊,只要保着她不死就行了。即使卢家老两口早死,可谁知道那卢桂丽能活几年?就跟她姐说的那样,那五亩田可是实打实能落在她手里的。 杜寡妇心怦怦直跳,脑海里翻滚着各种各样的念头。 恍惚间,胡氏的声音飘忽的传来。 “这桩买卖可是做得?” “自是做得的!” 杜寡妇回答之后,整个人才清醒过来,竟是浑身大汗淋漓,也不是惊的还是喜的。她脑海里不禁闪过一个念头,急忙问道:“那你能得什么好处?” 她这个姐姐可从来是不做亏本的买卖,她是卢家的大儿媳妇,杜家从卢家身上弄钱,等于是在从她身上刮油,她能愿意?! 胡氏自然明白妹妹想什么,苦笑道:“我能有什么好处?若不是我婆婆逼我,你以为我愿意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我肯定不会愿意让杜家从卢家身上弄银子。我自是不愿意的,可银子是花在卢桂丽身上,还是花在杜家身上,于我来说都没啥区别。既然如此,银子能花在廉儿身上,我心里还舒坦些。以后廉儿若是出息了,让他记着我这个大姨的情分就行了。” 胡氏说得太坦白,杜寡妇竟无法反驳,她呐呐道:“廉儿自然不会忘记你这个大姨对他的好。” “那这事你看?” 杜寡妇想了又想,方一咬牙道:“行!” * 胡氏辞别杜寡妇,一路往回走着。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千万别怨她心狠。 一直以来卢桂丽就是胡氏的一块儿心病,她想过很多次若是小姑子死了就好,无奈卢桂丽身子虽不好,但命却一直很顽强,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公婆将卢家的钱都花在了她的身上。 夺人钱财,无疑于杀人父母。胡氏日里看着男人看着自己两个儿子,那么辛苦的挣钱,没少恨得牙痒痒。可她能怎样?她是卢家的大儿媳妇,她男人是卢家的长子,所以只要卢桂丽活一天,老两□□一天,他们就永远甩脱不了这个重负。 胡氏是个聪明的人,当她意识到自己无法甩脱卢桂丽这个负担时,她便不再去想了。她反而更怕的是二房三房会闹着分家,因为随着时间的过去,所有人都无法再继续忍受这种持续性的压榨,不光是她,二房三房同样如此。若不然三房这几年也不会闹得如此厉害。 若是卢家一旦分了家,公婆跟着大房过是铁定无疑的,公婆不可能会扔下自己的女儿不管,那么就等于将卢桂丽这个负累加注在了大房的身上。 胡氏不能让男人和两个儿子乃至以后自己的孙子,就为卢桂丽这一个人活,她得拉着人分担。所以若说整个卢家最不想分家的,不是卢老汉老两口,反而是她胡氏。 胡氏怕,怕得夜不能寐。 所以她费尽心思的不想分家,男人以为她是懂事,说她识大体,说她不像两个弟妹那样,没让他在中间夹着为难。 天晓得胡氏有多么不想这么识大体! 三房两口子人懒且不要脸皮,胡氏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心思,于是就将注意力放在相对好对付的二房身上。 只要二房不分家,就凭三房闹腾不出来个什么。 这也是为何当初胡氏会动了想将卢娇月嫁去杜家的心思,她那个妹妹是个不好相与的,只要二房的心肝宝贝在自己手上,她料定他们不敢提分家。 这样一来,就等于将整个二房都绑在了大房的身上。 谁曾想这其中竟会发生这么多意外,先是二房两口子让杜家等一年,再是卢桂丽犯病,卢家大闹了一场,紧接着婆婆又来说小姑子竟对自己侄儿动了心思。 那个病秧子竟然想嫁给廉儿? 胡氏震惊之余,突然发现上天似乎又给她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 只要能将卢桂丽嫁出去,以后她就再也不是卢家乃至大房的负累了,到时候她又何必如此费尽心机不想分家。 一瞬间,胡氏觉得天也蓝了,树也绿了,水也清了。 至于小姑子嫁去杜家后,会是个什么样的遭遇,以及亲妹妹被她坑后,是个什么反应,胡氏懒得去想,也不想去想。 只要能将卢桂丽送出卢家,她觉得多费点心思不算什么。 不知觉中,胡氏已经回到大溪村。 回到家里,她孙女小妞妞正在院子里和鸡玩,胡氏笑得慈爱,走了过去。 “妞妞,好玩吗?” 小妞妞好奇地的望了奶奶一眼,点了点头,踮着小步子又去撵鸡了。难得今日胡氏没有出言喝止,反而笑眯眯的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氏早就看见大儿媳妇回来了,强忍着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才走出上房。 “老大媳妇,你回来了啊?” 胡氏进了东厢,崔氏随后跟了过去。 “那事怎么说的?”崔氏问得忐忑。 胡氏犹豫了一下,道:“我那妹妹说要考虑一下。” 崔氏有些失望,“考虑一下也是应该的,毕竟有关孩子的终生大事。” 陷入思绪中的她,并没有发现胡氏脸上异常灿烂的笑。 * 卢娇月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刚好碰见崔氏从上房里出来。 今日,崔氏的脸色难得好了起来,卢娇月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月儿,这是去哪儿啊?” “奶,我去桂丫家把她让我帮她改的衣裳送回去。”卢娇月垂着眉眼,手指无意识的在手里的包袱上磨蹭着。 崔氏也没说其他:“天色不早了,早些回来。” 卢娇月点了点头,人便出门了。 她提着手里的小包袱,一路避着村里人,到了村尾。 这个地方比较隐秘,一般村里极少有人会从这里走,韩进每日接送卢广智,都是在这里的。 卢娇月站了一会儿,就见远远一辆马车往这里驶来。 马车刚停下,卢广智就从车上蹦了下来。 “姐,你怎么在这儿。”跟着他就看见了大姐手里的包袱,姐弟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 韩进坐在车辕上,手持一柄牛皮鞣制的马鞭,看向这里。依旧是一身黑衫,卢娇月心里犹豫的同时,心想这进子叔果然衣裳少,见到他几次,都是穿同一身衣裳。 殊不知韩进是个懒得麻烦的性子,家里又没人给他做衣裳,于是就去了成衣铺,捡着同样的衣裳一买就是好几件。之所以会选黑色,不过是因为黑色耐脏,他们做这一行的,少不了会偶尔见血,黑色就算沾了什么东西,看起来也不显。 卢娇月踌躇了一下,轻步往马车那边走去。 “进子叔……” 成日里被卢广智进子叔长进子叔短的叫着,按理说韩进已经有免疫力了,可当听见她也这么叫的时候,不免就觉得有些心塞。 幸好被今日又见到她的惊喜给冲淡,韩进倒也没黑脸,而是十分淡定道:“有事?”其实他眼睛早已看见她手里的东西。 卢娇月踌躇道,“谢谢你帮我弟弟找了这份工,又麻烦你日日多绕路来接送他……” “无妨,反正我要回家,又有车,不当什么事儿。”他黑眸又在卢娇月手上的包袱绕了绕,眼中闪过一抹不显的喜色。 卢娇月举着包袱,有些犹豫地递了过去:“这是我亲手做的一身衣裳,算是谢谢你如此劳心费神的替我弟弟张罗,还望进子叔你不要嫌弃。” 韩进伸手拿了过来,看了她一眼,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她低垂的眉眼,和花瓣似的唇,以及白皙柔腻的颈子。他不禁眼神暗了一下,正想说什么,一旁卢广智笑着插言道:“姐,你就别担心了,进子叔不会嫌弃的。”他又对韩进道:“进子叔,我姐针线活儿很好的,一定很合你身。” 这个韩进当然也知道,依稀还记得之前有次梅庄毅冲自己显摆,说自己外甥女长大了,会给舅舅做衣裳了。当时,让韩进去看,也没看出那衣裳上能长朵花儿出来,怎么梅庄毅那么高兴。 后来,认识了她,再去回想,想一次,韩进就嫉妒一次。也因此,当韩进得知卢广智在暗里地打听他喜欢什么的时候,他特意让人告诉那小子自己衣衫没人打理的事。 果不其然,这傻小子上当了。 韩进面上不显,实则心里很想把这包袱打开,当场试试来看。 “那就谢谢你了。” “不当什么。”卢娇月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那进子叔,咱们就先回去了啊。”卢广智道。 韩进不舍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次日,韩进穿了一身崭新的衣裳,出现在众人面前。 可能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老大穿黑色,突然见老大换了一身别色的衣裳,一众人竟觉得有些不习惯。 倒是胡三心下了悟,笑着打趣:“进哥,这身衣裳是在哪儿做的,看起来挺不错,告诉咱在哪儿做的,下次咱们也去。” 这宅子里住的都是些单身汉,平时自是没人替他们打理衣裳,寻常身上穿的鞋和衣裳,都是成衣铺买的。也因此胡三问这话,竟没人起疑,也就是韩进听出了这话里调侃的意思。 大家顺着胡三的话,再次去看韩进,才发现他这身衣裳真是不俗。这些汉子们个个大字不识一个,也没什么见识,让他们去形容,也形容不出来,就觉得老大穿了这身衣裳,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衣裳是一身短褐,可又与一般短褐不同。 整体呈银灰色,是用上好的细棉布所制,袖口与裤脚都做收紧处理,并在衣襟、袖口、裤脚用同色但更深一色的绣线,绣了些暗纹。配以同色的宽幅腰带及短靴,让韩进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格外器宇轩昂。 当初卢家姐弟两人商量好送衣裳后,为送什么样式,可是费了一些脑筋。让卢娇月来想,自是送直裰最好,一般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们都是这么穿的。可卢广智却是觉得不好,在赌坊里做事,穿直裰多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又见韩进总是一身短褐,于是便商议做一身短褐算了。 衣裳的布料是用卢广智赚来的银子买的,算不得多好的布料,但也花了近一两银子。为了不失体面,卢娇月在上面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从众人的反应来看,卢娇月在上面费的这些心思,并没有白费功夫。 “是啊,老大,告诉咱们呗。” “老大,你这身衣裳挺好看的,不像是外面做的,倒像是哪个大姑娘做的。” 韩进掸了掸衣角,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极为欢喜得意。 见众人调侃自己,他浓眉一扬:“怎么?今天不做事了?还不赶紧做事去。” 能在赌坊里混的,个个都是人精,尤其对韩进的秉性,他们也极为了解。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俱都哄笑一声散去,边走边嘴里讨论着到底是哪个姑娘给老大做了这么一身衣裳。 胡三没走,他留了下来。 “进哥,你让我打听的那事打听出来了。大溪村和梨花岭那边都找人打听过了,没人听说卢家二房大姑娘定亲的事。” 听到这话,韩进蹙起浓眉。 竟然没人听说?难道说卢广智那小子是信口开河的?可他不可能拿自己姐姐的婚事信口开河,那就是说其中肯定另有猫腻。 胡三跟着韩进有些年头了,也当得起算是他的心腹,若不然韩进也不会将这事交给他打听,他自然明白韩进在想什么。 “若不然咱们从卢广智那小子嘴里套套话?” 韩进望了他一眼。 胡三笑嘻嘻的,“进哥,这事就交给我了。你放心,咱们努力努力,一定让你早点上嫂子。” 韩进笑骂了一声,倒也没拦着他。 * 在赌坊这种地方干活儿,说忙也忙,说闲起来也挺闲的。 赌坊是不关门的,通宵达旦的开,不过认真来说,赌坊的生意还是以晚上最好,白天当然也有生意,只是没晚上人多。小說中文網 卢广智限于家里原因,只能白天来赌坊做工,赌坊白天的生意一般都集中在下午,所以上午的时候是挺闲的。 见徐聪眼圈乌黑的走了出来,卢广智不禁问了一句:“你昨晚儿又守了一夜?” 徐聪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做他们这种活计的,其实上工时间很轻松,混熟了以后,早点来,晚点来,没人会盯着你。同理,你多守上一会儿,也没人会说什么。 肯定会有人说,你多干活赌坊里也不会多发你工钱。不过在这里干久了的都知道,他们这些‘打杂’的,极少有人会看中那点工钱,都是靠赏钱吃饭。既然和赏钱扯上关系,这就与运气、眼界有关了。偶尔碰到一两个貌似豪爽的赌客,他若是赌上一整夜,自然就有人会在旁边守上一整夜。运气好的话,到时候打赏定然不少,若是赌客输光了,什么也捞不到也属正常。 “怎么样?”卢广智好奇问道。 徐聪唾了一口,骂道:“别提了,那是个倒霉鬼,差点没把裤子输掉。”所以他自然没得到赏钱,甚至那人输了银子心情不好,还赏了他一脚。真是倒霉透了! “我先回了,困死了。”手里揉着腰,徐聪一瘸一拐地往外面走去。 看着对方那惨样,卢广智心中即是怜悯又是感叹。 每次见别人得到大笔赏钱,他也羡慕,无奈他只能白日里来上工,这种羡慕却是无用的。后来见多了,他反倒不羡慕了,而是越发警惕自身,千万不能沦落到有些人那种样子。为了点赏钱失了尊严倒不要紧,就怕没了骨头。 站在那里感叹了一会儿,卢广智才往里面走去。 他进去转了一圈,只有一楼大厅里还有几桌还在赌,个个都是赌红了眼的样子,眼看是不输个精光不会走了。卢广智觉得甚是没趣,便在靠大门的位置找了地方坐了下来。 * “三哥,卢广智那小子和臭虫李吵起来了,看样子两人要打起来,咱们要不要去看看?”癞痢头瞅着动静不对,便赶忙来跟胡三说了。 换着其他人,他们自然没有这么好心,那群打杂的经常会为了一点赏钱,或者抢一两个贵客吵起来,甚至打起来的也不再少数。可谁叫卢广智那小子是老大带进来的,还专门吩咐要多盯着些,瘌痢头自然不敢轻忽,不光日里让自己侄子瞅着,自己也盯着。 胡三眼光闪了闪,道:“走,咱们看看去。” 臭虫李,人如其名,在广济赌坊里算的上是一个人见人厌的人物。卢广智初来乍到,对他并不熟悉,只听说这人不怎么好相与,却没正儿八经见识过。尤其平日里碰见臭虫李,此人对他还算客气,两人之间倒也没发生过什么矛盾。 今日赌坊没什么生意,人闲了,自然要找点事做打发时间。臭虫李在赌坊里晃了一圈,也没人跟他说话,见新来的那小子正坐在那里发呆,便走过去搭话。 两人坐在一起说些有没有的,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起初,两人聊得挺好的,卢广智还心想这人并不若其他人说得那样泼皮无赖。哪知没聊多久,臭虫李就原形毕露了,舔着脸跟卢广智打听他家有没有姐妹什么的,跟他介绍个,也让他能娶到个媳妇好暖被窝。 提到这里,就不得不讲下臭虫李此人的外貌了。此人生得也算个头高大,可惜给人的感觉跟没骨头似的,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还总喜欢歪着脖子斜眼看人。尤其可能是光棍打久了,平日里邋遢得厉害,衣裳能穿一个月都不换,衣领袖口总是油乎乎的。 卢广智其实并不喜欢和此人说话,他之所以会忍着,不过是因为他初来乍到,不想随随便便就得罪人。再加上这臭虫李虽人是埋汰了些,但在他们这群打杂的里面也算是个老人了,卢广智还想在他这里学点经验。 谁曾想到这人会突然大变脸,竟舔着脸让他把家里的姐妹给他说个做媳妇,还暖被窝,这就戳到卢广智的神经了。 卢广智打小就护他姐,平时没少在外面为他姐打架。卢娇月长得好,整个大溪村的人都知道,只是卢娇月甚少出门,外面能接触到她的人极少,接触不到姐姐,自然就想在弟弟身上下功夫了。 乡下人都喜欢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卢娇月作为大溪村最漂亮的姑娘(村花→_→),自然没少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若是卢广智没听见还好,但凡让他听到有谁拿他姐开玩笑,哪怕对方是个成年人,他也不会轻饶了对方。 当着面打不赢,他就背地里下黑手阴别人,村里与他差不多大年纪的一帮小子们,都与他要好,这些年来没少帮着他去阴人。 卢广智当即就阴了脸,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臭虫李笑得十分无赖:“咋了?还恼上了?” 卢广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想给韩进找麻烦,懒得与他争执,扭头便要走,哪知却被臭虫李从身后给拉住了。 “嘿,还真恼了?爷这么说不也是看得起你小子,一个乡下的小泥腿子,就算有个姐姐妹妹的,也不过是个小村姑而已,说给爷难道还屈了她不成?”臭虫李嬉皮笑脸的,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膈应人。 卢广智一把将他手挥开,讽道:“谢谢你看得起我们这些乡下的泥腿子,我姐已经说亲了,我姐夫是童生,未来的秀才公。就你这模样,也不撒泼尿照照镜子!” 他并不知道卢娇月与杜廉的婚事其间生了变故,所以在他心里依旧还将杜廉当做未来姐夫看。杜廉文质彬彬,又是读书人,自然把一脸无赖相的臭虫李比到没边儿。 “嘿,你小子说话气人……” “臭虫李,干什么呢一大早上!”胡三带着瘌痢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臭虫李堆起一脸笑,腰也塌了下来:“三爷早,这不没事呢,逗这小子玩呢。” 胡三笑骂道:“你又欺负人家年纪小,又是刚来的,我说你这臭毛病怎么不改改呢,小心惹到不该惹的人。” 什么叫做惹到不该惹的人? 臭虫李很快就心神意会过来,早就听说这小子后台硬,是韩老大带进来的人,他今天原本还想打听点虚实,哪知一时说滑了嘴,竟惹恼了对方。胡三可是韩老大身边最得力的人,一般没事的时候,他才不会管他们这些人的闲事。如今他都出面了,那就是说此事是真的了? 韩老大可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人物,手下一班子打手个个对他唯命是从,臭虫李可不止一次看到来赌坊惹事的人,是怎么被韩老大废去手脚,丢出去的。 想到这里,他一脸如丧考妣样,求道:“三爷,我可没惹他,不过见这小子亲切,就想问问他家里有没有未出嫁的姐妹什么的,给我说一个。您也知道的,我这一把年纪了还在打光棍,家里的老娘天天操心啊!” 胡三笑唾着,踢了他一脚:“就你这样,还想让人家把家里的姐妹说给你,赶紧给我滚,别在这里碍眼。” 臭虫李笑眯眯的哎了一声,就滚了。 所以说能在这赌坊里混得,个个都是能人,至少臭虫李这身能屈能伸的本事,是许多人可望不可及的。 望着臭虫李消失的身影,胡三笑着转头:“没事吧?这货平时没这么不识趣的,今儿个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 见胡三从中解活儿,卢广智自然不好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脸色。在赌坊里呆的这段时间,已经让他学会怎么隐藏自己的情绪了。尤其这种无赖,跟他计较,还真是没趣儿。且他也清楚这臭虫李为何会这么快变了脸色,自然不是因为他。 既然不是因为他,他又何资格不依不饶? “三叔,我没事,谢谢你帮我解围。” 卢广智与胡三也是认识的,当初韩进将他带来,最先带他见的人,就是胡三。因为这阵子韩进很忙,极少会呆在赌坊,所以便让胡三对卢广智多照应着点。也对卢广智说,若是碰到什么事,可以来找胡三。 胡三浑不在意道:“多大点事儿,还用得着谢,进哥这阵子有些忙,让我帮着照看下你,尤其我和你小舅舅也算是朋友,所以不用这么客气。” 胡三和小舅舅也熟识,这事卢广智却是不知道的,不过他想进子叔既然是小舅舅的朋友,所以胡三和小舅舅认知也正常。 这么一想,不禁感觉与对方的关系又亲近了一些,面色也缓和下来,难得露出了一点少年应有的腼腆之色。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三叔了。” 胡三哈哈地笑了几声,突然貌似随意问道:“方才听你说你姐已经定亲了,怎么这事没见你小舅舅说啊。定的哪家的?什么时候成亲?到时候咱们可一定得去喝上一杯喜酒。” 卢广智没有设防,便也没隐瞒:“是我大伯母娘家妹妹的儿子,姓杜。至于什么时候成亲,这个却是没听我娘说过。” 胡三心里顿时一沉,心中连连苦笑,好不容易他家老大看中了一个姑娘,哪知人家姑娘竟然定亲了。 * 卢桂丽自打从她娘口中得到信儿后,就陷入莫名的兴奋中。 这段时间一直恹恹的她,难得自炕上爬了起来,来到妆台前,翻出许久未用的木梳,一面给自己梳发,一面嘴里哼着小曲。 崔氏这阵子心情一直不大好,见女儿这样,也不禁露出了几分笑意。 “坐一会儿就好,别累着了。” 卢桂丽头也没回,嗔道:“娘,我知道了,你快去忙你的吧。” 崔氏笑着摇头出去了。 卢桂丽给自己梳好发,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又拿起一朵绢制的头花簪在头上,可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突然,她反应过来,伸手去在妆台上放的一个木盒子里翻了起来。 是一盒胭脂。 这胭脂放在卢桂丽妆台上已经许久了,是崔氏从卢明山货挑子上拿来给她的。卢桂丽平日甚少见阳光,脸上颜色也不好,崔氏心疼女儿,便给女儿挑了几盒胭脂,想给她脸上增添点血色。 只可惜卢桂丽极少会用,她平日里又不出门,擦给谁看。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竟突然有心情妆扮自己。 卢桂丽打开胭脂,伸出食指沾了些,桃红色的胭脂衬着她白皙的手指,显得格外的艳丽。她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往唇上抹去。 抹好后,她微微的抿了下唇,对着镜子看,怎么都觉得很好看。 不自觉便笑了出来。 身后的门被推开了,卢桂丽以为是她娘,便笑着转头道:“娘,你看好看吗?” 满脸遮掩不住的笑,对上一双诧异的眼神。 “杏儿,你来了?”卢桂丽笑得更甜了,“你来帮我看看,这颜色怎么样?” 卢娇杏怔怔的看着对方的唇,卢桂丽的眉眼清淡,更显红唇娇艳。 她忍不住瞄了一眼桌上的胭脂盒。 这胭脂盒她是熟悉的,黑漆小木盒,巴掌大,呈圆形,盒盖上是一朵盛开牡丹,占据了整个盒盖的面积。打开后,里面是胭脂膏体,有嫣红色,桃红色,樱桃红色,每个颜色都是那么美丽。 她爹的货挑子上就有卖这种胭脂。 卢娇杏也想要这样一盒胭脂,可惜她娘从来不关心她,她爹也只关心今天出去卖货赚了多少钱,仅有的一点多余心思,就都放在了六郎身上了。她曾偷拿她娘的胭脂试擦了一下,喜欢的不得了,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从她爹的货挑子上偷偷拿了一盒。 因为这盒胭脂,她挨了两顿打。不光她娘打了她,她爹也打了。她爹说这胭脂很贵,要五十文。所以她以为她拿了胭脂不会被发现,实则这种胭脂每一盒他爹心中都有数。 可卢桂丽却有,还不止一盒。 俱都因为她有个好爹好娘。 见卢娇杏不答,卢桂丽不免有些败兴:“不好看吗?那我换这个颜色试试?” 说着,又从盒子里翻出来一盒来,卢娇杏嫉妒得眼睛都快红了。她快了两步上前,按住对方的手,“小姑,挺好看的,不用再换了。” “真的?” “真的。” 卢桂丽信了,因此也笑得更加灿烂,“杏儿,小姑还没有谢谢你呢,谢谢你给我出了个那么好的主意,杜家那边已经同意娶我过门了。”说着,她含羞带怯地垂下头。 卢娇杏一愣。 是吗? 杜廉要娶她了,娶这样一个病秧子? 明明主意是自己出的,可卢娇杏却一点都不开心,她只是想要利用小姑搅黄了卢娇月的婚事,万万没有想到杜家那边竟然会答应娶她。 杜廉为什么会答应娶她?为什么? “杏儿,你怎么了?怎么看你怪怪的?” 卢娇杏回过神来,愣愣地看了对方一眼:“没啥,就是感觉有点累儿。” 卢桂丽关切道:“那你赶紧回屋睡会儿吧,三嫂这会儿在家吗?若不然你在我屋里睡会儿?” 卢娇杏摇了摇头,“我回自己屋睡。” 路过堂屋的时候,听见崔氏正在和卢老汉说:“……咱们要不要再给二丫头准备点嫁妆……” 她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袖下的手紧紧地攥着。 * 黄昏,大溪村各家各户的屋顶上都升起了炊烟。 卢家,忙了一天的人们也都回来了。 晚饭照例是在上房用的,只是吃得极为沉闷,自打那次事后,卢家的气氛就变得十分僵硬。 饭罢,胡氏带着儿媳妇小胡氏收捡桌子。 卢老汉神情复杂地望了几个儿子一眼,道:“待会儿你们都来上房,我有件事对你们说。” 卢明川毫无异议地点了点头,卢明山好奇地看了他爹一眼,卢明海这会儿都快累趴了,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一众人散去,各自回屋洗漱沐浴。天气太热,一动就是一身汗,更不用说是干一天活儿了,现在所有人的想法就是洗个澡,好好的凉快凉快。 等大家再齐聚上房时,天已经黑了,上房的堂屋里点了两盏油灯,一盏放在柜子上,一盏放在桌上,倒是不显昏暗。 卢老汉坐在首位,依旧是一手持旱烟袋,另一只手磨蹭着烟杆。坐在一旁的崔氏,脸上难得带了一丝喜色,却又隐有一丝忧虑。 “其实今天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跟你们说一声,二丫头要嫁了。” 这个消息太劲爆,一时之间,除了胡氏,以及早就知道内情的卢老汉、崔氏及卢娇杏,竟是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卢明山率先打破沉默,吃惊道:“小妹要嫁了?爹,你该不是会骗咱们的吧。” 第26章 26.1, ==第二十六章== 在场所有人都很吃惊。 谁不知道卢家三兄弟有个常年卧病的亲妹妹,是卢老汉和崔氏的老来女,整个大溪村都知道。 谁会来跟这个药罐子提亲?那不是娶个媳妇进门,而是娶了个祖宗回来。 所以说卢明山也许就是卢老汉前世的债主,每每说出的话都能快很准的戳中他的心肺管子。 卢老汉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被打破了,沟壑纵横的脸皮隐隐有些颤抖。 “老三,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你爹一大把年纪了,至于来骗你?!” 卢明山神态蔫蔫地缩回头,但眼中依旧写满好奇,其实其他人也差不多与他是同样的想法。 “那爹,小姑说得是哪家啊?”这次轮到乔氏打破沉寂了。 卢老汉并没有理她,他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尤其这两年乔氏总是怂恿着老三闹分家,卢老汉对她更是心生厌恶。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老大老二老三,你们也知道二丫头的身子,能有人家上门提亲,也算是上天疼惜二丫头命苦。我就想着二丫头身子不中用,也不能让人家对方吃亏,毕竟二丫头嫁过去后,也做不了活儿,只能好生养着,所以我就想……” 这时,乔氏又出声了,声音尖利。 “爹,你该不会又想让咱们给她出银子吧!”乔氏也是上当的次数多了,见着一点不对,就下意识地往不好的地方去想。其他人虽没有说话,但眼里差不多也是同样的意思。 由不得别人不多想,因为听卢老汉的话音,就是这个意思。 “我先说好了,咱们三房可没有银子了,爹娘你们若是再逼的话,我就带着六郎上吊去我!”乔氏继续说。 卢明山如丧考批的垮着一张脸,眼睛瞄着卢老汉,嘴里却是对乔氏道:“媳妇儿,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卢老汉直接被气了个仰倒跌,他使劲呛咳着,指着两人的手隐隐发抖。小說中文網 “给我打住,都给我打住,你爹我可没有想要你们的银子。”卢老汉似乎被气得有些狠了,本来有些难以启齿的,这会儿全然没有这种感觉,他语速极快地道:“我准备把咱家的地给二丫头陪嫁几亩,也就权当她日后花销了。” 这又是一记惊雷,其他人都没有说话,似乎在思索什么,乔氏又开口了:“还几亩地?爹你当咱家是大地主啊,你儿子孙子穷得都快当裤子了,你口一开就是陪嫁几亩地!她卢桂丽难道是千金大小姐不成?!” 最后这句话,她是扯着嗓子对西间喊的,也不知道卢桂丽在里头有没有听见。 卢老汉见不得她这副样子,老眼狠厉地瞪着她,脸皮子直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这地是老子的地,我说给谁,就给谁!” 乔氏还想说什么,却被卢明山一把拉住,卢明山也顾不得其他,当着众人的面就对乔氏使起眼色来,就怕这蠢婆娘坏了大事。 乔氏自然也不是个傻的,当即就反应过来。 几亩地确实不少,但与卢桂丽这个无底洞相比,却是算不了什么。能将这个药罐子送出去,几亩地又算得了什么! 乔氏明白过来意思,差点没对卢老汉竖大拇指。 这老头子终于想明白了啊,知道赶紧将那瘟神送出去,若是他早有这种想法,这几年他们三房何必闹这一出一出的。同时又有些心疼,想着若是能将小姑子送出去,又不用陪嫁田该多好啊。 不过乔氏也知道这是妄想,以公婆两人疼女儿的程度,能动了这种想法也是难得,估计老两口也是深思熟虑后才打定的主意。 卢明山笑眯眯的:“那爹,咱未来妹夫是谁啊,小妹说给哪家了?” 卢老汉脸皮子一抖,略微有些犹豫道:“是杜家,杜家那后生杜廉。” “杜廉?那不是大嫂娘家妹妹的儿子吗,这不是跟咱错着辈分,咋就把小妹说给他家了?那以后我是叫他妹夫,还是叫侄儿啊。我记得那杜廉是个童生的,咋就看中了咱家小妹了?”卢明山一脸不敢置信。 卢老汉刚窘迫完,就又被儿子戳了下心肺管子,顿时就怒了。 “你闭嘴,没人叫你说话。还有,他怎么就不能看中二丫头了……” 另一边,二房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卢娇月。 同时,大房那边,胡氏目光闪烁,没敢去看男人疑惑的脸色,更没敢去望二房那边。 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蓦然响起。 “胡氏,这事儿你得给我个交代!” 说话的人正是梅氏。 此时她满脸怒火,脸都气红了,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卢老汉又被人打断了话,这已经不知道是今日的第几次了,他也有些恼了,顿时斥道:“梅氏,你怎么跟你大嫂说话的?” 梅氏没有理她,不管不顾地就想向胡氏冲去,却被身旁的卢明海一把拉住。 “胡氏,这事你今天若是不给我个交代,咱们就没完!” 梅氏太生气了,她累死累活在外面做工,就是想既不委屈儿子,也不委屈女儿,却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事情。她来不及去多想这其中的端倪,满心满肺都是怒火,又见卢明海拉着自己,她迁怒的就上去挠了他一把。 “卢明海,你说你跟你大哥说的,这就是你跟你大哥说得结果?你来告诉我,怎么我家娇月的亲事,就成了她卢桂丽的了?当姑姑的抢自己侄女的亲事,这就是你们卢家人的本事?” 怨不得胡氏将话说得太难听,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她几乎将整个卢家人都骂了进去,可竟然没人敢出言反驳。实在是梅氏所说之事,太令人震惊。 怎么就成了当姑姑的抢自己侄女的亲事?难道说之前卢娇月和杜廉议过亲? 卢明海这会儿也满腹疑惑,他确实有将事情和大哥说,大哥也应承的好好的,只是大嫂那边一直没有给他回话。他本想着没有回话,就是好消息,再加上这段时间实在太忙,竟忘了这事。突然发生这么一出,连卢明海也懵了,他不禁望向卢明川。 卢明川赶忙解释道:“这事儿我跟他娘说过了。”又转头去看胡氏,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说看!” 所有人都望着胡氏。 她的脸僵得像似糊了层浆糊,明明脑袋里知道这会儿自己应该怎么反应,却是怎么也做不出来。 过了一息,或是两息时间,胡氏才反应过来,露出一张哭脸。 “他二婶,你可千万别怨我,这事儿是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娇月。”她满脸的愧疚之色,边说边抹眼泪,“那天他爹确实将这事跟我说了,我隔天便去了杜家,将你们的意思跟我那妹妹说了。哪曾想她却多想了,竟以为是咱们卢家嫌弃她家穷,不想跟她家结亲,当场便说了此事作罢的话。我百般解释,她不听,后来两人还因此争了几句嘴。我一气之下就调转回头,等人回来了,才发现自己办了件错事。再怎么气恼,还是得以月儿的婚事为主,不该意气用事……” 听到这里,卢娇月目露疑惑,乔氏却是撇了撇嘴。而梅氏,脸色依旧不好看,到底不再像之前那般仿若要吞了人似的了。卢明海小声在她耳边咕哝了一句,“我就说大嫂不是那种人,你不该这么激动。” 卢明川脸色本来也不怎么好的,这会儿也缓和了下来。 到底大家还是十分好奇,怎么这事儿就成这样了。 胡氏继续道:“回来后,我越想越后悔,可又泼不下脸皮再去说,心想等过几日,这事淡了,再去说道说道。总归这也是一件好事,毕竟两个孩子也打小熟识。”说到这里,她望了崔氏一眼,忐忑道:“谁曾想,娘突然来找我,说桂丽相中了廉儿……” “……娘说小姑子打小身体就不好,从来没求过她什么事,也就这件事求她了。桂丽是咱们打小看大的,说句过格的话,我几乎是将她当做自己孩子看大的。她刚病了那么一场,这会儿是万万受不得刺激。无奈之下,我就暂且答应了下来,心想杜家那边恐怕也不会答应,到时候也让她死了这条心……都是我想错了,都是我想错了啊……” 胡氏捂着脸,哀哀地哭了起来,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可谁都知道结果了,杜家那边答应了卢家这边的亲事,但不是和卢娇月,而是和卢桂丽。 也许是杜寡妇真恼了,也许真是阴错阳差,总而言之,现在两家人已经商定好了,就等男女双方过庚帖下聘了。 “那咱家娇月怎么办?”梅氏问。 没人回答她,卢娇月满心担忧地走过去扶着她,叫了一声:“娘——” 她很想对她娘说自己没有关系,她巴不得不用嫁给杜廉,她早先便说过了的。可在场这么多长辈,却是不能多话的,只能用略显焦急的目光望着她娘,寄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胡氏的哭声依旧在上房里盘旋。 梅氏脸色苍白,她望了望屋里其他人,又去望垂着眼帘坐在上首处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卢老汉两口子。突然,她身子晃了晃,眼睛一翻,人就晕过去了。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 梅氏甫一睁开眼,就看见女儿坐在她面前。 她拉着卢娇月的手,痛哭出声:“月儿,都是娘对不起你,都是娘耽误了你,都是娘没本事,拿不出那两亩田的银子……” 到了这个时候,这个素来刚强的女人还以为是自己耽误了女儿,若不是她一直在儿子和女儿之间犹豫,她女儿又何必经历此遭。 卢明海半抱着她,也是一脸沮丧之色,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自己的媳妇。 卢娇月赶忙安抚道:“娘,女儿并不想嫁去杜家,我早先就跟你说过了的,你和爹不用担心我,女儿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你不用安慰我们,杜家那么好的一门亲事,若不是你爹你娘没有本事,何至于如此。” 卢娇月这会儿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是说她爹娘为人太实诚,还是太傻?就不提其他了,光凭大伯母没有解释为何明明杜家正和她议亲,突然改成了她小姑,这就是个漏洞。一般的人家,哪家会没有讲究,先跟侄女议亲,亲事不成,就换了女方的小姑姑? 怎么他们就没看明白,反倒顺着大伯母的意,竟把自己给怨上了。 其实卢娇月也知道,她爹娘这是关心则乱。 可罪魁祸首胡氏,却是让她恨上了。 若说之前卢娇月对胡氏此人只是心生膈应,这件事却让她真真正正将这个表面一团和气,实则背地里干的事都挺恶心人的大伯母给恨上了。恨的倒不是她拿自己的婚事不当成回事,她本来就不想嫁给杜廉,而是她肆意欺骗父母,拿着爹娘对她的信赖当泥踩的行为。 卢娇月不想让爹娘上了胡氏的当,遂道:“爹,娘,你们别被大伯母骗了,事情没这么简单。” 梅氏哭声一听,仓皇道:“月儿,你说的什么意思?” 卢明海虽有些不满女儿背后说道长辈,到底也没有露出谴责之色。 “你们想想看,杜家先是与我议亲,就算因为那两亩地,婚事没成。哪家会这么不讲究,又换成和对方的姑姑议亲?还有今天爷爷说的,给小姑陪嫁几亩田的事,若是没有我之前的事,也就算了,结合之前那两亩田的事,你们就不觉得奇怪?” 与其说是她爷爷心疼女儿,想给她陪嫁,卢娇月更相信是杜家见小姑的陪嫁比自己更重,所以才会临时换了对象。 当然,她大伯母肯定是在其中做了什么的。 也许以前卢娇月还不能明白这些事情背后的玄机,此时却是心中了悟,恐怕那总是大方得体让人挑不出错来的大伯母,心里也恼恨小姑拖累了家里,却又不能当面表现出来,才会从中使了手段,让杜家决定娶她小姑过门。 一旦她小姑嫁去了杜家,她就再也不是卢家人的负担了,就是不知杜寡妇为什么会答应娶她小姑进门,难道真是看中她小姑陪嫁的地?当然这也有可能,可卢娇月总觉得杜寡妇不是个会做亏本买卖的人,几亩地和一个永远填不满的窟窿,稍微清明一些的人,都不会做这种事,就是不知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玄机。 之前还不觉得,这会儿听女儿这么一说,梅氏和卢明海也反应过来了。 “还有大伯母为什么不说换亲之事的细节,而是一语带过?就算她泼不下脸面,不想和杜家婶子低头,可怎么对象成了小姑,她就能低头了?还有奶奶跟她说小姑的事,她为什么不跟奶说咱家正和杜家议亲的事?若是她说了,奶再怎么疼小姑,也不会干出当姑姑的抢侄女亲事的事。”毕竟这要说出去,可是丑闻。 “其实大伯母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好。”卢娇月面色复杂的说下结语。 其实这会儿她心情挺复杂的,暂且不论她大伯母这个人,至少她这次行为确实给自己彻底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她再也不用担心爹娘还想将她嫁去杜家了。虽然卢娇月知道自打自家决定让杜家等一年,和杜家那门亲事就不可能再成了。可毕竟还是有隐患,谁知道杜家会不会突然抽了筋答应下来。这么一来倒是一劳永逸了,哪怕小姑和杜廉的事不能成,她爹娘也不会再将自己嫁到杜家去。 可若是真让小姑去嫁,她清楚杜家是怎样一个狼窟吗?听她奶说的意思,是小姑自己看中了杜廉,卢娇月这会儿也不知道该不该去阻止这件事情。 梅氏彻底呆住了,卢明海面色复杂。 “我找她去,这是把咱们当猴耍呢!” 一旁,一个炸雷似的声音响起。 却是卢广智。 他动作太快,话音还未落下,人便冲了出去。 卢明海下意识想去叫住他,不知为何竟没叫出声。这时,门外又响起卢广智的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 屋里的人正疑惑,就见卢广智扯着一个人进来了,竟是卢娇杏。 “你竟然偷听我们说话!” 卢娇杏缩着脖子,满脸胆怯,使劲挣着自己的手,可惜卢广智手劲儿太大,她挣不脱。 “说,你偷听我们说话做什么!”卢广智逼问。大姐的婚事被人抢了,还是小姑抢的,他这会儿正窝火着,突然碰见卢娇杏偷听自家说话,自然是疾言厉色。 “我、我没……” “还说没,你可是被我逮个正着!” 卢明海叹了一口气,正想劝儿子别为难侄女,卢娇杏忍不住出声了,“我本来是想找堂姐说话的……”她支支吾吾的,突然猛地跺了跺脚:“我就是想来告诉堂姐,小姑姑是早就知道她和杜廉议亲这事。”她停顿了一下,满脸犹豫道:“是我跟她说的,我也是不小心听见二伯和二伯母说这事,我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 说完,她哇的一声就哭了。 卢娇杏的话太令人震惊,不自觉中,卢广智松开了手,卢娇杏赶忙一溜烟的跑了,留下屋中的几人面面相觑。 卢娇月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原本还在犹豫是否要阻止小姑跳进那个狼窟,听完卢娇杏说的话,她却完全打消了这种心思。倒不是说她有多么在乎杜廉,而是她小姑此举着实有些恶心人。 还有卢娇杏,她并不认为对方是一时说漏了嘴,恐怕是她早就发现了小姑的心思,所以才会特意在她面前道出自己要和杜廉定亲的事,为的就是想搅黄自己的婚事。而小姑则是听信了她的话,才会动了从中拦截的主意。 不得不说,卢娇月真相了,她的猜想与事实虽不中亦不远矣。 为什么会这样?这就是人性吗? 卢娇月的心情十分复杂,她一直以为家人就是这个世上最让人放心的人,可以让人毫无顾忌的去依赖去信任,可重生以来发生的很多事情,却打破了她的这种认知,她才明白所谓的人性复杂。 就好比上辈子她被嫁给杜廉,出了她小姑的事后,她才隐隐有了猜测,恐怕上辈子她的婚事也是大伯母算计的结果。 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炕上的梅氏冷笑,望着卢明海使劲冷笑。 “这就是我那好大嫂,这就是我那好小姑,这就是咱家辛辛苦苦任劳任怨,把家里银子都给她填进去的好小姑……” 梅氏的笑容太讥讽,声音太冷,卢明海竟无言以对。 突然,他面露痛苦‘啊’地嚎了一声,人便冲了出去。 “爹——” “让他去!咱们当傻子太久了。” 梅氏望着屋顶,这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 上房,自打所有人都散去后,上房里便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光是堂屋这里,西间那边更是一点生气都没有。灯,昏昏暗暗的亮着,像是两座死寂的坟墓。 “老头子……”崔氏犹豫道。 “别说了。”卢老汉满脸疲惫。 这时,卢明海突然冲进来,打破了这副僵硬的画面。 他根本没和卢老汉及崔氏打招呼,人直接就往西间去了。 崔氏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自炕上下来,刚走两步,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痛苦的嚎声。 “桂丽,我是你哥,月儿是你侄女,你就是这么对我们的?你明知道娇月正在和杜廉议亲,你怎么就去求娘让她将你说去杜家?!” “老二——” 崔氏和卢老汉满脸震惊,可经历了之前,此时再发生什么,都不足以让他们感到意外了。他们只担心老二情绪太激动,恐会伤了身体不好的小女儿。 两人赶忙往西间跑去。 “……你从生下来身子就不好,当时家里所有人都一心扑在你身上,包括你二嫂。你知道月儿为什么是早产生下来的吗,因为娘生下你的时候没奶,当时家里农忙,就你嫂子一个人在家里,她大着肚子,又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还在襁褓中的你。你当时饿得直哭,为了给你熬一碗米糊糊,你二嫂一时心急,摔倒了……” “……月儿在娘胎里才八个月,就被生了下来,都说七活八不活,当时咱们以为她活不了了……” 炕上的卢桂丽,慌得直往炕角缩。 “二哥,我不知道,那时候我还小啊……” 崔氏和卢老汉冲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副场面,不禁出言呵斥:“老二——” 卢明海置若罔闻:“……因为早产,你嫂子没奶,月儿那么小一点点,还没有我巴掌大,天天饿得直哭。因为你,因为你身子不好,咱家的钱都紧着你去花了,家里有点好东西,也都紧着你了,月儿连碗米糊都喝不上嘴……你哥我一个大男人,养不活自己的女儿,竟要让媳妇拿着嫁妆银子供女儿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 ps:全站作者都在弄防盗,面面也只能入境随俗。更换太麻烦了,而且好像容易被人骂,也影响大家的阅读感,所以面面把正文截下一点放在作者有话说了,字数也不多,也就5.600字,就当送大家的福利了,这个是不用花钱买的。大概会放两天左右,然后再挪上去,免得被编辑说章节不完整。所以,后来的读者可能享受不到这个福利了,望能理解。 第36章 36.1 ==第三十六章== 回到家中,来不及和她娘说一声自己回来了,卢娇月便钻进自己屋里。 直到现在,她的心还怦怦跳得厉害。 她不想去多想,可实在忍不住,她活了两辈子,她上辈子还嫁过人,所以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韩进的心思。 进子叔竟然对她有那种意思! 回想之前的种种,卢娇月才发现自己太迟钝了,之前便有端倪,而她竟然迟钝得没发现。 怎么办?怎么办? 他是小舅舅的朋友,自己要叫他叔的,可他竟然…… “月儿,你在干什么呢?” 梅氏坐在屋里就见女儿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话都没说一句,人便钻进屋了。想着女儿刚是从外面回来的,不免便有些担心。 她推门走了进来,狐疑地望着满脸潮红的女儿:“月儿,你没事吧?” 卢娇月没敢去看她娘,“没、没事。” “怎么脸这么红?” 卢娇月一愣,才反应过来,佯装擦了擦汗:“外面天太热了。” “回来也不说句话,娘还以为你怎么了。” “我口渴,急着回屋喝水呢娘。”说着,卢娇月便去摸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 “这几天日头毒,没事少往外面跑,你若是没人说话,叫桂丫上咱家来也行,怎么最近总见你往她家跑。” 卢娇月忙找借口道:“娘,桂丫要在家干活儿呢,哪能随便就出门。” 梅氏叹了一口气,说了句也是。 陈家的情况比卢家还混乱,桂丫奶又是个拎不清的,桂丫不大点就要带下面的弟弟妹妹,长大后又要帮家里干活儿,怎么可能有空跑出来玩。就算有空也不敢出来,被桂丫奶奶看见,又要挨骂。 “你自己上心点,别给人桂丫添麻烦。”女儿总是去找桂丫,肯定是要耽误她干活儿的,桂丫奶奶当着人面不好说,女儿走了以后,肯定要连累对方吃挂落。 她点点头:“女儿知道。” 之后梅氏出去了,卢娇月才长出了一口气。 她去了妆台前坐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看了看,打开妆奁匣子放了进去。想了想,又拿了出来,去炕上打开炕柜,将瓶子塞进去,用衣裳压着。 她在炕上坐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又去妆台前拿起铜镜照了照,果然见脸颊上还有些微红。 想起他说的浪费的话,又去炕柜将那小瓶子拿了出来。 放在手里磨蹭了会儿,终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 * 一大早,崔氏便起来了。 吃罢早饭,她特意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又将卢老汉赶去也捯饬捯饬,之后老两口便坐在屋里等着。 期间她出门看了三次,又问胡氏菜食是否准备好两次,因为实在闲得慌,心中又焦急,还挑剔地说了卢老汉几句,说他衣裳埋汰,让他再去换一身。卢老汉看她今天高兴,也懒得和她计较,便又去换了一身衣裳。 新嫁娘有三朝回门的规矩,今天正是卢桂丽回门的日子。 昨天崔氏便命孙媳妇小胡氏去通知三房的人了,让他们今天一定要过来,二房的人倒是没有通知,想都知道他们是不会过来的。 快到巳时的时候,卢桂丽和杜廉的身影才出现在卢家大门口。 卢桂丽一身桃粉色的衣衫,表情含羞带怯,杜廉手中提着几样东西,两人相携走了进来。 见此,崔氏才终于放下心。 自打女儿嫁出去后,她就一直担心着,如今看来,杜家那边似乎并没有亏待她。这样崔氏就放心了,她有些感激地看了大儿媳妇胡氏一眼,若不是因为老大媳妇,这门婚事也不能成。 此时卢家的男人们也都过来了,卢明山也来了,几个人和杜廉说着话。卢明川问了问杜廉学业上的事,虽外甥变成了妹夫,到底卢明川还是挺关心杜廉的。 崔氏则拉着女儿进了里屋。 “杜廉对你可好?” 卢桂丽顿了一下,害羞的点了点头。 “对你好就行,娘就放心了。” 堂屋里,卢老汉满意的看着谈吐不俗的女婿。 虽这门亲事中有太多的不顺遂,到底如今已是尘埃落定,只要杜廉能和二丫头好好过就好,对他来说也算是意外之喜。 只是—— 卢老汉看屋里缺了一房人,不免神色黯淡了下来。 杜廉回答完卢明川的问话,似有些随意问道:“怎么不见二哥一家人?”这二哥自然指的是卢明海,杜廉和卢桂丽已经成亲,本来是叫卢明海二叔的,如今改了称呼。 屋里静了一瞬,卢老汉道:“他们有事没过来,不提他们。” 胡氏赶忙识趣的岔开话题,杜廉倒也没再不识趣的追问。仦說Ф忟網 * 卢娇月今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昨晚儿辗转反侧大半夜,直到外面天麻麻亮才睡下,早上自然起迟了。 梅氏倒也没说她,女儿这阵子听话懂事许多,也知道帮家里干活儿了。梅氏也是实在磨不过女儿,才让她帮着家里干活儿,见女儿每天起早贪黑跟着她一起里里外外的忙,梅氏看着也心疼得厉害。今天见卢娇月多睡了一会儿,她不但没有不悦,反而很高兴,一再交代五郎,让他不要去打扰他姐。 卢娇月起来后,依旧觉得大脑有些昏昏沉沉的,用手拍了两下脸,去镜子前照照,果然眼眶下面有些青黑。 “你该不会是昨晚儿偷偷做绣活儿了吧?”梅氏狐疑道。 “没有啊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躺在炕上一直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睡。”卢娇月下意识地触了触眼眶下面,现在她也不记得昨晚儿她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那么晚才睡。 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梅氏脸色一僵,下意识去看女儿的脸色。 “锅里给你热了饭,你去吃点吧。”她并没有将心中的顾虑讲出来。 卢娇月点点头,便去了灶房。 只有自己吃饭,她也懒得折腾,就在灶房里吃了。 吃完后,将盘碗拿出来洗。 卢家是没有水井的,平日里吃水要在村子中央的那口井里挑,不过卢明海和卢广义向来勤快,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将家里的水缸挑得满满的,所以家里从来不缺水吃。 卢娇月用水瓢舀了些水,放进盆子里,然后洗碗。早饭吃得清淡,没什么油,很好洗。 她洗干净盘碗,擦干手站起来,刚抬头,就看见身前站了个人。 是杜廉。 * 杜廉从没有仔细瞧过长大后的卢娇月。 非礼勿视的道理,他还是懂得。尤其她长大他也长大后,他忙着念书忙着学业,偶尔来一次卢家,也只是能远远的瞧上一眼。所以杜廉一直知道卢娇月长得漂亮,但到底如何个漂亮法,一直没有具体概念。 这还是第一次杜廉如此近距离直视卢娇月。 他有些震撼。 白皙娇嫩的皮肤,乌鸦鸦的黑发,花瓣似的唇和水灵灵的大眼。纤细而又娇美,似弱柳迎风,又似海棠盛开。 实在不像是一个乡下的姑娘。 早先杜廉便有这种感觉,这也是他为何会不抵触娶一个乡下女子的原因,而此时这种感觉更甚。杜廉也曾和同窗们去喝过几次花酒,但那些姑娘没有一个比卢家娇月更美的。 杜廉不禁感觉一阵心疼,这个人本该是属于自己的。 若说之前杜廉对他娘敷衍的言语,心明但不点破,他不忍伤她娘的心,也许他心里也有一丝寄望,但那种感觉并不浓重。可此时他却真真正正的希望,那一切可以成真,只要他能考上秀才,就一定能娶到她。 他的内心深处突然升起了一阵冲动,他本身便是因冲动而来,他很想知道她婚事被人抢了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这两日在家里,他想起她的次数比以往加起来都多,尤其在看到那个病怏怏的新婚妻子时,他总是忍不住的会想她恐怕是极为伤心的吧,毕竟这附近村里再也没有比他更优秀的儿郎。 望着对方复杂、震惊,隐隐又带着一种忧伤的眼神,杜廉误解了。 他即是激动又是爱怜地道:“娇月,都怪我不好,伤了你的心。你等我,我一定会娶你进门的。”他想,她定是想嫁他的吧,若不然何至于如此。 本来心情有些复杂的卢娇月呆住了,这人在说什么? “你放心,等我考上秀才了,我就来娶你。” 娶她? 若说上辈子卢娇月对杜廉的印象是,这是个聪明人,那么现在她十分怀疑他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娶她?怎么娶?他是不是做梦还没睡醒? 果然杜廉就如同他隐藏在骨子的本性那样,自私且愚蠢、狂妄而又自大,只是因为被他谦谦君子所掩藏,所以许多人都看不出他的真面目罢了。 她正想说什么,就见对方面露激动之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卢娇月当即就想甩掉,只可惜对方抓得太紧,一时竟甩不脱。 “你放开我!” “娇月,你听我说,我是不得已才娶你小姑的……” “你娶不娶我小姑,关我什么事!” “娇月,我以为我娶的人是你,我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炸雷似的在杜廉身后响起。 “你放开我妹妹!” 紧接着杜廉就被人狠狠地拉开,一拳打倒在地。 是卢广义。 卢广义刚从地里回来,就见有人在纠缠自己妹妹,他来不及去反应,人便冲了上来。 “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欺负我妹妹的?!” 杜廉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卢广义常年下地干活儿在外做工,很是有一把子力气。挨了对方一拳,竟将他打懵了。他使劲摇了好几下脑袋,才稍微有些清明。 “误会了,误会了……” “误会你娘的蛋!” 卢广义素来是个憨厚的性子,这还是他第一次骂人。他一把将妹妹拉去了身后,手里操起放在一旁的锄头,就抡了过去。 杜廉被吓得屁滚尿流,也顾不得脸上的疼了,连滚带爬地就往一旁躲去。 “我是杜廉,我没有轻薄她……” “杜廉?”卢广义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去看妹妹。 卢娇月被杜廉摸了一把手,简直就像吃了苍蝇那么恶心,她一面使劲擦着手,一面指控道:“哥,他莫名其妙的跑来说要娶我,还强拉我的手。” “我打死你这个登徒子!” 卢广义二话不说,抡起锄头又向杜廉打去。 本来在东间收拾屋子的梅氏,听到动静,跑出来。 “老大,咋了,咋了?” “娘,这登徒子欺负妹妹!” 梅氏一听,顿时柳眉竖起,捞起一旁的簸箕就去追着杜廉打。 “哪来的小兔崽子,竟然跑到我家里来欺负我女儿……” 等上房那边的人听到动静跑过来,杜廉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幸好卢娇月怕出了人命,一直拽着她哥,没让他上锄头,若不然杜廉性命堪忧。 看杜廉那抱头痛呼的惨样,卢桂丽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跑到他身边,去看他的伤势。 卢老汉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梅氏你做什么呢?这是桂丽男人,咱家的姑爷。” “我姑他爷爷个腿儿,哪来的小兔崽子,跑到老娘家里来欺负我女儿……啊!”梅氏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是杜廉?” 反应过来的梅氏更加生气了,啪的一下将手里的簸箕惯在地上。 “老大,给我打,打死这个不要脸的小兔崽子!打死了,老娘给他偿命!”梅氏也是气糊涂了,将乡下的粗话都拿出来了。 卢广义一听,二话没说就操起锄头,要上前去拍杜廉。 卢明川上前一把将他拽住,急道:“义小子,你做什么呢!”又对梅氏急道:“他二婶,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的。”显然他是没听见梅氏方才骂的话。 梅氏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卢明川道:“老大,你来跟他说!” 杜廉是大房两口子的外甥,显然梅氏是将卢明川也给怨上了。 卢广义也没耽误,就将自己看见的一幕讲了出来。怕人不信,又让卢娇月出面将整件事情补充完整。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卢老汉和卢明川脸色一片铁青,崔氏不敢置信道:“不可能,肯定是月丫头冤枉杜廉的!” 乔氏在一旁咕哝道:“别人至于去冤枉他?” 一旁站着的胡氏,脸色晦暗莫名。 梅氏被婆婆给气笑了,也懒得再与对方说,她跑到一旁拿起竖在墙角的扫帚,边撵人边道:“都给我滚,我们家不欢迎你们这些人,以后若是再跑错地方,来一个我打一个。见过胡说八道的,没见过睁着眼胡说八道的,我今儿算是长见识了!” 梅氏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的都知道她是在骂崔氏。毕竟是自己婆婆,梅氏也不能明晃晃指着对方鼻子骂。她倒是不怕什么,可她不想让男人夹在中间为难。 一众人灰溜溜的赶紧都走了。 梅氏气得一把扔掉手里的扫帚,骂道:“老二真没说错,这杜家没一个是好东西!以往也没觉得这孩子是这样的,怎么现在成这样了。” 卢娇月也顾不得去想方才那事了,赶忙上前去安抚她娘。 上房那边,一屋子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卢桂丽还在嘤嘤嘤的哭着,杜廉则是捂着自己鼻青脸肿的脸,一口一个有辱斯文。 卢老汉一拍桌子,怒道:“杜廉,你来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杜廉手指下的脸,僵了一下,口齿不清道:“那是误会,是他们冤枉我的。” 胡氏在一旁劝:“爹,廉儿是媳妇打小看大的,他不是会做出这样事的人。” 杜廉连连点头,于是整件事从他嘴里出来,又换成了另外一个版本。 据他所言,他是去上茅房的,他从上房出来,也确实打着去上茅房的幌子。 提起这茅房,就要说了,卢家的茅房是盖在屋后的,临近着菜地。从上房这边去房,要从二房屋子旁边经过,走到后面的菜地才能到。 杜廉说他去后面上茅房,哪知碰到了卢娇月,卢娇月叫住他,质问他家为何毁亲。于是他便与她解释,两人正说着,卢广义就来了。卢广义上来二话不说就要打他,而卢娇月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说自己轻薄了她,所以事情才会发展成那样。 话说完后,所有人都是惊疑不定。 按杜廉的说法,确实也能取信人,因为杜家本是和二房议亲的,临时却换成了卢桂丽。卢娇月失了这门亲事,会质问会起报复心也是正常。 卢老汉和崔氏的脸色当即缓和了下来,卢桂丽也不嘤嘤的哭了,而是怨道说二嫂实在太过分了,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又说卢娇月实在不像话,要知道杜廉可是她姑父。 可有人不信,胡氏是一个,乔氏又是另一个。 当然也不能说所有人都信了杜廉的说辞,不过有了这个解释,面上也能好看些,免得闹出姑侄俩抢夫婿,或者姑父对侄女还有个什么想法,面子上就不好看了。 本来按理说新姑爷和新嫁娘回门,是要在家里呆一天的,黄昏前赶回去便好。可卢家人却并未多留两人,吃了中午饭,就让两人走了,连晚饭都没留。 吃罢中午饭,回了屋,乔氏对卢明山说:“这笑话可闹大了,都这样了,你爹娘还想欲盖弥彰。” 卢明山啐了她一口:“给我少说两句。” 乔氏翻翻眼,没有说话。 一直被乔氏留在屋里,连午饭都没让她去上房那边吃的卢娇杏,听了妹妹卢娇娥叙述完整件事后,脸色十分怪异。 等卢明海晚上回来,听完今天发生的事后,脸黑得吓人。 他一拍桌子,怒道:“砌墙,老大这两天将手里的事放放,咱们先把院墙砌起来。” “行,爹。” * 说是砌院墙,其实哪里会那么容易。 首先院子便不好分,当初分家的时候,卢老汉将二房住的屋子分了二房,二房屋后的菜地分给了二房和三房,二房屋前的菜地则是留作自己用。且卢家公用的茅房还在二房三房的菜地里,光着一项就不好办。 还有砌墙得先打土坯,打土坯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弄好的,打好土坯了还得暴晒,晒干了才能用。先不提这工程大不大,光时间就需要许久。 卢明海和卢广义父子俩也不嫌麻烦,既然决定了就去做。茅房是在二房菜地里,他便和三房两口子打了声招呼,说帮三房在他们的菜地里挖一个,反正三房以后还得沤肥,茅房总得盖一个,总不能一直和二房共用。 至于上房那边,卢明海也并未做太绝,而是事先跟他大哥卢明川打了招呼,说在他们的菜地帮他们挖一个,毕竟是二房占了家里的茅房。 卢明川并未为难他,很爽快的答应了,还帮着卢明海干活。他自是劝二弟不要做得那么绝,砌什么院墙,免得伤了爹娘的心。对杜廉那天做得事,他也替他解释了,说都是误会。 卢明海不置可否,卢明川再说多了,他便只是沉默以对。爹娘那边就先不提了,至于杜廉,卢明海自然是信自己儿子女儿的,而不是去信听了片面之词的大哥。 同时卢明海心里对大哥卢明川也不免有些疏远,那杜廉是胡氏的外甥,两人斩不断的关系,有胡氏夹在中间,以后若还是发生了同样的事,大哥也只是会信自己媳妇那边。 所以说人成了亲,许多事情都会慢慢发生转变,倒不是说其他,而是人总有个远近之分。比起兄弟,肯定是自己媳妇要更亲一些,毕竟在一个锅里吃饭,一个炕上睡觉,还一同生养儿女,甚至还要过一辈子。 卢明海自己都是这种心思,自然也明白大哥的想法。 按下这些不提,卢娇月对家里砌院墙的打算,是举双手赞同的。杜家那边以后事定然不会少,能和上房那边彻底分开,自然是好的。 可她也知道打土坯砌院墙,不是一项小的工程。考虑再三后,她去找卢明海说了自己的想法。卢娇月想得是与其砌土墙,不如用砖来砌,砖是可以买现成的,省时省力,唯一的缺点就是要花银子。 可转念想想,若卢明海和卢广义都丢下手里的事,光去忙着砌墙了,肯定要耽误不少事。首先卢明海的豆腐是不用卖了,还有地里的活儿怎么办。眼见就快入秋,马上就要收粮食了,这个时候的庄稼是要小心看护的,日里卢明海忙着卖豆腐的事,地里的活儿都是卢广义干的。 就先不提这些,一到要收粮食的时候,全家老小都要上阵,这砌墙的事就要耽搁下来。收了粮食,还要脱粒、扬场、交税子,等忙完后,天差不多也冷了。而天气一冷,土坯就不能打了,也就是说若用土坯来砌墙的话,今年这个院墙根本砌不起来。 卢明海也是一时怒火上了头,才定下砌院墙的事情,根本没想到这么多。此时听女儿这么一说,才发现其中的困难。 可若是用砖来砌墙,他也舍不得,家里的银子不多,这马上收了粮食后,还要给老大办婚事,家里 作者有话要说:的银钱根本不够用。 卢娇月知道爹的顾虑,说砌院墙的银子她来出。 当初那副绣品卖了二十四两银子,她本来是准备把银子都给娘的,可是她娘却没要。梅氏只拿了十两银子,说是给卢广义做聘礼钱,剩下娶亲时要用的钱家里有。至于剩下的银子,她让卢娇月收起来,说作为她的嫁妆攒起来。 卢娇月自是不愿,她平时又不花钱,之所以会费那么大功夫做绣品卖钱,也是为了家里。可梅氏十分坚决,卢明海和卢广义也都认为这样做很对。在这两个男人想法中,养家糊口都是男人的事,哪能让女儿(妹妹)来,那要他们来做什么。 尤其是卢广义,他本就觉得愧对妹妹,更是坚决不让。卢娇月为了不让大哥心里有负担,才将剩下的银子收了起来。 她本是准备找个机会提提送五郎和二弟去念书的事,只是时间不凑巧,一般学堂收学生都是在年头,所以暂时将银子拿出来用,并不耽误什么事。等到了明年,她卖绣品差不多又能卖出一笔银子,想必到时候送两个弟弟去念书是绰绰有余了。 其实卢娇月想得更多,她还想帮家里起几间瓦房,只是砌院墙迫在眉睫,就只能暂且放下,起房子的事等明年再说。 —————— ps:其实杜寡妇不是对杜廉有什么不伦的心思,只是许多寡母带大儿子都会有的独占欲,本来儿子是自己一个人的,如今来了个别的女人抢,自然看儿媳妇不顺眼。儿媳妇和儿子稍微亲热一点,她就看不惯,儿媳妇使着儿子干点什么活儿,她也各种看不顺眼,这种心态有各种不同的表现方式,具体可以关注下婆婆妈妈剧,或者类似爱情保卫战这种综艺节目。面面见过最夸张的,是一个综艺节目,老公每天晚上和妈睡,让儿媳妇独守空房。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所以千万记住,不要嫁寡妇妈带大的奶嘴男。这样的男人要么是出奇的大男人主义(他妈将他侍候得无微不至,在他心里,理所当然觉得女人就该也是这样的)。要么就是恋母(举凡儿媳妇和婆婆有争执,不论对错,一切都是你的不对),要么就是婆婆觉得儿媳妇抢儿子了,挑拨两人天天吵架→_→ 明天见。 第37章 36.1 ==第三十七章== 卢明海不愿用女儿的银子,可卢娇月却说院墙的事等不得,说不定杜廉什么时候又来卢家了。卢娇月其实并不怕杜廉来,她这么说也是为了让她爹答应用自己的银子。 卢明海想想也是,若这种事再来一次,恐怕以后女儿也不用嫁人了,遂答应下来。 定下章程,事情就好办了,父女两人先和家里其他人说了这事,同时将顾虑说出,获得了其他人的一致赞同。 然后卢明海便拿着女儿给的银子,和大儿子两人买砖去了。 等两人回来的时候,一行跟来了三辆牛车,今天是送来的第一批砖,后面还会有砖送来。 大溪村就这么大点地方,村子里有个什么动静,自然瞒不过别人的眼。一看卢家老二运了这么多砖回来,都以为他是要盖房子,纷纷跑来看热闹。 上房那边自然也看到了动静,卢老汉等人站在人群里,听卢明海和来看热闹的村民寒暄。 听卢明海说这砖是用来砌院墙的,旁人一时倒也没明白其中的意思,纷纷都被如此大手笔给转移了注意力。要知道在村子里,一般人家的院墙都是土墙,用青砖来砌院墙的也就里正家一家。如今卢家老二也用上青砖砌的院墙,可不是大手笔。 卢明海只能苦笑解释道,说打土坯时间赶不及了,所以才用的青砖。 旁人自是不信,可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了,只能咂嘴地连连羡慕。唯独上房那边的人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心中复杂情绪不足以言表。 老二这是想跟家里分开,为了尽快分开,竟不惜花下大笔的银钱。 乔氏羡慕得不得了,这会儿倒是羡慕起来二房的屋子好了,二房的屋子是单独在一处的,砌个院墙就能和上房这边分开,他们却不能。 而胡氏则想得更多一些,砌墙要用的砖不在少数,自然花的银子也不少。二房是从哪里弄来的钱?她用眼睛大约估摸了下二房要砌墙的范围,做下来差不多要花十来两银子。当初二房说没钱,让杜家等一年,当时她便不信。此时看来,二房是不想跟杜家做亲,并不是银钱的问题。 可为什么? 不管是从什么地方来看,杜家那边都是一门好亲事。 胡氏心里想法太多,以至于竟然整整一夜没睡,同时不免升起了一丝嫉妒的情绪。 次日她便在崔氏面前不经意地提了提,说当初分家的时候,闹成那样,就是因为二房说家里的银钱都被掏空了,连给老大卢广义娶媳妇的钱都没了,如今看来,也不是没钱嘛。 崔氏的脸色当时就难看起来,不过倒也没说什么,至于她有没有将这话同卢老汉说,从二房砌院墙,卢老汉一次面都没有露,就能看出。 当然,这也是后面的事了。 * 家里这边因为砌院墙忙得热火朝天,卢广智也不好成日不着家,所以赌坊那里,只能有一天没一天的去了。 幸好那边有韩进给他撑着,倒也没有人说什么。 这日,卢广智回来又给卢娇月带了话,说韩进打听到一些消息,想要约她见面。 卢娇月当时就愣住了。 有了前些日子那事,此时她可不敢相信韩进约她见面是为了小舅舅生意上的事,可若真是不去,她又有些犹豫。 卢娇月理不清自己心里为何会犹豫,她将此归咎为自己实在担心小舅舅。 犹豫了半响,卢娇月还是答应下来。 这连着两次进子叔约大姐见面,都是说小舅舅生意上的事,卢广智不免就有些好奇了。 “姐,你和进子叔怎么老是约在一起说小舅舅的事,小舅舅的生意怎么了?” 卢娇月莫名有些心虚,敷衍对弟弟说道:“小孩子家家的,关心这个干什么。”可能是听梅氏用这种口气说话惯了,她也不免用这种语气来搪塞弟弟。 卢广智露出疑惑的眼神。 卢娇月这才解释道:“你也知道小舅舅这次为了做生意,将家里的钱都拿走了。我有些担心他,进子叔同他一起合伙,我就找他打听一些事情。小舅舅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随性惯了,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咱们得替他把把关。” 卢广智知道大姐和小舅舅打小就好,倒也没有怀疑。 到了次日,卢娇月心情忐忑地往村尾走去。 果然又在老地方见到韩进的马车,远远看见车上那人,卢娇月的心跳开始加速。 “进子叔。”人到了近前,她也没敢抬头。 韩进看了她一眼,道:“上车吧。” 卢娇月也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上了车去,马车很快驶离这里,往远处跑去。 还是那个僻静无人的小山坡,前两次卢娇月和韩进在这里见面,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可这次,她却莫名的觉得有些心慌。 她连车都没下,见韩进停了车,就匆忙问道:“进子叔,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你很急?”韩进转过身问。 她自然很急,可这话肯定不能对他明说。卢娇月只能遮掩笑笑道:“家里还有事。” 韩进了然的点点头,却只是看着卢娇月,没有说话。 卢娇月被他看得如坐针毡,想要出声喝斥,可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可不出言,又觉得对方实在太过孟浪。 就在卢娇月快要被急得哭出来,韩进突然道:“听说那杜廉纠缠你了?” 听说,听谁说?自然不言而喻。 卢娇月这会儿恨不得将卢广智打一顿,怎么嘴上一点都不把门,什么都往外说。可她也明白弟弟不是故意这样的,只能说眼前这个人太坏了。 是的,坏。 以前卢娇月从来认为韩进是个好人,此时却将这个帽子扣在了他的头上。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只能垂着头默不作声。 四周很静,连一丝风都没有,天热得发闷。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卢娇月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她心中有些焦急,往后退了退,别开眼依旧没敢去看对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声道:“进子叔,若是没有事,我就想先回去了。”她真是不该信他的,就不该来这趟! 蓦地,一个叹息声响起。 韩进眼神如墨地看着她,“我以为你明白我的心思的……”顿了顿,他又道:“我很喜欢你,娇月,喜欢很久了。” 卢娇月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了似的。 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么说呢?只有登徒子才会如此行径。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她结结巴巴的,“我想回去了,你快送我回去……”见对方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盯着她看,她急得都快哭了出来,喊道:“你这样对我小舅舅知道吗,他定是不知道的,他知道了不会饶过你……” 韩进还是没有说话。 卢娇月更急了,喃喃道:“你快送我回去,我就当做没发生过这事,这样也不会损了你和小舅舅的朋友关系……” 虽说韩进来之前就做好要挑破的准备,可到底是第一次对女子袒露自己的爱慕之意,他心里其实也是挺紧张的,谁曾想她竟是这样的反应,不禁让他嘴里有几分苦涩的滋味,又有些失笑。她知不知道她威胁人的时候,其实一点都不吓人,反而色厉内荏,让人觉得又想笑又想怜惜。 看她慌成那样,韩进接下的话自然说不下去了,也不忍再吓她,遂安抚道:“你别怕,我送你回去。” 他不该将她逼急了。 马车到了大溪村,车还没停稳,卢娇月便往车下跳。若不是韩进眼疾手快搀了她一把,定要摔伤。 卢娇月仿佛被烫到似的瑟缩一下,摆脱韩进搀扶着她手肘的大掌,然后头也不会的人便跑了。 身后的韩进无声地喟叹一口,看来他还得再继续努力。 * 一路回到赌坊,韩进将马车停好,从后门走了进去。 此时赌坊里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么的乌烟瘴气,拥攘而喧闹。一大群人围在一个个赌桌前,歇斯底里地喊着“大、大、小、小”,就仿佛中了邪似的。 韩进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便往二楼上去了。 刚上楼,就被胡三叫住。 “进哥,你说这事儿可真是巧了。”他笑着走了过来,做手势让韩进跟他走。 韩进做出一个疑问的眼神。 胡三将韩进带到一个房间,这个房间的地理位置非常好,可以从上至下鸟瞰整个一楼。 他伸手指了指一楼其中一个赌桌,那整个人几乎半趴在桌子上,眼珠子通红,死死盯着骰盅,一面喊着大,一面使劲拍着桌子的男人,笑着道:“那人姓赵,叫赵国栋,你说巧了吗?” 目标太明显,韩进一眼过去就望到了,他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还真是有些巧,这倒是省了不少事。”可不是巧吗?他正想找赵家人的岔,哪知自己就送上了门。 “是卢广智那小子发现的。我问老何他们,听他们说这赵国栋来咱们这里赌有一阵子了,隔段时间来一次,就是最近来的次数多点。一直输多赢少,每次来差不多都要输个几两银子?” “老何他们做手脚了?”韩进问。 老何是赌坊里的‘压坊’,也就是俗称的‘庄家’,是赌坊里的人。这些压坊个个都有手艺,不说让你赢就赢,让你输就输,至少没人能在他们手里讨得了好。其实也是可以想象的,若是让赌客来一个赢一个,那赌坊吃什么? 胡三摇了摇头,有些不屑道:“就这样的小虾米,还用不着让老何他们出手。” 韩进了然地点点头,这倒也是,油水太少了。 “怎么样?要不要我跟老何他们说一声,给他下个套儿?” 韩进又望了下面那男人一眼,点了点头:“跟老何说一声,事情办成了,我请他喝酒。” 胡三做了一个明白的手势,又问:“按什么样的标准办?” 韩进想了想:“量力而行吧。” 俗话说十赌九诈,赌坊自有一套行事的规矩,也因此有的人赢,有的人输。而赢起来一般都是小头儿,可若是输起来,很可能就会倾家荡产。 当然若是碰到合适的对象,赌坊也不介意下个套坑上一笔,不过一般都是针对那种‘外地羊’,或者本身没有什么背景的。先是让你赢一点,再让你输两把,来回这么折腾几次,一般的赌客都会红了眼,这时候是没什么理智可言的,等几把输了个精光,再有赌坊放高利贷的往前凑,平时不敢做的事这会儿也敢做了。 等回过神来,已经借下大笔银钱,之后自然就有收债的上门了。 而所谓的量力而行,是赌坊的人自己用的行话。一般是针对了解对方背景的当地人,即会让你伤筋动骨,但也不至于家破人亡。 总而言之,一句话,下面那个人落不了好。 胡三点点头,便下去安排了。 * 最近二房一家子都十分忙碌。 砌院墙这么大的工程,自然不是光凭卢明海父子两个能完成的,卢明山素来是个喜欢躲懒的性子,卢明海倒也没指望他能给自家帮忙。上房那边也就是卢明川来了,为了不耽误后面收粮食,卢明海又请了几个与他交好的村民来帮忙。 乡里乡亲帮忙做活儿,是极少会收工钱的,一般都是管饭,只要饭管饱就成。也因此梅氏和卢娇月最近也很忙,她们要忙着做饭。一顿要做十几个人的饭,可不是一件简单的活计。 “海子哥,你这墙够结实!”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汉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伸手拍了拍身后的墙。 “都一样,用砖也就是图个省事。”卢明海道。 省事是省事,就是花钱,最近可没少有人来围观卢家二房砌院墙,都是咋舌不已。自然也有人打趣问怎么好好的砌堵墙起来了,卢明海的借口是分家了,以后家里还要养些鸡鸭什么的,有墙围着总是便宜些。 相信的有,不信的也有,当然不信这话的占多数,于是私底下没少有人议论卢家悄无声息分家之事。 如今看来,肯定是卢家出了什么事,若不然卢家老二也不至于这样。再加上卢老汉三弟家有个妇人嘴上没把住门,将那日在二房看到的事说了一些出去,所以最近关于卢家的风言风语可是不少。 只是姑侄抢一个男人,这种事总是骇人听闻的,再加上卢老汉老两口在村子里的风评向来不差,也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所以相信这传言的并不多。 到底人都有恶趣味,即使不信,也不妨碍有人私下里说道,于是关于卢家各种版本的流言便在村子里流传起来。只是没人敢当着面提,再加上二房人一直忙着,自然不知道。 “这墙砌起来,最近这一二十年,你是不用操心了。” 乡下人家大多用的都是土坯垒的院墙,土墙垒起来方便,自己就能做。但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怕水,每逢下雨的时候,就会顺着墙根往下淌泥水,用个一年半载就要重新修补一次,免得塌陷,一般土墙的寿命也就只有两三年,便需要重新做了。不过砖墙倒是不存在这个问题,这也是对方说这话的原因所在。 卢明海连连点头,虽是心疼花出去的银钱,但看着这整齐平整的墙面,他心里也是十分欢喜的。 那边,梅氏在喊吃饭。 卢明海听到喊声,便高呼一声:“大家都先歇一歇,先吃了饭再说。” 顿时,几个汉子都丢下了手里的活计,去一旁水缸那里舀水洗手洗脸。有的身板硬朗的,还用水桶对着自己就是浇了一通,之后用放在一旁的布帕子随便擦了擦,才往饭桌子那里走去。 饭桌上,放了几大盆菜,有荤有素,素菜有自己种的空心菜和包菜,荤菜则是五花肉烧豆角和一盆子丝瓜炒鸡蛋。主食是玉米面和白面揉成的二合馒头,一个有男人拳头那么大,堆了满满一盆子。 “我海嫂子做饭就是香,月侄女也是灶上一把好手。”说话的人是刘大贵,他和卢明海关系好,两家也走得比较近,所以说话比较随意。 一旁几个汉子纷纷附和,这几日在卢家二房这边帮忙干活,他们自然知道每天的饭菜都是卢明海的婆娘梅氏和他的女儿卢娇月做的。 还别说,同样的菜食,人家做的就是香。回去自然要对自家婆娘抱怨上几句,被自家婆娘就是一通数落,说人家明海家的舍得放油,你家的菜若是舍得放油,也会这么好吃。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自然不能往下说下去,再说就该扯到人家有本事挣钱,所以家里女人手松散,你若是有人家的本事,老娘也不至于抠成这样例如此类的话。 得到一众人夸奖的梅氏,并不害羞,而是爽朗一笑,道:“好吃就多吃些。” 自是惹来一众附和,大家纷纷拿起筷子和馒头,就围着桌子站在那里吃。 卢娇月早就避到了屋里去,梅氏招呼完也回了屋。家里的男人都在外面和干活的男人一起吃,母女两人则单独一处。 “娘,快来吃吧。” 卢娇月早就给梅氏凉了一碗汤,就等她回来喝。两人都是忙了一个上午的,尤其是梅氏,几乎是一个人完成了炒菜的任务,自然是极累的。卢娇月也累,不过她干的要比梅氏轻松多了,只是帮着打下手。不过她都能感觉到累,更何况是她娘。 “等会儿外面的桌子我去收拾,娘你去歇着。” “你去睡吧,娘不累。” 卢娇月自是不赞同,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准备等下和娘一同忙完了,再去午睡会儿。不过也只能睡半个时辰不到,就又要起来准备晚上的饭食了,做饭这活儿看似简单,但是做一大群人的饭,就不简单了。 “我听你爹说再两日就能完工了,到时候咱们也能歇上一歇。”梅氏有些心疼的看着,最近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的女儿。女儿从小娇生惯养,最近这几日也是累得够呛。 “娘,我不累。” 吃完饭后,卢娇月便站起来收拾炕桌,等她和梅氏将盘碗端出去,外面的人也吃罢了。大中午的太阳毒,来干活儿的人都各自回家休息去了,待过了这阵子日头,再来继续。 卢明海父子几个帮梅氏母女俩将桌面收拾干净,梅氏在擦桌子,卢娇月则和卢广智两人将盘碗装进一个盆子里,抬到一旁去洗。 “你这几天不去那边没事吧?”那边指的是赌坊,卢娇月见弟弟已经连着好几日没去了。前些日子他总是隔上一两天,便会去露下面,总要对得起人家给的那一两工钱。 卢广智没料到姐姐会问这个,舀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事,有进子叔帮着说话,没人会说什么。” 一提起韩进,卢娇月就有些沉默了,自然没有继续问下去。 待所有事忙完,大家便各自回屋歇息了。 * 又过了两天,二房的院墙才算是终于砌好。 一人多高的院墙呈圆弧形将二房的屋子圈在中间,包括后面的菜地也圈了进去。之所以会将菜地也圈进去,也是出于为以后考虑。随着时间的过去,家里的人丁肯定会越来越多,到时候自然还要盖房子。二房的宅基地有限,恐怕到时候菜地可能也会用上。 顺便又在侧面开了个门,前段时间二房人走的都是菜地里那个简陋的门,道上连土都没平。这次既然要砌院墙,自然连门一道开了。一扇原木色的大门往门框上一装,自此也算是自成一户了。 从院子外看去,青色的院墙,结实的大门,颇有几分富户的姿态。 这一日,二房家里来了个人。 卢娇月看到来人,就是一愣。 同时有些发愣的,还有卢广智。 “进兄弟,怎么这会儿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先进来坐。”梅氏一面和韩进打着招呼,一面叫着卢明海:“当家的,家里来客人了,你帮着先把车牵进来,免得放在外面有捣蛋的小崽子惹惊了马。” “大姐,还是我自己来吧。”韩进道。 “不用不用,你进来坐,上次就想留你吃饭,可惜家里没男人,有些不方便,今天咱家当家的在,中午留下来吃饭。”梅氏热情道。 “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上次还多亏你帮忙捎咱们回来。” “我这次也是来传话的,庄毅捎信回来了。” “真的?”梅氏十分高兴,引着韩进就往屋里走,“他说什么了,有没有说啥时候回来,你赶紧跟我说说。” 很快两人便进了堂屋,留下卢娇月和卢广智对视了一眼,依旧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卢广智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进子叔是来找我呢。” 卢娇月看了弟弟一眼,没有说话。 方才见到韩进的时候,她下意识也有这种想法。此时看来,好像并不是。 卢娇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也隐隐有担忧。那次之后,他又找弟弟给她传了两次话,可她都没有出去。他今天来到底是干什么,是真的有小舅舅的消息了,还是为了别的? 卢娇月还在犹豫着,屋里传来梅氏叫她倒水的声音,她来不及细想,便转身进了灶房。 每逢到夏日之时,二房人便会喝一种用沙果叶子泡出来的凉茶,装在土茶壶理,放凉后喝,十分解暑。 卢娇月拿了一个自家人用的粗陶碗,想了想,又换了一个家里来客时用的白瓷碗,倒了一碗凉茶,端去正房。 进去的时候,韩进正在和梅氏说话。 梅氏见女儿端茶来了,忙招呼韩进:“进兄弟,来喝茶,这是咱们自家粗制的凉茶,你可别嫌弃。” 韩进浑不在意道:“大姐,我也是乡下出身,您这么说可就见怪了。” 梅氏一愣,可不是如此,这韩进也是乡下人的出身,只是他名头在外,极少会有人想到这点。再加上梅氏每次见到他,都是来去匆匆,行走驾着马车,自是没有将他当成村里的那些泥脚汉子。 “也是我太客套了,你喝茶,若是不够,我让你大侄女再给你添。” 第38章 36.1(捉虫) ==第三十八章== 大侄女? 韩进和卢娇月皆是一愣。章节更新最快 韩进苦笑了一下,卢娇月则是即局促又不安,还带了些窘迫。 她站在那里,窘得头都不敢抬了,耳根子泛红。 韩进见她这样,不禁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将茶一饮而尽后,端着碗对她笑了笑。 “大侄女,劳烦你了。” 卢娇月心中甚恼,她自是看出他别有意味的眼神,可是当着她娘的面,她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走上前去接过碗,并悄悄地瞪了他一眼。 她转身出门,背过身就听见韩进对她娘说:“大姐,你家这茶喝起来真爽口,以前我可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 梅氏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你大侄女小时候顽皮弄出来的,用的东西也比较粗鄙,但喝起来确实爽口,所以咱家夏日里都是用这个来消暑的。” 韩进饶有兴味地看了卢娇月背影一眼,道:“原来月儿小时候还有顽皮的时候啊,我看她挺文静内秀的。大姐会教女儿,我可不止一次听庄毅说他外甥女有多么多么的好。” 梅氏一脸‘我家女儿就是最好’的表情,道:“当不得你这么夸奖,她小舅舅就是喜欢当着人面夸他外甥女。” 听到这对话,卢娇月脚步踉跄了一下,人便赶忙出去了。 等再回来的时候,白皙的脸上可见红晕,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的。她将茶碗放在桌上,但人并没有出去,而是佯装帮弟弟们收拾屋子去了东间。 梅庄毅确实有消息传回来了,其实也就是报个平安,信是昨天到的。在信中,他说他大约十月头儿的时候就回来了。 梅氏听完后很高兴,连声道平安就好。 卢明海把韩进的马车牵进院子,人就进来了。梅氏给他介绍了一番,卢明海自是听过韩进的名头,不过听媳妇说是小舅子的朋友,又看对方特地给自家捎信而来,且那次韩进给自家帮忙的事,他也听梅氏说了,倒也没用异样眼光看对方。 一番交谈下来,见韩进说话进退有度,又是个豪爽的性子,一点都不像外面传说那样,不免对对方更多了几分亲近。 卢娇月听到小舅舅的消息后,便离开了。父母都在,该避讳的自然还是要避讳,不过听到小舅舅平安的消息,她也是挺高兴的。同时心里不免有些自惭形秽,人家明明是来捎信的,她却是想多了。 不过很快她便不这么想了,卢娇月瞪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她有些紧张,手不自觉便攥紧了刚摘下来的菜。等下要做午饭,自然是要提前备菜的,所以她才会来屋后的菜地里摘菜。 “你在怕我?” “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你赶紧走吧,若被我娘看见……”卢娇月心里很急,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胆大,在自己家他也敢来单独找自己。 “你娘不会看见的,她在灶房里做饭。” 韩进还是答应留下来吃饭,他本就是为这而来,若不然也不会不凑巧地赶着这个点儿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进子叔。你和我小舅舅好,你不能这样……” “不能怎样?”韩进反问。 这还是第一次,他在卢娇月面前表现得如此咄咄逼人。 卢娇月哑口无言,白皙的脸仿若被染了色似的,整个变得通红起来。 是羞的,也是急的。 “我是你大侄女儿!”她期期艾艾地说了一句。 倒是将韩进堵得哑口无言了,他深深地看了垂着头的她一眼,避重就轻道:“我让你弟弟给你传了两次话,你都没有出来,我在你们村子外等你等了好久。” 卢娇月心揣揣的,他来了?明明她没有答应要见他。 “我找你也不是因为别的事,而是你托我打听的事,有消息了。” 卢娇月下意识抬起来头来,刚好对上对方幽暗的眼神,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忙偏过脸去。 “你没有骗我吧?”她手里攥着衣角,小声问。 “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喜欢骗人的人?” 自然不是,可自打上次的事发生后,她便不确定了。卢娇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垂着眼帘不说话。 韩进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卢娇月率先忍不住了,小声问道:“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你想知道?”韩进顿了一下,“那怎么我来找你,你不出来?” 卢娇月有些恼,这人怎么这么无赖,她能说她是怕他再说些有没有的,才会不见他的吗?肯定是不能的,所以她只能继续沉默不语。 见她倔强的神情,韩进正想说什么,就听见梅氏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月儿,菜摘好了吗?” 卢娇月顿时一个激灵,忙道:“娘,好了,” 说着,她弯腰拎起放在地上的菜篮子,又捡起扔在一旁的一把手臂长的小锄头,就宛如一阵风似的往前面跑去。期间,看都没敢看韩进一眼。 去了灶房,梅氏看她气喘吁吁的,不禁道:“方才娘应该自己去的,这会儿外面日头大,晒着了吧。”此时,卢娇月的脸还是很红。 “没事的,娘。” 她将手里的篮子放下,搬了个小杌子,坐在案板旁择菜。 梅氏正在案板上和面,她中午准备烙薄饼做主食。梅氏烙出来的薄饼极香,把面和好后用擀面杖擀开,上面洒了调好的佐料,团成一团,再擀得极薄,上面撒上白芝麻,放在鏊子上烙熟。 这种做法并不复杂,但要想做得好吃,里面的门道却是极多。 首先面要和好,揉得太瓷实不行,烙出来的饼子太硬,不够酥。揉得太松散也不行,口感不好。要揉得恰恰好,才能做到烙出来饼子香酥可口。另外佐料也很重要,佐料是寻常人家都有的佐料,但调出来的味道是否好吃,就要看烙薄饼的人调佐料的功底了。 梅氏烙的薄饼是出了名的好吃,以卢娇月的饭量,都能吃三张还不解馋。就是费功夫,所以梅氏极少做,今天也是见韩进来家里了,梅氏才打算露上一手。 “怎么会没事,姑娘家家的,养白点总是好些。”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卢明海和韩进的说话声,原来韩进方才去后面是打了去茅房的幌子。 低着头的卢娇月暗暗咬唇,在心里呸了一声,他倒是会哄人,他明明就不是去茅房的。 五郎刚从外面玩回来,看到院子里停的马车十分惊奇,忍不住就凑到近前去看那匹大黑马。韩进见此,走上前去,和五郎说话,一面牵着马让他去摸。 小孩子都是喜欢这种东西的,五郎笑得很开心,又听爹说这是小舅舅的朋友,遂一口一个叔的叫着,甚至哄着韩进让他骑一下马。 听到外面热闹的动静,梅氏笑着道:“这进兄弟倒是个好性子,跟五郎这种小孩子都能玩在一起,倒是不若外面说的那样。” 卢娇月低着头,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午饭很快便做好了。 今天的午饭十分丰盛,梅氏特意杀了一只鸡,还让卢广义去村头买了两斤肉。小鸡炖蘑菇,五花肉烧豇豆,丝瓜炒鸡蛋,清炒苦瓜,还有两样叶子菜。梅氏又从酱菜缸里捞了一颗腌萝卜切丁,用麻油拌了,配着番茄蛋汤和烙薄饼,摆了满满一大桌。 梅氏本是要带着女儿留在灶房里吃的,在韩进的再三要求下,甚至说了若是这样,自己可不敢吃这顿饭了的话,才和大家一处吃。 饭桌上,卢娇月内心揣揣,她总觉得韩进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她。可每当她壮着胆子去瞪他的时候,总是只能看见他和她爹说话的侧脸。 一顿饭吃得卢娇月压力很大,她现在完全摸不清韩进到底想干什么,说他是来专门捎信的,他却十分大胆的跑到菜地里去质问她,可若说他是为自己而来,除了在菜地里,他一直没表现出任何端倪。 卢明海今天心情高兴,特意将上次梅庄毅来家里吃饭时带的一坛子酒,拿了出来。乡下的汉子大多都会喝上两盅,卢明海也好这一口,只是碍于家计,平时都是喝的家里自己用粮食酿的劣质酒。梅庄毅带来的那坛子酒,他一直舍不得喝,只有偶尔实在馋了,才会倒上半碗来解解馋。今天能整坛子拿出来,可以看出韩进是极得他眼缘的。尐説φ呅蛧 两人喝了一碗又一碗,卢广义陪着喝了一碗后,就没有再喝了。 等其他人都吃完饭,这两人正喝在兴头上,梅氏嗔了一句少喝点,便又去灶房再做两个菜,给两人下酒。 一直到一坛子酒都喝完了,两人才算罢,卢明海此时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了。 “进兄弟,在家里多留会儿,这会儿外面日头正毒,你顶着太阳赶车恐怕不好。再说咱们也喝了不少,我让他娘给你收拾间屋子,你歇息一会儿再走。” 韩进脸红红的,也是醉眼惺忪,点了点头。 梅氏正在收拾饭桌,便让卢娇月去收拾房间。选的是卢广义的屋,也就是卢娇月以前住的那间,她进去后用鸡毛掸子将炕掸了掸,又用半湿的棉帕子把席子擦了一遍,才出去说收拾好了。 卢广义怕韩进走不稳妥,搀扶着将他送进屋,之后他去了东间和弟弟们呆在一屋歇息,卢娇月也回屋了。 * 蝉儿有力的在树梢上叫着,树叶被太阳晒得隐隐卷起。 卢娇月坐在自己屋里炕上,天热,所以屋子的窗户都打开着。 土坯房自是没有砖瓦房凉快,再加上今天没风,所以屋子里很是闷热。 卢娇月本是想午睡的,心里太乱,再加上屋里热,更没有想睡的心思。想去做会儿绣活儿,无奈静不下心,只能靠在炕上,有一下没一下拿着蒲扇给自己扇风。 即是如此,也出了一身汗。 卢娇月有些耐不住了,准备去打些水来擦擦身。水缸在灶房里,她端着盆去灶房打水,刚打好水转过身,就见一个人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韩进。 “你干什么?” 韩进的脸红红的,满身酒气,双目晶亮。 他身材高大壮硕,往灶房里一站,顿时让灶房显得逼仄起来。卢娇月感觉到一阵压力,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后腰抵在水缸上。 她勉强地笑了一下,小声道:“进子叔,你怎么没在屋里歇息?” 韩进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嘴里喷着酒气。 就在卢娇月忍不住想再说一句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咧了咧嘴,问:“我约你出来,你怎么不出来?” 继续上午被打断的话题。 空气有些凝滞,卢娇月半垂着眼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韩进突然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喷着酒气道:“我昨天还在桃源镇,今天一大早回来便接到你小舅舅的消息,还来不及休息便赶来你家。我这么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卢娇月心乱如麻,使劲拽着自己的手,可韩进的手劲儿太大,她竟然挣不脱。 “进子叔,你放开!”她颤抖着嗓子说。 “我不放!”韩进也不知是不是酒没有醒,继续固执道:“难道你不懂我的心意,我以为你能懂的!” 卢娇月低垂着头,声音里带着哭腔:“进子叔,你别说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说?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得坦坦荡荡!我今年二十有四,不烂赌不嫖女人,赌坊那些家伙有的坏毛病,我一个都没有。虽是现在在赌坊做事,但没打算做一辈子,要不然也不会打算和你小舅舅做生意。我能养得起家,赚的钱不多但绝对够你花,也会对你好。娇月,你嫁给我,好不好?” 对方的感情太炙热,夹杂着浓重的酒气,迎面向卢娇月扑来。 卢娇月从没有遇见过像韩进这样的男人,说他冷脸吧,他待人热忱坦荡,说他心思狡诈吧,事后她想了想,他所做的一切竟全是为了诓她出来。 她上辈子虽与杜廉结为夫妻,两人之间也曾甜蜜过一阵,但那种感情更接近相敬如宾,杜廉也曾说过心悦她的话,但那种心悦让卢娇月现在回想,总带着一种虚伪的矜持与居高临下。 而眼前这个男人,卢娇月却并不怀疑的他的话,因为他的脸,他的眼,他浑身所散发的气息,都在告诉自己,他是喜欢自己的。 只是这种喜欢能持续多久?一年,两年? “娇月,你到底是在躲什么?你就这么怕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啊,她在躲什么? 其实卢娇月也不知道,重生回来,她从没想过要嫁人的事。她要做的事太多,她要弥补家人,还没做到,她没功夫也没那个心思去想嫁人的事。在她来想,她其实是想一辈子留在家里的。 “进子叔,你喝醉了……” “我喝没喝醉自己心里清楚……” “姐,进子叔,你们在说什么?” 门外,传来卢广智的声音。 卢娇月猛地一惊,才发现韩进依旧抓着自己的手,赶忙使劲地甩了两下。 韩进依旧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见她泪花在眼中打转,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才松开手。 “那个、那个进子叔醒了口渴,来找水喝……” 卢娇月转过身去,停顿了一下,才从韩进身前走开,佯装拿碗去给他舀茶喝。她将茶碗塞给韩进,眼睛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说漏嘴了。 韩进意味深长地看了卢娇月一眼,才转身对卢广智道:“我来找水喝,正好碰见你姐。” “那你呢姐,怎么没在屋里歇着?” “我啊?屋里又闷又热,我想打水洗洗。” 卢广智点了点头,道:“也是,你那屋冬天住挺好,夏天却是太热了。我早说了,你就不应该换那屋的。” 见弟弟又想旧事重提,卢娇月赶忙打断他:“好了,我回屋了,你陪进子叔说话吧。” 说完,便赶忙端起水盆出去了。 卢广智疑惑地看了他姐背影一眼,又去看一旁正端着茶碗,有一口没一口喝水的韩进。 “进子叔,你在家里可千万别跟我姐说话,被我娘看见,我姐就惨了。” 韩进漫不经心道:“我知道,还用得着你说。” * 韩进到了后半响才醒。 此时,二房的人早就起来了。 卢明海和卢广义两人下地去了,卢广智不在家,就梅氏和卢娇月在院子里。 见韩进从屋里出来,梅氏打招呼道:“进兄弟,醒了?” 韩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大姐,不好意思,来家第一次就喝醉了。” 梅氏浑不在意笑道:“多大点事儿,也是我当家的太没分寸,竟拉着你喝了那么多。你没事吧,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韩进摇了摇头。 “晚上留在家里吃饭。” 韩进看了背着他正在院子里晾衣裳的卢娇月一眼,道:“不了,等会儿还有事。” 梅氏倒也没再留他,只是说以后有时间就来家里吃饭。 两人寒暄了几句,韩进去牵马车。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下来,从车厢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对梅氏道:“对了,大姐,庄毅还给娇月捎了点东西回来。” 梅氏一愣,倒也没怀疑,笑道:“她小舅舅就是疼外甥女,走哪儿都不忘给月儿买东西。”她手里正在切菜,用来晒菜干好冬天吃,弄得一手汁水,遂对女儿道:“月儿,快去接着去。” 卢娇月哎了一声,便将手在围裙上擦了一下,往韩进那边走去。 明知道这人又要出幺蛾子了,关键卢娇月还不能不过来。果然卢娇月刚走到近前,就听韩进用极小的声音道:“我明天下午来找你,说你小舅舅的事。” 卢娇月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神抗议着。 韩进视若无睹,将盒子递给她,“你若是不来,我就上你家里来。” 无赖! 卢娇月气红了脸,韩进牵着马车出了院门。 “月儿,你小舅舅又给你带什么回来了?”那边,梅氏一边低头切菜,一边问。 卢娇月赶忙回过神来,伸手打开那只看起来并不大的小木盒。 “是胭脂,娘。” 小木盒里放着一盒胭脂,光滑的釉面小圆盒,上面印着精美的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梅氏笑道:“你小舅舅真是小孩子脾气,总喜欢给你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梅庄毅最喜欢给外甥女买些小玩意儿,有时候是一个五颜六色的风车,有时候是一个憨态可掬的瓷娃娃或者是一对木雕的小狗,简直把卢娇月当小孩子看了。当然他也会给卢娇月买些正常女儿家会喜欢的,例如布料、头花或是耳环什么的,看见什么好看了,就会买上两样,所以梅氏并不觉得梅庄毅从那么远的地方,给卢娇月捎盒胭脂回来有什么稀奇。 卢娇月的心却是砰砰直跳。 这真是小舅舅给她买的吗? 她很怀疑。 还有明天,她到底去不去? * 卢娇月还是决定走一趟,她迫切想知道关于小舅舅生意上的一些事。 重生以来,她总有一根弦儿是绷紧的,生怕再次发生上辈子的悲剧。如今她没有和杜廉成亲,家里也已经分家了,算是断掉上辈子家里悲剧的始源。而小舅舅的事,如今迫在眉睫。 去了老地方,果然韩进驾着车在那里等她。 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 卢娇月上了车,韩进便赶着车离开了。 还是那个无人的小山坡,到了地方,卢娇月还没下车便问道:“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韩进有别于昨日的孟浪和激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将他知道的事挑拣了一些说出来。 原来梅庄毅之所以会动心思做这门生意,也是纯属意外。梅庄毅交游广阔,泛泛之交有,像韩进这样的真兄弟有,当然也少不了一些酒肉朋友。 有次梅庄毅和几个酒肉朋友在一起喝酒,席间有个人喝醉了便当着人骂了起来。 这人姓杨名青山,乃是一家商行的三掌柜。说是掌柜,实则就是个跑腿的,常年跟着商行的东家南来北往的到处贩货回来卖。 按理说这是一个油水大的差事,只可惜那家商行的东家是个抠门的,典型那种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性子,给的工钱少不说,还将人当牛使。 幸好在商行里干活儿的人,另有来钱的路子,若不然大家早就不干了。 这杨青山骂完自家的东家,被人疑惑地问他都这么被压榨了,为何还继续干下去。男人在一起都比较看重自己的面子,这人被人几句话一激,就将另有来钱路子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商行去其他地处贩货,随行的人都可以在车队里夹带货物回来,因为车辆有限,带的东西也不多,但油水还算不错。这人说上兴头,又吹嘘做货商这一行有多么多么的赚,大乾国南地富饶,北地贫瘠,南方那边有许多东西都是北方这边没有的,随便贩上一些回来,都能赚大钱。 自然有人问他,既然如此赚钱,你自己怎么不做?此人面露羞窘之色,说道路途遥远,且十分辛苦,且出门在外,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还不若自己现在既能拿商行一份工钱,顺道还能夹带一些货物回来卖钱的稳妥。 彼时桌上的人差不多都喝醉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很杂,话题很快就被岔开了,可梅庄毅却是上了心。 梅庄毅表面上不说,实则心里一直想着自己日后生计之事,他自认不是读书的料,所以念了几年,他便没去耽误时间了。让他回乡下种田,他也不甘心。至于像他二哥那样做个颠勺的,更是不用提了。这几年梅庄毅看似闲散的在四处游荡,实则心里一直在考虑自己日后做什么。他观察了许久,觉得做一个商人是最适合自己,虽说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是低了一些,但过得最滋润的还要属商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很多钱就能使磨推鬼。没见着那些当官的都变着方收刮民脂民膏吗,钱这东西若是不好,犯得着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做?! 可让梅庄毅去做一个小本买卖,他也是看不上的,他骨子里有赌徒的血液,觉得要么不做,要做就做赚大钱的。 而杨青山的话语,无疑是给他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ps:明天见啊 第39章 36.1(捉虫) ==第三十九章== 既然想做,肯定要事先打听好。 连着很多天,梅庄毅每天都请杨青山出来喝酒,这人酒品不好,酒量又奇差,一来二去,也让梅庄毅套了不少话。 不过梅庄毅并不放心一面之词,便又托了不少人打听消息。后来,见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遂才决定自己亲自出门看看情况。而梅庄毅这次出门,就是跟着杨青山所在的那家商行一同出去的,商行自然不可能带外人,梅庄毅也是借着杨青山的关系,又打着去南方探亲的幌子,才跟着一起去的。 所以说小舅舅这趟出门,安全是肯定没有问题了? 卢娇月不禁松了一口气,昨天她表面虽没有说,其实心里还是十分担心小舅舅这趟出去的安危。如今听说他是和一家大商行出去的,至少可以暂且让她将心放下来。 “你小舅舅也不是小孩子,你不用如此担心他。”韩进颇有些不是滋味的说道。她怎么不这么这么关心他? 卢娇月心中喟叹一口,这跟是不是小孩子没关系,只可惜她不能对他明言。小說中文網 韩进看着她沉默的样子,不禁有些后悔昨天将她逼急了。他本来没打算在她家里就将话挑明的,可昨天喝了点酒,又看她对自己避如蛇蝎,就忍不住一股脑将自己的心思都袒露了出来。 此时见她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韩进不免有些沮丧。 难道她真的就这么不待见自己? “你还想问什么?就一并问了吧,免得你总是怀疑我居心叵测。” 卢娇月有些诧异韩进的表现,可这么好的机会,她也是不会放过的,遂问道:“进子叔,你这次和我小舅舅合伙做生意,要投进去多少份子钱?”话问出口,她才觉得这问题有些过了。 哪知韩进只是愣了一下,便道:“五百两。”这是他计算的这段时间里,能弄到银两的大致数目。 卢娇月心里一惊,这么多。可转念再想,既然想做货商,本钱自然不能少,本钱少的那就不叫货商了,那叫小贩。 “那我小舅舅也是要投这么多吗?” 韩进点了点头。 卢娇月忍不住咬住下唇。 五百两银子?她虽不知道小舅舅有多少银子放在外公外婆那里,但绝对没有五百两这么多。肯定是外公外婆将手里所有私房银子,甚至连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其实外公并没有什么私房,当年梅家分家的时候,公中的银子都分给了几个儿子,这些私房是外婆早些年攒下来的。 梅老汉虽是疼惜媳妇,不愿让她动针线,但柳氏做了一辈子的绣娘,又哪里能闲得住。偷着摸做,几十年来,也攒下了一笔不少的银子。这件事卢娇月之所以知道,还是小时候柳氏告诉她的,柳氏不止一次跟她说,等她嫁人的时候,定给她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 怪不得上辈子小舅舅会颓废成那个样子,小舅舅有多么骄傲,有多么想证明自己并不是游手好闲,没人比卢娇月更清楚。他明明想做好一切,却将父母的棺材本都赔了进去,自己也残废了,恐怕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极大的打击。 同时,卢娇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依稀记得上辈子小舅舅之所以会颓废成那个样子,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有一个过命的好兄弟,为了救他而丢了性命,若不然那一场祸事,他绝不是瘸腿这么简单。这件事她也是听了她娘说了一句,彼时根本没放在心上,此时却是宛若晴天霹雳似的劈在她脑袋上。 过命的兄弟? 难道是进子叔? “你怎么了?” 卢娇月努力按下心中的恐慌,摇了摇头:“没、没什么。”她没敢去看韩进,深怕他从自己表情中看出了什么。 这种样子怎么可能会没什么,韩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道:“我觉得你不该怀疑你小舅舅,他既然决定去做这门生意,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去做的。难道你还不了解你小舅舅的性格?” 别人不知道,韩进清楚梅庄毅在这门生意中,费了多少心思和心血,若不然他也不会为了以防万一,决定远赴南方一趟。看似梅庄毅这个人随性惯了,实则他若是真正想做一件事,一定会十分谨慎,定要做足万全准备后,才会下手。 卢娇月愣住了。 是啊,她怎么可能会不了解小舅舅的性格,所以这门生意她根本阻止不了,小舅舅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得了,外公外婆不能,她娘也不能,更不用说她了,所以结果已成定局了吗? 她看着韩进。 卢娇月对韩进的感觉其实非常复杂,一方面她觉得对方帮了自己很多,再加上卖绣品的那次,他安慰了自己,所以觉得这个人格外让自己可以感到信赖,可另一方面又因对方的示爱而却步。 重生以来,她从没有想过要嫁人的事,她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她没时间想,也不想去想。可对方的示爱却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所以她下意识的便回避了。她甚至想过最好不要再见对方,可他却拿着小舅舅的事引着自己与他见面。而如今又有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眼前,他会死吗? 卢娇月袖子下的手,忍不住颤抖着。 此时她已经有八成把握,上辈子那个为了小舅舅而丧命的人,就是进子叔。他和小舅舅是好兄弟,又是和小舅舅合伙做的这次生意,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可他真的会死吗? 卢娇月突然有一种感觉,她不想看见进子叔死。 不是因为他喜欢自己,而是因为他是进子叔。 她不想看见她和上辈子的大哥一样,死在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卢娇月死过一次,所以她知道临死之前是什么感觉,是那么的孤单、寂寞,仿若天地之间只剩自己一人。又是那么的无力,明明不想死,却不得不面临死亡。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抖着嗓子道:“进子叔,你能不和小舅舅做这个生意吗?” 韩进剑眉一拧,显然是误会了。 他算不得多英俊,但绝对是一张很男人的脸上,此时是一片惨淡:“你就如此不待见我,连我和你小舅舅做朋友也做不得?” 卢娇月慌忙摇摇头:“不、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想得是你们最好都不要做这个生意。” “为什么?”韩进定定地看着她。 卢娇月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你连原因都不说,别人又怎么会答应你的要求?” 她咬着下唇,迟疑良久,才道:“自打我知道小舅舅要做这个生意后,便不停的重复做一个梦……” “什么梦?”韩进下意识地问。 “我梦见小舅舅做这个生意,然后赔得血本无归。”这个说辞是卢娇月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只是她一直犹豫是否能说服人。可她现在实在没办法再迟疑了,因为迟疑下去,损失的可能就是一条人命。她必须说服进子叔,让他不要和小舅舅做这门生意,最好他和小舅舅都不去做最好。 韩进拧着眉,道:“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你太关心你小舅舅了。” 卢娇月也希望是这样,可事实并不是。她努力地想着怎么说,才能说服对方,同时不让对方察觉出什么异常。 “可即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能是同一段时间里做同样一个梦。你不知道,那个梦太真实了,我梦见小舅舅做生意赔得血本无归,不光如此,人还受了很重的伤,伤好之后瘸了一条腿,自那以后他便一蹶不振。因为他将家里的钱都拿去做生意了,又赔得那么惨,家里闹得很厉害,我外婆身体本就不好,没几年便撒手去了,我外公也……” 说到这里,卢娇月才呓语似的回过神来。 不自觉中,她竟然说了这么多。她忍不住去看韩进的神色,见他陷入沉思中,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她果然是憋久了的缘故。 “那我呢?”韩进突然道:“既然你做梦梦见你小舅舅做生意赔了,那我肯定是与他一起的,他都受了很重的伤,还残废了,那我呢?” 卢娇月下意识回避韩进看过来的眼神。 “我的下场肯定是不好的吧,很可能是死了。这就是你阻止我和你小舅舅做生意的原因?我是不是死了?”韩进若有所思,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这就是你急于想打听你小舅舅生意的缘故,你并不是因为担心他会折本,而是从始至终就抱着想阻止他做这门生意的心思?” 之前所有的疑惑,在一瞬间终于得到了解答。 “可你既然都做梦梦到你小舅舅做生意赔了,还落了那么个悲惨结局,那你为什么会不知道他生意里的具体情况,还需要找我来打听?”这是韩进一直想不通的事。 话都说成这样了,卢娇月也不能再隐瞒下去,总要找个理由说服对方,遂道:“我的梦很片面,并没有做梦做到你死了,因为在梦里,这整件事是我娘告诉我的。我只是听我娘说,小舅舅有一个过命的兄弟,为了救他而死,这也是小舅舅之后一蹶不振的真正原因所在。” 韩进一怔,陷入良久的沉思中。 半响,他抬起眼看向卢娇月,有些艰难道:“也许你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卢娇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韩进苦笑:“我本是不信的,可是听你这么一说,怎么就有些相信了。” 卢娇月心里一松,信了就好,这样她也不用想怎么费尽心思说服他。且有了他的帮助,想必阻止小舅舅做生意,要更容易一些。 “那你知道你小舅舅因为什么原因赔得血本无归,还受了伤瘸了腿?”韩进突然问。 她踌躇了下,道:“我不知道,不过我猜是与**有关。你想,既然是做货商,还是想从南方贩货回来,肯定避免不了路途遥远的弊端。这一路上,千山万水,谁知道会碰到什么事儿,我猜小舅舅大抵是遇见劫匪了,才会落了那样的下场。”这是卢娇月的猜测。 韩进沉吟一下道:“你这么分析倒是挺有道理的。” “那进子叔你是不是不和我小舅舅做这门生意了,你能不能帮忙说服他也不去做?” 韩进讶然地看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说不和你小舅舅合伙了?” 卢娇月大急,想说什么,被韩进打断。 “看来我之前说的话,你没放在心上,你小舅舅并不是一个容易被动摇的人。且只是凭一个子虚乌有的梦就放弃大好赚钱的机会,即使是我也不会干。”男人骨子里都有赌的天性,搏一把便换来天翻地覆,是个人他也不会放弃。 “这并不是子虚乌有。”卢娇月忍不住说。 “好吧,就当它不是子虚乌有,那你何不妨换一个思路想想,既然你做梦梦到了祸事,也有可能并不是即将发生的惨剧,而是代表是一种预警,让咱们去避开祸端。毕竟只有这样解释,才能说得清你做的那个梦啊,若不然为什么让你做这个梦?” 卢娇月愣住了。 不得不承认,韩进确实是个聪明人,很会举一反三。卢娇月也是现在才发现,进子叔出乎自己想象的聪明,按理说做他们这一行的都是莽夫,可他却不是,大抵这也是为何别人只能当打手,而他却能当打手头子的原因。 同时,经由韩进的启发,卢娇月也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 她突然觉得以前自己太悲观了,既然上天让她重活,肯定是有一定道理的。她都能知道嫁去杜家会让她境况凄惨,知道去避开这件祸事,那么为什么小舅舅这件事不能化悲为喜呢?知道是**,那么就去避免**,知道可能是路途上不安全,那么就去避免祸端。 毕竟这门生意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一门很赚钱的生意,要是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 可是该怎么做呢? 卢娇月忍不住抬头去看韩进,韩进看到她求助的眼神,忍不住心中一喜。倒不是其他,而是她终于不对自己采取回避的态度了。经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韩进觉得自己还是将她逼得太急了,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少女,才只有十五岁,胆子又小,他的行事如此猛烈,也难怪她有些接受不了。 此时韩进不免将胡三给怨上了,是谁跟他说烈女怕郎缠的,真是瞎说。 心里这么想着,他缓缓道:“你也不要着急,既然咱们心里已经有了章程,就一件一件的去做,这事交给我来办吧。左不过你小舅舅还得一个多月才会回来,即使回来这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咱们有时间慢慢来。” 卢娇月想了想,方才点了点头。 韩进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卢娇月这才反应过来天色已经不早了,忙点了点头。 马车到村外,卢娇月临下车的时候,韩进突然道:“那胭脂还喜欢吗?” 她心中一惊,就见他头也不回赶了马车离去。 * 一眨眼,就到了秋收的时候。 大溪村属于偏北地带,气候寒冷,庄稼都是一年一熟,所以秋天也是附近十里八乡村民最忙碌的时候。 最先收的是小麦,等小麦收完,接着就要收高粱、花生、蜀黍、玉米和糜子了。大溪村这一片儿是不种稻子的,可能是因为土质原因,这里种出来的稻子并不好,收成也少,久而久之,就没人种稻子了。 这里也极少有人吃大米饭,如果想吃也可以,镇上的米铺就有卖,只不过比其他粮食要贵上许多。这里的主食就是高粱米、黍米(小米)、糜子米(类似小米,比小米大一些,俗称黄米)、还有玉米面。 至于小麦倒是各家各户都种,但是白面属于细粮,庄户人家舍不得自己吃,都是种了卖钱,然后换来粗粮吃。或者是粗粮搀着细粮吃,一般家境稍微好些的,都是这么吃的。 今年因为分家,田里的活儿就没有合着一起做,而是个各家收各家的。卢明海和卢广义父子两人勤快,看时候差不多了,就赶紧忙着去地里收麦子了。 整个大溪村都是一片热闹忙碌的景象。 卢家的女人是不下地干活儿的,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能免俗,做不了多的,帮忙干些送送饭送送水,晒粮食的时候在旁边看着,或者男人在前面割麦子,自己跟在后面捡一下遗漏下来的麦穗,将麦穗捆绑起来之类的下手活儿。 不过梅氏心疼卢娇月,怕她晒黑了,便不让卢娇月到地里来帮忙。无奈,卢娇月只能揽下在家里做家务,并给家人送饭送水的活儿。 天,越发热了,秋老虎肆意地凌虐着整片大地。 卢娇月穿着长袖长裤,头上戴了顶草帽,身后背了一个装饭的背筐,往自家地里走去。 这几天日头好,大家都赶着将地里的粮食收回来,然后晒了好脱粒装进粮仓。要知道天公脸孩儿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变脸了。若是下一场大雨,辛苦了一年的收成就要遭殃了。 一家人除了卢娇月和五郎,都在地里忙着,连卢广智最近都不往赌坊里去了,就留在家里帮着干活儿。 到了地里,远远就看见爹娘大哥二弟弯着腰在地里忙着,卢娇月叫了一声,几人才回转过来吃饭。 卢娇月有些心疼的看着脸上晒起干皮的爹和大哥、二弟,将装着凉茶的水罐递了过去。 “爹、娘、大哥、二弟,喝口水吧。” 又看向比三人情况好上一些,但凭空黑了不少的娘:“娘,下午我也来帮忙。” 梅氏脱下包在头脸上的汗巾,擦了把汗道:“才多大点儿活儿,还用得着你来做。你年纪也不小了,这马上就要说人家,晒黑了可不好。” 这还是自打卢娇月和杜廉婚事没成后,梅氏第一次当着女儿提说亲的事。别看梅氏表面不说,其实她心里也急,女儿今年十五,明年十六,乡下的姑娘一般十六七岁就嫁人了,所以女儿的婚事迫是在眉睫。 可一时之间她也没有什么好的对象人选,只能在心里留意村里一些上进的后生,又打算等忙过这阵子找媒婆问问,争取将女儿明年嫁出去。 这一切,卢娇月自是不知道,所以她听见梅氏的话,只是一哂,嗔道:“娘,女儿还不想嫁人。” “姑娘家家的,不想嫁人想做什么?你放心,娘一定给你找个比杜家更好的人家。” 梅氏不小心说漏了嘴,卢明海赶忙递给她一个眼神,将话题岔开。 其实也不怨梅氏会这么想,这句话在她心里憋了许久了,梅氏素来是个刚强性子,又怎么能忍下女儿被人抢了婚事的事。之所以忍着,不外乎看在丈夫的面子上,二来也是怕事情传出去坏了女儿的名声。 这世道,待女人总要刻薄一些,姑娘家若是在说亲上面出了什么岔子,挑男方刺儿的倒是不多,大多都是女方被人指摘。 显然卢广义也是明白爹娘的顾忌的,怕妹妹想起那件事心里会不好想,也跟着卢明海打岔。几人去了一旁树荫下吃饭,一面说着话,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卢家地里的事了。 这卢家自然指的不是二房这边,而是卢老汉那头。 眼见秋收到了,卢老汉和卢明川都不是懒人,自是早早就开始忙了起来。三房的卢明山倒是想偷懒,可乔氏是个拎得起的性子,平时偷懒也就算了,在收粮食上面可耽误不得,眼见上房和二房都忙了起来,便也赶男人下地去。卢明山被折腾得叫苦不堪,自是不必细说。 唯独就是卢老汉当初陪嫁给卢桂丽的那五亩地里,至今还未见动静。 卢家的地好,不光是土地肥沃,还是因为这些地都是连在一片儿,这样方便打理,所以那五亩地里的动静,几房人都知道。 提起这个,就要说说当初陪嫁这五亩地时,发生的一些事了。 因为婚期赶得有些不凑巧,又出了陪嫁地这一档子事。卢老汉当初说得轻松,事后才想起来这地里的粮食马上就要收了,便打算等地里庄稼收起来,再把地给杜家。可这事到了杜家那边却遇上了阻碍,杜寡妇可不是傻子,她之所以会将婚期定得如今急,就是冲那地里的庄稼去的。 五亩地的庄稼那要换多少银子,所以她死乞白赖逼着胡氏从中说合,硬是让卢家人在卢桂丽和杜廉成亲之前将地送了过来。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现在杜寡妇也看清楚了,大姐就是想将这个无底洞的小姑子给弄出卢家。既然想让她家接受,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她自是没少软硬兼施拿话拿捏胡氏,胡氏碍着自己心里的打算,也只能捏着鼻子强忍咽下这口气。 期间,也不知胡氏是怎么说服卢老汉老两口的,总而言之,老两口答应将地给杜家送去,就不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粮食收起来以后再送了。 按理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应该没什么事了吧,可杜家那边又出了幺蛾子。卢家的地在大溪村,而杜家在杜家村,中间隔着一段不短的路程,杜家并不方便打理这地。恰巧又是临快秋收的时候,地里的庄稼得小心侍候,每天光浇水都得好几趟,杜寡妇实在无能为力,便又打上卢家的主意了。 她是亲自上门找卢老汉老两口说的,又是摆道理又是诉苦衷,总而言之就一句话,想让卢家帮着先侍候两天庄稼。且话里话外都是卢桂丽在家一点活儿都做不了,还得靠自己侍候,自己有多么多么的辛苦。 老两口看在女儿的份上,就捏着鼻子答应了下来。 其间的多做了多少活儿,自是不必提,这眼见到了要收粮食的时候,应该是杜家人自己来忙了吧,可至今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看杜家那边是赖上你爷爷他们了,估计这收粮食也是想让他们给帮忙收了。”梅氏道。 —————— 杜家又出幺蛾子了,卢老汉老两口以及胡氏会经历一遍上辈子二房一家人经历的事情。(⊙_⊙),我是不是有点坏?冤冤相报何时了,要不咱们不报复了?哈哈,开玩笑的 第40章 36.1 ==第四十章== 二房其他人心里也明白,若不是这样,杜家那边现在应该有动静才是。 就算家里的人手不够,雇人来收也是可以的,大不了就是损失点儿银子的问题。 卢广智擦了一把汗,笑得讥讽:“这婚事可是他们自己抢过去了,既然敢抢,就要敢承担后果。也亏得咱们家没将大姐嫁过去,也不知道小姑在杜家过得怎样了?”就他这口气显然不是关心卢桂丽,明摆着就是幸灾乐祸。 梅氏看了男人一眼,忙喝止道:“说什么呢,还不赶紧吃你的饭。” 卢广智瞅了卢明海一眼,讪讪地笑了一下,低头去扒饭了。 其实大家都知道卢广智说的并没有错,只是到底有卢明海在,有些心思即使明摆着就是那么回事,也是不能说出来。幸好,卢明海的脸色只是暗了一下,倒也没有说什么。wWW.xszWω㈧.йêt 一时间,大家各自埋头吃饭,没有再说话。 卢娇月心里起了一层忧虑。 因为方才她看她娘似乎并不是玩笑话,而是认真的,可她现在并不想嫁人。家里的情况不好,她还有太多的事要做,怎么能去嫁人呢。再想想自己的年纪,似乎也能明白她娘为何会如此说,一时间心中纠结万分。 不自觉,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我能养得起家,赚的钱不多但绝对够你花,也会对你好。娇月,你嫁给我,好不好?……” 卢娇月不禁一阵脸红,她怎么想起他来了? 正乱着,突然听有人叫自己:“月儿,你在发什么呆呢,将东西收拾收拾赶紧回去。回去在家里好好歇着,下午别来给我们送水了,水罐里还有水。就算不够,我让你弟弟回去拿。” 说话的人是梅氏。 她和卢明海几人没打算中午回去,准备歇上一会儿,便还要下地里干活。秋天的天气,素来多变,早一天将地里的粮食收起来,就能早一天放下心。 卢娇月赶忙哎了一声,手忙脚乱的将盘碗装好,拎着背筐回去了。 下午的时候,卢娇月还是往地里送了一遍水。 送完水,她就拿着空水罐回去了。 将家里打扫了一遍,又做了会儿绣活儿,看着时间差不多,她便开始做晚饭。等晚饭做好,在地里忙了一天的卢明海等人也回来了。 卢娇月已经准备好洗澡水,几人各自洗漱后,又换了身衣裳,才来到饭桌前坐下。 吃罢晚饭,卢娇月正在收拾桌子,乔氏突然来了。 “二嫂二哥,刚吃完啊。” “他三婶吃了没?” 乔氏笑眯眯的,“吃了吃了,我来找你们是想说点儿事。”乔氏也清楚这几天收粮食,大家都累得慌,所以也懒得去卖关子。 “什么事?”梅氏道:“他三婶,坐。” 乔氏来到炕沿上坐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上房那边的事?” 见二房两口子都露出一副茫然之色,她才笑了下,道:“跟杜家那边有关,这不是那几亩地里一直没有动静嘛,咱爹实在耐不住了,便使了礼小子上门去问杜家什么时候来收粮食。”之所以没叫胡氏去,也是卢老汉怕儿媳妇磨不开面子。 乔氏撇了撇嘴,道:“照我说啊,咱爹就是喜欢操些闲心,反正地已经给了杜家,管他做什么,非要使着人去问。这不,那杜寡妇又上门了,刚才才走。” 梅氏下意识问道:“她来做什么?” 乔氏讥讽地翘了翘嘴角,“来哭可怜呗,哭家里人手不够,让咱爹他们帮着她家把粮食收了。” “那爹答应了?” “本来是不答应的,这不,人家又拿着咱那金贵的小姑子说事,说她身体不好,日里得人照顾不说,天天还得吃鸡蛋补身子。我就呸了,她早先不知道啊,人娶进门了,天天拿着说事儿……不过这也不关咱们事,我就说两句,只是这杜寡妇也忒不要脸了吧,以往怎么就没看出来咱家大嫂这妹妹是这样的。”乔氏说得义愤填膺,口沫横飞,似乎很是为上房那边抱打不平。 “那意思就是说爹答应了?” 乔氏点点头:“娘首先就把不住了,爹拿那杜寡妇没办法,宝贝女儿又捏在人家手里,只能答应喽。” 一时间,屋里所有人都没说话了,也不知是被杜寡妇不要脸吓的,还是心有余悸。 正在收拾饭桌的卢娇月,手停顿了一下,心里的情绪起伏不定。 上辈子也是这样的,不过他家给她陪嫁的那两亩地并不在他们村,而是在附近的一个村子,离杜家村并不远。即是如此,杜寡妇也没少上门卖可怜。爹娘本就是实诚性子,想着都是亲家,能帮一把是一把,开了这个头儿,以至于后来年年那两亩地都是家人帮着收拾的。 为了这事儿,她当时和杜寡妇还起了争执,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别人红脸,还是自己的婆婆,也实在是气急了。可她不会吵嘴,哪里是杜寡妇的对手,被她塞了几句就气回了娘家。 最后是娘把她劝回来的,说不当什么事儿,家里的劳力有多余的,帮衬帮衬也不当什么。现在杜家的日子难,等以后日子好过了,咱们也就不用帮衬了。 其实她知道家人是怕她为难,怕她在婆家被人薄待,才会如此低声下气。再加上杜廉亲自来接她,又当着她家人面说他娘不懂事,千万不要与她计较。她爹娘又一个劲儿在中间劝和,她想着日子总要过下去,不能再给娘家人添麻烦了,才跟杜廉回去。 可事实证明,她闹得这一场,非得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反而让娘家人明白一项事实—— 那就是你家闺女不会干活,哪家媳妇是不下地干活的,你们卢家是你们卢家,进了别人家的家门,就要守别人家的规矩。 这些话杜寡妇并没有明说,但她和杜廉的行为无不是这么表现的。自那以后,几乎不用杜寡妇开口,他爹他哥就帮着把那两亩地收拾了,播种、施肥、除草、浇水,不用杜家人费任何功夫,就有打好的粮食送到手里。 直到那时候,她才明白这里头的门道,那杜寡妇真是好算盘,得了别人家的地不说,演一场戏又得了几个免费劳工,关键是她还傻的上了她的套。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里想给家人少添麻烦,自己去地里做活儿,却身子不中用,反而被累病了。 这种情况一直到杜家后来搬去县里,为了筹钱将那两亩地卖了,才算是打住。明明卖了自己的嫁妆,自己应该是不高兴的,可是当时的卢娇月反而松了一口气。 那边,乔氏继续说道:“我今天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来知会你们一声,恐怕那边会来找咱们帮忙。你想想啊,上房那边现在能下地干活儿的只有爹、大哥和仁小子,礼小子虽说也能,到底年纪还是太小。本来他们分的那六亩地,这几口人也够做了,这凭空多了五亩出来,若是不找人帮忙,恐怕粮食是收不完。” 以前卢家有十七亩地,三个房加起来能干活儿的有六口人,卢广礼和卢广智并没有算在内,他们毕竟年纪还没到,家里的大人心疼他们,都是让他们干些轻省活儿。六个人十七亩地,也就是平均一个人干三亩地的活儿。不过卢明川、卢明海和卢广义素来是地里的一把好手,一个人能当两个人使,倒也能将地里活儿做完。 可如今分了家,二房三房各分三亩,反倒是大房那边加杜家一共有十一亩地。地的数目增多,但能干活儿的人少了,以上房那边的人手,想靠那几个人做完根本不可能。 “反正咱家是帮不了忙,你知道老三这人手脚慢,咱家也没多余的人,地里的活儿就靠咱两口子干,是万万抽不出来空帮大房那边做事的。”乔氏率先表明态度,跟着意有所指道:“二哥还有义小子都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我估计爹那边到时候会叫你们过去帮忙。” 说完,眼睛便盯着二房两口子的表情,大抵是想听听他们的意思。 梅氏瞅了自家男人一眼,对乔氏道:“他三婶,别说你家了,咱家能干活儿的也就两个人,二小子还小,我可不想累坏了自己儿子。自家地里的活儿还没做完,哪有什么空闲去帮人家做事。再说了,不怕你笑话,之前发生的那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帮咱爹咱娘干活儿也就算了,可帮杜家是哪门子的道理?咱家还没有那么贱,上杆子去给人帮忙的!” 乔氏笑了,站了起来,“二嫂,你这道理没差,走到哪里都能说过去。好了,今天也忙了一天,大家也都累得不轻,我先回了。” 梅氏点点头,目送乔氏出去。 待乔氏出了院门,她才转头去看卢明海,“他爹,我这么说,你没有不高兴吧?” 卢明海苦笑:“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你说的都在理。” 确实如此,虽说现在二房和上房那边闹得有些僵,但孝顺爹娘乃是天理伦常。如果哪天卢老汉两口子真做不动了,二房去帮忙也是应该的,可若是加个杜家进来,就有些变味道了。 咱们是孝子孝孙,但不是杜家的孝子孝孙,给你家帮得哪门子忙?!尤其又有之前的事在那里,二房的人除非脑袋都进水了,才会答应去帮忙。 其实乔氏也清楚二房大抵不会有人去,但如今两家人分出来了,又同是看不惯胡氏和老两口的,也算是统一战线,自然要统一口径。也免得二房答应了,三房不答应,显得三房刻薄,让人笑话。 梅氏本想乔氏的担心是不是有些多余,家里和那边都闹成那样的,公婆怎么好意思叫自家去给杜家地里帮忙。可这种想法只维持了一晚,第二天就被打破了,因为上房那边来人叫卢明海过去一趟。 卢明海打算一个人过去,梅氏怕他吃亏,便跟着一起去了。去了之后,卢老汉脸色便有些不大好,大抵是没料到梅氏会跟过来,可事情迫在眉睫,待三房两口子过来后,他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 “你们也是知道家里情况的,所以就想请你们来帮帮忙,左不过那是你们妹妹妹夫,就当是见他们可怜,帮一把手。” 乔氏眉头一扬,道:“我们也想可怜他们,但谁来可怜可怜我们?爹,你看看老三——”她拽着卢明山,让他在卢老汉面前转了个圈儿,“咱们三房就老三一个壮劳力,地里那么多活儿,就我和他两个人干,你看他都被晒脱皮了。” 卢明山如今的情况确实看起来不大好,本来也算是一样貌英俊的汉子,如今整个黑了不少不说,脸上还起了不少皮屑,俱是被太阳暴晒狠了。 其实在场的几个男人差不多都是如此,脸朝黄土背朝天可不是说假的,一季庄稼收回来,能将人晒脱几层皮。 “也不过就是三亩地的活儿,一个人就能干完了。”卢老汉忍不住道。 卢明山整个人蔫蔫的,像是脱了水的茄子,“爹,你就放过我吧,你说的那是大哥、二哥,不是我。光这三亩地的活儿,就快把我累死了,更何况过来帮忙。” 卢老汉不禁将目光放在卢明海的身上,其实他今天叫二房三房过来,也就是冲卢明海父子两人去的。二房父子俩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一人能当两个人使,有他们帮忙,地里的粮食肯定收得完。 卢明海从进来,就一直垂着眼皮,自是没有接受到卢老汉的眼神,他不禁叫了一声:“老二——” 梅氏瞄了公公一眼,道:“爹,按理说咱家人手有充裕的,但给杜家帮忙那就算了,前面毁了我姑娘的亲,后面让咱家给他家收粮食。咱家得多贱啊,上杆子热脸贴冷屁股。” 梅氏现在算是明白了,跟这拎不清的公婆就不能来迂回的,你摆好脸,人家不识趣,你摆冷脸,人家拉下脸来求,还不如直接将话挑明了,落个痛快,免得人家说得口干,她自己听得也烦。 卢老汉有些难堪,沉着老脸不说话,一旁的崔氏忍不住道:“老二,你就看在你妹妹的份上,给帮帮忙吧。” 卢明海沉默了一下,道:“从她做出那种事后,她就不是我妹妹了。” “老二,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崔氏哭了起来。她最近也憔悴的厉害,整个人凭空老了不少,头发也白了一半。 看着这样的娘,卢明海也是不忍心的,他想了想,道:“反正这个忙我是不能帮,帮了我就没脸见我闺女了。这事儿也不一定要咱家出人帮忙,那地不是杜家的吗,地里不是有粮食吗,请人帮忙,出工钱,我就不信没人来!” 其实卢老汉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一来是人手不好请,秋收的时候,都去忙自家地里的活儿了,谁会来给你帮忙。 二来也是庄户人家心疼钱,庄稼人本来就是靠种地吃饭,这是本能,只有嫌地少的,没有嫌多的,能自己做就自己做了,请人去地里收粮食,会惹来笑话的。 三来则是卢老汉和杜寡妇也打过几次交道了,知道这妇人难缠,他是一时不忍才答应下来的,当时根本没考虑到自家的能力,还当是没分家那时候呢。如今突然说要请人来帮忙,请人的这个钱谁来出?且这种时候请人帮忙,不出大价钱,恐怕是没人来的。 尤其,他心里还有更深一层的顾虑,此时当着人面却是有些不好说出来。 卢老汉还在沉默着,乔氏出声了,她推了卢明山一把,道:“爹娘,地里活儿还多,咱们就不多留了。二哥二嫂,你们走吗?”说得好像两家很顺路似的。 “爹,那咱们走了,我说的这个办法你考虑看看。” 说着,卢明海便站起了身,和媳妇同三房两口子一起走出上房。 卢老汉连着吸了几口旱烟,才望向卢明川,“老大,你看这事儿怎么办?” 卢明川眉宇紧缩,想了下,道:“就照老二说的请人吧,到时候用粮食代替工钱。” 卢老汉嗫嚅了一下:“你妹妹在杜家也要花钱,这地里粮食给人家了……” 卢明川打断道:“我估摸着大抵给一成收成,就有人来接这活儿,去了一成,还有九成,够咱妹妹花用了。” “村里估计会有人笑话的。”卢老汉忍不住又道。 可不是会有人笑话,庄稼人本来就是靠种地吃饭,自己不做请人做,说出去指不定旁人会怎么笑话。 “那爹你说怎么办?话是你答应人家的,如今倒是知道为难了,反正那地又不是咱家的,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卢明川口气中隐隐带着些不耐烦。最近他也是烦透了,杜家这一出又一出,是个人也得被磨出脾气。 卢老汉的脸色变化莫测,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好吧,那就请人。” 一旁的胡氏,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她了解自己妹妹,钱进了她兜里,再让她拿出来,那比登天还难。如今她已经视那五亩地的粮食为囊中之物,突然凭空少了一成,她肯定是不会罢休的,到时候指不定怎么闹。 可胡氏说不出来阻止的话语,除非她愿意将她男人儿子都给累瘫了,这活儿才能干完。她舍不得累着自己男人儿子,便挑唆着让老两口叫二房三房人来,可惜二房三房根本不接茬,尤其是二房竟说出这样一个办法来,她的打算只能落空。 到了现在,胡氏也不确定算计小姑子嫁去杜家,到底是对是错。明明当初她想得好好的,就算杜家拿着小姑子上门索取,反正也不是大房一家,能帮忙帮忙,不能帮忙就算了,反正是三家一起摊。 可如今二房三房分了出去,这些事情竟全都落在了大房头上。 * 二房的地少,所以村里还有大多数人家地没收完,他们的地就收完了。 接下来便是将粮食晒干。 这时候就显现出来手脚利索的好处,先别人一步将地收完,就能先一步去麦场占地方晒粮食。要知道麦场就那么大,可要晒粮食的人家却有那么多,每年都不够用。且趁着日头好,赶紧把粮食晒干,到时候就不怕被雨淋了。 等粮食晒干后,就是脱粒、扬场。 脱粒是用石碾子,在堆放好的小麦上一遍一遍碾压,直到麦粒和麦秆分离。而扬场则是用木锨子将碾好的麦粒高高扬起,借着风力吹掉上面的麦穗、壳和尘土等杂物,分离出干净的麦粒。 这种活儿是枯燥而又乏味的,要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才能脱出相对干净的麦粒。 等所有一切做完,就是将粮食装袋,运回家去。之后还有一个活儿要做,那就是要将麦秆捡回家,堆成草垛子,以后用来燃火做饭。 卢家的地只种了小麦,所以活计相对轻松些。其他有些人家,因为地的土质原因,还种有别的作物,相对活儿就复杂许多。 另一边,卢家那边也放出要请人收粮食的消息。 一时间,知道的村民议论纷纷。 当初卢家分家,许多人是不知道内情的,只知道是分了家,至于怎么分的,大家都不知道。平日里几家人在地里干活,反正地都是在一起,一时也看不出来。如今出了卢家请人收粮的事,大家不免都有些诧异,以往卢家地里的活儿可从来没缺过人做,怎么今年倒是变了章程。 紧接着一个流言传了出来,传话的人具体不可考,反正村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了当初卢家分家是怎么分的。一个儿子只分了三亩地,因为老两口跟大房,所以大房是六亩。 接着就有人问了,卢家的地不止这点儿啊。 就有人回答,给卢家那个小女儿当陪嫁了呗,陪嫁了五亩地,真是大手笔。 这下整个大溪村都沸腾了,给一个嫁出去的姑娘陪嫁五亩地,可不是大手笔?怪不得杜家村的那个童生愿意娶卢家二丫头这个病秧子!若是早知道卢老汉老两口这么舍得,当初那卢桂丽怎么也不会落到没人上门提亲的地步。 一时间,各种议论纷纷,不光卢家出名了,杜家也出名了。 卢家出名是因为卢老汉舍得,是因为他傻,在乡下人眼里,给嫁出去的女儿陪嫁地,那就是傻缺的行为。而杜家出名则是因为聪明,不聪明人家会娶一个病秧子,凭空得了五亩地? 现在,卢家人出门少不了有人明里暗里打听,打听什么?自然是打听当初卢家是怎么想的,给老二老三分这么少的地,给个嫁出去女儿那么多。还有打听卢老二卢老三心里有没有怨气,以及对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的想法什么之类的。总而言之,乡下人就是这么恶趣味,也可能是因为日里可以调剂生活的东西少,所以一点点小事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包括卢家二房砌院墙和家里分开的事,又被拿出来说了一遍。当时不明白的,现如今都明白了,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啊。甚至连卢家姑侄俩抢一个男人的那事,都被又拿出来说了一通。 不同于上次,这次相信那传言的人多了,按理说卢家二房的女儿是和杜家那童生挺般配的,但架不住人家卢桂丽有陪嫁啊,五亩地啊,换谁都愿意啊,娶个病秧子又怎么样,谁知道那病秧子能活多久! 甚至有人在背后说卢老汉真疼女儿,为了支持女儿和孙女抢男人,竟把家里传给子嗣后辈的地都拿了出来! 二房的人被骚扰得不行,因为卢娇月被人背后议论,跟村里好几户人家都红了脸。卢老汉那边也被气得厉害,他活了一辈子,还没被人这么嘲笑兼议论过,一遍又一遍在家里抱怨道,当初就不应该请人做活儿,如今倒好,事情都被人掀出来了。 这就是卢老汉当初心里最深一层的顾虑,如今证明他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 [ps:见有亲说麦子是夏天收,在这里说一句,麦子分两种,一种是春小麦,一种是冬小麦。春小麦是春天播种,秋天收,冬小麦是冬天播种,夏天收。冬小麦对气温要求很高,不能太冷,也不能不冷,太冷苗会被冻死在地里的。而大溪村这边地处北方,气候寒冷,麦子只能种一季,也就是春小麦。 其实古代因为气候原因,大多种的都是春小麦。记得是明朝末期还是宋朝末期,地球有一阵是小冰河时代,天气很冷哒。面面也记不得了,大致就是这样的。 明天见 第41章 36.1 ==第四十一章== 本来应该是满怀喜悦的丰收,二房这边却是一点喜悦都无,明明不关自家的事儿,如今倒是将卢娇月给牵连进来了。 梅氏不禁有些后悔,若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给上房那边帮帮忙也没什么。可她心里也清楚,这种事儿瞒不住,有区别的不过是早晚罢了。 本来打算收完粮食,就准备给女儿说亲的,如今只能暂且放下,等风声平息以后再说。梅氏没少在家里骂杜家,骂杜廉,骂胡氏,甚至卢老汉老两口也被她骂过几次。 卢明海一句话都没有说,他能说什么,事情闹成这样,大部分责任都在他爹娘和大嫂身上。 同时,一家人不免有些担心卢娇月,生怕她会想不开。毕竟一个大姑娘家,被人这么在背后说道,是个人她心里也不好想。没曾想卢娇月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反正她出门少,外面异样的目光她也看不见,每天就在家里做做家务,做做针线活儿,一天时间也就打发了。 且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暂时她是不用担心她娘给她说亲了。 这期间,韩进又约卢娇月出去见过两次面。 每次都是商议梅庄毅生意上的事,韩进因为卢娇月的那个梦,不免对生意上心了不少,以前他都是将这些事丢给梅庄毅去操心的,如今倒也开始打听关于这生意里的一些具体内情。甚至因为卢娇月的**之言,还起了从他手下的那群打手中挑几个得用人的想法,只是因为梅庄毅还没回来,暂时只是放在心中想想。 且他现在也学聪明了,也不再逼着卢娇月坦然面对他的心意,只是每次两人分开的时候,他总会塞给卢娇月一些小玩意。有时候是一条帕子,有时候是一把小香扇,都是些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每次都把卢娇月弄得心怦怦直跳,却又无可奈何。 * 秋收过后,天是一天冷过一天,整个大溪村都显得萧瑟了不少。 交了税子以后,这一年活儿算是做完了,只需要将地深深的犁上一遍,休养生息后以待明年耕种。 随着时间的过去,卢家好不容易将要平息的流言,因为卢家上房那边发生的一件事,又开始传得沸沸扬扬起来。 事情还要从那五亩地请人来帮忙说起,卢家顶着外面的流言蜚语,到底是找来了人帮忙收粮食。只是对方要的工钱高,以粮食充当工钱也可,但要收成的两成。当然,这两成粮食也不是白要的,人家不光帮着收割,还帮着脱粒扬场,也算是给卢家省事了。 对方是邻村的一户人家,家里地少儿子多,穷得家徒四壁,光剩下人了。别的没有,就是男丁多,能用的力气也有一把。听闻卢家请人帮工,自己找了过来。 卢老汉本就被外面的流言闹得头大不已,又被这高价工钱气得不轻。本来一成粮食也就足够了,但因那流言,卢家落了个‘有钱、人傻、冤大头’的名声,对方才会趁机抬价。 卢老汉气怒之下,便没有答应。 可惜天公不作美,突然变天了,虽是没有下雨,但连着几天的阴天,总让人担心会突然来场大雨,祸害了地里的粮食。再加上地里的粮食也确实等不得了,无奈之下,卢老汉只能又让卢明川去找那户人家来。也幸亏他反应够快,前面刚将粮食收起来,后面就下了场大雨,不得不让人感到庆幸。 到底是将事情办完了,卢老汉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便让家里人去通知杜家那边过来运粮食。 杜寡妇人很快就来了,可运粮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 杜寡妇觉得粮食的数目不对,她也是庄户人家出身,更是提前去卢家地里看过。五亩地要收多少粮食,她心里大约是有数的。可眼前的粮食却是少了许多,一问才知道原来卢家人手不够,所以请了人来帮忙收割,其中两成粮食给了人家当工钱。 杜寡妇当场脸色就变了,在卢家又哭又闹,硬是要让卢老汉将给出去的粮食给她补上。 卢老汉也算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哪里见过如此不要脸皮的妇人,气怒之下便让大儿子和两个孙子将人赶出去。 既然嫌少,那他一颗粮食都不给了,本来这些粮食就是家里的,是他看杜家可怜,再加上顾忌小女儿嫁了过去,他才咬牙答应杜家那边的要求。谁曾想,对方这么多幺蛾子,先是让自家帮忙侍候地,接着还想让自家帮忙收粮食。等于他杜家不光白得了五亩地,还白得了五亩地的粮食,就这还不满足,还想怎样?! 卢老汉也不是没气性的,当场就发飙了。 若是以为杜寡妇被撵出去,这事就算完了,那真是想错了。 前脚将人给撵出去,卢老汉将院门阖上,后脚杜寡妇就坐在卢家门前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说卢家人不厚道,坑亲家,说本是信任他们的,才将地托付给他们帮忙收,谁曾想凭空少了两成粮食…… 只是不一会儿,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来看热闹了。 卢家门前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还有的站在后面看不到,都爬到树上去了。 杜寡妇一面哭,一面拍着大腿,哭得眼泪鼻涕直流。见有鼻涕流下来,她就顺手一把捏在手上,往身上的衣裳上一擦,然后接着继续哭。 有人来看热闹,杜寡妇就不用继续演独角戏了,自然少不了有人关心问她咋了,人家便有理有据的说上一通,搞得跟自己受人欺辱了一样。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众人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有那好心人和杜寡妇说,人家卢家没有坑你的粮食,粮食是用来请人帮忙付人工钱了。 杜寡妇也不接腔,只是哭得更大声一些,一口一个那么多粮食。 倒是没有人笑她这么说,庄户人家靠种地讨口饭吃,都是非常珍惜粮食的。还别说,一下子去了两成粮食,换谁他也得心疼啊。 于是便有人说卢老汉做人有些太有主张,咋说这事儿也该和亲家商量商量,也不至于闹成这样。也有人说不是自家的粮食不心疼,就这么糟践了,也怪不得人家会这么闹。当然还有人说反正这地是卢家给的呗,就算粮食少了,就当剩下的是白得的不就成了。这倒是个明理的人,只可惜话出口就被人堵回去了。 有人教训这人道,地是卢家愿意给的,人家杜家也没逼他们,你怎么不说人家杜家那童生那样的人才,就娶了个卢家的病秧子,还不是因为家境逼的,实在没有办法。地和粮食既然给人家了,那就是人家的,怎么处理总该和人打声招呼。这与人情无关,与对错有关。 这么一说,倒也挺有道理的。 总而言之,说什么的都有,众说纷纭。到底人们都是习惯于同情弱者的,再加上卢家出了个用地做陪嫁嫁女儿,总让人有一种类似嫉妒的不平感,大家都有想看笑话的想法,于是风声便一面倒,都倒向了杜寡妇那边。 卢老汉坐在屋里,听外面的动静,气得手直抖。 一旁的崔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直个劲儿抹眼泪。 胡氏坐在自己屋里,也不露面。从公公强行命丈夫把她妹妹撵出去,无视她的劝阻,她就知道事情要糟。果然! 乔氏坐在自己屋里听,又是乐得直咧嘴,又是骂杜寡妇不要脸。见卢娇杏垂着头在一旁擦桌子,实则竖着耳朵在听外面,她撩了对方一眼,道:“就这么个婆婆,若真是你嫁过去,有你受的!你外婆当年就是吃了这样的亏,嫁了个有寡妇娘的独子,被磋磨了一生,早早就去了。你娘我虽平日里指着你们干活,但哪家的闺女在家里不干活?你总归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儿肉,我也不会眼睁睁看见你掉进火坑里。” 卢家人只知道乔氏和娘家人关系不好,从不回娘家,还没人知道还有这么一出,俱是因为乔氏从来不说。 卢娇杏不说话,手顿了一下,乔氏也懒得搭理她有没有听进去,将手里的瓜子丢在炕桌上,下了炕来,便推开门走出去。 站在院子里望了一下,到处都安静无声,更加显得外面吵嚷。 她幸灾乐祸地笑一下,扯了扯身上的衣裳,才叉着腰扬声道:“他大嫂,那杜寡妇毕竟是你妹妹,闹成这样也不好看,要不然你出去劝劝?咱爹要脸,你别让你那妹妹将咱爹的脸砸在地上当泥踩啊!” 上房的崔氏听到这话,不禁对卢老汉说了一句,“若不然我让老大媳妇出去将人请进来,咱们好好再谈谈,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卢老汉黑着脸,也没说话。 既然没说话,就是同意了。 崔氏这才撩起衣角,擦了擦眼泪,从屋里走出去。 “老大媳妇……” 崔氏连着叫了好几声,胡氏才砰的一下推开门,走出来。 “你去将人叫进来吧,别这么闹了,再闹下去,咱家的脸该丢光了。” 胡氏心里咆哮: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她方才劝的时候,怎么没人搭理她?公公还隐隐有埋怨自己的意思!还有给粮食请人做工这事,她也跟公婆隐晦提过,要不要先给杜家那边打声招呼,公公却说不用。现在人家在门外闹起来,倒是这会儿知道是她妹妹了,怎么之前就不给她脸。 可惜这话都不能说出来,胡氏努力地去平复心中的怨气,才对崔氏道:“娘,我已经在受夹板气了,你和公公怨我,我那妹妹也怨我,她又哪会听我的。” 崔氏这才想起方才男人似乎迁怒地说了儿媳妇两句,老脸微窘:“你爹没有怪你的意思,也知道你为难,你看……” 卢明川眉宇紧缩,在屋里道:“你去把姨妹请进来,咱们两家毕竟是亲戚,再这么闹下去,以后亲戚就不用做了。” 胡氏的大儿子卢广仁也劝道:“娘,你就去看看吧。” 男人儿子都发话了,胡氏只能出去。 推开院门,迎面扑来的是吵杂的人声。 胡氏面皮僵一下,顶着各种各样的目光,俯身去拉杜寡妇。 她口里虽劝着杜寡妇,又解释说自家没有坑杜家的意思,实在是秋收不等人,那几天天气也不好,才会先把事儿办了。实则盯着杜寡妇的眼睛中,写满了警告。 杜寡妇早就在等人给自己台阶下了,见大姐如此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不免心中甚爽,再一次觉得娶那个卢桂丽真不亏。借着胡氏来拉她的力道,人就站了起来,嘴里还抽噎道:“我本想着卢家不该是如此不明理的人,谁曾想亲家竟把我撵出来,我还曾想是不是卢家想昧下我家的粮食,如今看来倒不是。” 胡氏脸上带着笑,嘴里说着软和话:“怎么会呢,爹他老人家也是一时气急了,你也知道他老人家素来脾气不怎么好。” 姐妹两人一面说,一面就相携进了院子里。 门外看热闹的众人,不禁可惜的咂咂嘴,这卢家也太好性了,原想还会闹上一会儿的,哪知这样就没事了?自是有人好奇这事怎么解决,可人都给卢家大媳妇请进去了,院门也从里面被关上,大家也只能望洋兴叹。 二房也有人出来看热闹。 是卢广义和梅氏,两人站在离人群老远的地方,远远地瞧着。 家里自从砌了院墙,就不打前面过了。因为离这边远,他们也是听外面动静大了,才出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竟是杜寡妇在门前闹, 见大家都散了,梅氏和卢广义也往家里走。 卢广义心有余悸对梅氏道:“娘,还行你和爹当初没急着将妹妹嫁过去,若不然……” 话没说完,但话里的意思昭然若揭。 梅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看其脸色就能知道她也是这么想。 回家后,卢娇月好奇问上房那边怎么样了。 她方才也听到了动静,见外面人多,才没有出去,只知道杜寡妇在外面闹腾,至于其中具体却并不清楚。 梅氏也没瞒她,将事情大略的说了一遍,又心有余悸道:“还行当初咱家没银子,若不然……”她望了卢娇月一眼,叹了一口气:“也是娘和你爹当年想差了,幸好没耽误你。” 卢娇月不想再让她娘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更何况谁能知道杜家竟是那样一家子人,早年杜寡妇也不是这样的,在卢家这群亲戚面前也是十分和善,外面虽对她的风评不算好,到底一个女人会那么泼辣,也是这个世道逼的。 这是大部分人潜意识的想法,对于一个寡妇,大家或许有嫌弃、厌恶,但内心深处还是同情的,所以真不怪她爹娘。 即是到了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外面人顶多也只是说这杜寡妇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却没有人说杜廉半分的不好。在众人心里,杜廉是个有出息的,是上好的夫婿人选,若不然也不会至今依旧有人议论她小姑和她抢亲事的事,能用到‘抢’这个词语,就代表人们心里对杜廉的看法——炙手可热,很抢手。 “好了,娘,你也不要多想,女儿不是没嫁过去吗。现在咱们应该操心的是大哥的婚事,这眼瞅着也快到时间了,咱们是不是该准备准备去裴家下聘?” 梅氏嗔了女儿一眼,道:“还用得着你说,你娘这两天正考虑着呢。你哥要成亲,咱们家也要添置些东西,索性这两天也没什么事,咱娘俩想想要买些什么,赶明的去镇上一趟给置办齐了。” 卢娇月连连点头,卢广义听说要给自己办婚事了,不免觉得有些窘然,和两人打了声招呼,便躲到外头干活去了。 卢娇月冲着大哥的背影笑话道:“大哥他还害羞呢。” 梅氏笑着拍她一下,“你这个坏丫头,笑话你哥做什么,你也有这一天的。” 卢娇月不依撒娇:“娘——” “好了好了,别冲你娘撒娇,帮娘想想到时候要置办什么,这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免得到时候漏买了什么,又要跑一趟。” 于是,母女两人便低着头小声商量要买的东西。 门外,正在劈材的卢广义,抬头看了一眼屋里坐在炕上,满脸笑容头对头商量事情的娘和妹妹,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 分家了,真好,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 云田镇,白鹤书院。 杜廉听说书院外面有人找自己,便走出教舍。 他以为是他娘,或是他妹妹,谁曾想是个陌生的男人。年纪大约有二三十岁的样子,一副乡下人的打扮,杜廉有些疑惑,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你是——” “你是杜家小哥吧,我是你们杜家村的人,你娘今天从大溪村那边运粮食回来,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恐怕是腿摔断了,咱们已经使人把她送到镇上医馆里去了,你赶紧过去看看吧。” 今天娘要去卢家那边运粮食,杜廉是知道的,所以他并没有怀疑眼前这人的话。他让对方稍等,自己急匆匆转身回去和先生请假。不多时,人便出来了,让对方领他去医馆。 一路上,他边随此人走着,一面问他娘的具体情况。 那人让他不要担心,说就是腿摔断了,别的倒没有什么大碍。 杜廉不禁松下一口气来,也没有发现自己随着这人越走越偏,很快周边的行人都没有了,来到一处偏僻的巷子。 他有些疑惑,正想开口询问对方,哪知眼前顿时一黑。 这时,从一旁冲出几个人,上来对杜廉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杜廉想喊喊不出,想挣扎又无力,只能硬生生的受着。 疼痛之间,他感觉到手臂上一阵剧痛,顿时惨嚎了一声。 “警告你,别去得罪不该得罪的人,若不然下次就不止是这样了!” 扔下这句话,来人便一窝蜂的散了,丢下杜廉一个人躺在地上,也不知是死还是活。 不知过去了多久,杜廉才缓过劲儿来,他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抖着手去扯套在头上的麻袋。 他半眯着红肿不堪的眼睛,看向周遭,四周空无一人。 突然,他痛哼了一声,伸手去摸那处他不敢着力的手臂,那处又红又肿,肿得异常高。 这是,折了? 杜廉来不及多想到底是谁下黑手害他,赶忙哆嗦着站起身,踉踉跄跄的走了。 巷子对面的那条大街上,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上坐着一名车夫,这车夫黑衫冷面,满是阳刚之气的脸上,细看过去有些细细碎碎的疤痕,体格高大魁梧,一看就不好惹。Www.XSZWω8.ΝΕt 也因此,来往行人竟不敢多看他一眼。 见杜廉踉跄地仓皇而去,马车的车门突然被推了开,冒出头的人正是卢广智。 “进子叔,真爽快啊,见他不好,我就高兴了。”卢广智笑嘻嘻的,一改在家中的纯良无害的面孔。倒不是说他现在学坏了,而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聪慧、偏激,但却还有着乡下人质朴本质的卢广智。 来到赌坊这段时间里,他在里面学会了很多很多,他学会了自制,学会了沉思,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同样也学会了弱肉强食。 就好比现在,若是他没有能力,恐怕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姐被人欺负了。虽然杜廉当初也没讨好,但在卢广智的心中,受到伤害的依然是他大姐。虽然他大姐不说,但想都能想到,好好的一门婚事被人抢了,抢的这人还是小姑。这也就罢了,这个名义上是他们小姑夫的人,还敢来家里骚扰轻薄他大姐。 尤其这段时间外面议论纷纷,这更是加重了卢广智心中的愤怒之意,小姑也就算了,不看僧面看他爹的面子,这个罪魁祸首杜廉,他却是不想放过的。 如今卢广智手里也有些小钱了,也认识了不少人,他便想找人教训杜廉一顿。可惜他还没在赌坊里找到合适人选,就被韩进知道了,韩进将这件事情揽下,说梅庄毅不在,他自然不能坐视他外甥女被欺负不管,遂找人教训了杜廉一顿。 “进子叔,我看他手好像出了问题,不会出什么大事吧?”说归说,这还是卢广智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多少是有些忐忑的。 韩进睇了他一眼,风淡云轻道:“他的手折了。” “折了?”卢广智讶然出声。 韩进点点头,毫不以为忤:“你都说了他想娶你姐,还说等考上秀才了便来你家提亲,难道你真要等着他考上秀才了,然后继续来骚扰你姐?” 卢广智震惊。 震惊之后,陷入沉思。 他自然不是小孩子了,当然听得出进子叔意有所指。秀才不比童生,是有功名的人,一个小小的童 作者有话要说:生都能让当地的里正另眼相看,更不用说是秀才公了。杜廉既然敢当着他姐说那样的话,肯定是心中有主意的,先不提他小姑还在杜家,光着里头的心思就险恶。 尤其那个杜寡妇也不是省油的灯,最近发生的一出出,卢广智都收入眼底。如果再让那杜廉考上秀才,谁知道他还会不会继续来纠缠他姐。女子不像男子,一件很小的事,便能被毁了清誉。上次的事再来一次,他大姐就完了。 “可咱们也不能阻他一辈子。”他不禁看向韩进,很显然有些六神无主。到底还是有些小了,不如历尽沧桑的韩进老辣。 韩进哂然一笑,点出:“等你姐嫁人了,咱们就不用理会他了。”其实他想说的是等卢娇月嫁给他,不过当着未来的小舅子,他这会儿肯定是不能显露自己‘险恶’心思的。 卢广智想了一下,道:“进子叔,还是你有主意。” “走吧,我送你回家,免得你回去晚了,你姐又担心。” ------ ps:要给去娃儿买尿不湿,所以今天更早点。 第42章 36.1 ==第四十二章== 杜寡妇得意洋洋地带着卢家给的粮食回村。 是卢明川帮她用牛车送回来的。 本是十分高兴,哪知回家面对的就是儿子在镇上受伤的消息,杜寡妇当场就慌了。来不及问媳妇女儿到底怎么回事,就让卢明川用牛车送她去镇里。卢明川虽越来越不待见这个姨妹,到底是自己妹夫出了事,也没有说什么。 一到医馆,看着坐在里面鼻青脸肿、手上缠着白布的儿子,杜寡妇当场眼泪就掉了下来。“到底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我的儿啊,娘去找他拼命去。”杜寡妇以为儿子是在书院里被人欺负了。 杜廉用好的那一只手拉住他娘,道:“娘,没人欺负我。”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杜寡妇惊疑脸。 杜廉这才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听完后,杜寡妇惊疑不定,连卢明川也是满脸慎重之色。 这明显就是得罪了什么人,可杜廉一个读书人,能得罪什么人,竟落得被人痛打,连手都折了的地步? 暂时这事是说不清的,尤其医馆的人还等着人付药钱,杜寡妇只能先去付药钱,把人带回去再说。可等到付银子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为难的看了卢明川一眼,道:“姐夫,你那里有钱吗?我出来的匆忙,身上带的银子不够。” 其实哪里是不够,杜寡妇出门的时候,知晓儿子受伤在医馆里,是将家里所有钱都带上了。可惜那点钱根本不够付药钱,于是只能在卢明川身上想办法。 卢明川略微迟疑一下,到底还是从怀里掏出钱袋子,问还差多少。 杜廉的伤不轻,尤其又伤筋动骨了,光治他那手,便需要近一两银子。杜寡妇身上拢共只有半两,卢明川将剩下的添够,身上也不过只剩了十几文。 杜寡妇这会儿完全没有章程,又见姐夫忙里忙外,还给自家垫药钱,很是有些过意不去,道:“谢谢了,姐夫,等回去了,我便把银子给你。” 话不多说,两人将杜廉扶上牛车,便赶着车出了云田镇。 到了杜家,卢桂丽早是哭得泪流满脸了,见杜廉伤成这样,差点没厥过去。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才将人安置好。卢明川忙得一头汗,又见杜家这样,自然也没留下来吃饭。等出了杜家村,才反应过来,方才姨妹说要还他钱的,可惜似乎忙忘了。 他倒也没多想,回去后卢家人见他回来这么晚,自然要问他怎么回事。卢明川便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卢家人俱是一脸惊疑不定。 这会儿崔氏也顾不得埋怨亲家了,只是担心女儿会不会守寡,追着儿子细细问了一遍,知晓杜廉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 同时,卢家人也知道杜廉手受伤的事,不免感到有些惋惜。要知道今年杜廉是要下场的,这手一受伤,还怎么下场。 在大乾国,院试是三年一场,有时候是三年两场,这个是不定数的。杜廉去年恰不逢时,去参加院试前,杜寡妇生了重病,无奈只能错过那一场。本想着要耽误三年,哪知本省换了个新学政,今年加了一场,不禁让众童生们喜出望外。杜廉自是踌躇满志、蓄势待发,以期光耀门楣,没成想竟遇上了这种祸事。 卢老汉连连跺脚,惋惜道:“二丫头男人这是得罪人了啊!” 都知道这是得罪了人,可是到底得罪的是哪路阎王? 对方即没有露面,杜廉也不认识那引他出来的人,虽说对方说是杜家村的人,但想也知道对方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自然是这话也是骗人的。可一个读书人到底能得罪谁,才会遭遇这样的祸事?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 “杜家那边怎么说?”卢老汉问。 卢明川摇了摇头,“他们也没有什么怀疑的对象,杜廉说他在学里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那这个哑巴亏就这么吃了?”崔氏有些不甘。 “不吃又能怎样?那里是云田镇,可不是咱们村子,也不是杜家村,对方既然有计划有预谋,将人引出来打了,肯定非等闲之辈。让我来说,就让我那妹夫咽下这口气吧,说不定对方打了他一顿,气就消了呢?以后也不会再找他麻烦。”站在一旁的卢明山插言道。 卢明山这人虽有些懒惰,到底平时十里八乡的走街串巷卖货,还是有几分见识的。 “廉儿没多久就要下场了,在这当头儿手受了伤,若说对方不是别有居心,谁也不信。莫不是对方嫉妒廉儿才能,特意如此的吧。”胡氏道。 这也非常有可能,要知道每次院试录取的人数都是有定额的,说不定对方是觉得杜廉挡了自己的道。 卢家人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卢老汉对卢明川说:“老大,你明天再去一趟杜家,将这事跟他们说说,让杜廉心中有数,也好提防提防。” 甭管怎么闹,亲家终归是亲家,女婿终归是女婿。卢老汉其实也指着女婿能中秀才,秀才能免赋税,杜家没几亩田,到时候将家里的田记在杜廉名下,就能省不少税子。尛說Φ紋網 这是卢老汉的打算,卢家人也清楚这事,与能免税相比,有个难缠的亲家母,似乎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这也是为何卢老汉对杜寡妇忍让的原因。 按下这边不提,杜家那边,一家人也在想到底是得罪谁了。 杜寡妇心疼儿子受苦,不免心中怨气更重,憋足了劲儿想找出那个害了自己儿子的人,遂让杜廉认真想,好好的想,争取能想出个子丑寅卯来。 杜廉自然也不甘心,他比谁都懊恼怨恨,要知道医馆的大夫说了,他的手要想好至少得几个月,又是左手受了伤,自然不能参加今年的院试。 今年不去,至少还得等两年,他怎么能甘心。可是他怎么想,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得罪了谁。在学里,他从来待人和善,不与人交恶,在村子里,他极少出门,每每都是闭门苦读。 想不出来,不免就往杜寡妇身上想去。要知道老娘得罪了人,报复在儿子身上,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至于杜鹃儿,杜鹃儿还小,杜廉并不觉得她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杜寡妇一脸心虚样,要说她得罪过的人,那是数不清了。可杜寡妇并不觉得自己没理,自是不愿认账。可惜架不住旁边有个漏她底儿的女儿,杜鹃儿摆着手指头给杜廉数,最近这一年半载,她娘与谁争吵过,又与谁红脸过。 杜廉越听脸越黑,忍不住斥道:“娘,你就算不想别的,总得顾忌儿子的名声。” 杜寡妇老脸微窘,反驳:“老娘比你清楚,我做啥事可从来都是占在有理这一方,从不让人挑出什么错!” 就是这样,人家才会觉得憋屈,明明是你不对,你倒弄得像咱家挖了你家祖坟似的。明明自家吃了亏,还被人指摘,可不是逮着劲儿将气往你儿子身上使。可杜寡妇毕竟是个乡村农妇,能弄出个什么大事,左不过就是你的鼻子我的眼睛,我摘了你家菜地里的菜,你家的鸡跑来我家下蛋我不认的这种小事罢了。实在犯不着,对方也没有那个势力,会在镇上,还找来那么多人,将杜廉凑一顿出气。 所以就不是杜寡妇惹来的祸喽? 杜寡妇越发觉得理直气壮,嚷道:“对方下这样的黑手,明摆着就是想阻挠你这次下场去的。儿子,娘觉得肯定你们书院里有人妒忌你了,才会害你。” 杜廉也觉得这种可能性要大一些,可到底是谁,他实在心里没谱。 次日卢明川上门,将家里人的猜测与杜家人说了。 杜家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对于幕后黑手,还是没有一点思路。见杜家愁云密布,小妹卢桂丽一直哭哭啼啼得烦人,卢明川忍不住将卢明山昨日所说的话说了一遍,也是打着安慰对方的心思。 杜廉倒是目露深思,可杜寡妇却不领对方的情,浑然忘了昨日人家是怎么帮自己的,自己当时是怎样感激的心情。撂下脸子,对卢明川就是一通骂。 卢桂丽也顾不得哭了,赶忙在一旁打圆场,说她婆婆是心里着急,实在不是有意的。杜廉也当即止住自己娘的不当行为,卢明川才没当场翻脸。即是如此,他也呆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匆忙离开。 杜廉也是到了现在,才发现他娘的为人,竟然存在这么大的问题,遂对杜寡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教了一番。 杜寡妇表面唯唯诺诺应下,至于听没听进去,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 有乔氏这个耳报神在,二房人自然也知道了杜廉身上发生的事。 一家人都觉得十分痛快,这样的人家,这样的人,也就只有被这样教训才让人解恨。尤其是梅氏,因为最近外面的风言风语,早就觉得那次将杜廉打轻了,恨不得再揍他一顿才解恨,自是拍手称快。 卢娇月虽有些惊讶,到底也觉得十分爽快。毕竟经历了上辈子的那一切,若说不怨是不可能的。只是因为心性原因,她重活回来选择是远离,可能听到对方倒霉的消息,也让她觉得十分解恨。 一家人虽表现各异,到底是带着情绪的,而本该性格最是激烈的卢广智,这会儿却难得的沉着。素来了解弟弟性格的卢娇月,不免便注意上他。 观察了两日,卢娇月私下找卢广智询问。她想起了上次弟弟说要教训大姑一顿的事,莫不是他没将怨气发在大姑身上,而是发在了杜廉身上。 卢广智也没有瞒她。 从小,家里最关心他的人是大哥,最疼他的却是这个比他只大了两岁的姐姐。二房两口子自然也疼卢广智,只可惜上有大儿子卢广义,又有早产体弱的女儿卢娇月,夺去了他们大部分的注意,等卢娇月身子好了起来,小儿子五郎又诞生了,不免就有些轻忽了二儿子。 而卢娇月小时候体弱不能出门,比她只小两岁卢广智,就成了她的玩伴。所以两人打小关系就亲近,几乎无话不说。 “这事儿得感谢进子叔,若不是他,我也做不成这事。” 卢广智将来龙去脉说了一下,关于韩进是故意让人打折杜廉左手的事,却是未说。在他心里,大姐是单纯善良的,这种不好的事,自是不能让她知道。 卢娇月当场就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事儿竟是韩进做的。 她一时心绪复杂,脑子里乱糟糟的,怪不得那次他问她杜廉是不是纠缠她,原来还有这事等在这儿。是不是那时候他就打算替自己教训一通杜廉,给她出气? 想到这里,卢娇月心情更加复杂了,即觉得他实在管得太宽,又想他怎么这样,可更多却是一种喜意,一种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来的喜意。 “大姐,你怎么了?”卢广智疑惑地看着脸红红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大姐。 卢娇月赶忙回过神来,道:“没、没什么,就是有些吃惊。” 卢广智知道大姐胆子不大,怕她对韩进心中生恐,遂替对方解释道:“大姐,你可别误会进子叔,他不是坏人,人家也是好心,想着小舅舅不在家,不能让你白受欺负。” 见他姐也不说话,他又道:“你别看进子叔在赌坊做事,实际上他人挺好的,我也是去了赌坊以后,才听别人说的。”卢广智缓缓讲起他去赌坊后,听到的一些事情,“早先那家赌坊挺乱的,逼着人买儿卖女的事,都没少做过。自打进子叔带着胡三叔他们去了赌坊,这种事便少了。当然这种事肯定避免不了,毕竟赌坊开门做生意,人家要进来赌,你也不能拦着,赌输了拿人来抵账也不是没有的,但进子叔做事凡事给人留一线,只有碰到那种屡教不改的烂赌徒,才会置之不理。” 说完后,卢广智有些迟疑地看着他大姐,问:“大姐,你能听懂吗?” 卢娇月眨了眨眼。 “毕竟进子叔不是赌坊老板,他也是要靠着赌坊吃饭的,这下你能明白了吧?”卢广智不想让大姐对韩进心生恶感,毕竟他可一直很崇拜进子叔,希望成为他那样有能力有担当能办事不怕事的人。 卢娇月有些:“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就是想说进子叔是个好人,虽表面上看起来他不像个好人,但实际上他人挺好的。” 卢广智连连点头:“对,就是这样。” 卢娇月有些复杂的看了弟弟一眼,她能明白卢广智的意思,不过是不想让她误解韩进。殊不知她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她,也许没重活的她,会忌讳韩进的身份以及他的处事风格,敬而远之,甚至心生厌恶。可如今的她,却是不会了。 好,也好,坏,也罢,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只需要知道他是对她好的,就可以了。 对她好? 这个念头突然蹦进脑海里,卢娇月的心不禁又乱了起来。 * 这一日,梅氏带着卢娇月去镇上,置办下聘时要用的东西。 乡下人对这些规矩并不怎么讲究,但一份体面的聘礼至少得有茶、米、面、白糖,以及给女方做衣裳的布料。若是家里富裕一些的,再添上两样首饰,自是最佳。 米面都得上等的白米白面,每样十斤,再来两斤茶叶和两斤白糖,细棉布挑颜色鲜艳的买两匹,给女方用来做衣裳。首饰的话,梅氏本来不打算买的,家里的银钱有限,且村里一般人家下聘,也极少会添首饰。还是在卢娇月的建议下,她才打算去银楼看看,若是碰到合适的就买上一样。 去了银楼,柜子上所摆的首饰各异,样样都十分精美。尤其是那些足金打得首饰,看起来明晃晃金灿灿的,简直能炫花人的眼。 以二房的条件,自然不可能买金首饰,遂两人也没多看,而是去了摆放银首饰的柜台上看看。 伙计见母女二人的打扮,倒也没有瞧低两人,热情地向两人介绍着。 “娘,你看那根簪子怎么样?”卢娇月几乎是一眼就看中了那根梅花簪子,简单的式样,只有簪头呈梅花状,其下有细细的流苏,配着银白色的基色,看起来即素雅又别致。 梅氏让伙计拿出来给她看看,看了后倒也挺合意,一问价格,得要五两银子,遂立马摇头,说道太贵了。 那伙计劝道:“这位大姐,这价钱不贵了,咱们这是足银的,可不是那些包银的,若不然我帮你秤下看看是不是真材实料?” 梅氏还是摇头,将女儿拉到一旁。 “太贵了,咱家可没那么多钱。聘金得十两,方才买的那些东西花去了三两,再买一根簪子,加起来得十七八两。这还只是去下聘,还不加办酒席的钱,你哥那屋里还要添几样东西,还得花钱,哪家娶媳妇要花这么多钱的。” 卢娇月不禁劝道:“大哥一辈子就这一次,裴家那边又耽误了一年,聘礼办得体面些,大嫂也有脸面。”见梅氏还是不愿,她拉着梅氏袖子娇声道:“这簪子我来买吧,就当是我这个做妹妹的,送给大哥大嫂成亲的礼物。大哥从小就疼我,我也得表示下心意。”卢娇月本就没打算让娘买,准备自己卖来送给大哥大嫂。 梅氏嗔了女儿一眼,道:“还要怎么表示心意?屋子都给让出来了。我知道你心疼你大哥,但这簪子太贵了,咱们不能买,更不能让你来买。” 见说服不了娘,卢娇月气馁道:“那咱们再看看别的?” “我都说不来了,你非说要看看,先说好了,娘只打算出二两银子,再多就是没有了。你也别动歪心思,万万没有大哥成亲,妹妹出银子买聘礼的道理。” 卢娇月点点头。 两人又去了柜台前。 虽梅氏说话已是避着人了,但那伙计有心去听,自然听了个七七八八,遂也不给两人介绍贵的了,只往那些便宜的指,甚至十分体贴的建议梅氏买两样包银的,这样就算去下聘,看起来也是十分体面的。 梅氏有些意动,乡下人又哪里舍得将真金白银往头上戴,寻常所带的簪子不是木的,便是包银的。看起来也是银晃晃的,只是所含的银不多而已。 “若不然,咱们就挑两样吧?”本来梅氏想的就是买两样包银的,哪曾想女儿竟然那么大方,想买足银的。 卢娇月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看着女儿遗憾的眼神,梅氏心里暗叹了口气。 其实是女儿自己喜欢吧,家里没钱,所以几乎没有给女儿添过什么首饰。女儿仅有的几样首饰还是自己娘和小弟给买的,这不得不让梅氏这个做娘的感到气馁。可谁叫家里的钱以前都是交到公中的呢,自家虽能落下一些,但这么多年来养育几个儿女,七七八八的,也落不下来什么。 想了想,她凑在卢娇月耳边,小声道:“等你出嫁的时候,娘给你买,不买包银的,就买那足银的。” 卢娇月看了她娘一眼,不禁又是心酸又是感动。 感动的是娘疼她,心酸的则是家里太过借据,不过是一根银簪子,却为难成这样。望着娘头上插得那根早已磨得乌黑的木簪子,卢娇月更是眼眶一热。她记得小时候娘也是有几样银首饰的,可不知什么时候就再也没看见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往梅氏身边偎了偎,道:“那不让我给大嫂买,娘我给你买好不好?” 梅氏一愣,嗔道:“娘一大把年纪了,还带什么银簪子,早就过了要打扮的时候了。倒是你们小姑娘家家的,需要打扮打扮。”她想着女儿是不是还想着那根梅花簪子,却又碍于自己不敢买,她倒是想给女儿买,可想了想手里的银钱,却是迟疑了。 “若不然,你也挑一样吧,先买个便宜的,等家里有了钱,娘就给你买那簪子,不等你出嫁的时候了。” “我才不要呢,瞎浪费银子,女儿不让娘给买,等女儿嫁了人,让自己丈夫给买。到时候也让他给娘买,就当是孝敬您老人家的。” 梅氏斥道:“不害臊,一个大姑娘家家的竟说这样的话。” 卢娇月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遂娇娇气气地靠了过去,撒娇道:“娘,女儿不是故意的。” 梅氏又瞪了她一眼,却不是真恼。 伙计拿出一匣子包银的簪子让梅氏挑,卢娇月则是去了一旁柜台上看首饰。她看了又看,才挑中了一根寿字头的银簪子,刚好店里另一个伙计刚送走一个客人,遂叫对方拿出来给她看。 拿在手里越看越喜欢,她望了梅氏一眼,见她还专心的在选簪子,遂悄悄问了伙计价格,又从荷包 作者有话要说:里掏了银子付账。 自此她卖绣品所赚的银子全部花光了,卢娇月捏了捏瘪瘪的荷包,不禁感叹银子太好花。可想到这些钱都是为大哥为家里人花了,一阵满足感油然而生。 她走到梅氏身边,梅氏还在挑簪子的式样。见女儿来了,梅氏说让她也挑一样,突然就感觉到头上一重,她伸手去摸下来看,发现是一根银簪子。 卢娇月俏皮地摊了摊手,道:“娘,钱已经付过了,人家不会给退的。” “有点钱就瞎糟践!”说是这么说,梅氏却是眼眶一热,借着将簪子带到头上的举动,将眼角的泪花揩干净。 “以后不准这样了!”她训道。 卢娇月嗯嗯地点了点头,显得格外的温顺听话。 门口,韩进已经站在那里有一会儿了,自是目睹了整个过程。 说实话,他有时候是挺不懂那些大姑娘和妇人们的心思的,却能明白这母女二人举动里的含义。 母慈女孝。 出奇的温暖。 他似是想到什么,哂笑了一下,抬脚迈了进去。 —————— ps:说个事儿啊,面面可能要换一下防盗方式,就是随大流的放防盗章节的模式。肯定有人要喷面面了,但还是希望大家能理解。毕竟每次看见自己文下寥寥无几的点击、评论、订阅,而随便搜个盗文网,点击都是面面这边的几十倍,下面一溜谢谢楼主分享,作者你快更啊,大大我好喜欢你哦,但却不知道首发其实是在晋江,不知道作者其实看不到她们,会特别感觉心酸。 以前面面还在上班的时候,还不觉得,可能是因为太忙,又要忙工作,又要忙更新,根本顾不得去关注这些。可自从面面怀孕后,辞职在家,生了宝宝,全职在家带宝宝,就会忍不住把那些盗文网上的点击与下载量换算成奶粉、纸尿裤(嗯,面面就是这么**丝。)所以喽,咱也要开始做防盗。 追过面面文的亲,应该知道面面每天的更新很准时,即使偶尔有些耽误,也错不了半个小时。只有碰到那种人力无可抵抗的原因,才会晚更新几个小时,不过这种情况面面写文一年多中,大概也就发生过几次。 所以以后面面会每天继续保持更新,然后在当日更新的章节下面加放一章防盗章节,第二天会准时换掉,然后再放一章防盗章节。并不会影响大家看文,只要大家记住别买防盗章节就好了(内容提要会标明),当然买了也没关系,替换下来的防盗章节会多送一些字数,就当是对大家看文不便表示的一点歉意了。 另要补充一点,若有替换,网页看文和手机都能做到实时替换,安卓app会慢一会儿,不过只要替换了,刷新一下就会出来。至于苹果app,若是刷新不出来,清理一下缓存,或是退出app,再重新进一下就好了。(这是面面的基友告诉咱的)若是等不急,直接上手机也可以,面面就是用看文的。 话不多说,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哦,爱你们╭(╯3╰)╮。 下午的时候,面面会放一章防盗章节,以后就是和更新一起放了,提前说一下。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客官,需要点什么?”见韩进走进来,伙计热情招呼道。 梅氏母女二人下意识侧身望了一眼,才发现是个熟人。 “进兄弟,来买东西啊?” “大姐,真巧!我外甥过生,在这里定了个长命锁。你们也来买东西?” “这不,老大马上要成亲了,来置办些东西。” 韩进倒也没有细问,只是点了点头。而卢娇月早就躲到梅氏身后去了,借着梅氏挡着那边看过来的目光,自己则是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韩进目光移至放在一旁柜台上的布料,最上面盖着一块儿红布,显然能和来置办成婚要用的东西吻合上,隧道:“恐怕要买的东西不少吧,大哥是不是跟过来了,若没有,等下我送你们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卢明海今天并没有跟来,梅氏想的是今天买的东西虽多,但并不重,她们母女二人也能搬动,就打算等东西买齐了租辆牛车帮忙送回家,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说着,韩进问清那些东西是不是梅氏母女二人买的,就将东西抱了出去,放进马车里。 梅氏挑好簪子付过钱后,便带着女儿出了这家银楼。等二人出来,韩进说让她们稍等片刻,他则回身进了银楼,说去拿定好的长命锁。 韩进很快就出来了,问梅氏还有什么东西没拿的,遂赶着车往两人寄存东西的店家而去。 拿了东西,梅氏临时又想起还要买些佐料,家里炒菜的佐料没了,且还需要买张红纸做红封。韩进倒也没有不耐烦,而是十分有耐心的载着母女二人来来回回的跑。 期间,梅氏进了一家店,卢娇月则留在车上。 韩进将马车赶到一旁停下,马车门没关,他回身望了一眼,刚好对上卢娇月看过来的眼神。 卢娇月没料到他会回头,眼神瑟缩一下,下意识就垂下头。 韩进的眼神亮了亮,伸手从怀里掏了样东西,递到她眼前。 “喏,送你的。” 是一个细长的木质小匣子。 卢娇月望了一眼,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韩进也不说话,瞅了眼梅氏进的那家店,又看看四周有没有人注意这里,放下手里的马鞭,就将东西往她手里塞。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卢娇月都想躲开,可他似乎提前观察好了,每次都让她避无可避,只能接下。 将东西强塞进她手里后,韩进便回身坐直了。 “打开看看,看喜欢吗?”他背着身道。 卢娇月分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犹豫了一下,伸手打开那木匣子。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根银簪子,正是方才她看中的那根梅花流苏的银簪子。 他怎么知道? 卢娇月心下震惊,小声道:“我不能收,太贵重了。” 韩进靠在车厢上,背对着卢娇月,一副若无其事样的看着来往行人,嘴里却同样压低了声音:“你喜欢!” 她确实喜欢,但她不能要他的。 “你不是说以后让你丈夫买,左不过你是要嫁给我的,我就提前给你买了。” 在拥嚷的大街上,未来的丈母娘就在旁边的店里,这样和人家闺女**,韩进总有一种紧张感。这种紧张感是当年他一个人和一二十人干架时,都不曾有过的。 可他偏偏就想这么做。 明明说适可而止、不能急躁,可每次见到她那种在人前极力想和自己撇清的模样,他总想逗弄她一番。 坐在车里的卢娇月,脸唰的一下红了。 “流氓!”她不禁斥骂。 韩进咧嘴一笑,道:“我本来就是流氓,你才知道啊!” 卢娇月恨恨地瞪着他的背影,她早就知道他有些无赖,还是第一次发现他如此无赖的。她啪的一下将木匣子阖上,丢到他的背上,气道:“我不要。” 韩进背着身,依旧一副淡定的模样,“你收起来吧,除非你想让我当着你娘的面,塞到你手里。” 卢娇月下意识就去望那家店。 那边,梅氏正一面和店家说话,一面往外走来。 卢娇月来不及多想,赶忙一把捡起那个小匣子,往袖子里塞。韩进虽是背着身,但也感觉到她的动作,估摸着她已经将东**了起来,他才下了车,往梅氏那边迎去。 * 将梅氏母女送回了大溪村,韩进没有多留,便又回到县里。 今天他外甥过生,他姐早就打了招呼,让他去家里吃饭。 到了李家,他姐夫李水成不在,他姐韩腊梅正在厨房里做饭。李家有一个买来的婆子,平时负责在家里做做杂务,顺道帮韩腊梅带带孩子。李家平时都是那婆子做饭的,因为知道弟弟今天要来,韩腊梅才专门下的厨,她知道弟弟喜欢吃她做的菜。 “姐,我姐夫呢?” 韩进站在厨房门前,肩膀上骑着外甥李宝柱。 小宝柱今年才两岁,正是喜欢疯喜欢玩的时候,他认识舅舅,一见到韩进来了,就往他身上跳。他知道舅舅会把他举得高高的,放在肩膀上,而他可以一点都不用担心,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舅舅果然如他所愿将他提起来,放在了肩膀上,把小宝柱乐得,冲着在厨房做饭的他娘直乐。 韩腊梅看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儿子,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韩腊梅今年二十有五,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一头乌黑的头发简单的挽了个独髻,用一根再简单不过的银簪子固定,两鬓梳得很整齐,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有着白皙红润的皮肤,微微上挑的柳叶眉,似乎隐隐带笑的丹凤眼,艳红色的唇瓣丰润饱满,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个大美人。 韩腊梅也确实是个美人,当年在韩家庄是出了名的,若不然也不会从一个乡下丫头,嫁给了掌管一县治安缉捕的捕头。 当年韩腊梅出嫁的时候,可是惊呆了一众人,谁也没有想到她竟会有如此造化。羡慕之人众多,可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你姐夫在县衙里呢,我跟他说过让他中午回来。”又看了眼冲她光乐的儿子,她失笑道:“你个臭小子,就会欺负你舅舅,这次再往你舅舅脖子上撒尿,娘非揍你小屁股不可。” 小宝柱也不知听没听懂,笑得更加欢实了。 这时,东厢那边屋里传来一阵摔打东西的声音,韩腊梅面色一凝,眉头微微皱起。韩进也皱起眉,望了那边一眼,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那个叫刘婆子的已经将菜都洗好切好了,只等着韩腊梅炒。估摸着丈夫差不多也快回来了,韩腊梅让弟弟带儿子去院子里耍,自己则开始炒菜。 等还剩一个菜的时候,院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一个面容普通,但气质冷肃的中年男人。他穿了一身青衫,脚蹬黑色皂靴,腰里别着佩刀,一看就是刚从衙门里才出来的。 正是韩进的姐夫李水成。 见小舅子来了,李水成点了点头:“进子来了,上屋里坐。” 韩进扛着小外甥,跟着李水成进了堂屋。 李家的房子并不大,是个一进的宅子,正脸是上房,左右是东西厢房,厨房在西厢旁边。李家人口不多,加刘婆子也就五口人,住起来绰绰有余。 堂屋里布置的与一般人家别无二致,迎面正中墙上挂着一副中堂画,中堂画下面是两把圈椅,中间是张四方的茶几,左右两侧各是两把圈椅并黑漆小花几。左侧用多宝阁隔开,其后是一张偌大的八仙桌。 李水成和韩进在堂屋说话,另一边刘婆子已经将炒好的菜端了上来,并摆好碗筷,又拿了一坛子酒出来,放在八仙桌上。韩腊梅炒好最后一道菜,去洗了手,才走进堂屋。 “别耽误了,趁菜热着,赶紧来吃。刘婆,你去叫燕儿来吃饭。” 韩进和李水成来到桌前坐下,刘婆去了东厢,东厢那边又传来一阵摔打声,李水成脸色不禁黑了一下,皱着眉道:“咱们先吃,不用管她!” 韩腊梅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丈夫和弟弟先喝酒,自己则将儿子抱了过来,寻着桌上他能吃的东西,在碗里装了一些,用汤匙喂他吃饭。过了会儿,刘婆回来了,模样有些狼狈,身上的衣裳湿了偌大一块儿,头发也有些乱了。 她小声禀报道:“奶奶,姑娘说她不饿呢。” 韩腊梅叹了口气,也没有说什么。让刘婆子去厨房拿了个盘子过来,从桌上的菜中一样夹了一些,放在盘子里,让刘婆子给东厢那里送去。并让刘婆去了后就去厨房吃饭,厨房那边给她留饭了。 刘婆子端着菜食下去了,不多时,就听见东厢那边传来的盘碗被摔在地上的碎裂声。 李水成一拍桌上,怒道:“既然她不愿意吃,就不给她吃了。” 韩腊梅劝道:“行了行了,多大点儿事。”又招呼弟弟:“吃菜,跟你姐夫多喝两杯。”将事情打岔过去。 从始至终,韩进都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听姐姐招呼自己,便端起酒杯敬了李水成一个。李水成也不好当着小舅子训女儿,遂和他喝起酒来。 事情暂且是过去了。 用罢饭,李水成说衙门里还有事,他得赶回去,若不是今天知道小舅子来家了,又是自己儿子过生,李水成恐怕是不得回来的。交代小舅子多在家里陪陪他姐,又说了晚上留下来吃饭的话,他才匆匆离去。 刘婆子上来收拾桌子,韩腊梅领着弟弟去了东屋说话。小宝柱吃饱后,就不停用小手揉眼睛,韩腊梅抱着他坐在炕上,一下一下拍着他,哄他睡觉。 韩进从怀里掏出的长命锁,套在外甥脖子上。 “又乱花钱!” “姐,这不值什么钱,就是意头。我就这么一个外甥,当舅舅的可不能小气了。” 这长命锁有小儿巴掌大小,正面刻有长命百岁的字样。韩腊梅嫁给李水成以后,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土丫头,眼睛毒着呢,光是眼睛扫上一下,就知道这长命锁至少花了弟弟十多两银子。 “好了,我知道你现在来钱容易,就不跟你争了。不是姐说你,你也得攒些钱,日后也好娶个媳妇回来。” 韩进一哂,没有正面回答他姐,而是道:“姐,那小丫头还是那样?” 他早就知道姐夫前头那个留下的女儿,一直和自己大姐不对付,但因为他来李家的次数少,平常见得也少。就今天瞅着的模样,这哪里是不对付,分明就是有仇的模样。 韩腊梅讪笑了下,避重就轻道:“你都说了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你姐我还能去和她计较不成。不说她了,你跟姐说说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若是有的话,姐亲自帮你去相相。” 这个问题韩腊梅问过不下几十遍了,她一直很担心弟弟的人生大事。 韩进看着他姐。 说是小丫头片子,可那丫头今年已经十五了,而他姐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五。当年他便不赞同他姐嫁给李水成,李水成虽条件不差,但毕竟年纪是大了些,比他姐大了整整九岁,前头还留了一个九岁的女儿。 后娘难当。 韩进虽没给人当过后娘,但他见识过他们庄子上一些给人做后娘的妇人,是过得多么艰难。就不提别人了,就他娘,何尝不是十分艰难,平日里轻不得重不得,战战兢兢,深怕旁人指摘自己对前头的孩子不好。尐説φ呅蛧 所以当初即使那李水成身份不差,又有个公差,他也不愿意他姐嫁过来。可他姐却一意坚持,他阻拦无用。 记得当年他姐临出嫁的头一日,拉着他手道,说他们姐弟二人处境艰难,左不过她总是要嫁人的,与其被那韩家人给卖了,还不如自己挑一个嫁。既然要嫁,她就要嫁个好的,日后也能给他撑撑腰。 彼时,韩进处境艰难,韩家庄那边没有他的位置,自己去镇上讨生活,总有人将他的坏名声传过来,以至于东家也不敢雇佣他。无奈,他只能去货场做苦力养活自己,因为只有这种活儿,别人才不在乎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时候的韩进,偏激、悲愤,怨天不公,整日沉浸在恨怨之中。听到他姐的话后,才蓦然惊醒。是啊,他到底在做什么,明知道事情无力回旋,明知道韩家庄那边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他就应该将眼界放远些,而不是只拘一隅。他姐为了改变姐弟两人的处境,都做出了如此牺牲,为什么他还要在那里继续浪费时间,他是个男人不是吗? 待韩腊梅出了门子,韩进扭脸便往万年县来了,最起先他干的不过是和在云田镇时候一样的活儿——替人抗包做苦力。 可只要有人的地方,它就有江湖。万年县因为是东昌府的大县,又地处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人很多,也算是个富县。这种地方各个角落都有它的规则,就好比他们这群在码头做苦力的,就有人拉帮结派排挤他人,不让外人随意前来接活儿,若是想接活儿也可以,必须加入他们其中,还得往上交份子钱。 在这帮人之上,还有一群地痞流氓,举凡在他们地盘上干活儿的人,都得给他们交保护费。 层层压迫,层层剥削。 那时候初来乍到的韩进,又哪里见过此遭,自是很不服气,觉得自己凭劳力干活儿,凭什么受人排挤不说,还得把自己的辛苦钱分出去。 哪里都不缺刺头,而很多刺头都在冒出来的第一时间,被人给打服了。 当然也有例外,就好比韩进。他是越打越不服,明明自己姐夫就是管一县治安缉捕的捕头,他却从没想过求到门上来。他知道他姐难,一个乡下姑娘嫁到县里来,又是后娘,能不难吗,他不能给他姐找麻烦。 在起初的两个月里,韩进最惨的时候,经常食不果腹,一露脸出来就被人追着打。受伤最严重的时候,躺在一间破庙里差点没死掉。可在第三个月的时候,他就凭着自己的力量纠结起一班不服被层层欺压的苦力,圈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地盘。 就这样一步一步,韩进慢慢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可人都是要吃饭的,韩进干不出欺压贫民老百姓收保护费的事,可也不能让手下这班兄弟没饭吃,于是才在广济赌坊老板上门时,答应与对方合作。 一个赌坊要想在一个地方立足,方方面面都得打点到位,县衙那里少不了要孝敬。同理,也需要一定的保护势力。 而这些,韩进可以提供。 六年的时间,这姐弟两人,一个从靠卖力气吃饭的苦力,到明面上是赌坊的打手头子,实则在万年县地下势力中占有一定份额。另一个则是从一个乡下的姑娘,到嫁了人,到在陌生的夫家站稳脚跟,到学会给人做后娘。 难吗? 肯定很难,但人总得活着。 “你这么看着你姐做啥?”韩腊梅有些不自在的摸摸发髻,道:“你放心,不用担心我,她现在给不了我气受。” 那个她,指的是李水成的女儿李燕儿。当初韩腊梅进门的时候,李燕儿已经九岁了,九岁的孩子已经懂得许多,懂得眼前这人不是她的亲娘,懂得后娘都是坏人,自是卯足了劲儿和韩腊梅做对。而韩腊梅顾忌着李水成,在她面前吃过不少闷亏。 见弟弟沉默的样子,韩腊梅不禁又道:“你姐夫心里有数着呢,现在也知道向着我,再加上又有了小宝柱,你还担心什么呢。左不过这一两年她就要出门子了,我也忍不了她两年,不看其他的,总要看你姐夫,这几年他对我不错。” “姐,若是有什么事,你要跟我说,不要总闷在心里。我现在也有些能力了,能护着你。”当初知道大姐被人推倒小产了,韩进甚至有想捏死那丫头的冲动。到底这里面关系太过复杂,他姐夫又一直对他姐不错,再加上对方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韩进只能默默隐忍下来。 可自从那次起,韩进就隐隐发誓,他以后一定要护着他姐。 “知道了,知道了,你姐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用得着操心?凡事还有你姐夫呢!”韩腊梅笑盈盈的,可若是认真看,就能看到她隐隐有些湿润的眼角。“好了,不说姐的事了,你到底咋想的?你年纪也不小了,总得要操心娶个媳妇,娘——”她顿了一下,道:“她也很担心你。” 韩进讥讽一笑,“她担不担心我,又有什么关系?她确实很担心我,可那边比我重要。” 大抵是因为当了母亲的原因,这两年韩腊梅也不如以前那么偏激了,也开始懂得去体谅她人。同样都是做后娘的,她是,她娘也是,虽说她娘确实有这样那样的错处,终归在他们爹去世后,将他们姐弟俩养大。 “你也不要怪她,她也难。” 韩进不想跟他姐谈论这个问题,遂敷衍地点了点头。 韩腊梅知道弟弟在敷衍她,可是心结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开的,遂也再开口劝。 “好了,不说这些了,难得你来一趟,我就拉着你说这些有没有的。旧事重提,你跟你姐说实话,你对于成亲这事到底咋想的,到底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韩进听到这话,不禁想起了卢娇月。 自是有的,可惜人家姑娘还没有喜欢上他。 瞅着弟弟的表情,韩腊梅惊喜道:“有了?真有了?跟我说说,是哪家的姑娘,长得好不好,贤惠不贤惠?” 韩进失笑:“大姐,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操这么多心干啥。” 韩腊梅拍了他一下,“你是我弟,我不操心你,操心谁?快跟我说说。” 韩进磨不过他姐,于是便挑拣着跟她姐说了一些。 “照你这么说,这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哪天带来给我看看?用不用我上门帮你去提亲?”韩腊梅显然是高兴得语无伦次了。 实在不能怪她这样,而是这些年她与她弟弟提了无数次这事,他从来就不接茬。按理说,做她弟弟这行的,身边不会少女人,可惜他却宛若苦行僧似的,从来不沾女色,弄得韩腊梅都快怀疑他弟是不是有断袖之癖,每每看到梅庄毅都没有什么好脸色。难得弟弟会主动喜欢一个姑娘,可不是让她喜出望外。 “姐,行了,我还不知道人家姑娘怎么想的,而且你也知道我的名声……” 剩下的话,韩进并没有说,但韩腊梅怎么可能不知道里头的意思呢?说来说去,都是那韩家人做的孽。这么一想,本来还想劝弟弟和她娘和好的心情,顿时没有了。 怎么办?难道弟弟以后真的要沦落到娶不到一个好人家的姑娘? 韩进又哪里会不明白他姐在想什么,遂安慰道:“姐,你放心,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将她娶回来给你当弟媳妇。” 韩腊梅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点点头。 姐弟二人又叙话了一会儿,韩进才离开,韩腊梅本是要留他吃饭的,却被韩进拒了。 他并没有对他姐说自己想转行的话,毕竟事情还没做到,说什么都有些早的。 * 晚饭的时候,二房其他人都发现了梅氏的异常。 怎么可能会没发现,银晃晃的插在头上,认真看一眼就能看到。 梅氏见家里人都看自己,神色喜悦中难掩心疼:“是月儿给买的,我都说不买了,还偷偷的买了来,真是瞎糟践钱。” “娘——”卢娇月无奈道:“你明天便要去裴家下聘了,打扮得体面些,咱们家脸上也有光。女儿成日在家里,又花不了什么钱,就当是女儿孝敬你了。” 白白嫩嫩,又娇娇弱弱的女儿,性格好,人又孝顺体贴,梅氏怎会忍心责怪。她心里其实也是挺高兴的,就是心疼银子罢了。 卢明海有些愧疚地看了妻子一眼,道:“他娘……” 梅氏不用想就知道男人要说什么,遂打断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吃饭。” 到了次日,二房两口子将平日走亲戚时穿的衣裳拿了出来,又特意地收拾了一番,看起来即精神又体面。二房两口子长得都不差,梅氏风韵犹存,不改当初年轻时候的姿色,卢明海高大英俊,两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简直不像是乡下的庄户人家。 而卢广义更是穿戴一新,一改往日总是一身粗布衣裤,穿上了卢娇月新给他做的秋衫。他本就长得不差,这么一捯饬,立马就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帅小伙。 三人带上给裴家那边准备的聘礼,就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ps:么么哒,下一章是防盗章,明天上午十点更换。 第44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送了600多字,字数不多,就当是对给大家看文不便的一点歉意。 再说一下防盗章:面面每天的更新很准时,每天更新当天的章节后,会在后面放一章防盗章,次日到更新的时候会替换过来,然后再放一章防盗章。所以并不影响大家看文,只要大家注意别买到防盗章就好了,当然买了也没关系,替换的时候会多送字数的。 另,网页和手机以及安卓app都能实时更新替换,只是苹果客户端偶尔会出现刷新不出来的情况,大家可以退了app再进,或者清理一下缓存就出来了。 —— 说说题内话,对于大嫂这个人物,面面一直挺纠结的,知道她其实不适合卢广义,但总想着她上辈子被耽误了,女主也对她愧疚,便想补偿一下她。 对她的设定一直是耳根子软,娘家有群不省心的人,所以上辈子才会和卢广义一直闹别扭吵架,当然肯定有卢家和女主的关系在内,也有裴贵娥自身性格的薄弱点,至于娘家那边也是有一定的原因。大家可以设想一下,一个女的在婆家过的不如意,亲妈自然要在中间给她出些主意什么的。 有矛盾就会有纷争,如果是一个宽容、大度性格,以二房一家人的性格,只会感激她,对她更好。可相反她的作为是去闹腾,又碍于胆子不大,闹腾不出来个什么。 其实面面并不喜欢这样的人,若是不满,直接闹出个结果来,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散,干脆利落。可她却是小打小闹,今天闹一下,明天发发小脾气,闹闹小情绪。卢广智对她不满,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好比裴家这次也是,注重颜面,又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把这事一下子给闹坏了。卢广义说的并没有错,不是房子的问题,而是恶心。 卢广义之所以今天会发作这么大,还有一个原因,后面说。 另问个问题,这个大嫂还想要吗? —— 等下会放一个防盗章,大家注意不要买错。 ==第四十四章== 日子是早就定好的,事先也让卢广义过去打过招呼了,所以裴家那边也早有准备。一见卢家二房三口人远远走来,裴老爹和毛氏立马从屋里迎了出来,而裴贵娥在屋里晃了一下,就躲进里屋去了。 裴贵娥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大哥叫裴大柱,二哥叫裴二柱,弟弟叫裴小柱。裴大柱和裴二柱都已成亲,裴大柱连孩子都有了。知道今天亲家上门,一大家子人都收拾得干净体面,往日里在外面疯跑着玩的两个孩子,也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十分乖巧的站在各自娘身后。 一阵寒暄,二房三口人跟着裴老爹和毛氏,以及裴贵娥的两个哥哥,进了堂屋。 裴家的家境算不得好,家里住的是土坯房,一共六间房住了整整十几口人。不过乡下人家大多都是这么住的,倒也没什么让人可挑剔的。 将带来的聘礼放在一旁桌子上,二房两口子坐下来和裴家老两口说话,卢广义则坐着爹娘下首处,目不斜视的坐着,整个人显得很拘谨,又带了点不太明显的激动与羞涩。 裴家老两口比二房两口子年纪要大上一些,且没两人保养得好,所以明明年纪也就只大了几岁,却看起来比两人老了不少,倒不像是平辈人。不过二房人倒也没有吃惊,一来是早就见过了,二来乡下人大多都老相,俱是因为长年累月在地里做活儿被晒的。 虽是来下聘的,但并没有人去提这茬。 乡下人虽规矩不大,但一般这个时候都比较温和且注重颜面的,自然不会锱铢必较的当面查看聘礼多少。也是对对方人品都有数,且聘礼银子是早就商量好的,至于其他的,规矩摆在那儿,想必人家也不会不讲究规矩。尛說Φ紋網 所以两家人就宛如平时聊天那般闲聊着,也是打算事先热场,再进入正题。 裴二柱的媳妇刘氏是去年刚嫁进门的,对于小姑子当初定亲的事,知道的并不多。她也是前段时间才听男人说,卢家给小姑子的聘礼银子是九两九。自打知道这事儿后,她的心里就一直惦记着,生怕这银子落到了大房两口子手里。 这会儿,她没能进堂屋,就一直站在院子里探头探脑往里面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遂转身扯了扯男人。 “哎,你说卢家到底有没有将聘礼银子带过来?不是说他家手头不宽裕,才会拖了一年,这一年时间就有了?还有,真有十两那么多?” 裴二柱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不争气的媳妇,瞪了她一眼,转身回了屋。 刘氏跟了进去,到了自家屋里,说话的声音才放开了一些。 “你到底说说看啊,真有十两那么多?”刘氏当初嫁进裴家时,裴家也不过只给了二两的聘礼银子,所以十两银子在她眼里是非常多的。 也确实多,一般只有比较有钱的富户才会给女方这么多聘礼银子,若是换成二房现在的家境,也给不了这么多钱。可那会儿二房还没跟家里分家,卢家又是大溪村有名的富户,再加上裴家当时的处境,二房两口子是特意将聘礼银子定这么多,也有给裴贵娥壮面子的意思。 当时可是把梅氏心疼得不行,可为了大儿子,也只能咬牙忍了。 裴二柱没好气地瞪着刘氏,“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眼皮子别那么浅好不好?” 刘氏翻了他一眼,薄薄的嘴唇微撇,“你倒是有出息,眼皮子也不浅,前几日你不也在跟我说这事吗?不是你说的,我能知道这事?!” 裴二柱踢了鞋子上了炕,面朝里躺在炕上,懒得理她。 刘氏毫不以为忤,扭身扒在窗子上,从屋里往外看。待看到大房的小崽子狗蛋,牵着妹妹往堂屋里走时,她猛地一下就直起身来,跑到炕边去拽男人。 “你大嫂又把狗蛋子使堂屋里去了,你快去看看,方才就跟你说,让你留在屋里别出来,你大嫂叫你一声,你就出来了。她有事做,怎么不去叫她自己男人,就知道叫你,一看就别有居心。” 裴二柱阴着脸不说话,他大嫂指名道姓的叫他,他能不出来,让卢家人看见该看笑话了。 “你赶紧过去,别让大房占便宜了。”刘氏直个劲儿推他。 裴二柱坐起来,趿拉上鞋子,边道:“就你心眼小。” 刘氏跟在一旁亦步亦趋:“我也跟你进去?” 裴二柱斜了她一眼:“你去帮大嫂做饭,就知道偷奸耍滑,小心等会儿娘说你!” 他将鞋子穿好,又拉了拉衣襟,才往正房那边走去。 进去的时候,屋里的人还在说话,另一边方桌那里,大房的两个孩子狗蛋和妹妹小草,正趴在桌子旁摸卢家人带来的聘礼。 卢家带来的聘礼整整齐齐的码在桌子上,上面盖了层红布,让人瞧不清内里是什么东西。可能是因为布料的颜色鲜艳,看起来喜庆,小孩子们喜欢,便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摸。 梅氏早就看见了,可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小孩子,她就只当是小孩子顽皮,也没当成回事,继续和裴家老两口说着话。裴二柱也看见了,但他看见就像没看见似的,堆着笑去了他大哥下首处坐下。人刚坐下来,就听得‘嘭’地一声响,桌上放的东西被两个小孩子不小心扯掉在了地上。 “哎呀,小孩子不懂事,亲家莫怪!” 随着一声歉声,门外快步走进来一个妇人,四方脸,个子挺高的,正是裴大柱的媳妇马氏。 “真是不听话,还不赶紧出去玩!”马氏瞪了两个孩子一眼,便去收拾地上的东西,这俩孩子撒丫子就跑开了。 “大嫂,我来给你帮忙。”一直瞅着动静的刘氏,也挤了进来,凑过去帮马氏去捡落在地上的东西。 毛氏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两个儿媳妇的秉性,暗暗地瞪了两人一眼,才对二房两口子堆着笑,道:“亲家莫怪。” 二房两口子倒没有多想,只当是意外。虽聘礼被扫落在地上,多少有些不吉利。不过既然亲家这边都不觉得有什么,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毕竟东西带过来,就是给人家的。 蹲着捡东西的马氏,恨得牙痒痒,瞪了刘氏一眼。刘氏不敢示弱,回瞪了过去。两人捡着地上的东西,捡着捡着就抢起来了,梅氏这才又诧异地看过来一眼。 毛氏看亲家母眼色,觉得自己老脸都快丢光了,站起来斥道:“一点东西都收拾不好,还不赶紧收拾了出去!” 里屋的裴贵娥又气又恼,心里恨死两个嫂子了,可人又不敢出去。今天是她的好日子,两人为了一点小心思,竟当着义哥爹娘的面,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梅氏是个识趣的,虽有些诧异裴家这两个儿媳妇的表现,到底那儿媳妇是别人家的,她也不好说什么。遂,若无其事的正过脸,仿若什么也没察觉出来。 毛氏见了她这番表现,才松了一口气。 经过一番闲话,两家人也终于切入了正题。 卢明海先是表达了一番对婚事被拖的歉意,又夸赞了一番裴贵娥是如何如何的贤惠(其实他也没见识过,就是一些场面话),然后梅氏就将包着聘礼银子的红封递了过去,毛氏笑着说了两句场面话,收下红封,两家人才开始商讨定婚期的日子。 裴老爹其实挺欣赏卢明海两口子的,觉得这两口子明理人又实诚,不免感叹给女儿定了门好亲事。虽说去年耽误了一年,但毕竟人家有困难嘛,如今人家也应诺而来,也就没什么可挑的了。 可在卢明海问他婚期时,他却有些迟疑,因为他那婆娘一个劲儿在旁边对他使眼色。裴老爹自然明白婆娘到底想的什么,可他实在说不出来。梅氏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自然看出来了,想了想也不是外人,遂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接到话茬的毛氏一脸笑,她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梅氏,欲言又止道:“亲家,按理说咱不应该提这事的——” 梅氏心里一紧,不禁在想他家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赶忙将带来的聘礼以及来裴家后的言行举止都回想了一遍。 一直垂着眼,老实坐在一旁听父母和未来岳父母说话的卢广义,猛地一下抬起头来,瞳孔紧缩地盯着毛氏。 梅氏回想了一遍,觉得自家并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遂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望了毛氏一眼。 其实毛氏也是老脸赧然,可为了女儿,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也不直面回到梅氏的疑问,而是说了一通家里孩子多,一碗水要端平的话,又道:“你看咱家就两个儿子,我这做娘的掏心掏肺对他们,生怕一碗水端不平,孩子心里落下埋怨。” 屋里很安静,只有毛氏的声音在响着。 裴老爹垂着眼睑,裴大柱眼神左顾右看,就是不看卢家人,屋里的裴贵娥则是紧张得都忘了呼吸。 梅氏也不是个傻的,自然听懂了对方的意有所指,她也没打算绕圈子,遂问道:“亲家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毛氏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心中有些感叹罢了。想一想,这娥儿这孩子从生下来不大点儿,到牙牙学语,到会走路了,到成了大姑娘。如今都要出嫁了,当娘的怎么舍得哟。” 梅氏也有女儿,自然能明白毛氏的心情。别说毛氏,每次当她想到女儿有一天会出嫁离开自己,她也会心情很糟糕。想到这里,她理解地笑了笑。就在她放下心,以为自己是多想了的时候,突然又听毛氏道:“亲家两口子一看就是明理之人,亲家母也是为人和善,想必在孩子们之间会一碗水端平的,是吧?” 梅氏这时若是还听不出来对方的话音,也白瞎了她活了这么多年。她当即一愣,就想说什么。 这时,就见卢广义刷的一下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爹娘,咱回吧,这门亲事咱不做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屋里所有人都呆了。 “老大,你说什么呢!”梅氏斥道,又赶忙安抚裴家老两口:“亲家,千万莫怪,这孩子瞎胡说呢。” 卢广义低垂着头,也不看其他人,只是道:“娘,我没胡说,这门亲事咱不做了!” 裴老爹顿时恼了,站了起来:“你这小子到底在说什么!” 卢明海赶忙站起来安抚亲家,又让卢广义给人道歉。 卢广义素来敦厚实诚,但犟起来也是像一头牛,无论爹娘怎么说,他都只是埋着头不出声。 裴大柱裴二柱也站了起来,眯着眼看他:“你小子想毁亲?”嘴里说着,裴二柱的手就推搡了过来。 卢广义被推得往后一踉跄,这才抬起眼,道:“你们就当是我想毁亲吧,是我对不起贵娥,这聘礼咱家也不拿回去了,就当是对贵娥的补偿,补偿耽误了她一年多的时间。” 里屋的裴贵娥哇的一声,哭着跑了出来。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卢广义,哭道:“义哥,这到底是怎么了?” 卢广义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了?你心里应该有数才是吧。” 这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趁着空档,卢广义上前拉着父母,扭头就走了。 裴家老两口和裴贵娥脸色剧变,倒是一旁站着的刘氏,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停地拿眼睛去瞅自己男人。 * 二房两口子素来看重大儿子,不光是因为卢广义为人实在有担当,还因为他是个明理懂事的好孩子。 可今天发生的事,就让两口子有些诧异了。只是在路上也不好开口询问,只能先忍着等回去再说。 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家里,卢娇月有些疑惑地看着爹娘大哥难看的脸色。怎么出门的时候那么高兴,回来却成了这样,难道说大嫂家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只是这会儿也不是问话的时候,遂将三人迎了进来,就站在一旁。 “老大,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梅氏并没有发怒,她知道儿子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若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子今天不会是这种表现。 “娘,大哥,到底怎么了?”卢娇月着急问道,来回看着几人的脸色。 梅氏没有回答女儿,依旧看着大儿子。 卢广义脸涨得通红,从裴家出来,他就是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一直到回家。 他实在没脸见爹娘妹妹! “娘,你别问了,就当是儿子难得任性一次,这门亲事咱们不做了,至于聘礼,就当是对裴家那边的补偿吧。”他有些艰难地道。 梅氏见此,才发了火,她拍了一下炕桌,斥道:“你说不做了就不做了?你让人家贵娥怎么办?还有你妹妹,为了给你凑成亲的银子,偷偷地在家里不歇手地刺绣,你以为那点银子是好得的,巴掌大的布,来回要刺上几万甚至几十万针,一针都错不得。还有你爹,起早贪黑的,到底为啥?” 卢广义抬起头,看了爹和妹妹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愧疚。只是他依旧什么也没有说,又垂下头去,道:“娘,你就当儿子任□□。” 见娘气得要去找鸡毛掸子,卢娇月赶忙上前去拦。要知道这鸡毛掸子从来是二弟的专属,小弟也曾挨过,大哥和她却是一次也没有,现在娘气得要去拿鸡毛掸子打大哥,可见是被气狠了。 她急得眼泪直在眼中打转,焦急地望望娘,又去看大哥。 “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一旁的卢明海叹了口气,道:“老大,你说吧,爹和娘相信你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卢广义犹豫半响,才艰难地将事情缘由说了出来。 “你是说贵娥早就跟你提过换屋这事了?”梅氏诧异道。 卢广义点了点头,道:“她跟我提过一次,我没答应她。哪知回来妹妹就说要跟我换屋,我本想着既然这屋已经换了,就没什么事了,前几日去跟她说来下聘的日子,她也没有提,谁曾想他家竟然将这事放在今天提,还拿捏上娘你了。” 那日裴贵娥当着卢广义提了换屋之事,卢广义心里本就有些不舒服,只是他能体谅她的处境,所以并没有怪她。回来后,妹妹主动提出换屋子,按他一贯的性格,卢广义是一定不会答应的,可想着之前哭着跟他说这事的裴贵娥,再加上妹妹那么坚决,他才答应下来。 为了自己成亲,妹妹连自己屋子都让出来了,这让卢广义一直对妹妹心怀愧疚。他说不出来好听的话,只能心里暗下决定,以后和贵娥一定要对妹妹好。 而今天,明明是自家去下聘的日子,对方早不提这事,晚不提这事,偏偏赶着这时候提,显而易见是有想拿捏的意思。 这才是卢广义最为愤怒的地方,没道理为了他娶个媳妇,先是委屈妹妹,接着委屈他娘。方才在裴家见她娘急得六神无主,而对方隐隐有高坐钓鱼台的意思,卢广义心里一直憋着的那股火儿,轰得一下就起来了。 他不能让自己爹娘低人一等,不能!他家也不欠谁的,用不着这么低声下气!所以他只有对不起裴贵娥了,反正他家也嫌弃他家家境不好,何必再互相为难呢。 听完儿子的话,梅氏沉默了下来,她扔下鸡毛掸子,一屁股坐在炕上。 而卢娇月更是一脸惊疑,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也不笨,自是明白她哥的想法,不禁有些犹豫是不是自己当初提出换屋,是错误的,若不然他大哥也不会因为对她心生愧疚,以至于起了逆反心。 “老大——”梅氏有些犹豫道。 卢广义看了他娘一眼,“娘,你别说了,儿子已经想好了,这门亲事咱们不做了。” 梅氏也说不出心里复杂的滋味,但还是劝道:“裴家会有这种想法也没什么错,是爹娘当初想差了,对不起你,若是早凑钱给你起两间瓦房,也不至于……” 卢广义打断他娘的话,“娘,这事与房子并没有什么关系,若是与房子有关,儿子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儿子只是觉得——”他顿了一下,垂下眼,艰难道:“觉得有些恶心罢了,这事我既然事先就拒绝了,他家完全可以当时提出来,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罢。可偏偏放在咱家去下聘的时候拿出来说,尤其还摆出那样的姿态,想拿捏咱家。娘,我以前不懂,现在也明白了,娶媳妇不能娶心思多的,就好比大伯母,就因为她那点小心思,害了一家子人,如今……” 剩下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卢广义这是被胡氏给吓怕了。 “也许这并不是贵娥的想法,而是她爹娘自作主张。”梅氏的言语很苍白。 卢广义的脸色暗了一下,苦笑道:“即使这不是她的想法,但她一定知道。我上次去找她,她竟然当我提都没提,今天他家这么做,她肯定是默许了。” 话说成这样,梅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那裴家那边怎么办?” 卢明海突然道:“行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老大不说了吗,聘礼留给他家,就当是咱们对不起裴家。这事不说了,老大既然都决定了,让孩子自己拿主意。” “可是——” “可是什么?”卢明海看了梅氏一眼,“你想娶个心思多的儿媳妇回来?就算儿媳妇是个好的,可他家那个样子,儿媳妇耳根子再软一些,以后日子还怎么过!老大是咱家以后立门户的,不能娶个搅家精回来。再弄个像大嫂那样的,咱们家就该完了!别忘了老话,娶妻当娶贤,娶妻不贤祸三代!” 一般家里的事都是梅氏拿主意,可既然卢明海拍了板,梅氏也不会说什么。 之后,卢广义便回了自己的屋,卢娇月也回屋去了。 她的心情十分复杂,难道这辈子大嫂真不会嫁进她家了? * 一连几天,二房屋里的气氛都不甚好。 卢广智也知道了那日发生的事,他倒不如卢娇月那么纠结,反而说这样挺好,也免得娶个那样的大嫂回来,欺负他姐。在他心里依旧觉得大姐把屋腾出来,是委屈了。他怨不上自己大哥,自然迁怒到了裴家那边,再加上发生毛氏拿捏梅氏之事,更是让他对裴家人心生恶感。 自然又被卢娇月说了几句,可他到底听没听进去,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裴家那边倒是挺奇怪,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按理说,自家的姑娘被毁了亲,或是打上门来,或是前来化解矛盾,都是正常的。太过安静了,反而透露出一丝不正常。 卢娇月坐在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手里绣绷子上绣着,心里想着这些事。 这时,院子里响起她娘唤她的声音。 “月儿,桂丫来找你了。” 桂丫? 卢娇月赶忙放下手里的绣绷子,下炕套了鞋,就往屋外走,迎面正好碰上往这边屋走来的桂丫。 桂丫生得鹅蛋脸,大眼睛,若不看其满是补丁的衣裳,与干瘦的身板以及枯黄的头发,也算是个漂亮的姑娘。此时她的脸色有些白,眼中隐隐带着一丝焦虑,让满是笑容的卢娇月就是一愣。 她迎上前去,将桂丫拉进自己的屋子。 “桂丫,你咋了?”两人来到炕沿上坐下,她才问道。 “娇月……” 桂丫看着卢娇月满是关心的眼神,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到底怎么了?”卢娇月环住桂丫扑过来的身子,着急问道。 桂丫只是哭,也不说话,卢娇月心里急得不得了。好不容易等她平静下来,卢娇月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又问她怎么了,桂丫才诉出原委。 原来桂丫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十五岁,正是到了要该说亲的时候,所以家里就给她说了门亲事。按理说这算不得是什么坏事,可关键这门亲事是桂丫小婶小陈氏给桂丫说的。 说起这个就要说说桂丫家的现状了,陈家一直没有分家,桂丫的爹陈铁根是老大,膝下有三个孩子,都是女儿。桂丫是老大,二妹桃丫十岁,最小的小妹小丫才三岁。 陈家的老二陈铜根,比桂丫爹小十二岁,是桂丫奶陈婆子的老来子。陈家就这两房人,按理说日子应该过得不错,可惜陈婆子偏心,大溪村有名的偏心小儿子,奴役大儿子,所以不光桂丫爹和桂丫娘给弟弟弟媳妇们一家子做牛做马,连大房的几个孩子在家中地位也极为卑下。 桂丫不大点就帮着家里做活儿,带下面两个妹妹,等陈铜根娶了妻生了子,还要帮二房做活儿,带二房的孩子。关键桂丫还不能不做,少做一点就会招来陈婆子的打骂。若是大房两口子说上一两句,陈婆子就是要死要活的。再加上大房没有男丁,总被陈婆子指着脊梁骨说是绝户头的,以后大房要靠二房的男丁养老送终,帮人做点儿事怎么了。久而久之,大房一大家子人都不敢反抗了,只能任劳任怨给二房当牛做马。 桂丫小婶子小陈氏是陈婆子娘家的侄女,为人贪婪虚荣好吃懒做,平日里没少仗着陈婆子的势,给大房一家子气受,这破天荒的说要给桂丫说门亲事,若说其中没有鬼,恐怕鬼都不相信。 关键陈婆子愿意信啊,一听小陈氏说对方给十五两银子的聘金,人就昏头了。再加上二房两口子在背后怂恿几句,根本不给大房人反应的机会,就拍板说要定下这门亲事。直至现在,桂丫一家子连对方样貌如何,家境如何,人品怎么样都不知道,女儿的亲事就被定出去了。 桂丫心里实在害怕,再加上知道指望不上自己爹娘,才跑来找卢娇月。 “那这事你准备咋办?” 桂丫擦了一把眼泪,道:“反正我是不嫁的。” 卢娇月叹了一口气,道:“古往今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你爹娘那里不给你撑腰,恐怕这事就有些难办了。”陈婆子是桂丫奶奶,有权利给孙女定下亲事。 “你确定你小婶子是不怀好意?”她又问。 桂丫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她向来无利不起早,我可不信她是为了我好,也就是我爹我娘人傻耳根子又软,才会吃她那套。” 对于桂丫爹娘的性格,卢娇月是知道的,说好听点叫愚孝,说难听点就是傻了。明明是陈家老大,陈老头又死了,按理说陈家应该是陈铁根当家才对。偏偏他个木讷的性子,被他娘拿捏住不说,还被比自己小的弟弟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而桂丫娘就不用说了,也是个性格软弱的,再加上没有生个儿子,在家除了听男人的,就是听婆婆的。 “若不然你跟你爹娘说说,将这事分析分析给他们听听看,问清楚打听下对方的人品再说。”卢娇月给桂丫出主意。 嫁人乃是女子人生中最大的一件事,若是嫁错了人,毁的就是一辈子。卢娇月上辈子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她不希望好友也被耽误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跟我爹说让他去问问,我爹也去问了,却被我奶一通臭骂的骂了出来,说当儿子的不相信自己老娘,难道她还能害他不成。” “啊?!”卢娇月讶道。 她早知道桂丫奶是个极品,现在才知道她究竟极品到什么地步。与她相比,她爷奶算是好的了,做事也不会这么不讲究脸面。 “那可怎么办?你爹就没再去问问?” 桂丫摇了摇头,她爹被骂回来了,就只会蹲在屋里唉声叹气。而她娘只会坐在炕上抹眼泪,连句话都不敢说。桂丫实在没办法了,若不然她也不会跑来卢家。 “那你需要我怎么帮你?”卢娇月问。 她自然也不是个傻的,这种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桂丫来找她,肯定不是来哭的。卢娇月知道桂丫素来是个有主见的性子,若不是因为她有主见,从小到大也不会挨她奶那么多打。 看着好友瘦骨嶙峋的手腕,卢娇月有些心疼地拉着她的手,道:“你说,我能做的,我都帮你。就算我不能,还有我哥我弟,若不然我跟我爹娘说说也行。” “娇月——”桂丫又湿了眼睛,有时候她觉得生养她的爹娘,还不如这个幼时的玩伴待她来的关心,她忍不住扑进卢娇月的怀里又哭了一场。 卢娇月也就任她哭,知道她心里憋了太多太多的委屈。 哭罢,桂丫擦干眼泪,说:“我想请你帮帮忙,帮我打听一下对方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几乎没什么机会能出家门,尤其出了这事,家里看我更紧了。今天若不是我说来找你,也不能出来。” “好。”卢娇月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又道:“我让我哥我弟帮你出去打听,不行了还有我爹,若是再远的话,我去外公家找两个舅舅帮忙。你知道的,我两个舅舅一个是屠户,平日里到处收猪,一个是帮人做宴席的,认识的人多,对附近村子的人也比较了解,一定能打听出来。” 桂丫感激道:“谢谢你,娇月。” “好了,咱俩之间不用说谢,你把对方的名字跟我说说。” “我只知道那人姓韩,好像叫什么韩老实,至于是哪里人却不知道。”她有些歉疚地看了卢娇月一眼,“对不起,娇月,给你家添麻烦了。这点儿消息也是我偷听我奶和我小婶子说话时听来的。” 连人是哪里的都不知道,肯定会让帮忙打听的人极为费工夫,这也是桂丫会说对不起的原因,可让她说不用打听的话,她又说不出口,因为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卢娇月自然明白好友的心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没事,我一定会求家里人尽力帮你打听。”怕好友会继续多想,她打岔道:“既然姓韩,会不会是韩家庄的人?” 卢娇月之所以会这么想,也是因为他们这附近周遭,也就是韩家庄姓韩的人最多。韩姓并不是什么大姓,而乡下人大多以一个宗姓为主而群居。就好比赵家洼、杜家村这种地方,大多村里都是一个姓的,往上数几辈都是一个祖宗,家家户户都连着亲。 这么想着,她不禁想到了韩进,不禁暗想:若不然找他问问? 可她又十分犹豫,她最近越来越怕见到韩进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做些出人意表的举动来。可想着桂丫的处境,她又觉得还是问问的好,毕竟好友的事至关重要。 “我小舅舅有个朋友是韩家庄的人,这样吧,我先找他问问。若是找不到这个人,我就去跟家里人说,再去找我两个舅舅帮忙。” “谢谢你了,娇月,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桂丫很快便走了,她不敢在外面耽误太久,生怕家里人找来,给卢家添麻烦。卢娇月将桂丫送走后,心事重重的转身回院子。 “咋了?桂丫找你有事?”梅氏问道。她方才见桂丫的样子,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卢娇月叹了一口气,跟她娘说了桂丫家里的事。 梅氏一听,顿时呸道:“这陈铁根和刘翠兰也越来越没有出息的,自家闺女的亲事竟然让别人做了主。” 二房两口子与陈铁根两口子关系一直不错,若不然卢娇月也不会和桂丫打小就要好。所以梅氏也清楚陈家的一些事,这两口子哪儿都好,为人勤快,待人实诚,就是一点——在家事上,懦弱得让人头疼。 梅氏不止一次劝桂丫娘赶紧分家算了,可桂丫娘从来左耳进右耳出,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可想着这两口子没儿子,就不免能猜到他们的心思,毕竟乡下人还是比较注重香火的。尤其还有陈婆子在,再加上陈铁根是老大,要想分家也没有那么容易。即使分了,恐怕也彻底断不了。 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梅氏也不好说什么,说了几次,见桂丫娘听不进去,便不再说了,免得坏了两家的关系。 “你答应的对,能帮就帮一把,等你爹和你哥哥回来了,我就跟他们说说这事。若实在打听不出来,过两天咱们就去找你两个舅舅去。”总体来说,梅氏一直是个热心肠的人。 卢娇月点点头,心里还在想着要不要问问进子叔。 * 卢娇月还是决定问问韩进,若那韩老实真是韩家庄的人,恐怕也只有找韩家庄的人,才能打听出具体情况。 毕竟,这种一个村都是同一个姓的地方,一般都是比较抱团排外的。若是问外人,大抵也是问不出来个什么。 所以次日卢广智准备去县里的时候,卢娇月也跟了过来。 见卢娇月和卢广智一同出现,韩进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像平时那样和卢娇月打了声招呼。 “进子叔,我姐有事找你。”卢广智是知道他姐打算找进子叔打听一些事的。 韩进点点头,隐下脸上的喜色:“先上车吧,边走边说。” 卢广智以为进子叔有急事,便没有多想,倒是卢娇月脸红了一下,她知道韩进这么说的原因。 先将卢广智送到了县里,韩进这才将马车驶出县城,找了个荒僻没人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回身进了车厢,本来不小的车厢挤进来个他,顿时显得逼仄不少。 卢娇月往后退了一下,有些慌乱道:“你干啥?” 韩进很随意地坐在她身旁:“你不是找我有事吗?总不能你在马车里,我坐在外面跟你说话吧。这地方虽然偏僻,到底也不是没人经过,是时被人看见你在我车上,恐怕会对你名声有影响。” 这个理由倒是挺能说过去,但以卢娇月这阵子对韩进的认识,知道他估计是没怀好意。 “你坐过去些。” 卢娇月退无可退,只能让韩进往那边去点,本是想去推他的,不知想到什么,缩回了手。 韩进动了下,看似往一旁去了点儿,实则一点都未动。 他低头看着她的发顶,又看她颤抖的睫羽、微微有些泛红的耳尖儿和白皙的一截颈子,越看越喜欢。 “真香。”他突然小声地喃喃了一句。 卢娇月脸红似滴血,搓着手里的帕子,小声道:“进子叔,你别这么说行不行,我是真的找你有事儿。” 怕吓到了她,韩进见好就收,问道:“什么事?” 卢娇月抿了抿唇,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下,当听到韩老实的名字时,韩进眼睛眯了起来。 见他没有说话,卢娇月抬起头,顿时被他的脸色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这人我认识罢了。”韩进瞅了她一眼,淡淡地道。 卢娇月心中一喜,急问:“真的。” 韩进点点头,“而且跟我还是亲戚。”说到这‘亲戚’两字的时候,他讥讽地勾了下唇角。 “那这人到底怎么样?家是哪里的,家里有什么人,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卢娇月有些激动地问。 “你很关心你这朋友?”韩进看着她激动的脸色,挑了挑眉。 卢娇月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面色有些复杂起来,柳眉也蹙了起来。 “她和我从小要好,而且她不像我,有疼我的父母兄弟,她的日子过得很难。”可能也看出韩进有些异常,她不禁道:“进子叔,你若知道什么,就跟我说说吧。你也知道咱们女子不像你们男人,一旦嫁错了人,毁得就是一辈子。” 韩进拧起眉,有些复杂地看着她低落的神色。她到底想到了什么,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她是害怕嫁人吗,这就是她明明待自己不同,却回避自己心意的原因? 韩进敛住心中的思绪,手指叩了叩膝盖,沉吟道:“她即是你的朋友,你就回去跟她说,若是她不想死的话,就想办法把这门婚事推了。” 卢娇月被吓了一跳:“进子叔,你到底知道什么?对方是你什么人?你能不能跟我说清楚些,你这样说,我回去后不知道该怎么和桂丫说。”卢娇月非常着急,都跟死扯上关系了,也由不得她不急。 韩进叹了口气,道:“你别误会,我之所以不想细说,是怕吓着你,不是因为对方是我什么人,我想帮他隐瞒什么。” “我又不是草做的,不是那么容易被轻易吓到的。”卢娇月的口气中,有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娇嗔。她从未用过这种口气与外人讲过话,恐怕韩进还是第一个。 这种表现韩进自是发现了,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他此时心情非常好,也因此往常在人面提都不愿意提的事情,此时说出来毫无心理障碍。 “这么说吧,这人算是我的一个堂兄。为人伪善,看似很老实,实则内里藏奸,心思狠毒。尤其他还有个臭毛病,喜欢喝酒,喝酒了就喜欢打媳妇,家里已经被他打死过两个媳妇了,若你那朋友嫁过去,恐怕就是第三个。” 卢娇月脸色一片惨白,真如韩进所说的那样,被吓到了。 打媳妇,还打死了两个? “那就没人追究吗?出了人命,官府应该会管吧?” 韩进讥讽一笑:“怎么管?民不告官不究,人家当爹当娘都不管,别人怎么管?而且他爹是韩家庄的里正,爷爷是韩姓一族的族长,哪个人家敢一得罪就是一个村子的人?当然也有人上门过,可惜还没开始说理,就被人打折腿丢出了村,理由是盗窃。” “这——”卢娇月彻底震惊了,艰难道:“怎么就如此野蛮无耻呢?” 她不禁地看了韩进一眼,她可没忘记韩进也是韩家庄的人,尤其那韩老实还是他堂兄。 韩进顾不得去想心里其他的心思,赶忙道:“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和韩家人可不是亲的。”话说完,他才脸皮一僵,他怎么将这事说出来了。只是他也知道这事瞒不久,他若是想娶她,她迟早都有一天会知道。 卢娇月浑身一震,不是亲的?意思也就是说没有血缘关系,可为何他又说是他堂兄?她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故事,再联想到韩进在外面的坏名声,不禁想了许多。 怕他心里不好想,她也没敢多问,忙打岔地移开眼神,道:“若是真如你所说的这样,这可怎么办?” 韩进看了她小心翼翼的表情,心里软绵绵的。 她真体贴啊,体贴得让他恨不得当即就将她娶回家中。这么想着,他望她的眼神中绽放出一种势在必得的光芒。 只可惜卢娇月没有发现,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韩进又道:“以你方才所叙述的情况来看,恐怕你那朋友想推掉这门亲事很难,毕竟亲事已经定下,对方家里也不是普通人。” 卢娇月不禁急了起来,“不行,我得回去赶紧对桂丫说,让她想想办法。进子叔,你送我回去吧。” 到了大溪村,卢娇月连家都没回,便直接往陈家去了。 去的时候,桂丫正在扫院子。 见卢娇月来了,坐在屋檐下的陈婆子阴阳怪气道:“卢家丫头,你来找我们桂丫啊?我们桂丫不像你,在家里不用干活,咱家可是有许多活都等着她做。” 换成以往,卢娇月肯定会软言软语跟陈婆子解释两句,可今天她却没这种心情了,看着眼前这老妪,她真恨不得呸她一口,明知道是个火坑,还把亲孙女推进去。若说陈婆子不知道韩家情况,卢娇月是绝对不信的,要不然韩家会出那么多聘礼银子? 卢娇月自然不知道韩家那边出了二十两,只是被小陈氏藏起来了五两罢了。 “桂丫,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找你有事。”她当着陈婆子就这么说道。 陈婆子撇撇嘴,到底没有发作,卢家二房有钱,梅氏又不是个好惹的,她也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就开罪对方。 桂丫扔下扫帚,就跟卢娇月出了院门。 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两人站定下来。 “娇月,是不是有消息了?”桂丫心里忐忑问道。 卢娇月复杂地看了对方一眼,才将韩进与她说的事,小声地说了一遍。 听完后,桂丫面色一片惨白,干涩道:“竟是这样的人家?我那小婶子可真看得起我!” 卢娇月不禁抓住她的手,“桂丫……” 桂丫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突然她笑了一声,嗓音嘶哑地喃喃:“没办法的,我奶不会退掉这门亲事,我爹娘指望不住,对方又是这样的人家,没办法的,没办法的……”看来桂丫也是个心中有酌量的,不过是须臾之间,便明白了自身的处境。 “桂丫!”卢娇月忍不住晃了她一下。 桂丫回过神来,抹了一把不知何时淌下的泪水,“娇月,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打听这些,恐怕费了很大的功夫吧。” “不费什么功夫,桂丫你别多想了,若不然就回去和你爹娘实话实说,你爹娘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掉进火坑里的。”见桂丫神色不对,卢娇月忍不住劝道。 “没用的,咱家惹不起对方。” 他爹愚孝,他娘懦弱,对方出了那么多银子,她奶素来贪财又重男轻女,无论如何都不会推掉这门亲事。尤其现在已经不是自家推掉亲事不推掉的问题了,而是对方会不会放过他们家,那样的人家,想必向来处事极为霸道,定下的亲事怎么可能容许人反悔。 桂丫面上一片死灰,她站在那里,站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她才抬起头,望向卢娇月,努力地露出一抹笑容。 “娇月,你回吧,免得你娘担心你。你别担心我,我没事的,我也得回了,若不然等会儿回去晚了,又要挨骂。”从她的表情来看,似乎一点异常都没有。 卢娇月越来越感觉不对劲了,心怦怦跳得很快。她一把抓住桂丫的手,急道:“你可别想不开,咱们一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没办法的!” 卢娇月咬了咬牙,跺了跺脚:“走,咱们去找个人帮帮咱,他是那韩老实的堂弟,应该能帮咱们想到办法。” 她带着桂丫避着村里的人,往村尾快步走去。 其实她也不确定韩进还在不在那里,按理说他应该已经走了,可桂丫的神态太吓人了,她生怕对方回家后会做出什么傻事,才忍不住想要给她点希望。 卢娇月决定了,若是韩进不在那里的话,她就把桂丫带回家里去,总能找到办法说服对方。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只要你能用心想办法,就一定能解决问题。这是卢娇月重生回来后,才明白的道理。 就好比上辈子那件事,明明还有别的解决方式,她其实可以不用死的,可她却选择了最愚蠢的做法。 到了村尾,卢娇月远远就看见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她心中顿时一喜,快步跑了过去。 “进子叔,你没走?” “你舍不得我走?”韩进双目含笑地看了她一眼,戏谑道。 其实他是猜测这两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恐怕是想不出来什么好的解决办法,肯定会找人想办法,才会留在这里的。他本是打算等上一会儿,人不来他便走,没成想竟然真的等到了她。 卢娇月顿时脸一红,赶紧瞪了他一眼,又回头去看站在不远处没走过来的桂丫。 见对方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她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放心吧,她站在那里,听不到咱们说话。”韩进道。 说得好像他们要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一样!卢娇月忍不住又瞪他一眼,刚好对上对方的黑瞳,不知怎么就觉得脸上火烧,下意识垂下了头。 “进子叔,我想请你帮个忙?”她声音小小地道。 “想让我帮你解决这件事?” 卢娇月有些不好意思,窘迫地摆摆手,“没,我就是想请你帮忙想个解决的办法。” 韩进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道:“那你想请我帮你们想个什么办法?毕竟这门亲事可不是我定下来的。而且她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帮她,毕竟对方是我堂兄不是吗?” 理确实是这么一个理,一来韩进与桂丫非亲非故,二来从关系上来讲,韩进确实和韩老实的关系要近一些,就算两人关系不好,韩进也并不一定要帮着别人坑自己的堂兄啊。 卢娇月咬着下唇,脸憋得通红,想要说什么,却又因为脸皮太薄,实在不好意思。到底想帮桂丫的心思占了上风,她忍不住抬起头,看了韩进一眼,眼带祈求。 “你是不是就笃定我拿你没办法?”韩进无奈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ps:各位是否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的韩老实?小說中文網 就文目前的走向,大嫂是会换掉哒。 下一章是防盗章,注意别买错了啊。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这句话,这声叹息,让卢娇月心跳得很快。 “罢了罢了,既然你说了……” “谢谢你了,进子叔。”卢娇月慌忙道。 韩进苦笑:“你还真会打蛇顺竿爬。” 卢娇月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声如蚊吟:“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进子叔,你那么有本事,那韩老实又是你堂兄,肯定能想到办法的对不对?你帮帮桂丫吧,毕竟这是一条人命。” “娇月。”韩进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要知道,只要是你说了,哪怕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只是为何,你从不懂我的心?” 卢娇月眼神颤抖,忍不住垂下眼帘,“进子叔,我——” “好了,咱不说这了。”韩进深吸了一口气,不想逼她太紧,“这事我确实有办法,只是有些难办,毕竟我在那家里早就是人见人厌,而他又是我名义上的堂兄。不过既然你说了,这事儿我应下。” 卢娇月忍不住抬起头来,“进子叔,这事儿对你没什么妨碍吧?” “这事你不管,既然我说帮你办了,就一定帮你办好。”韩进素来是个果断的人。 “可是——” “你回吧,我还有些事,先走了,你在家等信儿。” 卢娇月点点头。 韩进这才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而她站在原地,看着那背影良久良久。 过了许久,卢娇月才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桂丫还在一旁等着呢。 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踯躅许久,她才走了过去,仿若无事道:“桂丫,没事了,我找到人帮咱们了,他肯定会有办法的。” 桂丫望了她一眼,犹豫道:“你和那人——” 卢娇月红着脸,赶忙道:“你别想多了,那是我小舅舅的朋友。” 真是想多了吗?怎么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卢娇月感觉到桂丫的眼神,心里更慌,脸红得都快冒烟了。 “你真的别想多了……”她支吾了半天,才支吾了这么一句。 桂丫又看了她一眼,也不忍心再逼她,遂若无其事道:“你说他是你小舅舅的朋友,我看他年纪似乎不小了,那他有没有成亲?” 卢娇月愣了一下,答:“他还没成亲呢,而且他年纪也不大,才二十四呢。” 桂丫松了一口气,看好友羞答答的样子,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 “我可没说他老,你解释什么?” “我、我哪有解释什么啊……” “那他是做什么的?看着似乎不是乡下人。” 卢娇月这才反应过来,瞠大眼睛望着好友,道:“您问这些干什么?你想哪儿去了!”最后这句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桂丫也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卢娇月先是跟她对看,最后不敌,垂下眼睛,小声道:“不骗你,我和他真没什么。桂丫,你可别跟我娘说……” 桂丫叹了口气,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隐晦道:“娇月,咱们毕竟是姑娘家,以后还要嫁人呢,你可别做傻事,别总是私下和他见面。”反正让桂丫来看,看他们方才那样子,估计不是第一次私下见面了。 卢娇月抠着手里紧攥的衣角,紧张道:“我也没怎么和他私下见面,这次不是想打听你的事吗,我才托了他。” 桂丫十分愧疚:“对不起,娇月,是我麻烦你了。”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算不得麻烦的。而且,而且我爹娘也认识他,他不会对我做出什么事的。” 说是这么说,可想着之前那句‘好香’,卢娇月莫名感到一阵心虚。 “既然是这样,那就好。” 桂丫也知道好友不是那种随便的姑娘,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怕对方对娇月有什么坏心思。方才她虽没有听到两人说什么,但看神情就能看出些不对,尤其娇月这个样子,恐怕她自己都没有发她对那人的心思。 此时听到好友说卢二叔和卢二婶也认识那人,不免就放下心来,又想着还有娇月小舅舅那层关系在,最起码不用担心对方居心不良。 “走吧,咱们回去吧,也出来有些时候了。” 两人一同往村子里走去,都心事重重的,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 突然碰上迎面走来的卢广义。 “大哥。”卢娇月叫了一声。 卢广义看到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你俩去哪儿了?桂丫奶找到咱家,说桂丫跟你出来了,一直没回去,吓了我一跳,娘让我出来找你们。” 卢娇月有些心虚道:“桂丫心情有些不好,我陪她到处走走。” “卢大哥,你别怪娇月,都是因为我的原因。我奶她没给你家添麻烦吧,我这便回去。”桂丫歉疚道。 “没事,没给咱家添什么麻烦,我娘将她打发走了。就是你,恐怕回去后你奶要骂你了。”卢广义清楚桂丫家的情况,也知道桂丫碰上的事,自然不忍心责怪对方。想到这些,他温声安慰道:“你也别多想,那事一定会有办法的。我爹正帮忙打听着,到时候我也出去帮你打听打听去。” “谢谢你了,卢大哥。”桂丫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卢大哥,你快成亲了吧?估计这段时间也很忙,这么麻烦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卢广义一愣,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卢娇月怕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会勾起大哥心里的伤痛,遂插话道:“咱们赶紧回去吧,桂丫你也赶紧回家去,那事一定能解决的,到时候有消息了,我就去你家找你。” 桂丫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有所指,点点头。 桂丫走后,卢娇月和卢广义也往自家走去。 卢娇月看了一眼这几日显得有些憔悴的大哥,不禁道:“大哥,裴家那边的事,你到底咋想的?” 其实大哥也是舍不得大嫂的吧,若不然他何必憔悴如斯。卢娇月其实能明白大哥的心思,觉得委屈了自己,委屈了娘,所以才会忍痛毁了亲。她能看出大哥其实是喜欢大嫂的,每次大哥去见大嫂回来,脸上都洋溢着一抹掩饰不住的喜悦。 其实卢娇月并不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她上辈子对不起大哥大嫂,害大嫂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一直以来她都是想弥补的。至于娘那边,想必过了这几天,想法是与自己一样,自己怎么样无所谓,只要儿子(哥哥)能好。 包括她爹,前天又找大哥谈了一次,说这事他和她娘不做任何表态,关键还要看大哥自己的意思,若是他还想娶大嫂,家里就再上一趟裴家门,只是她大哥却并未做出任何表态。 别看那日她爹说得义愤填膺,终归究底他心还是善的,知晓以大嫂如今的处境来看,若是她家这边毁了亲事,恐怕她以后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 而现在是家里其他人都放下了,反倒是她大哥将自己逼上的。小說中文網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在逼自己,却又无能为力劝解什么。 果不其然,卢广义状似无事的道:“能想什么,不是已经说了吗,那门亲事咱们家不做了。” 卢娇月叹了口气,一时间心乱如麻。 真是心乱如麻,并不是说假的。一方面卢娇月纠结于上辈子对大嫂的愧疚,一方面她又困惑于这一世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大哥婚事突然出了变数,她想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因为上一世她提前出嫁,是没有发生过换屋这件事的,自然也就没有大嫂提出想换屋子,以及下聘那日大嫂娘毛氏的有意拿捏之事。 难道说是因为她的重生,才致使许多事情都发生了转变?如果自己不主动和大哥换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一切?那大嫂到底该怎么办?真不会嫁进她家来了? 望着妹妹歉疚的表情,卢广义停下脚步,看着她道:“月儿,我希望你能明白,大哥会做下这样的决定,并不是因为你,你不用感觉到有负担。”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即使你没主动提起与大哥换屋,裴家那边也会提,她们早就已经打算好了。咱家是什么样的情况,裴家早就知道,咱们当初定亲时,并未做出任何隐瞒。包括当初决定起两间土坯房给我们做新房,定亲的时候也是说明了,裴家并没有任何异议,咱们才定下的这门亲事。哥还是那句话,既然不愿意,为什么不早提,偏偏弄得这一出一出的。” “你们当初定亲的时候,就说过这件事了?”卢娇月诧异。 卢广义点点头,神色黯淡:“是咱娘说的,娘做事素来周到,去提亲前就已经在打算以后成亲后让我们住哪儿,这事当时是我和爹娘一同商量的。” 所以这才是她哥异常愤怒,以及她爹突然拍板支持大哥想法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自己主动提出换屋,才会发生这一切? 照这么看,大嫂家确实做得有些不地道,既然提前已经说好了,怎么就临时变卦了,还弄出这么多事。 卢娇月本来还想劝大哥两句的,这下话也说不出口了,因为她也不确定劝大哥将大嫂娶回来,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她甚至联想了许多,上辈子她见大嫂总是和大哥闹别扭,总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因为自己不中用,因为大哥总是护着她,想补贴她,才会致使大嫂总是和大哥吵架。 如今想来,好像似乎并不止是这样。上一世家里没分家,好不容易赚些银钱,都要交到公中给小姑治病。有些盈余,家里人又总想着她过得不好,想补贴她一二。婆家是这样,娘家那边又是不省心的,总是背后怂恿着她和婆家人争,所以过得不好,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可这到底是谁的错呢? 也许并不是谁的错,只能说是命运弄人。 “所以说,月儿这事与你无关,你也不要多想了。裴家那边既然一直没有动静,可见对这门亲事也没有想挽回的心思。就这样吧,我祝她以后更幸福,嫁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卢广义深吸了一口气,道。 卢娇月心下默然,也不知道裴家那边是怎么想的,大哥是个好男人,希望大嫂不会因为错过大哥而感到后悔。 * 那天卢娇月回去,和卢广智商量了一下后,就将韩进帮忙打听的事说了出来。 她自然不会说自己亲自去求韩进的,而是说她让卢广智去找了韩进,找他打听打听情况。谁曾想韩进竟然认识那人,也就不用再劳卢明海和卢广义帮忙打听了。 梅氏和卢明海听了关于那韩老实的事后,心下默然。连连感叹道说陈婆子黑了良心,为了点银子,竟然推亲孙女入火坑。只是这到底是别人家的事,二房人也不好说什么。 倒是梅氏说了两句,说能不能请韩进帮忙,将此事化解了去。卢明海阻止了她,道:“这事儿若是不从根子上解决,怎么化解都是没用的,那人虽是进兄弟的堂兄,但毕竟是堂兄,又不是亲兄弟,他有什么资格阻止人家娶媳妇,这事可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是吗?” 也确实是这个道理,梅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说陈家人造孽,又说陈铁根两口子没用。 按下不提,卢明海的话倒是给卢娇月提了个醒儿。 是啊,为了桂丫的安危,她只是硬求他给帮忙,却完全没有顾虑到他的处境。他也说了这事不好办,可当时她竟全然没有听进去,似乎理所当然觉得他是个本事的人,就一定能有办法。 殊不知,天底下最难处理的就是家事,只听他只字片语,就能听出他在家里的处境不好,若不然也不会出身那样的家庭,却沦落名声尽毁的地步。他肯定是为难的,可他为了她,却答应了下来。 卢娇月心乱如麻,在家里呆了一日,实在忍不住了,便去找韩进。 她自然是在自家村子外找到韩进的,有些事情不能深想,似乎不知不觉中,他便侵入了自己的生活。明明自己出门不便的,却总是能很轻易的见到他。 到了此时,卢娇月也不禁怀疑起来,他每日不辞辛苦的接送弟弟,真是因为顺路吗? 她不敢去深想,因为每想一次,她便能体会出他待自己的真心实意。 她已经快要溃不成军了。 依旧还是先送卢广智去赌坊,因为卢广智知道大姐为桂丫姐的事求了进子叔,所以并未怀疑他姐为什么又来找进子叔了。 待送走卢广智,韩进驾着马车出了镇,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并没有说什么,还是像上次一样,进了马车里,坐在卢娇月的身旁。 明明那日之事记忆犹新,却因为桂丫那日的话,让卢娇月完全拥有不同的心境。 她垂着头,攥着自己的裙摆,一动也不敢动。 “你找我有事?”韩进的声音打破寂静。 “若是为了你朋友那事,还得等等,这事儿不是一日两日能办好的。” 卢娇月顿时惊醒过来,有些犹豫地望了韩进一眼,小声道:“进子叔,这件事是不是让你很为难?” 韩进眼神闪了闪,“怎么会这么说?” “肯定是很为难的吧,都是我不好,竟没考虑到你的处境。” 韩进十分惊讶地望了她一眼:“为什么会这么想?” 卢娇月不知道该怎么说,沉吟了片刻,才说了一句:“他毕竟是你堂兄,这种事想必是不好办的吧?”她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 她虽没有说,但并不代表韩进看不出来,只能感叹她的敏锐,竟然只凭一些只字片语,就能猜出他在韩家庄的处境。可是那又怎样呢?他既然答应了,事情肯定是会办好的。 不过韩进可没打算明说,因为他突然发现,有时候男人太汉子也不太好,也要学会示示弱。 他露出一丝隐晦的表情,果然她误解了。 卢娇月更加愧疚,可又说不出不让韩进办这事的话,毕竟这事事关人命,两相取其轻,她只能用又愧疚又歉然的眼神看着他。 韩进感觉心中一阵麻酥酥的痒,每次见到她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自己,他总是想上前摸一下,为什么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眼睛呢,让人怎么看怎么稀罕。 他也这么做了。 卢娇月瑟缩了一下,可因为车厢太窄,韩进的体积又太大,竟然没躲开。 宽厚的大掌,粗壮的手指,带着一层厚厚的茧子,磨蹭得卢娇月鬓边与眼皮子有些疼,她想挣扎,却又浑身无力,想去推他,却又忘记自己手脚放在了哪儿。 “娇月……” 对方的嗓音低哑而又带着一丝磁性,卢娇月耳尖就是一颤。 “进子叔,你把手拿开……” “我不拿。” 韩进果然不负他地痞流氓的名头,见对方反抗得并不坚决,大掌顺势就滑到了卢娇月的腰间,罩上了他肖想已久的小蛮腰。 他不自觉便靠了过去,不敢太过孟浪,只敢用一只手环着她的腰,带着青茬的下巴在她鬓角上磨蹭着。 “娇月,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这下卢娇月不敢再忍了,仿若触电似的,伸手去推他的脸,嘴里求道:“进子叔,你别这样……” “我怎样?” 见她快要哭了出来,他见好就收,抓过她搁在自己下巴上的小手,放在嘴上轻啄了一下,就立马放了开。 “咱们说正事儿吧。”韩进正襟危坐,一副十分正经的模样,仿若方才那孟浪之人,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本来要恼的卢娇月,听到这话,当即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我先讲讲那韩老实与我之间的关系,他是我名义上的堂兄,他爹与我继父是堂兄弟。两家很早就分家了,各立门户。不过你也知道韩家庄那地方,整个村都是同一姓的人,往上数还是同一个祖宗,杂姓人家只有那么几户。这种地方排外、抱团,一家有事整个村子都上,我那做里正的堂伯又是出了名的护短,这事儿你若不是找上我,你那朋友的亲事根本退不了。” 卢娇月先是被继父一词,说得一懵,跟着注意力就转移到了那韩老实家里的情况上。听到这里,她急问道:“那这事你准备怎么办?” 韩进也没有卖关子,沉吟一下,道:“这事肯定不能明着来,我和他们家关系并不好,即使关系好,这种事也不是我能插言的,所以只能迂回着来。” 见她听得入神的样子,韩进眼里闪过一抹幽光,大掌不老实的摸上她的小手,就放在手里磨蹭着。 “我那伯祖母也就是韩老实的亲祖母,已是古稀之年,可能是年纪大了,特别怕死,这两年竟迷上了求神拜佛,最是笃信命理之说,所以我想找人设个套儿,让人去给你那朋友和韩老实算算命,对对八字,到时候算个有碍家宅之命,估计韩家那边自己就会退亲。” 就这么简单?卢娇月讶然。 就这么简单! 韩进从小命运坎坷,从来就不是一个行事正统之人,他素来遵循打蛇打七寸,打人打要害之道,自然不会跟对方来正面的。只要能解决问题,什么法子不是法子?也不需要拘礼什么君子之道。 好吧,不得不说,韩进这法子极好,也就只有极为了解韩家之人,才能想出这种办法。 想到他言语之间对韩老实一家的不恭敬,卢娇月想他肯定是与对方有过节。她并不擅长遮掩心思,所以韩进看出来了,也没对她隐瞒。 “当有一家人,表面上对你还算不错,实则私底下帮亲不帮理,恨不得帮着人把你往死里踩,大抵你也不会对对方有多么恭敬了。” 这是有故事了? 卢娇月露出好奇的眼神,浑然没发觉有个人正在吃她的嫩豆腐。 “想听?以后有机会告诉你,现在我要去办你吩咐下来的事儿,毕竟你朋友那边可不能等。” 卢娇月的脸当即一红,小声说:“我才没有吩咐你,我也不敢。” 韩进一笑:“以后你嫁给我,想怎么对我吩咐,就怎么对我吩咐,我一概听从。” 还不待卢娇月反应过来,他便松开手,出了车厢,让她完全没个发泄处。 “我送你回去,你恐怕不能出门太久吧。” 卢娇月脸色千变万化,到底最后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临下车时,韩进突然道:“就这么说定了,等我赚了钱,就去你家提亲。” 话丢下,人便扬长而去。 留下卢娇月站在那处呆愣许久,臭流氓,谁答应嫁给他了!谁跟他说定了? 可不知怎么心底的喜悦,却是压也压不住得翻腾了起来。 * 卢娇月并没有当即就回家,而是又去了陈家一趟。 她还记着她爹的话,若是不从根儿上解决,即使这门亲事推掉也无用。 幸好陈婆子并不在,桂丫小婶子虽在,也没有出言阻止卢娇月见桂丫。小陈氏也是心虚,上次桂丫和卢娇月出去后,陈婆子见孙女一直没回来,便找去了卢家。梅氏虽将她打发走了,到底桂丫回家后还是挨了通骂。 桂丫现在是破罐子破摔了,也可能是对未来的绝望,当时就和陈婆子顶嘴了,说她就要快嫁人了,见见自己的朋友也不行,没见过这么管人的,该不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特意看着她吧。 这事儿陈家上下都心知肚明,却从没有人当面戳破。 陈婆子知道这个大孙女,素来是个刚烈的性子,骂也骂不怕,打也打不服,若不是有老大两口子压着,恐怕她早就压制不住对方。再加上她也心虚,生怕桂丫知道什么,让婚事从中出了岔子,遂也不再骂桂丫了。并交代小陈氏不要将桂丫关在家里,只要她不出村儿,想要出去,就让她出去吧,反正有老大一家子在,她跑不到天边儿去。 卢娇月见到桂丫,对她说出了卢明海的话,同时也对她说了韩进的打算,就想给她安安心。 “这事儿我说了,你放在心里,韩家那边的问题不大,应该能解决,只是你家这里若不解决,恐怕有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 桂丫点点头,道:“这事儿我这两日也想过了,我年纪到了,早晚都得嫁出去。这次她们算计我不成,还会有下次等着我。养了这么多年,不卖出去也对不起她们养了我这么多年。”说到这里,桂丫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所以我准备做场戏给我爹娘看,若是他们心疼我,咱们子女缘还能继续,若是不心疼……”她顿了一下,苦笑道:“娇月,不骗你,我日日都想脱离了这个家去,我爹我娘那边,我是死心了,我就是舍不得桃丫和小丫。我自己苦了十几年,我不能让我两个妹妹再像我这么苦一遍。” 卢娇月叹了一口气,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这种事,她也不好插言,遂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将这事当着我爹娘的面捅破……” 作者有话要说:ps: 桂丫:娇月你没发现他其实挺老的,说是二十四,我看有四十二。 卢娇月:人家哪里老哪里老哪里老……还想不想做朋友了,还想不想做朋友了? 桂丫:(苦逼脸)不老不老,说他十四差不多,小鲜肉啊…… 韩进:(满意地点点头)下次再说我老,把你嫁去韩老实家! ———— 祝大家中秋愉快!明天见 提醒下,下一章是防盗章。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桂丫将自己的打算对她说后,卢娇月便心情忐忑地回了家。 她看得出桂丫的坚决,所以说不出任何制止的话。其实换念想想,这样也好,置之死地而后生,人都活不下去了,要名声做甚? 只是终究还是担心,所以卢娇月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卢广义从外面回来,望了一眼明明是蹲在那里洗菜,却洗着洗着就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妹妹,不禁走了过去。他也没多问,只是走过去将卢娇月手下的水盆移了过来,蹲在那里帮她洗菜。 “大哥。” 卢广义点点头,问道:“在想什么?” 卢娇月并没有隐瞒,“我在想桂丫的事,她打算……” “她打算什么?” 卢娇月轻轻地吸了口气,附在卢广义耳边说了一些话。卢广义十分惊讶,卢娇月又道:“我有些担心她,怕中间出了意外。” 卢广义沉吟片刻:“虽我有些不赞同她的做法,不过也能明白她这样做的意思。这样吧,这事你别担心,我找个人帮忙看着点儿陈家,到时候有什么事就来通知咱们。” 找人帮忙看着?卢娇月这才想起大哥有个叫栓子的朋友,就住在陈家旁边。遂点了点头。 事情很快就来了。 次日下午,那个叫栓子的小伙子,满头大汗火急火燎地跑来二房家,人还没踏进门,就在喊陈家的桂丫上吊了。 这两日卢娇月和卢广义一直守在家里,哪儿也没去,梅氏也在家。一听到这话,都跑了出来。 卢娇月和卢广义也来不及和梅氏多说,就往外跑去,梅氏也跟了出来。 “广义哥,你交代我后,我就帮你盯着呢。咱家和陈家用一个院墙,一听旁边有动静,我就架了梯子去看。那陈婆子还骂了我两句,我没理她。”栓子今年十五岁,还是个半大的小子,说起话来十分逗,明明事关人命的事,搁他嘴里就平添了不少笑料。 “桂丫没事吧?”卢娇月急急问道。 栓子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他偷偷瞧了卢娇月一眼,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汗,才道:“应该没事,我见桂丫爹说要去请大夫。” 卢娇月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脚下也不敢耽误,自是没有注意到对方异样的神色。 一旁的梅氏听到这话,将女儿拉了一把,“你俩做啥了?什么交代不交代盯不盯的?”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卢娇月这才将梅氏拉到一旁,一面走一面小声与她说着其中的事。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这种事能是拿来开玩笑的!”梅氏斥道。 卢娇月表情有些心虚,她就知道她娘会是这种反应,所以才会之前瞒着她娘。 “娘,你也知道桂丫家的情况……” 梅氏打断道:“若是出了事,看你们怎么办?真是小孩子,这种事是能拿来闹的。”嘴里说着,梅氏的脚步不禁又快了几分。 这卢家二房一行人行事匆匆,不免就有村里人好奇问怎么了。 梅氏也没帮忙隐瞒,再加上方才女儿跟她说的话,反而觉得这种情况闹得越大越好,遂道了一句,“陈家大丫头上吊了,这孩子也真是的,也不知道有什么想不开的。” 听到的人,顿时哗然。 就这样一面往陈家走,一面不停地就有人加入进来。 距离上次大溪村发生上吊这种事,那还是十多年前,一个媳妇被婆婆磋磨狠了,想不开上了吊。这陈家丫头一个黄花大闺女,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竟闹得要上吊?可想着陈家那不省心的老婆子,似乎大家也能明白为什么,不禁都叹道造孽啊。 来到陈家门前,陈家的院门从里面紧紧锁着。 卢娇月见情况不妙,也顾不得出格不出格了,赶忙上前拍门。 “桂丫,桂丫,你在吗?”她扯着嗓子喊。 “出了这样的事,怎么倒把门关上了?” “那陈婆子到底想做甚,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一旁有人议论。 卢娇月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望着栓子道:“你不是说桂丫爹去请大夫了吗?” 栓子搔了搔脑袋,道:“我走的时候是听他这么说的,而且我走之前陈家这门还没关。” 卢娇月顿时心生不妙,又大声在外面喊了起来,有些村民见事情不对,也在外面叫着让陈婆子开门。 陈家大房的屋里,听到外面的动静,陈婆子和小陈氏就是一惊。 陈铁根宛如被惊醒了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低吼道:“娘,你让我去请大夫,大丫头她情况不好,没有大夫来看,恐怕是……” 陈婆子一跳脚,仿若是被滚油烫了也似,叫道:“请什么大夫,一个不值钱的赔钱货,竟用得着花钱去请大夫!” 小陈氏在后面拉了拉她,低声道:“娘,你别忘了韩家那边?” 陈婆子这会儿也顾不得遮掩了,瞪了小陈氏一眼:“什么韩家不韩家的,这丫头为了不嫁,都威胁上老娘了。威胁得好,竟然敢上吊,让她死,我看她有本事死给我看!” 她还想继续骂什么,突然被一声仿若母兽死了小兽般的悲鸣声吓住。 “死,都去死,今天只要是我女儿出了什么事,我让你们陈家上下给我女儿赔命!” 是桂丫娘,这个素来懦弱无能的女人,这个被生不出来儿子压垮了脊背的女人,似乎突然之间就开了窍儿似的,她恶狠狠地瞪着陈婆子,瞪着小陈氏,瞪着自己的男人陈铁根。 “陈铁根,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既然你什么都听你娘的,那你娶媳妇生孩子做什么?” “好哇,你敢跟老娘跳嚣?老大,给我打死她!” 陈铁根犹豫道:“娘……” 桂丫娘弓着腰,用头向两人撞来,“打,来,把我打死,我知道你们早就巴不得我死了,好腾出位置,再娶一个能生儿子的。打,今天不打死我,你就不是个男人。” 陈铁根没料到自家婆娘会这样,竟被撞了个趔趄。陈婆子连连躲避,骂桂丫娘有本事了,桂丫娘则抽空喊道:“桃丫,开门去,到外面找人来救你姐。” 一直被陈婆子和小陈氏堵在屋里的桃丫,顿时找了个空,跑了出去。 院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一大群人涌了进来。 卢娇月跑得最快,进了大房屋里,就在喊桂丫。梅氏紧随其后,边往里走,边大声道:“刘翠兰啊刘翠兰,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女儿你都护不住了,你还是个当娘的。” 紧接着她望着屋里这副场景,诧异地瞠大双眼。 “明海嫂子,你说得对,我就是个没用的。”刘翠兰,也就是桂丫娘,站直起身,蓬头垢面地苦笑道。 “先别说这个,桂丫到底咋样了,还有你们在闹什么?” 桂丫娘抹了一把眼泪,狠狠地瞪着陈婆子和小陈氏,道:“她们要卖了我家闺女,我家丫头不愿意,就上吊了。” 说着,她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就哭了起来。 “陈铁根啊陈铁根,自打我嫁进你们陈家,上孝敬父母,下爱护幼弟,我除了没给你生个儿子,没有什么对不起你们陈家的……你是个窝囊废,纵容你娘欺压我们母女多年,我大丫头还没桌子高,就被你娘使着给家里干活。这也就罢了,哪家的孩子不干活儿,可孩子干活儿,三五不时还要挨骂挨打……也是我不中用,我这个做娘的护不住自己女儿,我没生出个儿子,我直不起来腰……可我家大丫头没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她可是你们陈家的血脉,就为了那二十两银子,你们就要将我大丫头嫁给那打死了两个媳妇的鳏夫,我大丫头不愿,你们硬逼,把我丫头逼得上了吊,还拦着不让我去请大夫救我女儿,你们都黑了心肝,丧尽天良……” 一石激起千层浪,围观的众人都惊诧不已。 “……今天我大丫头若是好也就罢,若是不好,我们母女四个一起吊死在你们陈家屋里,让老天爷好好看看你们都是群什么人……” 这时,人群里挤进来两个人,是有好心的村民找了个大夫来了。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快让让。” 桂丫娘也顾不得哭了,一骨碌爬起来就冲上前拉着大夫,往炕那边跑去。 经过大夫的施救,桂丫很快就醒来了。也是老天痛惜苦命人,幸亏救下来及时,桂丫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背过气了。 “我苦命的女儿啊……” 桂丫呛咳了几声,便和她娘抱头痛哭起来。 哭得在场所有人,心里都酸酸的。 “真可怜……” “可不是……” “这陈家老婆子也太狠心了……” “还是当爹的不中用……” 陈婆子恼羞成怒,跳脚骂道:“看什么,看什么呢?都滚出去,看热闹看到人家里来了。” 就有那嘴皮子厉害的人,回道:“咱们来看稀奇呗,看咱们大溪村第一个将亲孙女逼死的奶奶长啥样?” “陈婆子,不是我说你,你也太狠心了。这都是你们陈家的血脉,也不怕到时候报应在了你那大孙子身上。” 陈婆子本就是得理不饶人的性格,一听人说自己宝贝大孙子,哪里饶得了对方,顿时就冲上前去要厮打对方。 大家本就对她厌恶,见她要冲进人群里打人,都七手八脚帮忙拦着,还有人叫道说她太嚣张,得找人来制制她,别坏了大溪村的村风。人群里有人叫着说去找里正,纷纷有人附和。 里正本是见动静大了,过来看看怎么回事。一听人叫自己,就在外面应了声。于是转眼间那头发花白的里正,就被人推着进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就想请里正出面教训教训陈婆子。 可这种事又那里是里正能插得上嘴的,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又何况是他小小个里正。可里正也十分厌恶这陈婆子,厌恶她丑恶的嘴脸,厌恶她倚老卖老,厌恶她成日里在村子里挑弄是非,遂清了清喉咙,待四周安静了一些,才问道桂丫娘:“陈铁根家的,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桂丫娘一愣,脸色有些茫然起来。 她之所以会那么激动,也是被大女儿上吊刺激的,如今女儿没死,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桂丫见自己娘的脸色,心里就要叫糟,也顾不得想其他的了,从炕上爬起来,冲到里正面前就是一跪,哭道:“请里正爷爷做主。” “可怜的孩子。”里正看着桂丫苍白的脸色,以及脖子上那一闪即逝的淤痕,叹了口气:“你想让里正爷爷怎么给你做主?” 桂丫哭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奶奶,都是我长辈,我一个做小辈的能怎么样。可我也怕了,我怕被我奶再卖一次,我怕我两个妹妹跟我一样被人给卖了,我怎么样无所谓,可我舍不得我两个妹妹……” “姐……”桃丫和小丫两个走过来,抱着自己大姐哭了起来。 姐妹三人,都是瘦骨嶙峋,衣衫褴褛。大溪村不富裕,但也没穷到哪家的孩子是这样的。一时之间,让目睹这一场景的人都是心生唏嘘,连连感叹摇头。 桂丫娘愣在了当场,从女儿说出这些话时,她就愣住了。 这个女人,她从小接受的就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教条,她没有学会反抗,她只会逆来顺受。 “都是这么过来的,忍忍就好了……”这是她娘对她说的话。 尤其当她连生了三个女儿,却没生出来一个儿子时,她更加没有底气了。她自己逆来顺受,她教着自己三个女儿也这样,可惜似乎并不成功,大女儿比她想象的更有主见,二女儿虽没有像大女儿那样,也看得出是个主意大的,唯独就是小女儿还小,不懂事。 每当她看见大女儿看着婆婆弟妹的眼神,她就心惊不已。她害怕,可她在怕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可方才经历的那一切,她却是懂了。 是啊,她在怕什么?连死都怕,还能怕什么呢。 这个瘦弱的女人站了起来,腰杆挺得直直的。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挺直过腰杆了,可以看出她似乎有些不习惯,但她还是依旧强制坚持着。 她擦掉脸上的眼泪,一步一步地走到里正面前,跪在三个女儿身边,道:“叔,我要和离,他陈家嫌弃我生不出来儿子,嫌弃我三个女儿是不值钱的赔钱货。既然如此,我就和他陈铁根和离,我带着三个女儿走,以后我母女四人是死是活,与他们陈家没有任何关系。” 里正震惊道:“桂丫娘,这可不是小事,你可是想好了?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三个孩子可怎么活?” 桂丫娘凄惨笑笑,道:“我能干活儿,我大丫头二丫头也能干活儿,饿不死自己。就算饿死了,也总比哪天被人推入火坑的强。死都不怕了,还怕挨饿?” “可你要考虑你三个女儿的名声,以后她们……” 不待里正话说完,桂丫便道:“里正爷爷,我不怕。人不用为名声活着,愿意娶我的人,一定不会在乎我的名声。更何况这也不怨咱,只能怨那些将咱们逼得没有活路的人。” 里正见说服不了两人,遂痛心疾首向陈婆子斥道:“你这个老虔婆有什么想说的?我再也没见过像你这种老婆子,将儿媳妇孙女逼死了,你就能畅快些?还有陈铁根,这可是你婆娘你女儿,你就不说句什么?” 里正还是不想让桂丫她们走上这条路,这条路明眼可见是十分艰难的,这个世道对女人来说太刻薄,一个和离的女人带三个孩子,可怎么过日子。 陈铁根嗫嚅了半天,都没嗫嚅出一句话。 陈婆子眼睛一翻,道:“我有什么想说的?我可没逼她滚蛋,愿意滚就滚吧,当咱家稀罕她还有那几个丫头片子?!没用的东西,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我就看看你们出去后怎么死!还有想跟我儿子和离,没门?我让老大先休了你!” 陈婆子态度太嚣张,将一贯待人厚道的里正也气得不轻,遂也不跟她说话了,只是去看陈铁根。可陈铁根果然不负他窝囊废之称,听他娘这么说,连头都不敢抬。 里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望向桂丫娘,“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桂丫娘坚定地点点头:“想好了,还望叔做主。” 有里正在,陈铁根终究还是没休成桂丫娘,而是两人和离。陈家什么东西都没给母女几个,除了几人的衣裳,连床被褥都没给。 里正倒是又从中间劝了几句,可陈婆子一贯刻薄,陈铁根又是只听她娘的,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桂丫娘俩几个,抱着几件破衣裳就被陈婆子撵出了家门。 里正见几人可怜,又无处可去,就暂时做主把村里一座早就废弃的宅子给她们先住着。而一些看热闹的村民,也这家给些粮食,那家给几个碗,给凑了些东西,让几人先用着。 卢娇月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只是也顾不得想其他的了,她和梅氏回家,找了些家里不穿的旧衣裳,和用旧了的被褥,给桂丫娘俩几个抱了过去,又留下帮她们收拾住处。 这座宅子已经很破旧了,院墙只剩了一半,屋子倒是有好几间,可也就只有正房那三间屋看起来完整些,即是如此房顶上也有好几处破洞,都能看见外面的天了,窗子也是破破烂烂的。不过到底有个落脚的地方,也免得几人无处可去。 “这屋顶得修,窗子和门也得换,院子里也得清理清理,都长杂草了。反正现在农闲,这几天我让我家老大来给你们帮忙。”梅氏到处巡视了下,对桂丫娘道。 桂丫娘感动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一口一个谢谢。 梅氏浑不在意地说:“谢什么谢?早先我觉得你是个懦弱无能的,现在我收回自己的话。你能为几个女儿做到如此,我佩服你。” 桂丫娘干黄的脸,窘得脸发红,苦笑着搓了搓自己皴裂的指尖,“佩服我什么,还不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我不带着孩子离开那个家,这几个孩子以后没有一个能落好的。” “娘……”桃丫和小丫偎了过来。 倒是桂丫比较镇定,道:“娘,你别怕,村里好心的大叔大婶们给了些粮食,咱们明天就出去挖野菜,总能将今年度过去。还有我年纪也不小了,可以去镇上做工,明年咱们再开些荒地,总不会饿死咱们。” “你个姑娘家家的,去镇上做什么工。这天马上就要冷了,还不知道怎么个冷法。不行了,娘去求你几个舅舅,他们怎么也不至于看着咱们饿死不管的。” 桂丫不抱希望,她娘和离出门,已是惊世骇俗,更何况是拖了三个女儿。她舅舅们也许想帮她们,但还有她舅母呢,尤其舅家还有女儿,怎么会让她们连累名声。恐怕划清界限都不急,又何况是帮她们。 只是这些桂丫现在也不好当面说出来,她娘性子素来懦弱,好不容易硬气了回,也是为了她们姐妹几个,这会儿可万万不能打破她最后一点想望。桂丫想了的,日子也许会很难很难,但只要能离开那个家,即使再难,她也甘愿。她有手有脚,人也不傻,一定不会让一家人饿死。 卢娇月也叹了口气,艰难是可以预见的,但总能熬过去。就算熬不过去,村里还有这么多人,总不会眼睁睁看着的。她知道村里人可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到底都是乡下人,也没什么坏心眼。再不行了,她家还能帮一把,她也可以。 “婶子,我明天就来帮忙先把房顶补上。”卢广义说不出来安慰的话,只能做些实际事。 “谢谢你了,卢家大小子。” “谢谢你,卢大哥,你马上就要成亲了,这么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梅氏当即就想说什么,可不知想到什么,欲言又止。卢家三口人都是这样的表情,不免就让桂丫上了心。只是当着人面,她也不好意思问,只能寻思着私下问问好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按下不提,桂丫一家就在这座废弃房子里暂且安顿下来,而二房三口人也回家去了。 * 陈婆子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 她拿捏老大媳妇惯了,以为儿媳妇只是当着人面给自己难看,想趁机拿捏自己,却万万没想到竟就成了和离出户。 她倒不是心疼桂丫娘走了,而是心疼韩家那二十两银子。别看她当时说得挺好,让桂丫死,那也是她以为大孙女已经死了,聘礼银子注定要飞了。哪知大孙女没死成,聘礼银子还是飞了,陈婆子有些接受无能。 陈铁根也是如此,到了此时,他都不能想象,怎么桂丫她娘就跟自己和离了。他承认在家里他是懦弱了些,有时候他娘磋磨儿媳妇,打骂自己的女儿,他没有站出来。但哪家儿媳妇不是这么过来的,当奶奶的教训孙女天经地义,尤其他又没个儿子,还指着娘到时候从老二家过继一个儿子过来,给自己传承香火,自然不敢反驳自己娘。 可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成了这个样子。 陈婆子还在恼羞成怒的骂着,骂桂丫娘是个贱货,骂桂丫是个小鬼缠的祸害精,还骂大儿子连媳妇女儿都管制不住。总之逮着谁骂谁,二房两口子都聪明,见情况不对就跑了,也就只有陈铁根一个人蹲在墙角听他娘骂。 可再骂也解决不了问题,人跑了,到时候等韩家过来抬人,没人给人家可怎么办?直到这时,陈婆子才意识到自己当时不该那么冲动,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就在陈家人担心怎么应付韩家人之时,这时韩家上门来退亲了,理由是桂丫的命硬,克他们韩家。 陈家人大喜过望,历来有男方毁亲不用退换聘礼的规矩,这下聘礼可不用退换给韩家人。只可惜他们太过天真了,韩家人又岂是他们想讹就能讹的?当天陈家人表现出不想退聘礼银子的苗头,次日韩家村那边就来了一帮子人,老少爷们来了几十号,走在村子里看起来都渗人。 大溪村是杂姓而居,自然没见识过这种同一个姓氏抱团行事的村子,但没见识过,也听说过,纷纷都议论到陈家这下要倒大霉了。 到底陈家一家子都是窝里横的典范,见韩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院子里站不下,院外还站了许多。陈婆子也不敢再昧下聘礼银子不给,只是当时因为聘礼银子对不上,她和小儿媳妇打了一场,闹出了不少笑话。 关于桂丫命不好之说,自然是流传了出来。 卢娇月觉得十分歉意,因为这事是韩进办的,当时她也知道。 倒是桂丫并未多想,反正名声已经不好了,再加一条命硬也没什么。 其实如今的局面已经是桂丫当初所不敢想象的,彼时她装着上吊演苦肉计,她奶拦着她爹娘不让他们救她,而她爹娘不敢质疑一声,她的心已经凉了一半。万万没想到她娘会突然暴起,甚至为了她们姐妹三人和她爹和离。 反正她这辈子也没想过要嫁人,只想着能赚钱养家,将两个妹妹嫁出去,她自己留下侍候她娘终老,就啥也不想了。 按下不提,天是越来越冷了,就在这时,一个消息传来了大溪村。 裴家人竟然在给裴贵娥说亲。 作者有话要说:ps:o(n_n)o哈哈~有没有发现桂丫像种田文女主啊,→→ 而桂丫娘就是当时社会下最可悲的女人。 其实时至至今,咱们国家还是很重男轻女的,面面见过身边好多头胎生了女孩,二胎拼儿子的,感谢二胎政策,感谢b超,感谢验血什么的之类高科技手段,让许多无辜的小生命还没出世就没了。(不发表任何评论,呵呵哒) 面面好像没说过当初就想生个小公举的,可惜生了个臭小子,当时出了产房,我妈告诉我是个儿子,我郁闷了两天。(不想要儿子,不想以后和儿媳妇撕逼,不想养大了儿子又要带孙子,好吧,俺自私了。) 下一章是防盗章,明天上午准时替换,么么哒,明天见。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听到这一消息后,卢娇月当时就愣住了。 她想了许多,但更怕的是大哥会伤心。 倒是卢广义听说这件事后,只是苦笑了一下,道:“这样也好。” 卢家大儿子和裴家的女儿定了亲,这件事大溪村许多人都知道,这突然传出来裴家女儿要另嫁他人了,不免就有人开始议论起来。 到底是裴家那边先露出的风声,所以大家并未往卢广义身上攀扯,而是以为裴家的女儿攀上了什么高枝,才弃了卢家这边。哪知紧接着就又有一个消息传来,说是卢家二房这边主动毁的亲,人们不免就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当初卢家为什么和裴家定亲的事,也又拿出来说了一遍。有人说卢广义仁义,救了人不说,为了不有损对方姑娘清誉,还打算娶人家。也有人说卢广义倒霉,救个人就被人赖上了。还有人说卢家二房真是心机深重,为了成全自家的好名声,与人家定亲,这拖了一年,又不要人家了。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听到外面这么诋毁自家,梅氏被气得不轻,不过确实是自家毁亲的,也不好说什么的,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倒是卢明海开解她说,从这几件事就能看出裴家人的人品,提前看清,总比人娶进门才发现的好,也算是因祸得福。 这么一说倒也有理,二房人心里才算舒服了些。 * 裴家,裴贵娥愣愣地躺在炕上,脑海里一片混乱。 直至至今,她依旧有些不明白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 那日,卢家人愤怒离去,她自是对她娘抱怨了一通,她娘也慌得六神无主,想让她爹去将卢家人拦下,谁知却被她二哥给拦了下来。 裴二柱皱着眉,一脸的不高兴。 “爹,你还去拦人家干什么,没看见那臭小子说话说得那么难听。他还不想跟咱家做亲,咱家还不想跟他家做亲!” “那娥儿可怎么办?”毛氏一脸后悔与慌张,早知道事情会这样,她也就不这么做了,可谁曾想那卢家小子气性竟然这么大,一点都不知道给自家留点脸面。 “什么怎么办不怎么办?那卢家人不是充大方说聘礼都不要了吗?既然不要了,咱们就收着,有这些钱在,你还怕妹妹嫁不出去?”裴二柱道。 毛氏和裴老爹以及裴贵娥,当时就呆住了。 裴老爹有些不赞同:“你说的什么话,若是两家做不了亲,咱家可没有昧下人家聘礼的道理!” “这叫昧?这是咱们应得的,这十里八乡哪个地方不是这规矩,男方家无故毁亲,女方家可以不退回彩礼。” 一旁的裴大柱眼睛顿时一亮,听到动静前来的田氏和刘氏也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这可不是咱家昧他们的。”田氏说道。 “咱家可没要毁亲,是卢家人自己要毁亲的。”刘氏也附和道。 “可话不能这么说,毕竟当初你妹妹的事,是人家卢家人仁义,卢广义那小子也仁义,若不然……”裴老爹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儿子儿媳们的说法。 裴大柱打断道:“爹,他毁了咱妹妹的清誉,难道还不该娶咱妹妹?” “可你妹妹是自己掉进水里,若不是卢家小子救了她,她可就没了性命。” “那只能说该他倒霉,他若不救起咱妹妹,不就不用负这个责了。他明明知道后果,既然救起了,就该负这个责!”裴二柱道。 裴大柱和两个妇人虽没有说话,但看其面部表现,显然是赞同的。 裴老爹被气得直打哆嗦,想不出两个儿子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可让他去反驳,他素来嘴笨口拙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二柱显然是了解他爹性格的,又转头对他娘说道:“娘,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那卢广义能娶到咱妹妹,是他们家烧了高香,现在居然想毁亲,咱们可不能便宜他们家。” 毛氏本来还心慌自家坏了女儿的婚事,听儿子这么一说,倒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同时一股气性也上了心头,俗话说抬头嫁姑娘,低头娶媳妇。哪家娶媳妇的,不是对岳母家毕恭毕敬,怎么换成他卢广义就这么大的脾气,她就算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不也是为了小两口吗,怎么就不明白她的心。仦說Ф忟網 “他卢广义若是不来低着头,那聘礼就不还他家了。”毛氏拍板道。 裴老爹不善于言辞,成日里只知道埋头干活儿,所以裴家素来是毛氏当家做主的,既然毛氏拍了板,裴老爹即使有什么不愿,也不再说了,只是连连地叹着气。 其实毛氏并没有想将女儿另嫁的打算,只是想拿捏一下卢家,毕竟那些聘礼可要不少银子,别看卢家人当时说的大方,回去后指不定怎么后悔。只要他们舍不得银子,卢广义必然会来,只要他来了,到时候她也不会多说什么,只会训他两句,让他家答应换屋子的事,就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是毛氏的想法,显然她是不了解自己两个儿子秉性的,还以为是两个儿媳妇素来不成样子,儿子受了牵连。 她走过去牵起显然没了主张的裴贵娥,拉着她往里屋走,“娥儿,你哥哥们说的对,咱们不能低这个头。你放心,娘保证他卢广义到时候上咱家来求咱们!无故毁亲,我就不信他们家敢丢这个人。”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听娘的。” 显然事情的后续有些出乎毛氏的意料,那卢家人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过了几日,卢家那边一直没有来人,不光裴贵娥慌了,毛氏也慌了。 这时,裴大柱兄弟两个以及两人的媳妇又轮番上阵了,不停地在中间挑唆着,说了些卢家不给自家脸以及卢广义那小子肯定早就打算要毁亲了,若不然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发作之类的话。 毛氏越想越气,再加上两个儿子说有了这多么聘礼,自家妹妹也不愁嫁,渐渐也淡了非卢家那边不可的心思。至于裴贵娥,她倒是一门心思还想着卢广义,可惜架不住耳根子软,毛氏和她两个嫂子一劝,她就没主张了。 再之后发生的事,就完全脱离了她的想象。 先是哥哥两家人因为分她聘礼的事情吵起来,甚至还大打出手,她娘为了安抚他们,只能将东西一分为二给两家人分了,完全罔顾之前所说的话,说这些东西以后都给自己做陪嫁。 裴贵娥自然不依,可不依也没用,她两个哥哥态度强硬,她娘又直个劲儿劝她,她也只能听从。 这不,这两日她两个嫂子又琢磨着要给她说门亲事,人家都定好了,是一个鳏夫。年纪倒也不算很大,就是前头留了两个娃儿。 裴贵娥不想嫁给这样一个人,不免又想起卢广义来,她也找毛氏哭过了,可这会儿毛氏在家说话都不管用了,哥哥两家人直接把她看了起来,连房门都不让她出,打定主意非要把她嫁出去不可。 堂屋里,毛氏正在跟大儿子说话。 “老大,你们这样对你妹妹,怎么狠得下心,这可是你们的亲妹妹。”毛氏这阵子也憔悴得厉害,家里闹腾得这一出又一出,实在让她心力交瘁。 “娘,你这话就说差了,她是我亲妹妹,我还能害了她不成?卢家的亲事可是人家说不做的了,咱们可没在里头做什么,该争取的咱们也帮她争取了,这聘礼不是留下来了?也是卢家人识相,没闹上门来,若不然我和老二非好好教训他们一番,给妹妹出气。至于你说给她说人家的事,这两年你被人在背后说道的还不烦?她自己不小心掉进河里,倒让咱们跟在一块儿丢脸,她年纪也不小了,你还能留她一辈子不成?早点嫁出去,那事儿时间长了,自然就淡了。” 毛氏犹豫道:“那卢家的聘礼——” “聘礼?这事儿你可不能找我,事情是老二提议的,你找他去。只要他同意,咱大房一文钱都不要,全给退出来。”裴大柱打了个哈哈,人很快就出去了。 毛氏一时间没了主意,转头去看老头子,裴老爹痛心疾首道:“作吧,你就作,把女儿婚事给作没了,你就高兴了!还有这两个畜生,瞧瞧你把他们教成了什么样子!” 毛氏当即就不依了,“什么叫我把他们教的?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二房屋里,刘氏听着正房那边的动静,对自家男人撇了撇嘴:“你爹娘又吵起来了,不过去劝劝?” 裴二柱翘着二郎腿躺在炕上,嘬着牙花子:“劝什么劝?他们吵一会儿就不吵了。” 刘氏也去了炕沿坐下,“嘿,你别说,你这主意真是要的,什么劲儿也不费,这么多银子和东西就到手了,若是多来几个像卢家这样的人家就好了,咱家以后也不愁没钱用了。” 裴二柱斜了她一眼,道:“这种事儿来一次就不错了,你还想来几次?冤大头可不是回回都能遇上的。好了,别说这个,那事你赶紧去办,早点把她嫁出去,也别找人家多要聘礼,她总归是我妹妹,我也不能做得太过。” 刘氏翻他一眼,“还用得着你说?你不要脸,我还要脸!那户人家家境殷实,就是前头死了个媳妇,还有两个娃儿,不过小姑这样的名声,人家也配得上她。对了,那家说给五两银子做聘礼,我跟你娘说只给了三两。” “还算你聪明!” * 这几天卢娇月有空便去给桂丫家帮忙。 这座废弃的宅子实在太过破旧,到处都要修补,院子里的杂草半人高的杂草也得除,这几日卢广义每天都来帮桂丫家修补房顶和门窗,卢娇月则帮她们干些轻省活儿。 她倒是想帮桂丫和她娘除草,只可惜桂丫不干,说她手平日里要做绣活儿,干不得粗活儿。这也倒是一个问题,所以卢娇月并未坚持。 挑来选去,桂丫将拆被褥的活儿交给了卢娇月。 被褥对乡下人来说,可是一样好东西,一般人家都不会拿出来送人,既然能拿出来送人,肯定是不能用了。只是如今桂丫家什么都缺,到也不能再挑什么。卢家倒是给她们送了两床还能用的被子,但那是用来盖的,下面铺的被褥还没着落。所以今天卢娇月要做的活儿就是和桃丫两个一起把好心村民送的两床褥子给拆开,把里面已经发硬的棉絮挑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晒,再缝补好。 卢娇月拿着一把剪子顺着褥子上的缝合处,打算挑掉里面的缝合线。这被褥也不知是谁家送过来的,恐怕用了好多年,外面的罩布估计也许久未拆过了,线头早就磨得不成样子,和罩布混杂在一处,卢娇月需要极为小心,才能一点一点把缝合线给挑出来。 褥子的味道并不好闻,酸臭中夹杂着一种说不出来怪怪的味道,一旁的桃丫直掩鼻子。其实卢娇月也是一直屏住呼吸,就怕被熏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将缝合线挑断,露出里面的棉絮,棉絮已经发黑结块儿了,卢娇月有些为难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按理说,这里面的棉絮是不能用了,可桂丫家里的情况摆在这里,买新的棉花装缝是不可能的,而北方的天气寒冷,冬天没有一床厚实的褥子,恐怕是过不去这个冬天。 桃丫十分懂事,知道娇月姐是来给自家帮忙的,这褥子这么埋汰,她都有些受不了,更何况是对方。遂一面说一面就将褥子上的开口拽了过来,“娇月姐,你坐边上去,我来弄,这是小活儿,我就能做。” 十岁的桃丫十分瘦弱,与村里其他与她同龄的孩子根本不能比,个子小,人也瘦,大抵是平时在家里总是吃不饱的缘故。那条瘦瘦的细胳膊,让人看得心悸,卢娇月感到一阵羞愧,她本是来帮忙的,倒不如一个比她小的丫头。 这么想着,也不觉得东西恶心了,她笑了一下,对桃丫道:“咱们一起吧,你帮姐姐找块儿席子来,今天外面有太阳,咱们就去外面拆,拆了直接晒上,也免得将炕上弄脏了。” 桃丫点点头,转身不知道在哪儿寻了一块儿破席子,铺在院子中,两人合伙将被褥抱出去。一人一个小杌子,就坐在院子里,开始挑棉絮。 若是按着二房一贯拆被褥的习惯,恐怕这里头的棉絮都得扔,可桂丫家的情况摆在这里,所以这里头的棉絮必须都得利用上,要不然可不够一床褥子。两人将结块儿的棉絮拿出去,一点点儿地撕开,撕得极小,然后就随手扔在席子上,打算等晒蓬松了,再填进去。 这是个细致活儿,耗时间,卢娇月一面干着,一面就往房顶那处看去。 那边,桂丫给卢广义打着下手,卢广义则是上了房顶,手里拿着捆好的麦秸,准备把破了的房顶补上。 桂丫看卢广义爬那么高,不禁有些心惊胆战,“卢大哥,你可千万小心些。” 卢娇月远远看她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又不是你在上面,我看你比我大哥还紧张。没事呢,这活儿我大哥干熟练了,不会有事的。”卢广义除了下地干农活儿,兼职就是泥瓦匠,帮人盖房子不知盖了多少,补个房顶自是不在话下。 桂丫被说得脸一红,望着屋顶上那在太阳光照射下,有些看不清的人影,道:“我不也是担心的缘故吗。” 俗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看着这样的桂丫,卢娇月不免多看了两眼。在她的认知中,她所认识的桂丫可不是这样的,桂丫从小主意就大,性格泼辣,做事利索,上次能在她面前哭成那样,也是实在绝望的缘故。卢娇月没少见陈婆子打桂丫,可从没有见她哭过。 所以更不用说是脸红了,是被太阳晒的吗? 卢娇月正想着,就听身旁的桃丫道:“娇月姐,你估计不知道吧,我姐一直喜欢你大哥呢。” 她的声音很小,大抵就只有她身旁的卢娇月能听到。 听到这话,卢娇月就是一愣,下意识问:“你咋知道的?” 人小鬼大的桃丫,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我看出来的。” 卢娇月失笑,十岁是不小了,到底在她眼里还是个小孩子,隧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个我就不能告诉你了,这可有关我姐的私事。对了,娇月姐你可别把这事告诉我姐,要不然她非打我不可。” 卢娇月只能点点头,因为这话,不免就对桂丫上心了起来。 看着看着,倒也看出了端倪来。 他哥这会儿已经下了房顶了,桂丫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端了碗水给他。 “卢大哥,你喝水。” 卢广义点点头,“这麦秸不够用,等会我从我家再挑点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麦秸这东西看着不起眼,可对庄户人家来说,却是有大用处。平时烧火做饭,少不了它,尤其北方的天气冷,家家户户都得烧炕,到时候柴火不够用,拿这东西来填也是可以的。 “没事,我家柴火有多的,到时候你家柴若是不够用,我给你们送些过来。” 实在不是卢广义大方,而是二房家里现在的柴火已经多的快放不下了。卢广智为了去赌坊做工,每次出去都打的是和二狗子他们一起上山砍柴的幌子。像他们这些半大的小子,平日里出去耍,顺便帮着家里砍柴也是说的过去的。 既然去砍柴,肯定得有东西拿回家啊。于是卢广智便每天向小伙伴们买柴,花的钱也不多,也就是几文钱。就这么一天天的攒下来,二房的灶房已经放不下了,无奈卢明海又和卢广义两人搭了个草棚子用来放柴。 如今草棚子里也装满了,只能堆在屋檐下。可柴火这东西是没人嫌多的,这里冬天气候寒冷,家家户户都得烧炕,现在把柴砍回来攒下,冬天就不用冒着寒风出去了。所以二房一家子如今是即喜悦又痛苦,也就卢娇月心里有点数,私下劝卢广智悠着些。所以现在二房的柴是真多,多的一冬天都用不完。 只可惜桂丫不知道,她只能想出卢大哥人好心善这一个结论出来。这么想着,她不禁想到裴家那边仗着卢家人好性蹬鼻子上脸的行为,不禁心中即是愤怒,又带了遮掩不住的喜悦。她已经从卢娇月那里知道,二房和裴家退亲的真正原因。 最终这些情绪都化成了黯然,若是以前她还敢想,如今自己名声差成这样,确实也配不上卢大哥了。本来她就配不上,早先家里是那样,现在家里老弱妇孺,她娘又是个立不住门户的,还得靠自己撑着。 这么想着,心思倒也淡了,只能忠心的希望卢大哥能遇上个好女人,以后的日子安稳美满。 这时,就见五郎从门外跑了进来,急急说道:“大哥大姐,赶紧回家去,大姑突然上咱家来了,我怕她欺负娘。” 想着上次发生的事,大姑挨了打铩羽而归,莫不是这次是来报仇的吧? 卢广义和卢娇月都不禁急了起来,也顾不得手里的活儿,和桂丫说了一声,两人便急急往家里赶去。 这次卢桂芳可不是来找茬的,事情还要从之前说起。 卢桂芳之所以在娘家人面前强势,不光是性格使然,还因为赵家在赵家洼算得上是个富户,尤其她又养了有出息的儿子,在县里一家货行做掌柜,所以平日里行走在外,她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前些日子,她那在县里做掌柜的儿子赵国栋,突然归了家。 不光他自己回来,一直安置在县里媳妇孩子也带回来了。老大不常回来,平日里又忙,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家,卢桂芳见儿子一家人回来很高兴。对于老大一家人突然归家,她自是问过,赵国栋的说法是货行被东家卖了,他暂时也没事做,便想回家陪陪爹娘,然后再做打算。 卢桂芳虽有些可惜儿子的差事,到底也十分想念儿子孙子,儿子能带着孙子回来陪自己,她也是挺高兴的。 就这样过了几天,突然有一日讨债的上门,卢桂芳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赵国栋早就染上了赌瘾,只是刚开始胆子小,也就赌赌小的。可赌久了,胆子越来越大,又一直只输不赢,将家里的银子输光了不说,还私下拿货行里的货款去赌坊赌钱。刚开始他也不敢多拿,也就拿个几两,后来实在赌红了眼,胆子就大了起来。 货行里每隔一个月就会查账,赵国栋是大掌柜,寅吃卯粮,倒也能拆了东墙补西墙。可随着他贪的银子越来越多,渐渐就有些补不上了,他不免就孤注一掷将注意打在赌上,成日里打着一把就能回本的主意。 可惜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了,赌输了,赌得没有银子翻本了,就找赌坊借了高利贷。 只可惜高利贷并没有拯救他,货行那边的窟窿要补,赌坊的欠账也要还。赵国栋不得已就把早年购下宅子卖掉,将货行那里的窟窿给填上。不是他想填,而是他贪货行的银子已经被东家发现了,东家不想闹大,就让他把银子还上,若是不还,就拿他见官。 赵国栋不想遭遇牢狱之灾,只能倾家荡产填了窟窿,可赌坊那里的银子还没还,赌坊的打手天天上门,没有办法,他才狼狈回家。 卢桂芳虽然恨大儿子胆大妄为,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就想凑钱给他还账。可赵国栋欠下的银子实在太多,若是要还,至少得把家里所有的钱全部拿出来,还得卖了家里的地才能凑够。 赵家可不光赵国栋一个儿子,下面还有两个儿子也早已成亲,对于爹娘想倾家荡产给大哥还赌债,他们十分不愿。 享福的时候,没记着他们,这会儿要还赌债,怎么就想着了。这家里的田虽有赵国栋一份,但这么多年来可从来都是他们两家人种的。 赵家闹腾了好几场,都没闹出个结果。同时,赌坊那边也等不及了,一群打手堵上门来,让赵家人交出家里的房契地契抵账。 这会儿,赵家人也顾不得内斗了,苦苦上前哀求着。 人群中,一个貌似打手头目的人,不耐道:“麻溜点速度,老大那边还等着交账。” 这话音一落下,就有几个打手阴着脸上前,打算将赵国栋收拾一顿,看赵家人到底还敢不敢墨迹。 赵国栋虚胖脸,皮肤白净,看起来不像是乡下人,倒像是城里的。他此时躲在赵家人背后,听到这话后,也顾不得装相了,赶忙走上前来,堆着笑,拱手道:“各位大哥,你看家中困难,能不能再宽限些许日子。不知你所说的那位老大是哪位,我在万年县也呆了多年,交游广阔,说不定认识?” 他一副我认识很多厉害人物的模样,寄望能吓退这群打手。 其中一个打手斜视他,嘬了下牙花子,不屑道:“赵国栋,别来你那套忽悠傻子的方法来对付咱们,咱们谁不知道谁的底儿?我们老大姓韩名进,难道还是你家亲戚不成?” 顿时,一片哄笑响起。 “让你还钱就还钱,攀什么亲戚?” “玉皇大帝还是你小舅子呢,不过那也没用,赶紧的,没钱就拿房契地契!” 作者有话要说:ps:其实上辈子若不是裴贵娥出了落水被卢广义救起之事,有这样的两个哥哥,大抵后面也不会嫁到什么好人家去。 裴家两兄弟关于负责一说,就好像是咱们现在行人路过见老人跌倒扶了一把,被老人和家属赖上。有很多人说这种老人坏了心肠,其实也有许多是老人年纪大了,在家里说话不算数,儿女们做的打算。 么么哒,明天见。下一章是防盗章。 第49章 (捉虫) ==第四十九章== 赵家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赵家闹了这么半天,村里来了许多人看热闹。 按理说,家家户户都攀着亲,应该有人上前为赵家人说话的。可乡下人历来厌恶烂赌之辈,若是有人无故上门找赵家茬,不用说自然有人上前帮忙,可人家是来要欠债的。 自古以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也因此并没有人上前帮赵家人说话。 大家都只是站在院门外看着,嘴里议论着赵家婆娘总是吹嘘自家大儿子多么本事,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本事。 赵国栋被那两个打手奚落得脸皮僵硬。 赵家的两个媳妇一听说要地契房契,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没天理啊,没道理大伯子欠下来的赌债,让咱们倾家荡产来还的。” “就是就是,享福的时候想不起咱,还钱的时候想起咱了。他在县里吃香喝辣的时候,咱们在家里连顿细粮都舍不得吃……” 不光她们哭,还有几个小孩子也围在自己娘身边哭。一时间,赵家的院子里,全是哭声。 几个打手被哭得有些烦了,又不好去打女人,便上前去拽赵国栋,就要揍他。 这时,卢桂芳走上前来,急道:“这几位兄弟,你们说的那位韩进韩老大,虽不是咱家的亲戚,但咱家确实认识,我弟妹娘家的兄弟是韩老大的朋友。” 那打手头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朋友?” “姓梅,叫梅庄毅。”卢桂芳急忙道。 她听说过梅家那不成器的小儿子,成日里游手好闲,经常和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地痞流氓韩进混在一处。当时她听到这流言,还暗地里笑话过梅氏,笑她娘家出了一个这样的兄弟。 以往瞧不起以及厌恶的,这会儿卢桂芳也顾不得了,只求能暂时逃过这一劫,其他的容后再说。 那打手头子上下打量着她:“你不会骗咱们的吧?” 卢桂芳一看这神色就知道有谱,遂堆着笑,“这种事我怎么可能拿来骗人,你不信四处去访访,我娘家是大溪村的,梅庄毅大姐的夫家就是大溪村的,她嫁给了我娘家的亲弟弟。” 那打手头子沉吟了一下,道:“你最好保证自己没有说谎,若不然下次来咱们可就不客气了。这次就看在梅庄毅的面子上,饶了你们,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咱们再来。” 这些人做事也利落,前面丢下话,后面人就走了。 赵家人也顾不得哭了,赶忙上前将院门关上,将门外看热闹的人都给挡在外面。 赵国栋凑到他娘身边来,问道:“娘,二舅母的弟弟真和韩老大是朋友?嘿,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也不至于怕成这样。你不知道,那广济赌坊韩老大能做一半的主,这些在赌坊放高利贷的,都在他手下讨饭吃。你去跟二舅母说说,让她跟韩老大说把我欠的银子给免了,也免得咱家还要卖房子卖地……” 卢桂芳抡起巴掌就往他身上打去,一面打一面哭着骂:“你还说,你还说,你这不成器的东西,娘本以为你在县里做正事,没成想你竟然敢去赌钱,咱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赵国栋被打得抱头鼠窜。 可打归打,事情还要解决,赵家人舍不得卖房子卖地,不免就想到赵国栋之前说的话。其实若是可以,赵国栋的两个弟弟巴不得能分了家里的房子地另过,可惜卢桂芳两口子不同意。如今即有办法解决老大的欠债,又不用卖房子卖地,不免将所有希望都放在这上头。 一家人坐在一起合计了下,卢桂芳再不想对梅氏示弱也不行了,在家里踌躇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回趟娘家。 这便是卢桂芳今日上门的原因。 只可惜梅氏并不知道。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堆着一脸笑上门的大姑子。 就是因为卢桂芳罕见的一脸笑,她才没将她赶出去。到底是男人的大姐,她也不想做得太过,免得伤了男人的心。 不过她也没什么话跟她说,只是沉默以对。 卢桂芳强撑着笑,装得一副若无其事样,“怎么老二没在家?义小子和月丫头呢?” “明海出去卖豆腐了,两个孩子不在家。你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上次那事是我不对,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月丫头,也是老大媳妇实在是个心机重的,说话只说了一半,让我误会了,若不然我万万不会那样。” 虽心里想好了来了以后怎么低头,可事到临头,卢桂芳才发现很难。她大半辈子都在梅氏面前趾高气昂,又怎么甘心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可没有办法,为了大儿子,为了家里的一切,她只能这样,所以她看似在说着赔礼道歉的话,实则面部表情僵硬得厉害。 一看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梅氏就怪了,没人逼她上门,她倒是抽得哪门子风。 因为心里好奇,梅氏也没摆冷脸,只是神色淡淡地回了她几句一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客气话。 卢桂芳有些恼,她都上门道歉了,怎么这梅氏还给她一副冷脸。可想着家里事,她又将恼意强压了下去。 卢广义和卢娇月一进门,就看到的是这样一副诡异的场面。她大姑一脸堆笑的和她娘说话,而她娘则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还不待两人说什么,就见卢桂芳甚是和蔼地笑望着两人,又是关心地问卢广义婚事打算什么时候办,又是说卢娇月越长越漂亮了。 只可惜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卢广义婚事刚出了岔子,卢桂芳这样问,不是没事找事吗?可梅氏又不好发作,只能冷着脸不说话。 就在这时,卢明海回来了。 他挑着空了的豆腐担子,从院外走了进来。梅氏当即就站了起来,走出堂屋,“他爹,怎么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卢明海一脸喜悦,放下肩上的挑子:“今天运气好,碰到一家要办喜事,把咱家的豆腐都买了。” “老二,你回来了?”卢桂芳也走了出来,和卢明海打着招呼。 卢明海有些诧异,可对方毕竟是自己的大姐,又见对方一脸笑,这会儿他总算明白媳妇方才为啥是那样的表情了。 长辈们在说话,两个小的自然不适合在一旁听,卢娇月和大哥出了堂屋。 “大哥,你说大姑到底想干啥?” 方才一众人转回堂屋,大姑就坐在那里拉着爹说话,说了许多,还说了不少爹他们小时候的事,一面说一面就抹起眼泪。 这样的大姑实在是太怪了,别说梅氏了,卢娇月也接受无能。 “大姑大抵有啥事想求咱爹。”卢广义一针见血道。 卢娇月也是这么想的,遂好奇问道:“你说大姑想求咱爹干啥?” 卢广义摇了摇头。 卢桂芳拉着卢明海说话,梅氏不放心,自然不敢离开,所以今天中午做饭的事,就交给卢娇月了。卢广义帮她打下手。 兄妹二人一个择菜,一个洗菜,一个做饭,一个烧火,很快饭就做好了。 正当两人准备叫家人吃饭的时候,就听到堂屋那边传来梅氏的暴喝声:“卢桂芳,你脑子没病吧?!” 兄妹两个也顾不得忙了,赶忙出了灶房。 就见梅氏将卢桂芳往门外推,“赶紧走,我就知道你来没什么好事,你家的事关我们什么事,怎么有脸提出这样的要求。再说了,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我可没这么大的脸,我弟弟也没这么大的脸,帮你去求人家这种事。” 卢桂芳被梅氏推得直趔趄,忍不住扯着脖子朝屋里喊:“老二老二,你就任你媳妇这么对你姐?” 卢明海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沉着脸道:“大姐,你说的那事太匪夷所思,咱家也没那么大的脸面。我媳妇说的没错,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万万没有欠钱不还的道理。” “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怎么就扯上大道理了?我家国栋说了,那些赌坊里放高利贷的人和赌坊都是一伙儿的,借来的钱也是输给赌坊了,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借钱,就是一笔账而已,这种空账随便就平了。”卢桂芳气急败坏道。 道理是没假,谁都知道在赌坊里放高利贷的人,就是赌坊的人,但谁也没有这么大的脸说,这就是一句话的事,随意就能将空账平了的话。且卢桂芳的这种说法就好比是开饭馆的拿自家种的菜,炒成菜来卖钱,你能说因为这菜一分钱没花,就不给人钱吗? 肯定是不可能的, 梅氏以前只当卢桂芳是自视甚高,看不起人,如今才发现她不光看不起人,她还有些不要脸。说的都是些什么破道理,且就算她这话是真的,她哪里有脸去找进兄弟求这个情,她卢桂芳不要脸,她还要脸的。 “你赶紧给我走,咱家不欢迎你。” 梅氏硬是把卢桂芳推了出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院门。 之后一家四口面面相觑,梅氏忍不住向卢明海抱怨他家都是什么人。见势不对,卢娇月赶忙出声叫吃饭,和卢广义一起去端了菜饭,又叫了五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饭桌上很安静,卢娇月倒还有些想问问怎么回事,可看着爹娘的脸色,也没有敢问出口。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因为卢桂芳眼见梅氏不给自己面子,便去上房那边求助了。 上房那边叫卢明海过去,还特意说了让梅氏一起去,只可惜梅氏没有去。从梅氏抱怨中,卢娇月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大姑的大儿子,也就是那个在县里做掌柜,在卢家人面前总是眼高于顶的国栋表哥,竟然沾上了赌瘾。丢了县里的差事不说,还把这么多年攒下的家底都掏空了,甚至还欠上了高利贷。 据说欠的钱不少,大姑家估计要倾家荡产才能还上,也不知道大姑从哪里得知小舅舅和韩进认识的,所以便求到家里来了。 卢娇月听完后,有些发愣,她总觉得这事儿其中有猫腻。 想着上次因为纠缠她,被打的杜廉,她不禁想这事是不是和进子叔有什么关系。那次他是知道自己被大姑打了的事,还给她买了瓶伤药。难道说这事真是他做的?可卢娇月怎么也想不出来他是如何让表哥沾上赌瘾,并输了那么多钱还借上高利贷的。 也许真的是巧合? * 卢明海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也由不得他不难看,原来上房那边和卢桂芳是一个想法,觉得一句话就平了事儿,怎么就用得着卖房子卖地。卢明海解释无用,又被卢桂芳伙同一家人挤兑,当场就不欢而散。 见卢明海气怒回来,梅氏反倒不气了,甚至还生出一种心思,让他也体会体会上房那边的人究竟有多么难缠,也免得总是她当恶人,男人嘴里不说,大抵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这么想着,梅氏更加高兴了,用眼角瞟了一眼黑着脸的卢明海,便喊女儿去灶房做晚饭。 晚饭做好,卢广智也回来了。 他一身粗布衣裤,手里拎着个柴筐子,因为现在梅氏每天都在家里,他回家之前,会换下在赌坊里穿的衣裳,再穿上平日里在家穿的衣裤。也幸好他有小伙伴帮他打掩护,要不然迟早露陷。 感觉到家里怪异的气氛,他的脸色忍不住一僵,四处望了望,看到卢娇月后,忍不住露出询问的眼色。 卢娇月不着痕迹地摇摇头,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这才放下心来。 饭后,卢娇月帮梅氏捡了碗,便回屋去了。 她没有关房门,果然不大会儿,卢广智便钻了进来。 “姐,咋了?今天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我看爹娘的脸色怪怪的。” 卢娇月也没有隐瞒,将事情说了一遍。 卢广智听完,脸色变得很是怪异。 卢娇月望了他一眼,忍不住起疑道:“该不会是你在中间做了什么吧?” 卢广智怎么可能承认?打死都不能承认才对,因为进子叔说了,这事不同其他,所以最好就当它是意外才好。不过他也感觉到世事有些难料,怎么大姑就联想到小舅舅身上闹到家里来了。 “我能做什么?姐,你可别冤枉我,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卢广智装得很是含冤莫白的模样。 可瞒不住卢娇月,卢娇月虽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但她并不傻。 “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在中间做了什么,若不然国栋表哥总是去赌坊赌钱,你在赌坊做事,怎么就没听见你对我说这事?” 卢广智忍不住僵硬了一下,他竟然忘了这茬了,遂道:“好吧,大姐,我不瞒你了,国栋表哥去赌坊赌钱这事,我确实知道。我在赌坊里见过他两次,不过怕他对家里人说,所以一直避着他。之所以没对你说,也是懒得搭理赵家的事,你想想我要是对你说了,你肯定不会视而不见,可咱们怎么对爹娘解释,为什么我们知道赵国栋在赌坊赌钱的事。再说了,我还没忘记小时候他在咱们面前总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比咱们大那么多,还纵着赵国邦和赵国全两个欺负咱大哥。你可别忘了,那次若不是有人碰见,咱大哥非淹死不可。” 提起这事,卢娇月顿时沉默了。 别说卢广智没忘记,比他大两岁的卢娇月自然也没忘记。那会儿他们都还小,赵家富裕,每次大姑带几个表哥回来,总是会欺负卢家的孩子。尤其是二房的几个孩子,谁让卢桂芳和梅氏关系不好呢。 那时候二房还没有五郎,只有卢广义兄妹三个,卢广义年纪比下面两个弟弟妹妹大,自是要护着两个弟妹的。赵国栋年纪比他们大,自然不会参与小孩子们的恶作剧,可每次赵国邦和赵国全欺负二房孩子时,他总是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甚至还帮他们打掩护望风。 有次赵国邦和赵国全恶作剧,把卢广义掀进河里了,掀完之后,还站在一旁拍巴掌。赵国邦和赵国全还小,就当是孩子不懂事,可赵国栋那时候已经十几岁了,不小了,竟然就在一边看着。还是村里有人路过看见,才将卢广义救起来。 这事之后自然是不了了之,因为三个都是小孩子,而赵国栋太机灵,见有人来了,就一溜烟钻进树林子里了。可卢广义还记得,回去后便对父母说了,梅氏当时就不依了,去和卢桂芳吵了起来。卢老汉两口子拉偏架,说孩子肯定是看错了,再加上赵家几个孩子都不认账,梅氏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因为这事,二房两口子呕了近一个月的气,还是卢明海左右赔不是,梅氏才顺下这口气来。从那以后,她便不和卢桂芳针锋相对了,因为她很清楚,她不会因为有个不省心的大姑子,就和男人和离。不和离,日子肯定要过下去,为了自己几个孩子,她平时能忍就忍,能让就让。 “所以大姐,他们赵家都这样对咱们了,还指着我去当好人?赵国栋去赌,可不是我拉着他去的,偷拿货行里的钱,也不是我硬按着他手去干的。咱们要是去跟大姑说,她那最有本事的儿子是个烂赌鬼,你说大姑是信咱还是信自己儿子,恐怕骂咱们一顿,都是轻的。这就叫做因果报应,自作孽不可活!” 卢娇月看神情有些激动的弟弟,不禁有些失笑:“好了,我也没说你不说这事不对,你干嘛这么激动。” 卢广智有些尴尬,搔了搔脑袋,“我不是怕大姐你说我看着亲戚出事不管吗?” “好了,不说这个了。”卢娇月整了整脸上表情,“这事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在赌坊里做工也不是个事儿,咱们村里这么多人,家家户户还有那么多亲戚,指不定就会被人撞见,到时候被咱娘知道了,你铁定会挨打。而且干这个也不是长久之计,总得谋个别的出路。” “什么出路?”卢广智不禁有一些茫然,他自是想过以后,就是为了以后,他才会继续在赌坊里做下去。可对于以后,他心里并没有什么谱。 “你有没有考虑去念书?”卢娇月道:“你年纪虽是大了些,但像你这个年纪去启蒙的,也不是没有。分家之前,大姐就考虑过了,想开了春就送你和五郎去念书。” “念书?”卢广智愣在当场。 卢娇月点点头:“咱家分家了,以后日子会渐渐好起来的。虽送两个人去念书,家里的银子恐怕会很紧张,不过大姐不是在做绣活儿吗,到时候卖了钱,铁定够你和五郎去念书。” “可是——” “我这话说了,你先放在心里想想,大姐虽没有那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想法,到底我记得你小时候是喜欢的,所以还是希望你能试试。你今年才十四,学上两年也不耽误事,到时候若实在不行,再另谋出路也不迟。” 卢广智沉默下来,他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但不想让大姐看到,只能微微地侧开脸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大姐,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两年就要出嫁,出嫁的姑娘哪有帮娘家赚钱供兄弟读书的道理。你说的这事,我先想想,赌坊那里我还要继续去,就算不为其他,到时候多攒点钱,我和五郎去念书,也能给家里减轻一些负担。” 卢娇月很赞同弟弟的想法,读书人并不一定要养得和杜廉那样不食五谷,自立自强才为正途。 按下这事不提,次日卢桂芳又来了。 不光她来了,卢老汉老两口和大房两口子也来了。三房的人紧随其后,他们倒不是来替卢桂芳说话的,只是来看看情况。 当着二房两口子的面,卢桂芳哭得很凄惨,这会儿全然忘记了颜面是什么东西。 “老二,你太狠心了,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姐家破人亡?” 卢明海就知道这事没算完,所以今天并没有去卖豆腐,而是让卢广义挑着豆腐挑子出去了,而他留在家里。 他脸色很难看地看着眼前这一群人,内心无力,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梅氏的脸色也很难看,她几次想站起来说话,都被卢明海拽住了。两人就坐在那里看卢桂芳哭,看胡氏面甜心苦地从中劝和,看卢老汉老两口满脸忧愁地唉声叹气。 其实他们做这些只为了一个——逼他们就范。 “说完了吗?” 蓦地,卢明海的声音响起。 顿时,哭的也不哭了,劝人的也不劝了,叹气的也不叹气了,都看着他。 “你们太看得起我了,我卢明海不过是个种地的乡下汉子,不认识什么县里的人,也不认识赌坊的人,你们实在没必要这样。” “你不认识,可是你媳妇的弟弟认识,不过是从中一句话,老二你就去和庄毅那小子说说吧。”卢老汉道。 卢明海吸了口气,道:“先不提我那小舅子是不是在家,仅凭一句话就能免掉一百多两银子。一百多两,那不是一百多文,我实在想不通究竟大姐给你们吃了什么**药,让你们以为只用一句话,就不用还人家那一百多两银子了。”他望着卢老汉,“爹,若是别人欠你一百多两,我大伯过来跟你打声招呼,你就能不要吗?” 一旁的乔氏撇撇嘴,“怎么可能,爹又不傻。”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是啊,人家又不傻,谁都不傻!一百多两,可不是一百多文,搁谁不要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胡氏笑着插言道:“别人不成,他二婶弟弟肯定成,谁不知道他二婶弟弟在外面的面子大,交游广阔。” 卢明海望了一直在中间煽风点火的胡氏一眼,道:“大嫂,你既然说可以,反正我是没有这么大的脸,要不然你去跟人说说,让人家不要找赵家要这一百多两银子了?” 梅氏也挤兑道:“我可听说了,像这种高利贷,中间可以有保人。只要有保人做保,人家也不会闹到要卖房子卖地的地步。当然,若最后还是还不上银子,保人可是要替对方还的。大嫂,要不给你大姐家做保人,这样大姐也不用家破人亡了。” 作者有话要说:ps:其实赵国栋和卢桂芳的想法并没错,这确实就是一笔空账,只是关键人家韩进不愿意啊。 谢谢各位的雷,╭(╯3╰)╮群么 飞蛾扑火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815:45:36 腐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911:58:00 七七酒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913:04:49 七七酒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913:06:14 缘来梦一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916:04:14 吃货吃吃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019:30:29 明心君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110:45:11 我只愿当傻比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112:16:45 缘来梦一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113:09:21 窥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113:46:55 夏一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9-1121:11:10 即墨白衣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216:36:48 夏日清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310:06:43 缘来梦一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310:17:08 baoo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310:33:43 腐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322:16:09 19630752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408:52:49 长灯未老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412:13:42 缘来梦一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412:27:11 七七酒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413:59:54 夏一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512:38:53 笑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516:14:37 腐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517:12:49 腐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611:01:38 20629942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613:50:27 夏一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620:02:44 腐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719:30:14 第50章 防盗章7(19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第14章== 严嫣到凝晖堂的时候,沈奕瑶正坐着和镇国公及镇国公夫人、沈二夫人叙话。沈奕瑶面色带了点埋怨,其他三个面色都不太好,尤其镇国公似乎强忍着怒气。 见严嫣进来了,沈奕瑶看了她一眼,对镇国公夫人撒娇道:“娘,我都与你说了,阿嫣不懂事,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听她的。” “不听阿嫣的,听你的?听你的阿陌落水不管,还听人挑唆把阿嫣关了起来!”镇国公忍不住呵斥道。 “爹……”这声爹开头是惯有的撒娇口气,到末端见镇国公脸色黑得吓人,呐呐停住了。 “瑶儿,你都多大了?!已经为人母,爹一直以为你是心性良善,为人单纯,如今才知道你原来是如此的糊涂!瞧瞧你刚才回来说的那些话,埋怨阿嫣不该被关了给家里捎信,埋怨你二嫂不该在威远侯府给你婆家没脸,你把所有人都埋怨了,你怎么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问题!?” “爹……” “身为大妇,你不思管家,将中馈交给一个姨娘。身为一个母亲,你无视子女的安危,视儿子落水为无物,女儿要查弟弟落水之事,你居然听人挑唆把女儿关了起来。你是非不分,忠奸不明,糊涂透顶,你枉为我沈茂山的女儿!” 沈奕瑶长这么大,一直千娇百宠,爹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而此时镇国公满脸失望及恨铁不成钢,着实刺疼了沈奕瑶的心。 “也怪我,我当年真不该将你嫁给那严霆……” “爹!”沈奕瑶尖叫出声,“跟夫君无关,女儿很好,夫君对我很好,家里也待我很好,为什么你要如此说我?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对夫君不满……是阿嫣对不对,是她对你说了什么?” 沈奕瑶回转过头,一把将严嫣拉住,“你对外公说了什么?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听话,你小小年纪挑弄是非,你非要看娘和外公吵起来你才舒坦?” 最后这句话,沈奕瑶是用吼得口气说出来的。 沈奕瑶一直自喻大家闺秀,性格温柔贤淑,别说吼了,吵架都不会。而她第一次歇斯底里的大吼,却是贡献给了自己的女儿。 严嫣面色僵硬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沈祁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去看他娘还有祖母。 镇国公夫人早就哭得泣不成声,嘴里不停的喃喃孽障啊。 沈二夫人站起身,将严嫣护在了身后,痛心疾首道:“小妹,你别怪嫂子说你,这关阿嫣什么事,你确实是个糊涂的。” 见到了此时二嫂还袒护严嫣,沈奕瑶想着婆婆的控诉更是愤怒,口不择言道:“你也别说我,你刚才在我家里耍威风,别忘了那是威远侯府,不是镇国公府,轮不到你来!” 沈二夫人被这话气得面色泛白,连连道:“好,好,是我多管闲事,从今以后你的事我这个做嫂子的再也不管了,你那家我再也不登门。” 语毕,沈二夫人便拉着严嫣要离去,却被沈奕瑶拽住严嫣不丢的动作停下。此时的沈奕瑶已经歇斯底里了,宛如一个泼妇般瞪沈二夫人。 “这是我女儿,你带她去哪儿……” 剩下的话,被一凌空飞来之物而止住。沈奕瑶一骇,转首是落在地上轰然而碎的茶盏,再转首是亲爹黑如炭的脸。 “爹……” “沈奕瑶你很好,你非常好。你出嫁了,家里管不住你了……”镇国公喃喃几句,声音突然轰然大作,“你给我滚!同样的这是镇国公府,轮不到你这个威远侯府的人到这里耍威做福!” 沈奕瑶面色顿时白了,浑身止不住发颤,愣了半响,才捂着脸转身往外跑。 “作孽啊……”镇国公夫人伸手哭着喊道:“快拦住大姑娘……” 又是一声轰然作响,镇国公手边的另一个高几也碎了。 “谁都不准拦她,让她滚!” 此言一出,门外的丫鬟婆子们都不敢动了,沈奕瑶的身影消失远去。 严嫣二舅沈鼎收到信回来,一进家门看到便是这幅景象。 他年纪四十左右,高硕壮实,一脸与镇国公如同一撤的络腮胡子。“这是怎么了?”看沈祁缩在一旁,不禁道:“是不是你小子又惹祖父生气了?小兔崽子欠揍是不?” 沈祁吓得直摆手,“不是我……” 镇国公长长出了一口气,才缓过劲儿来。看到一旁垂头站在那里的外孙女,招手道:“阿嫣,到外公这里来。” 严嫣走了过去,明明脸色苍白,还要强装一抹笑,“外公,对不起。如果不是阿嫣说了这些,您也不会生这么大气,外祖母也不会伤心难过。” “你别理你娘,她糊涂了,这事跟你没关系,阿嫣做的很好,咱们沈家的人从来不吃哑巴亏。想让我们沈家吃哑巴亏的人——” 剩下的话,镇国公并没有说完,他对严嫣道:“你娘说的话你不要放心上,她是被我和你外祖母宠坏了,你就在家里好好住着,有外公给你撑腰什么都不要怕。。” 语毕,他又道:“老二媳妇,你带两个孩子下去。” 严嫣点点头,将哽咽压回嗓子里。 其实这次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严嫣的预料,她只是想借着外公外祖母和二舅母劝解一下她娘,能让她清明点,没想到居然会闹成这副样子。不过她并不后悔这么做,她本就性子刚烈倔强,决定的事自然不会更改,她只是觉得让外公外祖母伤心难过有些愧疚罢了。 “是,爹。” 沈二夫人带着严嫣和沈祁下去去了,出了凝晖堂大门,沈祁小声的问了一句,“小阿嫣,你没事吧?” 严嫣强笑了下,“我没事。” 沈二夫人看严嫣的表情,似乎并不太伤心那会沈奕瑶那般对她的训斥。 一个孩子,为什么会不伤心,还不是经历的次数多了,麻木了。不禁心疼的揽着她道:“阿嫣,你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些回家和外公舅舅们说?是不是这次出了陌儿的事,你还是要闷在心里。” 严嫣苦笑了一下,“二舅母,这种事情怎么说?” 是啊,怎么说? 沈二夫人有些怔忪,说到底是家事,再说白点,那些人手段太好,面上做的挑不出,其他什么都推着沈奕瑶在前面。可沈奕瑶…… 这真是有苦没处说啊! 她叹了一口气,摸摸了严嫣的小脸。 “只是苦了你。” * 一整晚凝晖堂的气氛都是凝滞的,沈鼎两口子直到亥时才离开。 当着小辈都说得好,长辈们会解决。可家事历来就是世间最不好解决的事,尤其那还是别人家,女儿是严沈氏。妇人从来嫁人之后,便成了别人家的人,娘家又怎么好过多插手。 当然在镇国公心目中女儿就是自己的女儿,先是自己的女儿才是人妇。如若此事发现的早还好说,大不了将女儿领回来和离便是。可如今外孙都有两个了,就算他们不介意养女儿小妹一辈子,那沈奕瑶愿意吗? 用想都知道不可能,下午那会儿沈奕瑶的表现还历历在目。 所以除了镇国公夫人多抹两下眼泪,镇国公气得一晚上没吃饭,别无他用。沈鼎和媳妇两个好不容易将老两口劝下休息,迈出凝晖堂大门。 他们到现在还没有用的晚膳,可如今谁有心情? “你说小妹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往还只觉得小妹是性子单纯良善,如今、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 沈鼎回来后,也将事情了解了个差不离,这话他压了一晚上没说,就怕惹得爹又发怒娘又伤心。他比沈奕瑶大了十一岁,小妹生下来可是整个家里的掌中宝。从小到大哪儿都没错,未出阁在家里也挺好的,怎么就嫁人后就成了这副样子。别说爹娘难以平静,他也是。 “这妇人啊,嫁了人之后,人生才算开始,以前都不算。” 沈二夫人为人妇近二十载,自然懂得其中的道理。她是嫁的好,婆家人口简单,门庭也高,夫君为人上进,夫唱妇随,锦瑟和谐,可她也知道不是每个妇人都能有这么如意的日子的。 嫁错了人,那可就是一辈子。 当然说小妹如今日子过得不好也不是,只是怎么说呢——好吧,这个并不好说! 你能说别人过得不好吗?人家在婆家也是婆婆疼爱,夫君宠爱,子女双全。可把上面蒙的那层薄纱撕开,去看最深层处,才能明白事实真相究竟是如何。 突然,沈二夫人竟觉得有些冷,她不由自主的环了下自己,觉得并没有好点,又去抱着夫君胳膊。由己度人,如若是她碰到这种数十年夫妻恩爱其实都是假象,又该如何?真不敢去想啊! “怎么了?”沈二夫人人前从来庄重,私底下两口子感情再好,人面上也会讲究,这还是第一次在外头被夫人主动这么亲密的,沈鼎不禁有些侧目。 “有些冷。” 沈鼎一愣,如今可是炎夏,又想了一下,才明白媳妇的意思。 他虎目一瞪,道:“那严霆,我不会放过他的!” 沈二夫人只是听,并没有入心。怎么不放过?要是有那么容易就好了,公婆也不会那般为难。说白了,还是投鼠忌器,打了老鼠不要紧,就怕打碎了一旁的玉瓶。 到底终究是自己女儿,千娇百宠了这么多年,说不疼爱是假的。哪怕公公再怎么生气,女儿终究是自己的女儿,如果不疼爱,也不会发那么大火了。 “也不知道爹会如何解决?” 沈鼎拍拍她的手,“你别操心此事,爹比我们有主意。你这两日对阿嫣多上些心,这么一闹,我怕孩子心里不好受。” 沈二夫人点点头。 ==第15章== 皇宫御花园里,树影幢幢。 本是天黑,但因天上有月,所以大体还是看得清周遭情形的。 骆怀远一边揉着屁股,一边一瘸一拐的往回走着。这条回闲云殿的路,他走过太多次,闭着眼都能回。 一路摸回闲云殿,宫门只留了一道细小的缝隙。他吃力的用一只手推开门,人还未挤进去,一个尖细却又隐含着喜悦的声音进入耳里。 “殿下,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马嫔娘娘来人问了好几次了,奴才都推说你睡着了还未醒呢,马嫔娘娘说让你醒了后去见她。” “知道了,你先让我进去再说。” 小安子侧开身让骆怀远进去,走至亮光处,小安子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尖叫,声音快冲出嘴时,让他又吞了回去,紧接着用压得低低的声音问道:“四皇子,你脸怎么是青的啊?” “呃……” 骆怀远摸摸脸,触之生疼才知道小安子没有骗他。 怪不得他觉得浑身痛呢,原来脸也青了,他还以为就是屁股那处疼呢。 “这可如何是好,让马嫔娘娘看到殿下你脸受伤,定是又会哭的……” 听不得这小安子絮絮叨叨,骆怀远把他推了开,“行了行了,我今晚不去见母妃了,芍儿要是来了,你就说我还没睡醒。” “也只能这样了……”小安子哭丧着脸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闲云殿。一入内,小安子就把殿门给关了。 “天哪,四皇子你身上怎么脏成这样!” “我说小安子,你能不能不这么大惊小怪,你去给我弄点水来洗洗。” 小安子嘴里絮叨着什么走了,骆怀远进了内殿。殿中有一面半人高的铜镜,他凑了过去。 铜镜是铜黄色的,但因是皇家之物,也是磨得光鉴照人,照得极为清楚。镜中有一个小胖子,圆圆胖胖的脸青了好几块儿,正龇牙咧嘴的瞅着镜子看。 骆怀远愣住了。 他醒来时一个人蜷在御花园的一角处,那方小天地是他穿过来后,幼年时最喜欢呆的地方,所以即使是许多年未再来过,却是一瞬间就知道自己身处所在。 仰头是圆盘似的月,周遭是安静无声的黑夜。 恍惚间,竟让骆怀远以为之前那种种全是黄粱一梦,而他,也只是贪玩在这处睡着了,如今醒来。 然后他便跌跌撞撞往回走了,一路上大脑都是混沌的。 此时站在铜镜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却有一种被雷劈了似的清明。 真的只是做梦吗? 可为什么那梦却是如此清楚,她嘴角淌血闭目而去的脸还在眼前,他撕心裂肺的心疼、几欲想把天捅个窟窿的愤怒、无处发泄的悲愤、心有不甘的怨怼,仍让自己的心、手乃至全身战栗似的抖着。 真的是梦吗? 骆怀远,你果断是太喜欢做梦了,所以才会以为处处是梦! 没有梦,从来不是梦,要不然你的心,为什么会如此的痛!? 小安子端了一盆水进来。 他年纪十三、四岁大小,长得眉目清秀,瘦瘦弱弱的。七八岁的时候便分来骆怀远身边侍候,如今也有几个年头了,为人忠心耿耿,就是嘴巴啰嗦了些。 “殿下快来洗洗吧,小厨房那里火早就熄了,所以奴才就打了一盆冷水过来。” 骆怀远没说话,先将自己身上衣衫脱了,然后走过去让小安子打湿了棉帕给他擦身。 小安子嘴里絮絮叨叨给他擦着,擦一会儿,眼圈就红了,带着哭腔。 “殿下,是不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他们又打你了?要不然你身上也不会这么多青紫……” 骆怀远愣了一瞬,敷衍道:“不记得了。” 也是,四皇子记性向来不好,可真到了才被人打后面就记不住的地步吗?小安子年纪不大,想不到深处,只是眼带怜悯的看着自己可怜的主子。 洗罢,骆怀远便爬上榻躺着了。 小安子想守夜他也没让,让他自个儿去歇下。他这会儿心乱的很,想一个人独处。 内殿里暗了下来,骆怀远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上辈子临死之前那种悲愤交加仍还在他心间环绕,让他明明人静下来了,内里却是无法平静。 他居然重生了?回到穿过来后十二岁那年! 这一会儿的时间,骆怀远已经忆起这是哪次了。 上辈子也是这个时候,父皇嫌弃他痴胖,命人控制他食量给他减重。本是酌量控制的,却被那些下作的人利用了克扣他的膳食,他饥饿难忍,老五骆璟给了他一盘桂花糕,他端着准备拿去与娘一起享用,却路遇二皇子骆晋三皇子骆齐,他们将桂花糕打翻不算,还让他跪在地上捡。 那时候,他在大熙生活了十二年,从小便被胆小的娘教导要不惹人眼,要平庸,要胆小呆傻,最好让人望之生厌。那时候他懂,如若不这样,很可能就会像母妃所说那样夭折。 这个皇宫太可怕,在后宫里称霸已久的那两个女人太可怕。骆怀远穿过来一起先是不忿的,却是架不住后宫不断有女人怀孕小产,产下子嗣夭折,各种阴私手段层出不穷…… 这个世界太疯狂,而他弱得别人一根指头就能把他碾死! 所以他装疯卖傻,他演了装了十二年,装已经刻入他骨子里,可毕竟还是有心气的,被那俩小儿踩在脚下这样凌辱,他一时激愤难忍,抓了地上的桂花糕仍到骆齐脸上,随之而来的是一顿暴打。 他没有还手,桂花糕扔出去后,他便清醒了。他抱着头挨了一顿,之后去了自己的那处小天地里坐着发呆。再之后他不小心睡着了,等到天黑后才回来。 居然回来了? 骆怀远不会认为这是小说中**丝逆袭那般,男主重生是回来拳打仇人脚踩天下的。也许曾经还在现代那时的他会,但经过上辈子重重之后,骆怀远却是再不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了。 老天你这是在玩我? 任何金手指不给开,让我在这折磨人的皇宫里再过八年,然后让我解脱?错了,是根本不会解脱,若干年后他照样会死于非命。 还会连累到她—— “……如果下辈子你还是我的王妃,咱们做夫妻好吗?我会勇敢的去爱你,很爱很爱你,把你当宝贝捧着……” “……到时候你再给我生几个小胖崽子,我带你周游世界……” “……一直有这种想法,以前没钱,现在没自由……” 临死之前的话,此时回忆起来却出奇的可笑。连自己生死都控制不了的他,如何做到这一切。 她嘴角淌血闭目而去的脸还在眼前,骆怀远,你真得还要让她再陪你死一次吗? ** 一大早,马嫔便来到闲云殿。 连让骆怀远与小安子作假的机会都没给。 果不其然,马嫔看到儿子脸上的伤,哭得抑不可止。 “都是娘对不起你,我的儿啊……” 马嫔是一个貌不其扬的女子,胖胖的身材,圆圆的脸。当然,不丑,但在后宫这种姹紫嫣红的地方,就显得有些丑了。 马嫔能生下四皇子骆怀远在旁人看来是奇迹,她本是熙帝身边的一个宫女,一次熙帝醉酒后临幸了她。 像这种宫人被临幸也不是没有过的,但均是那种长相貌美的,而熙帝也没想到自己喝醉了随便拉一个居然是这般样貌的宫人。当然,幸了也就幸了,反正宫里的女人都是陛下的,能被陛下临幸那是邀天之幸。 马嫔被拉下去的同时,熙帝发话是不留,下面的太监也照着做了,在马嫔腰眼处揉捏了半响,龙精便流了出来。仦說Ф忟網 谁知,马嫔还是有了。 皇嗣稀薄,有了自然是好事,于是马嫔就被封了最末品的更衣,给了处宫殿住着。十月怀胎生下一名皇子,熙帝大喜,晋了马更衣为马嫔。 当然这都是表面上的事情,连马更衣都没想到自己能平稳生下皇嗣。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自是看到了许多上面人看不到的东西,后宫暗里机锋从来层出不穷,各种阴私手段让人咂舌。 别的不说,皇宫有孕的嫔妃不少,可能安稳诞下皇嗣的屈指可数,而能活下来的,在马嫔生下四皇子之前,这满宫里皇子除了萧皇后所出的太子,便只有许贵妃诞下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了。 马嫔是个胆小的人,让她来选她是不想被熙帝临幸的,可她就是宫人,也只能受着了,谁知道却是生下一名皇子。 诞下皇子好啊,日后荣华富贵是少不了。可之前,马嫔该想的是怎么让儿子活下来。 第51章 防盗章8(20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马嫔是个笨人,她只会用笨办法。其实她有好办法也没用,她一无家世,二无恩宠,宫里一个得脸的奴才都比她强。她的笨办法就是没有威胁,就如同她自己一样,长得貌不其扬,后宫嫔妃便从来不会将她放入眼里。而皇子光貌不其扬还不够,还得让陛下厌恶,还得没出息,这样别人才会觉得没有威胁。 于是,在骆怀远还没有反抗能力的婴儿时代,便被马嫔养成巨婴了。两三岁的时候,更是一个小肉墩,会走路是四岁之后的事情。 骆怀远还在襁褓的时候,她便日日抱着他说让他不要怪她,娘也无法。那时还不能动的骆怀远,听多了便明白其中含义了。 这是一个笨女人,也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她是皇权下的牺牲物。她没有办法反抗命运对她的苛责,她只能尽量用自己的办法保护着自己的骨肉。小說中文網 而骆怀远为了自保,也只能如此。 因为他掏空心思想了又想之后,觉得这个女人似乎也不笨,因为她这种办法似乎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确实有用,熙帝厌恶他肥胖、胆小,他安然在这个世界活到长大。 “……是不是二皇子、三皇子又打你了?娘不是说了让你躲着他们吗,你是不是反抗了?娘不是告诉过你,像他们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只要你不反抗,他们下次就不会再找你麻烦了,相反你越是反抗,他们越喜欢戏耍于你……” 这是马嫔以往当宫人时候的经验,她用这种经验活了许多年,她也是用这种经验教自己儿子的。 骆怀远木着脸,听马嫔边哭边说。 真的不怪他,而是这么日日被人催眠下来,是个人都得疯啊! “娘,我下次一定不会了,我下次一定不反抗……” 只有这句话才能止住马嫔如惊涛骇浪的眼泪与念叨,这是上辈子骆怀远的经验。 马嫔将胖胖的儿子抱进怀里,啜泣道:“儿啊,没办法,谁叫我们贱呢,没几年了,等你成年了就能离开这里了。在这之前,咱们只能熬着。”上辈子的时候,马嫔也总是这么对骆怀远说。 好不容易将母妃送走,骆怀远累得倒在榻上。 离开这儿,离开这儿,怎么才能离开这儿呢? ==第16章== “殿下,该起了,到去崇文殿的时候了。” 骆怀远听到这话,顿时脸一黑。 黑归黑,该去还是要去。皇子可以蠢可以笨,但该上的功课却是一天都不能少,哪怕你只是去凑数。 小安子端水过来服侍骆怀远洗漱。 闲云殿奴才不少,可不是聋就是瞎,要不然就是看不到人影。也就只有小安子这个贴身太监,成日里在骆怀远身边跑前跑后。早膳的食盒早就被人提来,扔在殿门外。小安子老马识途去提了,放在桌上打开。 骆怀远凑过去一看,简直想骂一句c你娘! 一个馒头,一碗稀粥,馒头是硬的,粥是凉的,这是人吃得吗? 心里这样骂,骆怀远还是端起稀粥一仰而尽,然后拿着**的馒头啃着。虽然差点虽然少点,但有吃总比没吃好,更何况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吃罢早膳,他带着小安子去崇文殿。 此时崇文殿里教授众皇子学业的大儒还未到。 太子的书案是空着的,第二排两张书案却是坐了两人,这两人正是二皇子骆晋与三皇子骆齐,骆晋今年十五,骆齐十三,均是头束金冠,身着皇子常服。 骆晋生得面红齿白,颇为俊秀的模样,而骆齐长相肖似熙帝,方脸圆眼,看起来虎头虎脑的。也因此,熙帝对三皇子骆齐颇为宠爱,惯了个‘老天老大他老二’的跋扈性子。 昨儿骆怀远被打,便是他起的头。只因他被许贵妃训斥了一顿心情烦闷,刚好看到老四那个痴肥呆傻的,便拿来出出气。 按理说皇子们长到十几岁了,都会注重自己言行举止的,不会像幼童时期那般无法无天。如若骆怀远昨儿不还手也不理会骆齐所言,骆齐顶多会骂他两句,此事作罢。谁知骆怀远这段时间被饿惨了,好不容易到手一盘桂花糕,他还未舍得吃便被人打翻在地,一时才急了眼。 见骆怀远走进来,骆齐恶劣笑笑。 “哥,你看那傻胖子今儿又来了!” 骆晋淡淡的看过来一眼,未出声。骆怀远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是他目光没有放在‘仇人’骆齐身上,反是对向骆晋。 骆晋,上辈子的晋王,之后的晋帝。 晋帝本是藩王出身,谋逆登基后便开始收拾各路藩王,骆晋这人心思狡诈又手段毒辣,连帮他起事的亲兄弟都不放过。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同胞兄弟骆齐,之后便是他和老五。上辈子父皇仅有的几个儿子,晋帝一个都没放过。 本来听到骆齐说自己傻,骆怀远还有些火火的。想到上辈子骆齐被他同胞哥哥鸟尽弓藏,下场凄凉,却是火气顿消。 小子先让你过几句嘴瘾,日后有你哭的! 骆怀远仿若未听见,去了第三排自己的书案前坐下。 这时,五皇子骆璟也到了。 他长条身材,面如冠玉,一双上挑的丹凤眼配着斜飞入鬓的眉,仿若水墨勾勒出来的颜色,长得算是几位皇子中最为俊美的了。 唯独一点,他是个不健全的人,骆璟是个哑子。 五皇子骆璟算是几位皇子中唯一没有欺负过骆怀远的,甚至对他还算不错。这种不错基于幼年时分过骆怀远几次东西吃,还有昨儿那碟子桂花糕。只可惜他在宫里也是小透明一个,属于和骆怀远一个待遇的,平日里对宫里的一切都是充聋作哑。 不过他本就是个哑子,聋倒不曾,只是天性是个木头性子,对宫中凡事不沾身,便给人一种即聋又哑的错觉。 骆怀远曾经猜过他是不是也是装的,只是两人一直没有深交不得而知。 不多时,教导众皇子学业的老师大儒于思茂来了。 他年过六旬,留有一把长须,面容清瘦,一身儒雅气质。来了之后,他便开始接着昨日未完的讲解。 太子一直没来,太子有专门的太师太傅,过了十二便不再与其他皇子一起学习。只是鉴于尊卑有别,首位才一直与他放了一张书案。 上首处是于思茂讲解的声音,下面骆怀远却是一直爬在桌上。 一直以来,他在崇文殿便是如此,此时自然也是如此了。一个蠢笨如猪的皇子不需要学习,虽然有时候他真的有在听。 骆怀远的思绪缓缓拉远。 太子自是不必说,有亲妈皇后兼外祖靖国公罩着,又是嫡长子,天生高人一等。而骆晋和骆齐也有一个宠冠后宫并手段极好的娘许贵妃,现今皇子们均未成年,等成年分封出去,才是真正龙虎斗的时候。 当然,上辈子斗得时候一直与他和老五不相干,只是贵妃和皇后一系斗得乐不可支。可等真正斗结束了,他和老五的下场也不会太好。 他没有母族,在父皇眼前又是个惹人厌的,什么积累都没有,真等二十成年离开皇宫分封出去,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改变自己死亡的命运呢? 这一刻,骆怀远疯狂的想离开这个地方,只有离开皇宫他才不用被人放眼皮子底下时刻担心自己安危,也只有离开皇宫,他才能做些其他事,也才能见到她…… 发呆中,不知何时上首处的老师已经离开。 骆怀远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到了课间休息的时候了,他没有动,仍然瘫在桌子上。自己瘫自己的,本是怪好的,可就有那些人看不惯。 “你这死胖子真是有辱父皇英明,文不成武不就,一滩烂肉!” 骆怀远翻翻眼,尼玛老子不是滩烂肉,你那亲妈会放过老子吗,打嘴炮谁不会! 这小翻眼的动作不够隐晦,被骆齐看到,顿时大怒:“你敢白眼本皇子!” 老子就翻你如何! 不管心里如何咆哮,骆怀远还是知道自己惹不起骆齐的。心里叫嚣破了,面上却是装怂。 可你不惹旁人,不代表旁人不惹你。早说了,骆齐这两日被许贵妃训了,心中正火大,他又历来见不惯这胖子,一个白眼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的滔天怒火。 皇子们上课是不准宫人太监在一旁侍候的,骆齐左右看看见无人可指挥,便撸了袖子自己上。 骆怀远虽胖,但反应可不慢,见有个黑影扑来,顿时身手敏捷躲了开。 邀天之幸,要知道他上辈子文虽不成,可是也偷偷练了身好武艺的,虽是重活一生,身手可没忘,也不是毫无反击之力。 骆怀远见骆齐跳嚣样,心思急转。顿时脚下佯装躲避不稳,摔倒在扑在书案上的骆齐身上。两人呈叠罗汉状,从书案上滚了下来,骆怀远不敢下暗手,只敢利用自己的体重去压骆齐。 谁说一身肉没用的,爷爷我压不死你! 我压、我压、我压压压…… 懂得什么叫泰山压顶不? 这就是! 口里他却喊道:“三皇兄,不要打我……”叫得颇为凄惨,仿若被踩了尾巴的猫。 滚落在了地上,他佯装要站起来,骆齐用手推他用拳头打他,他一摔又压到了骆齐身上,顿时将骆齐压得翻个白眼。 骆晋喝道:“四皇弟你赶紧起来,你压着三皇弟了。” 骆怀远口里诺诺,“我起来我起来……” 人还没站起来,骆齐一挣扎,他又不稳得倒下去。被这一压,骆齐差点口吐白沫。 骆晋看不下眼了,终于下场伸手去拽骆怀远。骆晋看似俊秀,却力气颇大,将骆怀远吃力的拖了开,便赶忙去拉骆齐。 骆齐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嘴角带着可疑的水渍,尝着口中怪异的泛酸味道,胃中一片翻滚。他怒不可遏,口里哇哇大叫扑了上去,对骆怀远拳打脚踢。 没头没脑的挨了好几拳,骆怀远才艰难的将后背露给他打,眼睛偷偷四处瞄,刚好看见骆璟视若无睹往外走去的身影。 他口里大叫几声救命,寄望那个哑子老五千万要找人来救他啊!老五,哥哥的命可都在你手里了,你可千万心有灵犀啊! 不知道挨了多久,骆怀远听到一阵脚步声,然后是几声急促的‘住手’声。他心下微安,又惨嚎了一声,才‘晕’了过去。 …… 堂堂的大熙皇子,在崇文殿里打起群架来,还是授课大儒听闻消息过去,才制止了他们。 崇文殿是历代皇子们上课的地方,教导他们学问的无一不是各方大儒。丢人丢到大儒面前了,虽是那大儒并没有说什么,但满脸不敢苟同之色,就足以让熙帝羞愤欲死了。 查过之后才知道,三皇子无缘无故去打四皇子,四皇子怎么求饶,三皇子都不停手。因着是熙帝命人去查的,所以这次的事是没人敢弄虚作假的。 四皇子骆怀远受伤颇重,被打成了猪头,到处是伤。幸好的是,因为身上肉多,都是皮肉伤,并没有内伤。 骆齐被熙帝狠狠的训斥了一顿,罚他闭门思过,连许贵妃都没敢上前去求情。太子与萧皇后暗骂一声活该幸灾乐祸自是不必说,为了彰显慈父的形象,熙帝特地来闲云殿探望了骆怀远。 ==第17章== 闲云殿是一座很宏伟大气的宫殿,内里布置奢华而不失清雅,众皇子们除了太子的住处均是如此规制。 身为统领六宫的萧皇后,从不会在眼见的地方苛责人,例如熙帝来到闲云殿,便没有觉得寒碜之类什么的,还例如骆怀远最近总是饿得两眼发黑。越是身份高贵的人,表面工作做得越是好,这是古往今来都通用的道理。 马嫔行了礼后,便站在一旁小声啜泣,更显压抑。 一张宽大的四柱雕蟠龙纹祥云床上,骆怀远躺在那里,圆胖的脸青紫交加。如若说以往他是圆胖,这会儿就是肿了,整个人都肿了一圈。 熙帝想着太医说四皇子浑身是伤,又见此副惨状,更是觉得不忍目睹。 “你可还好?朕已经训斥过齐儿了,他这几日被贵妃训斥了,心情不好,并不是有意伤你。” 仅凭这话,骆怀远就知道许贵妃又去吹枕头风了。他就是‘你’,而骆齐就是‘齐儿’,孰重孰轻一听便知。幸好他从没奢求过什么父爱,上辈子这辈子几辈子加起来均没奢求过,所以听了自是无感。 骆怀远心中讥讽一笑,面上却是唯唯诺诺:“父皇,儿臣、儿臣并没有怪三皇兄的意思……” 熙帝点点头。 “父皇、父皇,儿、儿臣求您一件事可好?” 骆怀远非常忐忑、紧张的样子,似乎对熙帝提出一个请求对他来说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也确实如此,从小到大他见熙帝的次数便很少,更不用说请求了。而熙帝给他的记忆便是视若无睹的居高临下,偶尔有个眼神也是厌恶嫌弃的。 熙帝一愣,道:“你讲。” 骆怀远期期艾艾,满脸怯弱:“儿臣想出宫,儿臣知道儿臣不招人待见,儿臣也愚笨丢了父皇的脸,儿臣惹人嫌弃,儿臣实在没脸呆在宫里了……” 见熙帝脸色晦暗莫名,他小声哭道:“……儿臣怕,三皇兄他总是打我,儿臣实在害怕……”说着,他用双手抱着自己头,瑟瑟缩缩。 连着两天被打了两次,这算是总打吧,以前小时候也有被打,所以他真没有说谎! 熙帝深深的看了骆怀远一眼,“好,朕准了。” 语毕,熙帝便离开了。 骆怀远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没想到只是苦肉计一把,就达到自己目的? 连马嫔都忘记哭泣了,快步走到榻前,小声问:“远儿,你父皇真的答应了?” 骆怀远重重点下头,咧嘴一笑,谁知扯到了脸上的伤,顿时龇牙咧嘴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至少不在这宫里,娘也能安心一点。咱们不求别的,只求能安身立命就好……” *** 这日下了朝来,镇国公还未离开,便被熙帝传到了御书房。 “茂山叔,朕准备把四皇子迁到宫外去住。” 御书房里空无一人,门外也有熙帝心腹守着,也有在这种地方,熙帝才会露出些与平时不同的表情。 镇国公沈茂山当年效忠先皇,与先皇私交甚密。先皇驾崩,又效忠先皇钦点的下任继位者熙帝。几十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尤其熙帝,当年先皇早逝,太后势大,可全凭这镇国公一人镇着,才未使皇权旁落异姓。 所以这声茂山叔,熙帝叫得真心实意。 哪个当权者都怕手下实力太盛,可无奈镇国公一系太守本分,又确实忠心耿耿。当年先皇驾崩,年轻的熙帝即位,沈茂山领兵在外征讨北夷。太后久诏镇国公不归,熙帝一旨令下,镇国公便率兵来往京师。 说是回京待命,可世人没一个傻子,明显看出镇国公带兵是来给新帝撑腰来了的,没有点底码的自是不敢妄动。 风风雨雨数十载,中间发生过各种事情,镇国公一直坚定不移的站在熙帝身后。熙帝明白这名老臣的忠心,同样镇国公也明白熙帝这个皇位坐的有多难。 一个乾坤在握的皇帝,不会至今皇宫只有稀少的几名子嗣,同样的,也不会为了压住外戚势大,自己捧起来一个贵妃与皇后分庭抗礼。可没办法,早年太后势大,外戚仍留有余毒,好不容易将老太后熬死了,扭头发现自己的皇后不知何时也成长起来,恐有太后第二之兆,又有世家盘根错节,内外交加,焦头烂额。 所以对于熙帝为什么要将四皇子迁出宫来,镇国公并没有什么疑惑。他只是大脑里急速转动想着四皇子的资料,又想到才发生四皇子被三皇子打了的事情,顿时了然。 “他是个有点小聪明的,终究朕是对不起孩子……” 熙帝长长叹了一口气,表情莫测。 良久,他才又开口:“既然他不愿呆在宫里,那便不呆了,刚好借着这个机会离开。只是皇子府一时建不好,朕想让他先住您府上。” 镇国公面色犹豫,“这,可行吗?” 镇国公不是怕受牵连,他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旁人就算想干点什么,还要顾忌一二的。他说的是四皇子,去了他府上,让外人知道,那孩子以前的辛苦可就无用功了。 “没什么不可以,一个十多岁还胆小如鼠又懦弱无能的皇子,能有谁去关注他,朕会安排好的,茂山叔放心。” 镇国公点点头,没有再说其他。 “朕等会便派人送他上你那儿去,他身上有伤,让他先在你那里好好养养。好了,你退下吧。” …… 确实如熙帝所说,一个胆小如鼠懦弱无能的皇子迁出宫去,并没有什么人关注。 旁人只会想,陛下果然厌恶那四皇子。因为当日熙帝去看四皇子,出了闲云殿脸色非常难看,一看就是被惹怒了。 至于为什么是会先去镇国公府,也有了答案。皇子府一时建不好,四皇子那性子实在惹熙帝厌恶,有人听熙帝与镇国公交谈,熙帝满脸厌烦让镇国公好好训训四皇子,看能不能改改。 而因三皇子受罚,许贵妃最近低调得厉害。皇后那边只会想着这是不是又是那许贱人的阴谋诡计,排除异己,嘲笑她小心眼的同时,见熙帝如此决定,也没有放在心上。 按下不提,骆怀远第二日便被送到了镇国公府。 彼时,他还不知道他心目中念想的人,也在镇国公府。 第52章 防盗章9(21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这几日府里气氛不好,沈祁也是能感受到,所以他一改顽皮性子,老实了好几日,深怕被他爹抓起来打屁股。``し 今日实在闷地无聊,他便摸到清苑去了。 整个镇国公府没有沈祁小时候没淘气过的地方,而清苑作为招待贵客的园子,虽处镇国公府内,但自成一院,园子占地颇大,里头树木耸立,怪石嶙峋,有湖有桥有小船,可谓是沈祁平时最爱来玩的地方。所以他轻车熟路便摸了进来,还绕过了看门的小厮。 家中来了一个贵客,沈祁也是知晓的。不过他想他又不去前头,应该碰不上的。 一路顺着小径直走,沈祁准备去他经常摸鸟蛋那处,摸了鸟蛋好去哄小阿嫣。刚绕过花圃,见不远处一颗树下站了一个小胖子,衣着华贵,圆滚滚的,正在指挥树上一人不知在干什么。 沈祁顿时乐了,跑了过去。 “嘿,你们在干什么?”同龄人对同龄人总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尤其对一个闷在府里没人玩的小屁孩儿来说。 那小胖子转身看他,沈祁才看到对方脸上多彩多姿的颜色。他用手指着对方,呆了一瞬,跟着便捂着肚子笑起来。 “哈哈哈,你脸上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谁揍的啊?你有没有揍回去?” 这小胖子年纪十来岁的模样,圆头圆脸圆身子,最为吸引人不是他胖胖的样子,而是他五彩缤纷的脸,尤其左眼窝那处一大块儿黑青,看起来着实引人发笑。 所以沈祁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眼窝那块儿乌青像府后门那只浑身花白唯独左眼那处有圈黑毛的小土狗。 这小胖子便是骆怀远。 莫名其妙跑出来一人,指着自己笑,是个人都会火冒三丈的。而此时骆怀远脸上又多了一层颜色,黑。 不过他也是个有眼力界儿的,见来人年纪不大,衣着华贵,又想着自己住的是镇国公府,便猜到可能是府里的哪位少爷。 他翻了个白眼过去,没好气道:“那还用说,他比我还惨。” 这并不是假话,据说当日三皇子虽面上无事,但好几日都吃不了饭,吃什么吐什么。关键太医还诊不出来哪儿有伤,最后只得归咎于被四皇子压狠了,肠胃不适。殊不知骆怀远这人小心眼,又积怨已久,当时看似被揍的惨,其实往骆齐胃那处下了狠手。 说罢,骆怀远对树上的人喊道:“既然没有,那你快下来。” 站在树上的正是衷心的小太监小安子,至于他为什么在树上,因为他主子四皇子见树上有个鸟窝,便突发奇想让他上去看看里头有没有鸟蛋。 骆怀远一朝出了皇宫,住进镇国公府。头两日他可是委实低调得厉害,直到小安子偷偷打探出这清苑环境清幽,下人极少,并且从不主动靠近他们,骆怀远这才松散下来。 本来骆怀远想自己上去的,可看到一旁眼巴巴的小安子,他便决定如此劳心劳力的事还是指派给他算了。 其实小安子并没有眼巴巴,只是骆怀远不顾‘病体’搓着双手准备爬树,他表现的非常担忧罢了,谁知居然会被误解了。被强按牛头喝水,小安子苦逼极了。上去的时候不觉得,准备下来的时候他才知道上是容易,下来可是不易的。 小安子蹲在树上,声音里带着哭腔,“奴才不知道怎么下来……” “你个蠢货!” 奴才没用,骆怀远觉得很丢脸,尤其丢在刚指着他狂笑的小屁孩儿面前。 这边沈祁嘿嘿笑了一声,道:“别怕别怕,我来救你。”说完,便速度极快的爬上树去,到了小安子身旁,提了提他衣领子,感觉能承受,便提着他衣领子又爬了下来。 整个行动中,不光骆怀远呆住了,小安子更是吓呆了。人已落地,还保持着缩脖子的姿势未敢动。 “英雄,你好厉害……”这是小安子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还搭配了两颗崇拜的小眼神。 沈祁仰天得意的笑了两声,道:“那是当然!” 这可是第一次有人叫他英雄呢!所以沈祁看小安子极为顺眼,连着奴才的主子也顺眼不少。 “我叫沈祁,你呢?祖父说家中来了位贵客,不会就是你吧。” 贵客?好吧,确实算。祖父?镇国公的孙子?! 骆怀远摸摸自己的下巴,诡笑下,道:“我叫骆怀远,算是你说的贵客,那个是小安子。” “你们刚才在干什么?”沈祁瞄瞄那颗树。 骆怀远只是一时玩心起,怎么好意思当着人说想摸去鸟蛋呢。 “那个,小安子太顽皮了,他想看看鸟巢里有没有鸟……”丢人的事还是推给奴才比较好。 “主子要摸鸟蛋,命我上去……”小安子倒是挺实诚。 两句话是一起说出来的,骆怀远脸色顿时更好看了。 ==第18章== “摸鸟蛋啊……” 出奇的,沈祁并没有嘲笑他们,反而哈哈大笑几声,“走走走,我带你们去一处,那里鸟蛋多。” 骆怀远顿时心中一松,看对方一脸小屁孩儿的样子,才想起对方不大,自己目前也不大,小屁孩儿摸个鸟蛋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遂摸摸鼻子,带着小安子跟着沈祁走。 走了没几步,便拐到了一个小树林。 果不其然那处鸟蛋确实多,均是沈祁上去摸下来的,连小安子都没派上场,更不用说骆怀远了。可以看出沈祁是老手,轻车熟路的,举凡上去的树,没落空过。 “沈少爷你可真厉害,哪里有鸟蛋都知道。”这一会时间的功夫,已经足以小安子为沈祁倾倒了。这沈少爷才多大啊,居然眼光如此敏锐,身手如此了得。 “这一片我熟的很,这些都是我玩剩下的,我掐着时间隔段时间便来摸次,一次能摸好多呢。” 沈祁的身手敏捷让骆怀远很眼热,明明是个小屁孩,小安子那副下巴快掉的模样是要闹哪样?其实他身手也是挺好的,只是爬树嘛,算了,那树太可怜,他还是不要去折腾它们了。 他插了句嘴,“这么多鸟蛋怎么吃?” “拿火烤烤就能吃了。”看来沈祁是老干这事的人,说得极其顺溜。 语毕,他便在这片小树林里找了个空地,捡了些小树枝过来,堆在一起,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准备点火。 “就这样?”骆怀远上前抓住他点火的手,“这样能吃吗?” 本是怀疑的口气,见沈祁一脸茫然,他转为嫌弃,“看来你还是不行啊,这样吧,我教你玩个别的花样,野炊。” 骆怀远说出‘野炊’二字时,表情很高深莫测,顿时勾起了沈祁的兴趣。 “什么是野炊?” “这个嘛,等会你就知道了。” 骆怀远心里嘿嘿一笑,能不能收个小弟就看此时了。别看小不点你身手不错,可见识不够啊,不过没事,以后哥哥会教你的。 他将小安子拉远低声吩咐几句,小安子便匆匆离开了。 这边骆怀远又带着沈祁找工具挖坑,沈祁听骆怀远描述,便不知从哪儿摸出两个木铲子出来,两人就地便挖了一个两尺见方的坑。尛說Φ紋網 沈祁玩得极其高兴,见后面好玩的定还多,便萌生了想叫小阿嫣一起来的心思。 “我去叫我妹妹来行不?我妹妹长得好看,又不爱哭,一定和咱们玩得来。”沈祁还是知道小男孩不喜欢和小女孩玩的,所以先打了个保票。 骆怀远瞅了一眼面前这小屁孩儿,哥哥一把年纪了陪你玩那是为了以后铺条路,带你玩也就算了,你还要叫个更小的小屁孩儿来,哥哥又不是幼儿园老师。 想是如此想,骆怀远还是大方的点了点头。 沈祁小屁孩儿顿时跑没影了,留下骆怀远瞪着那坑,过了会儿才自己继续铲边角的多余的泥。这时小安子回来了,他便命小安子去找两根粗点的木条,自己则是蹲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铲泥巴。 沈祁回来的很快,跑得像阵风似的。 只是这一会儿相处,骆怀远便看出沈祁这小屁孩精力旺盛了,不愧是镇国公家,个个都那么勇猛。他瞄了一眼,还在想跟他一起来的那妹妹好可怜,被人拎着跑,这小短腿儿怎么跟的上哟。 等人到了跟前,他抬头一看,顿时呆住了。 嫣嫣,小号的嫣嫣! 那眉那眼儿,那小脸蛋儿,虽没有及笄后的风华正茂,但化成灰骆怀远都认得。小号的女神!骆怀远心中一阵狼嚎。 严嫣被沈祁硬拉了出来,说此处有好玩的。她这几日心情不怎么好,本是不想来的,沈祁耍赖死磨着让她来。 刚到地便看到那处蹲了个小胖子,圆墩墩的,似乎蹲姿让他颇为困难,然后那人一抬头,她便看到了一张圆圆的上面五颜六色的胖脸,还有那个乌黑一片的眼窝。 严嫣有点呆住了,这是被人打得吧? 哪家的小孩儿这么可怜,被打得鼻青脸肿的! 她不知道这会儿好多了,骆怀远刚到镇国公府的时候,连镇国公都看呆了,肿得脸都变形了。这两日各种上好的药擦着,肿是消了,但脸上青红紫倒是色彩缤纷。 骆怀远看到严嫣眼中疑是受惊的颜色,眼神呆滞,想死的心都有。 他本是计划在镇国公府混熟了,或者等搬出去,然后再去偷偷的看他的小王妃,谁能想到在这里便提前看到了小王妃。 他可是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有多么吓人的,顿时心中惨嚎。 别看被沈祁笑时他不觉得有甚,如今不一样啊不一样。至于什么地方不一样,没听过女为悦己者容嘛,这道理不光放在女人身上有用,男人亦然。虽然他现在并不是个男人,只是个小男孩儿,但心理上却是。 小王妃你可千万不要嫌现在的我丑啊,本就胖,这会儿形象全完了。 那边沈祁笑嘻嘻的介绍道:“小阿嫣,这是骆怀远,是哥哥我新交的朋友,他说我们玩野炊,我便带你来看看。” “骆怀远这是我妹妹,严嫣,是我小姑的女儿。” 是了是了,他的小王妃外祖家是镇国公府,他怎么忘了这事呢?不过上辈子骆怀远有暗里查过,丈母娘和家里关系并不好,平常并不走动,怎么这会儿看似很亲近的样子? 骆怀远脑海里乱七八糟想了一通,慌忙站了起来。手里的小铲子仍到身后毁尸灭迹去了,他又慌忙的去拍衣裳上的泥土。 “阿嫣妹妹好……”很紧张有木有,怎么能让嫣嫣看见自己玩泥巴这么没形象的样子呢! “嘿,你怎么啦,是不是觉得我妹妹很可爱啊,我告诉你啊,小阿嫣最好了,也不爱哭,咱俩从小玩到大。” 骆怀远站起身,严嫣才看清眼前这个人。圆滚滚的,手也胖嘟嘟的,看他局促窘迫的样子,再配着那脸,又多了几分滑稽。 严嫣不禁一笑,看这人的样子比自己大,便有礼的叫了一声骆大哥。 骆大哥,骆大哥,小王妃叫他哥哥了。想当初,她从来都是死胖子臭胖子的叫,从没叫过他哥哥。 这声哥让骆怀远顿时春暖花开,心里暖洋洋的冒着粉红色的泡泡,也不觉得自己脸丑形象不好了。他自己心里美死了,在外人看来这个小胖子有点怪怪的,大白天的仰脸闭目一脸陶醉样,这是在干甚? “骆怀远,骆怀远,你不是要带我们玩野炊吗?怎么发起呆了。” 骆怀远赶忙正了正表情,深沉道:“嗯,我在思考等下我们怎么玩才好玩儿。” 小孩子果然好骗,反正骆怀远是没看出两人有疑惑的样子。 这时,几名小厮走了过来。手里抬了一条长几,上面摆满了骆怀远要用的东西。有各式佐料,还有腌了的羊肉与鸡翅膀若干。 领头一名小厮恭敬的问道还需要什么,骆怀远不耐烦挥手让人下去。 他凑到严嫣身边,自来熟的说,“阿嫣妹妹,我给你烤好吃的。” 又看那长几,顿时觉得准备的东西太简单,他本是准备糊弄一下沈祁,就凭这小子的见识,绝对看不出来。可严嫣来了,他的王妃来了,他的小阿嫣来了,他定然要让小王妃吃得美美哒,最好是记住他的内在,忘记他五颜六色的脸与乌黑的眼圈儿,然后明日还来找他玩…… 这样想着,骆怀远赶忙叫住那几名小厮,走过去又低声吩咐了一番。 野炊的定义便是自己动手,尤其骆怀远弄得是烧烤式野炊,那更是动手才有乐趣。 骆怀远心存讨好严嫣的心,便折腾起小安子和沈祁来。又是让他们继续捡树枝,又是让他们去找张毯子来等会坐。而严嫣则是被他安置毯子上坐着,只等着吃。 严嫣觉得那小胖子怪怪的,光盯着自己嘿嘿傻笑。 “骆大哥,怎么了?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没……” “那你干嘛老冲着我傻笑?” 小阿嫣说话不要这么直好吗?别人会很尴尬的。 心里这么想,面上骆怀远却是巴结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妹妹,突然多个妹妹觉得好新奇。” 严嫣哦了一声,没再说话,眼光落在远处捡树枝捡到树上的沈祁身上。 “祁哥哥,人家是捡树枝,你怎么跑树上去了?” “捡太麻烦了,还是这样方便。”说着,沈祁折断一根树杈丢了下来,吓得在树下捡树枝的小安子一个趔趄蹦很远。 严嫣忍禁不住笑起来,玩心大起,“那我来给你帮忙。”说着,她便走了过去,随便找了棵树爬了上去。 她从小习武,小时候又经常和沈祁一起爬树掏鸟窝四处捣蛋,自是轻车熟路。 那边的骆怀远看得目瞪口呆,大脑闪过几个偌大的字—— 小王妃的身手好矫捷! 小王妃居然会爬树! 艾玛,衬得他好没用有木有! 为了一雪前耻,骆怀远把所有精力都放到即将而来的烧烤上了。就不信凭他二十一世纪的眼光,与他常年给自己泡面的手艺还拿不下一个小王妃?! 他叫了一溜小厮供自己使唤,木签子也弄出来一大把,本来是准备用细树枝代替的,严嫣来了自是要高大上一些。幸好这是镇国公府,镇国公怕四皇子在府里住着不惯,特地交代了下人要好好侍候,自是予取予求。 小半个时辰过去,一切准备妥当。 终于可以点火开烤了,为了自在,骆怀远把所有小厮都赶走了,就留了个小安子在一旁帮忙。 火堆上面架了简易的木架子,之前的那两根木条被扔了,骆怀远嫌看起来太寒碜,专门让小厮弄了个简易的木架子,只用架在火堆之上放要烤的串儿。 肉串和鸡翅串也被人穿好了,码在一只大托盘里,旁边还放了许多佐料,其中一只大酱碗里还放了一根毛笔。 这一切看起来都太新奇,沈祁拿着放在酱料碗里的毛笔蘸了蘸。 “这个是干什么的?” “刷料儿用的!” 骆怀远本是讲了孜然粉胡椒粉之类的,可形容了半天小厮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最后无法,骆怀远亲自去了趟厨房,把能用的都捯饬了过来。 一碗清油,一碗细盐,一碗辣椒粉,一碗大酱,还有一碗葱末是拿来聊胜于无调味的。 ==第19章== 浅坑里的树枝被堆成塔状,小安子拿着一根粗点的树枝蹲在一旁负责捅火。火堆之上有个木条钉的架子窄窄一条,如今已经被火燎得颜色斑驳。幸而当时火坑及木架子的尺寸,骆怀远是认真琢磨过的,要不然这会儿早就被当柴烧了。 沈祁还没见过用毛笔刷佐料的,急得抓耳挠腮,“怎么刷怎么刷?快来教我弄!” 骆怀远撇了他一眼,“那个等会是用来烤鸡翅,现在咱们先不用那个。” 说完,他拿起长几上的湿帕子,擦净手,而后拿起一把羊肉串放在架子上开烤了。 这羊肉他专门交代的,不要纯瘦肉,而是要肥瘦相间,最好肥的多点。烤羊肉串光是瘦肉不好吃,感谢在现代那会儿隔三差五便去吃回烤串的功劳,对这方面骆怀远还是有点研究的。 骆怀远把那一把用木签子串了的羊肉串呈扇形放在架子上烤,烤一会儿听到‘吱吱’冒油声,便换一面,等肉串烤得微白失去鲜肉的红色,他用手抓了辣椒粉均匀的洒在肉串上面。 一把羊肉串有二十来串的样子,骆怀远一分为二一手拿了一把,左右互相掸了掸,让佐料混合均匀,换一面再洒佐料,不时的翻转掸下。他这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让一旁的严嫣和沈祁都看呆了,包括一旁刚才帮忙烧火弄得一脸炭黑的小安子。 小安子年纪小,脑袋反应慢,只知道出宫后四皇子便活泼了许多,没想到还会这手艺。 很快一阵浓香味儿扑面而来,骆怀远陶醉的嗅了嗅。因为佐料不足,他特意交代羊肉腌制的时候要放一些酒,此时香气中微微带了点酒味,更是浓香四溢。当然要是有孜然粉那就更好了,这东西去腥调味儿一步到位,保准让小王妃吃得自此对他死心塌地。 如果有人知道此时的他是这种想法,定会对他说,小子哎,你想多了! 羊肉串被烤得吱吱的冒油,油滴在火堆上,让火燃得更烈。骆怀远心里感叹刚才真是蠢了,早知道用炭不是更好,只是这会儿再换太过麻烦。 他看了一眼目不转睛看着羊肉串的小王妃,心里幸福的喟叹了一口,小阿嫣等着吃呢,他可舍不得她等急了。 这会儿骆怀远满心满眼都是严嫣,可惜严嫣满心满眼的并不是他。人家之所以看得目不转睛,也是因为这行为实在太新奇了。 肉串烤好后,骆怀远先尝了一块儿肉,觉得味道尚可,才递给严嫣一支。 “阿嫣妹妹,你尝尝看好吃吗?” 一旁沈祁急道:“给我吃,给我吃。” 骆怀远不耐烦撇了他一眼,塞了一把给他,然后眼神都放在严嫣身上。 “阿嫣妹妹,你尝尝呗。” 严嫣接了过来,感觉似乎有点烫,并没有下口,骆怀远拿了过来,小心的吹了吹,又递给她,用那种极其渴望的眼神让她吃。 沈祁被烫得龇牙咧嘴,还在往嘴里喂,眼睛看着这边,总觉得这刚交的朋友看起来怪猥琐的。 严嫣被这小胖子看得有点窘,觉得他有点太殷勤了。可人家忙了半天,累得满头大汗的,她只能拿着咬了一块儿肉下来。 嗯,有点烫,但刚刚好,肉质极为鲜嫩,味道非常特殊。有点辣,但很好吃。 第53章 防盗章10(22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骆大哥,挺好吃的,你也吃呗。小说し”其实严嫣是被骆怀远看得窘了。尐説φ呅蛧 “嗯,我也吃。” 小阿嫣,小嘴红红润润的,皮肤又白,吃东西的样子看起来好可爱!小阿嫣小时候怎么能如此可爱呢,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这么乱七八糟的想着,骆怀远也塞了一串进嘴里,见一旁小安子眼巴巴的看着,胡乱塞了几根给他。 “阿嫣妹妹,你再吃……” 那边,沈祁七口八嘴把手里的肉串吃完,道:“骆怀远你烤得这东西还别说,挺好吃的,这是什么啊?” “羊肉串。” 在现代是风靡各类小吃摊上的美味,上直八十下至八岁,无人不喜无人不爱。当年骆怀远所住的小区附近就有一家专门烤羊肉串的,口味特别正宗,与那些假冒伪劣的xj羊肉串简直不是一个档次。 那时候的他,手头宽松点的时候,便会去让那老板烤上二十个串儿,两个羊腰子,来瓶啤酒,坐在街边对瓶吹,快活似神仙。 突然,那遥远的记忆不期而至,让骆怀远眼神有些恍惚。 “羊肉做的?” 骆怀远回过神来,那肯定了,要不叫什么羊肉串! 沈祁有点受不了骆怀远鄙视的眼神,摸了摸鼻子,转身自己去动手烤。准备也像刚才骆怀远多烤些的,骆怀远不让,怕他拿不准火候,烤老了。只给了他几支生肉串,让他练手。 “阿嫣妹妹好吃吗?” 严嫣点点头,因为那肉过烫,又辣,她不自觉伸出小粉舌舔了舔嘴角,哈了口气。 本来只是细微小的动作,放在骆怀远这厮的眼里却放大又慢动作,眼神都直了。当然他此时的想法并没有任何猥琐之意,只是觉得小王妃连舔嘴角的动作都好可爱…… 小安子看不下去了,偷偷的扯了扯他的衣角,“主子……” 骆怀远一把将他手扒拉开,把手里剩下的串都塞给他,继续对严嫣说:“那我教你烤?” 看那边忙得不亦乐乎的沈祁,严嫣玩心起爽快的点头。 严嫣去了火堆前坐下,骆怀远立刻占领了她身边的位置。一边一本正经的指点,贼眼儿也不拉下忙着。 此时的严嫣还没有日后的风姿,但也是个小美人胚子。白皙的小脸,尖尖的下巴,眉不若平常女子那般清淡柔和,而是年纪小小便初现锋利,浓重、飞扬,给柔美的小脸增添了一抹夺目的明艳。 按骆怀远猥琐的想法,他其实想让小阿嫣坐在他怀里,他抱着她握着她小手教她的,可惜他怕把小王妃吓跑了,只敢凑在一旁教她。 严嫣烤个肉,他比严嫣紧张多了,生怕火燎了小王妃雪白细嫩的小手。 可见他是想多余了,严嫣操作的很好,至少比沈祁好。 沈祁性子急,又掌握不住火候,不是烤焦了,便是烤老了。几下就不耐烦扔在一旁,要了严嫣烤的来吃。 骆怀远不着痕迹的把他挤开,道:“阿嫣妹妹好不容易烤点东西,你要抢来吃,我给你烤吧。” 说着,还顺手把严嫣烤的串抢来塞自己嘴里叼着。 明明烫得龇牙咧嘴,还就是不丢下。 看着在火堆前忙前忙后的骆怀远,严嫣感叹道,骆大哥虽行为奇怪了点,但人还不错。那肉串烤好后她便尝了一下,没有骆大哥烤的好吃,肉很硬还咸得厉害。 见骆怀远一边烤着肉,还不忘将嘴里叼着的三下两下吃进嘴里,严嫣默然,从长几上倒了一杯茶水,体贴的递了过去。 “骆大哥,喝口茶。” 顿时把骆怀远乐得笑眯了眼,根本没反应过来嘴里到底是什么味道。 …… 一场烧烤下来,将几个吃得肚儿圆圆。 不光严嫣沈祁吃撑了,骆怀远忙着给两人烤之外,自己也吃撑了。包括小安子,也吃得在一旁只揉肚子。 沈祁向来随便,吃饱了便往毯子上一躺。 “骆怀远,你真会玩,这个野炊又好吃又好玩,以后记得带我一起啊。” “那是当然。”骆怀远嘴里说着,贼溜溜的眼睛却是严嫣身上转悠。 “行,你这朋友我交了!” 骆怀远敷衍的点点头,对严嫣说道:“阿嫣妹妹,你什么时候想吃,骆大哥还给你烤。要不就明日吧,咱们弄齐备点,烤些别的好吃的东西。” 严嫣还没说话,沈祁倒嚷上了,眼睛发亮,“还能烤其他的?” “你以为呢?今日是匆忙,只烤了肉串和鸡翅,其他还能烤的东西多。” 因为鸡翅这东西稀罕,只弄来了几个,几人羊肉吃多了,鸡翅少,差点没抢起来。不过沈祁吃得最少,他一个人抢不过两个人,骆怀远见严嫣喜欢吃烤得焦黄酥香的鸡翅,为了讨好小王妃,无耻的抢来都给了严嫣,美闻其名要爱护幼小。 “这种吃法倒新奇,骆大哥你从哪儿学来这么稀奇的玩意儿。” 骆怀远嘿嘿一笑,道:“自己琢磨的。” 沈祁道:“那可就说定了,明日我和阿嫣还来找你。” “欢迎之至。”就等你这一句了! …… 小安子能明显感觉主子今日的心情特别好,无他,浴间里那鬼哭狼嚎的声音便能知道。 刚开始小安子还以为怎么了,以为有刺客英勇救主去的,谁知进去却看到四皇子靠在浴桶里,头上顶了块棉帕子,满脸愉悦(实际有点可怖)的撩着水。 “小安子,你慌慌忙忙干甚?”骆怀远满脸疑惑问道。 “我、我……” 骆怀远当即明白怎么回事了,鄙夷的看了小安子一眼,“我显得没事哼个小曲,你以为怎么了?” 小安子哦哦了两声,委屈的看了主子一眼。还不是你那小曲唱得太恐怖,咱以为出了什么事。 “行了行了,你出去吧,不用你服侍。” 小安子走了出去,心中还在想四皇子什么时候会哼小曲了。 骆怀远靠在浴桶里,心中庆幸:幸好这小安子素来笨,要不然他可真怕在小安子面前漏了底儿。不过笨也有笨的好处,上辈子小安子也是在骆怀远身边侍候的,他自是知道怎么敷衍他。 跟着他又想起今日见到的小王妃,心又开始冒泡泡起来了,激动高兴简直没法形容。 于是小安子刚走出浴间,身后又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极致不痛快……就这样被你征服,喝下你藏好的毒……” 主子这都哼的什么小曲啊!幸好这院子夜里除了他和主子两个没旁人,要不然别人还以为闹鬼了! 鬼哭狼嚎洗了个澡,出了浴间,骆怀远又想起自己的脸。他专门去找了个镜子照了半天,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忍目睹。 “小安子,你快过来,这个有办法解决吗?”骆怀远指指胖脸,着重的地方在那处乌黑的眼圈上。 小安子为难的看看主子的脸,摇摇头。 “就没有办法让它不这么……”骆怀远龇牙咧嘴一下,嫌弃道:“颜色这么多?” 小安子冥思苦想,“奴才听别的小太监说,娘娘们经常是拿鸡蛋滚脸的,说是可以美白皮肤。” 骆怀远也依稀记得在现代那会儿听说过用煮熟的鸡蛋滚脸可以美容,说不定真有效? “你去找几个鸡蛋去,用白水煮熟拿来,记得要热的那种。” …… 于是一整晚,小安子就忙着剥鸡蛋给主子滚脸了,而骆怀远被烫得龇牙咧嘴还一个劲儿让小安子继续来。 第二日,沈祁和严嫣再次见到骆怀远,却发现他的脸更肿了,本来脸上还能见点白皮的,这下白皮变成了红皮。两人讶然,骆怀远郁闷,才不想告诉两个是昨晚儿热鸡蛋滚多了,今儿个脸没见好,还疼肿得厉害。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打混过去,暗里对小安子龇牙。 都是你出的骚主意,罚你把那白煮蛋都给吃了! 小安子如丧考批,想死的心都有。那可是二十多个鸡蛋啊,他怎么吃得下! ==第20章== 几次下来,骆怀远就和严嫣两个混得很熟了。 骆怀远三世为人,既然存了心想和两人往熟里混,自然费尽了心思。只要钓住了沈祁这小屁孩儿,三次总有两次严嫣会来,这一点骆怀远深感欣慰,‘哄孩子’玩的郁闷自然让他抛之脑后。 尤其这清苑里清净,闲杂人不会来,三个凑在一起玩了几次倒也开心。 关于三个小家伙凑在一起玩耍,镇国公也是收到信的。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管家彭叔将清苑那边盯好了,别漏出什么风声就行。 期间沈祁和严嫣也问过骆怀远来历,骆怀远倒也没瞒他们,挑拣了些告诉他们。在他的说法中,他是个从小不得宠的皇子,受宠的三皇兄把他打了,然后就被父皇丢出宫了。 当然,这是忽悠小孩子的说法,反正沈祁和严嫣是信了。 沈祁的想法很简单,觉得这骆小胖真是可怜,居然被哥哥揍这么惨。严嫣想法倒是复杂多了,感觉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连皇家也不例外。 连着几日沈祁叫严嫣来清苑玩,严嫣都未到,骆怀远有点急了。 “怎么阿嫣妹妹又没来,我还准备今日咱们一起玩些别的呢。” 沈祁也蔫蔫的,他奉他娘的命,好好陪着阿嫣玩,逗她开心,可连一向反应慢的他都发现这两日阿嫣的心情并不好。 “小阿嫣这两日心情不太好。” 骆怀远一愣,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祁抠抠脑袋,憨憨的道:“还不是因为我小姑母,上次和家里闹了脾气,还把小阿嫣骂了。祖父发了怒,这些日子家里的长辈们心情都不怎么好。” 骆怀远有些怔忪,对于严嫣上辈子的事,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还是一次严嫣醉酒后,主动和他讲的,再加上他暗里使人打听拼凑出来的。 综合起来,这就是一个渣男贻害家人的故事。 故事中的渣男有一个真爱,但因贪念正妻家中的权势,便娶了正妻。不过渣男会哄女人,把真爱弄进了自己府中,还让真爱和正妻成了好姐妹。 如若这是一个废材逆袭故事,也能说明这男人做人成功。可渣男为什么叫渣男呢,因为人品不好啊。借用了别人的权势,欺骗了别人的感情,让真爱暗里欺负正妻的孩子不说,之后自己发达了,便一脚把正妻踢了开。 彼时,严霆借着镇国公的势,立下了一个大功,光耀门楣加官进爵自是不提。没了爵位旁落的顾虑,严霆便渐渐不给沈奕瑶好脸了。而沈奕瑶因为严霆屡次和娘家闹翻,几乎到了不走动的地步,所有的苦只能自己受着。 那时候严霆还是有顾虑的,毕竟沈奕瑶姓沈,后面还有镇国公撑着,等他暗里投靠了晋王,晋王叛乱登基为帝后,严霆才露出了真面目。 是时镇国公府已经式微,晋王心胸狭窄,记着当年镇国公不肯投靠他之事,登基之后,表面上不显,暗里使了不少手段,而严霆更是落井下石,浑然忘了自己当年是怎么发达起来的。 镇国公有心护着自己女儿,无奈力不从心,自顾尚且不暇,及至上辈子骆怀远死之前,沈奕瑶病逝,镇国公府上下所有人官职被一捋到底,只剩下了个世袭罔替的公爵帽子,甚至连家中那块令人垂涎三尺的免死金牌,也因种种坑害,用得仅剩下了一次。 镇国公之后的下场,骆怀远并不知道,但用想都知道不好,因为晋帝那人从来手段狠辣,睚眦必报。 而上辈子严嫣是不知晓这些事情的,包括沈奕瑶病逝,她也不知晓,那时候云王府的门户早已被晋帝暗中看守,又怎么可能让外面的消息透露进来,还是骆怀远早年埋下的几根暗线,才能知道外面的种种。 至于严嫣那里,骆怀远怕她难过,却是瞒了下来。最后他仅能做的也只是把手里仅剩的那几个人给了严陌,护在他身边,希望严霆没有心肠狠到连自己病弱的儿子都不放过。 骆怀远思绪随着上辈子的记忆翻腾着,直到沈祁叫他,他才反应过来。 “怎么说起小阿嫣的事,你倒是愁容满面了?” “没有,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那咱们今日还玩儿吗?” “玩儿,怎么不玩儿!” 其实骆怀远哪里有心思玩,他去玩儿也是抱了其他心思。 之后经过他的不懈努力,终于从沈祁口中套出了些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按着此时来看,那严霆如今仍在边关,还未得到战功,自然也没有之后镇国公从中出力的续爵三代。 有时候连骆怀远都不禁感叹严霆的好运,因大熙富国强兵,与大熙相邻的北夷一族一直未能侵犯。尤其近十多年有虎父无犬子的沈家长子宣威将军沈栋驻扎边关,更是打得他们不敢冒头。 骆怀远估摸了一下,又根据上辈子的记忆,推算应该是今年的冬日,因草原有一场持续甚久的暴雪天气,为求生路,北夷会偷袭平沙关,是时沈栋为妹婿开路,严霆带兵一举歼灭来犯者,甚至一路追击到北夷境内,斩首数万,如若不是天公不作美,说不定便打到了北夷的皇廷。 战报传来,朝野震惊。 要知道在太平盛世年代,想得军功那是极其不易的,而想进爵者必须得战功。当然,这其间肯定是有镇国公从中为严霆造势,及沈栋对妹婿避让的功劳,要不然凭他一个去边关没几年的新人,凭什么能从武将众多的边关冒出头。 说白了,还是沈家拿自家在军中的势力为他做人情,可惜喂了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至于严嫣娘是怎么和娘家闹翻的,骆怀远暂时也没头绪,不过这个不用追根究底,很多时候打蛇只需照七寸打便是,其他的再不用管。 骆怀远还记得上辈子他的嫣嫣提起严霆那种咬牙切齿的样子,也还记得病弱的严陌在府中受了气,已出嫁的王妃想去管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不怕不怕,我的王妃,既然我回来了,这辈子定然护着你顺顺遂遂,喜安平乐。 ** 吹牛自是不费力的,可真到了办事的时候,骆怀远才发现他什么都干不了。 一个刚被撵出宫的、不受宠的、还必须低调保命的皇子,能做的实在太少太少了,真他娘的憋气! 不过骆怀远倒不是逞能之辈,私下拿定主意,便卯着劲儿想把严嫣叫出来见上一面。 可惜这事儿也不是那么好办的,沈祁叫不出心情不好的严嫣,骆怀远又不能闯到后宅去。最后无法,骆怀远灵机一动,指挥着厨房做了点新奇的吃食,让小安子拿着去送严嫣了。 这事儿必然要通过彭叔,不过彭叔知道小安子是个太监,去趟后宅也没甚关系。至于那新奇吃食,沈祁也是有的,所以他只当是顺带给严嫣一份的。 小安子顺利的见到了严嫣,也顺利的把话带给了她。骆怀远做的很光明正大,说他邀请严嫣和沈祁一同游湖。 别看沈祁喊严嫣出来玩,严嫣不去。毕竟是亲表哥,而沈祁历来顽皮,他说是玩那么只是玩了,严嫣心情不好自然不想去。而骆怀远就不一样了,他是朋友,又是第一次主动邀请,严嫣顾忌对方面子,也必须得到的。 严嫣如期而至,沈祁却不在当场。 其实骆怀远耍了个滑头,中间打了个时间差,沈祁是会来,但那是之后。之所以会那么和严嫣说,也是想着两人关系毕竟不够亲密,又是正要避讳男女大防的时候,托词有个沈祁,严嫣也不会多想。 “骆大哥,祁哥哥怎么没到?” “他啊,估计耽误了,没事儿,我们先上船。等他到了,他坐另一艘去找我们。” 清苑有一湖,占地颇大,与府中其他水道相连,却又自成一隅。湖名为‘静’,碧波浩渺,甚是清幽。 此时湖畔泊着两艘乌篷小船,船尾站了两名壮实的婆子,一见骆怀远和严嫣便恭敬的问了好。 两人并小安子上了船,小船不大,长不过两丈,宽不过两米,刚站上去,微微有些晃悠。严嫣有点怕,她并不会水。 “阿嫣妹妹你别怕,没事的,骆大哥会水。”真出事了,我定是谁也不救,先救你。 两个婆子也笑着道:“嫣姑娘,老婆子两个也会水。” 严嫣这才放下心。两人去了船头,那里已经布置好,船头的位置摆了张四方的小矮几,矮几两旁各有一个矮矮的圆圆的小墩,“阿嫣妹妹,这船太小,有些简陋不要在意。” 严嫣浑不在意的过去坐下,小船很快便驶离岸边,往湖中心去了。骆怀远在对面坐了下,殷勤的拿出一些瓜果点心之类的摆出来。 “这湖景色极好,我游过一次后,就想着带你和沈小二过来见识一下。” 严嫣望了下四周,除了水就是水,有景色吗?骆怀远见她的神色,只是笑笑,用眼神示意她静候便可。鉴于这些日子对骆怀远‘很会玩’的印象,严嫣按下了心中的疑惑,等候惊喜。 很快惊喜便来了,不知小船驶向了什么地方,眼前出现了一大片荷花,远远望去无穷无尽仿若就连接着那碧蓝色的天。 近了又近了,很快千姿百态的荷花便纳入人的眼底。 如今正值六月,荷花开得正旺,长长的根茎骄傲的挺出湖面,有长有短,形式各异。有的荷叶平浮水面,碧翠欲滴宛如上等的碧玉盘,有的却是如婷婷少女在碧波上翩翩起舞,姿态万千。 荷花以粉、白、浅黄色居多,有的才开出几片花瓣,有的则是全开了,还有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就像那娇娇俏俏的少女,欲语还休说着情话。碧绿色的荷叶映衬着各色的花儿,好一幅美不胜收的画。 微风轻轻吹来,一阵清香迎面扑来,这并不是富贵人家惯常所熏的那种熏香,而是大自然的香,是最清新的,让人忍不住便放松了神经,沉醉在其中。 随着船桨划水的声音,小船变了道儿,驶入这大片荷花之中。原来荷花与荷花的之间,在水底竟然隐藏着一条窄窄的水道,宽度刚好够这片小舟划过。船儿在水道中缓缓的划着,似乎一下子天地之间便静了,入目之间全是荷花,仿若人一下子便身处在荷花的海洋。 “真美啊!”良久,严嫣有些飘忽的声音响起。 “那是当然,我选的地方能有错!”这货从来不吝于自己的得瑟。 严嫣看到面前这高她半头圆滚滚的小胖子,一脸得瑟的样子,顿时噗地一笑。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这究竟是谁啊?”梅氏道。 很明显能听出拍门人的急切。 梅氏想到这几天总来纠缠的大姑子,对大儿子道:“老大,你去看看,若是你大姑,就跟她说你爹不在。” ‘不在家’的卢明海,此时正坐在炕头上,嘿嘿对梅氏直笑。实在不能怪他如此讨好,这几日自己大姐天天上门,别说媳妇烦了,他也烦。可撵又撵不走,打又打不得,只能避而不见。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卢广义回来。 五郎趴在窗子上朝外面看,突然就听他诧异道:“咋裴家的那女的来了呢?”以前五郎从来叫裴贵娥为未来大嫂的,现在就成那女的了,不得不说小孩子变起来也是挺快的。 听到这话,二房人面面相觑,不禁都从炕上起来了。 卢广义打开院门,就对上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一阵恍惚,才认清来人是谁。 他讶然地望着满脸激动的裴贵娥,“你怎么来了?” “义哥……” 裴贵娥呜呜地哭着,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卢广义默默地看着,也没有出声,若是以前他一定会出声劝慰,而如今却是失去了这种资格。 裴贵娥又哭了几声,见卢广义没动静,才讶然看他,“义哥,你咋不安慰我?” “你来我家有事?” 裴贵娥用一脸陌生的表情看着他,突然呛哭了几声,“你果然变心了!” 见她哭得厉害,卢广义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贵娥,咱们两家现在已经退了亲,我已经、我已经没有资格去安慰你了。你以后会嫁给一个好人家,我不能毁了你的清誉。” “可我没有想要退亲!义哥,我心里只有你,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裴贵娥哭得伤心欲绝,几欲跌倒。无奈,卢广义只能伸出一手搀了她一把,她顺势就倒了过来,卢广义赶忙往后面退了一步。 “贵娥……” “义哥,你咋就这么狠心呢?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行不行?你能不能原谅我?能不能别不要我?我心里只有你,只有你啊!”裴贵娥歇斯底里的大声哭起来。 虽说是冬天,外面行人少,可站在大门前就这样,说不定等会儿就被人看见了。出于为对方名声考虑,卢广义侧开身子,让她先进来再说。 裴贵娥欣喜地一脚迈进来,一面又哭又笑,一面就解释道:“义哥,那天那事都是我娘决定的,不是我要那样的,义哥,你别怪我了,好不好?” 卢广义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滑稽的姑娘,见她只是因为自己让她进来,就喜成这样,心里更是酸涩难忍。终归究底,其实他也是喜欢过她的,只可惜万事不由人。 知道多说无益,卢广义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遂问道:“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 裴贵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耽误了这么多的时间,也不知道家里那边有没有发现自己偷跑了出来。她上前一把就拽住卢广义的袖子,语无伦次地对他诉说原委。 裴贵娥可能出于心急,也可能实在太慌张,所以话说得很散乱,但卢广义还是听懂了来龙去脉。 裴家两兄弟给裴贵娥说了一门亲事,对象是个带着两个娃儿的鳏夫,裴贵娥不想嫁过去,只可惜抗议无用,家里的人把她看得很紧,她今天也是瞅着空,才跑出来找卢广义的。 “义哥,我不想嫁给那样一个人,我心里只有你,你带我走,好不好?” 卢广义一怔,艰涩道:“带你走?” 裴贵娥连连点头,“咱们先出去避避,等过阵子咱们再回来,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了,我娘我哥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可是我的家在这里……” “没关系的,我出来的时候谁也没告诉,即使我哥他们知道我和你跑了,可找不到咱们,他们也拿我们没办法。义哥,你带我走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嫁给那样一个人。” “可我家在这里,若是你哥他们知道是我带你跑了,你有没有想过我家人会面对什么样的后果?” 若是裴家人好说话,又体恤两个小的真情,可能这事也就算了,小心帮忙遮掩,等两人回来后,给两人办亲事,倒也将将就就能遮掩过去。可若是不好说话,卢广义就成拐人家闺女私奔的人,到时候卢家二房会名声丧尽,下面几个弟妹以后说亲娶媳妇都会成为难题。 裴家人会是好说话的人吗? 很显然不是,都能拿亲妹妹去换银子了,裴家那兄弟两个很显然不是什么善茬。 卢广义一脸陌生地看着裴贵娥,一直以来,他都当她只是耳根子软,没有自己的主见,如今看来,似乎不光是这样。 一个声音突然在两人身后响起。 “裴家丫头你别说了,这事就此打住,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你家里的人找不着你心急。” 是梅氏。 梅氏很生气,但还是强行克制自己不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不想在这当头儿上,在儿子伤口上撒盐。 二房其他人也跟着出来了。 裴贵娥被吓了一跳,望着这个曾经她以为会是她婆婆的人,“卢大娘。”她神情怯生生的,显而易见是有些惧怕梅氏。 梅氏无奈叹了口气:“丫头,你快回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裴贵娥拽着卢广义的袖子,还是不想丢。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二房家的院门被拍得梆梆直响。 “开门,开门!”有人喝道。 听到这声音,裴贵娥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是裴二柱的声音。 * 是刘氏发现小姑子不见的。 她当时并未多想,还以为小姑子是去了茅房。 可是一等不见,二等还是不见,她不禁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围着家里找了一圈儿,都没找到人。她心里顿感不妙,赶忙去找她男人裴二柱了。 裴二柱正和人耍牌。 现在天冷又没什么活儿干,所以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很多乡下汉子不是凑在一起喝点小酒侃大山,要么就是三五成群在一起耍牌。也不玩大的,一场下来输赢也就几十文钱。 不过最近裴二柱有钱了,很想一雪前耻,所以别人来叫他耍牌的时候,他事先就说了,今天要耍大点儿的。来人也不惧他,这裴二柱历来手气臭,经常在一起耍牌的都知道,要不然也不会特意上门来叫他。听他这么说,另外几个人也没有犹豫,当即就答应下来。 一张破土炕,上面围坐了四五个男人,耍得是热火朝天。裴二柱显然不负他手气臭的名声,耍了十几把,把把都是他出银子,将他气得头顶冒烟,脏话直往外冒。 不过大家倒也没见怪,有人上门主动送银子,还有什么好见怪的呢。 刘氏找了好几个男人平时耍牌的地方,才找到这里,掀开门帘子,人就奔了进来,也顾不得旁边还有人,拽着男人袖子就叫道小姑子跑了,大抵是不愿意嫁给那鳏夫,所以偷偷跑了。 裴二柱一把将牌扔在炕上,跳下来,上前就给了刘氏一个窝心脚。 “你他娘的,怎么看人的?” 他不光是气媳妇没看好人,还气得是她口无遮拦。将人嫁给一个鳏夫,没人会说什么,反正他妹妹名声差,可把人偷跑的事说出来,尤其是这个‘偷跑’,就不得不令人浮想联翩了。 果然,旁边的人都放下手里的牌,连声问道怎么了。 裴二柱也没理他们,就问刘氏是不是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刘氏答道说是,知道小姑子跑了后,她就让家里其他人都去找了,同时她则忙着找男人,来这里之前就听婆婆说了,村子里裴贵娥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她的人。 裴二柱脸色阴沉,站在那里想了一下,才对旁边那几人道:“你们知道我那妹妹被大溪村的卢家给毁了亲,那丫头是个死心眼的,估计心里还惦着那卢家小子。她素来胆子小,敢从家里跑,肯定是有人在后面给她出什么主意了。” 显然他有想误导的意思,果然就听一旁人道:“那赶紧去找啊!” “走,咱们跟你一起去,也免得那卢家人不认账。” 这正是裴二柱打的主意,反正现在自家脸面是没有了,但总要站在有理的一方。他那妹子他清楚,是个胆小的性子,所以他不用猜,就知道她跑哪儿去了。不过裴二柱还有其他的打算,只是现在不宜说出来。 话不容多说,裴二柱又请这几个牌友去村里喊些人一同去大溪村。 这村子与村子之间都欺生,这种事若只是几个人去,估计还没闹起来,就被人家村里人给丢出来了。人多些,不光能壮胆,还能仗势欺人。 另一边,裴二柱回家了一趟。 裴老爹正唉声叹气着,毛氏也急得直掉眼泪,裴二柱将裴贵娥可能去卢家的事说了一下,两人才发现他们是一叶障目了。 裴二柱把裴大柱拉到一旁,说了一会儿话。不多时,两兄弟出来后,便分头行事了。 听说要去卢家要人,裴老爹并未说什么,可一看两个儿子这么大的阵势,就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他自是劝了几句,可惜裴大柱兄弟两个没听进去,一口咬定了是卢家那小子怂恿自己妹妹从家里偷跑。田氏和刘氏都了解自家男人的性格,自然明白他们的打算,遂跟在一旁纷纷附和。 四张嘴对一张嘴,毛氏在两个儿子面前又是个没主见的,裴老爹显然不敌,只能作罢。 按下不提,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大溪村,刚进村口,就惹来村民的侧目。 这种阵势一看就是来闹事的,便有村民出面拦下这些人。 “你们是哪个村的人,来干啥?” 裴二柱恶狠狠地道:“咱们是小溪村的,别挡道,咱们不是来你们村闹事的,是来找人的。” “你们村卢家的人拐了我家妹子,咱们是来要人的。”裴大柱在一旁叫道。 一听这话,拦人的村民也不好再拦下去了,只能让开。 一群人继续往前走着,身后跟着一众听闻风声而来的大溪村村民。 到了门前,二话不说,裴二柱就开始砸门。 “开门,开门!” 听到这声音,裴贵娥脸色惨白,“是我哥……” 二房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卢明海满脸凝重之色地走上前来,道:“把门打开吧,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话是这么说,可门被打开后,一群人涌了进来,还是将二房人吓了一跳。 门里门外都是人,裴家兄弟带来的人将二房院子都站满了。 当然也有几个和卢家二房关系好的大溪村村民,出面从中挡着,就怕对方仗着人多,卢明海一家子受了欺负。 看着缩在卢家二房身后的裴贵娥,裴二柱眼光一闪,就咋呼了起来。 “好哇,我就说我妹妹是个胆小的,没人给她出主意,她绝不敢从家里偷跑出来。说,你们卢家到底想干啥?毁亲的是你们,现在拐我妹妹的还是你们!” 二房一家子被这颠倒黑白的言辞,气得不轻。 梅氏当场就斥道:“瞎胡咧咧啥,咱家至于拐你妹子?是她自己上门来的。” “呵!人是在你们家发现的,是不是你们家有人拐了我妹子,那只有你们卢家人心里有数。反正我长着眼睛,我就看见我本来应该在家里的妹子,现在在你家。” 有和卢明海关系近的村民,上前劝道:“事情还没弄清楚,怎么就扣起大帽子了。明海一家子都是老实人,怎么可能会去拐你家闺女。” “就是,就是,若是用拐,当初不退亲不就成了,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功夫。” 一旁大溪村的村民纷纷附和着。 这一会儿时间,院子外又来了不少村民,甭管平日里有什么矛盾,在一致对外上,大家都做得挺好。 裴二柱阴沉脸:“反正人是在你家,就算说到衙门去,也是你们家诱拐黄花大闺女,这事你们看怎么办吧?” 听到这话,二房一家子人差点没气炸。 乔氏早就听到动静,跑了出来,正从人群中往院子里挤。 听到这话,她就呸上了:“什么怎么办?腿长在你家闺女自己腿上,别人还能拉她来不成!咋了,你裴家坑了咱们家一笔聘礼银子还不满意,还想再来一次?” 听到这话,一旁站着的人都是面面相觑,尤其是大溪村的村民们。 乔氏直接就说开了,“我二哥二嫂仁义,人也好,懒得和你们计较,可你们裴家也别继续蹬鼻子上脸。当初两家人是怎么订下这门亲事的,你们裴家人心里清楚,若不是我二哥二嫂他们心好,你家这闺女早就该去跳河去了。” “就是就是,人家明海一家子仁义,换成别人,谁管你死不死的。” “看来这好人当不得,没人感激,倒成幺蛾子了。” 有大溪村的村民附和。 乔氏又道:“毁亲这事确实是咱们做的,至于为什么,你们裴家人心里清楚,咱们在这里彼此给对方留点颜面,就不多说了。知道你家闺女名声不好,怕她以后不好嫁人,当初送到你家的聘礼,咱们可是一文钱没要回来。一色上好的聘礼就不说了,聘礼银子九两九,咱们可对得起你们裴家,所以别红口白牙的就上门找茬!” 听到这话,一众人哗然。 别说大溪村的村民们不知道了,小溪村的村民也没几个知道这事。 一听人家这么说,俱是用不敢苟同的眼神看着裴家兄妹三人。 原来这里头有故事啊,若真是照人家这么说,人家卢家二房可算是仁至义尽了。 于是,便有抱打不平的大溪村村民走了出来,纷纷撸袖子道:“你们小溪村是来咱们村找茬的吧?咱们大溪村可不是没人。” 跟着裴家两兄弟来的小溪村村民,不禁往后退了退,道:“咱们可不是来找茬的,还不是裴家兄弟两个说人家卢家人拐了他家的闺女,咱们才来要人的。” 这种理由倒也说得过去,一般村子都是这么行事的,怕去别的村说理被人欺负,都会叫上同一个村的村民。 裴家两兄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按他们之前的商量,来了不由分说就将拐人的大帽子扣在卢家二房人的头上,之后自然是任他们开条件,他们才会善罢甘休。卢家二房一家子人厚道,好说话,尤其他们似乎顾忌着妹妹,他们有把握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就将这事办成。可万万没想到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将事情都宣扬了出来。 乔氏就是看出这点,才会先声夺人的。 她看着梅氏,着急地跺脚道:“二嫂,我知道你家顾忌什么,可人家自己家的闺女都不心疼了,你们还心疼作甚!裴家这群人,说白了就是不要脸。” 二房两口子不禁望了大儿子一眼,反驳的话人人都会说,方才他们之所以会犹豫没撕掳出来,不光是可怜裴贵娥,更是顾忌着大儿子的心思。 和裴家那边退亲,儿子本就伤心,所以二房两口子才会任卢广义自己做主,没前去裴家讨要聘礼。儿子在想什么,他们知道,也因此任外面流言蜚语乱传,却从没想过要去解释什么。 解释倒是容易,可裴贵娥怎么办?恐怕又会在她本就不好的名声上,再加一笔更难听的。到时候本就愧疚的儿子,恐怕会愧疚一辈子。 卢广义苦笑不已,心里对家人更是歉疚,正当他想说什么,就听裴二柱一声喝道:“贵娥,你来说说,是不是卢家这小子拐的你!” 裴贵娥有些反应不过来,从她两个哥哥带着一群村民冲进来,她就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而此时更甚。她不禁去看她二哥,二哥眼里的东西让她心悸。 所有人都看向裴贵娥,她不禁退了一步,又往后退了一步,她心里非常慌乱,不禁望了卢广义一眼。 卢广义的心里一跳,就见裴贵娥对他哥点了点头。之后,她便双手捂着自己脸,蹲在那里哭了起来。 裴二柱仿若抓到什么把柄似的,跳道:“你们还敢说不是,我妹子素来老实,她可不会说谎。好你个卢广义,你敢拐带良家妇女!” 这可是个大罪名,轻易没人敢往自己身上找这个罪名。 裴二柱也是实在被逼上梁山,方才的情形完全就是一面倒,倒向了卢家这边。包括他们村里人,也对他们露出不敢苟同的眼神。当时裴二柱心里一片凉,他十分清楚今天这事若是办砸了,以后他们家就在村里站不住脚了,说不定就会被里正以有辱村风的名义,给赶出村子。 别以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小溪村来了这么多人,大溪村也来了这么多人,事情早就变质了,已经上升到两个村子之间的事,彼此村里的里正肯定是会知道的。若是小溪村铩羽而归,会坏了村子的名声是肯定的,到时候别人一提起小溪村,就会说小溪村的人如何如何不要脸,贪了人家聘礼,还诬赖人家拐带他家闺女。 外面人可不会跟你论什么是哪家人做的,只会说是哪个村子的,若不然每个村的里正也不会如此注重村子在外面的风评。 要知道一个村子的名声,在外面是很重要,举凡男女说亲,人家首先打听的就是这个村的名声。一听到这种名声,谁还敢嫁过来,或者是敢娶这种地方出来的姑娘,若是下回也碰上这种事,哪家也消受不起。 恰恰裴贵娥也明白这个道理,才会罔顾良心的站到自己哥哥这一边。她不能对家里的处境视而不见,若不然就会成了家里的罪人。 “今天这事你们卢家若不给我们个交代,我就拿你卢广义去见官!”裴二柱紧逼着又道。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沉默了。 也许所有人都明白这事是冤枉卢家人了,可既然人家姑娘都出来作证了,这事就对男方不利。若是去告官,那是一告一个准,毕竟除了彼此双方,谁也不知道内情究竟如何。而人家一个姑娘家既然敢罔顾名声出来指证,事情即使不是真的,也是会成为真的。 小溪村的村民们眼神闪烁,别说裴家人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他们也明白,可既然已经被裴家两兄弟当枪使了,他们也只能硬抗下去。在这种大是大非上头,没人敢糊涂,这不光关系着某一个人,而是关系整个村子,所以只有让卢家人吃下这个闷亏。 小溪村的村民纷纷在一旁附和着,一时间嘈杂万分。 而大溪村这边的人,也频频向卢明海父子俩使眼色,现如今大家都看出裴家兄弟想干什么了。这种贪财之辈,既然想钱,给他些钱就好了,也免得到时候真闹去县衙,反而会折大本进去。 毕竟举凡扯到见官的,那是有理没理都得往里头填银子。有理的,想告赢,要花钱收买别让县太爷偏向对方。而没理的,怕遭受牢狱之灾,更得往里头扔银子。不是有句老话吗,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现如今则是,只要敢进来,有理没理各打五十大板。 二房一家子也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也沉默了。 卢广义面色惨淡,愧疚之意更是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顶点。为什么他要让她进来?为什么他没有当即就将她撵走?为什么他要同情她,给家里惹来了这么多事? 只是到了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看着卢广义颓败的脸色,裴二柱更加得意了,“再不给咱家交代,我就拿你去见官,让你去大牢里吃牢饭!” 这时,人群里的传来一个声音。 “是谁要见官啊?”声音懒洋洋的,说完还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似乎还有些没睡醒的样子。 就见院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一个身穿蓝色棉袍,体格硕长壮实,另一个里头穿了件灰色袍子,外面则是拢了件裘皮袄子,整个人缩成一团,似乎十分怕冷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ps:这次彻底解决裴家,让咱们大哥能毫无心理负担的面对未来。 第55章 防盗章11(24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严嫣恍过神来,眼前是一大片姿态妖娆的荷花,伸手即可触,旁边是一个也看着荷花出神的人。|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我想回去了。” 骆怀远点头,站起身叫来小安子,让他去吩咐划船婆子往回划。因为要说的话需隐蔽,连小安子都是被他支使了开的。 下船上岸的时候,严嫣真诚对骆怀远一笑,“骆大哥,谢谢你。” “不谢不谢……”你可是我的小王妃啊,话出口却是成了,“咱们可是朋友。” 严嫣点点头,便告辞了。 她的脚步很快,并没有一般同龄女孩儿那般慢步轻移注意仪态,却是看起来多了一种风风火火的蓄势待发。 她应该是懂了吧,他的小王妃,可历来都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呢。 ==第23章== “阿嫣,你确定你说的?” 镇国公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眉目刚毅的外孙女。 明明是个还未及笄小女孩,明明长得柔美清艳,却让镇国公看出一股宛如飞蛾扑火的决然来。Www.XSZWω8.ΝΕt 他宠这个外孙女,并不是因为镇国公府女孩儿稀少,而是她是女孩儿却又多了属于沈家人一股气势,这股气势是连祁儿那孩子现今都没有的。 果断、干脆、刚毅、坚决,一旦认准便义无反顾。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严嫣紧抿着嘴点头,她当然知道,也明白。 “娘做了一辈子的梦,是该叫醒她了。” 不光是为了她,为了阿陌,还是为了那个她很爱却总是伤她的心的娘。严嫣曾想过,也许到时候,她可能会很伤心,但人怎么能一辈子生活在谎言里呢,总有梦醒的时候。长痛不如短痛,而那些作鬼的人,自然一个都不能姑息! “……其实人有时候不用活得那么明白,难得糊涂也是一种幸福……” 装傻确实能幸福,但这样的幸福难道不觉得悲哀吗? 镇国公一愣,而后大笑出声,“好,好,不愧是我沈茂山的孙女。”他拍了拍严嫣的肩膀,“比外公强!” 都明白的道理,都是当局者迷,却是这个外孙女比他果断。 “不是,是——”想到那人说不要告诉任何人他们之间的谈话,严嫣止住了下面的话语。 镇国公面上不显,心中却是留了心。 之后,严嫣离开,他招来人问了下,才知道外孙女来他这里之前去了清苑。 清苑,四皇子…… 对于这三个孩子经常在一起玩耍,他也是知晓的,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那孩子看问题的目光居然如此敏锐。 陛下在下什么棋,镇国公心中隐隐知晓。可身为臣子的他,却是不宜多言。 避开也好,避开也好,能避开是福啊!至于日后,就看他自己的道行了…… 镇国公不知晓的是,骆怀远看问题的眼光是很敏锐,但也是结合了上辈子的经验,而他只不过是拨开乱麻,从中抽出了一根线头。 至于那句‘做梦’之言,却是严嫣自身的感悟。 ** “阿嫣,你回家干吗?”沈祁问道,“在这里呆着不是挺好吗?” 严嫣从来是个果断之人,想好了解决的法子,便会认准去做。而她这次回去,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对外公外祖母及舅舅舅母解释完,转头还要对沈祁解释。 对了,旁边还有个看似镇定,实则耳朵竖得老高的人。 “我必须得回去,那里是我的家,更何况还有阿陌在家里。” 旁边有个人已经听懂了,沈祁却是有听没有懂。 “你回家不是不畅快吗?以前听你说过的,既然喜欢这里,你就住家里便是了。” “喜欢这里并不代表能住在这里,家那里总是要回的。” “行了行了,沈小二,嫣妹妹回家自然有她的道理!”骆怀远插嘴道。 “可姑母——” 沈奕瑶自那次离去,一直未有动静,威远侯府那里也没有人过来要接严嫣回府的动向。 这些严嫣都知道,可如她自己所说的,该回必须得回,该面对的也必须面对。那毕竟是她的家,虽然她不喜欢那里,但那里有她割舍不掉的人。 镇国公也曾挽留过严嫣,包括镇国公夫人与沈鼎两口子。都是明眼人,自然知道阿嫣回去面对的是什么样一副情形,也许对大人来说不算什么,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总是让人多了一种心疼与不忍心。镇国公甚至说了,就让严嫣以后住家里,什么都不要怕的话。可他们也懂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只是挽留没有强留。 “放心啦,那是我娘,也就是一时生气,不会打我的。”这是哄小孩子的话,很成功的把沈祁给哄住了。 而一直对严嫣要回家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的骆怀远,在沈祁败退之后,也说了一句‘真的必须要回去吗?’,眼神非常的不舍。 好不舍啊,有木有!为毛他冥思苦想给小王妃想办法,换来的却是小王妃离他而去,能不能不这么悲剧啊!小王妃回了威远侯府,以后可怎么见面! 可再让骆怀远选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终究,人必须得面对现实,她是这样,他也亦然。 见骆怀远眨巴着眼睛一脸不舍的小摸样,严嫣也只当他在逗乐,她含笑道:“又不是离得远,隔三差五便能来。” 也是,那他以后可是要多多怂恿沈小二出头接小王妃来镇国公府,毕竟现在他可是要低调的。这么想着,骆怀远拿不怀好意的眼神瞄沈祁,沈祁虽是反应慢,但也是有所察觉。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见骆小胖嬉皮笑脸的扒了过来,“沈小二,嫣妹妹走了可就剩咱们俩了,真不好玩儿。” 沈祁感同身受,点点头。 “所以,嫣妹妹,你可一定要常回家看看啊!” 两张同样可怜巴巴的脸,顿时让严嫣笑了。 ** 三姑娘回府了。 这个消息顷刻传遍整个威远侯府。 三姑娘回来的阵仗颇大,镇国公府陪同来了五六辆车。 其中有两车是装的各式各样吃的玩的用的,其他则都坐的是下人。严嫣每次从镇国公府回来都会带很多东西,下人们并没有惊疑,只是私下里议论镇国公对这个外孙女可真是疼爱啊! 严嫣不光带着镇国公府给她准备的两车东西,还带回一些镇国公府送给她的下人。这些人是严嫣开口要的,沈二夫人特意准备的,当然也少不了镇国公夫人功劳。这婆媳俩心疼外孙女(外甥女),可是颇费了不少心思。 人是由许妈妈带队送过来的,她和严嫣一起先去荣安堂拜见了老夫人。作为镇国公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这次又代表着镇国公府脸面的许妈妈自是有这个资格。 那日严老夫人让沈奕瑶去镇国公府调合,没一会儿沈奕瑶便回来了。回来之后并没有主动到荣安堂来,严老夫人不好当面询问,便让裴姨娘过去侧面问了两句。 沈奕瑶似乎心事重重,简单的说了两句事情已经解决了。至于她隐有心事的表情,裴姨娘也没在意,只当她回娘家被训斥了,还从中挑唆了两句,说如今这三姑娘背后撑腰的人太多,这日后可如何管教。 严老夫人本以为便没事了,没想到孙女回府居然如此大张旗鼓。 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人及门外台阶下站着的十多个下人,严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这镇国公府送来一大串丫鬟婆子到底是何意? 严老夫人脸上有笑,但笑容有些含着。 许妈妈也不是简单的,对严老夫人的不乐意视若无睹,只是笑着把圆场话说了。大体的意思就是说镇国公夫人实在心疼外孙女,年纪大了的人都是如此,巴不得把好东西都给小辈备齐了,所以便把这几个下人都拨了过来侍候嫣姑娘。 府里虽觉得这么做有点不好,可长辈之命难为,心想严老夫人是个明理人,定是能理解这种心情的,便厚着脸将人送了过来,并说既然是镇国公府送的人,这些人的月钱自是镇国公府出,就当是聊表歉意了。 别人把里子面子都说全了,也给严老夫人台阶下了,她能说什么? 总不能说,怎么你镇国公府怕我们府里苛责你家外孙女?这话一说可就是撕破脸皮了,也是把府里关严嫣之事放在明面上说,严老夫人自是没有那么傻,笑着便应下了,还拉着严嫣道已经说她娘了,以后定不能如此待我乖孙女阿嫣。 所有人的面子都全了,至少表面是如此。至于严老夫人胸口的那团郁气,那就靠她自己解决。 严嫣表情淡淡的,与严老夫人行礼退下后,便带许妈妈和那些丫鬟婆子转道去锦瑟院见了沈奕瑶。 看到久未见面的女儿,沈奕瑶表情淡淡的。也不知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至少严嫣从没在自己娘脸上见过这样疏冷的表情。 其实这母女两个蛮像的,都是那种不会做面上功夫的人,有什么都显露在脸上。严嫣见了沈奕瑶的表情,心中有些疼。 她懂得这是什么意思,母女两个终是有了隔阂。 幸好如今她已经想开了,隔阂便隔阂吧,现在没有日后也会有。 沈奕瑶让丫鬟给了许妈妈和那些丫鬟婆子们赏钱,便让她们下去了,从始至终都没有与严嫣说话。 离开锦瑟院的时候,许妈妈临走前对严嫣说道:“三姑娘,妈妈倚老卖老说一句,母女没有隔夜仇。” 严嫣一愣,而后低头道:“妈妈,你不懂。” 她瘦小的身形在这深宅后院衬托下,竟显得有些萧瑟,许妈妈摸了摸她的头发,带着忧心忡忡回镇国公府复命去了。 与此同时,一封家书从镇国公府递出,去往遥远的边关。 命运的齿轮已经缓缓转动,到底未来的命运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第24章== 严嫣带着人回了凝香阁,梅香和梅雪两个抱着她就是一通哭。 虽然两个都知道三姑娘去了镇国公府,一定什么事也没有,可就是挂心。 严嫣安抚下两人,又把带回来的下人引来与之见面。梅香和梅雪听说是镇国公府拨来的人,顿时如群众见到了组织,亲热的不得了。 其实她们两个包括严陌身边的莺儿燕儿,均是沈奕瑶当年那批陪嫁中年纪小的丫鬟,都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一家子都在镇国公府里当差。而这一批与她们都是同样的身份,甚至互相套近乎老一辈均都认识,自是没什么陌生可言。 凝香阁不大,但也不小。 正房是一明两暗三间大屋,中间是堂屋,东间是卧房,西间是严嫣的书房兼起居室作用。三间大屋两侧各有一间耳房,左右侧有东西厢房各两间,后面还有一座抱厦。 严嫣身边的额例是两个一等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并若干粗使丫鬟与婆子。以往也是这么多,如今身边又来了这么多镇国公府拨来的人,自是要减去些人的。 原本在院子里当差的下人都有些惊疑,三姑娘虽从不让她们近身,但在凝香阁当差却是极好的。上头三姑娘并不怎么搭理她们,梅香梅雪两个管不住,下面人自是天天自由。虽没有夸张到该当差的时候不在,但也是极为松散了。 一见来了这么多下人,又听说是镇国公府送来侍候三姑娘的,一些人脸都白了。 严嫣也不是个墨迹,当即把所有人都叫了来,让梅雪梅香两个挑挑拣拣,不符合府里规矩的都退了出去。 退到哪里去?这些她不用管,反正这些人都是别人安□□来的,谁安排的找谁去! 院子里一片哭嚎之声,这些下人按府里规矩,是到不了姑娘身边侍候的。可无奈有人开后门呀,再加上给裴姨娘身边得用的婆子丫鬟使劲塞好处,就分到了凝香阁来。而裴姨娘只要求严嫣身边的人都是她安插过来的就行了,三五不时给她递个信,规矩好不好,身份够不够,是不考虑的。 如今这些人被退了出去,等于被打回了原形,自是极为不甘愿。甚至有那泼皮之人在院中打滚哭闹,任人拽也不走。有哪些本就不想走之人,见如此,更不愿动了。 那来领人的管事婆子本是个厉害的,这会儿倒是装起怂来,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却拿那些人无法,要是再流点汗就更像了。 院子里顿时一片混乱起来。 严嫣坐在屋内,眉心直跳,她从来不是个脾气好的人,这会儿自然心情不会好。 当然,她也清楚这会儿不是闹的时候,便命人叫管事婆子都把人领走,再闹腾就直接扔出去。 可惜,她的动作没旁人快,也没别人手下人多。不知谁通知了裴姨娘并沈奕瑶两人,裴姨娘‘伴’着沈奕瑶出现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裴姨娘皱着眉道。 她站在沈奕瑶左边靠后的位置,把一个姨娘或者副手的姿态扮演的很好。 那管事婆子面色窘然,道:“回姨娘的话,三姑娘要把这些人退回去,这不……” 那边打滚的一个婆子已经哭嚎起来了,“不是老婆子不愿走,毕竟也是侍候了三姑娘一场,什么话也不说便让奴婢们走。奴婢们怎么说也是威远侯府的家生子,怎么镇国公府的奴才便比我们高贵吗?来了便要撵人……” 一旁有丫鬟们附和。 “是啊,是啊……” “求夫人和姨娘做主啊……” 沈奕瑶面色犹豫,裴姨娘在她身后递了个眼色,那婆子的哭嚎声更大了。 “这里可是威远侯府啊,怎么能让外来人欺负了我们自己人啊……” 镇国公府来的那些下人们都心知肚明了,这摆明了是不想让她们呆在这里啊。不过毕竟训练有素,她们也只是站在没有出声,屋里站着的两个婆子悄悄的瞄了下严嫣的脸色。 这出戏要说没人主使,严嫣是绝对不信的。说不定便是老夫人或者裴姨娘见不惯镇国公府喧宾夺主,使出来想把这些丫鬟婆子挤兑回去的主意。到时候人回去了,旁的也不会说,只会说下人不服管教闹了矛盾,三姑娘护不住人。 这两个从来喜欢使些这种迂回的手段,也不知道累不累。 那两人累不累不知道,倒是严嫣真相了。这事确实让严老夫人极为不满意,不过她是不会当着镇国公府人面说的,便暗里交代了裴姨娘闹了这么一出。刚好凝香阁里这些人也不想走,两相一凑,正好! 未等有人进来传话,严嫣唰一下站起来,步出门外,也没去看沈奕瑶和裴姨娘,便走到那耍泼的婆子跟前。 “你不想走是吗?” 那婆子一愣,‘咚咚咚’就跪下磕起头来,样子极为可怜,“求三姑娘大恩大德,不要赶奴婢走……” 严嫣没有理她,单手持鞭指着那群闹事之人。 “你们也不愿走,是吗?” 暗褐色的软鞭蜿蜒曲折盘于严嫣手中,鞭子的手柄是以黑檀木所雕的蛇首,蛇口大张做噬人状,蛇目镶两颗极红极艳的红宝,亮眼而夺目,更显她纤手雪白如玉。 可没人敢忽略那纤小的手,那次三姑娘拿鞭子打人,虽很多人没亲眼目睹,但也都听了一耳朵,尤其有那唯恐天下不乱之人,暗中使人散播,更是人人尽知三姑娘凶名。 所以严嫣并不知晓,她这随意的一举动,其实已经吓到了不少人,以为向来脾气暴躁的三姑娘又要打人了。 并且打了还没人赔,要知道上次四少爷落水那事,看似三姑娘被罚了,可她大闹了一通,之后那些下人没一个能落好。三姑娘前脚被接去镇国公府,后面那些个人便被处置了。 扑通扑通,连着几声,又跪下几个,其余的也都跪了下来,本来扯着嗓门喊的,此时含着嗓音,抖索着嘴唇,“求三姑娘不要赶奴婢们走,奴婢们日后定然尽心侍候三姑娘。” 严嫣冷冷一哼,“哦,原来你们也知道平时侍候的不尽心啊,早干什么去了?” 那说话之人面色一僵,低垂下头,暗里有无数人腹诽她被人拿了话自是不说。 “一个个偷奸耍滑,当差的时候说小话,喝小酒,跑出去耍的,本姑娘是懒得理会,你们以为我不知道?” 严嫣缓缓的说着,锐利的眼神环视着地上跪的那群人。那眼神太锐利,气势又太足,竟让她们忍不住便低了头塌了腰。 “还有那些碎嘴子拿着凝香阁的事往外说的,本姑娘也不是不清楚。现在——别让我说第二次,都给我滚出凝香阁,走慢了的,到时候可别怪本姑娘不给你们脸!” 话音刚落,那些个丫鬟婆子也不敢留了,连滚带爬的往外面涌去,宛如见到了洪水猛兽一般。 见此,别说沈奕瑶了,连裴姨娘也愣住了。 裴姨娘心中气怒那些丫鬟婆子不中用,面上还要装出不动声色,只是笑容有点僵。而沈奕瑶心中本就有气,觉得严嫣不服管教还怂恿爹娘嫂子训斥她,此时也对这女儿有些心灰意冷懒得再管那种心态,便只是看着没有开口。 严嫣看了沈奕瑶一眼,又面向裴姨娘。 “裴姨娘——”这句声音很低柔。 “三姑娘。”裴姨娘低着头回道。 “你是祖母娘家侄女,又是我爹表妹。可你既然入了我威远侯府的大门,以前亲戚关系就不再论,现在你就是侍候我爹的一个妾。当姨娘的就应该有当姨娘的本分,我敬你是长辈,我娘也信任你将管家之事交予你。既然大家都对你寄予众望,你就应该好好理事,以后再往凝香阁里塞人的时候,麻烦选着点,别什么香的臭的都往我这里塞。再有下次,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卢明川回到大房屋子里后,一直没有说话。 胡氏见他脸色不好,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样,可到底是不是有事,也就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罕见的,今天她没让小胡氏去做饭,而是自己去灶房里忙碌了。 晚饭做好后,一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待吃罢饭后,各自回屋休息。 大冬天的,乡下人吃晚饭都早,这会儿外面天都还亮着。 胡氏洗好碗筷,将灶房又收拾了一遍,才关了灶房门准备回屋。刚踏出灶房门,就见卢广义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义小子,有事?” 卢广义叫了声大伯母,又道:“我来找三叔和三婶。” 他并没有多说,换以往没分家的时候,他肯定是会将来意说清楚,可自打分家后,卢广义见了大房的人,尤其是胡氏,说话总会几两分。 “你三叔刚回家……”正当胡氏还想说什么,此时三房屋子门从里面打开了,乔氏笑盈盈地站在门口道:“义小子,有啥事?进来说。” 卢广义进了三房屋子,很快又出来了。没多大一会儿,就见三房两口子走出家门,笑盈盈地往外走去。 乔氏边走还边道:“老三,我跟你说啊,你今天可不能给我多喝了。你要是敢喝醉,今晚儿我就不让你上炕。” 卢明山一副我懒得跟你计较的样子,没有说话。 “我跟你说听见没?” “行啦,多事的婆娘!” 三房两口子拉拉扯扯就出了院门,背着身佯装要进屋的胡氏,脊背就是一僵。 胡氏深吸了一口气,撩开门上的棉帘子走进去,卢明川正盘膝坐在炕上。 他脸色十分不好,隐隐有些发黑。 卢明川自然听到三房两口子的对话了,老二家请了三房两口子过去陪客,没请他。若说之前卢明川还能宽慰自己,肯定是老二没想到这处来,此时再也欺骗不了自己。 胡氏没敢去看男人,去里间卢广仁两口子的屋里,看了看小孙女妞妞,佯装笑着和孙女玩了一会儿,才又转身回屋。 卢明川依旧保持着方才那种姿势,盘膝坐在炕上,脸黑如墨。 屋里很安静,突然一个炸雷似的声音响起。 “你跟我说说,今天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里屋,突然传来一阵妞妞的哭声,还有胡氏低声哄着女儿的声音。 胡氏心里一松,嗔道:“声音小点,别吓着孩子了。” 经过这么一出,卢明川也泄下气来,他压着嗓子道:“你跟我说说,今天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胡氏一脸委屈,“能有什么事,之前在爹那里,我已经吃了一通挂落,若不是娘她老人家给我说情,恐怕爹今儿一天见我都没好脸色。可这事能怨我吗?外面围了那么多人,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和一群大男人挤去?等人散开了,事情也解决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不也是赶紧就回来跟爹说了。这做好不落好,里里外外都不是人,怎么一扯到老二家了,怎么全都是我的错了?” “还不是……”还不是因为你有前科。这话卢明川没有说出来,他也说不出口。 可他不说,不代表胡氏看不出来。她往炕上一坐,就哭了起来,“好哇,果然你是将我怨上了,我今天就跟你好好说道说道,把事儿说清楚!先说月儿婚事那事儿,老二一家子埋怨我,你也怀疑我,可我的冤往哪儿诉?话是你娘说的,不是她提出这事,我能去昧着良心跟我妹妹提那桩婚事?婚事是你们家上杆子要成的,出了事都来怪我!我早就跟娘说了,小姑子不适合嫁去杜家,可她怎么说的,说小姑子平生就这一个心愿,说只要成了,她死了也感谢我。” “还有你爹,为了把女儿嫁出去,地都拿出来陪嫁了。当时我说什么了没有?我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我不想说出来揭人短。好嘛,这婚事成了,咱家又掏银子,又出力气,没一个人感谢我的。就因为那五亩地粮食的事,你爹你娘是怎么给我脸色看的,你也不是瞎子,肯定也看到了。为了你们卢家,我把自己妹妹家都坑上了,没关系,这买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叫她贪呢!可这些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做事的时候没人感谢我,出了事,倒是都将我埋怨上了。” “还有大姐那事,不是大姐回来求咱们,我用得着泼下脸皮去二房那里帮她说话?好嘛,这下又成我煽风点火不安好心了,我那么费力气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家的人……”胡氏一面说,一面就嚎嚎大哭起来:“……卢明川,我现在算是发现你们家的人是什么秉性了,那就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尤其是你爹,他自己要面子,不想去老二家解释,就使着你去,你去吃了冷脸回来,就找我出气,我胡桂花是欠你们卢家人的吗……” 卢明川一个骨碌起来,上前就捂住她的嘴。 “你说什么呢,这话是能拿出来说的!” “我又不是不能见人,有啥不敢说的……” “小声点,别让爹娘和孩子们听见了……” 堂屋这边终于没了声音。 里屋,妞妞还在嚎嚎大哭着。 小胡氏急得不得了,抱着女儿来回走着哄。 卢广仁埋怨道:“你掐女儿做什么?” 小胡氏瞪了他一眼,“你说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娘!”她被女儿哭得心烦,不免低声抱怨道:“你家里的人都一个德行,上面压下面,老的压小的,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嫁进你们卢家来。” “当初我可没说要娶你,是你自己要嫁进来的。” 卢广仁一直不怎么看得上小胡氏,无他,皆因小胡氏长得不好。 小胡氏有些像胡氏,都是圆脸,胖身材,当姑娘的时候就挺丰腴的,嫁人后生了孩子,身材更是臃肿得厉害。卢广仁随了卢家人的好相貌,大高个,浓眉俊目,走出去也算是一英俊的小伙儿。自然觉得娶了小胡氏,有些亏待自己了。 “所以我才说我瞎了眼。”竟然听了大姑的话,嫁进卢家,本想着婆婆是自己的姑母,日子会好过一些,谁知道还不如嫁去别人家。 “不愿嫁,滚回你娘家去!” “好哇,卢广仁,你竟然这么说我……” 小胡氏将正在哭的女儿,往炕上一放,就扑去要打自己男人。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老大家的,孩子哭得那么厉害,怎么不管管?” 是崔氏听到动静出来了。 外屋的胡氏赶忙应道:“娘,正哄着呢。”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响起,胡氏也没进来,就站在门外低声斥道:“还不赶紧将孩子哄好了。” 两口子顿时也不吱声了,小胡氏赶紧抱起女儿,一下一下拍着哄她。 * 与大房不同,二房家里此时充满了笑声。 卢明山这人虽有些懒,但为人滑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能和梅庄毅韩进两人聊上几句。再加上有卢明海在一旁劝酒,一桌子五个男人喝得热火朝天。 “咱这里的酒就是带劲儿,进子你不知道,南面的酒喝起来就像他们那里的男人一样,软趴趴的,一点儿都不像咱们这边的男人。”梅庄毅道。 卢明山赶忙凑趣问南方那边到底什么样子,梅庄毅便开始讲了起来。 听了一会儿后,卢明山羡慕地咂咂嘴道:“看来那边比咱们这边富多了,哪像咱们这里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梅庄毅点点头,“这倒是,那边气候温暖,咱们这里太冷了。” “毅兄弟是个有本事的,竟然跑那么远,听说你打算做买卖,不知道打算做什么买卖?” 一提到买卖这两个字,卢明山就眼睛发亮,他这人唯一的优点就是擅钻营,尤其是在买卖上面。他作为一个小货郎,能将平日里在自己货挑子上买东西的妇人归类起来,然后按其喜好、习惯,择期上门兜售,不得不说也算有几分小聪明。只可惜本钱太小,所赚有限,每个月能跑坏几双鞋,也不过只能混个温饱而已。 梅庄毅没打算多说,只是道:“想从那边贩些货回来卖,不过现在只是处于想的阶段,具体还要再看看。” “那敢情好,日后毅兄弟若是发达了,可千万不要忘了提携提携我这个做哥哥的。来,我再敬你一个。” 另一边,梅氏、乔氏以及卢娇月、卢广智和五郎坐在一桌。 梅氏道:“他三婶怎么没把几个孩子带过来?家里那边做饭了吗?若不然我让月儿去叫几个孩子。” 乔氏连声拒绝,“不用了,二嫂。家里饭已经做好了,我想着这边有客人,我再带几个孩子来闹腾多不好啊,就没让他们来。你别担心,六郎有他两个姐姐照顾着,家里饭菜也是现成的。” “那就好。”梅氏也没再强求,又道:“今天这事还是要谢谢他三婶了,若不你帮着说话,咱们……” 乔氏赶忙打断道:“好了,二嫂,你就别说客气话了,再说我可就坐不下去了。”她佯装就要站起来。 梅氏一把将她按在凳子上,“好了,我不说了,吃菜吃菜。” 一顿饭吃得是宾主皆欢。 几个男人都喝了不少酒,不过韩进和梅庄毅素来是好酒量,自然是没事。倒是卢明海和卢明山两兄弟有些晕了。小說中文網 卢明山让乔氏搀了回去,梅氏想留弟弟晚上在家里住,梅庄毅却说他刚回来,要回家一趟,免得爹娘担心,梅氏便没有再留他。 作者有话要说:ps:今天加起来差不多也有万字了,明天见。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梅庄毅和韩进走后,梅氏母女两个看着散落在炕上的东西,这些都是梅庄毅从南方那边带回来的。 有给梅氏和卢明海的,也有给卢广义、卢广智和五郎的,更多的却是给卢娇月的。可能是因为梅家女儿少,也可能是这舅甥俩打小关系就好,梅庄毅举凡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从不忘给外甥女带回来。 这次给卢娇月带的,不光有两匹柔滑似水的缎子,什么头花、耳环、簪子、胭脂之类的小玩意儿,更是装了一匣子。都不值什么钱,但看起来十分精致,都是北方这边没有的式样。 梅氏感叹道:“以后谁要是嫁给你小舅舅,可要享福了。” 卢娇月一愣,而后莞尔一笑,可不是吗? * 从大溪村出来,天已经黑了。 尤其现在是冬日,天本来黑的就早。幸好韩进也不是第一次赶着马车走夜路了,车厢檐子上挂了两盏‘气死风’灯,倒也能将前面的路照亮。 马车上,梅庄毅缩在车厢里,只将车门打开露出一道缝,和韩进说话。 “你给我老实交代,我大姐家的事,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的。” 韩进就知道梅庄毅会这么问,这个好友的神经素来敏锐得不像话。 他也没有隐瞒,就将与二房之间的交际讲了一下。 听闻外甥为了给家里攒钱,去货场当苦力,最后被韩进弄到赌坊做事,以及外甥女为了给大哥攒钱娶媳妇,绣了东西拿出去卖,梅庄毅不禁心疼骂道:“这卢家人也忒不像话了,幸好我姐他们也分家了,以后这日子也不愁过不好。” 紧接着他又问:“就只是这样?” 韩进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若不然还能有什么?” 梅庄毅从车厢里爬了出来,用胳膊肘撞了韩进一下:“好兄弟,讲义气,知道帮我看着我大姐一家人,不亏我当初救你,当年这买卖实在做得太划算了。” 韩进被好友调侃得苦笑连连。 说起这救,就扯远了。 当年韩进初入万年县,为了养活自己去码头做苦力,却被人排挤,又被一些地痞流氓欺压。彼时他不过还是个毛头小子,又哪里懂得隐忍,为了反抗这种层层欺压,他和那伙儿人对上。他一个人,对方却是一伙人,最惨的时候,一露脸出来就被人追着打,受伤最严重的那次,躺在一间破庙里差点没死掉。 而那次就是被梅庄毅救下他的。 那时候的梅庄毅正是叛逆爱玩的年纪,听人说县里热闹多,就偷偷一个人跑来万年县。可惜他来县里的次数少,仅有的两次还是小时候跟他爹来的,所以他迷路了,不知怎么就跑到了韩进呆的那处破庙。 见里面躺了一个半大不小的小子,浑身都是伤,梅庄毅就好奇了,好奇他咋被人打得这么惨。因为这份好奇心,他将韩进救下。 为了救韩进,他花光了身上所有银子。 彼时韩进十八,他十四。 两人的交情就是那时候结下的,这么多年下来,也堪称莫逆。 韩进将梅庄毅送回梨花岭,临下车的时候,梅庄毅道:“我今天实在是太困了,又在我姐那里耽误了一下午,我今天先回去休息,明天过去找你。” 韩进点了点头,便驾着车离开了。 梅庄毅回到家中,家里人都齐聚在上房,柳氏搂着他哭了一通,问他在外面是否吃好喝好,自是不提。 到了次日,梅庄毅来找韩进。 他满脸神经奕奕,一看就是睡足了又吃饱了的模样。 人刚一坐下,就拉着韩进讲起他这次去南面的所见所闻,比和卢家二房人说得更为详细一些,且都是与生意有关的。 “这一路上我就发现了,越是往南去,越是繁荣。与那边相比,咱们这里真算是贫瘠之地。”没有出过门的人,永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看似万年县十分繁荣,可与外面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每到一个地方,我就会打听一下当地的物价,越往南走,粮食越是便宜,尤其是米价,比咱们这里低了近三倍不止。咱们这里上好的稻米差不多要三十多文一斤,而南面盛产稻米的地方却是十文左右,若是碰到丰收的年月,米价更是低廉。” 韩进一怔,“你想做粮食生意?” 梅庄毅点点头,也没瞒好友,“不光是米,还有白糖,茶叶,咱们这边少的东西,南方那边不光多还廉价。现在我总算知道哪些大商行为何会日进斗金了,这一南一北光是差价都赚不完。还有丝绸缎子等物,咱们这边不适合种桑树,自然不能养蚕缫丝,所以这类东西价格都极为高昂,可在那边却是平民都能穿的平常物。不过我也想过了,咱们手里本钱有限,又没有什么可靠的下家,东西即使能弄回来,找销路也是一大难题。可粮食却没有这种顾虑,粮食放在任何时候,都是紧俏的东西,回来就能很快脱手,这样一来也不用怕将本钱压在手里。” 他顿了顿,又道:“当然要说赚钱,还是盐、铁、丝绸、茶叶这类更赚,盐铁咱们沾不了,这东西受朝廷管制。至于茶叶,这东西不好储存,且各处茶山都是被茶商们包圆了,咱们根本插不进去手。丝绸锦缎布匹这类倒是可以做,只可惜要的本钱太多,另外还要找地方销,所以我想过来想过去,还是觉得粮食这门生意做得,就不知道你怎么看?” 韩进目光闪了一下,沉吟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历来这粮食都是十分敏感的东西。你出去的这段时间里,我也让下面的人跟过路行商打听过了,咱们大乾国地域辽阔,少不了会有受灾的地方,咱们若是真运上一批粮食回来,路上的安全是否能有保障?” 毕竟他可是见识过,当人真正饿到极致的时候,会疯狂成什么样子。 其实换成以前,韩进根本不会操心这方面的事,他自认算不得是个太聪明的人,脑袋也没有好友灵活。可自打卢娇月跟他说了梦境示警那件事后,他不免就对这生意上起心来。其实人人都知道做粮商可以赚钱,但真正能做大的,又有几个呢。不外乎因为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没有些底气的可没人敢碰这个。 梅庄毅一愣,他自是想过这个问题,但他没料到韩进会关心这事。他可不止一次跟好友说过,让他多上心上心生意上的事,可他却从来表现得没多大兴趣的样子,怎么就突然关心上了。 按下脑子里杂乱的思想,他对韩进道:“这些我自是考虑了,可是咱们本钱毕竟不大,唯一好做且能做的就只剩下这东西了。若是弄些别的回来,所赚有限,也不值得往外面跑一趟。而且,你以为这生意咱们能做几次?我有自知之明,咱们没那个底气将这门生意做大,只能小打小闹,如今在上头打主意,也不过是想攒些本钱起来,到时候换做别的。” 韩进陷入沉思,不得不说,梅庄毅说得极有道理。 能赚大钱的,本钱需要太多,以他们手里这点银子,能弄回来的货物有限,自然赚不了太多的钱。其他零碎等物,都限于运送、保存以及找下家售出问题,而十分难以操作。而粮食就简单了,一来价廉,以他们手里的银子,弄上一批回来,就能翻上近三倍不止,另外这东西皮实,不担心路上会有损耗问题,顶多就是考虑不要淋湿霉变就好了。 唯一令人担忧的就是,路上安全的问题。尤其粮食这东西也吃重,却是不好从南面那边运回来的。 “那你打算怎么运回来?”韩进问道。 梅庄毅露出一抹笑,“走水路,你别忘了咱们这里有码头,通着运河。杨青山所在的那家商行在漕运上有路子,他可以帮咱们跟着商行的货一起走。只是他说了,东西弄回来,要分他两成利润。”ωww.xSZWω㈧.NēΤ 两成的利润倒是不多,毕竟就算有东西,运不回来也是做无用功。而解决了运输的问题,无疑是给他们解决了至关重要的难题。 可是杨青山? 韩进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好友的嘴里出现的有些频繁了。 “等开了春,河上解冻,杨青山他们商行会去南边一趟。他们这次去并不是单独行动,而是好几家商行联合一起,到时候大概会去四五艘船,他可以帮咱们在船上弄到位置。我算过了,咱们手里的银子有限,也运不了多少粮食回来。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做,咱们也不能太贪心。” “这人可靠吗?” 梅庄毅怔了一下,道:“你担心他会坑咱们?” 韩进并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我总觉得这事有些太巧了,这世上真有那么好心的人,又给了路子,还带着你去南边看情况,如今连运输的路子都给找好了?” 干他们这一行,上九流见识不到,但下九流的东西却是能见识许多。什么唱双簧,出千,仙人跳,宰羊羔,黑吃黑等等,枚不胜举。虽然万年县这地方是小了点,但由小见大,这世间没有白吃的午餐,也不会有天上掉金子的好事。若是真有一个大饼摆在眼前,首先要做得不是扑上去,而是要考虑这饼里是不是有毒。 梅庄毅也许聪明、圆滑,到底不若韩进处事沉稳,又见过大风大浪。尤其又有卢娇月的做梦示警,更是容不得他轻忽半分。 也是到了此时韩进才发现,他到底是太疏忽大意了。也许是本就对生意这事不感兴趣,也可能是因为对好友太过放心,在卢娇月未对他说出梦境之前,他竟是一点心思都没往这生意上放。 梅庄毅站了起来,满脸凝重之色,在屋里来回踱步着。步子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大,显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许久,若不是韩进素来定力好,还真要被他转花了眼。 突然,梅庄毅停下脚步,来到韩进面前坐下,苦笑道:“也许我真是有些心急了,竟然没注意到这些。” 至于为何心急,不言而喻。 “你再跟我说说你们俩之间发生的事,最好一丝一毫都不要漏下。” 梅庄毅原原本本将自己和杨青山之间的事,讲诉了一遍。从结识,到有点交情,到来往丛密,以及平时他对此人的印象、看法与认知,包括这次去南方路上的事他也讲了许多。 俱都是些琐碎的事情,但很多问题都能从一些极小的事情中发现端倪。 “此人胆小,但却贪财,我日里观他并不像是有那个脑子来坑咱们的人。而且这事原是我去套他话的,倒不是他主动找的咱。” 韩进有些不敢苟同道:“可你别忘了,你之所以会动了这个心思,是因为他的酒后失言,人都是会做戏的。这样吧,光听这些也听不出来什么,我让人去查查他。” “行。”梅庄毅吐出一口气,一改方才来时的兴致勃勃,“查一查,咱们也能安心些。进子,幸好有你提醒我,若到时候真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就……”他没有敢想下去。 韩进苦笑,若不是娇月跟他说了那个梦,他也想不到这茬来。到了此时,他越来越怀疑杨青山此人有问题了。 只是到底有没有问题,还要先查过再说。 * 自打那日后,连着多日胡氏脸色都不甚好。 乔氏猜想她肯定是吃了挂落,自是乐得幸灾乐祸。她自然不知道当天她和卢明山去二房那边后,大房大闹了一场。若是知道了,估计会后悔自己去吃那顿饭,留在家里看戏才好。 按下不提,就在这时,又发生了一件事。 杜寡妇带着人来大溪村看地了。 这寒冬腊月的,按理说这事本可悄无声息进行的,无奈杜寡妇运气不好,带人来看地的时候,被村子里一个村民看见了。 天寒地冻的,杜寡妇没往卢家来,倒是带着人往地里去了,人家不免就上了心。跟在后面看了一会儿,见势有些不对,这‘好心人’便上卢家来了。 人家也没有明说,只将可疑之处提了一下,卢老汉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将人送走后,也不敢耽误,披了件厚袄子,便匆匆忙忙赶到地里去。 卢家的地离村里不远,所以卢老汉撵在杜寡妇人走之前便到了。 上前一问才知道,原来杜寡妇是真打算卖地,这次跟她来看地的便是镇上一个专门管土地买卖的牙侩。 杜寡妇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自打杜廉伤了手,便一直呆在家中养伤。为了给他养手伤,杜寡妇不拘贵贱,只要是对伤势有好处的,都买回来给他吃。就这么天天吃,日日补,卖粮食的银子很快就见底了。家里倒还留够了吃到明年的粮食,可这些粮食是不能动的,若不然这个冬天就不好熬过去了。 不禁就有些捉襟见肘起来,眼见这马上又到了年关,过年少不了各处都要花钱,尤其还要给教杜廉的先生送年礼,这又是一项大支出,所以杜寡妇便来卖地了。 也不打算多卖,就卖两亩,有这两亩田的银子,怎么也能撑个一年半载的。 这地可是卢老汉视为命根子的存在,别看他把地陪嫁给了小女儿,那是因为他潜意识认为这地还在卢家人手里,如今不过是从他手里换到女儿手里。当初之所以会给卢桂丽陪嫁田,不光是因为担心她嫁去杜家没了生计,也是因为愧疚。 可如今女儿还好好的,就有人卖自家地了,卢老汉怎么受得了。 他不由分说便上前要阻止,却被杜寡妇给骂了回来。 她骂卢老汉管得宽,明明姓卢,都管到他们杜家来了。卢老汉自是要拿这地是女儿陪嫁说事,按理说婆家人没权处置女子嫁妆的。 杜寡妇当然不是没准备,说这件事卢桂丽也是同意了的,不信让卢老汉去问自己女儿去。 卢老汉被气了回去,也没敢耽误,便让大孙子上杜家问这事。 过去一问,卢桂丽确实同意了。家中无钱,杜廉又受了伤,眼见生活无以为继,不卖地难道卖人? 卢老汉听到这一消息后,气得不轻,当天夜里就病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一时心火上头,白天那会儿急着出去又吹了风,染上了风寒。他当时觉得不严重,也没舍得让人去请大夫,就那么硬撑着,撑了两日,病情加重。 发热烧得浑身滚烫,崔氏急得不得了,让大儿子去请大夫。大夫过来开了药,喝了几副药后,倒也将热退了下去。可惜年纪不饶人,到底是伤了元气。 作者有话要说:ps:今天还会加更一章,等下放防盗章,下午5点之前替换。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卢老汉生病的事,二房的人自然也知道了。---- 不露面肯定是不行的,二房一家人来上房看卢老汉。这还是自打分家后,卢娇月第一次来大房这边,踏入上房,感觉陌生极了。 堂屋里有些昏暗,本来冬天就冷,为了避寒,一般人家都会在门上装个棉帘子。再加上窗户纸一年多没换了,更显屋里逼仄。 卢老汉躺在炕上,身上盖在厚厚的被子,本来身板就称不上壮实,此时更显得宛如剥了皮的老树根也似,整个人瘦得厉害,头发也白了一大半。卢娇月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也不过是有阵子没见,爷爷竟然瘦成这副样子, 到底是自己亲爹,卢明海唏嘘不已。 可这事又能怪得了谁呢?卢桂丽是卢老汉亲自同意嫁出去的,那五亩地也是他同意陪嫁出去的。如今卢桂丽成了杜家人,她若是真同意卖地了,还真没人能阻止得了。 卢明海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让卢老汉好好养病,别想那些有没有的。又拿了一百文钱给卢明川,算是把卢老汉的药钱给分担了,至于剩下的就当是买些好吃的给卢老汉补补身体。 二房人也没在上房这边多留,很快就回去了。 后半响的时候,上房那边来了人,叫卢明海过去一趟。 卢明海心生疑窦,还以为是不是他爹出了什么事,也没敢耽误,便往上房那边去了。 去了之后,见他大姐也在,他心里就是一跳。 果不其然,卢老汉将他叫去炕边,对他说出叫他来的原由。 原来卢桂芳回去凑银子,一直没凑够数,这眼见离那一个月的限期没多少日子了,实在没有办法,便又来求卢明海。 “老二,你那小舅子如今也回来了,那天裴家来闹事,看他和那韩进关系不错。你能不能和你那小舅子说一声,让他再去跟韩进说说,再给宽限些时日。” 卢明海皱着眉,没有说话。 “老二,你看你大姐家里也难……” 卢明海打断道:“爹,你想让人家给宽限多少时日?” 卢老汉沉吟了一下,道:“你看再宽限一个月行不行?” 卢桂芳一个劲儿在旁边使眼色,可惜卢老汉躺在炕上没看见,无奈她只能撑着笑,对卢明海道:“老二,你看实在不是我家不还钱,而是这寒冬腊月的,又紧挨着年关,咱家实在是凑不够银子。若不然你跟那韩进说说,等明年,等明年开春天气好了,咱就还上那笔银子。” 卢明海看了她一眼,“大姐,你看爹说一个月,你又说等开了春,还要等天气好了。那怎么个好法,才算是天气好?这卖房子卖地的,还真不挑时候,你知道咱爹为什么会病吗?就是因为那杜寡妇卖了小妹陪嫁的地,她都能卖出去,赵家的地也能卖出去。” 实在不是卢明海不想帮这个忙,而是卢桂芳这阵子闹得这一出一出,实在把人脾气都磨没了。尤其卢老汉本就在病中,她回娘家来不是为了探望病中的老爹,而是为了赵家那档子事,卢老汉明明需要休养,她却不管不顾地又让他出面。卢明海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总而言之就是觉得生气。 且他太了解他大姐的性格了,这回一旦如她所愿,开春了以后也别指望这银子能还上。总不是有他卢明海在,总不是他卢明海有个叫梅庄毅的小舅子,总不是梅庄毅和韩进交情好,就算这银子不还,也没什么。 不得不说,卢明海猜中了卢桂芳的心思。 卢桂芳之所以会这样,确实是因为凑不够银子,另外也是有了破罐子破摔的依赖心。有老二在前头顶着,那韩进也不可能会拿她家怎么样,除非以后连朋友都不做了。 “大姐,这忙我确实帮不了,就算我小舅子跟人家熟,那也是我小舅子的事。我这个做姐夫的没脸为了这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求人家。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你还是赶紧想办法把银子凑够还人家吧。”说完,卢明海便扭头走了。 卢桂芳不敢置信地跺脚在后面叫道:“老二!” 她望了望胡氏,又去看卢老汉:“爹,你快跟老二说说啊,这事他若是不管的话,我也活不成了我。”说着,她就哭了起来。 “老二,你给我回来!”卢老汉拍着炕,喊道。 只可惜卢明海连头都没回。 当然,这事还没完,卢桂芳在上房这边哭着闹,她哭,崔氏也哭,卢老汉只能让大孙子再去叫卢明海。卢明海不来,他又使着卢明川去。 卢明川没办法只能去一趟,卢明海一见他来了,就道:“大哥,这事不用说了,我早说过了千遍万遍,这事我帮不了忙。我小舅子确实和韩进关系不错,可那银子是欠人赌坊的,韩进也不过只是在赌坊里做事,他做不了这个主,这个银子早晚都要还。” “可大姐……” “大哥你别说了,大姐家的家底咱们都知道,这一百两银子也许伤筋动骨,但绝对不会落得流离失所的地步。她现在就是觉得我小舅子跟韩进关系好,便想把这笔银子给赖掉,可她有没有想过,这事若是我再开口的话,我小舅子如何自处,难道这钱让我小舅子给她还,还是让人家韩进给她填?” 梅氏板着脸,也出声道:“大哥,这事就不说了,以后你若是还为这事,就别来咱家了。” 卢明川苦笑连连,只能又回去。 他人前头走,后面梅氏就和卢明海吵了起来。 “你当初说咱们不帮这个忙,说不过去,所以我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说。如今你看看,你看看,这是赖上咱家了。卢明海,你说说你家那群到底是什么人?” 卢明海坐在炕角,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卢娇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现在她是看出来了,大姑家这事不解决,她家估计连这个年头都过得不清净。 可是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情呢? 她和卢广智交换了一个眼色。 之后,两人找了个没其他人的地方说话。 “大姐,这事你别管,你放心,我去跟进子叔说说,进子叔有办法解决。” 卢娇月叹了一口气,“咱爹都不管,我管什么。若不然你抽个空,往县里去一趟,把这事跟他说说,看能不能给解决了,要不然咱们这个年估计都不能过清净。当然,欠的钱肯定是要还的,若是这次饶过了他,我怕国栋表哥会故态复萌,反正有人给收拾烂摊子。” 卢广智点点头:“大姐,我心里有数,你可别把进子叔他们想简单了,他们多的是办法收拾这种欠债不还的人。” 卢娇月想了一下,不放心又交代道:“别把人伤了,免得到时候大姑又赖上咱家,让他们把银子还了就行了。” “不会伤人的,你尽管放心。” 说是如此说,卢娇月还是有些担心,倒不是说她同情大姑家,而是不想给自家找麻烦。以大姑的性格,还真做得出若是赵国栋出了什么事,就跑二房来闹的事情。现在家里刚消停些,她不想这个年都过得不清净。 按下不提,那之后卢桂芳倒也没再来二房闹腾,听乔氏来说她回家去了。可临近还账日子的头两日,她带着赵家一家老小回娘家来了,美闻其名来给病中的亲爹侍疾。 乔氏自然来通风报信了,二房一众人听了十分无语。 她该不会以为躲回娘家,这笔账就能躲得过去吧。 当然肯定不是这样的,卢桂芳大抵是打着自家过得不痛快,也让别人不痛快的心思。至于让谁不痛快,自然是二房的人了,当然也有躲债的心思。她就不信到时候真有赌坊的打手上门,老二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亲外甥被剁手剁脚。 二房人太明白卢桂芳现在到底咋想了,就是因为明白,才心里觉得恶心。 可人家不上门,总不能自家上门去问人家到底想怎么样,只能当做对方不存在。卢娇月和卢广智商量了一下,便把韩进那边的打算说了出来,二房两口子倒没觉得有什么,也实在是被卢桂芳磨烦了,只是觉得又麻烦人韩进了,有些不好意思。 到了期限的那一日,大房那边十分安静,赌坊的打手并没有上门。卢桂芳放下心来,决定就在娘家长住了,一直住到解决的那一日。 她心里清楚,只要她在娘家住下去,总有人受不了跳出来。有人跳出来,就有人帮她向老二施压。世间万事历来如此,切身利益不受到侵犯,谁也不会把别人的事当成自己的事。 若不然那日她大哥去二房,老二随便说了几句就将他打发了回来?还有她爹,明明说得好好的帮他,可看着老二不买账,就说自己也没办法了。 怎么可能会没办法,关键就看想做不想做! 赵家上上下下加起来十几口人,大人小孩儿一大堆,来了这么多人,总得找地方住,幸亏北方这边是睡炕的,家家户户都有几口炕。平日里一两个人睡得,挤一挤睡四五个人也能行。 卢桂芳当日回来的时候,说要在家里住两日,卢老汉虽说心中不悦,到底也没有说什么,哪知女儿这一住就似乎打算不走了。 成日院子里鸡飞狗跳,赵家孙儿辈的有几个小的,正是不懂事的年月,天天在院子里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疯疯闹闹。刚收拾好的房间,弄脏了,到处弄得脏兮兮的,赵家的妇人也不管。吃饭的时候,更是一团乱,乒铃乓啷总有碗打碎的声音,也不过才几日时间不到,卢家都快没吃饭的碗了。 老人们都心疼东西,这东西都是要钱买的,卢老汉心疼得牙直哆嗦,可话还没说一句,女儿便将他顶了回来,说他大题小做,不过是碎了个碗,至于这样吗,又说他不光不心疼女儿,连重外孙都不心疼了。 卢老汉只得打住。 对了,还有大房的小孙女妞妞,自打赵家人来了,便总是受赵国邦那两个小子的欺负,天天都被惹得眼泪汪汪的。那几个小子不光欺负别人,还窝里斗,不是你打我了,就是我打你了,院子里成日都是孩子的哭声。 赵家的男人也不管,来了卢家后,就只管上桌端碗吃饭,下桌就回屋睡觉。尤其是那个赵国栋,在县里好日子过久了,对卢家的饭菜挑挑拣拣的,每次吃饭的时候,总能听他挑剔这不好吃,那做得太难吃。 小胡氏几次想扔筷子,都被胡氏给拦住了。 胡氏也恨,可这会儿还没到发作的时候,她还在等。 哪知自己想等的没等来,反而快把自己等崩溃了,也因此当那几个赌坊的打手上门的时候,胡氏甚至隐隐松了一口气。 这次不光是来了几个赌坊的打手,后面还跟了两个捕快。 正当卢家人与赵家人惊疑不定的时候,就听其中一个打手笑眯眯地说道:“你说你们要躲债,怎么没躲远些,这地方多好找啊,随便打听打听就来了。” 赵家人脸上顿时一干,正当卢桂芳撑起笑想说什么的时候,就听那人又道:“咱们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虽你们赵家欠咱们的钱不还,但咱们也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这不,咱们把官爷给请来了,剩下的事咱们就去县衙里说。” 话音一落下,那两名捕快便上前一步问道谁是赵国栋,说广济赌坊将他告了,告他欠钱不还,如今县衙来人拿他回去问话。 赵国栋被吓得顿时就往地上一坐,也不敢说什么了,只是一个劲叫着让卢桂芳救他。 卢桂芳这会儿也彻底六神无主了,一面上前拦在赵国栋前面,一面就对那几个赌坊的打手喊,说她弟弟的小舅子和韩进认识。 那几个打手也不理她,只是讥道:“现在这事不归咱们韩老大管了,你以为你们是谁,也不过才百十两银子,用得着咱老大出马管这事?现在这事分派了下来,归我们来收这笔账,我们是拿你们这种无赖没办法,但官爷们有办法啊。” 说完,其中一个打手就对那两个捕快点点头,那两个捕快其中一人从腰间解下一条铁链子就往赵国栋脖子上套。赵国栋被吓瘫在地上,那人也不管,跟拖死狗似的,就将他拖了过去。 卢桂芳哭得几欲摔倒,怎么求都没人理她,将赵国栋锁好,这一众人便往院子外走去。 此时已经有很多听闻风声的村民,过来看热闹了。见到这一幕,俱是纷纷地议论了起来。 “老二,老二……” 卢桂芳从院子里追出来,边声嘶力竭地叫着,边跟在后面追。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行人越走越远。 这时,人群里传来一阵呼声。 “卢老二来了。”人群从中分开,让卢明海走了出来。 “老二,你快去把国栋救下来,快去啊……”卢桂芳趴在地上喊。 卢明海苦笑道:“大姐,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个平民老百姓怎么可能能制止人家衙门的公差拿人。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事拖不得,这钱早晚都要还,可你就是不听!” 眼见那一众人已经消失在视线尽头,卢桂芳先是神色怔忪地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突然,人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爆出了一声厉喝:“胡桂花,都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ps:差那么一点点就一万字了。有没有觉得面面这两天很帅? 明天见。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随着这声暴喝,卢桂芳宛若射出箭矢也似,直冲胡氏而去。 胡氏正好站得离她不远,直接首当其冲。 卢桂芳不由分说,上去就拽住胡氏的头发。 她个子大,膀大腰圆的,胡氏虽也不瘦,到底比她矮了半头,当场就被卢桂芳按倒在了地上。 卢桂芳一只手使劲拽她头发,一只手就往她脸上乱挠,几爪子下去,胡氏脸上就见血了。 胡氏这才反应过来,尖叫了一声。 可卢桂芳比她声音更大,“都是你,你给我出的什么馊主意,若不是你对我说,只要硬赖上老二,这事就能解决,我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凑够银子了,我老大也不会被官差抓走,也不会去蹲大牢,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卢桂芳说一句,就往胡氏脸上胡乱抓一把。 “你这个不安分的搅家精,我早就看出你的真面目了,面似菩萨,心如蛇蝎,谁日子过得比你好,你就嫉妒人家。先是想诓了月儿嫁去杜家,眼见不成,就打我妹妹的主意了。若不是因为你,我妹妹不会嫁去杜家,我爹也不会因为杜寡妇卖了我家的地,就犯了急病。你嫉恨老二家的日子过得比你们好,便屡屡陷害,这次若不是你给老娘画大饼,老娘至于带着一家子赖在娘家不走,人憎鬼厌的,落得众叛亲离!” 一旁所有人都听呆了,这里头的信息量太大了。 一众村民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听着那嗡嗡的议论声,胡氏直接呆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大姑子会当着这么多人就发作。脸上和身上的疼,都抵消不了她对即将失去名声的恐惧感与羞耻感,她该怎么办,以后别人该怎么看她,她还怎么有脸出去见人? 这时,就听得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咳咳,都给我打住,打住!” 是卢老汉。 原本躺在炕上的他,也不知怎么就摸到院门这里来了。他一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哆嗦着摸出旱烟袋砸了过去,正中在地上滚成一团的两人。 “你们就不管管,还不把她们两个给弄进来!” 这时,大房几个男人还有赵家几个男人才蓦地惊醒,赶忙将两人分了开,带进院子里。 院门很快就被关上了,将看热闹的众人都关在门外。 二房一家人也跟了进去,毕竟这事与他们家有关。 卢老汉咳得厉害,进屋就被崔氏扶到炕上了,灌了一大碗温水下去,他才稍微平缓了些。而整个堂屋里更是站了一大群人,赵家一家人,还有卢家大房二房三房,能站人的地方都占满了。 “好了,谁能告诉我这事是怎么回事?大姐,你方才说的那话到底什么意思?”卢明海站出来道。 整个堂屋立即陷入了一片死寂当中。 卢桂芳也光棍,她摸了一把脸上的脏乱,就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那日卢明海甩脸子离去,卢桂芳在家里又是哭又是闹,让卢老汉和卢明川帮着劝说老二,可惜卢明海根本不吃这套。正当她在想还有什么办法的时候,胡氏突然找上了她。 胡氏自然是给她排忧解难的,她将里头的关窍和卢桂芳分析了一下,卢桂芳这才发现她脑袋还是不如胡氏好使,这办法听起来确实有道理。 于是便有之后卢桂芳带着赵家一家人回娘家来侍疾的事,卢桂芳打着有老二在,怎么也不可能让赵国栋出事,顺便继续利用卢老汉向卢明海施压的主意。而胡氏就更不用说了,她深恨二房人,有卢桂丽这尊难缠的大佛,足够让二房一家子焦头烂额,她乐得在一旁看戏。 只可惜胡氏太小看卢桂芳了,卢桂芳在娘家住了几日,觉得光是她爹娘还不够,还得将大房一家子拖下水,于是才有后面卢家被闹得鸡飞狗跳之事发生,胡氏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只是卢桂芳万万没有想到,那赌坊的打手们竟然不按常理出牌,一般追讨欠债的不都是不还钱就砸东西打人吗,怎么现在倒学会去衙门告状了。她自是不知道,这是韩进进了广济赌坊后定下章程,凡事要分别对待,不能一味的只是逞凶赌狠,要动脑子,毕竟他们的初衷不就是要回欠账吗? 他们赌坊每年也向县衙交不少商税,只要他们不作奸犯科,就是奉公守法的好良民,受大乾律例保护。且欠账都是有借据,也要画押按手印,告去县衙,完全行得通。 所以说不怕流氓耍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 “老二,大姐知道这样做对不起你,可是大姐也实在没办法了,这一大家子若是卖了房和地,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说着说着,卢桂芳又哭了起来,边哭边骂胡氏害人。 而另一边,胡氏背对着大家坐在那里,大房几个男人没一个上前安慰她的,也就小胡氏偎在一旁,帮她看着脸上的伤。 若是现在地上有条缝,卢明川恨不得当场就钻进去。可惜没有,所以他只能神色歉疚地对卢明海道:“老二,这事是你大嫂做错了……” 还不待他说下去,梅氏就翻脸打断道:“什么做错了不做错了,害人就害人,说得那么光堂干什么。还有,以后咱家可没有这么个好大嫂。” 卢明海也道:“大哥,你别说了,这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月儿那事,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和她胡氏计较。这一次不成,又来一次,我真想问问咱家到底哪里得罪了她?!这么多年来,咱们两房之间可从没红过脸,不光我和我媳妇敬重她,我家几个孩子哪个不是敬重大伯母,可这大伯母就是这么做的?!反正以后我是没这个大嫂了,大哥你若是还想要我这个兄弟,以后这话就别提了。至于你,大姐——” 他面向卢桂芳,“小时候大姐你总教我们做人要堂堂正正,要行的正坐得直,可不知什么时候,我那待人热情爽朗的大姐就变了。今天这事咱们就不说了,以后你还是别上咱家来了。” 说完,他便转头离开了。 二房其他人也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 乔氏还没忘记幸灾乐祸,她望着胡氏笑了笑,道:“大嫂,以后您可千万别望着咱们三房笑了,我还真怕哪天您对付上咱。我和老三都是笨人,玩心眼可是玩不过你的。” 话说完,她也拽着卢明山跟在后面出去了。 回到自家屋里,她对卢明山道:“我跟你说,你家的破事还没完,以后还有的闹。你若是聪明,就赶紧挣钱去,咱们也好搬出去,离这边远远的。” 卢明山啐道:“有你说得这么夸张吗?” “反正我说了,你记在心里就行了。” 卢明山不置可否。 * 二房一家子回到家中。 “我可真没想到今天这事能把胡氏给牵出来。”梅氏道。 可不是吗,原本只是想解决赵家那边的事,万万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胡氏掺杂在其中,所以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亏胡氏机关算尽,最后反倒自己落个名声尽毁的地步。 有了今日这一出,谁还会说卢家大儿媳妇是个和善人?恐怕背后戳她的脊梁骨的都不在少数。 二房一家人都觉得心里很痛快,自打上次出了卢娇月婚事换人的事,二房一家子就将她记上了,碍于卢明川的颜面,碍于家丑不可外扬,倒也保持着表面平和。可惜我无伤人之意,人有害我之心,这连番几件事俱有胡氏的挑唆在内。今日借着卢桂芳的手,将胡氏的伪善面孔当众撕了开,二房人心里都觉得解气不已。 “好了,这事就此打住,她能不仁,咱们却不能不义。若是外面有人打听起来,你们可别当着外人面多说。”梅氏交代道。 倒不是梅氏以德报怨,而是毕竟是一家人,虽说分了家,也打断骨头连着筋。胡氏好不好,自有外人评判,可若是连二房人也在外面说胡氏不好,反倒会显得二房人刻薄。 几个小的纷纷点头。 事情发生之后,卢桂芳便匆匆忙忙带着一家人回家去了,大抵是打算凑了银子去将赵国栋赎出来。因为这事是韩进安排的,二房人倒也不担心其中会出什么岔子,顶多就是损失些银子罢了。 至于胡氏,之后听乔氏说,当日大家都走了后,卢明川便和胡氏吵了起来,这还是两口子成亲这么多年的来,第一次吵得如此厉害。据乔氏说,卢明川要休妻。 可最终卢明川也没有休妻,闹腾了几日,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咱大哥这辈子算是被那婆娘给拿捏住了。”乔氏对梅氏道。 梅氏不置可否。 卢明川说要休妻,其实还真没人把这事当成回事,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不可能休妻。两口子都过了大半辈子了,如今连孙女都有了,这时候闹出休妻一事,下面几个孩子的名声就完了。 别说卢明川会犹豫,卢老汉老两口也不可能让大儿子做出休妻之事,所以这事也只能不了了之。至于卢家大房的名声,这事毕竟是胡氏做的,也就只有她自己担着。虽到底也对家里有些影响,不过这种影响要比休妻带来的影响要小得多。 事后,韩进亲自来了二房家一趟,也算是对赵家之事有所交代。 据他讲,赵国栋并没有受什么苦,赵家人去的很及时,当时就说要和赌坊那边私下解决这事,不闹去公堂。这事本就是韩进安排的,两个捕快是他找他姐夫借来的,大家不过是合起伙来唱了出双簧,根本不会闹到公堂去。此时见赵家人如此识相,自然乐意之至。 因为赵家人来不及凑银子,便和赌坊的人商量用地来抵,按照市价一百两银子用了十二亩良田抵充。赌坊的人甚至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看在韩老大的面子上,拖欠出来的利钱就不要了,至于赵家人听了这话是什么反应,那就不得而知了。 回去后,赵家便开始闹分家,不过此时也分不到什么东西了。赵家最值钱的就是那些地,这一去就是十二亩,只给赵家人剩下了可怜的四亩地。 不过这几亩地可没有赵国栋的份儿,赵国邦和赵国全说了,家底已经让老大掏空了,剩下这几亩地一亩都不能分给他,若是卢桂芳再偏心,他们就闹到赵氏一族的族长那里去。 之所以之前没闹,不过是因为在外人眼里,即使这家出了个败家子,也万万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为了两家以后的名声,他们也只能忍到将赵国栋的事解决后再分家。先有赵国栋烂赌祸害家业,他们这时提出分家,也没人能说什么。 卢桂芳没拗过两个儿子,只能按照他们的意思分了家,赵国栋一家除了自己住的房子和一些锅碗瓢盆,什么也没分到。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分到,卢桂芳两口子被分给了他,自古以来就是有老大,老大给父母养老,其他兄弟平时给些孝敬钱就可以了。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 韩进给自家帮了这么大个忙,自然要留他在家里吃饭。 大冬天的,也没什么好吃的,刚好昨天村里有户人家刚杀了一只羊,梅氏让卢广义去买了几斤羊肉回来,准备拿来炖萝卜吃。 羊肉切成小块儿,焯水之后,先放在锅里烧,然后加了水慢慢炖,起锅之前放上切块的水萝卜和胡萝卜,再炖上一会儿。吃起来又香,又养人。 这菜做起来并不难,就是费功夫,得看着火。所以梅氏将肉炖在锅里,人就出去了,卢娇月则一个人留在灶房里看火。 与夏日不同,冬天灶膛旁边可是个好地处,卢娇月坐在那里,看着灶膛的火跳跃着,不觉就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她惊醒过来,是因为感觉有一阵风,抬头一看,就看到韩进掀开棉帘子,走了进来。 卢娇月并不意外韩进会来,因为之前她便暗示过他,包括看火的活儿,也是她特意找她娘要来的。 韩进一身蓝色的棉袍,越发显得身材伟岸。 卢娇月先是看了看他身上的棉袍,见很合适后,才出声问道:“进子叔,你和我小舅舅那生意的事,现如今怎样了?”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事儿?不是因为想我?”亏他当时见她暗示自己来找她,还心里挺高兴的,想着她莫不是想他了吧,哪知却是为了这事。 卢娇月自然看出韩进脸上的不乐意,有些窘窘地垂了垂眼睑,小声道:“呃,也有些想你了。”顿了顿,她又道:“不过还是你们生意那事儿重要些,自打小舅舅回来后,我天天都在想着这事,可又抽不到空问你,你不是说等小舅舅回来后,就能有章程吗?” 韩进刚露出来的笑容,顿时收了回去,不过他也知道她能这样已是极为不错的了,又想她大抵是忧心了好多日,遂整了整脸上的表情,道:“现如今还没有头绪,我有些怀疑那杨青山有问题。” 见卢娇月露出疑惑的神色,他将自己的顾虑讲了一遍。 卢娇月不安地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步。 “照你这么说,有可能是那人想下套害小舅舅?可是到底为什么呢,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这恰恰也是韩进所想不通的,要说杨青山想害梅庄毅,两人一无仇,二无利益牵扯,若是图他们手里这点儿银子,这次梅庄毅出去便带了不少银子,可他却并没有什么动作。韩进还没想通这其间的关窍,也可能这一切都是他们杞人忧天,不过还得查清楚后才能知晓。 “我正找人在查他。” 卢娇月犹豫地看了他一眼,道:“若不然,这生意就别做了。” 她有些不明白既然明明知道风险很大,为什么还要去涉足。大抵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不同,女人的想法大多都保守,若是知道前面的路会有危险,她们一般都会犹豫,甚至会决定原地踏步或者绕道。而男人们则要有野心的多,只要能有一半以上的机会能成功,他们就会去冒险,也就是俗称的拼一把。 “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这杨青山确实有问题,你小舅舅是不会放弃这门生意的,我也一样。”毕竟如今怀疑的一切,都建立在单方面的怀疑以及卢娇月的那个飘渺虚无的梦之上。 一个有野心的人,会放弃即将到手的巨大利益吗?很显然不能。 “可……” “好了,这事你就别着急了,你光急也没用。我和你小舅舅心里都有数,不会明知道有风险,还去做的。” 卢娇月只能按下想再劝两句的心思,也确实如此,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对外面世道的认识太少太少了,即使她活了两辈子。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韩进便匆匆回堂屋那边去了。 时间太紧凑,他想多说几句都不成,韩进再一次有那种迫切想将她娶回去的感觉。 再等等,等他靠着正当手段赚到一笔钱后,他就上门提亲。 *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转眼间就进入腊月。 进入腊月,就离过年不远了,大溪村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起来,准备喜迎新年。 这些日子,二房一家子也十分忙碌,梅氏带着女儿忙着拆洗家中的被褥和厚衣裳,卢明海则带着两个儿子忙着上下除尘,到处修修补补,新年自然要是有新气象。 尤其过年了,分家时分的那头猪也该杀了。瞅着差不多到了时候,卢明海和卢广义父子俩便打算去上房那边把猪弄回来。 卢明海父子两人去之前,大房那边就已经收拾了一头猪出来。一般乡下人养猪,是没人会给猪洗澡的,只有在盛夏之时,实在气味难闻,才会想起来给猪洗个澡,平时就任它脏着。 当然,杀猪之前,也是要给猪洗澡的,若不然一身骚臭的猪屎味儿,别说自己埋汰了,人家杀猪匠看着也腌臜啊。 卢明海父子去后就见猪圈里,其中一头白白胖胖的肥猪已经被单独隔了开,另外两头浑身脏兮兮的拱在一处。乔氏见二房父子俩来拿猪,便也跟了过来,此时瞅见那猪圈里的三头猪,不禁嘴角撇了一个不屑的弧度。 “二哥,你们是弄回去洗,还是在这里把猪洗了?让我说就在这里洗吧,免得你们两个把它弄回去,弄得浑身是脏。”乔氏道。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以卢明海父子俩的力气,一个人就能把猪抗回去。可猪它是个活物,哪会听话,再说了这猪身上这么脏,大冬天的人们穿的也厚,衣服弄脏了可不好洗。将猪搁在这里洗干净了,也方便施展。 “也是我想偷懒,你看老三不在出去卖货了,我一个人也弄不来,眼看明天就要杀猪了,等他回来可赶不及,所以我就想和二哥你们搭个空,把这猪给洗干净了。”乔氏又道。 卢明海浑不在意道:“这多大点事儿,你个妇道人家可弄不住这么个大家伙,我和你侄子帮你弄了就是。” “那哪儿行啊,这样吧,我帮你们烧水去。”乔氏笑着道。 “老大,你去帮你三婶挑水,这估计要用的水不少。”这大冬天的,自然不能用凉水给猪洗澡,洗完后该冻住了。 卢广义点点头,便去了。 胡氏知道二房来拿猪了,可她没料到二房竟然会在大房这边给猪洗澡,等她听小胡氏说了后过去,卢明海父子俩和乔氏三人已经开始捣腾了。 卢明海父子俩先将另外两头猪隔开,只留下一头,然后一人一个毛刷子加上一桶热水,就在猪圈里给猪洗澡。乔氏站在一旁打下手。 胡氏的脸不禁有些僵,“他二叔,怎么在这里就给猪洗起来了?” 没等卢明海说话,乔氏便拿眼睛睃了她一眼,道:“咋了,大嫂,在这里洗不得了?虽说是分了家,可不是还是一家人吗,怎么有事的时候是一家人,没事的时候连个地方都不给用。再说了,人二哥是来给我帮忙的,咱们三房可还没从这院子里搬出去,难道这猪圈还用不得了?” 胡氏笑得勉强:“我又没说不能用,不过是见他二叔来了,过来打声招呼罢了。” 乔氏哼了一声,没说话。 卢明海父子俩也没说话,正确的讲应该是连头都没抬,只顾忙自己的。 胡氏瞟了自家那头大肥猪一眼,讪讪的走了。 待猪洗干净后,露出一身粉白的皮肉。经过一年的饲养,这两头猪长得肥肥胖胖的,浑身都是膘,看起来就喜人。 乔氏突然叫道:“哎呀,我说大嫂闲得没事来干什么,原来是这样。” 说着,她用眼神在刚洗完的这两头猪,和大房的那头猪上来回扫视。卢明海父子两个顺着她眼神来回看了看,顿时发现了端倪。 怎么说呢,三头猪同样看起来都是肥嘟嘟的,浑身是膘,但若是搁在一起看,就能看出大房那头明显要比另外两头肥多了。方才那两头猪没洗干净,还看不出来,这一洗干净,顿时就明显了。 作者有话要说:ps:猪事件是有原型的,面面当初听人讲,差点没笑死。咋世上有这样的人,但别说,他还真有这样的人。 至于韩进所言,靠着正当手段赚一笔银子,好上门提亲。他其实想的很周全,把该做的都做了,诚意做出来,二房两口子到时候也许就不会反对他和卢娇月的事。就如同桂丫当初所说,二房两口子与韩进,当做朋友来走动,自然没什么,可若是当女婿……(朋友和女婿,完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身份,看法也会不一样。) 明天见。 WwW.lwxs520.Com第60章 ==第六十章== 分家后,三家的猪是放在一起养的。 每隔三日就换一房侍弄,同吃同喝同睡,按理说不会差别这么大。尤其之前分家那会儿看起来可没什么区别,怎么这会儿就差别如此大。 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个中蹊跷,三房两口子是个懒的,平日里喂猪这事都是卢娇杏姐妹俩人干,二房跟这边分了开,梅氏和上房这边有隔阂,所以每到了侍弄猪的时候,都是卢明海亲自来的。 其实冬天里这猪也好养,只用每早晚各喂一顿猪食,隔三天打扫一次猪圈就好了。卢明海一般都是在自家拌了猪食,提过来,倒进猪槽里,之后自然是任它们吃,人并不守着。如今看来,其中一头猪明显就比另外两头吃的多。这三头猪在一个猪圈里呆久了,也算是彼此都熟识,不可能抢食抢得如此厉害,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其中一头猪吃了‘夜草’。 不是有句俗话说嘛,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这猪啊也是这个样子。 若是没有之前胡氏的掩耳盗铃,大家也不会想太多,可先是大房事先挑了猪,又是胡氏前来‘打招呼’,谁在中间动了手脚,还用说么。 卢明海一阵恶心,到底是男人,也不好去和一个妇道人家计较,尤其又没凭没据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让卢广义捆上一头便走。 可乔氏没打算放过,她早先就看出不对,若不然也不会留二房父子俩在这里给猪洗澡,如今抓了个这么好的把柄在手里,怎么轻饶胡氏。 卢明海父子俩刚踏出院门,她就在院子里嚷了起来。 “我如今算是发现了,有的那些人就是一张脸皮,自己将脸皮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可竟干些不要脸皮的事儿。明明三头猪混在一起养,哪家也没苛责它们吃喝,怎么到出圈的时候,那其中一头就是比另外两头肥!” 胡氏唰的一下将自家门口棉帘子掀开,站在门口就道:“我就知道你是个不消停的,不过是一头猪,咱家也没刻意去挑,怎么在你嘴里就成别有居心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咱家的那头让给你们三房,我们大房要你家那头,免得你说我欺负你。” 乔氏就乐了,这可真叫倒打一耙。 “嘿,大嫂,我可没要你家猪啊,不过是一头猪,你真以为咱眼皮子就那么浅?不过也是,有些人自己眼皮子浅,就把人想得都跟她自己一样。我说这些可不是想要你家那头猪,就是不服气,不服气那有些人表面一副和善样,实则那小心思比谁都多,好人都让她做完了,坏人都让别人做了,凭什么啊……” 上房那边的门帘子突然被掀了开,露出崔氏的脸。 “吵什么吵,你们爹还睡着呢,都消停些。” 乔氏哼了一声,扭身就回了屋,留下胡氏站在那里,脸黑如墨。 崔氏看了她一眼,叹气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就回屋了。 看到这眼神,胡氏的脸火辣辣的疼,她粗喘了一口气,胸脯上下起伏着。 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事事都跟她作对! “娘……”一直缩在一旁没敢吭气的小胡氏,小声地叫了一声。 “叫魂啊!”胡氏扭头就骂道。 把小胡氏吓得一跳,心里也愤慨起来。 个老虔婆,就会拿她撒气! * 回去后,卢明海就将这事跟梅氏说了。 其实他也不想说,不过他也知道瞒不住,三弟妹那嘴太快了,指不定晚上媳妇就知道这件事。媳妇本就对他之前帮大房说话心中不满,即使自己现在不帮大房说话了,她也时不时就迁怒。为了不影响夫妻感情,还是早点打招呼的好,免得媳妇从三弟妹嘴里知道后,又埋怨他。 果然梅氏听完后,顿时就怒了。 “那胡桂花简直是个臭不要脸的,也是咱们瞎了眼,以前还觉得她是个好的。” 卢明海表情讪讪的,不说话。 一旁炕上的卢娇月,也是十分无语。 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倒没人在乎那几斤猪肉,而是这事怎么想怎么让人恶心,幸好自家分家出来了,卢娇月再一次庆幸当初砌这围墙砌得够果断,以后不跟那边沾上就好了。 “娘,你也别生气了,左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咱家离他们远点就好了。”卢娇月劝道。 梅氏能怎么样,也只能如此,遂又对男人道:“以后你离你大哥家远点,有胡桂花那个搅屎棍子在,你以为你还能和你大哥像以前一样?” “好了,这事我知道了,咱家以后少跟那边来往就是。” 按下不提,次日一大早,梅大虎就带着小儿子梅宏志来了。 自家就是做屠户的,可万万没有还让妹子请别人杀猪的道理。 两人进屋和梅氏等人叙话,外面卢明海父子俩则是和闻风过来吃杀猪饭的村民忙着做事先准备。 一般乡下人杀猪,都会请亲近的人家过来吃杀猪饭,这次二房准备多请些人来。上次裴家来闹事,那么多村民来给自家帮忙,卢明海心里一直惦着,想要感谢感谢大家。所以今天这猪卢明海也没打算能留下多少,留够自家过年吃的,其他的今天都做了。 乡下人办事大多都是有来有往,这样以后你家出了事,才会有人来给帮忙。卢家二房在大溪村之所以名声好,人厚道是其一,另外也是因为办事妥帖。 此时,二房院门前十分热闹,围了许多人,大多都是些汉子们。大家一面说话,一面嘻嘻哈哈地就将猪捆了起来,吊在一棵树上。有些凑不上手的,或是站或是蹲,和身边的人聊天,边看那边杀猪。 猪捆好后,先要褪毛,不过这事可不是外行人能办的,还是得内行人来。 梅大虎将小儿子使了出去,梅宏志掂着一把尖利的杀猪刀,就去了院子外面。卢广智拉着五郎出去看杀猪了,卢娇月胆子小,没敢去,躲在自己屋里。 等外面有人叫道猪杀好了,她才出去。 此时院子中已经摆起两口偌大的铁锅,铁锅架在临时用泥巴砌好的土灶上,下面烧着柴火。锅里的水已经烧滚了,梅氏带着几个前来帮忙的妇人,正在收拾猪肉。还有几个妇人则是拿着土豆、白崧、酸菜、豆腐等,洗的洗,切片的切片。 一般哪家请吃杀猪饭,都会有邻里来帮忙的,大家也不是白吃。 见桂丫也在那里帮忙,卢娇月走了过去,也拿起一颗白崧掰起来,好等会儿洗了下锅。wWW.xszWω㈧.йêt “怎么不见桃丫和小丫过来?”卢娇月四处望了望,问道。 桂丫娘倒是来了,在妇人那一堆中帮忙。 “两个小的又帮不上什么忙,来做什么。”桂丫嘴里说着,手下的动作也没停。 卢娇月望了好友一眼,将她手里的白崧夺走,“快回去,把两个妹妹带过来。” 桂丫蹲着没动。 卢娇月无奈地低声道:“桂丫,你这么见外做什么,没见着今天我家来这么多人,不多那两个小的一口,我爹今天本来就是要请村里人来吃杀猪饭的。” “你爹请村里人吃杀猪饭,那是因为那天有许多人来帮忙了,咱家当时离得远,可没有过来。” “那咱俩关系好,我请两个妹妹来,行不?”见桂丫还是不动,她佯装板着脸道:“你若是再这么见外,我就不跟你好了。” 桂丫拗不过卢娇月,只能回家。 不多时,就带着桃丫和小丫来了。 小丫还小,就让她去和那群小娃娃们玩,桃丫则懂事的和姐姐一起帮着做活儿。 卢娇月这才露出一抹笑容。 待猪肉都切好,梅氏换了一身旧衣裳穿着围裙站在大铁锅前,另外一口锅前也有个身板壮实的妇人,拿着一个大铁铲站着。这种铁铲可不是寻常家里做饭的铁铲,其实就是铁锹洗干净拿来用,能管这么多人吃一顿杀猪饭,锅得大,做饭的家伙什也不能小。 等锅烧辣,两人就把切好的猪肉倒进锅里,只听得噗呲一声响,便有一阵猪肉的香气扑鼻而来。 猪肉要先炼过了,烧杀猪菜才好吃,所以两人不停地用大铁铲翻着锅里的猪肉。待猪肉炼得微黄,便丢下大把的葱姜蒜干辣椒等佐料呛锅,又是一阵让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儿飘散开来,原本正在说话的人们也不禁都往这处望了望。 卢娇月并不是一个太重口腹之欲的人,此时也不禁有些馋了。 翻炒片刻后,放酱油,又加上将肉块刚刚淹住的水,任其烧。过一会儿,将已经冻住的猪血切片丢进去,豆腐切块儿也丢进去。这两样东西都耐炖,炖得越久越好吃。然后便是加上大半锅水,撒几把粗盐,炖上一刻钟的样子,将土豆片、白崧、酸菜以及收拾好的猪腰子猪心猪肺等,都丢进去慢慢炖。 随着时间的过去,一股肉的香气夹杂着酸菜的酸味儿飘散开来,大家都不禁咽了一口口水。院子外的小娃娃们也不玩了,纷纷围了过来。 “真香,看来我赶得是时候。” 院门外有人说话,随着说话声,走进来两个人,正是梅庄毅和韩进。 “我就知道大姐家今天要杀猪,所以卡着点儿来了。” 梅氏嗔他一眼,“说得跟没吃过这杀猪菜似的。”她一面说,一面就解下围裙,剩下也没什么活儿干了,就等菜炖好就能吃。 “大姐难道不知道我就好这一口吗?”梅庄毅笑嘻嘻的。 梅氏迎了过来,和韩进打着招呼,“进兄弟来家了,快进去坐,我再去炒几个菜,待会儿给你们下酒。你们若是饿了,就让月儿先帮你们盛了吃。” 此时院子里热闹嘈杂,又是到了自己姐姐家,梅庄毅也没什么好拘束的,让梅氏自己去忙,他就和韩进找了地方站定,也不进屋。 杀猪菜很快就炖好了。 因为人多,也没桌椅供大家坐着吃,大家都是各自从家里带来碗筷,去铁锅那里舀一勺子杀猪菜,就开吃起来。或站或蹲,形态各异,有的连连叫好,有的被烫得鼻涕直流,还一个劲儿往嘴里塞。还有的妇道人家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快朵颐,都是打一碗便端回家了。 更有不少小娃娃,人小碗也小,大人们怕他们烫着,都是只给装半碗的。一会儿吃完了,便端着碗又去大锅那里要。他们的娘有些不好意思,怕人家说自家小崽子贪嘴,都会骂上几句。当然并不是真骂,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而小娃娃们也心满意足地端着又装满的碗,跑到一旁吃了起来。 五郎也在这帮小孩子中,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卢娇月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上一世的阴影似乎早已离她远去。真好,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小月儿,帮舅舅盛一碗来。”屋檐下,梅庄毅叫道。 卢娇月正在用勺子给桃丫打菜,知道她们平时吃饭没什么油水,特意捡了肉多的地方舀。听到这话,她忙哎了一声,将碗递给桃丫,就扭身去灶房里拿碗去了。 其实卢娇月早就看到韩进了,碍于羞涩,都没敢多看他一眼。虽说小舅舅只说盛一碗去,但怎么可能只盛一碗呢。 梅氏正在灶房里忙着,卢娇月跟她打了一声招呼,便拿着两个碗出去了。 打了两碗菜,正想着怎么给小舅舅他们端过去,梅庄毅走过来将碗接了过去,又从卢娇月手里拿过一双筷子,站在那里就开吃起来。 见韩进没跟过来,想着他大抵是不习惯这种场景的,卢娇月犹豫了一下,端着另一碗走到他身边。 “进子叔,你吃。”她将碗连同筷子递了过去。 “你怎么不吃?” “我待会儿吧,现在这么多人。” 韩进点点头,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当即就开吃起来。卢娇月本是打算离开,见他不动筷子,不禁问道:“你咋不吃呢,是不是不合口味?”又想他是不是和她一样,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吃饭,又道:“若不然你去屋里吃吧,这里人多嘈杂,先吃了垫垫,待会儿菜就炒好了。” “不用。” 韩进摇了摇头,便挑了一筷子喂进嘴里。 一口进肚,那久违的味道似乎再度回到脑海中,他已经许多年没吃过这杀猪菜了。按理说,乡下人家家户户都养猪,应该不缺这杀猪菜吃的,只可惜他在韩家庄那些年里,却从未能吃过一次。 想到这里,韩进嘲讽的勾了下唇,抬起眼看着站在他眼前的少女,黑眸中闪过一丝不显的暖意。 他不禁又大口吃了两口,几口下去,身上便起了一层薄汗,热腾腾的。 “好吃吗?若是不够,我再帮你去盛。” 韩进很快便吃完了一碗,卢娇月又去给他盛了一碗端过来。这时,梅庄毅端着碗晃了过来,道:“好你个韩进,瞧把我家月儿来回支使的。” 韩进无奈地笑了笑,卢娇月则是脸一红,匆忙说了一句你们吃,人便走开了。 梅庄毅瞄了外甥女背影一眼,又冲韩进显摆:“有没有觉得小月儿很贴心,就像一个小棉袄?” 若是以前,好友问这种蠢问题,他大抵是不会理会的。可今儿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的,他竟点了点头。 梅庄毅眯起眼睛来。 不知在想什么,睃了好友一眼,才又埋头去吃碗里的菜。 等锅里的菜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一帮村民们都散了,只留了几家关系不错的人家帮忙收场。一通忙完后,梅氏将剩下的杀猪菜一家给装了一碗,才将大家送走。之后才大声招呼一直站在外面的男人们进屋吃饭。 一大盆子杀猪菜,配几个下酒菜,男人们坐在一起喝酒吃菜,不喝酒的则是配着菜吃饭。毕竟是主人家,方才二房几个人大多都没有怎么吃,也就五郎嘴馋,吃了一碗。 用罢饭,梅大虎父子俩还有事便先走了,梅庄毅和韩进也准备告辞。 临走前,韩进去了一趟茅房,出的时候看见卢广智了。 卢广智笑得捉狭,冲他道:“进子叔,我姐给你做了身新衣裳,我放在你车上了,你快去藏好,可别让我小舅舅看见。” 韩进不禁心中一喜,点了点头。他努力装得很淡然的模样,可光看他那急促的脚步,就能看出他此时的心情。 韩进往前面去后,也没进堂屋,就先去了停放马车的地方。 东西放好后,他正想去叫梅庄毅,就见梅庄毅提着一个包袱走出来。和二房两口子道别之后,两人才上了马车。马车驶出二房家,韩进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提的什么东西?” “月儿给我做的衣裳。”梅庄毅一脸得意样。 韩进突然就觉得好友的脸看起来碍眼极了,好想给他一拳。 路上,梅庄毅问道:“对了,杨青山那边你查得怎么样了?” 韩进面色一凝,皱起浓眉。 “暂时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杨青山就是万年县的人,韩进若想在万年县查什么东西,几乎没他查不到的,会不是杨青山并没有什么问题? 梅庄毅将这种想法说了一下。 “还是小心为妙,我还在继续查,至于杨青山那里,你最好多和他套套近乎,看能不能看出什么异常。” 梅庄毅点点头。 * 家里人都在忙着,就显得梅庄毅很闲了。 他素来在家里坐不住,自打回来,在家中呆着的时候少,到处跑的时候却很多。 这日,他来到广济赌坊后门处的那座宅子里。 一见他进来,就有人隔着窗子与他打招呼。 “梅哥你来了,老大这会儿不在,往前面去了。” 梅庄毅点点头,也没走,而是进了那间屋。 屋里正中的位置放了一张大圆桌,此时有七、八汉子围坐在桌前,正在耍牌。屋里一股子脚臭味,不过大家都是男人,也没人计较这些。 在赌坊干活儿的,没有几个是不懂赌的,不过韩进这帮子手下却从不去赌坊赌钱,顶多就是闲得无聊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耍耍牌。玩得也都小,输赢都在自己人中间,谁赢了谁到点儿了管饭。 梅庄毅站在后面看他们打牌,大家都和他熟,也就任他看,还有人让他出主意看出哪张牌的。他倒也似模似样地指点一番,被他指点的汉子这把赢了,笑得脸上都开了花,连道梅庄毅指点得好。 大家一面说着废话,一面耍着牌,有人叫梅庄毅也上来玩几把,他却是摇了摇头。 梅庄毅这个人什么都懂一些,会玩,也精通玩儿,可惜玩什么都是三分热度,待玩腻了,就再也懒得沾手。 有人又说起上次来看老大的那个姑娘,一提起这事,大家就兴奋起来,纷纷议论着。 “有个姑娘来看你们老大了?”梅庄毅坐在一旁,一面剥着炒蚕豆往嘴里扔,一面问道。 其中一个汉子笑得暧昧:“这事你还不知道吧?我是听老李说的,说老大前些日子生病的时候,有个姑娘特意上门来看他了。咱们一直在猜那人是谁,可惜没有脉络。对了,你跟老大这么好,你知不知道是谁?” 梅庄毅摇了摇头。 另外一个汉子插嘴道:“我听老钱说,那姑娘是卢广智带过来的,现在有人猜是不是卢广智家中的姐妹或者亲戚家的姑娘,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卢广智啊……” 这时,有人反应过来,伸手就敲了那人一记,“瞎胡叨叨啥呢?”又冲对方直使眼色,紧接着大家都会过来意思了。 卢广智是梅哥的外甥,若是卢广智家中的姐妹或是亲戚家的姑娘,那不就也是梅哥的亲戚!别看他们这群人平日里不着五六,喜欢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但一般不会拿朋友家的女眷开玩笑。 “梅哥你可别见怪,他们都说着玩呢,一群嘴上没把门的家伙!” 梅庄毅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人宛若旋风似的就卷出了这间屋子。 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你们说,老钱他们该不会真猜中了吧?” “该不会是老大这只兔子就喜欢吃窝边草,骗了梅哥家的姑娘啥的?” “老大哪里是那种人,就算真是,肯定也不会是骗的。咱们老大一表人才的,多的是大姑娘喜欢!”说这话的,一看就是韩进忠诚的‘追随者’。 有人嗤他:“去,喜欢咱们老大的都是花楼里的姑娘,正经的姑娘可没有一个。” “你们越说越不着边儿了,赶紧打住,传到老大耳朵里,有你们受的!” * 韩进刚踏进门,就看见梅庄毅脸色发黑的坐在自己屋里。 “怎么今天来了?有事儿?” “你给我老实交代,最近有没有做出什么亏心事儿?” 韩进眸光一闪,问道:“什么亏心事?”他还想着他过段时间才能发现,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现了。 “难道你还真要让我去找智小子问?我早就看出有些不对了!说,你啥时候把咱月儿骗上手的?”梅庄毅越说越气,骂道:“韩进你这个老光棍,竟然敢打我外甥女的主意,我月儿多单纯的姑娘啊,你老实交代你是啥时候动了这心思的?” 作者有话要说:ps:这两天为给宝宝打预防针快烦死了。 妈蛋,现在打个预防针也那么扯淡。两个月的时候,面面本来想给宝宝打五联,到处医院断货,有家倒是有,人家来个不保证下个月的时候来有货。好嘛,那就单打进口脊灰疫苗(防小儿麻痹症的),谁知没几天就出了个脊灰疫苗单打的那种没了,因为国家出了政策,第一针脊灰疫苗纳入免费,所以针剂都拿去免费了,自费也打不了了,只能吃糖丸。 面面就是不想给宝宝吃糖丸,才会放着免费的不用,花钱自费,现在五联也打不了,单打脊灰疫苗也没了,还是只能吃糖丸,面面感觉现在很懵逼(⊙_⊙)。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梅庄毅原本以为韩进还要推辞几句,哪知韩进却道:“也没多久,就是你总对我说你外甥女有多么多么的好,然后有次在镇上碰到了。” 韩进自然不会傻得说自己早就对卢娇月心怀不轨了。 梅庄毅当即就愣住了,紧接着跳脚道:“不行不行,你这么老,我家月儿今年才十五。你这么黑,我家月儿那么白。你这人坏得冒水儿,我家月儿单纯得像张白纸。还有你家那群人跟饿狼似的,我家月儿才应付不了……” 他做了一系列的比较,这些对比让韩进的脸越来越黑。本打算让他说几句,好发泄发泄心中的郁郁之气,毕竟就算换成他恐怕一时也接受不了。可此时这种想法却没有了,韩进挑了挑眉:“你之前不是说,若我看中了哪家姑娘,你抢都要帮我抢过来?” 梅庄毅一窒,道:“唯独月儿不行。” “为什么不行?” “反正就是不行!” “我为人不坏,又能养家,你对我知根知底,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难道要把你的宝贝外甥女嫁给一户不熟悉的人家去?你可别忘了,若不是卢家老头偏心,还有卢家大房那媳妇是个心思不纯的,这回嫁去杜家的可就是月儿了。” 梅庄毅回来后,便从韩进嘴里得知了关于卢娇月婚事上的波折,以及杜家的一些事。他一再庆幸天公疼好人,若不然嫁进杜家那个狼窟的,就成他的外甥女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此时听好友这么说,梅庄毅静下心来一想,似乎也挺有道理。首先,他对他够了解,韩进不贪财好色,这么多年来也没见他和哪个女人有什么牵扯。除了年纪大点,名声差点,家里不清净点儿,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年纪大就且暂且不提,梅庄毅也曾饱受名声坏之苦,自然明白很多事情都是以讹传讹,关键还得看人可靠不可靠。这么一看,也就只剩他家里那边了。 “你家那群恶狼,我可不放心我月儿嫁过去,你都被逼得不回家了,我月儿真嫁过去还不被生吞活剥了。” 韩进道:“这事我考虑过,成亲后,我没打算回韩家庄住。” “在县里?” 韩进沉吟了一下,“她愿意到哪儿,就到哪儿,我是无所谓。” “你摆得平你娘?她若是希望有儿媳妇服侍呢?” 韩进挑了挑眉:“你觉得我是那种盲目顺从之人,而且我娘不缺月儿这一个儿媳妇。”说到这里,他讥讽地勾了勾唇。 “那你的户籍怎么办?你别看你现在没成亲,户籍在哪儿无所谓,可若是你成亲了,户籍还放在韩家,你觉得你不在韩家庄落户可以?”梅庄毅一针见血道。 这倒是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也一直搁在韩进心中。 “所以我需要一笔银子,一笔足够越过韩家庄那群人,将户籍迁出来的银子。”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想过把户籍迁出韩家庄的事。一来是他娘不愿,二来也是因为迁户籍并不算是一件小事。 其实若是普通人,只要户主放人,有地方接受,迁户籍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关键韩家那边不放他,而韩家庄的里正又是他那便宜继父的堂兄,村里的户籍都是里正管着的,所以想办成这事是难之又难。 现如今唯一之计,就是越过韩家庄那些人,找一个能办成这事的主儿,让人帮他把户籍迁出韩家庄。 凌驾在里正之上,能管户籍的,自然是县衙这边。可惜万年县的县令是个无钱也要刮三层地皮的主儿,没银子可打不通其中的关卡。 梅庄毅默然。 须臾,他叹了一口气:“咱们的力量还是太小了些。” “那你是同意我和月儿的事了?” 梅庄毅翻他一眼,“我不同意能行吗?姑娘家的都外向,你都勾着她让我那么胆小的月儿,罔顾自己名声跑到这种地方来看你了,我不同意能行?”紧接着,他眯了眯眼:“难道你不想负责?” 韩进赶忙求饶:“乐意之至。” 梅庄毅哼了一声,“便宜你了!” 静了片刻,他幸灾乐祸笑道:“我大姐那边你准备怎么去说?你别看我大姐平时挺和善的,可关键时候你就能体会出她的执拗了。且这么一来,你不就成我外甥女婿了?” 韩进脸一黑,“滚!” 梅庄毅逗他:“来,外甥女婿,叫声舅舅来听。” 韩进懒得理他,直接撂下还有事的话,人便走了。 * 腊月二十九这日,按着大溪村这边的习惯,是要蒸馒头的。 面昨儿就发好了,梅氏带着卢娇月在灶房里忙着,今天不光要蒸馒头,还有各种馅儿的包子。这个活计可不轻松,所以一大早两人就开始忙了。 “二嫂,在忙啊。”乔氏站在灶房门口打着招呼。 梅氏点点头,“他三婶来有事儿?” 乔氏道:“这不大哥来叫咱们年三十那日回家吃团年饭吗,我就想着咱们毕竟分家了,应该要给那边送年礼,所以就过来想跟你商量商量,看给送什么样的年礼。” 梅氏这两日也在想这事儿,听乔氏这么说,她沉吟了一下,道:“按村里的规矩,一般分了家的送年礼,也不过就是两斤肉一斤酒,咱家准备照着规矩办,也让别人没什么可挑的。” 乔氏虽有些心疼两斤肉,到底今年家里也杀猪了,不缺那点儿东西,礼数尽到,也免得被人指摘,遂点点头道:“行,那咱家也照着这么办。” 说完,乔氏便准备走了。 梅氏留她:“中午在家吃饭。” “不了,家里还忙着呢。” 后半响的时候,梅氏便让卢明海将给上房那边的年礼,送了过去。 到了三十这一日,白日里与往日并没有什么分别,甚至村里有那家里活儿没干完的人家,还忙着干活儿。 乡下的规矩,三十这一日也就算了,过了子时,就是新的一年。一直到十五之前,家中除了一日三餐外,都是不干活的。当然还有一些什么不能动针线,不能扫地的规矩,在这里就不一一细说了。 到了后半响,二房一家子去了大房那边。 既然分家了,来者就是客,所以梅氏和乔氏是不用干活的,就胡氏和小胡氏在灶房里忙,二房三房两房人只用等着吃就好了。 待饭做好,此时外面天也已经黑了,隐隐约约能听到村里四处有爆竹响声。 吃团年饭前是要先祭祖的,待祖宗们吃过了,晚辈们才能吃。祭完祖,出去扔了一串儿点燃的鞭炮,便开始吃团年饭。 席开两桌,与往日没分家之前一样。 坐在首位的卢老汉,看着下面儿孙满堂,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老眼也湿润起来。人年纪大了,总是容易伤怀,尤其这大半年来,卢老汉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想得也就越来越多了。 “望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来年的日子蒸蒸日上,越过越好。” 卢老汉简单地说了两句,便率先拿起筷子,见他动筷子了,下面一众小辈才动筷子。 饭桌上很安静,大抵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吧,尤其这近半年里,二房三房都和大房闹过不止一次矛盾,如今也就只剩下了一点面子情。 吃罢饭,卢老汉留着三个儿子说话,梅氏则是带着几个孩子回家去了。 过了一会儿,卢明海才回来。 梅氏问道:“你爹找你们说啥了?”卢老汉可不是无缘无故就想找儿子叙旧的人。 卢明海顿了一下,道:“其实也没啥,就是爹似乎有些后悔分家了。” 梅氏才不想去戳破男人善意的谎言,恐怕不是似乎,而是真的。且绝不止这么简单,卢老汉肯定是当着几个儿子面,说了让他们回去的话。大抵是碍着各房都有自己的心思,所以没成。 诚如梅氏所想,确实如此,首先三房人就不同意,二房自然也不会同意了。另外,大房那边估计也是不乐意的。分了家就是自己当家,再合在一起过,指不定当家的权利就被老两口收回去。 现如今也就只有卢老汉才不明白这些,可能他也明白,只是揣着明白当糊涂。 “好了,不说这,大过年的说这个太扫兴了。” 年三十这日是有守夜的规矩,二房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话,倒也好打发时间。只是五郎年纪小,容易困,半途中就睡着了。 终于熬到子时,大家各自回屋歇息。 正月初一这一日,按照惯例是不走亲戚的,顶多就是同村之间遇见了,互相道一个新年大喜。一般大人们都不会出门,只有小孩儿们三五成一群,挨家挨户给人拜年。 当然这年也不是白拜的,家家户户都会提前准备一些炒豆子炒瓜子之类的零嘴儿,见有孩子上门拜年,给人抓上一把。所以每个出门拜年的小孩儿,手里都会提一个小布兜,边走边吃,吃不完装着,别提多开心了。 小时候,卢娇月也曾这样过,只是如今二房这边也就只有五郎有这种资格了。过了十岁的孩子,一般人家都不会让自家孩子再这样。一来十岁以后,就是大人了,二来也是怕人说道。 早早的,五郎就提着一个卢娇月专门给他缝的小布兜,去找小伙伴们集合。二房两口子和卢娇月等人则是留在家里,大门敞着,等待有小孩子来自家拜年。 不多时,就有一群小孩子进来了,嘴里或是叫着海爷爷海奶奶,或是叫着叔叔婶婶,姐姐哥哥什么的新年好。梅氏和卢娇月笑眯眯的,从桌上摆放的盘子中,抓起一把把炒豆子、炒瓜子,往他们小布兜里装,把孩子们乐得小脸儿泛红。 一波又一波,直到接近中午的时候,才渐渐没人来了。 “估计你弟弟今天又会丰收不少。”梅氏笑着和女儿说。 正说着,五郎回来了。 果然那个小布兜里,混杂着装了很多零嘴儿,有瓜子有豆子,还有饴糖。至于饴糖,五郎则是单独放的,他有经验,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让他姐给他找了一块儿油纸,用来包糖最好。 这种饴糖,二房家也有做,做法也很简单,就是用小黄米做‘酶子’,待‘酶子’发好后,再做一锅黄米饭,放凉后,搀在‘酶子’里搅拌。等这一锅东西变成稀稀的糖汁后,将锅架在灶上,添了土蜂蜜慢慢熬,熬得差不多半干稠的状态,就可以做饴糖了。 先等它放凉,差不多到不烫手的时候,放在案板上。或是搓成条状,或是揉成团切片,然后放在外面晾上一晚,就能吃了。乡下人大多都不富裕,舍不得给自家孩子卖糖吃,便做这种简易的饴糖来哄孩子。 “姐,你看我得了好多糖,分你一些吃。”五郎掏出包得鼓鼓囊囊的油纸,对卢娇月道。 卢广智抗议:“就只有你姐的,没有你二哥的?” 五郎笑嘻嘻地抓抓头,“怎么可能没有呢,都有。” 说着,就大方的将油纸打开,给哥姐们分糖吃。卢广智率先过去拿了一块儿,卢娇月拈了一片,连卢广义也笑着拿起一片,放进嘴里。 “是不是很甜很好吃?”五郎挤眉弄眼道。 其他三人纷纷点头。 梅氏笑道:“家里又不是没有,瞧你们一个个稀罕的,跟几辈子没吃过糖似的。” 可是怎么能一样呢? 对于小孩子来说,永远是别人家的东西更香。 尤其卢娇月兄妹三个已经很多年没有提着小布兜,四处拜年,得零嘴儿吃了。这吃得也许并不只是味觉,而是那种关于幼时的回忆。 “爹,娘,你们也吃。”五郎主动给爹娘一人拿了一块儿糖。 饴糖酥酥脆脆的,甜度适中,撇弃并不好看的长相,其实挺好吃的。 卢明海放在嘴里,嚼得咯嘣咯嘣直响,又对梅氏道:“他娘,我怎么觉得别人家的饴糖,比咱家的好吃些?” 梅氏笑骂他:“跟个小孩子似的,也不害臊。” 卢明海哈哈大笑起来,下面几个小的互相对一个眼神,也笑了起来。 * 正月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卢娇月如今还没有出嫁,若是出嫁,梅氏该改成初三回娘家了,现如今还是初二回。 一大早,二房一家子便穿戴整齐,往梨花岭去了。 到了梅家,梅家一家人都在,大房的两个儿媳妇今天没有回娘家,她们是初三回的。像这种事情,初二回和初三回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和自己娘家商量的。 见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都来了,梅老汉和柳氏十分高兴。 柳氏抱着卢娇月就不丢手了,埋怨她怎么这么久不来家里。不过梅家人也是知道卢明海一家子刚分家,家里也忙,所以柳氏虽然这样说,却并没有埋怨的意思。 大过年的,大人小孩儿都是穿戴一新,个个脸上笑眯眯的,坐在一起说话。 似乎上次梅氏回娘家闹得那一出,并没有产生任何影响,船过便水无痕。当然肯定不可能如此,只是在过年的时候,没人会将情绪在脸上带出来。 之后,男人们坐在一起说话,媳妇们去灶房做饭,梅氏拉着她娘进屋说话,卢娇月被柳氏带着一起。 “娘,这次老三回来,家里没闹出什么事吧?” 柳氏笑眯眯的,“你别操心,没呢。你两个哥哥不是外向人,老大的媳妇是个懂事的,你大哥说了她一顿,她就消停了。至于宏宇宏志两人的媳妇,你爹生气发了话,宏宇宏志便没敢去她们娘家接她们。隔了一天,两人自己就回来了,之后再没敢再犯。两人还年轻,会有些小心思也是正常,教教就好了。” 梅氏也没多说,只道:“那就好。” 母女两人便开始说一些闲话,大多都是梅氏抱怨卢家那边,柳氏温声劝着女儿。 卢娇月偷偷瞅了一眼外婆,见她眉宇之间隐隐有一丝忧虑的神色,心中了然。 现如今确实没事,那是因为有两个舅舅和外公压着,小舅舅拿了老两口的私房之事,还没暴露出来。若是生意成了,自然是好,悄无声息就将这事平了。可若是没成,甚至把银子赔了,恐怕家中又是一场大风波。 就好像上辈子。 想到这里,卢娇月心中一阵心烦意乱。也不知小舅舅生意上的事怎么样了,那杨青山是不是有问题,韩进和小舅舅是怎么打算的,她一无所知。 压着心中的烦躁,卢娇月坐在柳氏身边听她和梅氏说话。中间她抽空出去了一趟,想去找梅庄毅,只可惜梅家的几个男人和卢明海父子俩说话,只得铩羽而归。 中午在梅家用了饭,到了后半响的时候,二房一家子才回去。 临走的时候,梅庄毅对卢娇月道,说等上元节那日带他们兄妹几个去县里玩,晚上的时候县里有花灯可看。 卢娇月答应下来。 转眼间到了上元节这日。 一大早,五郎就在说小舅舅带着去县里玩的事。 梅氏笑看着儿子,道:“急什么,这会儿才什么时候,既然说是晚上,你小舅舅后半响的时候才会来。” 果然,到了后半响的时候,梅庄毅赶着骡子车来了。 当时桂丫也在卢家,卢娇月便问她去不去县里看花灯,桂丫本来要拒绝,却被卢娇月硬拉着不让她走。 梅庄毅也是认识外甥女这个玩伴,拿她当自家晚辈看,便出言邀请,说就娇月一个姑娘家,有个姑娘陪着也好。 梅氏也道说跟去玩玩,反正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桂丫实在磨不开面子,才答应下来。 跟着卢娇月又叫卢广义也一同去,卢广义说不去,她又是撒娇,又是祭出小舅舅,卢广义才同意下来。在卢广义心里,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哪能还跟弟弟妹妹们那样到处跑着玩。 商量好后,卢娇月便回屋做出门的准备。 梅庄毅跟在后面,也进了屋。 “小月儿,你在打什么主意?” 卢娇月一愣,难道这么明显吗? “你想撮合你哥和你那玩伴?”梅庄毅又道。 知道小舅舅是个精明人,所以卢娇月也没打算瞒他,便点了点头。 “桂丫喜欢大哥,但碍着她家里的情况,一直不敢显露出来。桂丫家里的情况是困难了些,但她为人刚强有主见,我觉得他挺适合大哥的。”说着,她叹了一口气:“大哥现在是被裴家人伤透了心,娘心里急得着火,却不敢在他面前提再给他说门亲事的事。我想着吧,桂丫是知根知底的人,我给他们从中制造些机会,说不定能成呢,也解决了我娘心中的头等大事。毕竟大哥也不小了,十八也该娶亲了。” 梅庄毅拧着眉,想了一下,道:“你说的倒也挺有道理,这人啊不看身份贵贱,家中贫富,还得看人本质好不好。裴家那群人就是蠹虫,不提也罢,至于你说桂丫家的事,其实她家的事也简单,给她们找一个赖以生存的活计,就能将日子过起来。这事你也别多想,先看看吧。”ωww.xSZWω㈧.NēΤ 卢娇月笑了笑,“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两个人能不能成,还得看缘分。” 说到这里,她想到自己和韩进,脸上不禁一红。换着以前,她绝对不敢想象自己竟然会喜欢这样一个人,两人甚至可以说算是私定终身。 梅庄毅看着外甥女脸上那抹小女儿家的娇态,心中暗叹:女大不中留,自家养得好好的一朵娇花儿,就被韩进那个老光棍给拱了。 他一面感叹,一面就出去了,卢娇月换了身衣裳,出来和大家集合。 出门之前,梅氏千叮咛万嘱咐,让几个小的千万不要乱跑,县里人多,免得走丢了。梅庄毅拍着胸脯说没事,又说还有韩进跟着,绝不对出事。 一听说有韩进跟着,梅氏终于放下心来,韩进是个妥帖的人,有他跟着,她也不用在家里忧心不已。 按下不提,梅庄毅带着几个小的上了骡子车,往万年县驶去。 等到县里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到处都十分热闹,来往行人的脸上都能看出带着几分喜色。 ‘上元节’是大乾国最为盛大一节日,每逢到了这个时候,到处都是一片欢腾。除过有很多花灯可看,有灯市可逛,更有姑娘家和已婚妇人走百病、摸门钉的习俗,也算是对未来的一种期许与盼望。 因为大家晚上都没有吃饭,所以梅庄毅先带着几人去了一家酒楼。 停了车,进了酒楼,刚好韩进从里面走出来。 “我在上面就看到你们来了,走吧,先上去。” 梅庄毅睃他一眼,脸上却是笑眯眯的,回头招呼卢广义兄妹几人:“今儿你们进子叔请客,想吃什么点什么,吃饱了咱们再出去玩。” 韩进神态如常。 卢娇月瞄了他一眼,却是脸一红,垂下头去。 卢广义是个实诚的,忙道了一句谢谢进子叔。卢广智跟韩进是老熟人了,笑嘻嘻地也跟着说了一句谢谢进子叔。桂丫跟韩进也称得上是认识,但明面上可不是如此,只能拘束地站在卢娇月身旁,不说话。 一行人上了二楼,韩进已经提前订了雅间。 雅间不大,不过坐这么几个人,也是坐得下的。 “每逢到了这个时候,各家的酒楼都是满的。你说的有些急,地方都订出去了,这家酒楼的老板跟我熟识,才给挪了一间出来。” 梅庄毅笑眯眯的,“我就知道这事托给你没错,就算没地方,挪也要给挪出一处。” 韩进懒得理会好友的调侃,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有小二进来给几个倒茶水,又问道需要吃些什么。梅庄毅也没客气,捞过菜单,便开始大点特点起来。 卢娇月极少在外面吃饭,听小舅舅点了这么多东西,也知道要花费不少。不禁道:“小舅舅,你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作者有话要说:ps:不要意思啊,给宝宝打预防针去了,耽误晚了。本想着十点之前能回来的,谁知医院人太多。 在评论里请过假,也不知道大家看见没。 明天见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梅庄毅用眼神刮了好友一下,转过脸面对卢娇月时,却是一副笑脸。 “没事,月儿不用给小舅舅心疼钱,今儿是你进子叔出钱,咱们不用给他省。” 明明这话没什么问题,卢娇月却是一阵心虚,忍不住望了韩进一眼。两人眼神对了个正着,她心里有些紧张,垂下了头。 梅庄毅终于点完菜了,将手里的菜单扔给小二,对韩进说了一句便宜你了。 卢广义几个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也就韩进心里明白,为了不刺激这段时间总是找他茬的好友,他决定保持沉默。不过想着等会儿有机会能和她说说话,还能一起逛灯市,心情不由得就好了起来。 各种菜上了一大桌子,卢广义几个不免有些瞠目结舌。 为了不给进子叔浪费(这话是梅庄毅说的),卢广义兄弟几个放开肚皮大吃,等将桌上的菜消灭的七七八八,几人也吃了个肚儿圆。 卢家人生性节俭,卢广义望着桌上的剩菜,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卢娇月也是如此,不禁又埋怨了一句小舅舅铺张浪费。 这几个人中大抵也就只有桂丫心里有些数,她看了看梅家小舅舅,又看了看韩进,决定保持沉默,不把其中端倪告诉给娇月。 小二上了壶茶,几人又喝了一会儿茶,去了去肚中的油腻,才走出这家酒楼。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大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往常大街上少见的大姑娘和小媳妇们,今日已经见到好几群了,都是结伴出游。或是跟着自家亲戚,或是几人手挽手,一路上说说笑笑,穿街而过。 “这些都是赶着日子出来走百病、摸门钉的,等到了子时,城门那处人更多。”知道卢娇月不常出门,韩进解释道。 其实卢娇月是知道的,毕竟她活了两辈子,可她也不会拒绝韩进的好意,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倒是桂丫没见过这种场面,眼睛都快看花了,到底年纪不大,虽因为生活压迫,她比同龄人要成熟的多,但还是有着同龄人应有的好奇心。 “娇月,若不然等会儿我们也去看看。”她小声和卢娇月商量着。 卢娇月不由得望了韩进一眼,梅庄毅看到这个眼神,心中一阵怨怼。难道不应该是询问他这个小舅舅吗? 他赶在韩进之前,便开口了:“这有什么不行的,今天县里热闹多着呢,等咱们玩得差不多了,就去走百病,赶在子时那会儿,去城门那处摸门钉。” 韩进眼光闪了闪,点点头。 一听要到子时那么晚,卢娇月不禁有些犹豫,她还没在外面呆这么晚过。 韩进解释道:“一般走百病和摸门钉,都是在正月十六。但很多人都认为刚过子时那会儿,最为灵验。” 梅庄毅也拍板道:“反正有车,还怕到时候回不去。”尛說Φ紋網 话都说成这样了,自然不再纠结。 一行人往热闹处走去。 灯市里果然热闹,有卖花灯的,舞狮子的,演杂耍的,还有表演胸口碎大石的。那胸口碎大石的摊子前围了不少人,此时正演到关键处,就见一个彪形大汉手持一柄大铁锤,往躺在那儿胸口上放着一块儿石板的人砸了过去。 场中之人一片惊呼,更有那大姑娘和小媳妇们,讶然地捂住嘴。只听得砰地一声响,那石板从中碎裂开来,躺在那里的人安稳无恙地站了起来,拍拍自己光裸的胸膛,示意自己一点事情也没有。 还有围观的人上前摸了摸他的胸口,又去摸了摸那碎裂的石板,才不得不承认这并不是骗人的把戏。 顿时,一片喝彩声响起。就见从一旁走出一个蓝色粗布袄子的老头,手里拿着一个铜盆,围了场中走了一圈,口中说着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不时就见人群中有人扬手,哗啦哗啦的铜钱撞击盆子声不绝于耳。 待收完赏钱,那老头儿将铜盆递给身边人拿着,手持一块儿狗皮膏药开始叫卖起来。 真可谓是赚钱卖东西两不误。 卢家兄妹几个都没见过这种杂耍,看得是膛目结舌,吃惊连连。倒是梅庄毅和韩进,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 韩进笑了笑,对卢娇月道:“这没有什么难的,你小舅舅就会。” 真的? 卢娇月用那种很诧异很惊奇的目光,看着梅庄毅。包括卢广智、五郎和桂丫也是如此,也就卢广义含蓄点,但眼中也是写满了赞叹。 早就知道小舅舅是个本事人,没想到他还懂这个。 听到这话,梅庄毅尴尬地搔了搔鼻尖。 当年他正爱玩的时候,有次在县里看到有人在桥下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杂耍,彼时他和几个外甥一样,都是膛目结舌,觉得躺在那里的人好厉害,甚至还打赏了对方几文钱。 事后越想越不对,怎么那人挨了那么重的一锤,却一点事儿没有? 起先他怀疑是不是那铁锤和石板是假的,为了证实这件事情,他跟着那个杂耍班子跟了十天。见他们从县东摆到县西,从县南到县北,几个热闹的地处都去了,而那个挨铁锤的人却从始至终没换,也没见过他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他甚至还借故看杂耍,上前验证过石板和铁锤的真假,人家也不阻止他。后来看多了,他便去试验,先卖了铁锤找来石板,一块儿一块儿的砸,终于让他砸出真相来—— 原来因为石板的面积大,若是出锤准确力道又够的话,确实可以一击之下砸碎石板,且不伤害下面的桌子。 若是石板被人动了手脚,那就更容易了,这手脚并不容易让人发现,那就是事先将石板砸上几锤,以石板裂缝而不断裂为宜。 后来他还特意找人帮他试了试,自然是找韩进的。可韩进爱惜性命,不肯让他试。无奈之下,梅庄毅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便教韩进出力的方式,又拿了几块儿石板让他练手,才自己亲自上场。 事后,梅庄毅还调侃道,若是哪天两人真混不下去了,还能靠着这一手养家糊口。 韩进三言两语把当年的事说了,顿时大家望着梅庄毅的眼神都变了。没有了诧异,没有了惊奇,而是充满了一种忍俊不住。 现在他们总算明白娘为什么总说小舅舅还是小孩子心性了,为了证明这点儿事,他还真舍得下功夫啊。 梅庄毅知道韩进在报复自己最近总是找他茬,可当着外甥们又不好发作,只得打岔做眺望状,并道:“那儿有卖元宵的,咱们去吃点儿元宵。”说着,人便往那处卖元宵的摊子上走去。 等几人过去后,小摊老板已经将元宵下锅了。 望着端上来的元宵,卢家兄妹几个以及桂丫都做吃不下状。方才已经吃了那么多,这会儿谁还吃得下啊,可是东西已经叫了,不吃又浪费。唯独梅庄毅吃得津津有味。他当然吃得下了,方才吃饭的时候,他就动了几筷子。 卢广义等人一人端着一碗元宵,碗里装的也不多,也就三个。看起来白白糯糯的,隐隐还看得到里面黑色的馅儿。 “嗯,好吃,是芝麻花生馅儿的。”梅庄毅边吃边道,又招呼几人:“怎么还不吃?” 卢广义等人只能舀起元宵,艰难地往嘴里喂去。 这是报复,卢娇月心里想,小舅舅实在太坏了,就因为他们听了他一些囧事,就连她也报复上了。 正想着,手里的碗被韩进拿过去。 “既然吃不下,那就不吃了,姑娘家家的,吃胖了不好。”说着,他就几口下去,将卢娇月碗里的元宵都吃了,他自己那碗也没漏下。 不是他爱吃,他本就不喜吃甜食,而是他清楚这会儿若是不吃的,待会儿梅庄毅那小子还得闹幺蛾子。别人他管不管无所谓,可是她,他却是有些舍不得。 韩进一面咬着元宵,一面恶狠狠地想,恐怕梅庄毅就是拿准了他的心思,才会连宝贝外甥女都为难上了。 卢娇月看着他难以下咽的样子,有些心疼,不禁嗔了小舅舅一眼。 梅庄毅则脸上的笑容大大的,好似那元宵是王母蟠桃似的那般得他心意。 吃过元宵,几人又继续往前走。 灯市里花灯很多,一排排一列列,让人目不暇接。花灯的类型也很多,有宫灯、花蓝灯、棱角灯、树地灯、礼花灯、蘑菇灯、走马灯等等,形状有圆形、正方形、圆柱形、多角形的,各式各样。有大的有小的,品种繁多,最大的有一层楼那么高,竖在一家酒楼前面。那家酒楼是县里最大的一家的酒楼,此时宾客盈满,站在外面都能感受到酒楼里的热闹。而最小的仅不过巴掌大,挂在一些卖花灯的小摊子前。 五郎看着就挪不动脚了,卢娇月也是目光闪烁。离他们不远处那小摊子上,有一盏小猫形状的灯笼特别漂亮,整体呈粉白色,灯笼做得惟肖惟妙,就像是一只活生生的小猫蹲在那里,黑溜溜的眼珠子似乎能闪闪发光。 韩进望了她一眼,就拉着五郎往那摊子上走去。 先让五郎挑了一盏,又拿起那盏小白猫的花灯,然后招呼卢广义几人都去挑花灯。 卢广义自认自己是大人了,自然不会玩这个。卢广智也是如此。桂丫觉得跟卢家人出来一趟,吃了喝了玩了,再让人给卖花灯挺不好的,便没有要。 倒是卢娇月上前给她挑了一个小兔子的灯笼,桂丫磨不过,只能拿着,看着手里的灯笼,也不禁露出一抹童真的笑容来。 卢广义刚好看到这抹笑容,不禁地怔了一下。 韩进状似毫不在意地将手里的灯笼,递给卢娇月。 “我看这个倒是挺好看的,适合姑娘家。”然后人便去付钱了。 卢娇月手里拎着灯笼,心里甜滋滋的,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心意。 将灯笼提起来看,原来那小猫的黑眼珠是一种黑色的石头做的,因为磨得很光滑,所以看起来仿若能闪光也似。这种小摊子上是不会有做工太精细的灯笼,近看就能看出粗糙的手工,但卢娇月觉得这是她这辈子收到的最漂亮的灯笼。 * 几人继续往前走着。 灯市上了除了卖花灯的灯棚以外,更多的却是各种小吃摊。卖包子、卖饼、卖馄饨、卖糖果子、卖元宵的,还有画糖画的,简直枚不胜举。且家家生意都不错,每个摊子上总有几个客人在那里吃东西。 “今儿个这些小吃摊可要大赚一笔了,顶他们平时卖上半个月的。”梅庄毅道。 “梅家小舅舅,摆小吃摊很赚吗?”一路上,桂丫除了偶尔看看特别热闹的地方,其实大多数眼神都是放在这些小吃摊上,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 梅庄毅瞥了她一眼:“还行吧,县里不同乡下,有钱的人多,且大多人都不在家中做早饭的。这些小吃摊有的是做早市生意,有的是做晚市生意,总能顾上一家肚儿圆。” 桂丫点了点头,眼睛放在一家卖馄饨的摊子上。 那摊主是一位老婆婆,和一个妇道人家打扮的妇人,老婆婆负责煮馄饨,那个妇人则是负责收钱和给人端馄饨。摊子上生意很好,光桂丫看的这会儿,就见她们卖出五六碗馄饨了。因为没有地方坐,大家都是站在一旁吃。 “哎呀,没想到周婆子今天也来了。进子,好久没吃过周婆子家的馄饨了,咱们去吃一碗?”梅庄毅道。 韩进有些嫌弃地看了看他,当谁跟他似的,整个胃就是一无底洞,他刚吃了两碗元宵,这会儿正腻味着呢。 梅庄毅又招呼其他人,大家都是摇头,他笑了笑,就径自走了过去。 “你们不吃,那我去吃了,等我一会儿。” 馄饨煮好后,梅庄毅端着碗,又走了过来。那摊主似乎与他认识,也不担心他拿走自家的碗。梅庄毅一面吃一面就跟几人说道:“这周婆子也是个可怜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家里留了个老母,和一个小媳妇,还有个才襁褓中的小奶娃。家中无以为继,就只能想办法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不过还别说,她们家的馄饨就是地道,这汤头都是用大骨熬的。” 你又知道了! 韩进嘴里没说,眼里却写满了这个意思。 梅庄毅浑不在意笑着,谁叫他爱吃呢,人生的乐子太少,也就只有吃才能让他获得些许乐趣。当然现在还加了一样,那就是做生意,赚很多很多的钱,买更多好玩的东西,去更远的地方,吃更多好吃的东西。 卢家兄妹几个只顾去可怜这一家人了,桂丫却是若有所思。 正在吃馄饨的梅庄毅又瞥了她一眼,可别浪费他这么多心思啊,小丫头。 * 越往前走,人群里越是拥挤,明显可以感觉出人越来越多了。 卢娇月和五郎以及桂丫走在中间,几个大小男人护在一旁,几人纷纷相告,别跟丢了。 突然,不远处的人群中传来一阵惶惶的惊叫声:“芳儿,芳儿……他爹,你看看芳儿在哪儿……” 人群攒动起来,一对中年夫妻满脸焦急惶恐之色,来回在人群中奔跑着,一面喊着女儿的名字,一面问是否有人见过他们的女儿。 卢娇月他们离得不远,所以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这两口子带着女儿出来凑热闹,本来还是好好的,可是一回头就发现自己今年刚十四的女儿不见了。 一听说有人丢了,大家不免就有些不安起来,下意识去看看身边跟着的人。紧接着,人群里又是几声惊慌的叫声。 此时大家才意识到,丢得不止是一个。 顿时,惶恐宛如瘟疫也似传染了整个人群。 没见着孩子的叫孩子,没见着女儿的叫女儿,各种声音嘈杂至极混在一起。人群先是攒动,紧接着就宛如失控洪流也似,往四处冲去,有一处人群推搡得太厉害,撞倒了一处灯棚。 灯棚里挂了许多灯笼,灯笼掉下来,点燃了旁边的灯笼。不过须臾之间,灯棚便被点着了。 一看着失火了,大家更是惊慌不已,你推我我推你的,就想远离此处。这一切仅发生在顷刻之间,很多人来不及反应,就被人群推着往前走。 卢娇月手里的灯笼已经掉了,她还来不及叫一声我的灯笼,就被人往前推搡着。她被夹在混乱的人群中,起先还看得到小舅舅他们,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视线之内就只剩下了乱七八糟的人头。 她怕自己摔倒,被踩伤,只能拼命的维持着平衡。突然听到身边有人叫她,是桂丫。 “桂丫,你拉住我的手。”她叫道。 两人手牵着手,紧紧握着,努力地保持平衡。 “往外面挤,往街边去,找有巷子的地方!”卢娇月大声对桂丫道。 桂丫点点头,两人便朝外缘挤去了。 好不容易快到一处空地时候,因为冲力太大,两人被挤散了。卢娇月先出去的,正准备回头伸手去拽桂丫,突然眼睛一黑,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桂丫眼睁睁地看着卢娇月,被一个男人头蒙着黑口袋扛走了,身影没入那个黑巷子中。她目眦欲裂,也顾不得自己,崩溃地四处张望并大喊。 “娇月,娇月……” “卢大哥,梅家小舅舅,韩进……” 她不知道自己喊了多久,人又去了哪儿,突然整个人被提了起来,眼前出现了一张男人脸。 是韩进。 “娇月呢,你有没有看到她?” 桂丫这会儿的嗓子都哑了,只能边流泪边使劲点头。 “娇月被人带走了,一个人,黑口袋,那个巷子……” 又是一阵天翻地覆,桂丫缓过来劲儿,就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四周没人的地方,远处的嘈杂拥嚷声似乎很近,又很远。 “快去救娇月,有拐子!” * 卢娇月想叫叫不出来,整个人颠簸得厉害,似乎在被人扛着跑。 远处的嘈杂声离自己越来越远,仿佛方才发生的那一切混乱都不存在。 她心跳得都快炸了开,她知道自己遇上了什么。 拐子! 她拼命地挣扎,用尽所有力气去挣扎,还没动几下,就感觉脖子一疼,人便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正处在一个黑漆漆的房间中。 屋里很暗,没有点灯,连月光都透不进来,身边隐隐有小声的抽泣声。 两辈子,卢娇月听过不少有人被拍花子的事,却万万没有想到这种事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努力想保持平静,却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满心满肺都是恐慌。 黑暗中,看不见四周情形,也看不清有什么人,只能隐隐听到似乎有女子的哭泣声。 “这到底是哪儿?” 似乎又有一个人醒来了,是一个姑娘。 “我也不知道……” “这里好黑,我好害怕……” “我是跟爹娘一起出来看花灯的,眼睛一黑,人就在这里了……” “我也是……” “我也是……” 听声音似乎有七八个人的模样。 “咱们难道是碰到拐子了?”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哭了起来。 卢娇月不想哭,可此时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哭了一会儿,还是没人来,便有人忍不住地叫喊起来。 没有人回应,四周一片死寂。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叫喊的人都不叫了,突然一道亮光照了进来。 是门被打开了。 外面银白的月色洒射进来,因为背着光,所以看不清来人的面孔,只能看到是一个男人。 果然,一阵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 “再叫,再叫就把你们卖进窑子里去,都给我老实点儿!” 门,砰地一声又被关上,光亮也没有了。 这一次,哭声再度响起,这次是绝望的哭。 真是拐子! 卢娇月拼命让自己大脑冷静下来。 别怕,别怕,她活了两辈子,死都经历过,还怕什么。 果然,她没有那么慌了,即使打心底还在不停往外冒寒气,但已经可以思考问题了。 她脑海里闪现了一件上辈子发生的事。 那时,她和杜家人租住在东昌府的一个小巷子里,一次无意之间听闻到一件事,同一条巷子的一户人家女儿被拐子拐了。当时东昌府的知府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官员,不过是一天时间便抄掉了那处人贩子的窝点,那家的女儿也被找回来了,可惜人被糟蹋了,回来的当天晚上,那姑娘就悬了梁。 那家父母眼睛差点没哭瞎掉,两口子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平日里也是千娇百宠的。因为事情闹得有些大,所以整条巷子的人家都知道了。卢娇月虽说极少出门,也听说了这事。 她会遇见什么?她会遭遇到什么? 卢娇月不敢想,却忍不住往不好的地方想,越想心里越慌,越想越害怕。 若是她遭遇了那一切,她恐怕也得死吧,可是她明明才活过来没多久,她还有许多事没做,她还没嫁给他…… 想到韩进,卢娇月一阵绝望感上了心头。 同时心里忍不住冰冷下来,就算她没遭遇什么,被拐子拐了,他还会要她吗?女子的清誉大如天,一个被拐子拐了的姑娘,谁还相信她是清白的? 可卢娇月心中又隐隐感觉她应该相信进子叔,这么想着,她心里坚定下来。进子叔那么有本事,他若是发现自己丢了,一定会找她的,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被人救之前,尽力保护自己。 黑暗中,她忍住慌乱,拿袖子抹掉脸上的眼泪,然后一点一点往后移着,直到终于背靠到一处墙壁。不过她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在心里估摸方才那人开门的位置,然后继续往一旁挪,一直挪到墙角处,才停了下来。 紧接着她的手在地上摸了摸,摸到许多灰尘,又往脸上摸去,感觉应该差不多可以了,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声音。 是几个男人的说话声。 “今儿个可是大丰收,那几个姿色都不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有人在笑,似乎十分愉悦的样子。 “那还用说……” “咱们可是跟了许久的,也没白瞎自己的功夫……” “我方才回来的时候,顺手又带了一个回来,那个长得才漂亮呢,我老远就看见了。” “真的?” “我的眼光你还能不相信?” “那倒也是,谁不知道你小子眼光贼精!” “说得倒让我心痒痒了,若不然咱们……” “这可不行,让老大知道了,咱们该吃挂落了,这些都是要卖大价钱的,动了可不好……” “你不说,我不说,他不说,谁能知道?我这阵子憋得有些久了,心痒痒得厉害,寻常时候老大又不让我们出门,难道你们不想?” 作者有话要说:ps:宝宝打了预防针,超兴奋,好磨人。 明天见。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几个男人声音压低下来,似乎又说了些什么。 卢娇月心怦怦直跳,她活了两辈子,自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紧接着,被紧关着的门,又被打开了。 卢娇月眼睛紧紧地盯在那里,在光进入的一瞬间,将自己缩在黑暗的角落。有几个姑娘有些措手不及,落入那一片纯洁的银辉之中。因为背着光,也看不清那几个人的面容,但光听对方嘿嘿的笑声,就能知道对方不怀好意。 他们似乎在上下打量什么,其中一个男人斥道:“还挑什么挑,随便挑一个,等老大回来了,可就吃不上嘴了。” 一个男人走上前,粗鲁地将一个姑娘拽起,其他人发出一声尖叫,那几个男人□□着,才又关上门。 卢娇月猛地一下紧闭上眼睛,按着怦怦直跳的心。 别怪她,别怪她,她也没办法! * 梅氏怎么也无法接受女儿被拐子掳走的事实。 不过只是出去赏个花灯,怎么人就不见了。之前她还在屋里和男人说,以小弟的性格,恐怕会回来很晚,哪知却面对的是这样的消息。 桂丫呜呜地哭着,一面哭一面责怪着自己:“……都是我不好,若是我当时紧紧拉着娇月的手就好了,也不会眼睁睁就看着她被人拐走……” 她已经哭了很久了,从在县里那时就在哭,哭了一路,一直哭到卢家。 卢广义此时满心焦虑,可也知道这事不能怪桂丫,毕竟当时那情形,连他们几个大男人都措手不及,更何况是她一个小姑娘。 “好了,桂丫妹子,你别哭了,这事不怨你。若是我当时注意看着月儿,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卢广义自责道。 当时他离五郎最近,之前又一直牵着弟弟的手,所以五郎被他护着没丢也没受伤,等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挣脱出来,才获知妹妹被掳走的事情。 卢广智也满脸都是自责。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梅庄毅,突然出声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你们都别着急,进子现在正在县里找人,他在县里人面广,认识的人也多,一定会找到月儿的。你们都在家里呆着,我现在就去县里,陪进子一起找!” 顿了顿,他又道:“月儿是我弄丢的,我一定会找到她!” 说完,人便如一阵风似的走了。 卢明海想叫他都没叫住。 卢广智对他道:“爹,你别上火,咱们就算在县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如今之计,咱们要做最坏的打算,若是大姐一时半会找不到,这事可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 梅氏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白,又哭了起来。 “我苦命的女儿啊……” 围在屋里四处乱走的卢明海,跺了跺脚,吼道:“哭哭哭,哭什么哭,你哭女儿就能回来了?没听见儿子说什么?!”他环视屋中一圈,视线落在桂丫这个唯一的外人身上,满脸凝重道:“桂丫,这事你可千万不能和别人说,连你娘也不能,若不然月儿就算找回来了,恐怕也活不成。” 说到这里,他整个人就颓丧起来,仿佛一瞬间就老了数十岁。 “叔,你放心,我谁都不跟说,连我娘也不说。” * 而此时一个人在县里找卢娇月的韩进,也陷入满心满肺的焦急与自责之中。 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看好她,责怪自己为什么要顾忌这顾忌那,不敢在人前显露自己与她的关系,若是自己像卢广义那样牵着五郎的手,月儿现在也不会丢。 没人知道,当韩进好不容易站稳抬起头去望卢娇月,却没看到她的身影时,他心里是如何的恐慌。仿佛一瞬间,心便空了。尤其当他在桂丫嘴里获知月儿被人掳走的事情,这种情绪更是达到了顶点。 可此时说什么都晚了,他得赶紧把她找到。 这些年来,韩进在县里,虽从不涉足那些污秽之事,但或多或少总会有一些风声能进入他的耳里。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这群拐子恐怕是惯犯,还是流窜作案。若是不快点找到月儿,再耽误下去,韩进就怕这伙人会离开万年县。等离开了万年县,人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 他按下满心的焦虑,先去了一趟李家。 他姐夫李水成不在,就他姐在家里。一问才知道,衙门里来人把他姐夫叫走了。其实想想也是,今儿县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别说一个小小的捕头了,恐怕连知县今晚也无法安眠。 当时人群中一片混乱,撞到的那处灯棚被点燃了,更是连累到一旁好几处灯棚。火势烧得很快,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附近几处灯棚就被都烧着了。人们你推我我推你,摆摊的也不摆摊了,演杂耍的也不演杂耍了,大家都拼了命地往外头挤,无数人被推倒踩踏。 受伤的老百姓众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韩进就怕县衙那里根本没功夫去管几个被拐了的姑娘。 好不容易找到他姐夫一问,果然县衙里的人都被派到灯市那边去了。倒是有几户丢了人的人家来报案,可惜县衙根本抽调不出人手。 韩进一阵懊恼,懊恼自己不该耽误这么久时间,而是应该自己调人去找。当然,他来找李水成也不光是因为如此,他将事情简单的对李水成说了一下后,便求他命人将城门关闭。 他怕那群拐子会趁乱将人转移。Www.XSZWω8.ΝΕt 万年县虽没有宵禁,但每到亥时便会关闭城门,今日也是因为是上元节,才会城门大开通宵达旦。 李水成听后,就是一愣。 韩进道:“姐夫,这事虽是我个人私事,但你想想,灯市大乱之所以会发生,便是因为有一群人贩子有目的有准备的作案,才造成老百姓的恐慌。当时仅我身处的那一片地方,便丢了好几个人,至于别处还有没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咱们且不得知,但想也知道肯定还有。那刘知县是出了名的昏庸,等他想起来这事,恐怕已经晚了。你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十余载,难道就没有想往上升升的想法?” 听了这话,李水成陷入沉思。 他当然想往上一步,只可惜坐在他这个位置上,再想往上走极难。 别看他们这些做捕快捕头的,在老百姓面前威风,其实对一些官吏,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簿来说,也是属于不入流的。 当下各地县衙除过知县一名,县丞、主簿以外,又配备三班六房,辅佐整个县衙的日常运转。三班也就是俗称的三班衙役,即皂、壮、快三班衙役。一般来讲,皂班值堂役,快班司缉捕,壮班做力差。而六房则是指吏、户、礼、兵、刑、工书吏六房。 这三班六房之中,除过书吏,其他均为贱役,子孙后代不准入科举。 李水成是从他爹手里接下捕快这个位置的,因为他为人沉着能干,二十多岁的时候便坐上掌管一县缉捕的捕头了。这些年来,他也考虑过自己子孙后代的事——做捕快在老百姓面前确实威风,也不缺银子花,却是没有前途的。他做捕快,只要他没有脱离这个位置,他的儿子乃至孙子以后也只能是做捕快,一丝可以改变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要他能坐上一府的总捕头,就有机会坐上巡检的位置。掌管缉盗的巡检,哪怕只是一个从九品,也是从胥吏贱役转换为官,有着本质上的巨大差别。 可是他却一直没碰到机会,万年县太小了,于整个东昌府来说,不过是下属的一个县。平日里除了一些偷抢打砸的事情,甚至连杀人这种大案都极少。没有大案,自然没有功绩,没有功绩,想往上一步难之又难。 很显然李水成动心了,他动心的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韩进所言的这群拐子是有目的、有准备的作案,且是流窜作案。这些人既然能来万年县作案,谁知道会不会在别的地方也有犯案,若是他能破获这一案件,是不是就代表会有立功的可能。 李水成素来是个果断的人,他不过只是略一沉吟,便点头道:“好,这事我去安排,不过大抵也只能坚持一两日,要知道封闭城门可不是小事,恐会引起老百姓们的恐慌。” 也就是说韩进只有一两日的时间去找人,且县衙这边大抵不会给大多帮助,只能靠他自己。 “我会找人去查,只要将这群耗子关在笼子里,想找到他们就容易了。” 李水成并不怀疑这个妹夫的能力,别看那些地痞混子们见到他们这群捕快就怕,实则那都是装出来的,背地里搞得许多事,连他们也不知道。要想去使动这些人,还得‘县官现管’。 韩进并没有耽误,很快就离开了,他还得去广济赌坊一趟。 * 刘潜满脸阴沉之色,望着一众手下的目光森冷。 “我不过出去一会儿,你们就闹出这种事情来,我以前说的话你们都忘记了?寻常你们拿了钱去窑子里怎么耍都行,但手里的货不准碰,这话你们都忘了?!” 下面一阵鸦雀无声。 几个男人都是一副衣裳不整的样子,有两个连裤腰带都没来得及系,就被老大一脚踢下床。床上躺着一个姑娘,看不清容貌,这会儿也见没出声,大抵是被这群人折腾晕了。 “将人给我送回去!李六你去外面探探风声,这会儿县衙那群人正忙着安置灯市上受伤的人,咱们趁早离开,也免得夜长梦多。至于你们,出去几个做准备,咱们等会儿就走。” 几人分头去行事。 刘潜有些心烦意乱。 方才他特意去街上四处瞅了瞅动静,明明事情发展地比他们预想中的更好,可不知怎么他就是觉得心里发慌。 不是他想闹大,而是生意做到他们这一步,小打小闹已经不解渴了。一个两个的零碎作案,卖出去的钱根本不够养活他手底下的这班兄弟,且会引起当地人的警惕,致使再度下手困难,甚至有暴露的风险。就好像之前在乾安县那边,半个月的时间,也不过弄了五六个人,就差点没让他栽进去。 所以他才会定下这一计策,趁着上元节这一好日子,多弄些‘货’回来。不拘闹多么大,只要一离开这里,自然天高任鸟飞,等下次再来的时候,谁也不认识他们。 刘潜算了算这次的货大概能卖多少银子,心里这才安稳下来。 没关系,只要等会儿能趁乱离开,这次就算成功了。 一步步都想好了,可刘潜心底的那点慌乱依旧没消下去,他叫人给他拿来酒,灌了两口,那种感觉才消退了些。 不知过去了多久,李六从外面跑进来。 “老大,不好了,我方才去城门那处看了看,城门已经被关上了。” 听到这话,刘潜手里的酒碗,啪的一下落在地上。 外面正在套车的几个人,听到动静,走了进来,纷纷道:“怎么就关城门了?” “上元节不是不关吗?” “难道说这事暴露了?” 刘潜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好了,都别说了,这姓刘的知县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昏庸嘛,反应竟如此之快!不过不用怕他们,他们坚持不了两天,待这两日风头一过,咱们再走。只是你们最近都给我警醒些,除非必要,不准出门。” “是。” * 那个被人糟蹋的姑娘醒来之后,就撞墙死了。 有人过来看了一下,连管都没管,人便走了。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给她们扔水扔馒头进来,卢娇月根据这个来猜测,她们恐怕在这个地方呆了一日半的时间。 这间房晚上漆黑无比,白天也只有一点点光亮。那死了的姑娘尸体没被弄走,还在那处角落里丢着,没人敢靠近她,都是离得远远的。 卢娇月睁开眼耳边是哭声,闭上眼耳边还是哭声,听她们这么哭着,她竟然渐渐没眼泪了。 这日,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突然冲进来。 “哭哭哭,哭你娘的x,再哭老子揍死你们。” 一个男人走进来将他硬拉了出去,“好了,你冲她们撒气也没用,咱们现在应该想得是怎么出去。” 那人满脸颓丧之气,道:“怎么出去?那群捕快跟抽了风似的,满大街都是。李六那小子不是说了,这当地的地头蛇也在找咱们,再这么折腾下去,咱们迟早被找到。这次的事闹这么大,被抓住了砍头都是小的……” “行了你少说两句。” “这出门也不让出门,说话也不让说,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屋里,卢娇月满是脏污的脸,突然绽放出一抹笑容,袖下的拳头紧紧捏着。 进子叔,是你吗? * “进子,刘知县那里我已经稳不住了,理由都找尽了,他也不听。他已经下了命令,明日解除封禁,此事你心里得有个数才成。” 这几天李水成也是疲惫至极,他听信了韩进的话,便去求见刘知县。刘知县知道事情闹得太大,怕上面追究,必须找个罪魁祸首来顶罪,遂听了他的话。 可随着时间渐渐的过去,捕快这边一直没找到那群匪徒,刘知县渐渐有些坐不住了,闭锁城门可不是件小事,闹到上面去,摘了他的官帽子都是小的。当然治下出了这样的乱子,他也难辞其咎,终归究底也比摘了官帽子好。 所以刘知县想来想去,最后还是翻了脸,不光将闭锁城门之事推到了李水成头上,还打算让当日受伤的老百姓全部‘封口’,但凡有不听话闹事之人,都被锁了丢去大牢。企图粉饰太平,欺上瞒下。 “我如今已经卸职在家,其他的事也帮不了你。” 韩进愧疚道:“对不起,姐夫……” 李水成抬手打断他,“这事是我自己做的主张,与你无关。其实我也早就看不惯那刘知县的行为处事了,此时这般倒也好,落个轻省。” 韩腊梅也在一旁劝道:“好了,你也别多想,这差事我早就不想让你姐夫干了。他每日出门我都担心的慌,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韩进也知道姐姐姐夫都在安慰自己,姐夫一家四口都靠姐夫一个人养着,没了这份差事,恐怕日后生计也会无以为继。不过他也不是矫情之人,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有些多余,只要他能找到那群人的窝点,破了此案,姐夫被卸职之事,自然迎刃而解。 韩进告辞离开。 他有把握再给他一些时间就能找到人,可明日就要解除封禁,时间还来得及吗? 他满脸阴沉之色,回到了广济赌坊。 刚踏入宅子大门,就见胡三匆匆走了过来。 “老大,找着那地方了……” * 卢娇月原本想着,只要这群人不将她们转移,自己一定能获救,却万万没有想到厄运还是降临了。 其实经过了这几日时间,不光卢娇月她们濒临了崩溃边缘,这群人贩子也是。 频频有人被派出去探听风声,每每带回来的消息都不好。尤其他们这些人能在陌生的地方作案,少不了有当地人从中穿插引线。这两日,那当地人频频传消息来说,道上的人找他们的越来越多了,及至今天上午,李六出去找那人,那人彻底没了消息,李六也没回来。 刘潜便知道,完了。 想逃不敢逃,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出去就是一个被官府抓的下场。可不逃,估计也是一个被抓的下场。刘潜虽不知道自己这群人究竟是怎么惹到那叫韩老大的地头蛇,以至于让对方挖地三尺地都要找到他们,却也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快完之前,刘潜想疯狂一把。 当头儿的都这样了,下面人自是不用说,有人偷偷出去买来好菜好酒,又有人建议将那几个‘货’拿出来爽一爽,这样死也是痛快的死。 刘潜没有阻止,他其实也有这种想法。 这下谁也逃不掉了,包括卢娇月。即使经过这几天来,她的外表更加脏乱,人家也没有嫌弃,而是一同带了出去。 两人分一个,这群喝醉了酒的人渣们便开始任意妄为起来。 卢娇月被分给了两个一看就是跑腿望风的小喽啰,不怪她能看出来,因为当时有不少人嫌弃她太脏不要她,这两人也不想要,却是抗议无效。 “好了,别挑剔了,有个玩儿就不错了。”说着,其中一人上前去扯卢娇月的衣裳。 手刚伸过去,就是一痛。 这人瑟缩一下,望着卢娇月手里的簪子,露出一抹狰狞的笑,“今儿倒是碰到个小野猫,没关系,大爷我最喜欢整治小野猫了。” “你别过来。” 卢娇月手持银簪,一步步往后退着。 她的手紧紧捏着簪子,刺得手生疼。这枚簪子是当初进子叔送给她的,难道说她今日要用它了解了自己? 卢娇月一阵绝望地想。 耳边全是尖叫声与哭声,可卢娇月此时已经顾不得去看了,她自保尚且无暇。 “声音倒是挺娇嫩的,恐怕叫起来也挺好听吧,就是脸脏了一些。”那人嘿了一声,歪着头瞟了卢娇月一眼,“真脏,莫不是故意将脸弄这么脏的吧,我看其他小娘们倒是不如你。” 他使了一个眼色,就和同伴一起逼了过去。 两人手脚并用,将卢娇月逼到了角落,她就想把簪子往颈子上刺,却被人打落了簪子。挣扎之间,她身上的衣裳被扯了开,露出半截肩膀,和身上水蓝色的肚兜。 其中一人咂嘴:“没发现,倒是个上好的货色。” 此时,卢娇月已经完全癫狂了,“走开,走开,你们走开……”可惜她的手脚被压住,根本无能为力。 感觉一个黑影罩了过来,她心一狠,就用牙齿去咬舌头。 舌头一片生疼,她正欲再使力,突然脸颊被人捏住了,人被拉入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怀抱。 “娇月……” 卢娇月泪眼恍惚地望着眼前那个身影,以及那张写满了焦急的面孔,痛哭出声:“你怎么才来……” 韩进心疼得抑不可止将她搂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没看好你……” “你怎么才来,我差点……” 一直到了马车上,卢娇月还在放声大哭。 这几日她被吓惨了,哪怕是活了两辈子,她也没经历过这种场景,无数次想着去死,却总是心底怀着一丝希望—— 说不定,他就找了来。 如今被他抱在怀里,她委屈,难过,更多的却是一种心有余悸。 差一点,她就再也见不到他。 韩进笨拙地用大掌给她抹着眼泪,怎么抹也抹不完。看着她哭,他心疼得要死,恨不得打自己两拳头才能解恨。 眼见止不住她的哭声,他选择用了最笨的办法,堵住她的嘴。 起先是想止住她的哭声的,亲着亲着就变了味道,韩进正想加深这个吻,一个人声突然从外面传来。 “进子,人找到了没?” 卢娇月一把将韩进推开,就退到了车厢角落里,背对着外面,心怦怦直跳。 韩进揉了一把脸,才探头出去。 “找到了。” 嫌韩进杵着碍事,梅庄毅一把将他扯下马车。 “月儿!” “小舅舅!” 梅庄毅看清外甥女的样子,一阵怒火冲上大脑。 “那群王八蛋占你便宜了?” 实在不能怪梅庄毅会误会,韩进匆忙将人用披风裹着抱出来,根本没来得及帮卢娇月整理衣裳,再加上卢娇月这会儿满脸泪水的,嘴唇红肿,不会误会才怪。 他自是没有想到他嘴里的那个王八蛋就站在车旁,恨不得将他拖下来打一顿才解恨。 卢娇月一把扯住梅庄毅的袖子,脸红得快冒烟了。 “小舅舅,没人占我便宜,他们本是要……不过进子叔把我救下来了,他们真没有把我咋样……” 看着外甥女嗫嗫嚅嚅的样子,梅庄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韩进那个老光棍,这种时候还不忘占便宜。正琢磨着出去把对方拽到角落里,揍上几拳头出气,就听车外韩进道:“先回大溪村吧,你大姐他们还在家里等着,而且这里人多,等会儿官府那边还要来人。” 他扭头又对胡三交代了几句,让他们把这些人制住,去李家找他姐夫,才坐上车辕,驾着车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ps:古代很多贱役都是子承父业,例如捕快、仵作、稳婆之类的。 明天见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回到卢家,梅氏抱着女儿就是一通痛哭。 这已经不知是梅氏这几日来,哭得第几场了。卢明海也是悲喜交加的模样,悲的是女儿横遭此劫,喜的是没出什么事。 “进兄弟,谢谢你,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卢明海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卢广义和卢广智兄弟两个,也是对他连连道谢。 “谢什么,说起来这事我也有责任。” 梅庄毅从一旁拍了他一把,道:“跟你有什么关系,若说有关系也是我。”他面向梅氏和卢明海,道:“姐,姐夫,之前一直缺一声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卢娇月连道这事不怪小舅舅和进子叔,都是因为她的不小心。 梅氏也边抹眼泪边道:“都说什么呢,这都是意外,都是那群该死的拐子惹的祸,这些该砍头的王八蛋。” 梅庄毅咧嘴一笑:“大姐没说错,他们这次砍脑袋没跑。” * 刘潜这一群人这次确实是要砍脑袋,他们犯得事太大。 就不提之前他们祸害了多少人家,光这次灯市发生混乱,当时就有百余人受伤,甚至还有几人伤重不治身亡,这事自然要算在他们头上。 刘知县也不忙着推脱责任了,更不急着要去欺上瞒下,赶紧让人把关在大牢的那几个闹事的老百姓放了出来,扯了个幌子说一切为了查案,如今犯案者被捕,自然要将人放出来。 李水成也官复原职,甚至因为这件案子是他一手办下来的,刘知县对他甚是和蔼可亲,屡屡夸奖他为人有谋略有胆识,真乃上天赐予他的好帮手。浑然忘了之前他是如何面目丑陋地将责任都推在李水成身上,甚至打算若有必要就拿他当替罪羊。 尤其刘潜这群人早就是府城那边出具海捕文书的多府作案的惯犯,这边一将事情报过去,府城那边就来人将这伙人带走。可以想见,上面对于李水成的嘉奖应该不会小,至于是什么嘉奖,还要且看后续。 刘潜等人被押走的那一日,整个县里的老百姓都来了。 臭鸡蛋、烂菜叶子、狗屎甚至还有大粪的,劈头盖脸地就砸了过来。这伙人狼狈至极,可惜只能受着。若不是一旁有官差押送,恐怕愤怒的老百姓冲上来能把他们活撕了。 关于当日有许多人家的女儿被拐子掳走之事,自然也被众人知晓。出于保护心态,县衙那里并未透露出有什么人,不过大家都是县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风闻,且当时有些人家的父母惶惶不安,也顾不得去遮掩,这种事自然捂不住。 有些姑娘因为此事,清誉尽毁,落得嫁不出去的下场,有的已经定了亲,这事出了之后,男方就上门退亲了,还有的承受不住流言蜚语的压力,寻了短见,种种例如此类之事,让人扼腕不已。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梅氏庆幸自家是乡下人,当日除了桂丫,没人看见女儿被掳走了。尤其当时捂得紧,这事倒也没传出去。 自那日后,卢娇月便被看起来了。 实在是梅氏太紧张女儿,如今连门都不让她出。 又过了数日,村子里突然传出一个流言,那就是上元节那日县里发生了有人被拐子掳走,卢家二房的女儿也身在其中。 桂丫是头一个知道的。 她也是被人拦着明里暗里打听,才知道竟然有这样的流言。她急赤白脸地将那人骂走,就赶紧跑来二房家了。 “婶子,我真没往外说,连我娘和妹妹也没告诉。” 桂丫很急,急得眼泪花都出来了,也由不得她不急。当日事发之时,她在场,回来后,卢家二房打算捂住这个消息,更是只有她一个外人在场。卢家的人不可能在外面说这事,那么还能是谁。 梅氏安慰道:“好了,丫头你别急,婶子知道不是你。” 梅氏信任桂丫,这姑娘她从小看大,也算是了解她的秉性。尤其这事说出去对桂丫也没什么好处,要知道当日她可是和卢娇月一同去县里的,即使只有卢娇月被掳,桂丫安然无恙,可谁都没看见,谁会相信她真的安然无恙?别没给人泼污水,反倒自己沾一身黑!以桂丫的聪明,她也不会干这种蠢事。ωww.xSZWω㈧.NēΤ 其实,梅氏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怀疑的对象,那就是乔氏。 乔氏本就爱上二房这边来,连着几日都没看见卢娇月,自然也好奇问过她去哪儿了,梅氏对她说女儿去外家了。可那几日梅氏内心如焚,还要忙着应付乔氏,难免会有端倪落入乔氏的眼中。尤其乔氏历来是个聪明人。 梅氏不愿相信这事是乔氏干的,可将男人儿子们都叫来问了,他们当着别人提都没提过。既然不是桂丫,那就只能是乔氏了。 梅氏的心跌入谷底。 她原想着这个妯娌可以深交,万万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就在梅氏心中犹豫要不要上门质问之时,乔氏来了,她是带着卢娇杏一同来的。 “你这个死丫头,给我跪下,好好跟你二婶说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 卢娇杏在家已经挨过一顿打了。 是乔氏亲自动手的。 她被这个蠢女儿都快气疯了。 乔氏比桂丫先听到这个流言的,当时她就意识到,坏了。 可不是坏了么,二房家少有人登门,也就她喜欢三五不时上门找二嫂说说话。那几日二嫂强自镇定下的焦虑,她其实都看在眼里,当面没说,心里自然有疑虑。 之后听闻了县里发生的那件惨案,乔氏才突然想起来,上元节那日梅庄毅是驾着车来二房的,之前她二嫂就对她说过,说她弟弟要带孩子们上县里玩,问要不要捎上三房三个孩子。乔氏没答应,怕麻烦人家,可此时想起来,就完全能对上了。 上元节那日去县里,县里发生大事,二嫂遮掩不住的焦虑和憔悴,以及‘去了外家’的卢娇月。 不是月儿出了事,还能是什么。 乔氏这人嘴巴快,当晚就跟男人提起这事了。卢明山还交代她,让她不要到外面瞎说,乔氏又不是傻子,自然答应下来。 此时有这种流言流传出去,二房那边不可能会有人在外面说,陈家桂丫更是不可能,那么不必想定然是她这里出岔子了。 结果还用想吗?卢娇杏刚做了坏事,就被她娘揪了出来。 乔氏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如今才看出来其蠢无比,你祸害了月儿,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俩从小在一个屋檐上长大,又是堂姐妹,她的名声坏了,你还能好?我真不知道你脑袋是怎么长的。” 卢娇杏还想死不认账,可惜乔氏已经认定了是她,嘴里一面骂着,鸡毛掸子就抡了上来,打得她是抱头鼠窜。 卢娇杏受不住疼,只能承认下来。 她是不小心听到她娘和她爹说话,才知道这件事的。她素来嫉恨卢娇月,尤其在她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和杜廉没成,都是因为卢娇月,她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报复机会。 不过卢娇杏也不是个傻的,她知道大伯母和二房一家积怨已久,便借着上茅厕的时候和妹妹娇娥说起此事,自然被外面的胡氏听了个正着。剩下的事就不用她管了,胡氏深恨二房人,自然会按着她的意思将事情办了。 果不其然,没几天这事就在外面传遍了,卢娇杏还来不及高兴一下,就被她娘逮了个正着。 “我承认我对你们姐妹是轻忽了些,可除了干些活儿,我没缺你吃没缺你穿,我也没教你为非作歹去祸害自家人。就算你祸害人,你能把自己摘清也行啊,以后你和娥儿若是嫁不到好人家,可别说我这个做娘的不作为!” 卢娇娥被吓得缩在一旁,卢娇杏虽然挨了打,却依旧满脸倔强,不认为自己错了。 见她如此表情,乔氏满脸气愤道:“看来真是我以前没把你教好,竟是个蠢笨如猪,还死不认的性子。你现在不觉得自己错了是不是?以后你就知道了!现在,跟我去你二伯家认错去!” 卢娇杏还想反抗,乔氏又是一鸡毛掸子抡了过去,她只能听从。 不过卢娇杏可没打算当梅氏面说实话,她哭着编了一个不小心听见爹娘说话,和妹妹议论这事时,被大伯母听见的幌子。 “……我当时也就是心里好奇,和娥儿说了一嘴子,哪知出来就看见大伯母匆匆离开的背影。当时那会儿我也没想那么多,事后听见外面有人议论,才想着这事莫不是大伯母传出去的,心里实在害怕,才对我娘说了……” 卢娇杏哭得很凄惨:“二伯母对不起,堂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你……” 乔氏虽然知道女儿说了谎,却没打算戳破,终归究底这是她自己的女儿,且她也不想因为这事与二房生了嫌隙。 她满脸歉疚道:“二嫂,你要怪就怪我吧,我也是那几日看你神色有些不对,后来听到那事想多了,便和老三说了几句,哪知却被这个死丫头听见了。让我说,也是大嫂太黑良心了,这种没影的事,怎么能拿出去胡说。她是没有姑娘要嫁了吧,咱家还有两个姑娘,以后可怎么着。” 话说到这种地步,也由不得梅氏不信了。 这就是她之所以会犹豫要不要上门质问的原因所在,三房家也有两个姑娘,以乔氏的为人,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捂都来不及,除非她以后不打算嫁女儿了。 乔氏见二房人都不说话,一面骂就一面抡起巴掌打起卢娇杏,“你这个死丫头呀,让你嘴不把门,以后若是说不到好人家,娘就把你嫁到大山里头去。” 卢娇杏呜呜地哭着,连躲都不敢躲。 “好了好了,他三婶,这事也不能怪孩子,她也不知道私下说的话,竟然会被人听了去,还拿出去胡说。你说得太对了,这种没影儿的事,她胡氏也敢拿出去胡说,我饶不了她!” 乔氏连连点头:“就是,她就算不为其他着想,也要为咱们家的这些姑娘们着想。走,二嫂,我陪你找她说理去。” 梅氏一脸冷肃,眼中寒光乍现:“不用了,他三婶,这事不用你出面。她胡氏不就欺负咱们家好说话吗,这次我就让她看看到底好不好说话。” 见梅氏似乎有什么打算,乔氏也没敢多留,便拉扯着卢娇杏回家了。 虽然自己是事情的主角,外面还不知怎么议论她,但说实话,卢娇月并没有太清晰的体会感,自然情绪也称不上激动。一来是因为她极少出门,外面的议论进不到她耳里,二来也是因为她经过这番险死还生的波折,心性更加沉稳一些。 她倒还扭过头来安慰梅氏,说自己并不在意。 梅氏拍了拍女儿的手,道:“这不是在意不在意的问题,女子清誉大如天,这事若不解决了,以后……” 她咬了咬唇,紧绷着脸,面向卢明海:“卢明海,这次你若是再拦我,咱们就不过了。” 卢明海苦笑,脸上又带了一股忿然,“媳妇,你说吧,是打上门去还是干什么,我都听你的。” * 今天的日头不错。 大晌午的,村民们刚吃过饭,正杵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就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进村了。 有那好奇的村民出去一看,竟是卢家的亲家梅家人。 一行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排四五个彪形大汉,看起来就悚人。 领头的正是梅老汉,只见他满脸沉肃,一看就是来找茬的。见他们往卢家的方向去了,便有人跟在后面远远地看热闹。 大房这边刚吃过饭,胡氏正心情很好的坐在屋檐下,看着小孙女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崔氏和卢老汉也在,闷在屋里一个冬天,难得碰上个好天气,都出来透透风。 半敞的院门突然被撞开了,发出吱呀一声□□,撞击在院墙上,歪三扭四地挂在门框上。 胡氏站起来想说什么,却看见了一群熟人脸。 是梅家人。 她心里就是一跳,脸上表情又是愤怒,又想摆出热情的笑容,看起来怪异得厉害。 梅家人冲进院子,二话不说就先冲进了灶房里,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通乱响,东西就被砸了个干净。 梅大虎抡起卢家用了几十年的那口大锅,就砸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卢老汉拦都没拦住。正当卢老汉气急败坏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娇月的大舅母刘氏一面拍着巴掌,一面就骂起来了。 “来啊来,乡亲们都来看看,我今儿给大家说一件事,一来让您们给评评理,二来也是给大家饭后茶余增添些谈资。” 崔氏急得直跺脚道:“他大舅母,你到底想做甚?” 外婆柳氏看了她一眼,笑眯眯地过来拉她:“娇月她奶奶,这事跟您没关系,您还是不要插嘴了。走,咱亲家两个好生去亲热会儿,他们小辈儿的事就让他们小辈儿自己解决。” 那边,刘氏继续一面拍着巴掌,一面就骂了起来:“乡亲们都来看看,看看大家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反正我活了大半辈子,算是从没见过这种心肠坏透了人。还是做人家大伯母的,谁见过有大伯母这样祸害自家侄女儿的!” 有村民凑趣道:“那梅家的媳妇,到底是哪个大伯母祸害自家侄女了?” 刘氏讥讽一笑,手指就直往胡氏而去,“喏,就是这个人了,你们大家都好好看看,记住这个人了,以后千万让自家人离她远些,指不定以后她就祸害到你们身上了。就是这样一个人,满口胡言地在外面抹黑自家侄女,我就想不通了姓胡的,你把娇月祸害了,你能有什么好处?厚颜无耻,面甜心苦,满口喷大粪,我想你家肯定是不缺大粪用了,光你嘴里喷的就够你家用上一年还有多。” 胡氏气得直打哆嗦,“你说什么你……” “我说什么?我说什么你清楚,别以为自己干的脏事,别人不知道!你是在外面怎么抹黑我那外甥女的,咱家可知道的一清二楚!是的,你们是卢家长房,是大哥大嫂,下面当小的有许多话不敢说,也顾忌着彼此颜面不好说。可你别忘了,我家小姑是有娘家的,你欺负我们梅家的人和梅家的外孙女,我们今天砸了你家的锅是小的,我还想打你的人!” 这说话之间,自然有人想帮衬胡氏,小胡氏是一个,卢广仁也是一个。可惜小胡氏有梅家大房两个儿媳妇拦着,这两个小媳妇也是个嘴巴厉害的,根本没给小胡氏说话的机会,就将她气得头顶直冒烟。 而卢广仁也被梅宏志兄弟几个给拦住了,他们倒也没黑脸,脸上笑眯眯的,可惜根本不让他上前。 至于卢明川和卢老汉,由梅老汉带着两个儿子拦着,梅家这次也算是倾巢出动。 那句‘我还想打你的人’刚落下话音,刘氏一巴掌就呼了上去,胡氏根本没料到对方会动手,竟被打个正着。被打个正着的她,心里的憋屈与怒火都快飙上天了,哪里还顾得什么颜面形象什么的,就要和刘氏厮打。可惜梅家人来之前,都是事先做好准备的,刘氏和陈氏便是专门对付胡氏的人。 卢娇月二舅母陈氏一看见胡氏想还手,人就上前了,她也不说话,而是笑眯眯地就把胡氏的胳膊给抱住了。 二对一的下场就是,胡氏只能任别人打。 刘氏一面扇她嘴巴,一面骂道:“我让你这个嘴上流脓、脚底生疮的到处乱说,黑心烂肺的,编排我家娇月被人贩子拐走了,我那外甥女明明是跟她小舅舅上咱家去了,就让你编排成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天天就想着我那小姑子和姑爷倒霉?你们大人之间就算有什么矛盾,也不该报复一个孩子身上,你这么编排我那外甥女,你让她日后怎么做人?” 目睹这一切的村民哗然。 对于这种场景,他们其实非常熟悉。乡下人一般互相之间闹出什么大矛盾,都是一家找齐了人去另一家闹的,砸锅砸灶的也不在少数,但却极少见着亲家之间这么闹的。 要知道‘锅’这东西,在乡下寓意极为重要,不光是因为铁制的东西贵重,还因为‘锅’是吃饭的家伙什。吃饭的家伙都被人砸了,这是砸了人的饭碗,也是砸了对方家日后的生计,一般不是到了要决裂的地步,是没人会这么做的。 可是听梅家媳妇所说的话,众人也就不意外梅家人为何会如此做了。 这几日关于卢家二房家姑娘的流言蜚语众多,信的有,不信的也有,但阻碍不了流言的传播。有颇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明里暗里去跟卢家二房亲近的人家打听,就想知道那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县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十里八乡都知道,那些被拐的姑娘是如何被糟蹋,之后回了家又是如何如何的凄惨,被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突然自己身边也出现了这样一个人,大家对此事的热情可想而知,可让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事竟然是卢家大儿媳妇传出来的,且还是胡编乱造的。 不是胡编乱造的,人家梅家人为何会大张旗鼓来找胡氏的茬,碰到这样的事,一般人不该是遮着捂着吗?谁会蠢得将事情闹大? 所以肯定是卢家大儿媳妇不是个东西,因为嫉妒人家二房,就暗地里祸害人家的闺女。之前卢桂芳和胡氏闹得那一出,还历历在目,大家记性都很好,自然就自己代入了。 这正是梅氏的打算。 事情已经传出去了,为了降低流言对女儿的伤害,她选择了反倒其行,将事情彻底闹大。 人性就是这么矛盾,对自己好奇的事情,会各种幻想并添油加醋四处议论。可若是堂堂正正光天化日之下撕掳出来,他们反倒会失去了这种好奇心。甚至浑然忘了自己也曾为这些流言添砖加瓦过,而会与‘正义的一方’同仇敌忾。 “这胡氏竟然是这样的人。” “嘿,你们忘了,之前卢家那大姑娘不是骂她是个蛇蝎心肠吗?” “真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黑良心,连自家侄女都害。” “可不是吗?别忘了卢家大房可没女儿,就算把人家明海家姑娘给祸害了,也对她家没任何损失。” 卢老汉和卢明川此时都没脸见人了,尤其是卢明川,那一句句一声声都宛若砸在他的脸上似的,明明是指着胡氏,却仿佛是在说他一般。还有崔氏,本来还想跟亲家说说别为难自家大媳妇了,这会儿彻底不吱声了。 也因此他们明明看见胡氏被打得不轻,却没有站出来阻止。 倒是卢广仁显得有些激动:“你们让开,再不让开,我可就不客气了。” 梅宏宇捏了捏拳头,“你想怎么不客气,说来我听听。” 若论起打架,他们梅家的人还没怕过人。 卢广仁看看对方五大三粗的样子,自己明明个头也不矮,却被人一衬就成了小鸡崽,顿时也不跳了。 胡氏被打得头昏眼花,胸腔里还有几股气乱窜,她使劲尖叫着:“松手,松手!我没胡说,月丫头本来就被人贩子掳走了,我是听三房杏丫头说的……” 这时,一直缩在一旁没说话的乔氏跳了出来,道:“她大嫂,你还能不能要点脸儿,自己做下了错事,就往我家丫头身上赖!” “我没说假话,我是听她和娥丫头说话,才知道这事的。”胡氏也是被打昏了头,换成一个聪明的,这会儿也应该装无辜装可怜,说不定就有人同情她,出面劝阻梅家两个媳妇,可她偏偏选择说了‘实话’。 乔氏被气得不轻,扯着嗓子喊:“杏儿,你给我出来,你大伯母说这事是你说的,你来跟大伙儿说说。” 被吓得缩在屋里一直没冒头的卢娇杏,走了出来。 她半垂着头,怯生生地直掉眼泪珠子:“大伯母,侄女啥时候说过这事了,我娘和我都知道堂姐是去外家了,怎么到你嘴里就成我说的了。你可千万别冤枉我,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卢娇杏本就生得弱小,又哭得这么可怜,再对比胡氏一脸青肿,形容可怖,谁会相信她说的话啊。俱是纷纷议论道:“真照人家梅家媳妇说得那样,再没见过比这人更不要脸的人。” “往人家小姑娘身上赖。” “对啊,还是她侄女。” 见势头大好,梅家人见好就收,刘氏吐了一口唾沫在胡氏脸上:“打了你,老娘都嫌手脏。” 陈氏跟着道:“以后再敢害人,下次就不是打了,直接撕了你这张破嘴!” 作者有话要说:ps:嘿嘿,大家国庆节快乐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梅家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留下一片狼藉。 卢老汉被气得不轻,好不容易身体有点起色,咳疾又犯了,崔氏本来还打算说胡氏几句,这下也顾不上了,赶忙将老头子搀进屋里。 卢老汉咳得太厉害,崔氏在屋里叫端热水,卢明川看都没看胡氏一眼,便去灶房里端水了。 “都看什么看,还是赶紧散了吧。”卢广仁一面说着,一面就要赶人。 在场有许多人年纪和辈分都比卢广仁大,自然没人吃他这一套。 有那好打不平的村民,唾骂道:“当然是看稀奇了,敢做还怕人看?” 又有人道:“当人稀奇看哟。走走走,都别杵在这儿,别都有学有样了,小心回家男人揍你们!”这话自然是对在场看热闹的婆娘们说的。 有些婆娘还嘴道:“切,咱们乡下人可学不会这一套!” “就是,祸害自家人,也就只有那些脑袋被门夹了的人才会干。” 屋里的卢老汉咳得更加厉害了,撕心裂肺地咳,大抵也听到了外面这些议论声。 有些上了年纪的人,心善也厚道,便站了出来,“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杵在人家家里作甚!” 这一众看热闹的村民,才嘻嘻哈哈地都走了出去。可以想见,日后这胡氏也算是臭大街了。 卢老汉喝了水,又被崔氏扶着顺了会儿气,才停住咳声。 停下咳声后,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家门不幸!” 卢明川羞愧难当地站在那里,简直无地自容。他深吸了一口气,便往门外走去。走过去就拉起胡氏的胳膊往外面拽,“你给我滚!” 若说之前胡氏是气急之后心中忐忑,此时完全是怕了。 男人从来没有这么对待过她,哪怕是上次大姑子当众捅破她做的那事,他也仅仅是避在屋里和自己吵。 “他爹……” “你给我滚!赶紧滚!” 见卢明川真是怒了,卢广仁也不敢上前去劝阻,他一把将胡氏拉到一旁去,低声道:“娘,你就先回外公家住两天,等爹消气了,我就劝他过去接你。” “仁儿……” 此时的胡氏,看起来可悲又可怜,哪里还能见到往日的从容不迫,脸上又青又紫,肿得像猪头,还沾满了眼泪。 胡氏十五岁的儿子卢广礼走了过来,说道:“大哥,你说什么呢,娘都这样了,你让她回娘家,她怎么走出去见人!” 卢广仁倒没想到这个,不禁呐呐道:“那你说怎么办?没看爹生这么大的气!” 卢广礼也没理大哥,便走到卢明川面前:“爹,娘都伤成这样,你让她咋出门?回去后外公他们会怎么想?” 卢明川一愣,瞟了一眼站在那里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胡氏,跺脚道:“她既然敢使坏,难道还怕人知道?” 卢广仁满脸不愉道:“让我说还是二叔一家子太过分了,不过就是点儿小事,用得着如此大张旗鼓,还把咱娘还打了。咱家丢了脸,难道他家就痛快了?” “你还说!”卢明川被儿子气得到处找扫帚要打他,卢广仁一脸不耐烦:“好好好,我不说了,这破事我不管了还不成。” 说着,人就进了屋,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你看你教的好儿子!”卢明川气急败坏对胡氏喊。 卢广礼赶忙上前推了胡氏一把,“娘,你快进屋吧,让嫂子给你找点儿水洗洗脸,上次用剩下的伤药拿出来擦擦。” 胡氏赶忙进了屋。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自然只能不了了之,不过自那以后,胡氏的日子便不好过了。先是连门都不敢出了,只要出门,就有人指着她脊梁骨骂。另外卢明川将她管家的权利收了上来,又交回崔氏手里。胡氏在卢家的地方直线下降,据说,卢明川现在都不跟她睡一个被窝了。 这个据说,自然是据乔氏说。 * 梅家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梅氏自然让小儿子出去拦了的。 不过梅家人却没有留下来,梅老汉说了,这当头儿留下来吃什么饭,免得落在有心人眼里,还当是女儿窜通自己娘家合伙演得一场戏。 确实是演戏,大抵许多人心里也有数,卢家二房是被欺负狠了,梅氏的娘家人才看不过眼来闹这么一场。但清楚归清楚,若是前面刚闹完,后面就梅家人大明大白去二房那边吃饭,一大家子坐在一起乐乐呵呵的,被人知道该有人议论了。 毕竟许多人还是惯于同情弱者,尤其让卢老汉知道了该怎么想?上了年纪的人,总是考虑得要周全一些。 梅氏只能作罢。 * 虽然二房人狠狠地出了一口气,到底流言还是传了出去,虽然本村人没几个信的,可还是在卢娇月清誉上留下了一层阴霾。 从媒婆那边的动静都能看出,年前梅氏就找了媒婆,想为卢娇月寻摸一门亲事。媒婆本说年后来给信儿,可至今没有任何消息。Www.XSZWω8.ΝΕt 本来梅氏心里就惦记着这事,出了这事以后,梅氏心里更加着急了。在家里呆了几日,实在坐不住,便自己去找那媒婆了。 那媒婆姓马,在附近几个村子也算是个有名望的人,为人实在本分,不像那有的黑心媒婆为了得说媒钱,便东家骗西家瞒的瞎撮合。梅氏也是信得过她,当初才找她为女儿说媒的。 马媒婆一见梅氏来家了,脸上就闪过一抹阴影。 她一直扯东扯西,不愿进入正题,无奈梅氏性格直接,开门见山就问上了。 马媒婆犹豫半响,才道出实情。 原来之前确实有好几户人家看中了卢娇月,虽说卢娇月不下地干活,在家里也是娇惯惯了,但赖不住人家长得好,性格又是出了名的温柔贤惠,所以还是有许多人家中意的。可自打那件事出了以后,那几家有意的人家便改了口风。 一问才知道,还是因为之前那事。 马媒婆也解释过,无奈人家虽心中有数,可架不住外面人不知道啊。能娶一个不下地干活的媳妇,家境都不会太差,人家也不可能为了娶一个这样的媳妇进门,天天跟在别人背后面解释。 尤其很多人笃信无风不起浪之说,那胡氏也不是个傻人,没道理红口白牙这么说自家侄女。而梅家人打上门去,也被有些人曲解为色厉内荏欲盖弥彰。所以说,影响还是有的,事情毕竟发生过,不可能会船过便水无痕。 梅氏被气得不轻,可气也没用,只能扭头回家。 回家后,也不敢当着卢娇月的面表现出来,只能偷偷的和男人唉声叹气着。也幸亏这事当初是梅氏背着女儿办的,若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对女儿解释。 按下不提。 这日,梅庄毅来家里了,梅氏心中实在愁苦,便将这事与他说了。 听了大姐说的话,梅庄毅有些恼怒道:“那是那些人没福分,既然为那些流言所困扰,咱们也不屑将月儿嫁入那样的人家。” 梅氏叹了一口气:“说是这么说,可月儿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么耽误下去,可什么是个头儿。” 梅庄毅目光闪了闪,安慰道:“大姐,你就别想多了,以月儿的人品,还怕嫁不到好人家?说不定前面便有好姻缘在等着她!” “我巴不得是这样。”梅氏苦笑。 “且,大姐你未免也太心急了,之前才发生了这样的事,外面流言蜚语还没淡下来,你就火急火燎地想给月儿说亲,落在有心人眼里,会怎么想,你就没认真想过?!”梅庄毅有些不满道。 听到这话,梅氏竟出了一身冷汗,之后才苦笑着说:“也是我太心急了,到底出了那样的事,咱们自己还是有些心虚的。” 梅庄毅不赞同道:“有什么好心虚的?本就是捕风捉影之事,不过是因为人言可畏,咱们为了降临对月儿的影响,才合伙演了那处戏。大姐不是我说你,你自己都心虚了,你在外面怎么直得起腰杆!?难道你也认为月儿被坏人掳了去,就失去了以后嫁一个好人家的资格?你这种心态可是要不得!” 梅氏想了一会儿,才郑重道:“这件事是我不对,也是关心则乱。” 梅庄毅点点头:“好了,这事你也别太操心,一些有钱人家将女儿留到十七八岁嫁的也不在少数。咱月儿性格好,人也好,我这个做舅舅的才舍不得将她随便给嫁了。”顿了顿,他又道:“我在县里也有不少朋友,月儿的婚事我留意着呢,大姐先说好了,月儿以后嫁人的对象,得经过我同意了,你们才能答应,若不然我可是不依。” 梅氏有些失笑:“好好好,得经过你的同意才行。知道的,晓得你俩是舅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父女呢。你不过只比月儿大几岁,成日里操的心倒是挺多。” 梅庄毅一脸理所当然:“月儿是我从小看大的,我自然要为她把关。” * 回去后,梅庄毅就将此事对韩进说了。 问他后悔否,本来他可以很轻易便娶到卢娇月的,有他在中间说合,成的可能性是十成十。失去了这次机会,等这事淡了,他想要再娶卢娇月,就没有像现在这么容易了。 韩进摇了摇头。 他若是后悔,也不会因为担心,便让好友去卢家二房那里探探风声,还说了些稳住那边的话。从始至终,他一直打算的就是,等自己堂堂正正赚到一笔钱,再上她家提亲,而不是趁人之危。 虽说这件事与韩进没什么关系,他依旧觉得这时候去提亲,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梅庄毅大笑着,拍了拍韩进的肩膀:“幸亏你小子够清醒,若不然你这辈子别想娶到我家月儿。” 韩进望了好友一眼,这才心有余悸地发现,原来至始至终好友表现出对自己和娇月之间乐见其成的样子,都是幌子,都是做给他看的,他竟然还在考验自己。他简直不敢想,若是自己一时急躁,被冲昏了头脑,以后还能不能娶到娇月。 梅庄毅睇了他一眼,道:“你以为就凭咱俩的关系,我就能放心把月儿交给你?!兄弟是兄弟,外甥女婿是外甥女婿。我知道你适合做一个好兄弟,但我不知道你适不适合做一个外甥女婿。” 韩进苦笑半响,才道:“你说的有理。” 梅庄毅得意地点点头:“那是自然。”他拍了拍韩进的肩膀,道:“不过现在你过关了,等咱们回来以后,我就亲自上门去我姐家替你俩说合。” “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 韩进没想到自己无意之间竟然能促成好友亲自为自己说项,以前他总是觉得也许好友不反对,但绝不会看自己如此容易抱得美人归的,此时看来也算是阴错阳差。 定了定有些激动的心情,韩进道:“那你是打定主意要走这趟了?” 梅庄毅听了这话,整了整脸上表情,点头道:“你查了这么久,也没查出什么端倪。我想着咱们不能只是因为自己的一点猜疑,就把到手的好机会给放掉了。走在大街上,还有被牌匾掉下来砸死的,难道大家都不出门了?” 韩进懂得好友的意思,其实这段时间他也在想此事,总不能因噎废食。 “那行。我看河上已经解冻了,杨青山那边准备什么时候走?咱们呃好提前做准备。” 说起正事,梅庄毅就显得很郑重:“差不多还得数十日吧,我去年离开之前,请人帮忙收了些皮子,咱们这次顺道带过去卖了。南方那边缺这东西,价钱不会卖的低。至于过去做不做这个生意,咱们路上再看看,若是他真有问题,我就不信能瞒得滴水不漏。” 韩进点了点头:“我将胡三他们都带上,这样一来路上也有个照应,出门在外,自己的人多点也放心。” “这个可以,不过赌坊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我一直忘记问了,县里这边你真打算彻底丢手?” 韩进沉吟道:“赌坊这边我打算先交给狗大,至于以后等回来再说。若是没发生之前这事,我本是打算将县里这边彻底丢手的,此时来看,手里还是捏着点东西,才能心里安稳,以后就算有什么事,也不怕没人帮手。” 梅庄毅笑道:“也算你小子还聪明,我早就想说了,这世道还真不看什么好人坏人,有势力的那就是好人。等出去以后,你就知道了,人想要畅行无阻,那得有势撑着才行。虽然你手里那点势算不上什么,但咱们这一片也能吃得开,丢掉那就是傻子了,也是全然否定你之前六七年的努力。” 韩进其实懂这个道理,只是走出去总被人用嫌弃厌恶的眼神看着,心里总会不舒服。且在他以前的想法中,他从没有想过要走这一行,吃这一道的饭,之所以如今会这样,不过是被这世道逼得罢了。如今既然面前有另一条路可走,他自然就想全然放弃这条让自己厌恶不已的路。 人的心总是会对抵触的东西,产生一种厌恶感,可这次发生卢娇月被掳,韩进靠着手里这些所谓的地痞流氓,把自己心爱的姑娘找回来,才彻底醒悟过来。 黑猫也好,白猫也好,能逮住耗子的就是好猫。 梅庄毅站了起来,“好了,不跟你多说了,我得去准备准备,你这边的事也要都处理好才能走。” 韩进点了点头,梅庄毅便走了。 * 自那日后,卢娇月便再没见过韩进。 她倒也想找机会见见他,可惜她娘现在管着不让她出门。连桂丫家都不让她去了,说要是想找桂丫玩,就让她大哥去桂丫家看看,若是桂丫没事,就叫她来家里玩。 卢娇月知道她娘是怕她出门,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传进自己耳里。其实她并不在乎,不过她得顾虑到家里人的情绪,只能成日呆在家里。 尤其桂丫这阵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来家里的次数也少了,卢娇月知道桂丫还担着一家人的生计,也不好和大哥说想找桂丫来家里说话。 这日,桂丫主动来找卢娇月。 两人进了屋,桂丫便道:“娇月,我打算去镇上摆个小吃摊,这事我和我娘已经说了,明天便开始干。” 卢娇月一愣,问道:“你咋有这种想法的?” 桂丫苦笑:“我本打算和我娘等开春了开些荒地,可我娘这些年在陈家受了这么多亏待,身体早就有些不好了,哪能去开荒。重活儿做不得,我就想找些轻省的,那日去县里看到有那么多人靠着一个小摊子养家糊口的,我就想说不定咱家也可以。我和我娘做饭的手艺都不差,我就不信不能养活这一家人!” 说到这里,桂丫露出一抹坚毅的神色。 卢娇月点点头,“这个办法倒也是可行,只是你们打算卖什么?” 桂丫道:“我这几天去镇上看过了,也选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地方,那地方卖吃食的不少,什么都有卖的。你也知道我家现在情况,这个年若不是我大舅舅偷偷来塞了些钱给我娘,恐怕都过不去。如今家里虽还剩了些钱,但本钱太大也做不了,我就想先卖包子馒头试试,这东西平常,就算卖不掉,自己吃也是可行的。” 见好友说得有条有理,一看就是深思熟虑过了,卢娇月也来了兴致,便帮着想主意。 “我觉得你这个办法可行,不过你要看看那地方卖包子的多不多,他们的生意如何?卖得是什么馅儿?我觉得不能太随大众,总要做出点自己的特色来,比方说人家都卖白菜馅儿的,你就换一种馅儿卖,包子这东西要想好吃,还得在馅儿上下功夫,把馅儿做出彩了,就能好卖……” 见好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卢娇月有些不好意思,渐渐噤了声。“桂丫,你看着我干嘛?” “我还没发现你竟然还懂这。” 卢娇月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随便说说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怎么不能成,我之前就没想到这,只想着人家卖包子,咱家也就卖包子,能糊口就行了。你这说法倒是给我了提醒,看来我得再去看看人家都是卖什么馅儿的,到底好不好吃,好好在包子馅儿上下些功夫。” 受到夸奖的卢娇月,露出一抹笑容,又建议道:“你不光可以卖包子,光吃包子太干难以下咽,你可以再顺道卖些别的,这样也能拉些客人过来。对了,你看我家的豆浆咋样?若不然你从我家拿些豆浆去卖,这样一来你家也不用出太多本钱,若是煮粥的话,米放少了,显得太稀,米放多了,米价贵本钱大。” 越说越觉得可以,卢娇月又道:“豆浆就没有这个顾虑了,咱家自己喝的,都比较香醇。若是卖给别人喝,你可以根据卖价,酌量加些水进去,顶多就是没那么香醇,不会太影响口感。就算只是卖一文钱,也有的赚,只要你能琢磨着兑水的分量就行了。” 桂丫想了一会儿,道:“这个办法倒是可行,只是你家还要卖豆腐呢,再给我家一些豆浆,会影响你家卖豆腐吗?” 卢娇月笑着道:“这马上就要春耕了,我大哥暂时也不去打零工,每天都帮着我爹磨豆子,没啥影响的,就是费点力气的事儿。” “那行,到时候我给你家买豆浆的钱。”桂丫道。 “说钱就太见外了,这事儿还不知道成不成呢,你先拿一些去卖,若是能卖出去再说。” 桂丫知道好友是想给自家省本钱,才会这么说。自家现在确实没什么钱,一文钱都要掰成两瓣用,不过她并没有打算就白要卢家的豆浆,虽说娇月只说是费点力气的事儿,可她还没忘记做豆浆还得豆子呢,豆子也是要钱的。 不过她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知道说出来娇月该怪她了,她打算东西卖掉了再说,若是卖不掉,豆子也是要还的。 按下不提。 桂丫回去后,便又往镇上去了一趟。 连着在镇上蹲了两天,又每家卖了两个包子拿回去尝,之后才开始自己捣鼓起来。 桂丫娘虽有些不同意女儿做什么小买卖,到底还是拗不过她,看女儿辛辛苦苦每天忙进忙出,便跟在后面帮忙。 如是过了两日,桂丫家的小摊子终于在镇上摆了起来。 因为桂丫家在镇上没地方,所以每天她和她娘她妹妹都是来回于镇上的。至于小摊上用的东西,她和镇上一家小店的老板说了,每月付上一些钱,东西寄存在别人那里。桂丫娘因此埋怨女儿又乱花钱,自是不提。 到了去摆摊的这一日,一大早天还没亮,桂丫便来卢娇月家拿豆浆了。 因为是事先说好的,所以卢广义并未诧异桂丫怎么这时候来家里了。他将锅里煮沸的豆浆舀了一大盆子出来,倒进桂丫提来的木桶里。 “我试过了的,这些豆浆你可以兑上同样多的水,这样既不用放糖,也不影响口感,还可以多卖些钱。” 桂丫没料到卢广义会和自己说话,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一直以来,卢广义在她面前都很少说话,大抵是因为顾忌她是个姑娘家,不想惹来人的非议。 卢广义被桂丫看得有些窘迫,耳根子隐隐有些泛红,幸好这会儿外面天还没亮,灶房里点着灯,在灯光的照耀下,倒是不显。 “呃,这个给你。有些重,若不然我帮你提回去吧。” 桂丫没有多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你了,卢大哥。不用帮我送了,我能拎动。” 知道时间紧迫,桂丫也没多留,便告辞了。 镇上离村里有些距离,用脚走的话得大半个时辰,她还赶着早些过去好出发,这样也能赶上镇上不想在家做饭,去外面吃早饭的那波人。 卢广义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在心里想着,希望她家的生意能好,这样她脸上也能多些笑容。 明明跟妹妹不过同样大的年纪,却负担着不该自己负担的责任。 怜惜早已悄悄的萌芽,只可惜卢广义并未发觉。 作者有话要说:ps:古代版豆浆掺水,让我月给提前想出来了。o(n_n)o哈哈~,实在不能怨她太坏,而是豆子不便宜,若真是那么实诚,赚不到什么钱的。 另说这章解决亲事,恐怕面面要失言了,嗯看了下评论,觉得有几个亲说的很对,这样把亲事订了,总觉得有些委屈月儿了。还是等男主回来安排好一切,再把亲事风风光光订了更好。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虽然这句话并不适合用在这里,但面面想女孩子都会有这种梦想吧。 希望这个折转得不会勉强,也是面面有些心急了,想赶紧把两人亲事订了,好进行下一步的剧情。疏忽了男主的性格,以进子叔的为人,又怎么会干出这种趁人之危的事呢?毕竟进子叔虽然外表是个硬汉,但内心其实是个暖男啊。 关于加更之事,若是可以面面真想提上行李跑出去玩,可惜拖了个奶娃子,哪儿也不能去。(怨念脸)然后造成最近家里老是有客人来,所以国庆加更估计是没办法了。唉,宝宝一天比一天大,现在学会黏人了,现在面面每天码字只有趁着晚上他睡觉了,才有时间,幸好面宝白天虽精力旺盛不睡觉,但晚上睡得挺早的,要不面面得崩溃。 明天见。~\(≧▽≦)/~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知道桂丫家今天第一次出去摆摊,卢娇月一直提着心,就怕好友生意不好,打击了她的自信心。 可惜她能做的,已经做完了,如今只能虔诚地祈求上苍,多怜悯一下可怜人,不要让好人受苦,让坏人得意。 卢娇月之所以会这么想,也是因为前几天陈家又闹出一件事,那就是陈婆子给陈铁根说了个媳妇,对方是个寡妇,带着个儿子。可能因为陈家这边很急,所以从事情传出来,到那寡妇进门,也不过只有几日时间。 据说桂丫娘这几天情绪不大好,倒是桂丫没多想,只说了一句求仁得仁,这下她爹再不用担心没人给他养老送终了。 按下不提。 到了后半响的时候,桂丫急匆匆来到卢娇月家。 一进门,她就对卢娇月道:“娇月,你家给我们的豆浆都卖完了。简直太好卖了,人家都说味道香醇可口,让我明天多带一些过去。” “真的?”卢娇月有些不敢相信。 要知道她当初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建议,不过是想让桂丫家的生意好,顺便给她省下些本钱。甚至这豆浆,她都打算白给桂丫,总要让她家撑着把生意做起来,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简直太出乎人意料。 卢娇月不知道的是,镇上许多卖吃食的小摊子,卖干食的只卖干食,卖粥的只卖粥。一碗米粥要两文钱,还只是稀薄的一碗,相反桂丫家的豆浆,不光看起来浓白得喜人,喝起来也顺口,又只要一文钱,自然有人买了包子,顺道就买一碗豆浆来喝。这样一来,省得去别家再买,又干稀搭配,一顿也就解决了。 尤其,镇上虽有不少卖豆腐的,但极少有人会拿豆浆出来卖。物以稀为贵,自然大受欢迎了。 “当然是真的,你大哥给了我半桶豆浆,我兑了半桶水进去,一口气儿全卖光了,还有许多人没买到,让我明天多带一些过去。有好些人是冲着这里有豆浆卖来的,顺带咱家的包子今天也卖了许多。”桂丫两眼发光地说道。 因为今天是头一次去做生意,她心里没谱,就只做了七十个包子。没想到豆浆卖完了,包子也卖完了,回来将卖的钱数了一数,赚了近六十文钱。一天六十文,一个月也就是近二两银子,以后自己家再也不用担心吃不上饭,没衣裳穿,没地方住。也再也不用顶着寒风求上门,却被人撵出来了。 想到这里,桂丫不禁有些泪眼迷蒙起来。 没人知道自打从陈家出来后,她担了多少的压力,她怕自己做不好,让两个妹妹挨饿,让娘后悔从陈家和离出门。 “娇月,谢谢你,这段时间若不是你们家帮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说着说着,桂丫就哽咽起来。 卢娇月叹了一口气,将她抱住:“好了,别哭了,现在一切不都好了吗?老天没有瞎眼睛,它会让好人幸福,会让恶人遭报应。只要咱们用心,日子一定能过起来。” 桂丫连连点头。 又哭了一会儿,桂丫便没有哭了,她擦擦眼泪,望着好友担心的眼神,破涕为笑。 “好了,咱不说这个了,来说说你家的豆浆。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才将自家豆浆给了我,可我不能白要你家的。我想了的,以后这豆浆还要继续卖,这是你家的手艺,我不能舔着脸白要,每天我来你家拿豆浆,拿到镇上去卖,卖出来的钱咱两家对半分。” 卢娇月一听就急了,“这怎么能行呢,我家又没有出力,怎么能白要钱,若是你实在不想占便宜,给我家豆子就行了……” 桂丫打断她的话:“娇月你先听我说,一来你家不是没有出力,豆浆是你家做的,我只是拿去镇上卖。二来,这是你家的手艺,我也不会做这豆浆。好吧,就算我确实会做,但附近村子里会做豆腐的人家不少,但为啥人家都愿买你家豆腐,还不是因为你家豆腐做得好。这豆浆也是,我又不是没喝过自家做的豆浆,那豆腥气别提了。” 卢娇月默然。 村里人会做豆腐的人确实不少,因为做豆腐简单,不过是泡了豆子,磨碎后煮汁,若是喝豆浆的话,煮沸就能舀起来喝了,若是做豆腐的话,还需要做滤渣、点浆、压实等后续工序。而自家之所以会豆腐做的好,豆浆也做的好,那是因为有窍门的。 这窍门自然就是如何去掉豆子自带的豆腥味,不过这是不传之秘,一般人都是靠着这些手艺吃饭的,自然不能告诉给外人。 “所以说,你家真不是白要钱,倒是我,不过是拿到镇上转一道手,就平白得了一半的钱。按理说,应该是我占便宜了才对。” “这怎么成你占便宜了呢?你家不卖豆浆之前,我家也不过煮了自家喝,而且你每天起早贪黑的,那么早就要挑着东西往镇上卖。”卢娇月站起来急道。 桂丫将她按坐下来,“所以,这卖豆浆的钱咱两家平分最好。你家出物力,我家出人力,谁也不占谁家便宜。”小說中文網 卢娇月说不过桂丫,只能道:“这事还得我爹娘答应才行,他们是不会分这个钱的。” 桂丫就知道会这样,卢二叔一家人都厚道,可她不能拿着别人厚道,当做白给。而且她也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卢二叔家的豆浆在镇上好卖,这事是瞒不住的,到时候先不提卢二叔自家人会不会动心思,说不定就会有那眼红的人在背后说道,到时候坏了两家人的交情可就不好了。 毕竟只要扯上钱,谁敢保证人心不变? 与其等到时候生意被人分了,还不如提前她就和卢二叔家合伙,这样一来,就是双方共赢。 “反正我是一定要给钱的,若不然我就不来你家拿豆浆了。” 卢娇月带着桂丫去找了卢明海和梅氏,桂丫也没藏着自己的心思,将事情大致说完以后,又将道理摆了一摆。 二房两口子听完以后,沉默了一会儿。 卢明海率先打破寂静:“既然丫头将事情说得如此通透,就当是做叔的占了你家的便宜,也不用对半分,四六吧。你家六,我家四。”见桂丫想说什么,他抬手打断:“先听叔说完,你家一家四口,都是妇道人家,又没有个生计。你卢二叔家有房子有地还有个小买卖做,不缺这一点。” 桂丫没有再推拒,知道卢二叔既然已经决定,是决计不会再改,遂目露感激道:“行,既然卢二叔说了,就当是我这个做侄女的占二叔家便宜了。” 之后两家就着这豆浆的买卖,进行了一番讨论,桂丫才回家去了。 桂丫走后,卢明海赞叹道:“这丫头人本分,人也通透,更是个聪明人,以后谁家若是娶了她进门,可算是有福了。” 梅氏不赞同道:“有什么福?一家子四个女人,大的大,小的太小,谁家愿意娶个媳妇扛着丈母娘一家的?”所以说,这当亲近的人家走,与娶媳妇是两码事,反正梅氏没觉得桂丫适合娶回来做儿媳妇。 “人家桂丫现在可是会赚钱了,怎么就成娶个媳妇扛着丈母娘一家了?再说了,下面那两个小的总是会出嫁的,不可能永远是负担。” “那你咋没想想陈家人呢?以陈婆子的秉性,若知道桂丫是个摇钱树,她会放过?指不定以后幺蛾子不断!” 卢明海倒是没想到这点,不过他也懒得和媳妇争这个,因为手里头还有事,便出去干活去了。 倒是一旁的卢娇月和卢广义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不禁为桂丫担忧了起来。 其实桂丫怎么可能没想到这茬呢,知道自家的生意以后不会差,她回家后便交代她娘和两个妹妹了。让她们对谁都不能说,也不要让人知道自家在做生意,能瞒一日是一日,若不然以后这种松快日子就没有了。 倒不是她怕陈家人,而是她如今一门心思都在赚钱上面,自然不想无事生非。 桂丫娘和桃丫都是知道厉害,当即答应下来。小丫虽年近小了些,也知道对人说了以后,就再没有包子吃了,也是连声说道谁问都不说。 把事说完,桂丫便去灶房忙了,她打算先将面发出来,好明日早上用来做包子,明天她打算做一百个包子。 * 大半夜,卢娇月正在睡梦当中,突然听到窗子被人敲响了。 她睡的炕临着窗,听起来格外分明。 “谁?”她下意识问道。 “娇月,是我。” 卢娇月当时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听出这声音是谁的了。她披上放在一旁的袄子坐直起身,去窗子前,将窗扇打开,果然外面站着的人正是韩进。 “你咋来了?”大半夜里,冷飕飕的,窗扇一打开就带进来一阵寒风。韩进翻了进来,卢娇月一面问道,一面就将窗子关上了。 韩进进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将脚上的鞋子给脱了。虽然不是很脏,到底这炕上面铺着铺盖,哪能穿着鞋子就坐在上面。 脱了鞋子后,他手一伸,就将卢娇月抱了过来。 “我想你了。” 卢娇月脸一红,也没挣扎,小声道:“我也想你了,可是我娘不让我出门。” 韩进点点头:“这事我知道,我听你小舅舅说了。” 卢娇月有些窘,“怎么这事我小舅舅也告诉你,他上次来该不会是你使过来打听消息的吧。” 韩进没料到她会往这地方想,失笑道:“我可使不动你小舅舅,对了,忘了跟你说,咱俩的事你小舅舅知道了。” “啊!”卢娇月吓得差点没从韩进身上跳起来,“你咋把这事跟小舅舅说了,他怎么说的?怪不得我说这几次小舅舅看我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原来你把这事跟他说了,他该怎么想啊……” 卢娇月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见不得她这个样子,韩进佯装不悦道:“难道你打算将咱俩的事瞒着人一辈子,我就这么见不得光?”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哎呀……小舅舅该怎么想我……”卢娇月越想越觉得没脸见人,简直不敢想象以后自己怎么面对小舅舅。 韩进哼了哼:“能怎么想,他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你也不用太担心,他已经答应在你爹娘面前为咱俩的事说项了。” “真的?” 韩进点点头。 卢娇月半垂着头,心中又是喜悦,又有一种难以启齿的羞涩。 “等我们这次回来,我就上你家来提亲。” 卢娇月脸上的表情凝滞住了,身体也有些僵硬,“你和小舅舅还是打算去南边一趟?” 韩进点点头,安慰道:“你别担心,那杨青山我们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而且我和你小舅舅也不是没有酌量的人,这次我们出去不光是我们两个,还带了我在赌坊里的一些兄弟,这么多人,你不用担心我们路上会出事。” “可是……” 韩进掩住她的嘴,道:“别可是了,我们明天上午出发,我特意抽空来赶着来见你一面,等我这次从外面回来,我就将你娶回家。” 卢娇月一愣:“这么急?” 韩进点点头:“咱们这次是跟着几家商行一同出去的,路上也早就安排好了,时间不等人,人家说要出发,咱们就得走。” 卢娇月没有说话。 韩进叹了一口气,道:“你看这么多人一起,你还有什么好操心的,我路上一定会非常小心的,你小舅舅也一样。”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卢娇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强笑道祝他们这次出去一路顺风,一切顺利。 “就只有这话对我说?” 卢娇月一怔,“还能有什么?” 韩进也不想再兜圈子,欺身就亲了过去。 薄唇压着她软软嫩嫩的粉唇,轻轻地磨蹭着,热气喷洒在卢娇月脸上,让她忍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哆嗦。 “你看我会有很久很久都见不到你了,我会想你,非常想你,你就不慰藉慰藉我,也好一解我在路上的相思之苦?” 卢娇月语不成调,低低地哼了一声,让人听不清她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韩进受不住她这样,加深了这个吻。 * 孤男寡女在一起处,怎么可能盖在棉被纯聊天,尤其韩进一副打算今儿晚上就不走了的模样。 卢娇月的豆腐几乎被他吃了个遍,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幸好卢娇月还坚守着最后一丝底线,再加上韩进不想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结束自己和她的第一次,临门还差一脚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他面露痛苦之色,滚到一旁去躺着。 “你让我躺一会儿,我难受得厉害。” 卢娇月将脸埋在被子里,明明应该羞得厉害,她却有些想笑。 该!谁叫他爱占自己便宜的。 她两世为人,上辈子嫁过人,自然知道进子叔为啥会这样。 偷偷地躲着乐了会儿,见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她坐起来,推了推他。 “你没事吧?”见他面朝下趴着,卢娇月不免有些担忧。 韩进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见他这样,卢娇月更加担心了,挪了过去。 “进子叔……” 话刚出口,就是一阵天翻地覆,卢娇月结结实实被韩进压着下面,她推了推他,没推动,再去看他脸。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浓眉拧着,嘴角也紧紧抿着。 她不禁挣扎了一下,韩进眼未睁,道:“你若是再动,我可就不保证自己会做什么了。” 卢娇月脸不禁一红,这时也感觉到下面那处不一样的地方。 方才因为心里太慌,她一直没注意,此时来看,他那里大得不像话。该怎么形容呢,有点像她家种的玉米棒子。 想到这里,卢娇月不禁心里有些发憷。 她其实挺不喜欢干那事,可夫妻之间都是要做的,她上辈子嫁人之前她娘便教过她。可惜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因为实在是太疼了,倒是杜廉挺喜欢的,她才咬着牙强忍下来。即是如此,她也常常躲着不愿和杜廉同房。 而与进子叔相比,杜廉不过是根玉米杆子,玉米杆子她都受不住,更不用说是玉米棒子了。 此时卢娇月想得有些多,已经想到和韩进成亲以后的事了。 韩进自是不知道她这种诡异的心思,还沉浸在宣泄不得的痛苦之中。好不容易,待下去了一些,他抬头去看她脸,就见她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卢娇月脸有些红,她才不会和他说玉米棒子和玉米杆子的事呢。 “没啥,只是在想你们这次要去多长时间。” 韩进沉吟一下,道:“大概三四个月吧,来回路上需要近两个月的时间,这还是路上顺畅的情况下。” “这么久啊?”卢娇月浑然望了梅庄毅出去那段时间里,她也没有嫌弃原来需要这么久。 “怎么?是不是怕会想我?”韩进挑眉。 卢娇月将脸扭到一旁,哼了一声:“我才不会想你呢。” “真不会想?真不会想?” 韩进说一声,就上去亲卢娇月一口,他胡子素来长得快,一日不刮就是一片青茬,蹭在卢娇月脸上,让她痒得厉害,连个直躲。 “快别闹了,让我爹娘听见就不好了。”她笑得直喘气。 韩进这才停下来。将脸靠在她脸颊旁边,两人脸挨着脸小声说话:“我这次出去得许久才能回来,你若是有什么事,就让你弟弟去赌坊里找狗大,他一般能帮你办的事都会办,即使不能办,他也会帮忙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事,我天天呆在家里又不出门。” “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还有,你那大伯母若是还拿你做筏子找你家茬,你就别理她,等我回来再收拾她。若是实在气不过,就去找狗大,他多得是办法帮你收拾了。我之前就与他交代过,他不会不办的。” “另外,我姐夫是县里的捕头,姓李,叫李水成,我大姐叫韩腊梅,若是碰到其他别的事,你也可以上门请他们帮忙,狗大知道他们住在什么地方。我之前就把咱俩的事跟我姐说了,我姐本来说想上你家来提亲,可我想了想,我的名声不好,你又碰上这事,外面风言风语的,这个时候来提亲,总是委屈了你,所以我想等我回来后,再上你家提亲,到时候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 一时之间,卢娇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鼻子酸得厉害。 他总是这样,方方面面,事无巨细,而她,何德何能。 眼泪顺在眼角留了下来,卢娇月将头往一旁歪了歪,埋在被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嗓子道:“我知道了。” 黑暗里,只能看个人影,所以韩进没看见卢娇月在哭。直到听到她声音有些不对,才反应过来。 “怎么哭了?” 卢娇月摇了摇头:“我没有,我就是心里高兴,我在想我上辈子肯定是做了许多好事,这辈子才能遇见你。” 韩进失笑道:“那也应该是我上辈子做了许多好事才是。” 听到这话,卢娇月有些受不了了,双手环着韩进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他上辈子确实做了好事,他救了小舅舅,自己却没了性命。 “进子叔,你答应我,这次出去你一定要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回来。赚不赚得到钱没有关系,我都愿意嫁给你。” “好。” 一直到寅时的时候,韩进才离开。 他倒是还想再留一会儿,可卢娇月知道他爹和他哥向来起得早,再留下去该撞个正着了。 两人依依不舍道了别,卢娇月又将这阵子帮韩进做的春衫拿出来给他,韩进才翻窗离去。 这一去,就是几个月后才能见面。 也因此韩进走后,卢娇月久久不能平复。 可再怎么样,日子总是要过下去。韩进走后,卢娇月的日子恢复以往的平静,每日就是帮着家里干些家务活,闲了做做针线,倒也能打发一日时间。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大溪村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晚,一直到二月下旬才有村民开始忙着犁地,为之后的播种做事先准备。 卢明海和卢广义已经忙着去犁地了。 这期间卢娇月又去了县里一趟,当然是她大哥和二弟陪着一起去的。她去县里是为了卖绣品,还是卖给了天/衣阁。因为这次时间不赶,慢工出细活,不光比上次的篇幅要大一些,卢娇月也能感觉到自己绣艺又进步了。 果不其然,许掌柜出了五十两银子收下了这副绣品,并让卢娇月以后绣了东西都送来□□阁,价格一定会让她满意。 卢娇月欣然答允。 这还是卢广义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上次听家里人说妹妹绣了一副绣品卖了二十两,他还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这次亲眼看见,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不过他也能明白这其中的艰难辛苦,这副绣品妹妹可是整整绣了一个冬天,有点空闲就猫在房里做。 “娘说得对,你以后还是少做些绣活儿,咱家又不缺这份银子,这些你都自己攒着做嫁妆。”卢广义道。 卢娇月只是笑笑点了点头,并没有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 等回到家后,她和二房两口子说了绣品卖银子的事,二房两口子也跟大儿子是一样的想法,那就是这些银子让卢娇月留着自己攒嫁妆。 卢娇月这才将想将二弟和小弟送去念书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后,一家子都十分沉默。 卢广智抬头看了爹娘一眼,没有说话。 卢广义率先道:“我觉得小妹的想法可行,二弟小时候便想去念书,只是家里一直不宽裕,没能送他去。至于小弟,也总不能还撒着欢子到处玩。不过不能用小妹的银子,咱家现在也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应该能供得上。” 作者有话要说:ps:求收藏评论,文收专栏收通通来。甩个专栏的链接求戳求包养 么么╭(╯3╰)╮明天见。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梅氏犹豫道:“老大,你还要说亲……” 卢广义打断她的话:“娘,我暂时没想要娶亲的事,小弟年纪不小了,不能再继续耽误。至于二弟的话,他现在的年纪虽大了些,但只要能认真读,咱家就供他几年。至于读几年能不能读出来,且到时候再看。咱家地虽不多,但爹能卖豆腐,我能出去打零工,桂丫家那边还有一份钱拿,咱们再紧一紧日常花用,不算是难事。” 梅氏还有些犹豫,卢明海却突然道:“听老大的。” 从卢娇月开口提这事,卢明海便一直深锁眉头,没有说话。 终归究底,他一直觉得亏欠了几个儿子。尤其是老二,若不是当初为了家里,他家老二素来聪明伶俐,恐怕这会儿早就读了出来。 他知道媳妇在犹豫什么,若是小儿子的话,她恐怕已经答应了。之所以会犹豫,不过是觉得老二年纪大了,再读书的话,浪费了家里的钱。倒不是说媳妇偏心什么的,只是乡下人过日子,精打细算惯了,换着任何一户人家,恐怕也不会动送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去念书的念头。 那不是去念书,那是瞎糟蹋钱。 可望着二儿子忐忑的眼神,卢明海觉得自己应该说话了。就算是瞎糟蹋钱,他觉得也该圆儿子一个梦想。 “就是老大,这几年恐怕是要苦了你,本来你的亲事就……”说到这里,卢明海有些愧疚地望向卢广义。 卢广义道:“爹,你就别说娶亲的事了,最近这两年我不想再谈成亲的事。” 知道裴家那件事的阴影还没有过,卢明海倒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梅氏也不是拎不清的,男人明白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明白,只是以后的日子大概是要难了。 卢娇月有些接受不了,为什么这事本是她提出来的,可家里人商量来商量去,竟完全将她撇在一旁。 不就是银子的事吗,她这里还有这么多。 她心里有些难过地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卢明海望着女儿的眼神欣慰,却依旧坚决道:“月儿,爹能明白你的心思,可你大哥说得没错,家里不能用你的银子。这些银子你攒起来做嫁妆,你两个弟弟读书的钱,爹和你大哥来想办法。” “可是为什么不能用我的?”卢娇月有些委屈。 “你这一两年也要出嫁了,当女儿的供着两个弟弟念书,你让你爹和你哥还有什么脸见人?” “可是——” 卢广智这时站了出来,拉了卢娇月一把:“行了姐,你就听爹娘和大哥的吧,咱家这么多男人,没道理用你的钱。对了,爹,娘,我这里还有些银子,加起来也有十两,这是我去年去县里打零工赚来的,应该够我和小弟一年的束脩了。我想过了,我也不念久了,就念三年,若是三年还念不出来,我就跟小舅舅学着做生意去。” 他将怀里的银子掏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二房两口子则是看着桌上的银子,久久无法出声,眼神也越来越愧疚。 他们想到自己之前犹豫,恐怕老二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才想着自己偷偷挣钱供自己念书,他们做爹娘的竟然忽略自己儿子如斯。 还是女儿了解自己弟弟在想什么,若不然她何至于提起这事。 “老二……” “好了,爹娘大哥,这事就这么着了,我让大姐帮我和小弟缝两个书袋去,到时候好去学堂用。”卢广智笑着道。 说完,他就拉着卢娇月走了。 去了卢娇月屋里,他松了一口气,对她笑了笑:“刚好借着机会,把银子过到明路,娘也没问我银子是哪里打零工挣来的,估计以后也想不起来问。”见卢娇月不说话,他又道:“好了,大姐你就不要再想这事了,爹和大哥说得有道理,咱家不能用你的钱,你毕竟是个姑娘家。” 卢娇月还在委屈中:“可咱们不是一家人吗?为什么要分得这么清!” “就是一家人才不能用!姐你有没有想过,咱家几个大男人,个个都有手有脚,用你的体己银子像什么话。再说了,你就不怕养成我们好逸恶劳,以后没银子就伸手管你要的恶习?我虽没有念过书,但听学堂里先生讲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咱们要自己立得起来,以后家里才会越来越好。家里越来越好,你以后嫁人了腰板才硬。” 好吧,卢娇月不得不承认弟弟说得很对。看来她以前的想法,该适时改变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说得真好! 杜家人不就是因为用她银子用习惯了,她上辈子才落得那种下场。虽这种说法不能用在这里,但卢娇月也希望以后个个兄弟都能有出息。 按下不提,既然已经决定的事,二房两口子也不再犹豫,抓紧时间就将这事办了,也好赶上开春私塾里收学生的时间。 大溪村是没有私塾的,倒是邻村有一个。小时候卢广智便总是去那家私塾偷听先生给人授课,所以就将两人启蒙的地方定在了那家私塾。 卢明海亲自带着两个儿子走了一趟,让先生看过以后,送去束脩,这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一个人一年的束脩差不多要五两银子,两个人就是十两,也难怪之前梅氏会那么犹豫了。 到底事情已经定了下来,接下来应该想得是怎么供两个小的念下去。 卢广义打算播了种,便去镇上或是县里打零工。卢明海打算以后多做些豆腐去卖,至于卢娇月则有感二弟所言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决定为家里再想一个来钱的路子。 受到桂丫的启发,她找了梅氏,对她说去县里摆个小摊子的想法。 梅氏听完女儿的话,有些不能接受。 虽然梅氏平日里性格及为人处事,都是北方女子的秉性,到底还是有些受柳氏的影响,觉得妇道人家不该四处抛头露面。那次为了给大儿子成亲,她去镇上做了一段时间的工,对她来说已是极致了,又怎么能接受女儿说去县里摆摊的说法。 可卢娇月并没有放弃,她将桂丫家拿来做例子。现如今桂丫家的生意越来越好了,从她每日在二房这边拿的豆浆,以及二房分到的银子,就能看出。卢娇月想得挺简单的,既然桂丫在镇上的生意就能如此好,她家应该也可以。当然肯定是不能和桂丫抢生意的,那么他们家就去县里做。wWW.xszWω㈧.йêt 摆一个小摊,每个月赚上几两银子,也够供两个弟弟念书了。 梅氏陷入沉思,她并没有当即就答应下来,而是连着想了几日,才又跟卢娇月说起这个办法施行的困难。 首先县里太远,去一趟要许久,总不能他们住在县里摆摊。光是家里这一摊子事,她就无法放下心来。 这个问题卢娇月早就想过了,她的意思是用自己的银子给家里买头驴子。平时可以用来拉磨,减轻爹和大哥的负担,还可以套车去县里。 驴子的力气小,负重不了多少,但她们可以学桂丫家,在县里找个地方寄存东西,平日里驴车只用管捎人以及运送一些小件东西就成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 梅氏还在考虑,卢娇月便去找卢明海和卢广义说了,在她的强行要求下,两人答应用她的银子买头驴子。至于去县里摆摊的事情,因为两人也没空,只能指着梅氏,所以还是要梅氏自己想。 梅氏并未想太久,就答应下来。 也是卢娇月天天在她耳根子边念叨,一口一个我娘做得这个多么多么好吃,做得那个谁也比不上。听着听着,梅氏心就痒了起来。说实话,桂丫家的包子她吃过,还真比不上她的手艺,既然人家一个姑娘家带着一个娘和两个妹妹,都能养家糊口过日子。难道她就不能赚些钱补贴家里供两个儿子念书? 这么一想,就有动力了,再加上卢娇月第二天就让卢明海把驴子买回来了。因为心疼买驴子的钱,又本着废物利用的心态,梅氏终于下定决心做了。 这事卢广智可以帮忙,他对县里熟,认识的人也多,自然知道哪个地方摆摊子最好。地痞之所以叫地痞,就是对街面上熟。在一些熟人帮助下,卢广智很快就找到一个适合摆摊子的地方,又找了可以寄存东西的地处。 万事俱备,只欠梅氏这个东风。 在儿女合伙赶鸭子上架的行为下,梅氏也只能撩起袖子上了。 小摊在县里开张的第一日,梅氏没让男人和儿子留下,只留了女儿给自己帮忙。卢明海和卢广义帮两人卸下东西,又将摊子摆好,她就赶两人走了,说让他们中午的时候再来接她们。 包子都是在家里提前做好的,只用架在蒸笼上热着,至于豆浆也是提前兑好了水,只用放在炉子上烧滚就可以喝了。梅氏还另外做了一样吃食,那就是玉米面窝窝,一个个黄澄澄、圆滚滚的,中间一个小窝窝,看起来就喜人。也是放在蒸笼里热着,拿起来就能吃。 豆浆已经烧滚了,梅氏将炉门关上,蹲在那里小声和女儿说道:“月儿,你说咋没人来咱们摊上。” 这条街位于这处市集的主干道,零零散散摆了好几个买吃食的小摊子。此时,那些小摊上已经有人来买东西了,倒是卢娇月家的小摊还未见到有人驻步。 卢娇月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便站起来将头上的头帕重新系了一下,又将身上的围裙整了整,才扬声喊道:“包子,好吃的包子呐,玉米面窝窝,又香又可口,还有好喝的豆浆,香醇可口,美颜养生……” 梅氏一把将女儿拽到旁边,“你喊这些作甚,人家别人都不喊。” 卢娇月无奈道:“娘,人家之所以不喊,是因为人家在这里做久了,别人都知道人家卖什么。咱们第一次来,别人还不知道咱们卖啥,喊两句别人才知道啊。” 其实这一招,卢娇月也是和桂丫学的,桂丫有和她讲过自己刚开始是怎么将生意做起来的,她才会有学有样。本来卢娇月就是个腼腆的性子,当街叫卖已经够她难为情了,可她知道她娘比她心里还发憷,只能硬着头皮上。 不过当她第一声叫卖出来,发现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为情。有啥不好意思的,她们一不偷二不抢,靠正经手段赚钱,应该觉得自豪才是。 就这么在心里给自己鼓气,卢娇月走到摊前又叫卖起来。一时间,大半条街都能听到一个姑娘家娇娇软软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又似珠落玉盘。不可否认,小摊上的第一波客人都是被这声音给吸引过来的。 “卖的有什么?” “有包子,有玉米面窝窝,包子有白菜猪肉馅的,香菇青菜馅的,还有梅干菜烧肉馅的。”卢娇月一面掀开蒸笼,一面说道:“今儿咱们第一天开张,所以买两个包子送一碗热腾腾的豆浆。客人,可否需要卖上几个?” 这买包子的是个中年大叔,此时他笑道:“小姑娘嘴倒是挺利索,这梅干菜烧肉馅儿是什么?可否讲来我听听。” 这人一身湛蓝色丝绸棉袍,腰系黑色缀珠腰带,手上还带了个玉扳指,一副文雅相,可看着倒不是读书人。 卢娇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道:“您买两个尝尝就知道了,这梅干菜烧肉馅的包子是我娘的独门手艺,保准你吃过再来。”其实这会儿卢娇月心里也非常忐忑,但依旧强自镇定道。 那人笑了笑:“小姑娘是第一次出来做生意吧,很不错。给我包上两个你说的这什么梅干菜烧肉馅儿的包子,再把豆浆给我来一碗。” 卢娇月已经拿了油纸在装包子,发现她娘还在发呆,轻轻地撞了一下她,梅氏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拿了放在木盆里用棉布盖着的碗,从锅里舀了一碗豆浆递过去。 那中年大叔付过钱,端着碗就要走,梅氏正想拦他,就听他道:“我是那边那家古玩店的老板,碗待会儿让伙计给你们送回来。” “好。”卢娇月点点头。 梅干菜烧肉馅儿的包子两文钱一个,比其他包子要贵一文钱,四个小小的铜板躺在梅氏手里。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才宛若打了鸡血似的,将站在那里给人装包子的卢娇月挤了开,自己亲自上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大多数人都是一次买两个包子,顺道喝碗不花钱的豆浆。不一会儿,小摊上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梅氏母女二人也越来越忙。 “老板,你家这豆浆还真好喝,我以前也就在乡下喝过一次。这县里大多人家都不会做豆腐,这豆浆倒是挺难得。” 梅氏笑着道:“这是咱自家的手艺,我家当家的是卖豆腐的。” “怪不得我说这豆浆里不见豆腥味儿!不错,以后还来照顾你家生意。” 卢娇月在一旁插了一句嘴,“那以后客人多来,头三天买咱家的包子就送豆浆,以后的话,则是一文钱一碗。” “那我明天还来。” 县里的人比乡下人富裕,尤其出来买吃食方便,许多人家早上都是不开火做饭的,尤其这处乃是闹市区,周边商铺众多,也有不少商铺里的人出来买早饭吃。 不一会儿,二房的包子就卖完了。 因为有桂丫的经验在前,这次卢娇月让梅氏做了一百个包子,不光一文钱的包子卖光了,两文钱的梅干菜烧肉馅儿的包子也卖了个精光。还有人吃过觉得好吃,转头又来买,可惜梅干菜烧肉馅的包子做得少。那人有些惋惜,说道本来还想再买几个回去让家里人尝尝,让梅氏明天多做一些过来。 不光包子卖完了,豆浆也送完了,有不少人说这豆浆喝起来顺口,专门为了这豆浆多买两个包子的。 梅氏看着空空如也的蒸笼和锅,久久缓不过来劲儿。 过了许久,她才摸着腰间沉甸甸的钱袋子,面露激动之色对女儿道:“我以前总觉得桂丫说自家生意好,有些夸大,此时才明白一点都不夸大,咱们的东西真的卖完了。” 卢娇月心里也有些激动,连连点头。 高兴感叹过后,两人才发现一个现实,那就是东西卖得太快,可离卢明海父子来接她们回去的时间,还有些远。 母女两人面面相觑,只能坐在摊子后面熬时间。 没事干杵在大街上,梅氏觉得有些局促,就对女儿道:“若不然咱们先把东西收起来去放着,再回来等你爹和你哥。” “行。” 两人合力将摊子收了起来,东西都架在放炉子的小木车上,往他们寄放东西的地处推去。 这辆小木车是她们专门请木匠做的,县里摆小吃摊的差不多都有这样一辆车子。车子呈中空状,中间可以放两个炉子,上面可以架两个锅,下面有轮子可以推着走,十分方便。 母女二人将东西寄放好,去集市上逛了一会儿,因为今天赚了钱,梅氏还特意买了两斤肉和一些菜食,才回到摆摊的地方。 没多久,卢明海父子俩就来了,见摊子不见了,两人还有些诧异,以为出了什么岔子。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东西都卖完了。 回家后,梅氏将钱袋子里的钱倒出来数,差不多有一百五十文钱,刨除掉本钱,还能赚七十文。这还是豆浆白送,若是豆浆不白送,恐怕赚得更多。 梅氏十分高兴,抱着散学回来的五郎,狠狠地亲了一口道:“娘可以赚钱供你和你二哥念书了。” 没人知道梅氏这阵子压力挺大的,女人不同男人,平日里想得本就多,且精打细算惯了。此时见家里又有一处进账,梅氏才终于不用担心怕赚不够银子供两个儿子读书。 就好比当初刚开始摆摊的桂丫一样,梅氏如今充满了干劲儿,而卢娇月也终于放下心来。 她心里非常自豪,只要认真去想,认真去干,家里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 卢娇月又去给梅氏帮了几天忙,梅氏便不让她去了。 如今正是春耕的紧要时候,卢明海父子两个都忙,每天还要接送梅氏,家里总得留一个人干家务以及做饭。若不然不光卢明海父子俩中午没饭吃,卢广智和五郎散学了也没饭吃。总不能每天都等梅氏从县里回来,才开始做饭,尤其梅氏在县里忙一上午,也是极累的。 卢娇月便留在家中。 把家里的家务活干完,顺道帮着娘做些发面、洗菜、剁馅儿的细碎活儿。 这日,只有卢娇月一个人在家里,突然院门被拍响了了。 “家里有人吗?” 一般除过猫冬的时候,乡下人家都是不关院门的,一来是方便自家进出,二来也是乡下人都穷,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且家家户户都少不了人,院门关不关并不重要。 只是因着之前发生过杜廉骚扰卢娇月以及上元节那日之事,卢娇月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卢明海总会交代女儿闩上院门,大不了就是回来喊一声就得了。 是一个女声,但很陌生,卢娇月并不熟悉。 “谁啊?”她一面走过去开门,一面问道。 门打开了,门外站着一个打扮得有些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 她穿着一身紫红色的缎面薄袄,下面是一条石青色的马面裙,挽着独纂,头上戴了一朵十分鲜艳的海棠花。她脸上似乎擦了粉,白得有些不自然,嘴上却擦着朱红色的口脂。 “你是——” “你家大人不在?”这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卢娇月,又道:“你是卢家二房的大闺女吧?” 卢娇月点了点头,心里有些不舒服,因为这妇人看人的眼神实在是太失礼了。 “我爹娘不在,你找他们有事?” “哦,既然不在,那就算了。”这妇人转身就要离去,临转头的时候,又瞟了卢娇月一眼,“那你娘啥时候在家?” 卢娇月答道:“后半响的时候。” 这妇人也没再多说,扭着腰就走了。 卢娇月蹙着眉心,望着她远远离去的背影,心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月儿,在想啥呢?” 是乔氏。 “那人找我娘,也没说要干什么。” 乔氏眺望了一下那人的背影,才笑着道:“她啊,她是刘媒婆,估计来你家是来给你哥或者是你说媒的吧。” 卢娇月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刘媒婆可不是个好打交道的,名声也不大好,她若是来你家帮你和你哥说亲,你可千万让你娘留心了。去年她说了一桩媒,当时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谁知人家姑娘嫁过去才知道,那家儿子有点傻。倒也傻得不算太厉害,就是有些迟钝。可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谁愿意嫁给这样的人,可后悔也没用啊,谁让拜了堂又入了洞房。” “我知道了,谢谢你,三婶。”卢娇月感谢道,又让乔氏进去坐。 乔氏笑着摆摆手:“谢什么啊,一般消息灵通些的都知道她这个人。既然你爹娘都不在,我就不进去坐了,我来也是问问五郎上学的事。说来也快,咱家六郎翻过年也六岁了,我一直惦着送他去念书的事,没想到你娘的动作比我还快。” 这阵子三房两口子忙着春耕,所以乔氏有阵子没来找过梅氏了。 “我娘后半响的时候在。” “没事,反正两家离得近,我到时候想着就来了。” 卢娇月送了乔氏两步,才转身进了院门。 晚上,二房一家子刚用过晚饭,乔氏便来了。 先问了问那家私塾的情况,以及束脩等事,才笑得幸灾乐祸和梅氏说了一件事。 原来,那杜寡妇又上大房那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ps:种田文自然要有发家致富,不过不会写太长,大家请放心。 谢谢各位亲的雷,群么一下╭(╯3╰)╮ 缘来梦一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010:4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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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沈奕瑶受镇国公及镇国公夫人宠爱,整个镇国公府对沈奕瑶这个出嫁的姑娘都是极为恭敬的。 每次沈奕瑶回娘家,都是长驱直入凝晖堂,今日却是破了例。 两人被下人引到‘虎踞堂’坐下。 ‘虎踞堂’名字很大气,却是镇国公府接待宾客的地方,这个作为镇国公女儿与女婿的沈奕瑶两人自是知道。 规矩是没错,下人接待也非常恭敬。 可——可他们——并不是客啊! 沈奕瑶面色有些不安,她在想是不是爹娘还是没有原谅她,而严霆则想法深沉了不少,他想了很多。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怎么把我们领来了这儿,这是接待客人的地方,我要见爹和娘。” 作为女婿的严霆不好说,可不代表作为女儿的沈奕瑶不能说。 那下人半躬身,轻声道:“这是上面交代的,小的也不知。” 有下人奉茶上果子盘,一应具备,沈奕瑶却是越来越心悸,她眼圈泛红的看了严霆一眼,又移开,心中忐忑不安。 “那你快去通报,就说我带姑爷回来看望爹娘!” 沈奕瑶是个很温柔的人,但并不代表她没有脾气,这会儿她话中已经隐隐带了怒气,声音急促。 “是。” 下人都下去了,偌大的堂屋中就坐着沈奕瑶和严霆两个人。四周摆设极尽精致奢华,富丽堂皇,却略显冰冷。 迎面正中墙上挂了一幅偌大的猛虎下山图,巨虎栩栩如生,仿若真物,虎口做噬人状,似在咆哮,似在威胁。这是镇国公最喜欢的一幅画,乃当世名家所做,因画幅偏大,历时几月才完成。 镇国公得后爱之若宝,将此画挂于堂中,并将这会客之处改为了‘虎踞堂’。 这幅画完全将镇国公霸气之气显露无疑,不过镇国公确实也当得。 严霆静静的看着这幅画,神情晦暗莫名。经过昨日的发泄,与一整晚的沉淀,这会儿他早已自制冷静。 即使随着来到镇国公府,这种种异常,已经落实他心中的猜测,猜测如今也已成确凿。他心中沸腾不止,面上却仍然平静,他甚至有闲暇去用眼神安抚不安的妻子。 其实很多时候严霆是挺佩服自己的,他能忍人所不能忍,谋人所不敢谋。可为什么上天就是见不得他好?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如此对待他,他只能用‘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来安抚自己。 严霆很自得自己这种冷静自制的心性,他觉得他不成功完全是上天瞎了眼。他并不惧于一时窘困,因为他觉得自己终究能战胜命运…… 旁人都敬你镇国公是当代枭雄,顶天立地的大英豪,有人知晓你如此睚眦必报小心眼吗?严霆看着那画中的虎,静静的想着。 不过没关系,你不就是想摆冷脸与我?我先受着,总有一日我必将报回来。更何况,有你的软肋在我手里,我舍得,但你舍得吗? ==第44章== 事实告诉严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舍不舍得之事,关键要看别人愿不愿意舍得。 刚才那去通报的下人,很快便回来了,躬身禀报:“公爷不愿见大姑奶奶。” 严霆脸色一僵。 沈奕瑶急急问道:“那我娘呢?” “夫人、夫人也不见。” “你胡说,你骗我!” 沈奕瑶有些不能接受,眼圈泛红,“爹娘不会这般狠心的,我可是他们亲生的女儿……” 那下人面色为难,望了严霆一眼,又垂下头。 “公爷和夫人确实如此吩咐,大姑奶奶。” “你再去问……”此时已经完全是哭腔了。 “这——” “你快去呀!” 那下人踌躇未动,沈奕瑶已是泪流满面,她手指无措的抓着自己衣摆,忐忑去望严霆。见此,严霆将她揽入怀里,轻拍安抚着。 沈奕瑶紧紧抓住严霆的衣襟,仓皇失措:“夫君,爹娘他们还在生我的气……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良久,严霆叹了一口气:“要不,咱们先回去吧,岳父和岳母不会真生你气的。” “真的吗?”沈奕瑶仿佛抓到救命稻草绳。 严霆眼神晦暗莫名,点点头,“他们这会儿也只是余怒未消,咱们先回去,过两日再来。” 也不知这话到底在说服谁。 他细心的给沈奕瑶擦了眼泪,又整理了下仪容,才搀扶着她往外走去。沈奕瑶惶惶不安,魂不守舍。 回去的时候,严霆弃马坐车,抱着伤心欲绝的妻子不停安抚着。 从沈奕瑶的嘴里,他也得知当日妻子回娘家说合所发生的事。 严霆知道沈奕瑶不是个聪明的人,可当日闹成那样,她居然也能沉得住气,就能仿若无事?是笃定一向疼爱她的镇国公只是一时之气? 可现实森森的打了她一巴掌,严霆也想扇她一巴掌!如若早知道这些事情,他还得事前补救,可如今这样…… “那日爹骂我糊涂,说我是非不分,不配当他的女儿……”沈奕瑶嘴里喃喃道,不住淌着泪。 千娇百宠长大,她已经习惯了爹娘的宠爱,哪怕是发生在她人生中最激烈的那件大事,爹当时不乐意她嫁给夫君,也是发了很大的火,还禁了她足,可过了一阵子,还是依了她并疼她如昔。wWW.xszWω㈧.йêt 严霆闭了闭眼,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亲亲她的额头,温言安抚,“别哭,岳父定然是火气还未消,等过些日子,气消便好。” 对于今日之结果,严霆并不意外,他甚至已经做好接受镇国公的暴雨雷霆,可如今镇国公见都未见他们,如此冷冰冰的将他们仍在那里置之不理。想着妻子口中,镇国公所说的话,他心中有些冷,是不是他们知晓了什么? 严霆有些后悔纵容家中人有意无意的轻慢,可谁能想到一件小事居然会引发如此大的风波。他本来只是想着,镇国公是为了给外孙女出气,此时看来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可已经过去了好久,期间还接阿嫣去了两次,我以为爹已经消气了。” “没事,过两日我们再来。老人家脾气大,也是正常,我们做晚辈的多体谅也是应该。” 如今也只能这么着,在没摸清楚真正情况,严霆暂时不敢妄动。 希望他所猜测的,仅仅只是他的猜测。 沈奕瑶抽抽鼻子,“夫君你真好。” …… 正用午膳的点儿,侯爷和夫人回来了。下人们只是觉得奇怪,各处收到消息的,却是感觉出了异样。 老夫人按捺不住,想叫儿子过来询问,谁知严霆忙着安抚沈奕瑶,说等会儿再过来。 严嫣并不意外这个结果,正在陪严陌吃午膳的她,继续吃着碗里饭。 她习武历来食量大,旁的女孩吃一碗,她要吃两碗,所以她吃完一碗,又让梅香给盛了一碗。严陌最近饭量见长,从一开始吃一两口米饭,到之后吃小半碗,及至现在已经能吃一平碗了。 中午的菜式都是小厨房针对两人最爱吃的菜所做,严陌吃得很满意,吃完后又喝了一点汤。 膳罢,他问了一句,“要不要去看看娘?” 严嫣问道:“你觉得呢?” 他沉吟一小会儿,摇摇小脑袋,“那还是不要了吧。” “坐一刻钟,然后起来散步消食,才能午睡。” 小阿陌乖巧的点点头。 …… 听完严霆的讲诉,老夫人忍不住怒拍一下矮几,骂道一声‘蠢妇’。 这母子二人有相同之处,都觉得沈奕瑶这人蠢不可言,却从来不会检讨自身,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那你预计怎么办?”老夫人眼神复杂看了儿子一眼,有些心疼。 严霆坐在那里,神情淡然,“还能怎么办?当爹娘的不可能永远和儿女置气。” 老夫人心疼得直哆嗦嘴唇,颓然道:“也就是说一切要重新开始了?这镇国公也忒不是东西了!我当初就不赞同你娶她,瞧瞧……”她手遥指锦瑟院的方向,“只会哭,还劳我儿子去安慰她。摊了那样一个爹,如此难缠!当初就不该听你爹的,让你直接娶了玉瑾多好!” 严霆没有出声。 他爹身为嫡子,却生来体弱。公侯之家传承先嫡,再长。他爹虽身子不好,但占了个嫡长,于是得了这威远侯之位。按理说,一个当家人身体不好是不宜继承爵位的,可他祖母性子刚强,又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不愿让旁人摘桃。 从个人来讲,自然是自己继承了爵位比较好,但站在威远侯府这块牌匾之下,从传承上讲,却应该是能者居之为宜。 他爹身子不好,所以没办法领差事,他祖母不容人,祖父去世,便将所有庶子全部分家了出去。府里倒是清净了,可是一点助力都无,连个臂膀都没有。他祖母不会做人,处事刻薄,几十年来将一些亲戚、姻亲什么的都得罪了个遍。 而他爹,限于身子骨,只能扛着这威远侯府的牌匾,却一点功绩也无。 爵位只是爵位,真是有实力者还得看权势、官职、亦或是陛下的另眼相看。威远侯府什么也没有,截止到严霆出生长大,这威远侯府经历几代本就没落,又因当代威远侯无能,已至最末流的勋贵。 最末流的勋贵其实还不如一个官宦之家,最起码别人可以进步,可以科举,有很多条路可以走。而勋贵限于朝廷限制,除了光吃俸禄,便只能领闲差或者从军。 他不否认他是刻意接近沈奕瑶,博得她的青睐,那是他和威远侯府当时唯一的一条捷径,他不会放过。 老夫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的抱怨也仅是抱怨。抱怨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情绪,她也不例外。 “都是那个小东西作妖作的,你也回来了,可得好好管管!”老夫人还没忘记‘始作俑者’,如果不是严嫣挑事儿,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管?管了再去告一状?然后再让他的辛苦付之东流? 严霆嘴角噙出一抹不显的苦笑,“娘,这些你都不要管,我会处理。至于那边,你就当他们不存在,现在儿子的事最为重要。” 十多年前严霆信心满满,十多年后的严霆仍就信心满满,可时间不等人,他已经年过而立了,就不知这次他是否还有当年的那个耐心。 老夫人点点头,抹了下老泪,拍拍儿子的手。 “好儿子,娘懂。娘不委屈,娘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 他有个好娘! ~~o(>_<)o~~这种表情,严霆是不会有的。 出了荣安堂大门,他心中喃喃一句,你们让我枉为人子,我到时候该怎么报答你们?! ** 转眼已入初秋,秋天的天毕竟和夏日不一样,一早一晚也是有些凉的。 严陌身子骨不好,早早的他身边的燕儿莺儿便开始在给他裁制秋裳。严嫣见下面几个丫鬟闲暇都在做针线,想着自己还没给弟弟做过针线的,便舀来针线布料也想凑个热闹。 可她历来针线极差,平日里衣衫用物之类的针线活,下面丫鬟都包了,是从来不会自己动手的。她将东西拿到手里便后悔了,可看着严陌期待的小眼神,只得奋发图强。 第一次做时,她被针扎了手,自己没慌,下面丫鬟忙给夺了。第二次倒没扎手,线绞成一团,怎么也拆不开,然后她便烦了,认真对弟弟坦白自己不是干这套的料。 小阿陌表示可以理解,他安慰的拍拍了姐姐的手。 她的姐姐人长得漂亮,武功又好,这些杂活可以交给下人来做,不会做也没什么。这是小阿陌当时安慰严嫣的话,当时非常沮丧的严嫣表示她听了心里很妥帖。 这期间,严霆又‘陪’着沈奕瑶去了几趟镇国公府,根据他们的脸色与表现,严嫣猜测外公还是没有见他们。其实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只是她忍不住便去关注。 沈奕瑶情绪不好,严霆心情不好,自然没空管二房里其他人。严嫣带着严陌在凝香阁里呆着,每日练武上课吃饭睡觉倒也轻松。裴姨娘最近老实的厉害,也不见她上蹿下跳了,连严倩和严弘都被他拘着很老实。 二房这里空前和谐。 ==第45章== 这日,从外院又递进来一封信,说是沈祁少爷派人送的,严嫣一拿到手里便看出异样。 这哪是什么祁哥哥送的,明明就是那个骆小胖嘛。 拿着手中的信,想起上次那封,严嫣有些忍俊不住想笑。 拆开来看,这封信比上次那封要正常一些,虽少不了搞怪,但大多均是叙事的口吻。 原来骆怀远到了四皇子府,安顿下来后,便开始花心思对四皇子府整个环境与人员配置都进行了一次摸底。 毕竟他现在已经开府了,如无意外这处地方他要住七八年,直至二十加冠分封出去,才会离开。当然,这处地方之后还会作为他的亲王府从新修缮一番,以作他成为藩王之后回京的驻留之处。 所以骆怀远对四皇子府是极其上心的。 四皇子府由一处旧官邸修缮改造而成,这处官邸早年是朝中一位一品大员的宅邸,那一品大员犯事之后被抄家,这处宅邸便被熙帝收了回来,此次骆怀远出宫,赐予他做宅邸。 宅邸由工部所改造,一概规制皆按皇子品级而来。建造的极其富丽堂皇,大气富贵,对此骆怀远是没有任何疑虑的。不管他受宠不受宠,终归来说他是当今圣上的亲儿子,儿子是爹的脸面,儿子的宅邸是儿子的脸面,自是没有人敢敷衍了事。 骆怀远既然心存了想改变的心态,自是深思熟虑。住处好坏,没有太大的关系,关键是人。 几番交流与摸底,骆怀远对四皇子府的人员配备也了然于心。 府里的下人差不多有一百多号,均是宫中的宫人与太监,另有侍卫三十余人,这些都是一个皇子的必须配备。 按照惯例,皇子出京分藩就封,出京之时是会带上一些人过去的。如无意外,此时在府里的这些人日后均要和他一起前往封地。也就是说这些人的身家性命以后都是掌握在骆怀远之手,收服自然没有太大的问题。 当然,并不刨除这些人里也有别人的眼线。这是毋庸置疑的,没有眼线才不正常。不过这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只有小心筛选一番便好,心腹不用太多,几个足以。 鉴于要低调做人的态度,骆怀远很少出他所住的院落,手里刚笼络了两个得用的人手,他便心急着想给严嫣送信。 他还一直惦记着上次给严嫣送的信,小王妃没给他回信的事呢。不过后来他也想通了,看样子小王妃还没有养成收信要回信的习惯。 不过没关系,他会教她养成这个良好的习惯的。他如今情况还不够稳定,接小王妃上府里来做客只能容后再提,在这之前,两人的交流只能靠鸿雁传书。 心里琢磨了下,他大笔一挥,书信一封,交给小安子,让他送去威远侯府。 小安子不去,说送信无门,骆怀远嘿嘿一笑,让他冒充是镇国公沈祁沈少爷的人,威远侯府必定不会为难与他。 这对素来老实的小安子,是一项挑战。 可以想见,假以时日,小安子也会被这货给染黑。 …… 当然,骆怀远是不可能在信中将这些事情都详细讲诉出来。 他只大概描述了一下情况,说自己正在进行努力,府中现在还不是□□稳,暂时不能邀请她和沈小二过府玩耍了。他心中实在念叨阿嫣妹妹,忙里偷闲来信一封,想问下阿嫣妹妹的近况如何。 看完信的严嫣,感叹骆小胖这人实在是个热心肠的人啊。明明是她自己的事,他却表现的很关心。 这种关心让严嫣体会到一种来自友人的温暖,终归究底,下人们再怎么与她一心,但毕竟是主从,阿陌年纪太小,她从来不会与他讨论这类事情。 而严嫣心中所藏的这些事太隐秘,哪怕是镇国公几个,她也只是吐露些许,一些内心真正的想法却都是不得而知。 只能说骆怀远运气太好,随便换个时候,如若不是那时候是严嫣此生最彷徨、最难以抉择的时刻,他都不会有机会知晓。也不会和严嫣形成这种,貌似正常,实则很亲密的关系。 这种亲密不是指的其他,而是两人心的贴近度。都是有难言之隐的人,却是在机缘巧合之下,知道彼此的心间最深处的秘密,这无形之中就形成了一种亲密感。 也许在若干年后,两人想起此时会忍俊不住的笑,但此时,彼此对彼此的意义终究不同。哪怕是沈祁,他与严嫣的关系确实很亲,从小青梅竹马,又是表兄妹关系,但对严嫣来说,还是不一样。 到底是什么不一样呢? 就仿佛在对方面前不用去伪装去遮掩,因为对面那个人早已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东西,不由自主便会卸下防备。 69|第69章 防盗章26(6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早说了,骆怀远是一个对人性拿捏极其准的人。也可能是三世为人,也可能是经历复杂。他貌似不正经,但一旦动了心思,就会无意间对症下药,并且效果不错。 例如,他把自己一些很私密的事情主动告诉严嫣,严嫣反射性便会觉得,人家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我,我对别人有隐瞒是不是不好。也许这种念头严嫣并没有发觉,可它确实存在了。 还例如他明明很想严嫣给他回信,却并没有在信中耍无赖提出,只是在信中有意无意表现出很担忧的状态,又问了严嫣近况,这不用说,必然是要回信的。 所以总体来说,骆小胖是一个很好的‘笔友’。 严嫣还在想安排谁送信过去,梅香告诉她,来送信的人还没走,想问表姑娘有没有什么话带回去。 严嫣让梅香等着,去西间书案认真书写了一封,让丫鬟亲自去交给来送信的人。 *** 一身小厮衣裳的小安子,拿到严嫣的回信,出威远侯府时,早已是大汗淋漓。 府中回事处的小厮见他是镇国公府的人,还想和他套下近乎,他推说还有事要办,便狂奔离开。 见了他匆忙的背影,那小厮还感叹一句,镇国公府的人果然是人忙事多啊,这才是有前途的啊。 小安子中途找了地方换下衣裳,穿回本来的太监服,便一路往四皇子府去了。 现如今这四皇子府还不够稳妥,小安子也知道殿下还防着外人的眼线,幸好后门有殿下安排的人接应他,倒也没露出端倪。 拿到信,骆怀远大力拍了小安子一下,问了下过程,赞赏的点了点头。觉得小安子是个可造之材,日后他定会重点培养的。 看完信,骆怀远对威远侯府如今情势,也有了个大体的印象。 他上辈子闲暇无事,曾暗里分析过威远侯这人。此人极为能忍,并且颇有谋略。他能忍人所不能忍,同样他翻脸如翻书。 可惜啊,如今软肋被人拿捏住了,还在做困兽之斗。无论如何,断了他那条路,便如同断了他的脊椎骨,照此人性格来看,他大抵会继续‘忍辱负重’。 只是已年过而立的他,还能有几分心性能继续忍下去? 对镇国公布下的局,骆怀远大体还是明白的。不管是从什么方面来看,这都走的是一步好棋,可以将损失与伤害降到了最低处,可做事哪能面面俱到,如若发生什么事情,首当其冲便是他的小王妃。 因为在严霆眼里,她是‘始作俑者’。 骆怀远有些担心,所谓关心则乱,便是如此。他觉得自己的力量还是太过薄弱了,如若真有个什么事,他凭什么来护住他的小王妃。 所以,该进行的必须得抓紧时间,多一份底码,他便能多一分底气。 …… 经过这些日子的摸底,骆怀远也对四皇子府从各个方面进行了一种了解。 所谓金玉其外,讲的便是如此了。 四皇子府够气派辉煌,府中的下人侍卫也足够他使唤,派头很足。关于下人薪饷与府中各种用度,内务府也办得很用心,没有进行任何克扣。 当然这是暂时的,根据上辈子的经验,这种克扣的程度会根据父皇对他上心的程度,逐渐拉成正比。 过日子自然无忧,这个不用担心,至少他们不敢做得让父皇失去体面。但什么样的日子,怎么个过法,这就是个大问题了。皇子也是有俸禄的,但能到他手里的银子非常少,四皇子府有个管事的老太监,骆怀远森森觉得他是别人的人。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这是直觉。 钱啊钱,你乃万恶之源,但人没有你却也是万万不可。骆怀远太明白钱的重要性了,如若有钱,他上辈子也不会临穿越还是个小处男,如若没有钱,他关于以后的所有想法都只能是空。 不过在大熙朝,骆怀远并不为赚钱发愁。君不见,多少穿越君混得风生水起,难不成他骆怀远想赚点零花钱还能成个问题? 骆怀远现在发愁的是,怎么赚钱,如何赚钱,怎么开始,这一系列的事情都需要考虑。他没有资本去耽误,或者走错路重来。 对了,还有最重要一点,他的启动资金也挺头疼。 这一切都需要细细酌量,现如今,他最重要的事给小王妃回信。 谁说鸿雁传书只能是笔友?谁说纸上交流一定要说事儿,没事不能写信吗? 先成为她意义上最好的朋友,靠近她的心灵,久了,她定觉得你是无法取代的那一个! 为了维系自己和小王妃的感情,骆怀远决定每日给小王妃书信一份,加深彼此的印象与好感。当然送信太频繁,会惹人注意的,记得有飞鸽传书一说,看来他还需要弄只鸽子来,作为他和小王妃之间爱的使者。 买鸽子需要钱,信鸽估计不会便宜,所以赚钱是大事啊! 骆怀远仰望苍天,满面愁苦。 ==第46章== 日子有条不紊往前滑动着,平静得仿佛暗里并没有那么涌动。 可诚如佛家所言,有因便有果,种了什么因得什么果。许多事情它并不是没有存在,只是它的存在感为大家疏忽,当该爆发的时候,自然不会漏过。 裴姨娘最近一直很老实,很少在人前出现,哪怕严霆已经很久没有来找她了,她依然老实的像是只兔子。 她负责管家,掌握的却只是府中的中馈之事,她负责安排分发各处事务与各房用度,却并不管钱。这么说吧,裴姨娘只负责管家,至于威远侯府的收入支出却是由老夫人所管,府中设有账房,老夫人会定时拨银子过去。 这负责支出的银子是半年一拨,可如今账房已经几次派人过来催下半年的用银,说一直没拨过去,各处的用度已经跟不上了。 裴姨娘知晓老夫人的忌讳,稳着等了几日,还不见动静,只能前去荣安堂找老夫人。 老夫人听完,面色一凝,沉吟半刻,才道用银过几日拨去账房。 裴姨娘有些疑惑,却没多问,姑母虽偏爱于她,但她还是清楚什么事情能问什么事情不能问的。 裴姨娘走后,赵妈妈将屋里的丫鬟都遣了出去,将大门紧紧阖上,才凑近老夫人跟前来,小声问道:“老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荣安堂内只有两人,老夫人没有再遮掩,面色比裴姨娘刚才在的时候,还要凝重。 “我库房里还有些不用的物件,你找个妥帖的,先拿去换了银子。” 赵妈妈面色难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这怎么能成?这可是您的压箱底了,总不能全部贴出去!” 这话似乎刺激到老夫人,让她呼吸粗重了起来,她摸了又摸手腕上的镯子,似乎心中很焦躁,又必须强压下来。 “如今也只能这么办,总不能偌大一个府里连日常用度也都给停了。庄子上的收益今年已经要了三次,那几个铺面每月一有盈余便提了上来。下面人已经有感觉了,上次陈管事明里暗里问了几次,又说下面最近有些人心不稳,你说我现在能怎么办?!” “要不卖一个庄子,先缓缓?那些可是当年夫人给您陪嫁的物件,是您最后的压箱底子,总不能都这么糟蹋了!”说到最后,赵妈妈有些哽咽。 她从小服侍老夫人,老夫人出嫁又当了陪房,两人几十年的感情,怎么能忍心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不成!”老夫人摇头,态度斩钉绝铁:“这几个庄子和铺面虽盈利少,但终究是府里唯一的能进钱的地方。东西没了,也就没了,把生钱的物件卖了,到时候可就真绝望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赵妈妈跺脚哀叹,甚至忘了规矩在老夫人面前转了好几个圈。“要不然把此事告诉给侯爷?这些事也不能瞒着他。” 她这也是病急乱投医。 这次老夫人拒绝的更加果断,“不成,老二最近已经够烦了,可不能再给他找事儿。” “说不定侯爷那里还有剩余呢?那么大一笔银子,把府里所有的银子抽走不算,卖了几处铺面,您还动用了那么多陪嫁。”赵妈妈嗫嚅道。 原来在今年开端,远在边关的严霆捎信给老夫人,说需要大笔银两。老夫人对这个儿子从来有求必应,明明府里情况早几年便不怎么好了,为了凑齐数目,不光府里的银子都抽了去,还卖了几处铺面,最后不够的将她大半辈子的私房都填了进去,还动了自己不少陪嫁。 可以这么说,老夫人现在已经成了光杆了。除了些衣裳首饰物件摆设,库房里已经空了大半还有多,剩下的全是些不能换银子的布料药材什么的。 老夫人一直管着威远侯府的营生,可以想见,威远侯府现如今也就剩了个空壳子。这种时候,只能先缩减各处开支应急,等明年朝廷下发威远侯的俸禄或其他处能进些银子,才能缓过劲儿来。 赵妈妈的提议让老夫人有些心动,那会儿老二要银子说是与前程有关,可如今人已经回来了,前程暂时没影儿,说不定银子没动? 她揉了揉太阳穴,“让我好好想想,等会老二回来了,让他来我这里一趟。” ** 严霆今日又陪沈奕瑶去了趟镇国公府,还是如前几次那般,无功而返。 有时候严霆甚至在想,他是不是想错了。倘若镇国公将他们两人叫进去大骂一顿,他反而心里踏实,像这种根本不见你,无论怎么说都不见,才让他真正感觉到一丝恐慌。 沈奕瑶素来自喻大家闺秀,如今也沉不住气在虎踞堂闹了两次,下人们也不敢阻止,只是看着,可严霆却是不能让她闹,终归究底他心中还有一丝想望,也许镇国公是真的怒气未消。 应付一场回来疲累至极,严霆此时也不想做到事事体贴了,荣安堂有人过来说老夫人请他过去,他便撇下了仍暗自神伤的沈奕瑶离开了。 每个人的耐心都有限,而如今严霆的耐心正在逐渐丧失。 刚到荣安堂坐下,老夫人便提了银两之事,严霆的脸更加黑了,剑眉紧皱,保持不了面上温和。 “怎么问起此事?家中可是缺银子使?” 老夫人心中一紧,面上带笑,“没有,没有这事,娘只是想着你拿去了那么些银子,说是为了前程,如今回了京,可是银两并未动用?” 严霆没有说话,如今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拿银两确实为了前程,前程未卜,银子也没了。 “银子已经用出去了,本来已是万事俱备,谁知突然被调了回来。” 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如此。 老夫人心疼得心肝直颤,心中直骂沈家坑人,见儿子面色不好,面上也不敢说什么。 “娘只是问问。” 老夫人的敷衍并未打消严霆的疑虑,娘是亲娘,做儿子还是挺了解的。无缘无故,老夫人绝不对问这种事情。 “娘你就别瞒我了,有什么事就说。” 赵妈妈在一旁欲言又止,老夫人面色僵硬。 “赵妈妈,你来说。” 赵妈妈望了老夫人一眼,牙一咬脚一跺,将威远侯府如今窘迫的情形讲了出来。 严霆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他根本想不到家中如今已到了这种窘迫的局面。 居然没银子了? 银子对严霆来说只是一个概念,他知晓干什么都需要银子,但他对银子怎么来却是没有概念。从小到大家中都没有让他缺过银子花,所以他一时真难以接受没银子是个什么情况。 老夫人安抚道:“你别操心这事,这事娘会来办,等过了这个年,明年家中情况就会好一些。各处我也交代下去会缩减开支,这个坎儿并不难过。” 老夫人当然是安抚之语,其实没有比她更为清楚的了,府中这么多人,除了下人奴婢还养了护院家将,虽人数不多,但这是属于侯府的门脸。还有出府应酬人情往来,这都是不能少的。小說中文網 想要撑过今年,她需要动许多心思才可以,这些事老夫人没有预计要让严霆知晓。 之后老夫人便岔开了话题,问了下严霆去镇国公之事,得知镇国公还是不见,又骂了沈奕瑶和沈家几句。 严霆之后,老夫人也不再耽误,命赵妈妈找人拿了她库房的东西去换银子。没几日,账房那里的用银便拨了过去。老夫人将裴姨娘叫了过来,吩咐她缩减各处不必要的用度。 裴姨娘想府上银子肯定是紧缺了,因为账房那里的银子只拨了二千两。威远侯府每年开支额定是八千两,半年应该是四千两,如今少了一半,裴姨娘管家,账房那里自然会报给她的。 所以老夫人让她缩减各处不必要的开支与各房的用度,她并没有太惊讶。她考虑的是从什么地方削减。 把府中各处账目拿来看了一遍,裴姨娘将一些不必要的开支都省了去,例如花草树木的保养与各处无人住的房屋定时修缮,还例如各房除过每个人的月例,像老爷夫人这类大主子,偶尔买个什么玩意儿,例如严三爷喜欢兰花、书画,没超过一定数额银两的都是可以从账房那边走账的。 以前除了严霆,大房和三房的额度都是一样的,裴姨娘管家后,将两房额度都删减了,这是明面上的,暗里却是除了大房少了,三房还是照旧。这次裴姨娘咬牙准备将两房的额外用度都删减了,各房再买个什么,都自己掏银子。 各种调整下来,裴姨娘算了算,银子还是不够,便只能从各房用度上削减。例如天天吃燕窝的,可以换成三天吃一次或者不吃,肚子都快填不饱了,补品就不是必备物了。还有各种珍贵食材、衣裳布料什么的,都是可以减减的。 这一削减可就出了问题。 本来这些事情都是暗里进行的,只动其他的没动根本,各房人自然没什么感觉。可都动上每月分例,还有吃食上头了,自然也没人是傻子。 大房的薛氏人泼辣脸皮也比常人厚,一发现便来找裴姨娘了。裴姨娘说是老夫人交代下来的,她也没敢说其他。 三房那边也有所察觉,只是碍于颜面一直没吭气,心中还在猜测,莫是裴姨娘见人下菜,动到三房头上了? 跟着严瞿在外头看中一盆兰花,也不贵,才两百两银子,让店里的伙计送回来,找账房结账。以前都是这般进行的,谁知这次却受了阻,当时三爷不在,三夫人陈氏是个脸皮薄的,不好争论,自己掏了腰包给付了。 银子是掏了,这阵子心中的憋屈也藏不住了,直接去找裴姨娘理论。 裴姨娘这阵子劳心劳力操心削减府中哪项开支,本来下面人就怨声载道,又头疼漏洞还是太大,堵不住。这陈氏过来找她理论,她也连应付都没心思应付,直接说是老夫人交代下来的。 陈氏什么也没说,便捏着手绢走了。 等人走了,裴姨娘有些后悔刚才态度应该好些,说不定这便结了怨。可她也是有脾气的,本就焦头烂额,还弄出这么多事。 以往两百两银子不算啥,可这半年的用银只有二千两,之前银子未拨下来之前,还欠了外面给府中送各种用物的商家不少银子,当时管事们是推说还未到结账的日子。如今银两已下来,自然要把旧账清了。旧账清完,账面上的银子去了一半,自然要省着花。 她心里也有些怨三房,没事买什么兰花,喜欢瞎折腾,两百两银子够府中用几日了,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第47章== 凝香阁的用度自然也被削减了,只是严嫣最近低调,听邹妈妈禀说各处都有削减,便什么也没说,再有什么所需又是府里不供应的,便自己掏了银子买。 严嫣从小受宠,小金库也是挺足的。另外小厨房日常食材还有阿陌的药材都由镇国公府那边送,凝香阁几乎没有什么大项开支。 于是,外面怨声载道之时,凝香阁里头的日子还是照样在过,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转眼间天便冷了下来,天空蒙上了一层阴霾,落叶纷纷,每日府中洒扫的小丫头们都要洒扫几次,才能保持路面洁净。 此时,裴姨娘更加头疼了。 马上天冷了,各处都要准备过冬用物。威远侯的惯例,下人们是一年四套衣裳,过冬的衣裳厚实,所费必然不少。还有每年冬天取暖,府里至少要消耗一万斤炭,这又是一项大开支。 下人过冬的衣裳可以先省了,紧着旧的穿,可炭火却是不能少的,总不能等下雪的时候,下人主子们都受冻。并且炭这东西都是夏天开始备的,天气越冷价钱越贵,他们这个时候采买已经有些晚了。 裴姨娘决定下来,便让人去吩咐下面管事,让其先采买五千斤炭。负责给下人们裁制冬衣的管事婆子还在外面等着,裴姨娘让香柳先去把她打发了。 那婆子临走时面色有些不好,她已经来了两趟了,上面仍没有个准话。难不成真如别人所说,裴姨娘缩减各处开支是为了自己捞银子? 最近府里议论纷纷,各种流言蜚语不少,裴姨娘也有耳闻,却是屡禁不止。 这边事刚解决完,另一边又出事了。 人都是有亲近远疏之分,裴姨娘为什么抢着要管家,除了管家是身份地位的代表,还有一点便是与已方便。 裴姨娘苛待所有人也不可能去苛待自己养的孩子,严倩和严弘又是娇惯着长大,所以当其他人姑娘少爷们为了一碗燕窝一件衣裳或者其他,和各自娘闹的时候,严倩和严弘并没有这种烦恼。 这日,严茹带着严玲过来找严倩说话,这三个平日里就能玩在一起。 严倩和严茹两个坐在一起选花样子,严玲在一旁凑趣。 这时,一个小丫头端着描金雕花茶盘上面放了一只白釉小瓷碗,走了进来。 “姑娘,快用了吧,免得呆会儿放凉了。” 70|第70章 防盗章27(7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那小丫头将瓷碗放在黑漆浮雕酸枝木圆桌上,又放了一支汤匙进去。 严倩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对严茹说让她先选,自己下了炕去。严茹点头专注看着花样册子,鼻子却是动了动。 那边,严倩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瓷碗,用了两口,便扔下了。拿了帕子拭下嘴,又回到炕上。 坐在炕沿上的严玲,望了那边一眼,钦羡说道:“二姐真浪费,这燕窝是最上等的吧,瞧这汤汁熬得近乎透明粘黏,怎么吃了一口就扔那里了。” 严倩撇了严玲一眼,知道这个四妹素来受嫡母苛责,从来也没将她放在眼里。 “四妹要是饿了,那碗燕窝你帮姐姐吃了,我中午用太多,这会儿吃不下。” 严玲大眼中火光一闪,笑得天真:“妹妹不饿,只是觉得二姐有点浪费了。”她状似不经意的瞄了严倩一眼,又道:“二姐的姨娘管家,就是与姐妹们不一样,二姐身上这衣裳新做的吧,真漂亮!” 严茹脸色早就不好了,这会儿望严倩的目光隐隐带着气愤。 大房里燕窝之类的滋补品早就断了,平日里点个菜,厨房那边还要推三阻四,对比严倩这貌似随意实则无不彰显其实人家根本不在意这碗燕窝的举动,让严茹眼中怒火更甚。 再看严倩身上穿的,一身淡米分撒红樱对襟褙子,下面是一条月白色挑线裙子。腕上一对白玉镯子,那镯子成色极好,一看便是好物。那衣裳也是崭新崭新的,一看便是新做的还未过水。 再对比自己,严茹已经两个月没做新衣裳了,尤其最近各处削减开支,一向宠爱她的薛氏也开始管束她,不再由着她的性子给她做新衣了,而是旧衣裳随便穿穿就好。 严茹身上是一件洗得半旧缎面绣兰草褙子,裙子也是旧的,更不用说严玲了,从来是捡着嫡姐的衣裳穿。 严倩还未发觉严茹的神色,她隐含不屑了瞟了严玲一眼,没见过世面的! “是新做的,这上面的花样还是我身边丫鬟费了老大功夫绣出来的,好看吗?” “真好看。”严玲眉眼中带着遮掩不住的羡慕。 严玲的奉承让严倩心里很舒坦,“等洗两水我不穿了,就给你穿……” 严茹忽地将手里花样册子扔下,冷笑一声,“大家都是姐妹,二妹不用这么寒碜人吧!”wWW.xszWω㈧.йêt 严倩一愣,反应过来,“我给四妹妹衣裳穿就是寒碜人了?那四妹妹天天捡你的旧衣裳穿,你怎么不说?!” 严茹涨红了脸,大声指责:“你还不寒碜人,自己不吃剩下的东西给严玲吃,怎么显得你富贵了?再怎么披了层皮,你也不过是个庶女,真以为自己是个真凤凰,有本事你去三妹面前显摆去,那才是你们二房正儿八经的嫡女,你算什么个东西。” 严茹和严倩的关系其实并不太好,只是二房严嫣是个高傲的,从不跟她们在一起玩,三房两个姑娘太小,剩下的也就是个严倩。严玲也就算了,严茹和严倩相差不过一岁,一个是庶出大房的嫡女,一个是二房的庶女,身份上对比是差不多,不过严茹自喻自己是嫡出,而严倩却是庶出。 可这庶出的严倩平日里吃穿用度却是与她差不多,甚至更好,两个年级不大,都喜欢互别苗头,平日里在一起,今儿你多了条新裙子,我便要多一件新衣裳。薛氏向来宠着严茹,这也就造成了大房的资源倾斜,连薛氏身上都不见鲜亮,而严茹却是新衣不断。 严茹本就心高气傲,这一番对比,她怎么能忍?! 严倩也怒了,“大姐你怎么说话的,我东西不想吃给四妹吃怎么了,我不是看她眼馋吗?” 严玲在一旁撇着嘴,委屈道:“我没有眼馋,我就是觉得二姐姐好浪费,我们大房燕窝这类金贵的东西早就断了,我是可惜东西罢了。” 一旁小丫头见大姑娘跟自己姑娘吵起来,肯定要为自己姑娘说话,“这东西有什么好稀罕的,咱们姑娘从来不缺,吃都吃腻了。” 严倩眉眼间带着得意,“就是,你们大房寒酸,真以为别人跟你们一样!”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严茹的怒火,她红着眼睛,狠狠地瞪了严倩一眼,绷着脸便扭头走了。严玲也不好耽误,垂着头也跟在后面。 严倩不屑一哼,“跟我比!” …… 严茹一路气冲冲回到玉笙院,进屋就开始哭。 薛氏生了两个儿子,就这一个姑娘,自然是千娇百宠的。严玲缩着脖子在一旁没敢吭声,严茹只是哭也不说话。 薛氏只好扭头目光锐利的扫了严玲一眼,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玲就一五一十照实说了,她也没有遮掩自己对严倩的羡慕。她年纪小,羡慕下生活优裕的姐姐也没什么,换平时薛氏自然会觉得她是在挑拨离间,可这个时候,严倩的所作所为不光碍了严茹的眼,薛氏也受不了这个气,尤其严倩还说大房寒酸。 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她严倩也不光是寒碜她严玲,而是寒碜了严茹,寒碜了整个大房,薛氏平日里油滑得厉害,这次她还忍得住吗? “娘,她们实在欺人太甚,就算爹是庶出的,也是祖母的儿子。她严倩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庶女,大家都省着过日子,人家倒好,仗着自己姨娘管家,新衣裳新首饰换着带,咱们这里燕窝早就断了,人家倒好,吃了还嫌腻,那小丫头怎么说的?咱们姑娘从来不缺这东西,都吃腻了!这不是欺负人嘛!”严茹哭诉道。 薛氏脸色难看,阴晴不定。 换以往她自然不会去招惹裴姨娘,人家可是老夫人的亲侄女,可如今居然这么明晃晃的打大房脸,那裴姨娘因缩减开支之事,又犯了众怒…… 她沉吟半刻,道:“茹儿你别哭,我去找你三婶去。” 薛氏出去了,严茹还在抽噎,严玲站在一旁,眼中隐隐有着幸灾乐祸。 反正削减不削减的,都到不了她头上,她们乐意闹,她乐意看戏。 …… “你说这叫什么事啊,三弟妹……” 三房的松伯院正房里,薛氏坐在红漆描金万福团花方椅上,正对三夫人陈氏诉苦。 “那裴姨娘说娘下令要缩减府里开支,咱们都没说什么。日子过得难点就难点,可如今我就怀疑了,是不是她假意传话,自己在里头捞好处。这么多年我也算看出来了,这裴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 陈氏面色犹豫,“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吧?” 其实陈氏也有听说这种流言蜚语,只是她历来不爱生事,就没有理会。 “可你想,咱们日日去荣安堂请安,娘都没提这事,就她在下面胡作。她管了这么多年家,下面管事都是她提拔起来的,谁知道是不是她指使的?” “这——” “咱们在节衣缩食,人家在吃香的喝辣的,燕窝这么好的东西,居然吃一口扔了。你不知道,茹儿那孩子回来气得直掉眼泪……咱们大人委屈点无所谓,可自己孩子那是咱们的心肝,我这个当娘的心里疼啊……” 陈氏想起前日六姑娘想吃蟹黄包,厨房那里不给做,还暗里讥讽说‘还要吃蟹黄包,真会吃’的事情,还有她每日习惯要用一盏上品燕窝,如今也没了…… 薛氏擦擦眼泪,硬声道:“我是没人说,才来找你的。这次我是不能忍了,我要去找娘说道说道,凭什么咱们吃个什么都要受人钳制,她裴姨娘养的姑娘,吃得金贵,还要这么寒碜人!” 她站起身,预备要走又停下,问了一句,“三弟妹,你要不要一同去?” 似乎只是顺口一说。 向来独善其身的陈氏站了起身,“我陪大嫂去看看。” 只要你去就好,薛氏暗忖。 ==第47章== 薛氏唱念做打的功夫在整个府里,她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到了荣安堂她就扑上去抱着老夫人腿就是一通哭,谁拉都不起来。 “……老夫人您可得给做主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茹儿她再怎么说也是府里的大姑娘,玲儿那孩子我虽对她没有茹儿好,她不是我生的,我疏忽些也无可厚非。可即使如此,我也从来没让那孩子吃姐姐哥哥的剩下的东西,这不是侮辱人吗……” “……我们大房是寒酸,但我们走出去从来不落威远侯府的面子,大爷可是您养大的,从来对您孝顺,哪能就让个庶出的姑娘给侮辱了,她还懂不懂得什么叫做尊敬长辈?……她裴姨娘说各处要削减开支,我们大房和三房受点什么委屈从来没找您诉苦过,想着府里困难了,大家一起熬熬就过去了。怎么合着我们都在吃糠咽菜,她裴姨娘养的姑娘还在吃香的喝辣的,吃一碗倒一碗,还说吃腻了?三弟妹如今在调养身子呢,补品都给断了,六姑娘想吃个蟹黄包,厨房还给脸色……” 薛氏可不光哭大房,顺带也帮三房哭了。陈氏听到调养身子,也是心中一酸,露出委屈的神色来。 她和三爷严瞿成亲几载,就生了两个姑娘,一直想再怀一胎生个儿子,大夫说她生产时身子亏着了,要好好调养一番,这样才能事半功倍。三房的补品被停了,她也很气愤,只是素来不喜惹事,又怕人说她为了口吃的就闹腾,才一直忍着。 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削减各项开支确实是她吩咐的,包括荣安堂这里,裴姨娘说省谁的也能省姑母的,她也没有理会,主动吩咐了下去。认真说来,整个威远侯也就锦瑟院那里没有动。 削减开支并没有错,现在府里必须开源节流撑过这个年。可别人都在节衣缩食,一个小丫头片子裁新衣,燕窝吃一碗倒一碗,那就让老夫人心中极其不爽快了。 都是富贵日子过惯的人,稍微有一点不当,便会感觉不舒服。如今大家都在忍耐,连老夫人也是,突然出来个特例,谁能忍受得了。 老夫人望向陈氏,斥道:“你也是的,正调养身子补品给断了就让它断了?你过来跟娘说一声,亏了谁也不能亏了你!” 陈氏非常委屈,“娘——” 老夫人也知晓这个儿媳妇是个胆小不生事的,可如今让她补贴三房,她也有心无力。 她恨铁不成钢的看了陈氏一眼,却不提补贴之事:“府里削减开支,是我交代下去的。这几年府里状况不好,你们也是知道的,现在几个小子和丫头们都在慢慢都长大了,都要说亲,聘金和嫁妆都是少不了的,所以才会有削减不必要开支之举。” 到了现在,老夫人都不愿意说实话。 她当然不愿意说实话,怎么来说威远侯府的产业都不是严霆一个人的,不提大爷和老夫人的情分,庶子分家怎么来说也要分上一些,更不用说三房的三爷还是个嫡出的。扯到财产亲兄弟都会闹崩,老夫人又怎么可能会告诉大家,家里的钱都被严霆用了,现在连生计都成了问题。 能遮掩一天,是一天。 “至于二丫头,如若属实,这种行为绝对不能姑息。赵妈妈你去紫玉轩一趟,把严倩和裴姨娘给我叫过来,还有严茹和严玲。” …… 最近府里暗中涌动,严嫣当然没放过各处的动静。 从薛氏罕见去找陈氏,她便注意到了,之后薛氏和陈氏去了荣安堂,过了一会儿,老夫人派人去叫裴姨娘和严倩并严茹严玲,严嫣便感觉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日子,她虽紧闭凝香阁大门,低调做人。但毕竟身处在威远侯府,府里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有必要知晓的。 她整整衣裳准备去趟荣安堂。 “姐,你准备去哪儿?” 严嫣一愣,“去趟荣安堂。” 严陌从炕上要下来,燕儿赶忙拿了鞋子给他穿。 “我也要去。” 对于弟弟,严嫣是没什么抵抗力的,她牵起他小手,“咱们就去看看,去了别说话。” “好。” …… 赵妈妈很快便回来了,说裴姨娘和二姑娘马上到,并几不可查的对老夫人点了下头。赵妈妈去的时候,那碗已经凉了的燕窝还扔在在桌上,算是人证物证确凿。 严茹和严玲先到的,跟着一头雾水的裴姨娘带着严倩来了。 裴姨娘进来时,严茹正在老夫人跟前哭诉。 “……孙女并不是眼馋那衣裳和吃食,孙女是气她们那种态度,合着全府上下都在节衣缩食,她严倩就比别人高一头……” 薛氏笑着一把将严茹拉进怀里,斥道:“你也是小性子多,老夫人不这就给你做主了吗?怎么说那也是你堂妹,你个当姐姐的还要跟人计较!” 她这姑娘还是小了,殊不知话点到即止便好,说多了只会惹人烦。老夫人已经有了主张,要不然也不会将人都叫了来。 裴姨娘脸色有点难看,见这情形就知道严倩惹了事,她瞪了严倩一眼,严倩缩着脖子也不敢吱声。 裴姨娘两人刚站定,严嫣带着严陌也走了进来。 “祖母,这是怎么了?闹这么大阵势。” 严嫣一身藕荷色绣莲瓣缠枝纹的褙子,水青色折枝花褶裙。小脸白洁如玉,一双美目顾盼生辉。严嫣习武,所以她从小身姿挺拔,比同龄女孩们高一头不说,走路的姿态也与旁边不一样。脊背直挺,走路似有弹性,仪态并不粗鲁,并多了一种无法言喻的生机勃勃。 她并严陌上前给老夫人行礼问安。 在不是请安的时候,老夫人是见不得这‘作妖的小东西’的,可人自己来了,也不能撵走,她还得撑着笑,“阿嫣怎么来了?陌儿也来了。” 态度很亲热。 “见外头天气凉爽,孙女便带弟弟来看望祖母,这不还未进门便听到里头有哭声。” “也没什么,你妹妹惹了祸,我叫她来问话。” 严嫣哦了一声,去一旁墩子上坐下,摆出一副要看戏的姿态。 老夫人清清喉咙,面色严肃的望了一眼严倩,又转向裴姨娘,眉头似皱非皱,“管家之事交予你,你也别光顾着外面,孩子也得管教。我下令府中缩减开支,怎么到倩丫头那里就成了铺张浪费了?” 先有严茹的衣裳燕窝之说,然后是老夫人的铺张浪费,裴姨娘已经差不多了解是什么情况了。肯定是倩儿那丫头又忍不住在大房那两个姑娘面前显摆,落了把柄在人手里。 裴姨娘想说什么,被薛氏稍有些尖锐的声音打断。 她坐在紫檀透雕卷草纹藤方椅上,左臂搁在扶手上,薄如刀片似的嘴不停张合着,直往裴姨娘两人戳去。 “她不光铺张浪费,还目无尊长,怎么来说我们大爷那也是长,就是二叔见到还要叫声大哥,搁二姑娘嘴里就满口的不屑了?什么叫我们大房寒酸,什么以为别人都跟我们一样,我知道裴姨娘管着家,面子大,可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吧?” 见老夫人只说铺张浪费,对不敬长只字不提,薛氏可能放过,换其他事她也就忍了,可这个不能忍,忍了大房以后在这府里还不得被人踩死。 裴姨娘满脸震怒,回头瞪着严倩,“你真的这么说了?你这孩子谁教你如此的?” 严倩早已吓得面色泛白,两个手不安拽着帕子,“姨娘,我、我……” 一见女儿如此,裴姨娘就知道薛氏所说非虚。 “大夫人,都是我平日对二姑娘疏于管教,这次一定好好罚她,她还小,不懂事,绝不是目无尊长。”裴姨娘躬着身,低声下气说道。 薛氏冷笑不语,看习惯裴姨娘貌似柔顺,实则居高临下的样子多了,猛地这么一下,还真是不惯啊。 “你这孩子还不向你大伯母和大姐赔礼认错去!”裴姨娘推了一下严倩。 严倩正要上前,薛氏不耐一挥手,“我这寒酸的可当不起二姑娘的赔礼,裴姨娘你也别转移目标。没听到老夫人说,二姑娘铺张浪费?我们大房燕窝这金贵的东西早就被府里断了,怎么到了二姑娘那里却是这东西吃都吃腻了,吃了一口就扔在那儿。合着咱们府里是饱的饱死,饿的饿死。连娘最近吃用都斟酌着,二姑娘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不愧是薛氏,一出手就直往致命点戳去。先是不敬长,然后是铺张浪费,还拿老夫人做对比,又是一处大逆不道。今日这事裴姨娘要是不解决好,走漏了什么风声出去,严倩以后就全完了。 严嫣乐得看戏,严陌也看得津津有味。 裴姨娘咬着牙,帕子攥得死紧。她清楚这些日子因缩减府里开支得罪大房三房不轻,这两房明摆着是挤兑她来了。 她垂眉低眼,柔声解释:“二姑娘从小体弱,妾心疼她,便紧着每日给她用一碗,哪有什么吃腻了。小孩子家家的不会说话,大夫人别与她计较。” 裴姨娘姿态摆得很低,可是薛氏不吃她这套。 “你这话说的,我当然不可能和姑娘去计较。只是就是一件事,阖府上下都紧着过日子,你们这紫玉轩日子过得倒是滋润。知道的明白你是管着家,手里头活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侯夫人呢!” 这话有些诛心了,说得句句都不好接腔,手里头活泛可以是为己谋私,侯夫人那更是不敢当,正儿八经的夫人还在锦瑟院呢。哪怕裴姨娘心里很想,她也不敢在人面上显露出来。 陈氏小声插了一句,“我们三房里的燕窝也早就断了,前儿个霞儿想吃个蟹黄包,厨房也给拒了。” 这话是对老夫人说的,本来老夫人还想偏裴姨娘几句,这下直接不出声了。 老夫人重男轻女,小辈儿里头她也就喜欢严弘。大房不是亲生的,那不是亲孙子,三房如今还没有男丁,严陌倒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孙子,可惜她不喜欢。她是对裴姨娘有所偏爱,不光是因为她是她的侄女,严霆的态度也占了一些,其他则是看在严弘这个最喜爱的孙子的份儿上。 至于儿子里头,老二老三都是她亲生的,虽事事紧着老二,但并不代表她不疼老三。老三和陈氏感情好,所以这个三媳妇的话,老夫人也是愿意听进去一些的。 老夫人不可能当着几房人的面,明摆着去偏袒裴姨娘,要是只有大房一家便好解决,可三房也在,怎么好惹了众怒。尤其她也有些恼怒裴姨娘和严倩的,府里缺银子都缺得要当她嫁妆了,合着她的压箱底都便宜别人,让人胡吃海喝了。 这让老夫人心中滴血,更加让她恼怒,“裴姨娘,你怎么说?” 71|第71章 防盗章27(8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第48章== 薛氏这人惯会见风转舵,从来不会正面和裴姨娘对上。(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这次也着实是戳到她心肺管子了,羞辱她不要紧,她的茹儿不能受这样的屈辱。尤其严倩说出那样的话,她这次要是忍了,大房以后在府里的情况会更加艰难,还不被人踩到死。 总要让人知道,你惹我没关系,只要你做好被人撕块儿肉下来的准备。 薛氏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裴姨娘,看她怎么下台。 裴姨娘身子僵硬得厉害,她拿着手帕垂首拭泪,无限委屈:“老夫人实在是冤枉啊,您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中饱私囊,大夫人实在是冤枉了妾。二姑娘从小体弱,妾心疼她,便日日紧着她用一碗,这府中缩减开支,燕窝自是没了,二姑娘吃的燕窝是妾自己掏私房银子买的。” “你光紧着倩丫头,那弘儿呢?弘儿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不愧是裴姨娘很了解的老夫人,她的注意力很成功被转移到裴姨娘自己掏私房给严倩买滋补品上了,不知道他的乖孙子严弘有没有。 裴姨娘心中一松,又是一声抽泣,“三少爷自然也有,都是正长身子的时候,妾哪怕委屈了自己,也不能委屈二姑娘和三少爷。” 她的反击虽另辟蹊径,却极为有力,先是诉冤,然后表现出自己高洁的品格。 看看,看到没有,我个身份低微的都知道掏私房钱给自己养的孩子做补品吃了,你们这些当人娘的在干甚,还夫人,为了口吃的就闹到老夫人这里来! 这些话并没有直说出来,但大家都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陈氏面色有些不好,薛氏暗骂这裴姨娘实在难对付。 大家都明白裴姨娘不可能自己掏私房买补品,自己管家手里随便漏一点就够人吃了。可证据呢?你没有证据,只能听着人胡掰,还没话反驳。 薛氏有些急,这次看似她和陈氏一起闹腾的,下去随便一查就能知道是她挑起来的。如果今天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能将裴姨娘给踩趴下,以她的性格,日后绝对会报复回来。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姐,燕窝原来是要花银子买的啊?那阿陌日日吃燕窝,不是吃了很多银子?!” “是啊,买东西都是要花银子的,没有银子就没有吃的。” 众人眼神一移,就看到一直坐在一旁仿若隐形人的严嫣姐弟两个。此时这姐弟俩一问一答甚是认真,仿若一旁并没有其他人。尤其那严陌问的问题极为好笑,买东西当然需要银子,难不成给人脸打? 这好好的一个嫡出少爷被养得五谷不分,真是作孽!这是薛氏和陈氏的想法。 这严陌果然是个蠢的,蠢娘养了个蠢儿子!这是老夫人的想法。 不如我严弘!这是裴姨娘的想法。 “那严弘的姨娘肯定很有钱。”严陌语出惊人。 严嫣不屑一哼,语出更惊人,“她啊?一个妾能有什么钱,当年进府的时候据说就一身衣裳。” 做人妾的,陪嫁是可有可无的,心疼女儿的人家,都会准备一些,以备不时之需,这仅指是良妾,贱妾的话,自己人都是主子的,哪儿来什么陪嫁。 裴家当然有资本给女儿准备一份嫁妆,但当年因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并没有来得及准备,匆匆一顶小花轿就进了严家大门。更何况老夫人是裴玉瑾的亲姑母,总不会吃亏,有没有陪嫁并不妨碍。 那就牵扯到一个问题了,大房三房不是没有私房的,人家都没舍得掏钱给自己儿子女儿炖补品,你个光人进来的妾哪里来的‘很有钱’。 裴姨娘的脸顿时扭曲了,向来水雾氤氲的眼几欲噬人。 薛氏眼睛亮了,陈氏面色隐带不耻,老夫人面无表情,欲言又止。 严倩也不小了,当然明白这话其中的意思,她急急驳道:“你都有钱日日吃,凭什么我姨娘就不能给我和弘弟吃?!” 要不然怎么说,蠢是一种病,得治! 从字面上来看,严倩这话说的并没有错。 怎么,难不成我们还低你了一等,你能吃得,我们就不能吃得。当然,庶出确实比嫡出要低一等,但这话不能拿到明面上说,要不然就是与兄弟姐妹不合。 可这话有个漏洞,那就是娘和娘是不能比的,人和人也是不能比的。 严嫣见不得有人招惹她弟弟,立马反驳:“严倩,你脑袋没坏掉吧?首先,裴姨娘是个妾,当初进威远侯府就光了个人,我娘是正儿八经的威远侯夫人,镇国公家的嫡女,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进门的。先不说我娘那么多嫁妆够不够给阿陌吃个燕窝了,凝香阁的日常开支可没从府里过,我弟弟吃什么要你管?”小說中文網 严倩脸涨得通红,严嫣并没有准备要放过她。打人总要打狠了,她下次再来惹你的时候,才知道掂量自己承不承受的起代价。 “本来这事跟我没什么关系,既然你往阿陌身上攀扯,我就想问一句了。”严嫣拍拍裙子,站了起来,纤细的腰肢直挺,“做姨娘的一个月多少月例,我没记错的话,是八两吧,你和严弘一个二两一个五两。” 她冷笑一下:“加起来不过十五两,瞧你们这吃的穿的用的,派头真大,合着府里的银子都用你们身上了?” 薛氏立马跟着道:“就是,娘,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陈氏也点点头,她虽向来独善其身,可吃穿用度是人之本能,他们三房可是亲生的,没道理比个姨娘差,这说出去也丢人。 老夫人很无语,怎么事情就闹成这样了,她发现了一个问题,什么事只要有严嫣在,就会乱得不可开交。 裴姨娘此时骑虎难下。 严嫣三言两语便将她逼上了绝路,这些日子缩减开支,本是老夫人下令,但因着她在管家,也得罪了不少人。大房三房平时从来不会与她相争的,薛氏是不敢,陈氏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如今牵扯到利害关系,又上升到她贪公中的银子贴自个腰包。 这事情要是一个闹不好,她就难辞其咎了! 她望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半阖着目,不言不语。 姑母肯定是不会为她说话了,除非想和两个儿子离心。裴姨娘现在恨死自己这个蠢女儿了,一句话将她扯进了万劫不复! 当然罪魁祸首严嫣也跑不了,她隐含恨意的看了严嫣一眼。 “我说最近怎么府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合着银子都进裴姨娘的口袋里了,现在拿我们大房三房来填补啊?”薛氏又点一把火。 老夫人想的也很多,裴姨娘到底贪了多少银子?要知道这些银子可都是她的! 裴姨娘紧捏着帕子,面色僵硬。 不行不行,她得想个法子! 可想什么法子呢? 裴姨娘从来没有陷入这么尴尬的境地,一个不慎,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堂上的气氛紧绷,薛氏眼含兴味,陈氏目有不满,严嫣好整以暇,严陌目露好奇,而随着时间的过去,裴姨娘一直未出声,连老夫人都有些不满神色了。 裴姨娘没有办法,只能哭嚎一声,扑倒在地,“妾真是冤枉啊,管家这些年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不敢有半点懈怠。虽管着家,但日常有什么大事都是要禀告夫人的……” 这裴姨娘情急之下,忘了一旁还有个严嫣。 “你少往我娘身上攀扯,也少转移话题。这府里谁不知道自我娘生下阿陌,就是你裴姨娘在管家。如今年头也不短了,怎么这会儿知晓往我娘身上攀扯了!” 裴姨娘一口淤血内喷于心,她转向老夫人求助,“老夫人你可是知晓侄女儿的,我怎么可能会干出这种事儿!” 薛氏落井下石:“裴姨娘你又转移话题了,你做的事,娘她老人家怎么知晓。照你这说法,你是要将娘也攀扯进来给你填坑?娘她老人家管家管了这么多年,咱们侯府里一直兴兴向荣,二弟妹管家时也挺好,怎么你才管了这么几年,家中就沦落到要节衣缩食了?不会公中的银子都被你给贪了去吧!” 这才是薛氏最主要的目的,为严茹讨公道是一项,为大房挣脸又是一项,可最重要的却是她想知道府里到底是怎么了,居然沦落如此。 府里最近的动静薛氏比谁都清楚,当了这么多年的大房夫人,她手里也不是没人。老夫人向来要脸面,不是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绝不会弄得让下面人怨声载道。当然,也有可能是裴姨娘为己谋私,但薛氏觉得不可能,裴姨娘不是这种不分轻重的人。中饱私囊肯定是有的,但绝对不会是贪到如此境地。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 薛氏可没忘记这公中的财产可是有大房一份的,哪怕不多,那也是大房日后的根本。尤其大房两口子旁观二房发生这些事,心中越来越不安了,总要有点底码,才能前可进后可退。 裴姨娘忍不了了,红着眼愤怒道:“大夫人,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哪只眼看到我贪公中的银子了!” “真是笑话,你管家你找我要证据,我只知道以前日子挺好的,如今为了一碗燕窝大家都争跟斗鸡眼似的!” 薛氏这话看似将自己也骂了进来,但也形容的非常恰当。 连陈氏都面露不忿,瞪着裴姨娘。 老夫人清清喉咙,出声了,“老大媳妇,这话可不能乱说,裴姨娘不是这种人,没有证据就不要随便污蔑。” 追根究底,裴姨娘也是给她背了黑锅,老夫人自然要为她说话,并且老夫人也有点怕,再掰扯下去,拽出萝卜带起泥。 已经坐了回去的严嫣,淡淡开口,“想要证据还不简单,去把紫玉轩搜搜不就行了?” 严嫣再次语出惊人。 裴姨娘不加掩饰的瞪向她,严嫣勾唇一笑。 落井下石谁都会,她当然也学会了这招。 ==第49章== 严嫣的话让薛氏眼睛一亮,“对,搜紫玉轩,你进门的时候可什么都没带,多出来的自然是贪公中的银子。” 这会儿她也看出来了,三姑娘明显就是要找裴姨娘的不痛快。既然目标一致,她不介意跟着当马前卒。 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管家的坏处,管得好了,自然没人说,哪里不好就会被挑出来。如果换成沈奕瑶管家,哪怕怀疑她贪公中的银子,也没人敢说要搜她的住处的话。 可裴姨娘就不一样的,妾出身,哪怕是贵妾,地位也是低人很多。尤其她当年并没有陪嫁,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把柄了。 裴姨娘这会儿已经快疯了,歇斯底里道:“你们凭什么要搜我的住处?”又对老夫人哭道:“姑母你还管不管,就任着她们欺负侄女儿?” 老夫人还没说话,严嫣又开口了,“祖母自然知道你是她侄女,还是亲的,可祖母为了平息大家疑惑,又怎么可能会去偏袒你。” 这话直接堵得老夫人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这会儿也很急,可话都让人给拿捏住了,她能说什么?她一开口不就是代表她要偏袒自己侄女? 又看薛氏和陈氏望着她的眼,老夫人叹息一声:“玉瑾,你行的正坐得直,不要怕。这些年老二对你好,也是赏了你不少东西的。只要在这个范围内,没人能拿贪公中银子说事,姑母向你保证。” 后面这几句话也是说给其他人听得,在适当的范围内,就算裴玉瑾真的中饱私囊了,只要数目不大也就算了。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人人都懂,也算是给裴姨娘吃一颗安心丸。 可裴姨娘怎么能安心呢? 老夫人想得是裴姨娘就算贪,也不会很多,可它关键是不少啊!尤其老夫人的话,也是默认了让人去搜紫玉轩。 裴姨娘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只能寄望她藏的那些私房不要被人发现,幸好她藏得足够隐秘,并且只有她一个人知晓地方。 事情一定,接下来便是遣人去搜紫玉轩,老夫人这里肯定是要派人去的,为了打消大房三房的疑虑,这两房也要出人。严嫣素来霸道,让邹妈妈也去监督。 裴姨娘现在恨死严嫣了,找由头说她是晚辈没有资格,严嫣不屑哼道,说自从她凝香阁建了小厨房,府里已经很久没拨下分例了,她不缺自然没提,可如今人人都怀疑裴姨娘贪了银子,她自然也怀疑是不是凝香阁的分例都给裴姨娘扣下挪为私用了。 众人哗然,老夫人眼中隐带谴责。 她都惹不起这个小祖宗,裴姨娘哪儿来的胆子扣下凝香阁的分例?! 其实这事还要说之前,严嫣刚回府接二连三打了裴姨娘的脸,她咽不下这口气,便想出气泄恨。见凝香阁建起小厨房,又未去大厨房领日用食材,便将本该拨给凝香阁补贴日常用膳的银子给扣下了。 整个威远侯府,各房的主子们用膳都是从大厨房出的,如若平时想吃个甜品什么的,各自院子里也有小厨房可以做,但总归来说,大厨房负责了整个府里主子们的日常吃食。 上面是按人头拨银子给采买的,如若没在大厨房吃,按理说可以去大厨房领用食材,或者折现银。凝香阁未提,大厨房那里装傻,裴姨娘便打了个中间差扣了下来。 到时候严嫣如若来找,她自然可以轻易的推给下面,下面也可以说食材都有准备,可凝香阁没有人来取,严嫣只能吃个哑巴亏。 裴姨娘当初想得很简单,她就想看向来高傲的三姑娘来求她,谁知严嫣根本懒得理她,这事儿就一直放在那里。 此时被严嫣提了出来,不亚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连嫡出的姑娘吃饭的钱都敢克扣,不用说了,定然公中的银子没少贪! 所有人都面带指责,包括老夫人,裴姨娘自然往大厨房那里推了,只是有之前的种种事情‘珠玉在前’,也没人会听她的解释。 趁着这会儿混乱,一直站在屋角的芳翠蹑手蹑脚往外退,严嫣对梅香使了个眼神,梅香便冲过去将她拽住。 “往哪儿走呢?主子让你走了?” 严嫣似笑非笑,“这是裴姨娘的丫鬟芳翠吧,准备往哪儿去呢?为了显示裴姨娘的清白,不是主子指派的人,暂时所有人都不准出去。” 此言一出,暗中蠢蠢欲动的人都老实了。 薛氏点了两个自己带来的人,陈氏点了两个,再加上严嫣身边的邹妈妈,并老夫人身边的赵妈妈,几个人浩浩荡荡往紫玉轩去了。 丫鬟上来给几个主子换了茶,严嫣和严陌是小辈,自然没资格坐在堂中在老夫人面前喝茶的,两人去了次间坐下,下人上了热茶和各式果子,两人悠哉悠哉喝茶等信。 严嫣笑着捏了捏弟弟最近有点肉的小脸儿,“你个小坏蛋。” 阿陌羞涩眯眼笑了下,抓了一块碟中的糕点吃。 这是在荣安堂,话不能说得太显,两个人明白里面的意思就行。 过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的样子,赵妈妈几个浩浩荡荡领着一队人回来了,抬了七、八个红木箱子过来,邹妈妈怀里还抱了一只黑漆的小木箱。 同行的还有沈奕瑶,原来赵妈妈几个去搜紫玉轩,裴姨娘的丫鬟拦着不让,其中一个偷偷跑出去找了沈奕瑶过去做主,听说是老夫人下的命,沈奕瑶也没阻拦,而是跟着来看情况。 途中沈奕瑶也了解到具体情况了,进来后看裴姨娘的眼神中有着谴责。 裴姨娘一看到那黑漆箱子,就浑身一颤,瘫倒在地,面若死灰。此时在场的人都没空去注意她,眼神都放到那几个红木箱子上头。 那几个箱子都被塞得满满当当,盖都盖不住,薛氏的人上前一一掀开,众人哗然。 赵妈妈肃着脸,禀报道:“因没有明确目标,同去的几人建议只要不是符合姨娘归置的东西都搜了出来,全部在此。” 这赵妈妈是个人精,她领着头去,又是老夫人下命,还想着为自己开脱。 严嫣瞄了一眼那堆东西心想,这次裴姨娘不光要将赵妈妈记恨上,连老夫人都跑不掉了。她又去看裴姨娘的脸色,心疼得脸都白了。 薛氏仿若打了鸡血似的,面色亢奋,“娘,你可好好看看,这裴姨娘到底中饱私囊了多少。” 这些箱子里有各式珍贵摆件、字画、玉器、布料等等,枚不胜举,其中一个箱子里,铺满了各式金银首饰,亮瞎人眼。这么东西,别说裴姨娘了,连薛氏和陈氏都没有,实在很戳人眼。 邹妈妈上前一步,禀道:“奴婢带人从裴姨娘床榻下的一处暗格里,搜到这只小木箱,里头有金锭子两百多两,银子五百余两,并银票一叠,数目大约有一万二千余两。” 此言一出,更是哗然。 老夫人脸黑似墨,急喘几下,怒击一下矮几:“裴姨娘你怎么说!” 好啊!她都当自己压箱底了,合着银子都去她那儿去了! 瘫坐在地上裴姨娘面色惨白,心慌意乱,“这里头有些东西是侯爷赏给妾的,银票是侯爷放在妾这里的。” 薛氏冷笑,老夫人慌忙望了沈奕瑶一眼,怒声谴责:“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去攀扯霆儿,霆儿用钱从来从账房走账,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放在你那儿。你是我侄女,我一向信重于你,如今看来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不但学会了中饱私囊,还学会了不思己过攀扯他人。” 裴姨娘面容一僵,想到其中干系,索性装哭也不说话。 “娘,您也别生气,所幸今日查出来这只蠹虫。” 薛氏和陈氏纷纷上前安慰,言语隐有幸灾乐祸。 不过裴姨娘话也没说错,有些玉器摆件首饰布料之类的,确实是别人所赏,例如严霆,例如老夫人,例如沈奕瑶。但是个人都知晓不可能所有东西都是别人赏的,谁能赏她如此多的东西,这些东西加起来都够嫁几个女儿了。 京城大户人家嫁女儿陪嫁,富贵一点的两三万银子不等,有的只有几千两。薛氏当年嫁妆加起来也不过五千两,此时见裴姨娘有如此多的‘私房’,眼睛都红了。 72|第72章 防盗章28(9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这时,邹妈妈掏出一本账册,“拿到账册之时,奴婢翻看了一下,这上面记载的均是紫玉轩上册之物,应该是裴姨娘用来记载自己私物的,上面只记载了很少一些,其他却是没有。本文由。。首发其他一些在这本账册之上——” 她又掏出一本账册来,这本才是裴姨娘真正的账册,全部用来记载不适合造册之物。 什么是不适合造册的?那定然是见不得人的物件!都学会造两本账了!薛氏恨恨的看了裴姨娘一眼。 人有我无,那自然招人恨,尤其想到这些里头也有大房的东西! 严嫣露出一抹赞赏的笑容,邹妈妈上前准备把账册奉上,路过薛氏的时候,不小心被薛氏突然将账本抽去。 她似一愣,躬躬身,退下了。 薛氏痛心疾首,挥着手里账本,“这可都是在我们大家头上中饱私囊出来的,直接现场点算吧,我倒要看看她裴姨娘这几年到底贪了多少公中的银子。” 薛氏的愤怒之举打断了老夫人的盘算。 别说薛氏了,陈氏也很好奇。两人便自顾自点了几个婆子分别盘算,并找了几个识字的丫鬟入册记账,现场盘算起来。 因着要分类估价上册,所以进行起来很慢。但因是查抄别人的东西,所以大家倒也没觉得无聊,而是兴致勃勃。老夫人面色不显,一直半阖着目,也看不清她真正的想法如何。 严嫣闲闲的看着,就当看戏了。 忽地,她目光一闪,猛地站起来,她的行为太突兀,惹得堂上所有人都看向她。她不管不顾快步上前,推开一个婆子,从那堆首饰里抽出一支步摇。 这步摇极其夺人眼球,翠艳欲滴的点翠、色泽秾艳的红宝,更为稀奇的是那鸾鸟口中所衔的红宝,竟有拇指指甲盖大小,做工也极为精致,栩栩如生。ωww.xSZWω㈧.NēΤ 正是一支赤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 严嫣的表情极为奇怪,竟然冷笑起来,从进荣安堂便一直显得风淡云轻的神色,突然变得凌厉。 “好,真好!” ==第50章== 严嫣对这支步摇印象极为深刻。 她六岁那年,沈奕瑶丢了一支步摇,就是这支赤金累丝嵌红宝双鸾点翠步摇。这步摇乃镇国公夫人当年陪嫁之物,沈奕瑶出嫁之时,陪给了女儿。所以虽算不得极为珍贵,但也颇得沈奕瑶喜爱。严嫣那时候还小,正是喜欢这种色彩缤纷看起来精致绚丽的东西,总是喜欢翻了沈奕瑶首饰盒子拿里头首饰玩。 有一日,这步摇丢了,大丫鬟芳草说三姑娘拿着玩了,实则严嫣记得当日她并没有玩这支步摇,并且她拿娘的首饰从来不到处拿,顶多就是在妆台前,或者屋里大炕上,可这支步摇就是莫名其妙没了。 换着其他,自是没人注意一支步摇,沈奕瑶的首饰多,也不在乎一支簪子。可这支步摇的意义对她来说不一样,她心疼的不得了,命人到处找都没找到,当时斥了严嫣几句,让她以后再不准拿她首饰玩。 本是一件小事,却是让严嫣记了几年。后来长大些,她肯定这步摇丢了与芳草有关,却无奈没有证据。 谁能想到居然在裴姨娘首饰里头翻了出来。 果然是现世报! 别人只当严嫣喜欢才过去拿了看,薛氏巴结道:“三姑娘要是喜欢,禀了老夫人赏你。” 严嫣没有理她,直直走到裴姨娘面前,“你可记得此物?” 裴姨娘神色恍惚,看了先是茫然,跟着脸色一白。严嫣没跟她客气,俯下身就是一巴掌,她一点力道也没留,当场裴姨娘的脸便紫肿了起来,旁边丫鬟拦都没来得及。 裴姨娘急喘一下,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 “阿嫣,怎么打起人来了!”老夫人忙喝止。 “我打的就是她!来,裴姨娘你告诉我,我娘丢的簪子怎么跑你到这儿了?!” 此言一出,堂上立马安静下来了。众人的眼神闪烁,夹杂着不敢置信。 “这是我自己的簪子,怎么可能是夫人的簪子……”裴姨娘呜呜哭道,也不敢抬头。 沈奕瑶满脸震惊,上前拿过看了看,神色复杂。 “你的?你们裴家有这种簪子?先不说这点翠工艺是我曾外祖母那时候的手艺,这簪子是我外祖母传给我娘的,你以为别人家的东西都没印记,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沈奕瑶僵着脸,低声对老夫人道:“这确实是我陪嫁之物。” 老夫人笑得僵硬,“是不是弄错了?” 先不提贪公中银子一事,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只要有人护住,裴姨娘顶多就是‘私房’充公,剥夺管家之权,小惩即可,几乎可以毫发无损。可偷盗主母陪嫁首饰,这就是项大罪了,厉害点的主母完全可以就着这个借口,将裴氏送回娘家去。 七出之条,盗窃在其列,如果被安下这个名义,裴姨娘的名声就全完了。 “祖母这事儿还能弄得错?要不要拿我娘嫁妆单子来对对,或者请我外祖母过府一看?” 老夫人表情更僵硬,局促道:“这倒不用。裴姨娘是错了,关键你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总不能连累他们的名声坏掉……” 她话音极软,带着讨好之意,如今她算是不敢惹这小祖宗。 “祖母您先别说这个。邹妈妈,你带人去将芳草给我带过来,我今儿个倒要当所有人面前问问,当年这簪子丢时,她诬赖说是我拿着玩丢的,怎么去了裴姨娘那里,是看我当时小,好欺负吗?” 这下所有人都懂严嫣为什么会反应如此大了,三姑娘当年才几岁,小孩子哪里懂事,丫鬟说是姑娘拿着玩丢了,不就是了? 可现在就有一个问题,芳草是沈奕瑶的丫鬟,她说三姑娘弄丢了的首饰怎么会去裴姨娘那里,难不成芳草其实是裴姨娘的人?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诡异起来,沈奕瑶当然想起当年之事了,为此,她还训了阿嫣一番。 也就是说,她错怪女儿了? 她想道歉,却看到严嫣绷着的侧脸,无法言语。只能去了一旁坐下,暗自垂泪。 芳翠面色一白,心急如焚。有种想拔腿就跑的冲动,可一旁的梅香一直虎视眈眈瞪着她。 芳草很快便被带了过来,她面色泛白又佯装镇定,眼角瞟到裴姨娘那惨状,更是吓得一抖。 “夫人。” 她还想往沈奕瑶那边去,被邹妈妈一推,让她跪下。严嫣眼神一动,芳翠也被揪着让她和芳草跪在了一起。 严嫣走过去,晃了晃手里的步摇,“记得这支步摇吗?” 芳翠仓促笑着,摇摇头,芳草眼神一闪,一脸茫然也摇了摇头。 “很好。”严嫣点点头,“拖出去打,打到记起来为止。” 两人面色恐慌,哭喊道:“三姑娘饶命啊,夫人……” 沈奕瑶却并不看两人。 屋中没有人动,这是荣安堂老夫人的地方,没老夫人下令,严嫣一个姑娘还是有些指挥不动。 见严嫣望过来,老夫人忙道:“没听三姑娘说什么吗?还不拖出去给我打。” 她隐晦的向赵妈妈使了一个眼神。 赵妈妈点点头,让人叫了几个粗使婆子过来,这几个婆子五大三粗孔武有力,平时在府中都是干些粗活的,当然哪儿需要打下人板子了,也是她们来。她们力气大,技术也好,手底下都有轻重。 几个宛如抓小鸡似的将芳草芳翠两个提了起来,准备拖下去。 严嫣突然道:“慢着。” 这三姑娘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你们将这两个拖下去打,记住别打死了,什么时候记起来这支簪子,什么时候停。我知道你们手底下有轻重,要是不小心打死了,那就拿你们来抵命。” 几个婆子恐慌的看了严嫣一眼,又去看赵妈妈。 赵妈妈垂首不语,几人两两相望,只得哭丧着脸道:“是,是,三姑娘,绝不将人打死了。” 严嫣点点头,婆子们就将两人往下拖,芳草芳翠还在嘶喊哭嚎,很快便被人堵住了嘴。 两人被按在条凳上。 其中一个婆子道:“两位姑娘也别怪我们,这是上面下的令。你要是想起来什么,就点点头,这里是荣安堂,可容不了有人在这里哭喊。” 芳翠挣扎似乎想干什么,被芳草用眼神制住。 很快庭院中便响起啪啪啪的声音,还有呜呜的闷哼声。 严嫣转过身,无视满室寂静,“你们继续,早点收拾完,早些安身。”又对沈奕瑶道:“有一就有二,娘的嫁妆单子最好找来对对,我非常想知道这裴姨娘那里到底有多少我娘的首饰。” 最后这句话是对沈奕瑶说,也是对众人说。 沈奕瑶愣了一下,点点头。 屋中的点算继续进行着,与之伴奏的是外面啪啪啪打人板子声。 几个负责点算的下人还好,因为不能耽误,必须注意力集中,倒是所坐的几人,个个心惊肉跳的。 不是没见过打下人板子,只是没见过在这种场合,一个十岁的少女命人打板子,还不让打死了,打死了抵命,其镇定其狠辣其面不改色,都让人为之心悸。 薛氏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绝不能得罪这三姑娘。 老夫人则是眉心直跳,端着茶碗不停的喝茶。 严倩早就吓得缩在墙角不敢说话,裴姨娘则是俯趴在地上,也不见动弹。 板子声停了,一个婆子进来禀报,“三姑娘,成了。” 似有如释重负之意。 芳草和芳翠两人被拖了进来,仍在地上,宛如死狗。 “说吧。” 芳草缓缓叙述,很快便将整个事情真相还原清楚。 原来裴姨娘看上了夫人的步摇,就花钱收买了芳草,芳草想着三姑娘年纪小,又喜欢拿夫人首饰玩,便偷了首饰,把责任推给了三姑娘,她知道夫人疼爱三姑娘,定然不会责罚她,东西丢了也就丢了。 严嫣笑得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美丽而张扬,才小小年纪,便能看出日后的风华绝代。 她喃喃一句,“到了现在还不说实话。那意思就是说,跟你没关系了?”她眼神流转看向芳翠,让人瞧不清里头的颜色。 芳翠糊了满脸的鼻涕眼泪,嘶声道:“忘三姑娘明鉴,奴婢当时是听芳草如此说,才附和了两句。” 也算不上是弃车保帅,只能说芳草点子背,这事是她经手办的,又是她在沈奕瑶面前说是三姑娘拿丢了。既然自己下场肯定不会好,她便保住了芳翠,偷换了概念,顺便寄望再求求夫人,留她一命。 “拉出去继续打。” 严嫣不再看两人,都这个时候还不说真话,可真是衷心啊。 “夫人,夫人救命啊,都是奴婢贪财了,万望夫人见我二人服侍一场,饶了奴婢两个,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两人看起来极其惨,下身衣裳血迹斑斑,披头散发,双眼红肿,面色狼藉。 毕竟服侍了自己几年,沈奕瑶心软了,“阿嫣,要不就饶了……” 严嫣忽地一下站起来,声音尖锐高昂,“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吗?她们是贪财?她们是一时见钱眼开?她们是别人安排在你身边的人吧!你是我娘,我有时候真不知道该如何跟你交流,我真想问你一句,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她的眼睛此时亮得惊人,认真去看,就能看出其间汹汹燃烧的火焰,让人心悸,总怕那火焰就此喷涌而出。 “姐——” 还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让严嫣冷静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坐回墩子上。 “今儿个我话放在这里,事情不查清楚,那么就继续耗着。天黑之前,没有个结果,我就让人去禀了外公,到顺天府去报官,让官府来查!” 字字句句,斩钉绝铁,骇人心魂! ==第52章== 这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退路。 府里私下查和报官让官府查,这是完全两个截然相反的结果。 府里查,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可以私下解决,给以遮掩。可到了官府那边,再想想镇国公的权势,那可真是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并且这丑就再也遮不住。不但威远侯府的名声完了,裴家的名声包括老夫人这个姑母与裴姨娘这个侄女,一个都跑不了。 事情一旦闹大,绝对会闹得沸沸扬扬。 别人就会说了,一个妾居然敢偷主母家传的陪嫁首饰,还是偷镇国公家的女儿的,谁给她这么大胆子。就会有人说,肯定是有所依仗啊,没见那府里的老夫人是那妾的姑母…… 然后裴家就会被掀出来,裴姨娘的父亲乃正三品礼部侍郎,家风如此败坏,出了个这样的女儿和妹妹,必然会御史被弹劾,镇国公再从中做些手脚,等待裴家的很可能是万劫不复…… 老夫人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嫣丫头,这种家事何必闹到外人知晓。” 严嫣扬起眉梢,“那祖母的意思是,这个哑巴亏要让我们吃了?” 老夫人干笑,“这怎么会?东西不是找到了吗?” 严嫣冷哼一下,懒得再跟这种避重就轻的人说话。 老夫人本还想坐看这母女两人闹腾,搅浑了水,好保下侄女,如今看来是难了。 裴姨娘也不敢继续装死了,自己撑着地坐起来。她连滚带爬扑到严嫣面前,泣声道:“三姑娘求求你,你饶了妾,都是妾的错,妾胆大包天,妾眼皮子浅,看中了夫人的首饰,生了歹念……” 她一边说,一边使劲的磕着头。这是她这辈子最为狼狈的时候的,可她也明白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危机。一个不好,万劫不复!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 裴姨娘这会儿已经没心思去分析亦或是怨恨了,这会儿她满心满肺的恐惧,老夫人想到的她同样想得到。 嘭、嘭、嘭,没几下,便青肿一片。 严倩跑了过来,抱住裴姨娘,不让她再磕,她瞪着严嫣,“你还有没有人性,我姨娘都与你道歉了。” 严嫣气笑了,“哟,那照你们所言,还是我错了?我让她往我娘身边安插人,偷了我娘的首饰,还赖在我头上了?事发之后,磕两个头,就能了事?谁给你们这种强盗的逻辑!” 她看了看老夫人,又看向裴姨娘与芳草等人,“我说话从来算数,今天这事不查清楚,不给我个满意的交代,那就让顺天府的人来查。你们不是喜欢避重就轻吗?还有你们不是见钱眼开被收买的吗?继续慢慢编,现才未时,离天黑还早。” 已经没有退路了。 如今只能弃车保帅。 老夫人望了裴姨娘一眼,又去看形容狼藉的芳草芳翠,“如此刁奴,居然还敢死不认账!你们尽管继续抵赖,让人把这两个老子娘全家都给找来打,我倒看你们招还是不招!” …… 剩下自是不必说。 不光芳草芳翠,连裴姨娘自己都招认了,这两人确实是裴姨娘利用权利安插到沈奕瑶身边的,就是为了能打探到锦瑟院的消息。 裴姨娘屋里所搜出来的东西,也都盘算出来并和沈奕瑶嫁妆单子对了,不光是那支赤金累丝嵌红宝双鸾点翠步摇,零零总总还有其他小件的首饰摆件繁多,俱是那种珍贵外面不易见的物件。 沈奕瑶羞愤、恼怒等等情绪自是不提,她与裴姨娘一向关系不错,如同亲姐妹,如今竟宛如笑话一般。不光派人偷她的东西,还安插人在她身边打探消息。 能打探什么消息,就如芳草所说那样,打探关于侯爷的消息。 当然,目的绝没有如此简单,只是这三人都不敢说,不说可能还能留条命,说出来那只能是死了。 但不管说不说,这对沈奕瑶来说都是一项打击,刷新了她的三观。告知了她一个道理,后宅女子没有纯友谊,就算有友谊也不过是骗人骗自己。 按下不提。 整个事情发展经过,让薛氏看得目瞪口呆,让陈氏半响回不过来神。老夫人恨不得将裴姨娘掐死了事,倒是裴姨娘心理素质极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本来一件很小的事情,拔起萝卜带起泥,将裴姨娘伪善的面孔完完整整给撕了下来。 如今还有人会相信裴姨娘是温柔恭敬谦虚柔顺的吗? 那只有天知道了,至少当事人之一沈奕瑶是不会信了。 裴姨娘所有的‘私房’也已盘算出来,去掉属于沈奕瑶的东西,与本该是裴姨娘的物件,其他零零总总盘点下来,加那些现银和银票,裴姨娘一共贪墨了公中四万余两现银。 这是普天同庆的好事。 府里这下总算不用削减开支了。这是大房和三房的想法。 这些银子小心着用,可以用几年,威远侯府终于可以缓过来劲儿了。这是又气又怒的老夫人,唯一一处可以宽慰自己的地方。 至于裴姨娘,还未等老夫人斟酌出来怎么惩治她,外出的严霆归府后,听闻整个事情经过,雷霆大怒,亲自出面严惩了她。 鉴于裴姨娘是正儿八经的贵妾,又生育有功,惩罚不易过重,毕竟不看僧面,还要顾着严弘和严倩长大以后的颜面。当然,也不能过轻,要不然难以平息众怒。 裴姨娘被单独关去府中最偏远的一处简陋的小院子里,让她对着菩萨忏悔己过。因是处罚,自然不会让她过好日子,只有一个婆子负责看着她,照料她起居饮食。裴姨娘是过惯了富贵日子的人,这种清苦的生活对她来说,惩罚不可谓不重。 严弘暂时挪来和老夫人住,等过了十岁就挪去前院,严倩年纪也不小了,单独给了个小院子。 严霆还下令,任何人不得去探望裴姨娘,包括严弘和严倩。 至于芳草和芳翠两人,直接打死,全家发卖! 裴姨娘还想求饶,见了严霆的神色,再不敢出声,而芳草芳翠两个直接吓晕了。 她爹非常的识相。严嫣想。 她当然不想放过裴姨娘,可她爹都亲自处置了,惩罚也不轻,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错来,她当然见好就收。裴姨娘毕竟是个贵妾,又生育了一子一女,哪怕是为了严弘和严倩,老夫人和严霆也不会让她太惨。 整个事件终于告下了一个段落。 7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就如同梅氏所想,大房现在确实是背水一战。 其实卢明川本来没打算去抢自家二弟生意的,可架不住胡氏总在耳边说,且最近家里实在捉襟见肘。 杜家那边让自家帮着春耕,自然买种子买苗的钱都得大房掏。一般庄户人家都是不买种子的,大多都是自己留种,可去年秋收的时候,大房也就留够自家要用的种,这突然凭空要多三亩地的种,不买还能咋样。 幸好乡下人大多都有多留一些种的习惯,卢明川跑了好几家,倒也将将给凑齐了,只是都要花钱去买。 还有就是卢广仁那事,钱家人找卢家要了二十两银子,可大房如今哪有二十两银子。早先攒的那些银子为了卢桂丽的婚事,花了一大半,杜寡妇又找卢明川借了二两,至今未还,紧接着卢老汉又生病,早已将家里的银子花了个七七八八。 为了讨好家里人,胡氏将事情揽了下来,自己回娘家借了十两。为了这十两银子,胡氏差点没跟娘家兄弟撕破脸皮,到底还是将银子借了回来。 因为胡氏给家里解决了难题,再加上她做低伏小这么久,卢老汉两口子和卢明川倒也不好再怪她。若不然以卢明川一直对她置之不理的态度,会听她说话才有鬼。 不过借来的银子,总是要还的,一下子身上多了这么大一笔账,不光卢老汉心里发慌,卢明川也是。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家里第一次找别人家借钱,也因此见村里越来越多的人家去做那豆浆生意,再加上胡氏在一旁蛊惑说别人都做了,自家也能做,反正便宜不出外,卢明川和卢老汉才答应下来。 一开始他们很谨慎,只做少少的一些拿去买,没想到一下就卖个精光。就如同其他开始尝到甜头的人家一样,他们开始加大了做量,豆子这东西不便宜,还有做包子馒头要用的细面,这都需要银子投入。 不过有之前赚钱的例子在,大房也敢往里头投钱。 可一夕之间,生意就不好了。那一天大房整整倒了两大桶豆浆,没卖完的包子馒头倒是没扔,放在蒸笼上热一热,次日还能拿去卖。现如今天气还不热,还是能放两天的。 大房人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当是自家运气不好,次日做了同样多的分量,又拿去县里去卖,可这一天生意依旧不好。 就像是恶性循环,越是生意不好,亏的银子就越多,亏的银子越多,越是不甘心。大房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将摊子挪到二房所在的这条街上。 胡氏早就来二房摆摊的这地方看过了,这里人多买东西的也多,一看就比他们摆摊的地方好。胡氏并不觉得是自家手艺不精,觉得还是位置问题,他们所在的那条街上来往行人太少了。 卢明川和卢老汉本是不愿的,觉得已经抢了老二家的生意,再挪到人旁边去做生意,就实在有些太过了,尤其本就有些心虚。可架不住胡氏说,更架不住这么一日日的亏下去,才答应下来。 头一天生意确实不错,有许多慕名而来买‘城南卢家豆浆’的,他们在城南,也姓卢。别人问起,自然脸不红气不喘的应下了。 人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与银子相比,脸皮能值几个钱? 这一日,卢家挑来的东西卖了个精光。当晚卢老汉和卢明川还喝了一盅,觉得总算可以松口气了。闷头大睡一夜,次日早早就醒来,一家子忙进忙出,对未来的生意抱有无限的希望。 今天的生意也很好,才出摊不到一个时辰,东西就卖了一大半儿。好不容易空闲下来,胡氏正想喝口水歇歇,突然见摊前走来一个男人reads;。 是一个中年男人,看样貌与打扮像是县里的普通居民。 “你这里是卢家豆浆?” 卢明川正想说不,胡氏挤了过来,点了点头,又道:“客官想买点……” 还不待她话说完,就听这人说了一句就是这里,顿时从他身后走来一群男男女女,有老有小,看样子是一家子倾巢而出。这些人冲上前来,二话不说就掀了大房的摊子。 豆浆锅被掀翻了,流淌了一地,蒸笼也被拎起来砸了,里面热腾腾的包子滚得到处都是。 胡氏大惊失色,赶忙上前去拦,却上来两个妇人堵住她。卢明川急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连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还问我们是怎么了,丧尽天良的小贩,卖坏掉的豆浆给我爹喝,我爹从昨天回去就腹泻不止一直到现在。”那中年男人双眼泛红,愤恨道:“给我砸,使劲砸,我告诉你们,今儿若不给我们个说法,我就拉你们去见官!” 围观一众人哗然,胡氏却是心里咯噔一下。 村里人都知道豆浆这东西不能过夜,当天若是卖不掉,就只能倒了去喂猪。起初大房也是这么处置的,可随着家里越来越捉襟见肘,胡氏便不这么做了。当然她也有专门尝过放过夜的豆浆,现在天气不热,酸腐得并不厉害,几乎尝不出来,就是口感不好。 当然胡氏也不敢全部拿过夜的豆浆来买,也是会做些新鲜的,只是会把头天的没卖完的豆浆掺一半进去。这样即喝不出来,也不影响口感,这段时间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从来没出过事,却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生意好起来,就出了这种事。 一时之间,她汗流如注,骇得脸色发青。 那边,卢明川还在跟人解释道:“这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的,我家每天卖不完的豆浆都是拿去喂猪的。” 这事是胡氏瞒着男人做的,卢明川并不知道。胡氏眼珠子急速转动,想着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妇人奔了过来,远远看见这群正在砸东西的人,就如丧考批地哭了出来。 “爹,娘,二叔二婶,爷爷他、爷爷他没气儿了……” 这个声音宛若晴空一个霹雳,砸在了这群人头上。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面色惨白,身躯一阵摇晃,他身旁的中年妇人赶忙扶着他,紧张地叫了一声夫君,又急声问儿媳妇:“怎么会没气儿了,人不是送去医馆了吗?” 那年轻妇人哭得抑不可止:“我和相公在医馆里守着爷爷,大夫也给灌了药,可是没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家大夫说人上了年纪,又泄狠了,才会……” 中年男人强自稳住自己摇晃的身形,目眦欲裂地瞪着大房两口子,嘶吼道:“报官,快去报官,看住这两个人,别让他们跑了!” 围观的人们一片哗然。 本想着只是有人来闹事,万万没想到竟会闹出人命。 站在人群外看热闹的梅氏,也没料到会是这样,本来幸灾乐祸的心情,顿时凝重起来。毕竟可是出了条人命,恐怕这次大房要惨了。 一听出了人命,卢明川腿一软,当场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胡氏也被吓得肝胆欲碎,就在她神魂几欲飞走之时,突然看到人群里的梅氏,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找、找错了……”她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声音,说话的时候,上下牙齿还在打颤reads;。明明天不热,她却觉得仿若置身蒸笼,连气儿都喘不过来了。“找错了,我们不是卢家豆浆,我们是假冒人家的名声,我们是昨天才来这条街摆摊……” 中年男人皱着眉头看她,又去看其他围观的人。 有也是在这片做生意的道:“这家小摊确实是昨天刚来的。” “那个人、那个人才是正宗的卢家豆浆!”胡氏急喘一口,指着梅氏将话说完。 梅氏脸色一凝,正想出声去骂胡氏,就听得人群里有人叫道官爷来了。 三个衙役走了过来。 “是谁报的官?事主是吃了哪家的东西出了人命?” 胡氏赶在大家说话前,急声道:“是她,就是她!真不是咱家!咱家不是卢家豆浆!” 一根颤抖的手指直指着人群中的梅氏,梅氏身边的人顿时分散开来,大家望着她窃窃私语着。 “是你?”其中一个衙役皱着眉,“那跟我们去县衙走一趟!” * 因为摊上离不得人,所以卢娇月并没有去看热闹。 等有人来告诉她,她娘被县衙里的人抓走了,她还以为对方是开玩笑。直到听到散开的人群都在讨论吃死人了,并对她家的摊指指点点,她才知道这事竟然是真的。 为什么有人来砸别人摊,竟是把她娘抓走了? 卢娇月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是一头雾水,还是古玩店的伙计陈小四来告诉她,她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丫头,快回去找你家大人来,这县衙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古玩店的老板陈叔对她说道。 “陈叔,我家的东西不可能会吃死人的,真的不可能。那家人是我大伯家,他家早就和我家闹翻了,又来抢我家生意……” 陈叔叹了一口气:“我相信你,我昨日才在你家吃的东西,若是有问题,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可官差不相信,尤其又有人证在,你还是赶紧回家叫你爹来吧,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顶什么事儿!” 卢娇月连连点头,她犹豫地望了自家摊子一眼,陈叔又道:“快去吧,这些东西我让小四帮你看着。” “谢谢陈叔!” 话不容多说,卢娇月急忙往街外走去。 路过大房摊子的时候,那里还是一片狼藉,而大房两口子正蹲在地上捡东西。 卢娇月停下脚步,目眦欲裂地瞪视着这两个人。 “月儿……”卢明川苍白着脸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卢娇月呸了一口,“丧尽天良,臭不要脸,我家的东西不可能会吃死人,你们给我等着,冤有头债有主,是谁做的,老天睁着眼看着!” 话丢下,她便快步走了。 卢明川回头扇了胡氏一个耳光,跺脚叹道:“你做的孽,回头老二饶不了你!” * 卢明海收到女儿带回家的消息,便匆匆来县里了。 不光他来了,卢广义也来了,还有三房两口子reads;。 一群人先去了县衙,可是连门都进不去,还是卢广智上前塞了看门的衙役一两银子,对方才让他们进去。 进去后,也没有人招呼他们,好不容易拦到一个衙役塞了点银子过去,他们才知道梅氏确实被抓来了,此时被收押在大牢里。 至于其他,以及梅氏如今的现况,那人却是不知,因为这事不归他管。卢明海提出想看看梅氏,对方也说没有办法,让他们赶紧离开。 出了县衙的大门,卢明海往地上一蹲,捂住自己的脸。 大牢,别说梅氏了,连他都没见识过,媳妇呆在里头会是个什么样子。 卢明山叹了一口气,劝道:“二哥,你千万别乱,我也听人说过了,这里头的那位是个死要钱的主儿,所以下面的人都有学有样。你别慌,赶紧回去凑银子去,先想办法见见二嫂,弄清楚情况再说。还有梅家那边,你也赶紧让人捎话过去,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也能多出一份儿主意。” 乔氏插嘴道:“还弄清楚什么情况,没听月儿说吗?大房那两口子真是缺德冒烟儿了,这种事也往二嫂身上推。自己做的孽,自己不敢扛,竟然连累无辜人!” “你个婆娘少插嘴,如今事情已经这样了,自然要将方方面面都搞清楚,才好帮二嫂脱罪。光抱怨能有什么用?二哥就算回去把胡氏掐死了,二嫂她还在里面出不来,现如今最重要的是把人弄出来。” 卢明海站了起来,强自镇定道:“老三说得有道理,我这便回家去凑银子。老大,你去梅家一趟,将这事情跟你外公和两个舅舅说说。要瞒着你外婆,你外婆身体不好,听了这消息,该受不住了。” 卢广义点点头,几人分头行事。 卢明海父女俩回家凑银子,因为卢广智和五郎还没散学,卢娇月便请了桂丫帮忙看家。 桂丫见卢明海父女回来,赶忙上前问道:“婶子怎么样了?” 卢娇月惨白着脸,摇摇头,将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下。 桂丫道:“想买通县衙那边,估计得不少银子,我手里攒了些,等会儿我拿来给你。” “我家的事,不能要你的银子。” “人命关天,还说这个作甚,若是没有你家,我也攒不了那些钱。你等着,我这就回家拿。”丢下这句话,桂丫没给卢娇月说话的机会,人就一溜烟跑了。 卢娇月回屋将自己手头的银子收拢了一下,本来五十两银子,买了一头小毛驴花了十二两,她手里还有近四十两银子。卢明海也将家里的钱都拿了出来,这阵子二房做生意,去掉平常花销,也攒了近三十两银子。 加起来有七十两,看起来倒是不少,可想着那县太爷的名声,卢明海父女俩一阵绝望感涌上心头。 桂丫很快就来了,塞给了卢娇月二十两银子。 卢娇月感动地捏着她的手,她知道这是桂丫能拿出的所有银子了。 “娇月,你别担心,婶子一定会没事的。” 说是这么说,可怎么可能不担心。那大牢是什么样的地方?在乡下人心目中,那就是吃人的地方,进去的人首先啥都不干,就是一通打。梅氏虽然年纪不大,可毕竟是个妇人,哪里能受得住。 一想到这个,卢娇月就心神俱乱。 梅家人很快也来了,来的人是梅大虎兄弟俩和梅老汉reads;。 “卢明海,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妹妹的?因为你们卢家人,我妹子前些年一直忍气吞声,现在又是因为你卢家人,我妹子竟然被抓进大牢!” 梅大虎冲上前来,二话不说就给了卢明海一拳头。 卢明海被打得一个趔趄,他捂着嘴角,满脸痛苦之色:“大哥,都是我,都是我害了墨兰!” “你也知道,你说说你们卢家人到底都是些什么人?之前因为你们两口子感情好,又有义小子和月丫头他们,所以我这个做大舅哥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你看看……” 梅老汉沉声打断:“行了,现在你说这些做什么,别忘了你妹妹还在牢里!” 几人坐了下来,商讨了一会儿,却无计可施,都是愁眉苦脸的。 梅小虎叹气道:“咱家也不认识什么得力的人,若是老三在就好了,他在县里认识的人多,人面也广,可偏偏这个时候他不在家。” 一直呆坐在旁边的卢娇月,不禁打了个激灵。 “我知道找谁可以救娘了!”她突然大声道。 一众人不禁望向她。 卢娇月激动得眼泪直掉,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 “进子叔的大姐,对,找进子叔的大姐。爹、外公、大舅小舅,进子叔的大姐夫是县里的李捕头,咱们找他肯定能将娘救出来!” 梅大虎赶忙问道:“月丫头,你说的是韩进?” 卢娇月连连点头。 梅老汉捋了捋胡子,沉吟了一下:“老三倒是和那韩进认识,不过这韩进的大姐,咱们却不认识。” 刚露出喜色的卢明海,又发起愁来:“那咱们该去哪儿找韩进的大姐?” “没关系,我知道怎么找她。”卢娇月擦干脸上的眼泪,露出一抹笑容。 * 先去找了卢广智,让他带着自己去找狗大,又让狗大带着自己去李家。 “嫂子,老大不让咱们在大姐面前露脸,我就不进去了。” 卢娇月点点头,深呼一口气,敲响李家的大门。 “谁啊?” 一个女声从里面传来,门吱呀一声打了开,开门的恰巧就是韩腊梅。 韩腊梅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姑娘,问道:“你找谁?” “您是进子叔大姐吧,我是、我是卢娇月……” 韩腊梅脸上闪过一抹喜色,一把抓住卢娇月的手,“你就是娇月?你咋来了?快进来坐,进子走之前跟我说过你,我本想去你家提亲,可他非说等他回来再说……” 她一面说,一面就将卢娇月拉进了门。而狗大也早就在门打开之际,就闪到一旁去了,直到看见卢娇月进了大门,才回到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上,就在那里等着卢娇月出来。 韩腊梅一直将卢娇月拉进屋里坐下,才发现她脸上神色有些不对。 “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事就跟大姐说。” 虽是第一次见面,但韩腊梅的热情与此时脸上露出的关切,已经全然打动了卢娇月reads;。这种时候,她已经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虽说想着来找进子叔大姐帮忙,可来之前她的心中也是极为忐忑的。 若是进子叔大姐不认识自己,她该如何自我介绍?若是进子叔大姐太冷淡,她又该如何开口请她帮忙? 来之前,卢娇月在心中给自己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她已经做好可能对方不会帮自己的准备,却在这一刻感动得泣不成声。 是因为韩腊梅一点都不见外的热情,也是韩进走之前安排得面面俱到。 进子叔,你现在在哪儿? 明明这些日子总是会忍不住想起他,却在这一刻思念达到了顶点,此刻她疯狂地想念他。 若是你在就好了,我的心一定不会这么慌。 强忍住眼泪,卢娇月将家里遇上的事,告诉了韩腊梅。 韩腊梅来不及思索,就道:“你别担心,我这便找人去叫你姐夫回来。” 她出去吩咐了刘婆子一声,又转身回屋,先是给卢娇月倒了一杯热茶,才拉着她的手道:“别担心,虽然咱们现在不知道你娘怎么样,但有你姐夫在,你娘在牢里一定不会出事。等咱们打听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剩下的事就好办了。你先喝口水,将事情理一理,等你姐夫回来将具体情况告诉他。” 卢娇月点点头,捧起茶碗喝起茶来。一口热茶喝下肚去,她才感觉人没有那么紧绷了。 李水成很快就回来了。 因为刘婆子跟他说家里有急事找他,他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回来后,却看见家里坐了一位陌生的姑娘,他对媳妇递了个询问的眼色,韩腊梅拍拍卢娇月的手,便和他走到一旁说话。 “你的意思是说这事与你家无关,是你大伯家惹来祸事,推在你娘的头上?”片刻后,李水成走进堂屋,坐在卢娇月对面的圈椅上,问道。 卢娇月点点头,泫然欲泣道:“我家在县里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从没有出过客人吃坏肚子的情况。我爹做了十几年的豆腐,深知这东西不能放,每天都是现做现卖的,又怎么可能把坏掉的豆浆卖给别人。而我大伯家,以前不是做这生意的,是看见我家做生意赚了钱,才开始做的。他们以前是在别处摆摊,这两天才挪过来,哪知刚挪过来,就出了这事。” “而且我听人说,他家偷偷打着我家的招牌,所以我怀疑那死的人根本不是吃我家豆浆出的事,而是他家的,若不然那些人怎么去砸他家的摊,只可惜那些衙役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娘抓去了。” 李水成沉吟了一下:“这样吧,我去县衙里问问,你先在家里等我消息。” 卢娇月站起来,感激地福了福身:“谢谢……”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顿了一下,这时韩腊梅插言道:“别客气,就叫姐夫。” 她红了一下脸,但还是小声道:“谢谢姐夫。” 李水成点点头,“都是一家人,别客气。” 说完,人便走了。 “好了,别担心,既然与你家无关,你姐夫肯定能把你娘救出来,他就是管这事儿的。” 卢娇月点点头,小声地嗯了一声。 韩腊梅一把拉住她的手,笑着道:“来,跟我说说你跟进子的事儿,这小子瞒得紧,啥都不告诉我……” 74|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二房人和梅家人都在县里等着,等得是万分焦虑。 若不是他们不知道李家在哪儿,这会儿大抵已经上门去了reads;。 “你姐咋还没回来?”卢明海问道。 卢广智眼含焦虑地望了街口一眼,道:“大抵有什么事耽误了吧……”正说着,他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出现在街口,惊喜道:“大姐回来了。” 卢娇月下了马车来,就被家里人围住了。 “咋样?”卢明海心情忐忑问道。 卢娇月满脸都是笑容,神情写满了放松。 “我把事儿和进子叔姐夫说了,他当时就去了一趟县衙。那户人家并不是讹诈,家里确实是有人死了,也确实是喝了‘卢家豆浆’出的事。只是因为当时是那老人一个人出来买的豆浆,所以他们家里人都不知道是在哪儿买的,只知道是城南卢家的豆浆,卖豆浆的是一个妇人。” “然后呢?”梅大虎追问道:“有没有人能证明那死的人不是在你家摊上买的豆浆?” 卢娇月摇了摇头,“不过进子叔的姐夫说了,这事交给他,他有办法让罪魁祸首自己认罪。” “可怎样才有办法让胡氏认罪?”显然,卢明海是不了解三班六房之中‘刑房’的手段的。如今李水成正是水涨船高之际,想要在县衙里办点什么事,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我也不知,不过进子叔的姐夫说他有办法。”卢娇月瞒下了李水成告知她的办法。于如今的她来说,胡氏、甚至是大房那一群人,她都厌恶至深,只要能救出她娘,她并不拘于是什么手段,且本来就是冤有头债有主。 “那咱们能去看看你娘吗?”卢明海希冀问道。 “我赶着回来就是想说这事儿,进子叔的姐夫在县衙那里交代过,咱们可以去看看娘。不过因为这案子暂时还未审清楚,所以娘还不能出来,不过进子叔的姐夫说了,他会吩咐人在里面照顾娘的。” “那就好,那就好。”梅老汉连连说道。 “那咱们赶紧去看看墨兰吧,将事情与她说一说,也免得她在里头受罪。” 话不容多少,一众人往县衙而去。 而这次去比上次就要容易的多了,报上姓名,便有人主动领着他们去牢房。 这县衙里的大牢果然不负它吃人之说,是建在地下的,阴森且潮湿,空气中隐隐带着一丝血腥味和霉味,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别乱走,一直往前走,最里面的那间牢房就是。”丢下这句话,那看守牢房的衙役就走了。 沿着甬道往前走去,两边都是低矮的监房,里面坐着一些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之人,或是呆呆木木地坐在那里,或是尖声嚎叫,或嘿嘿嘿地傻笑着,还有的抬头直直地盯着卢娇月这群人,那眼神不好形容,总之渗人得很。尐説φ呅蛧 没人敢去看这些人,疾步往目的地走去。 一直走到甬道后端的位置,那些奇奇怪怪的声音终于远离了大家的耳朵。来到最里面的那间牢房,就见里面背对着外面坐了一个人。 正是梅氏。 “娘……” “墨兰……” “小妹……” 那身影动了一下,便惊喜地下了石床,往此处扑了来。 “爹、大哥、二哥、明海,你们怎么过来了?” 梅大虎将事情大概说了一下,梅氏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样子,道:“怪不得怎么给我换了间牢房,那还真要好好感觉进兄弟的姐夫了reads;。” 卢明海点点头:“是啊,多亏有这层关系在,若不然我们连着牢房的门都进不来。墨兰你呆在这里别害怕,进兄弟的姐夫已经说了要帮我们了,待案子审清楚,你就能出来了。”说着,他嘴唇颤抖了一下,有些不敢直视梅氏:“对不起,若不是因为大房那边,你也不会遭这样的罪。” “说这个做什么,我没事。”梅氏笑了一下:“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怕,可能也是来不及害怕,刚进来没多久,就被换了牢房。这间牢房就我一个人,那石床上的稻草都是新换的,方才还有人来给我送吃的了,不过是呆上几日,你们不用担心我。” 任谁都知道梅氏这话有些虚,一个妇人,被关在这样一个地方,怎么可能不怕,只是没有一个人去戳破她。说白了,梅氏只是不想让大家伙替她担心。 “妹子你放心,这个仇大哥一定给你报!”梅大虎捏着拳头道。又面向卢明海,威胁地看着他,“这次你应该不会从中替那边说好话了吧。” 卢明海苦笑道:“大哥,我清楚好歹。墨兰是我媳妇,大房那边既然敢这么害墨兰,以后两家就恩断义绝。” 梅大虎满意地点点头:“你记住你说的话就行。” 几人又和梅氏说了一会儿话,卢娇月说这就回家收拾衣裳被褥,明天给送过来,大家才离开这里。 虽都是不舍万分,更是心中担忧,到底事情出现了转机,又有韩进姐夫这层关系在,大家久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 大房两口子狼狈回家,卢家人见到他们这样,不禁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时候,卢明川哪敢隐瞒,便将事情经过说了。 待话说完,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望着胡氏。 “这件事本就与咱家无关,人家找的是卢家豆浆,是卢家豆浆!”胡氏一再重申喊道,反倒一副自己很冤枉的模样。 “可你别忘了这两天你总是冒着人家老二家的名声。”卢明川咕哝了一句。 胡氏一下子跳起来:“卢明川,你不说这个我还想不起来,你竟然敢打我!若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我至于去攀扯梅氏?要知道那是出了人命的大事,难道让咱家去替二房家扛?!他们黑心钱赚多了,走夜路终于遇见了鬼,我再跟你说一遍,这事与咱们家无关!” 红口白牙,睁着眼说瞎话,莫过是胡氏这样。 “可……” 卢老汉站了出来:“好了好了,老大媳妇说得没错,那种情况下,她扯出老二媳妇也没错。毕竟是出了人命的大事,总不能你和胡氏替她扛。就是不知老二家的怎么样了……”说着,卢老汉唉声叹气起来,“也不知老二知不知道这事。” 崔氏也是愁眉苦脸的,问道:“你们去老二那边没?有没有跟他说说这事?” 莫名的,卢明川有些心虚。 想着之前侄女骂自己的话,他一阵心虚气短道:“娇月大抵已经回家说了。” 卢老汉道:“你是当大哥的,这事你得多关心关心,尤其本就是你媳妇……”他顿了顿,望了一眼胡氏,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想说的是怎么就是胡氏把老二媳妇咬了出来,可胡氏不咬老二媳妇出来,难道让大儿子去替对方扛?想到这里,他话自然说不下去了reads;。 “爹我知道。”急匆匆地说了一句,卢明川便拉着胡氏进了东间。 将房门关上,卢明川恶狠狠地看着胡氏:“你确定那事与咱家无关。” 胡氏心虚气短一下,嘴硬道:“肯定不是咱们,咱们才去那地方摆了几天啊。” 卢明川想想也是,他不该因为月儿那丫头的几句话,就怀疑自家。 他家的豆浆从来都是现做现卖的,就是包子有时候卖不完会过夜,不过现在天不热,包子也不会坏,自家也吃过没事,自然不可能闹出人命。看来月儿之所以说那几句话,大抵也是因为心里太慌张的缘故。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因为心里慌张口不择言,卢明川还是能理解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说了不可能是咱家,这真是无妄之灾。”他连连感叹,又问胡氏:“那咱家明天还出摊吗?” 胡氏强撑着笑:“都发生了这样的事,还出什么摊,闹出了人命,恐怕这段时间那里的生意都不会好。尤其还发生了这种误会,咱家以后即使还出摊,最好还是换个地处。” 两口子又说了几句,胡氏便借口做饭出去了。 去了灶房,胡氏看到墙角处放着的那个木桶,里面还装着前天剩下没卖完的豆浆。她原本打算这两天掺着把它兑完了,此时却仿佛看到什么妖魔鬼怪也似。 她想了想,便提着木桶出了灶房门。本是想去把这些东西倒给猪吃的,可想着出了条人命,怕自家猪吃了会出问题。又想拿去浇菜,可又怕长出来的菜会吃死人……这会儿,胡氏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娘……” 身后响起一个小小的声音,将胡氏吓得就是一哆嗦。 一看见是小胡氏,她顿时斥道:“你鬼鬼祟祟的,到底想做什么?!” 小胡氏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道:“娘,这些豆浆你打算咋办?难道说那人……真是吃咱家豆浆吃死了……” 最后这句,小胡氏是掐着嗓子说的。 别看大房其他人不知道,但每日给胡氏打下手的小胡氏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婆婆当着公公和其他人的面,说每日卖不掉的豆浆都倒给猪吃了,实则东西都被留了下来,搀到次日做的新鲜豆浆里去了。 怕掺得太明显,都是一天掺上一些,昨天熬豆浆的时候,便是小胡氏亲手将这木桶里的豆浆掺进了新鲜的豆浆里去,因为昨天的豆浆卖完了,所以掺的是前日的。 想到这里,小胡氏脸色一片惨白,几乎已经肯定就是自家豆浆吃死了人。 “娘,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胡氏放下手里的木桶,就去捂小胡氏的嘴。她压着嗓子,厉声道:“你若不想死的话,这事最后咽进肚子里去,谁也不要讲!”她望着小胡氏的眼神,又问:“听明白了吗?” 直到小胡氏连连点头,她才松开自己的手。 “现在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就当没发生过这事。对了,这豆浆你找地方处理一下。别倒给猪吃,也别倒在家里让人看见了。”说完,她便走了开去。 小胡氏双手颤抖地看着木桶,心里直骂这老虔婆倒是会给自己找事,自己不敢毁尸灭迹,倒是推到她的身上reads;。 整整一个下午,胡氏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好不容易到了天黑,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梅氏已经被抓进县衙差不多有半日时间了,到现在都没有动静,看来那梅氏大抵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也可能是进去就被人打板子了,根本没顾得讲。 甭管是怎么回事,胡氏都衷心地祝愿梅氏直接一顿板子被打死最好,虽然她早就做好若是梅氏说她栽赃陷害,她该如何反驳的准备,但能少一事是一事。 就这样辗转反侧一整夜,夜里胡氏总是做梦,梦很短,俱都是她的谎言被人以各种方法识破,被抓进大牢打板子砍头的事情。 第二天醒来,发现眼下好一片乌黑,她拿了镜子照了一下,好多年没擦脂抹粉的她,摸出那盒已经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脂粉,悄悄地在脸上涂了一层。 今日大房没有出摊,整个家里安静得厉害。 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其他人倒是没多想,只是怕二房一家子会上门找茬,所以都躲在房里也没有出门。 邱翠荷跟卢广仁说,你娘做事不考虑,也不知道二叔家会怎么恨咱们。 卢广仁让她少说两句,在他娘面前提都不能提这事。 一上午,胡氏总是往三房那边瞅,只可惜乔氏和卢明山进进出出几次,都没有搭理她,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异常。 见此,胡氏更加放心了,乔氏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三房向来和二房走得近,若是二房那边有什么动静,三房不会如此安静,大抵二房那边是暂时顾不得自己了。 中午,胡氏正在灶房里做饭,就听见院门那处响起一阵嘈杂声。 她放下锅铲,去看怎么回事,就见走进来几名官差,身后跟了许多村民。 “谁是卢明川和胡桂花?” 胡氏当时就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有人举报说,前天看到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去你家小摊子买过豆浆,形容样貌与死者有些相似,现在传你们夫妇二人去一趟县衙。” * 梅氏被抓去县衙这事,外面并没有几个知道。 直到卢家大房两口子也被抓,大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竟是卢家豆浆吃死了人!至于是哪个卢家豆浆吃死了人,大家暂时还不知道,左不过两个都姓卢,还是亲兄弟。不过大家还是倾向于是卢家大房,毕竟卢老汉家在县里卖豆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以前也没见出事,怎么卢家大房往旁边一挪就出了事。 卢老大抢自家弟弟生意,抢到别人家门口的事,终于暴露了出来。事后,大家乐此不疲地议论着,说到这里都会说一句该! 大房两口子被抓走后,卢家其他人宛若天塌了一般,尤其是卢老汉和崔氏,那叫一个六神无主,心神俱乱。 可哭归哭,闹归闹,事情还是得解决。 卢老汉拿出手边仅剩的一点银子,又让大孙子将大房的银钱都拿出来,让他去县里打点打点,看能不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卢广仁是下午走的,直到第二天才回来reads;。回来后他对卢老汉摇了摇头,说钱倒是花了不少,可连县衙大门都没进去。 卢老汉想了许多,想过身边所有能用上的人,可一个种地种了一辈子的乡下人,又哪里认识什么有本事的人。不禁想到了老二家,又想到那个叫韩进的姐夫是县里的捕头,遂对卢广仁道:“去请你二叔来一趟,就说是我叫他来的。” 不一会儿,卢广仁就回来了,整个一大黑脸,嘴角也青了一块儿。 “爷,二叔不来,我还挨了卢广义一拳头。” “真是作孽啊!” 卢老汉跺跺脚,背着手出去了,显然打算自己亲自跑一趟。 门被敲开了,露出的是卢广义的脸。 卢老汉堆着笑:“义小子,我找你爹有事。” 卢广义神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回头叫了一声,不过却并没有让卢老汉进去。 很快,卢明海就出来了。 望着自己爹,卢明海的神情有些复杂。 “你咋来了?” 卢老汉忽视掉因为没被请进去心中升起的那点不舒服感,强笑道:“我来是想问问你媳妇……” 在儿子冰冷且陌生的眼神下,卢老汉突然有一种说不下去的感觉。 是啊,他来做什么?大房和二房虽明面上没撕破脸皮,但已经跟撕破脸皮没什么区别了,先是大房抢老二家的生意,还有这次胡氏攀扯梅氏的事儿。他虽是老二亲爹,可从一初始他就是同意大房去抢老二家生意的,毕竟以后是老大给他养老,却万万没想到之后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这么想着,他心中横生一种颓丧感,抱头蹲了下来。 “都是爹没本事,让你们兄弟两家闹成这样。” “既然爹你明白那就好,咱就不多说了,我先关门了。” 卢明海几乎没给卢老汉留说话的余地,就转身进去要将院门关上。 卢老汉伸手一把推住门,目露乞求之色望着儿子:“明海,那毕竟是你大哥……” 卢明海冷笑一下,道:“就不往前说了,他抢我家生意,把摊子挪在我家旁边的时候,咋没说我是他兄弟?他媳妇往我媳妇身上攀扯的时候,咋就不知道墨兰是他弟妹?就跟月儿当初对他们说的那句话一样,人在做天在看,苍天能够饶过谁。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说完,他就一把将门关上。 卢老汉整个人都颓丧了下来,一瞬间仿佛老了数十岁。 * 这个案子结得比大家想象中更快。 梅氏很快就被放出来了,而大房两口子也招了。 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只是把他们往大牢里一丢,板子还没上,胡氏就什么都招了。不过胡氏心存了个巧,并没有说自己是故意攀扯梅氏的,她顶多就是不该冒着卢家豆浆的名声。而且她家确实姓卢,也卖豆浆,这么说倒也没什么错。又道自家卖豆浆从来都是这样,乡下人都心疼东西,卖不完的东西也不会倒,也没见过吃死人。 对于自家的豆浆吃死人,她是怎么也不会认的。 不过这一切就和梅氏没什么关系了,打从胡氏认了卖过夜豆浆的事,这件事就与她没什么关系了reads;。 梅氏被放出来的这日,二房一家子和梅家人全到场了。 望着瘦了一大圈的女儿,柳氏老泪横流。 “娘,我没事,在里头吃得饱穿得暖,没受什么苦。” 柳氏攥着女儿的手,“怎么可能会没受苦,这丧尽天良的卢家大房,一群该杀千刀的。”柳氏素来是个温和性子,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她已经恨极了卢家大房一家人,包括卢明川,包括卢老汉和崔氏。 “走,回家去。娘和你们一起回家,这次要好好找卢老汉说道说道。” 话不容多说,这一群人分着雇了两辆牛车,杀去大溪村。到了大溪村,连水都没顾得喝一口,梅老汉两口子便带着儿子媳妇们往卢家去了。 去了后,梅老汉无视卢老汉的满脸堆笑套近乎,带着一家人站在院子里,另一头则让卢明海去将里正请过来,又让卢广义去把卢老汉的大哥三弟两家子人都请过来。 不多时,里正便到了。 看到这副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卢老汉的大哥和三弟两家人也到了。 梅老汉拱了拱手,说道一句不是自己家有些不方便,万望大家不要见怪。卢老汉在一旁请大家进去坐,梅老汉也没有理他,就站在院子里头说起来。 院子里外围了一群人,大抵是整个村里人都来了。 “按理说这事不该我这个做岳父的来管,以前他卢家怎么闹腾,我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闺女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咱们心里替孩子着急但不能越俎代庖。可这次我实在是没办法坐视不管了,因为我女儿受了大委屈。” “就不提之前他卢家是如何如何偏心了,这卢家大房屡屡给我女婿家使绊子下黑手,前有她一个做大伯母的算计我那外孙女,后有算计不成反泼脏水,企图败坏我外孙女的名声。这些大家想必也清楚,我就不再细说。前阵子闹出我女儿被关进大牢之事,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他卢家大房一次又一次明目张胆抢我女婿家的生意,按理说,这事提前打个招呼,我女婿也不是不容人的人。可惜人家没有,不但将摊子挪到我女婿家所在的一条街上,还冒名摆摊抢生意。” “这些咱们也不说了,可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卖坏掉的东西,害了一条人命不说,还把罪名推在我女儿头上。想我那可怜的女儿,一辈子清清白白,如今儿子女儿都快成亲的人,却进了一趟大牢。” 梅氏站在一旁止不住抹泪,柳氏拉着女儿的手,也是老泪横流,卢娇月站着娘身边,也是满眼氤氲。 一众围观的人议论纷纷,里正和卢老汉大哥三弟两家人也是连连摇头叹息不已。 至于卢老汉,早就是羞得不知道怎么才好了,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幸亏青天大老爷明鉴,查出事情真相,放了我女儿出来,若不然抵命都是小的。可都这样了,前些日子我这亲家还上了他二儿子家的大门,想让我这女婿替他大儿子说情。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他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卢老汉嗫嚅着:“亲家,我……” 梅老汉没有理他,望向卢明海:“剩下的,明海你来说吧。” 卢明海站了出来,道:“我没什么好说的,这事孰是孰非大家也清楚,我就想说一句,以后我家和大房恩断义绝。” 75|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卢明海此言一出,大家俱是议论纷纷。 卢老汉的弟弟,也就是卢明海的三叔,出声劝道:“明海,我们都知道你家委屈了,只是毕竟是一家人……” 卢大伯出言打断:“老三,行了,海子竟然这么说了,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想法。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长兄和长嫂不仁不慈,还指着别人敬重他们?让我说,老二你未免也太糊涂了,即使分了家,即使老大年纪也不小了,可你是做什么吃的,就由着他们性子来?这阵子村里谁不指着你家脊梁骨骂,乡下人就算再穷,可也没有你们这么处事的……”小說中文網 卢大伯现年已是七十高龄,身板硬朗,声洪如钟,一顿能吃三碗饭。早年三家刚分家的时候,走得也挺近,随着时间的过去,大家都有了儿孙,尤其卢老汉两口子为了个女儿都魔怔了,卢大伯和自己老婆子没少劝过他们,可惜不听。自那以后,两家人就渐行渐远。 很久以前卢大伯就跟田氏说过,说老二只要这么继续拎不清下去,家里迟早出事,可不是应了这句话。虽这件事从本质上与卢桂丽没什么关系,可追根究底,胡氏之所以和二房一家子结怨,还是因为她。 古早有一句话,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可这句话也不是绝对的,当家中有晚辈行为超过了底线,当家长的必然要站出来制止。 卢老汉被大哥臊得老脸通红,嗫嗫嚅嚅说不出话来。 既然卢大伯都发话了,两家的其他人自然不再出声劝和。而里正自然也不会搀和进这种家事来,只是摇头叹息,也不说话。 像大溪村这种杂姓而居的村子,没有宗祠没有宗长,若是某家闹出什么大事,需要外人来评理,一般都会请来自家一个姓氏的长辈,以及里正这种比较官方的人出来裁决。 这种情况下,一般里正都不会说什么话,也就是说只要像卢大伯这样的长辈发了话,事情几乎已经是定局了。 “海子,大伯对这件事没有什么意见,不过该孝敬父母的,还是希望你……”剩下的话,卢大伯并没有说完,但卢明海明白他的意思。 “大伯,我明白,以后每年我都会把奉养的粮食和银子送过来,只是两家不再来往了。”卢明海道。 其实一般来说,像卢明海这种分家出去的儿子,是不用再继续给奉养的,因为当初分家的时候,负责给父母养老的儿子便分去了大多数的家产reads;。当然也不是不给,只是改为了节礼和年礼,有孝心的多孝敬点儿,也没人会拦着。当然若是不想孝敬的话,顶多有人指着脊梁议论两句,在大面上算不得是什么错处。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卢明海行举已经表明了以后不再和这边来往,卢老汉两口子都跟大房过,也算是大房人,自然也被‘连累’了。其实也不算是连累,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卢老汉也是有责任的。只是做儿子的,怎么好赤/裸/裸的指责出来,不过大家都能听出这话里的意思。 卢大伯拍拍他的肩膀,叹道:“这样就行,大伯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几乎没给卢老汉说话的机会,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之后众人自是各自散去。卢明海也没看卢老汉,就带着家人准备和岳父一家离开。 卢老汉从身后叫住了他:“老二,你大哥他如今不在家,也不知能不能回来,你……” 卢明海顿了顿脚步:“大哥会回来的,爹你就不用担心没人给你养老。” * 案子在审到是不是因为大房家豆浆,致使死者枉死上面,陷入了僵局。 卢明川对事情一无所知,而胡氏无论怎么被审问,都不承认是自家豆浆吃死了人。她说的理由很能说服人,当日买她家豆浆的人不少,也没见别人家死人了。不过是过夜的东西,怎么就能吃死人。 这个理由确实站得住脚,事发之后,别看许多人骂那家出了个黑心小贩,可确实没有人再发生腹泻不止之事。再看事主,一个古稀之年的老头儿,平日里虽没有什么大毛病,也是小毛病不断,平常少不了寻医问药,也许是本身便有隐疾? 经过两次过堂审问后,胡氏也看出了些端倪,更是咬死了这个理由不放,案子自然进入了僵局。 只是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可不像梅氏,有人暗地里照应着,住着单间牢房,还照三餐的送饭送水,被褥衣裳都不缺。胡氏住的是‘大通铺’,也就是俗称的关押很多女犯人的牢房。这里的女犯人大多都是犯了些小事,即到不了流放、砍头的地步,可也必须给予惩戒,一般都是关上个一年半载就给放了。 能在进了大牢,还能活下来不死的妇人,没有几个是简单的。弱肉强食在哪里都存在,在这种地方更是特别明显。胡氏被关进来的第一天,饭食便被人抢了,以至于整整被饿了一天。 之后几日,这种情况一直还在发生,每天也就给她留点饿不死的残羹剩饭。胡氏心中恐惧,又被人磋磨,没几日就忍不下去了,学着和人厮打抢夺饭食。胡氏刚被关进来,平日里在家中吃饱穿暖,自然要比这些总是挨饿受冻的女犯人要有力气的多。尤其她个头大,也不是个善茬,几日下来,虽是被打得遍体鳞伤,可终于能够抢到能填饱肚子的饭食了。且大家也知晓她不是个好欺负的,才渐渐没人再上来欺负她。 人都喜欢捏软柿子,这是人们的劣根性。当知道这柿子不好捏,相反是只刺猬的话,一般没有必要,都不会主动惹上来。 同样的经历还发生在卢明川身上。 倒不是说有人刻意‘照应’他们,而是牢房里生态环境本就如此。 不过卢明川并没有胡氏的狠劲儿,所以他被磋磨得很厉害,尤其心灵日夜备受煎熬。许多次,他都以为自己熬不下去了,可仅剩的那些理智还在告诉他,不能被招认,要不然他的子孙后辈就完了。 这一日,卢明川被单独提了出来。 “你可以走了。” 听到这句话,卢明川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reads;。 “那事主家决定不告你们了,决定私下和解,你家出了银子赔了对方家的损失。民不告官不究,难道还想留在咱们这里吃牢饭?” 卢明川被吓得一个激灵,“不、不……” “那还不赶紧走!” 出了大牢,明媚的阳光一下子照入他的眼底,卢明川伸手挡了挡,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真是出来了。 旁边一道门也出来一个人,望着对方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样子,卢明川有些恍惚。 “他爹……” 胡氏欣喜地哭了出来。 她蓬头垢面,面孔浮肿,几乎看不出来她本来的样子。 卢明川怔了怔,望了她一眼。也不知道他想到什么,连理都没理胡氏,便匆匆往外面走去。 胡氏也知道自己样子吓人,想着莫不是男人没认出来她,一面喊一面就跟着撵了出去。 出去后,对面墙角处一站一坐杵着两个人。 站着的是卢广仁,坐在地上的是卢老汉,两人都是面带焦虑之色。而卢老汉更加苍老了,头发几乎全部白了,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皱纹,就像是一截老掉即将腐坏的树根。 突然死人的那一家上了门,说要好好跟他们家‘谈谈’。谈来谈去,不过是想要银子。卢老汉为了救出大儿子,也是拼了老命,家里的六亩地全部被卖掉,换了近八十两银子,终于换来事主一家去县衙撤了状子。 其实这件事本身便具有可操作性,往严重里讲是人命官司,往轻处讲也可以说是老人身体羸弱,旧病复发,端看谁家有手段能脱罪。那事主一家虽是心情激愤,到底人死如灯灭,事情闹来闹去闹了这么久,一次又一次去县衙过堂询问,也都厌烦了。遂在有心人的指点下,决定私下和解。 八十两银子,已经是卢家可以付出的极限了。威逼了几次,见实在榨不出来油水,再逼下去可能就要鸡打蛋飞,这户人家才同意了卢家的赔偿数额。 这期间因为大房没有可顶事的人,只有卢老汉亲自操刀上,也因此这些日子他实在心力交瘁得厉害,若不然也不会成这样。 “爹,都是儿子不孝!” 望着这样的卢老汉,卢明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匍匐在地,哭了起来。 卢老汉摸了摸儿子披散的头发,叹声道:“回来就好,能出来就好。”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只可惜这副画面很快就被人打破了。 “仁儿,孩子他爹,爹……” 是胡氏。 她双目含泪,面带激动地看着三人。尤其是卢广仁,她怎么都看不够。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儿子了,谁曾想柳暗花明又一村,竟然被放了出来。 卢广仁瞳孔瑟缩一下,躲开胡氏拉过来的手。 他心里想到来之前,卢老汉对他说过的话。 “若不想以后无法做人,这个娘你就不能再认了……” 卢广仁并不是小孩子,相反他已经是个大人了,还娶了妻生了子reads;。从小生活在乡下那种地方,他十分清楚名声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就好比之前,还没闹出他和翠荷的事,平时行走在外,村里老老小小见到他都十分热情的打招呼。可是出了那事后,几乎没人愿意给他个正脸,更不用说出了他爹娘这次事后,他在村子里已经已经到了人见人厌的地步。 翠荷不止一次与他抱怨过,说以后再不敢出门去了,要不然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们。 被世人隔离的日子,卢广仁并不想再继续过下去了,所以他必须远离一切的始源。 “仁儿……” 胡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儿子,这是他的儿子,是她平日里最疼的儿子。而现在她的儿子,竟然厌恶她?! 卢老汉出声了,“胡氏你走吧,以后咱们家再是容不得你。” “爹……” “别叫我爹了,回去后我就让老大给你写休书。你也别再解释什么,之所以闹出这么多事,都是因为你。我们一次又一次原谅你,而你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如今家里的地为了救你跟老大,已经全卖了,你这种儿媳妇咱家也不敢要了,多大个家也不够你这么祸害下去。你别急着狡辩,小胡氏已经将事情都说了,是你私下里瞒着大家把过夜的豆浆掺出去卖,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卢老汉已经很久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也因此话说完就咳了起来。卢明川赶紧上前给他顺气,卢老汉死死地拉着他的手,问道:“老大,爹的话,你认同不认同?”他是怕老大再耳根子软,被胡氏这个女人蛊惑。 卢明川眼含热泪,连连点头:“爹,我认同,认同,你别着急。” 卢老汉憋在嗓子眼的那口气,终于咽了下去。同时,整个人也放松下来。这些话与其是对胡氏说的,还不如说是警醒卢明川。如今家里是再也经不起折腾,好名声毁起来容易,重建起来却很难。可是难也要做,若不然他的大儿子大孙子以后该抬不起头做人了。 “胡氏,你走吧,休书我会送去你娘家。” 说完,卢明川再不去看胡氏,搀起卢老汉往前走去。而卢广仁犹豫了一下,头也没抬,便跟在后面走了。 “他爹,仁儿……” 只留下胡氏一个人,孤身站在大街上,独自悲凉。 * 知道这次的事多亏了韩进大姐家,所以二房一家人决定亲自上门拜访,好好谢谢人家。 不敢做得太明晃晃,所以只二房两口子并卢娇月一同上了门。 也不敢大包小包提太多东西,所以特意带上了卢娇月亲手做的两身衣裳,和一些茶叶、酒之类的,体积不会太大,却绝对够诚意的东西。 韩腊梅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还留了他们在家里吃饭。 这期间李水成自然也在。 卢明海是个爽朗的性子,李水成虽为人冷肃惯了,但也知道这以后是小舅子的岳家,所以颇多另眼相看,两个男人倒是聊得挺热络。至于妇人们那边,更是不用说了,韩腊梅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虽碍着弟弟的交代,不敢做得太过,但言行举止无不显得对卢娇月十分喜爱。不止一次当着二房两口子面说,以后谁娶了卢娇月,谁真是有福气。 吃过饭,又在李家呆了一会儿,二房三口人才回家去。 二房一家子是坐驴车过来的。 回家的路上,梅氏坐在车辕右边,身子一晃一晃地对卢明海道:“这进兄弟的大姐倒是个热闹人,人也长得好,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reads;。” 卢明海笑她:“好听的话说多了,这都快到家了,还这么嘴甜。” 梅氏嗔他:“我说的是实话,若不是腊梅妹子自己说,我可看不出她也是乡下人出身。且怎么不是有福气,虽李捕头人年纪是比她大了一些,但年纪大点儿疼媳妇,真没看出李捕头长得一张冷脸,原来也是个体贴人的性子。而且我看腊梅妹子那么喜欢咱家娇月,若不是她家儿子年纪小,我看她都想把娇月娶回去当儿媳妇的样子。” 提起这个,卢明海就得意了,“谁叫咱们女儿好,这可不是我自夸的。” 梅氏呸他:“这还不是自夸!” 坐在后面的卢娇月,听见爹娘的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听到‘想把她娶回家当儿媳妇’的时候,她忍不住脸红了一下。 哪里是想娶回去当儿媳妇,明明是弟媳妇。 想起自己娘一口一个腊梅妹子的这么叫进子叔大姐,而进子叔大姐又是无奈又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卢娇月又笑了起来。 驴车一路进了村,时不时有村民与卢明海打着招呼。回二房家要经过大房的院子前,驴车刚走到近前,就看到有三个人正准备进院门。 看着往这里走来的驴车,卢明川停下脚步。 “老二……” 卢明海十分淡漠地看了三人一眼,便经过他们往一旁拐去。 到了家,梅氏一面下车,一面对卢娇月道:“看样子,他和胡氏这次受了大罪。” 卢广智见驴车进了家门,就迎了上来,听到这话嗤道:“活该!害人的时候咋不想想呢。” 他从卢娇月手里接过包袱,这包袱里装的都是韩腊梅的一些旧衣裳,卢娇月给李水成和韩腊梅一人做了一身衣裳送去,回来的时候却是拿了一大包。说是旧衣裳,其实都是七八成新的,韩腊梅爱俏,所以一般衣裳颜色都十分鲜艳,正好适合卢娇月穿。 “好了,少说两句。” 卢娇月推了弟弟一把,使了个眼色让他走了。 再怎么样,还是要顾忌她爹心情的。甭管是非对错,从感情上讲她大伯毕竟是她爹的亲哥哥,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 回了屋,卢广智正在卢娇月屋里杵着。 “进子叔的大姐没说漏嘴吧?” 卢娇月摇了摇头。 这事还要从之前说起,按照本心,这姐弟俩自然是巴不得大房两口子没一个好下场的,可又顾忌着卢老汉老两口。如果大房两口子全军覆没,卢明海排行为二,说不定以后为老两口养老的‘大任’,就必须让他肩负起来。 别说卢娇月对这两个所谓的爷爷奶奶没好感了,她还没忘记杜家人,以及嫁入杜家的卢桂丽。为了不给自家找麻烦,她和卢广智商量了一下,一个去李家找韩腊梅,另一个则是去找狗大。 于是,才会有之后好心人‘提点’事主家人以及卢老汉老两口的事发生。若没有人从中点拨,这私下和解的事也不可能会成。 至于胡氏,只不过是附带的。她和卢明川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想让卢明川出来,自然少不了带上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不过想也知道她下场不会好,以卢娇月重活回来后洞悉卢老汉的处事性格,胡氏大抵是会被‘无奈’牺牲掉reads;。 事实证明,卢娇月并没有想错。 次日胡氏哀求上门,卢老汉当众训斥了她的为妻不贤,祸害家门,种种罪名列举了好多条。之后卢明川当众说出休妻之言。 胡氏苦苦哀求,任凭卢老汉怎么说都不走,并拿着儿孙说事,让卢明川不要休了她。 胡氏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她如今名誉尽丧,娘家自然不可能接受她。昨日回了家,父母倒还好,拉着她的手哭了半天,可几个哥哥和嫂子们没一个好脸色的。言语之间都是催促她赶紧离开,不要给自家添麻烦。 胡氏硬是在娘家赖了一夜,今日一大早便来卢家了。她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卢家人怎么说,她都不会走的,大儿子不孝顺,她还有小儿子。小儿子随了男人的性子,是个厚道人,一定不会不管她的。 见胡氏如此不识趣,卢老汉气得不轻,可当着人面他又不能明说。只能让人去拽胡氏,将她撵出去。 邱翠荷主动上前帮忙,拉住胡氏的手,拽着她往外走。 “娘,你若不想你两个儿子还有以后的孙子孙女,被你连累的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你就继续留在这里不走。” 邱翠荷表面一副为难担忧的模样,可嘴里吐出来的话却仿佛是淬了毒。 胡氏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我说的话,您掂量掂量,我也是为了仁哥好。”老东西,她还没忘记她当初是怎么在人前骂自己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的! 胡氏欲言又止,须臾,整个人都颓丧起来。之后再不挣扎,任邱翠荷将她推出去。 据闻胡氏又回娘家了,胡家那边闹腾得很厉害,到底是碍着胡父胡母还在,暂时给了她一个栖身之地,只是据说日子过得极难。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 这日夜里,卢娇月突然自睡梦中醒来。 她梦见小舅舅和韩进出了事。 这种梦,最近她时不时就会做上一个,内容大同小异,可最终的结果都不好。 卢娇月活了两辈子,自然明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理。可再没有像这次一样让她这般心悸,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自然是睡不着了,为了分散自己焦虑的心情,她点燃蜡烛,就着光做绣活儿。 这蜡烛是她特意买回来的,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她上辈子吃足了眼睛不好的苦处,自然要好好保护自己的眼睛。 一直做到外面响了鸡叫,卢娇月还未停下,直到卢广义起来磨豆子,看见她屋里的亮光,才来到窗前问了一句。 当着哥哥面,卢娇月自然不会说是已经做了一夜的。只说刚醒睡不着,才点了蜡烛起来做绣活儿。之后自然是熄了灯,要不了多久他爹也会起来了,他爹可没有大哥这么好打发。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遥的韩进与梅庄毅两人,正面临着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 望着河面上数十艘的柳叶舟,以及对面那条落脚头船上密密麻麻站着的人,梅庄毅不禁骂了一句:“还是被杨青山这狗/日的给坑了。” 76|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夜凉如水,银月似盘。 清凉的月色照在水面上,泛起一阵阵银白色的波纹。 原本应该是静谧的深夜,此处却火光冲天,以灵巧著称的柳叶舟上,只能站下五六人,两人划桨,另外几人则是一手持火把,另一手提着大刀。一艘船并不吓人,可若是数十艘,加起来四五十人,就有些渗人了。更不用说还有对面那艘落脚头船,上面也隐隐站满了人,个个都是手持大刀,蓄势待发。 不用说,这是遇上令各处水道闻风丧胆的水匪了。 这次从万年县出发,一路到了苏杭等地,路上皆是顺顺遂遂。虽是和数家商行同船而行,路上难免受到约束,到底心里还是踏实的。到达目的地,各自分散来开,与杨青山约好归程的时期,梅庄毅便带着韩进等人出入各大牙行与商铺。 带去的皮子卖了一个很不错的好价钱,又将手里的钱全部用来在附近州县采购稻米,请人将粮食运到码头,并装上船,差不多也到了该启程的时候。 一路通过运河踏上归途,路上顺遂得不可思议。到了徐州河道,这里河道崎岖,水路复杂,本是惯出水匪之地。不过同行四五艘大货船,且随船而行的镖师护卫众多,大家倒也并不太担心。哪知却在快出这鬼头滩之时,突然起了大雾,等雾散之后,他们所在的这艘船便和其他货船失去了联系。 看着原本应该在这艘船上的杨青山,不知何时已经去了对面那艘船上,站在船头和为首的一个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韩进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之前的疑虑终于得到了证实,这人竟是这群水匪的内应。 可他们究竟何德何能才能让此人如此大费周章? 再去看船上‘宏发商行’东家齐春尚难看的脸色,韩进等人倒也有了明悟,大抵他们只是对方捞大鱼之时顺带上来的小鱼小虾,真正的目标应该不是他们。 “对面船上的人还不快束手就擒,老老实实还能落个安稳无恙,若不然今日就让你们沉了这鬼头滩。”对面船上有人如此喝道。 这喝声一起,散落在周围的柳叶舟上的水匪尽皆拿手里大刀去敲船梆子,同声喝道:“还不束手就擒!” “还不束手就擒reads;!” 一声声,一句句,本不过几十人,一时竟有冲天之势。 伫立在船头的齐春尚,目眦欲裂地瞪视着对面船上的杨青山:“杨青山,枉我对你百般信任,你竟然如此对我!” 杨青山面上闪过一丝阴霾,转瞬便对身边的那个独眼大汉谄媚地笑了笑,又对齐春尚喝道:“我本就不是你的人,又何谈信任不信任的,聪明的话就乖乖束手就擒,说不定刀老大还能留你个全尸。” “你——” 杨青山口中的刀老大,将嘴里的竹签丢进河里,吐了一口唾沫,开口道:“哪有那么多废话,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放弃抵抗,要不然咱们可就不客气了。” 他光头独目,身材壮硕,一身黑褐色的衣衫下,全是鼓鼓囊囊地腱子肉。黝黑的脸上,一条狰狞的刀疤蜿蜒从左额上直至下颚,左眼的部位干瘪且肌肉外翻,让人不敢直视。 其实若是有识得他之人在此,就能认出此人便是流窜于这鬼头滩附近水域的一个大水寇,名叫刀疤王。手下人不多,百十号也是有的,为人心狠手辣,经常打劫过路货商。官府倒也没少四处缉捕他,可惜这水域附近河道崎岖,水路复杂,每每都让他侥幸逃脱。 且这人深谙柿子要找软的捏之理,背后势力盘根错节的货商,他从不敢妄动,也就找些小鱼小虾打打牙祭。又极为熟悉附近水路,总是让搜捕他的官差无功而返。久而久之,倒也没人管他了。 此时这艘船上并不止‘宏发商行’一家,还有一家叫景顺的商行,以及数家连名头都没有的小商行。‘宏发’、‘景顺’两家商行都不是什么大商行,在商行中也就属于中下之流,本是从行脚商做起,生意日渐做大后,慢慢不甘心小打小闹,才会在这次联合数家商行一同前往苏杭等地贩货。 其实想也知道,若是大商行怎么可能联合其他商行一起进退。大商行本身便有势力,又是黑白通吃,自然所到之处鬼神皆避。所以说这大商行之说,不过是仅对万年县而言,于大乾国的地域辽阔,万年县不过是沧海一粟,而万年县的大商行自然也只是微末之流。 可即使是微末之流,齐春尚为了这次能够大赚一笔,也投进了整个身家,又怎么可能甘心任人宰割。 齐春尚从船头下来,对一个身材消瘦的中年人说道:“老李,这次恐怕咱们要栽了,你打算怎么样?” 李从发,乃是景顺商行的东家,与齐春尚算得上是莫逆之交。两人当初都是从做行脚商一起发家的,不是关系亲近,也不会在同一艘船上。 “跟这群□□的拼了!”李从发恨得咬牙切齿。与齐春尚相同,这次他也几乎是投入了整个身家,又怎么甘心任人鱼肉。 能从行脚商做起的,几乎没一个是简单的。大乾国地域辽阔,做行脚商少不了南来北往的跑,行经途中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也经历过各种各样的险情。谁没碰上过几次险死还生之境,甚至劫匪也没少遇见过。 运气好的,慢慢发家,运气不好的,可能早就不知道死在了哪处。所以不管是从心志还是从见识,齐春尚和李从发都不是简单人,若不是这次没预料到自己人中竟然有水匪的内应,他们也不会碰上这种事。 “可是、可是他们的人那么多!”旁边一家小商行的东家道。 “那怎么办?难道你们愿意被他们抢,抢完了丢进河里喂鱼?”李从发素来是个暴躁脾气,听到这话就炸了。 “这次若不是你们牵头儿,咱们也不会跟着过来!”另一家小商行的东家,在一旁插言道。言语之间,颇有埋怨之意。 听到这话,李从发气得头发都快竖了起来,“当初可是你们喊着挤着要进来的,咱们可没强迫你们reads;。”Www.XSZWω8.ΝΕt 齐春尚与李从发两人资本有限,却又忌惮路途遥远怕中间出了岔子,考虑到租货船、请镖师护卫以及行经各处水道缴付过关卡的费用,再加上以他们的本钱,也用不了这么大一艘船,才会生出多联合几家商行一同前往南方的念头。 这是他们第一次尝试走水路,谨慎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些商行有大有小,除了万年县,还有附近几个县里的商贾。齐春尚两人本是没打算联合这么多人的,哪知朋友带朋友,口口相传,就牵起了这么多人。原本打算租一艘货船也就够了,最后竟发展到四艘货船一起。 都知道这是铁定赚钱的买卖,自然附庸而来的之人如过江之鲫。可之前还是一口一个多亏了您两位牵头,现在碰到点儿事,就变成埋怨了,李从发不气怒才有鬼。 “别理他们,现如今重要的是应付这些人。”齐春尚从身后拉了他一把,又扬声喊:“李镖头,李镖头!” 李镖头是这次负责护卫这艘船的镖师,为了接这趟生意,他们整个镖局三十多号人都来了。从这些水匪甫一出现,李镖头就是瞳孔紧缩,命手下镖师小心戒备。此时听到这次雇他们的东家扬声叫他,赶忙挤了过来。 他满头大汗地拱了拱手,“齐东家您放心,既然我们镖行接了这趟镖,就一定拼全力护着这艘船的安全。” “劳烦你们了。”齐春尚感激道。 在未得到李镖头表态之前,他的心一直是提着的。人有趋利避害之本能,他以前没少碰到过一遇见危险,就丢下雇主逃之夭夭的镖师,自然明白李镖头能说出此话,说明了对方的心性及人品都是极为高尚的。 “若是这次能逢凶化吉,以后我们两家商行但凡有需要,顺风镖局便是咱们的首先。”齐春尚知道这句话很苍白无力,但还是如此说道。 “那多承两位以后照顾了。”李镖头笑道。 三人相视而笑,渐渐似乎也没那么慌张了。 笑罢,李镖头皱着眉,凝重道:“对方的人不少,恐怕咱们真要对上,可能会凶多吉少。尤其这群水匪都是心狠手辣的角色,估计手下没少有人命,且这是对方地盘,想必个个都精通水性,咱们现如今唯一依仗的就是对方贪图船上的货,不会凿船。” 可不是吗?若不是如此,对方又何必浪费这么多功夫,直接找几个水性好的下去凿船,船上的人自然就成了瓮中之鳖。 “李镖头分析得有道理,那为今之计,咱们该如何才有胜算?”齐春尚问。 李镖头拧眉想了片刻,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几下,道:“那些人中没少有人带随从小厮,如今最好将他们联合起来,这样一来咱们人多,对方人少,我手下的镖师也不用分心还要保护他们。” 齐春尚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些人一看就是贪生怕死之辈,恐怕指望不上。” 这倒是实话,这些人之中胆子大点儿的,还能站着说话,胆子小点儿的,早就是面色苍白,腿直打颤。 “您看那群人怎么样?我没想到他这次也会在这船上?”李镖头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齐春尚道。 “谁?” 齐春尚顺着望了过去,只见人群之后的角落里伫立着一群人,这些人衣衫普通,但个个身材高大,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韩进。您从商,大抵是没听过此人的名头,不过咱们做镖师的,也是下九流的行当,自然对此人多有耳闻reads;。此人也算是一个狠角色,广济赌坊便是由他坐镇的。” 正说着,就见韩进带着十几号人往这边走来。 ~ 当齐春尚等人正在衡量对上这群水匪,有多少胜算之时。 韩进等人也在干着同样的事。 被人坑了,自然是怒火滔天。可在这之前,还是要想着保命。 就凭着他们这十几号人,自然没有胜算。弃船逃亡,这是不可能的,且不提他和梅庄毅的身家财产都在这艘船上,北方水少,所以许多人都不通水性。韩进和梅庄毅是乡下人出生,小时候没少在河里堰塘里凫水玩耍,可胡三他们却不成,所以韩进也在打齐春尚这些人的注意。 如今想要脱险,就只有全部人联合在一起,才有这个可能。 几人商量了一下,韩进就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彼此对上眼神,都明白对方的意思,便相视而笑。 “我姓齐,是宏发商行的东家,这位是我的好友,姓李,是景顺商行的东家。这位是李镖头,是顺风镖局的扛把子。” “我姓韩,他姓梅,这些都是我的兄弟。”韩进言语简练道。 “你就是杨青山那狗/日的口中,那个又抠又吝啬的东家?”梅庄毅突然诧异道。 齐春尚先是一愣,紧接着道:“你都说他是个狗/日的,狗的话又怎么能信?” 梅庄毅顿了一下,转瞬便哈哈大笑起来,“这位老哥哥,没想到你还是风趣之人,我喜欢你的为人!” 被调侃的齐春尚,无奈地笑了笑:“在没当这个东家之前,我也是市井人家出身。看你对杨青山那厮如此深恶痛绝,想必也是上了他的恶当吧。” “可不是,现在想想我都还有些不明白,他为何会对我们这种人下手,要知道咱们可没什么钱。”梅庄毅自嘲道。 “你恐怕不知道,咱们之所以会有这次远赴南方之行,也是杨青山出言建议的。” “那就是说他是刻意如此了,就是为了让咱们自动送进嘴里?不过我就不明白了,咱们也曾私下里查过他,他往上数三代都是当地人,又怎么可能和南方这边的水寇搅合在一起。” 齐春尚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在我身边跟了十几年,连我都没想到。” “好了,咱们如今之计该想的是如何度过这次难关。”韩进出言打断。 听了这话,又去看四周虎视眈眈的水匪,大家的神情顿时凝重起来。 “咱们如今唯一所能依仗的,就是他们舍不得下本钱凿船。既然如此,可以操作的就很多了。”韩进道。 “你的想法和李镖头不谋而合,就不知你有什么好的见解?” 大家俱都将眼神聚焦在韩进身上。 他沉吟片刻,道:“抗。只有硬抗!我估摸着他们大抵是舍不得另外三艘船的,所以应该是兵分几路。我估算了下,那些小船上差不多有四五十人,至于那艘船上……”他顿了一下,往那边瞟了一眼:“此时天黑也看不清楚,谁知道那边的虚实,也许只是吓咱们的呢?” 齐春尚眼光一闪,“你的意思是那艘船上可能没那么多人?” 他凝目又往对面看了看,只见对面那艘船上火光冲天,隐隐约约似乎站了许多人reads;。可就是因为火光太甚,所以看得并不清楚。 韩进点了点头:“我也只是猜测,不过如今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除非打算束手就擒,任人宰割。至于到时候对方抢了货后,会怎么处置咱们,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齐春尚想了想,望向李镖头:“李镖头,你怎么看。” “我的想法和这位韩兄弟差不多,只要把咱们船上的人联合起来,应该能抗过去。只要抗到天亮,他们大抵会不战而退,毕竟这条水道来往商船众多,他们不可能跟咱们耗下去。不过前提是他们能壮起胆子。” 韩进道:“这个不难,不想死的话,只有拼命,兔子急了还要咬人。不过还有一点要注意,咱们不能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所以只能徐徐图之,只记着一条,拖时间,能拖多久拖多久。” 梅庄毅突然笑了笑,道:“这个不难,待会儿看我的。” 大家俱都好奇他的办法,可他只是神秘的笑,并不道出实情,大家也不好追问。齐春尚等人本还有些怀疑的,无奈韩进笃信好友。见此,大家也就只能按捺住好奇心,开始私下里布置起来。 想联合几个贪生怕死的小商贾,还得威逼。而对于威逼,韩进手下的这群人自然驾熟就轻。 “都给我死起来,装什么孙子,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拼命。不想拼命的,不用等会儿你们吓尿裤子,咱们这就把你们扔下河去,免得脏了地儿。”胡三等人一面嘴里骂骂咧咧,一面冲入人群对那些人拳打脚踢,将地痞本色显露无疑。 自然有人不服气,可惜人单力薄,且大家都只顾自保,自然被打得宛若猪头。 一见出头鸟被凌虐得这么惨,当即有人找齐春尚等人出面做主,可惜齐春尚这会儿装死都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理会这群人。 一时间,船上不等水匪过来抢,就开始乱了起来。 “狗咬狗!” 对面船上的水匪,虽听不清这边在闹什么,但看情况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乐得哈哈大笑。能省事谁不想啊,这群人咬得两败俱伤最好,也省得待会儿他们动手。 刀老大不屑望了那边一眼,这些商人们个个胆小如鼠,一碰到什么危险,首先干的不是反抗,而是窝里斗。他打劫过路货船甚多,自然十分清楚这些商人的秉性,也因此他敢以手头这几十号的人,就出来打劫这么大的货船。 混乱中,一个尖锐地声音突然响起,在黑夜中着实有些惊人。 “杨青山,你个狗/日的给老子出来!” 是梅庄毅。 只见他跳上船头,就朝这边骂了起来。 “你个狗/日的丧尽天良,把老子坑了出来。老子家里三代单传,就我这一个独苗苗,今儿被你这个狗/日的给害了。你快给我出来,老子跟你有什么怨什么仇,你想打劫富户,你找有钱人啊,找我做什么……” “你个头顶生疮、脚下流脓、黑心烂肺,死在街上都没人埋,杀千刀、砍脑壳、一家子都是男盗女娼的王八蛋,老子是挖了你家的祖坟,还是调戏了你家的女人,你这么害老子……” 这几段街骂简直集合乡下妇人骂人话之大集,那叫一个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还带节奏的。 这群水匪没料到突然会蹦出这样一个人来,明明看模样也是斯文俊秀一儒雅人,怎么就一嘴的粗话呢,且这粗话说得让大家想象都想象不出来reads;。 大家就像看笑话似的,时不时还有人对这边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几句,更是有人高声对杨青山调侃道:“你家祖宗十八代都快被刨出来了,还不去挖他家祖坟!” 因为身边站着刀老大,杨青山本就忍得辛苦,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一蹦三尺高地回道:“我才调戏了你家的女人,我调戏你妹妹!” 梅庄毅顿时乐了,接腔就好。 “你调戏不到,我没有妹妹!” “那我调戏你大姐!” “我也没有大姐。” 下面,韩进虽说信赖好友,也没料到他出的这招竟然有奇效。望着四周那群只顾对这里指指点点的水匪,他对李镖头做了个手势,两人去了一旁说话。 有水匪在一旁嬉笑着接腔:“杨青山,快别调戏什么妹妹大姐了,直接上重点啊。” “什么重点?”杨青山没料到有人会这么说,当即一愣道。他早就被梅庄毅的污言秽语骂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哪里还有往日的心机深沉, “你个蠢货!”对方恨铁不成钢骂道。 梅庄毅在那边哈哈大笑起来,弓着腰笑得直拍大腿。 他笑了好半天,才直起腰来,上气儿不接下气儿道:“听到没,你个蠢货。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就是蠢死的。” “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你说我蠢,你倒是不蠢,还不是上了我的当。”杨青山终于找到一个有力的回击点,得意道。 梅庄毅顿时止住笑声,剑眉竖了起来:“你不说这我还不生气,你这个王八蛋坑老子!” “老子坑得就是你,谁叫你故作聪明套我话,爷爷我在外面混时,你小子还在穿开裆裤。不过我的目标可不是你,谁叫你自动送上门的。送上门来的,就算是小鱼小虾也要吞下肚啊,下辈子投胎可记着,天上可从来不会掉下来馅儿饼。” 听到这话,梅庄毅更生气了,顿时一蹦三尺高又骂了起来。骂人的话车轱辘不带重复的,杨青山好不容易才扳回来一局,还没来得及得意,又被气得够呛。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自然要回敬。 “你们到底安排得咋样了?”对骂空歇之际,梅庄毅小声对下面说道。 韩进站在下面,满脸都是笑。 “快了,你再坚持会儿。” “你方才让李镖头他们干什么去了?”别看梅庄毅骂人骂得不亦乐乎,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你猜。” 梅庄毅没有理会韩进,对着那边正在朝这边骂的杨青山说道:“杨青山,你就这瘪犊子样还跟老子对骂,你小时候大概脑袋被门夹过了,脑子不行。这样吧,我给你问你个问题,验下你脑子行不行。” 然后不待杨青山回答,他便道:“快过年了,你家刀老大有一头猪和一头驴,你说过年他是吃猪好呢,还是吃驴好呢?” 杨青山没料到对方会扯上刀老大,包括在一旁看热闹的众水匪,也没料到。甚至刀老大本人,也没料到对方会拿他说事儿。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愣住了。 77|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刀老大也没料到对面竟然会蹦出个这样的人来,看模样应该不至于如此粗俗,偏偏说出来的话粗得比街面上的地痞还要无赖。 不过他心知肚明对方为什么会如此,人在面临绝境的时候,总会显得与平时格外不一样,大概是惊骇之极下的反弹。 刀老大喜欢看见人在自己威逼之下,或是苦苦哀求,或是歇斯底里的模样,这种感觉让他极为享受。所以整个过程中,他都是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看着。 即使对面那小子将他扯进来,他意外但并不惊讶,因为和其他人一样,他也在思索这段话里的陷阱。之前所见所闻告诉他,对面这个小子是个奇诡狡诈的,总是能够让人大吃一惊。杨青山看起来岁数也不小了,但在言语之上却并不是他的对手,被对方耍得团团转。 场面上静默了一瞬。 杨青山把这句话放在脑子里翻过来覆过去的想,深怕又是梅庄毅那小子给自己挖的陷阱。 “我家老大过年吃猪吃驴关你什么事?”想不出所以然,杨青山决定采取保守的态度。若是自己在对方有意的引导下,说出对刀老大侮辱的言语,以刀老大的喜怒无常,自己恐怕下场好不了。 杨青山觉得自己洞悉了对方的险恶用心,一副不屑的样子:“你少动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我才不会如你所愿。” 梅庄毅看着杨青山那谨慎的小摸样,笑了:“说你是个蠢货,你还觉得别人冤枉了你,你不光是个蠢货,还是个怂包。罢了,你明摆着脑子不够用,我又何必如此残忍地揭露事情的真相。” 即使之前已经被对面这家伙气得不轻,杨青山还是低估了他的功力,与自己的忍耐力。他感觉血液正在沸腾,太阳穴那里有一根筋一炸一炸的疼。 “回答他。” 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杨青山诧异望过去,正是刀老大。 他望着对方晦暗莫名的神色,没敢在犹豫,便开始思索该如何回答梅庄毅。之所以不敢犹豫,也是因为太清楚刀老大变态的性格了,一个不满意,他可能就要横尸当场。 杨青山想左不过就是在言语上吃亏,总比忤逆刀老大的意思好,于是不假思索道:“吃猪。” “驴也是这么想的。” 吃猪为何会和驴扯上关系?这个念头只是一瞬间闪过杨青山的脑海,紧接着他又道:“那就吃驴吧,过年是冬天,吃驴肉火锅养生reads;。”说完,他还觉得自己想法颇有见解,对刀老大奉承地笑了笑。 一阵安静过后。 第一个笑的人不是梅庄毅,反而是刀老大。 他的面孔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狰狞起来,尤其那道刀疤,宛若一条会动的蜈蚣似的,开始蠕动。他左脸形同夜叉,右脸却十分光洁,古铜色的皮肤,锋利如刀刃的眉眼,形成一种极大的反差感。 浑厚的男人笑声响彻了整片水面。 见老大笑了,甭管有没有会意过来意思的水匪们,俱都笑了起来。 就像是一道霹雳打在了杨青山的头顶上,他又听刀老大道:“你小子有意思,这样吧,看你似乎与他有深仇大恨的模样,你若是愿意跟随我,我就把他交给你处置。”他粗壮的手指点了点身边的杨青山。 “刀老大……” 杨青山就想说什么,却被刀老大一脚踢开。 他大步往前一迈,一手撑在船舷上,紧紧盯着对面的那个人,“你觉得我这个建议怎么样?” 梅庄毅瞟了他一眼,“我可不想当水匪。” “当水匪有什么不好?吃香的喝辣的,还有数不清的女人。” “我即使不当水匪,也能吃香的喝辣的,还有数不清的女人。” 刀老大沉吟一下点点头,“这倒也是。不过你确定以后还能?”他用眼神环视了一下四周,“你马上就会失去你所拥有的一切,说不定连性命都会没有了。”他一副很认真的模样。 “你不是说只要咱们束手就擒,你就会放过我们吗,难道是骗我们的?”梅庄毅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刀老大没料到他会如此说,顿了一下,老实回答:“这个问题不好说,要看心情。” “那你现在心情如何?是好,还是坏?” “你问这个做什么?” 梅庄毅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那我心情好,你当如何,心情不好,你又当如何?” “你心情好,咱们就好说好商量,心情不好,那肯定是兵刃相见喽。” “照你这话的意思,你们还是没打算放弃抵抗?” 梅庄毅一副看蠢货的样子,看着刀老大:“你觉得我看起来很蠢吗?” 刀老大有些跟不上对方跳跃的思维,只能老实道:“你很聪明。” “既然我很聪明,我肯定要想办法逃过这一劫了,难道任人鱼肉听凭宰割?” “可是你逃不掉的,你精通水性吗?” 刀老大扫了一眼的水面,看似这水面在月光的照耀下美轮美奂,其实若认真去看,就能看到水层下面有一处又一处漆黑的漩涡。不是极为精通水性的,下去了就会被漩涡吸住,‘鬼头滩’的名头可不是叫假的。 梅庄毅想了一下,道:“还不错吧,掉进水里应该淹不死。” “淹不死与你逃不逃的掉,可没什么关系reads;。你是北方人,即使精通水性恐怕也不怎么样。” 梅庄毅垂下头去,刀老大以为他要服软,就见他突然一下抬起头来,眼神灼灼道:“我不需要知道我逃不逃的掉,我只需要知道你手下的人不多。空城计倒是唱得挺不错,可你不是诸葛亮,我也不是司马懿。” 刀老大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就如同韩进等人之前猜测,刀老大这次带来的人确实不多,难得有机会钓出几条大鱼,他又怎么舍得放弃,自然选择兵分几路。而这处因为人手不够,他特意亲自坐镇,看似他带来的人不少,可得力的人寥寥无几。他手下几个骁勇善战的人都被分到其他处了,而在这里的寻常时候都是负责杂务的,只有特别时期才会拿出来先顶着用用,打些小鱼小虾倒是没问题,要是碰到硬茬子,只会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一时间,刀老大的心绪千回百转,脸上也是神色不定,让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思所想。 “咱们打个商量如何?你看咱们的船这么大,你那船那么小,根本不是对手嘛。而且你的人只有这么多,可咱们的人也不少,何必大动干戈?咱们同行一共四条船,另外三条肯定也被你们的人拦截下来了,若不然你现在就带着你的人去劫那三条船,放过咱们这条?” 梅庄毅根本没有想过这打不打得赢,可不是看船大船小的。货船为了运输货物,自然体积要大,而刀老大这些水匪为了机动便利,一般都是选择体积较小、轻巧灵便的船只。 刀老大心思有些诡异:“你以为你是在卖大白菜,还带讨价还价的?” 梅庄毅摸了摸鼻子,“我也是替你着想,何必找铁板踢呢,轻轻松松劫上几票,也够你们胡吃海喝好几年了。” “那我倒要谢谢你替我着想。” “不敢不敢。” 刀老大没有说话,脸色晦暗莫名,而梅庄毅则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面色。 方才见好友口舌呈奇效,韩进灵机一动便去找李镖头,让他找两个水性好的人,去探探对方虚实。对面那条落脚头船并不高,只要能再凑近些,就能看出对面那条船上究竟如何。 因为这趟要走水路,所以之前齐春尚挑选镖局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李镖头等人常年走水路去往大江南北,所以手下精通水性的人不少。两个水性出众的镖师穿上水靠,潜下了水,悄悄游近一看,果然看出端倪。 那刀老大果然是在演空城计,这人十分胆大,船上仅有的几个人都与他站在船头,其他处看似人很多,其实都是用木架子撑着衣裳竖在船舷后。船上灯火通明,四处燃着火把,火光冲天,又离得远,自然让人看不清楚。 不过即使对方人不多,光散布在四周那些柳叶舟上的人便不少,而他们的人虽加起来也有五六十人,但到底不若这些水匪平日里都是刀口舔血讨生活,所以能不能还是尽量不打的好。 梅庄毅心里十分紧张。 “你看我这建议如何?出门在外都是朋友,得饶人处且饶人。” 刀老大眼神越发幽暗,深深地望了对方一眼,良久才缓缓点头。 “好。” “真的?”梅庄毅有些不敢置信,也有些喜出望外,也因此所有的心思都在脸上显露出来。 刀老大又望了他一眼,才做了一个手势。 命令一下,那些散布在四周的柳叶舟,只是游动几下,便神出鬼没地消失在茫茫水面之上。 “我们会再见面的reads;。” 落脚头船缓缓驶离,越来越远。 “对了,我叫王尧。” …… 梅庄毅抹了一把冷汗。 “切,谁还会跟你再次见面!”他小声咕哝道。 “你说什么?”下面,韩进问道。 他跳下船头:“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人怪怪的。” 齐春尚凑到近来:“这些做水匪的心思莫测,想法与寻常人大不相同。不过梅老弟你可真厉害,不战而屈人之兵,了得!了得!”他对梅庄毅竖起一个大拇指。 脸皮厚如梅庄毅,这会儿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搔了搔后脑勺:“没啥,这不也是被逼急了吗,想着能帮大家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没想到这叫什么刀老大的倒是诡异得厉害。” “也是咱们抓住他的软肋,他才会心知不敌退去。不过梅老弟这一张嘴可真是厉害,以前我没少听说书的讲舌战群雄的故事,总觉得有些夸大,如今见到梅老弟光凭着一张嘴就能退去强敌,才知道古人并不虚夸。”李镖头也是连连夸赞。 梅庄毅囧字脸:“哈哈哈哈……”笑了几声,他道:“我不过是讨个巧罢了,若不是你们探出他的虚实,我也不会出言试探。” “这还得感谢韩老弟心思巧妙,若不是他提醒,咱们也想不出这招来。” 韩进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我并不没有出什么力,还是李镖头手下的镖师本事了得。” “好了,你们就不要推过来推过去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谁知道那人会不会劫了那几艘船,调头再杀个回马枪。”梅庄毅提醒道。 此言一出,大家心里就是一紧,齐春尚赶忙去交代舵手赶紧离开这里。 * 发生了那样的事,二房的豆浆摊自然没有再摆了。 事情结束后,自然要重开。 重开的第一日,二房家除了在上学的卢广智和五郎,都去县里了。 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误会什么,其实二房一家人心里也有些忐忑,当初梅氏可是被当着众人的面被官差带走的。 哪知摊子刚摆好,就有不少熟客上门了。 “老板,你家发生的事,咱们都知道了,都是那黑心小贩害人,顶着你家的名头卖坏掉的豆浆,没得将你们连累进去。” 二房一家子有些愣愣的,难道说他家发生的事,别人都知道了吗。 没有给时间让他们去想这个问题,接下来来买豆浆包子的人越来越多,四人忙得连停下来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直到古玩店的陈叔来摊子上买早饭,二房一家子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事情发生后没多久,县衙那边便来这条街张贴告示了,大抵就是解释一下当日发生之事,请大家不要恐慌。 县衙那边本就掌管抚民之事,按理说这种行举乃是正常,可万年县的居民谁不知道刘县令的为人,刮地皮都够他忙得了,哪会关心什么抚民不抚民的事reads;。旁人只当刘县令突然改了性子,只有二房一家人知道为什么,这大抵又是李捕头从中出力了。二房人感激之心更甚,只能日后报答。 “日后你们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抢你们生意了,徐成那些人过来说过,以后这条街上的小贩只允许独家经营,旁人不得抢生意。”陈叔又道。 徐成是这条街上收保护费的地痞,手下也有十几号兄弟,寻常来此摆摊的人,每日都必须向他们交保护费。也不多收,按摊上生意好坏,每日交上一到五文钱不等。说是保一方平安,实则不过是借此讹钱。不过这是县里各处的常态,所以二房人并没有觉得自己可以例外,每日的保护费都没有落下过。 万万没想到这徐成也会插一脚进来,难道说是因为市场太乱,所以他们终于决定出手干预了? “那每日的份子钱大抵要涨不少吧?”卢明海说。 “这个倒是不知,不过没听那些人提过。” 古玩店生意清淡,属于那种三月不开张,开张吃三月的类型,所以平日里不光陈叔闲,店里的伙计小四也很闲。陈小四年纪小,坐不住,闲得没事便整条街到处窜,也因此这条街上大事小事都瞒不过他。 陈小四知道了,陈叔自然也知道了。 既然陈叔说不知,那肯定是没涨。要是涨的话,那些摆摊的小贩们早就嚷起来了。 “毛家大饼和徐成他们说想卖豆浆,不过徐成他们没同意,说位置还给你家留着。卢老弟总说自己是乡下人,这方方面面看起来,可不像是普通的乡下人。”陈叔往斜对面瞟了一眼,意有所指道。 那毛家大饼便是之前和二房家抢生意那家卖大饼的,男人姓毛,所以大家都叫他们毛家大饼。 本来二房一家子还没多想的,听到这话才有些疑惑起来。那徐成他们可不认识,往常他们来收份子钱,他们也都一文不少的给了,也没见过他们给自家少一文。 卢明海想不出来个所以然,只能苦笑道:“陈老哥您可别多想了,咱家真就是普通的乡下人。” 陈叔并不怀疑这话,从对方脸上的神情,就能看出没有说假话,可为什么这一桩桩事情都显现出一种刻意。 因为豆浆喝死人,发生了人命官司,一般情况下,这种事是解释不清的,除非你换个地方摆摊,可偏偏官府贴告示了。因为卢家许久没摆摊,这条街上没少有人想趁机抢生意,可偏偏徐成这些人又闹这么一出。 不过这一切和陈叔也没什么关系,他只是觉得有些异样,感觉有些好奇罢了。既然卢家人说没有,那就只能说是运气好? 人生在世,运气好也是一种福分,陈叔愿意和这种人打交道。 * 虽是如今这条街上没人和自家抢生意,但之前卢娇月所想的事也没放下过。 穷则思变,变则通。他们家的豆浆虽远胜其他家的,但这东西只要能赚钱,就少不了有人会钻营,迟早会被人钻营出来。他家既然想要靠着这东西长长久久地赚钱,就必须也要钻营,这样才能让别人只能跟着自家身后跑。 之前总是被人抢生意的时候,卢娇月便曾想过这个问题,此时再度将这事情提起来。 跟着去了县里两次,梅氏便再不让女儿去了。在她心目中,女儿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好。 卢娇月呆在家里,刚好借着机会试验下前阵子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 在卢娇月看来,既然黄豆能做豆浆,那么其他豆子能不能做呢?例如红小豆、蚕豆、豌豆、花芸豆这些东西,在农家并不稀奇,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在田埂子旁边或者菜地里种上一点儿,有的用来熬粥,有的用来做菜,还能用来做零嘴吃reads;。每逢冬季在家里猫冬的时候,哪家孩子手里都少不了一把炒豆子。 由于豆子类不容易储存,所以乡下人一般都是晒干了收着。卢娇月去仓房里找来半袋子红小豆,和半袋子花芸豆。先用水泡,就跟家里做豆腐提前泡豆子一样,待豆子泡好后,放在锅里用滚水煮一会儿,这是她家豆浆之所以没有豆腥味的关键步骤。 然后,牵来毛驴,套在磨盘上。在毛驴的眼睛上蒙了块儿眼罩,便赶着它围着磨盘转。一面往磨盘上放豆子,一面加水,很快便磨好两小盆浆子。 卢娇月照着家里煮豆浆的法子,添了水去煮,先煮的是红豆浆。她只煮了一些,煮好后,舀来尝。味道很独特,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又煮花芸豆浆,比红豆浆更惨,那个味道别提多怪了。 卢娇月站着灶房里想了一会儿,便去自家泡豆子的桶里,舀了一些黄豆,又去石磨那里磨起来。 磨出了浆子后,她想了一下,舀了一些出来,按相同的比例又倒进红豆、花芸豆的浆子,放在锅里添水煮。 很快锅里便开了,卢娇月并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让它煮着,一面煮一面用铁勺挨着锅底搅,免得糊锅。 一滚,再滚,直到浓浓的香味儿飘散出来,卢娇月才去熄了火。 盛一碗出来,略微在碗里放了一些糖,轻轻地吹凉后,卢娇月啜了一口。 豆浆甫一入口,卢娇月便被这味道深深的打动了。出乎意料的好喝,黄豆的香浓配着红小豆本身的香甜,以及花芸豆的微微带酸,混合出一种很奇特的味道。 她露出一抹激动的笑容来,她知道自己的方向并没有错。 接下来的日子里,寻常没事的时候,卢娇月便在家里偷偷试验着,这期间她试过往里面放黑豆、芝麻、花生,甚至大米、糯米也试过。虽然糟了不少东西,但随着试验的次数越多,她越来越有想法了。 这日,卢娇月刚煮好一小盆五谷豆浆,这名字是她自己胡乱取的。桂丫突然上门了,卢娇月一打开院门,便察觉出桂丫的不对来。 自打家里做了生意,桂丫便一日比一日更见鲜活劲儿,人也越来越自信了,还从来没见过她像这次这样,宛若被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蔫巴了。 “咋了?” 卢娇月一面问,一面就将桂丫拉了进来。 让她在屋里坐下,她才想起自己放在灶房里的东西。 “你先坐一下,我端些东西来给你喝。” 很快,卢娇月便装了两碗豆浆过来。 “你尝尝看。”她道。 桂丫接了过来,捧在手里,却一点儿有没有想去喝的*。 她望了一眼卢娇月,脸色灰败道:“娇月,我娘她说要回陈家去。” “陈家?”卢娇月愣了一下。 “我爹这两天在和家里闹分家,我娘要回我爹身边去,打算和那寡妇与我爹一起过日子,还要带着我和桃丫小丫一起。” 卢娇月当下就傻了,还能这样? 78|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最近这两日,陈家那边十分热闹。 听到风声的村民不少,只是二房一家子都很忙,卢娇月又惯不出门,所以并不知道。 素来老实听娘话的陈铁根,也不知哪里受到刺激了,硬是闹着要和家里分家。 陈婆子自然老一套又使了出来,可惜这次对陈铁根一点都没用,这个素来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男人,仿佛一夕之间就长出脊梁骨,硬是咬着要分家。 村里头都炸开锅了。 大溪村三代同堂四代同堂的人家不少,大家想过任何人要分家,就是没想到陈铁根会闹分家。他不是素来很听那陈婆子的话吗?怎么突然就像开了窍似的。 甭管村里头怎么议论,陈铁根都看起来很坚决的样子,陈婆子同样也是如此。只是一个闹着一定要分,另一个闹着一定不能让分。 眼见怎么都没办法拗过自己娘,陈铁根请来了一个家门的叔伯们,还有里正。 早说了,村里人之所以瞧不起陈铁根,一个是因为他蠢,再来就是他没脊梁骨。再没见过哪家的男人与他一样,事事都是娘做主。虽说孝道为大,但老人过了底线,也是可以分辩一二的。尤其他是家里老大,他爹死了,自然是他当家,可惜他立不住,反倒被亲弟弟压在头上。 陈老头虽然死了,但他的兄弟们还没死绝,不是没人想给陈铁根做主,可惜人家自己不愿意。这么一来二去,就没人上前贴冷屁股了。 这次陈铁根去请几位叔伯来,也真是破了天荒,到底是自家的子侄后辈,再加上那老婆娘确实太过了,几个叔伯们早就想收拾她,只是碍于早就分了家,对方又是个妇道人家,才会按下这种心思。所以陈铁根一去请,几个长辈们都来了。 陈婆子这人也就是典型的窝里横,她除了能在家里作威作福,在外面其实没什么人愿意搭理她。可能出于心虚,一见到死老头子的大哥和弟弟们都来了,她首先便怂了。 其实没人是天生不讲道理,只是见你性子软,愿意受欺压,自然乐得装糊涂使劲压榨。 当然,她也是不甘示弱的。见大儿子请了这么多人来,她连动都未动,盘腿坐在炕上,垮着一张老脸。 陈家大伯一脚将脚边的凳子踢飞,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给我滚下来,来了这么多家长,哪有你个女人坐的地方reads;。” 这不光是男尊女卑的潜在思想作祟,也是这陈婆子太不懂礼,即使再不甘愿,家里来了客人也要起来迎一迎。可她倒好,非但不起来,反而高高上上盘腿坐在炕上,陈家大伯不发火才怪。 陈婆子被吓得不轻,见大伯子一张大黑脸,也不敢跳嚣,蔫蔫地自炕上下了来,趿着鞋子站在一旁。 陈家大伯请了里正去炕上坐下,两人坐下后,他的两个弟弟才在一旁也坐了下来。 “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你应该明白,我就不和你细说了。现在我只问一句,老二家的,铁根要分家,你愿不愿意分这个家?” 陈婆子刚想说一句不,就见陈家大伯眼睛一瞪。她不敢和陈大伯跳嚣,便选择去掐软柿子,她一声哭嚎,埋着头就往陈铁根身上撞去。 “你这个不孝子,就这么想跟老娘分家?老娘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当年你不愿意吃饭,吃奶吃到五六岁,早知道你这么不孝顺,老娘把奶喂了野狗也不喂你……” 这说得都是什么话!陈大伯气得直拍炕桌,“老四家的,你在说什么?再没见过你这种妇人,一点羞耻都没有!你再给我瞎胡叨叨,我就做主休你出陈家门!” 长兄为父,这句话可不是说假的。虽然两家已经分了家,但陈老头死了,陈铁根立不住,若陈大伯真跟陈婆子较真起来,休她出陈家门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陈大伯要脸,大伯子做主休弟媳妇出门子,这事传出去,可是会招来笑话的。除非必要,陈大伯不可能,也不会动这种心思。 说白了,这毕竟不是自家的事,且陈铁根这个当事人都没说话。而陈大伯今天之所以会如此生气,也是因为陈婆子当着他和里正面丢丑,这不光是在丢陈婆子自己的丑,更是在当着外人的面打他的脸。 陈婆子当即被吓得再不敢吭声,披头散发地站在一旁,也不去厮打大儿子了。她都是当奶奶的人,若真是被休了,简直没办法出去见人了。 “去将你家的地契和房契都拿出来!” 陈婆子想说什么,可看着陈大伯怒视她的目光,瘪了瘪嘴没有说话。去一旁柜子里翻了半天,才翻出一个破木匣子。 “自己说说你家现在还有些什么吧,在场的人没一个瞎子,多余的心思就别动了。”陈大伯警告道。 陈婆子神情怯怯地将家里的地和东西都说了一下,至于银子,她咬死了说家里没什么银子,陈大伯清楚这个弟媳妇,惯是个死要钱的,也没打算能将她手里的银子逼出来。 “家里的地一分为二,各家住的房子分给各家,农具家畜也这么分,铁根你没意见吧?” “没、没。”陈铁根没料到会如此顺利,心情简直无法形容。 “至于你娘——” “我娘就跟老二过吧,我知道我娘舍不得老二。不过娘你放心,以后该怎么孝敬,儿子还会孝敬你的,奉养的粮食我会及时送过来。”陈铁根想起寡妇对他说的话,赶忙如此道。 陈婆子倒没什么意见,可是陈铜根说话了,“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咱村里谁不是老大给父母养老?” 小陈氏从后面拉了他一把,站出来道:“娘素来疼我和二哥,咱家给娘养老也是应该的。大哥,你以后记得孝敬咱娘就好。” 陈铁根本就是个愚孝之人,这次闹分家并且不主动给陈婆子养老,也是因为听了寡妇的话。心中早已是十分愧疚,听了弟媳妇的话,连忙局促道:“你们放心,以前我怎么孝敬娘的,以后还是怎么孝敬reads;。” 小陈氏笑了笑,对男人使了个眼色,两口子不再说话。 这私底下的机锋,坐在炕上的几个人,自然看在眼底。不过今日他们来本就是为分家之事,陈铁根毕竟是自家侄子,做长辈的不出面,有些不好看。至于分家后,各人将自己日子过成什么样子,那就与他们无关了。 陈家的几个男人都不说话,里正自然乐得做睁眼瞎。若不是陈铁根求上门,说实话他还真不想管陈家的事。 有陈家长辈们以及里正做见证,这分家之事就此就算是定下了。 事罢,陈铁根回到自己屋里,激动地对寡妇道:“你的主意真有用,咱们这就算分家了。” 寡妇也十分激动,连连点头。此事一解决,也算是解决了她的心头大事,接下来就该…… 想到这里,她笑着推了陈铁根一把:“你还不赶快就告诉桂丫娘这个好消息。” …… 桂丫其实一直都知道她爹总是背着她来找她娘的事,只是她不想管,也管不了,却万万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而陈铁根闹得这么大,就是为了跟家里分家,给自己和女儿一个安稳的日子,刘翠兰也是感动在心。陈铁根连着又提了两次,桂丫娘便同意了。 至于寡妇,这个人是两人这些日子极力避免的事情,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也不得不提起来了。陈铁根说寡妇毕竟是自己娶进家门的,她孤苦无依,他也做不出将人赶走的事,不过寡妇说了,她只求一隅安身之地,她会退位让贤,刘翠兰当大,她做小。 刘翠兰本来心里还有些不舒服的,哪知寡妇找上门来。一通哭诉,诉说自己没嫁过来之前的艰难,以及嫁过来之后如何被陈婆子以及二房欺压。 这一切都引起了刘翠兰的共鸣,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且到了这把年纪,刘翠兰也早已没有什么争风吃醋的心。其实认真来讲,她之所以会答应陈铁根回去,倒不是因为对这个男人还有感情,而是为了自己三个女儿,她的女儿不可能会一辈子不嫁人,可若是嫁人,别人知道她家是这种情况,谁还敢娶她的女儿。 刘翠兰觉得自己是替女儿着想,却万万没想到大女儿一点都不能理解自己的心。 桂丫的态度很坚决,刘翠兰倒也没有生气,而是苦口婆心与她讲着自己的顾忌。可同样的,刘翠兰忽略了表面之下的暗流,但桂丫不是个傻的,她不信他爹突然这么大的转变,会没有别的心思。 母女两人你说不通我,我也说不通你,有史以来第一次爆发出争吵。 争吵之后,桂丫便跑来卢娇月家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桂丫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来,“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 卢娇月犹豫了一下,道:“可若是你娘打定了主意,你恐怕反抗不了。” 桂丫正是担心这个,才会如此灰心丧气,她其实心里非常明白,她娘回去是铁定的,只不过是早晚。 卢娇月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也不要怪你娘,她的想法和咱们不一样,她觉得自己是为了你和桃丫小丫着想,这种做法在你看来是不能接受,但你也不能抹除掉她这份心。就是你爹那边……”说道这里,她又叹了一口气。 桂丫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呢,若是她娘一门心思为了她爹,她倒还能决绝地和她娘闹,就是因为她不是,她觉得自己在替三个女儿铺一条未来会通畅一些的路reads;。她明明知道两女共侍一夫会招人笑话,可她为了自己女儿,她愿意忍下这种委屈。 这种人让人可怜又让人恨,可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因为追根究底她的本心是好的,只可惜用错了方法。 想着小时候她奶克扣她和桃丫的饭食,她娘明明也吃不饱肚子,却总是将分给自己的干粮藏起来,偷偷塞给她们。想着她娘明明生性懦弱没有主见,却为了她做出那般决绝之事。 和离出户,许多生性胆大的妇人都不敢想,可向来懦弱的她却是做了。 又想着被赶出来后,一家人饥寒交迫,她娘硬舔着脸求上舅舅家的门,却连门都没能进去。寒风中,她娘抹掉冻成冰渣的眼泪,对她和两个妹妹道,说不管怎样,哪怕去偷去抢,她都不会让她们挨饿的。即使这话在当时,是那么的苍白。 突然间,自打知道她娘对她爹软了心肠,便升起的一种忿怨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种对曾经的缅怀以及对母性的感恩。 桂丫觉得自己错了,她不该因为只是她娘没有如她所愿,便因此记恨上。更不该因为心生烦怨与失望,便冷冰冰硬邦邦的对她娘的言语充耳不闻,对她的刻意讨好拒之门外。恐怕自己这段时间的态度,也伤了她娘的心,若不然这次她也不会和自己争吵起来。 其实早在之前,桂丫便知道自己心态出了问题,可她走不出来。她对陈家人有多么恨,她就对她娘有多么的失望。她总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明明自家的日子好了起来,她娘为什么还要去沾那个泥窝子。越是不能理解,她越是失望,越是失望,她越是忿怨。也因此钻在一个死胡同里,怎么也走不出来,更走不出去。 桂丫突然站了起来:“娇月,我回家了,谢谢你对我的提醒,若不然……”她可能会永远丧失这种母爱。 依稀还记得自己小小的时候,明明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遭受奶奶的打骂,但每天晚上躺在娘的怀里,那种仿佛拥有了一切的满足与幸福。 人生没有一定的顺心如意,既然不能顺心,那就去努力让它顺心。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桂丫露出一抹笑来,卢娇月突然发现,这个时候的桂丫是那么的美丽,前所未有的美丽。 桂丫回家后,并没有看见她娘,只有妹妹桃丫在家里。 “娘呢?” “娘去挑水去了。” 桃丫犹豫地看了姐姐一眼,道:“姐,你别怪娘,她……唉,她就是糊涂了……” 桂丫点点头:“我知道。” 桃丫诧异道:“姐,你不怪娘了?” 看着这样的妹妹,桂丫有些自责,原来从始至终看不清明的只有她。 “我从来就没有怪过娘。”桂丫道:“好了,你才多大,就这么操心家里的事,你放心,姐姐自有主张。” “姐,你想到办法解决那边了?” 桂丫点点头。 等刘翠兰挑水从外面回来,桂丫主动上前去帮她把扁担上的水桶拎下来。 “桂丫……”刘翠兰局促道。 其实方才见大女儿被气跑,她就有些后悔了,她明明知道大女儿对她爹有心结,不该这么急躁和她提那事。可也容不得她不急躁,桂丫今年已经十六了,却连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刘翠兰每次只要想到这件事,就成夜成夜的睡不着觉reads;。 “我先去把水倒进缸里。”桂丫有些不自在地说,便拎着水桶往灶房去了。 之后两人进了屋,桂丫在她娘面前坐下,摆出一副要长谈的模样。 “娘,我不反对你回那边,不过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我。” “什么事?”刘翠兰下意识问道。 “回去后,咱们的生意就不做了,若是我爹跟你说这事,你不要答应他,也不得私下去求卢二叔将豆浆卖给他。” 刘翠兰听到这话,当即就是一蹙眉,“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想你爹。你爹、你爹他确实为人懦弱了一些,不过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桂丫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你要是答应这事,我就不反对你回那边。” “可……”刘翠兰踌躇一下,道:“这生意这么赚钱,放弃了未免有些太可惜了。”说来说去,她就是心疼钱,没钱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谁也不愿去过没钱的日子。 “我爹他既然已经分了家,又不是净身出户的,家里有那些地,已经足够咱们吃饱肚子了。你不是总说姑娘家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好,如今刚好了,咱们就在家里种种地,也不愁一家没有吃喝。” 刘翠兰想了一会儿,觉得很有道理,道:“行,那咱家就不做生意了。” 桂丫又道:“还有,若是我爹让你帮我奶和小叔那边干活儿,你也不能去。这事最好提前跟我爹讲好,若是他不同意,咱们就不回那边去。你也不愿意给人做牛做马,成日里还不讨好挨骂挨打吧?” “这个自然!” 刘翠兰恨死陈婆子和陈铜根一家了,又怎么愿意给他们干活。更何况,人过惯了不用挨骂挨打的舒心日子,谁也不愿意上作不熬熬下作,所以刘翠兰答应得很爽快。 “还有我和两个妹妹的婚事,我爹和那寡妇不能插言,必须经过我们自己还有你的同意才可以。”为了以防万一,桂丫又加了一条。 刘翠兰失笑:“你这孩子,还怕你爹把你们卖了不成?他虽想要儿子,但平日里也是极疼你们的。” 桂丫继续不置可否。 人心易变,只可惜她娘至今都看不明白。既然她看不明白,她就帮她明白。 “反正你若是不答应这几条,我就不同意回那边。” “好,我跟你爹说。” 桂丫又交代道:“你不用把咱们不做生意的事说出来,只用说后面两件事就可以了。” 刘翠兰也没有多想,答应下来。 次日,陈铁根再来,刘翠兰便将这些事与他说了。 陈铁根虽心里有些不舒服,可想着寡妇的话,到底还是答应下来。 事情既然决定,就要搬家了。 一直到桂丫家往陈家那边搬东西的时候,村里人才知道这件事。一时间,村里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能理解刘翠兰的这种做法,有的则不能,都用看笑话的口气说,这桂丫娘就是作的,好好的舒心日子不过,去搀和那一摊子。还有的说陈铁根以后要发达了,有个摇钱树女儿,以后要什么没有。 甭管别人怎么说,该进行的依旧在进行着reads;。 这个风声自然传到了卢广义的耳里。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想了许久,便去找桂丫了。尛說Φ紋網 “卢大哥,有什么事吗?” 卢广义沉默着,良久才道:“我听说你家要回去的事了。” 桂丫愣了一下,垂下头来,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真打算回去?” 桂丫点点头:“我娘想回去,她总是觉得我和两个妹妹继续这样,以后嫁人会成难题。” 卢广义静默了会儿,望了桂丫一眼:“你若是不想回去,我可以娶你。” 桂丫没料到卢广义会这么说,整个人都呆了。 而卢广义见桂丫一直没有说话,脸色慢慢沉寂下来,他有些艰难地道:“对不起,你就当我是胡说吧……” 话音还未落下,就听到一个抽泣声。 卢广义蓦地抬起眼,才发现不知何时桂丫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他顿时手忙脚乱起来,“我没有想唐突你的意思,我、我……” 桂丫突然笑出了声,明明眼泪还在往下掉,但脸上的笑容却是灿烂无比。 “谢谢你,卢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很高兴,也很喜悦,但是——”她顿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而卢广义好不容易飞扬起来的心,顿时跌落了谷底。 什么喜悦高兴,这些都是安慰他的吧。 “我得回家了。”桂丫小声地说了一句,便转身匆匆往回跑。 对不起,卢大哥,谢谢你的心意。可是我不能连累你,我连自家的事都还没能理顺,又怎么能将这些麻烦带到你家去。你适合比我更好的姑娘,想必卢二婶不久就会帮你说亲,你会娶一个温柔省心的姑娘,而不是我这样的。 * 对于桂丫同意回陈家之事,卢娇月保持沉默的态度。 她早已不是当初单纯的她,对好友的心思,多少还是有些明白的。这毕竟是好友的家事,多的她也不能说,只能抱着祝福的态度,希望她一切顺心如意。 转眼间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这期间卢娇月拿出自己捣腾出来的几种其他口味的豆浆,先是让父母兄弟们尝,获得家里人一致赞美后,二房家的小摊上又多了几种新口味的豆浆。 一种是五谷豆浆,所谓的五谷豆浆并不单定某一种材料,什么东西都可以往里头放。不光可以放各种豆子,大米、小米、黑米、玉米、荞麦、高粱、糯米都可以作为材料。因为材料的不同,口味也会有些不同,但都非常好喝,只是要注意材料的配比。 而卢娇月最为中意的就是放了黄豆、红小豆、大米、黑豆、花生口味的,若是其中放了碾碎的红枣,更加美味。 如今二房家小摊上主打卖得便是这种豆浆,因为材料有些贵,所以这种豆浆定价为三文钱。虽价钱有些贵,起初许多客人有些不能接受,但喝过一次后,回头客越来越多了。 同时,桂丫来到二房家,提出将自家的摊子让给二房这件事。 79|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经过这段时间桂丫的不懈努力,她所摆的那处摊子生意极好,每日都会有许多熟客固定来照顾生意。 也因此那处摊子的生意十分稳定,每个月都能赚几两银子,说是捧了个下蛋的金母鸡也不为过。 二房一家子有些不能理解桂丫这种做法,怎么也不肯答应。无奈,桂丫只能道出实情。 可听了这番话,二房一家人更不肯答应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桂丫她们几个以后的一条退路。 双方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卢娇月出面说合,最终才达成一致决议。 那就是二房一家人暂时接下这处摊子,但当桂丫需要的时候,会立即还给她。同时因为这处摊子的生意是桂丫做起来的,二房会从每月生意所得之中,拿出一成红利给她。 桂丫本是不愿要这钱的,虽自己确实付出了不少心力,但终归究底当初生意之所以会做起来,离不开卢二叔一家的帮助和他们的家的豆浆,这也是为何她愿意将摊子让给二房的原因所在。 在她的想法里,卢二叔家的豆浆好,在哪儿都能做生意。是因为照顾她,他们一家才舍近求远去了县里。卢二叔一家人厚道,但她不能当做没这回事,所以这次让摊子是桂丫真心实意的,不光仅是为了防她爹。 只是当梅氏提出退路一事,桂丫沉默了,之后再不推拒,答应下来。 当然,对于之后可能她爹会找上门的事,桂丫也提前打招呼了。二房一家表示明白,豆浆是他们家的,给谁不给谁,还真是自家就能说了算。 其实桂丫会这么说也是以防万一,只是很快就应验了。 刘翠兰带着三个女儿重回陈家,起初的几天里,日子过得十分顺心。 寡妇主动带着儿子搬去了灶房旁边的那间小屋子里,将大屋子让给了桂丫一家人。 其实所谓的大屋子,也不过是三间土坯房,只是对方识趣地将态度摆出来,就让人觉得心里很舒服。 当然,刘翠兰母女四人的回归,陈婆子自然没少讥讽,只是如今已经分家了,除了陈铁根,还真没人愿意搭理她。陈婆子自然又借故闹腾了两次,可一来陈铁根护着母女几个,二来刘翠兰母女几人也今非昔比,谁愿意吃她那套啊,桂丫又是个强硬的性子,只能不了了之。 过了差不多五日的时间,陈铁根忍不住了,也可以说是寡妇忍不住了,一次晚饭后,陈铁根主动提起生意这事。 其实陈铁根和寡妇能忍这几日,已经出乎桂丫的预料,她和她娘这几天一直没出去摆摊,早就看出她爹的欲言又止,只是她乐得装傻。此时听到她爹这么说,桂丫当场就道:“咱家以后不做生意了。” “为啥不做了,那么赚钱的买卖。” 桂丫先看了她娘一眼,之后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以前做生意是为了有口饭吃,可如今咱们都回来了,自然不怕没饭吃。既然如此,还做那生意作甚?”怕她娘不会说话,她又补充道:“我娘一直说姑娘家家的,总是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好,以后会妨碍我嫁人,刚好这次将生意停了。” 陈铁根是个不会说话的人,说来说去只会说一句那多可惜啊,还是寡妇递来一个眼色,他才会意过来道:“你和你娘不好抛头露面,但爹可以,以后摆摊的事就交给爹吧。” 桂丫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可我已经把摊子还给了卢二叔家怎么办?” “那、那摊子是卢明海家的?”陈铁根有些不敢置信,说话都结巴了reads;。 桂丫点点头,“当初我们被赶出来,身无分文,是卢二叔一家看我们可怜,才出钱支起了这个摊子,让我们能混口饭吃。我和我娘每日就得个辛苦钱,其实赚的钱都是卢二叔家的。村里那些人也真是,成日里不干正事,就喜欢传些有没有的。爹,你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说完,桂丫便拿眼睛去看陈铁根,刘翠兰也去看他。 陈铁根早就呆住了,又哪能反应过来。还是寡妇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才嗫嗫嚅嚅道:“怎、怎么会,爹没有误会什么。” “那就好。”桂丫露出一抹放松的笑容,“我和娘早就不想摆摊了,成日里早出晚归累得厉害,刚好爹说要接咱们回来,以后咱们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一顿饭吃得几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饭后,刘翠兰回了东屋,盘膝坐在炕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桂丫站在门边望了她一眼,也没进去,而是转身去了西屋。 “姐,我爹去找那寡妇了。”炕上的桃丫道。方才她一直守在窗子挨根儿,等了半天,才看见她爹偷偷摸摸往灶房那边去了。灶房那个方向除了灶房,就是寡妇母子俩住的仓房,不用跟过去看就知道她爹上哪儿去了。 桂丫并不意外这件事,顺了顺妹妹的头发,道:“你还小,这事你别操心,姐自有主张。” 桃丫扭扭捏捏地拽了自己的辫子一下,道:“姐,我不小了,你放心我帮你盯着他们俩。” 小丫也爬了过来,挤到两个姐姐中间,举止小手道:“我也帮姐姐看着她!” 桂丫失笑,拧了拧妹妹的小鼻子,“你个小点点的小家伙儿,懂啥啊?你帮姐看着谁?” 小丫在姐姐手下挣扎了一下,挪到桂丫怀里来,“我帮你看着那寡妇,我知道她不是啥好人,她想害咱们呢。” 桂丫有些鼻酸,小丫才四岁,就懂这么多了。 一时间心绪有些复杂,半响她才将妹妹揽进怀里,撑起一抹笑来。 “你还小,这事儿不是你干的,咱小丫什么都不用管,只用安安心心长大就好。”又去说桃丫,“以后这些破事少在小丫面前说,她还小。” 桃丫有些委屈道:“为啥不说,那寡妇谁知道她心里打什么主意,没得让小丫啥都不知道,被她害了。” 桂丫静默一下,“以后在家你多看着小丫些。” 桃丫点点头:“姐,不用你说我就知道。” 桂丫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直到桂丫姐妹三个都睡下了,才听到堂屋那边门响,紧接着东屋那边传来一阵模模糊糊的说话声。也不知道刘翠兰和陈铁根说了啥,不一会儿就听到陈铁根去堂屋炕上躺下来的动静。 虽说这间屋子桂丫住了十几年,可突然回来,她也是有些不能习惯的。尤其她心事多,最近睡觉也浅,眼睛睁睁合合到了半夜,听到堂屋的门突然响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吱呀一声,门被阖上。 黑暗中,桂丫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与此同时,东屋里,黑暗中,刘翠兰的眼角滑过一行泪水reads;。 * 次日,等桂丫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桃丫和小丫早就醒了,只是还没从炕上起来。 “姐,你醒了。那寡妇早就起来了,一大早忙进忙出的,咱娘那边还没见动静。”桃丫小声道。 桂丫点点头,起身穿好衣裳,又转头帮小丫穿。 等姐妹三人收拾好,去了堂屋,东屋里的刘翠兰也起来了。 刘翠兰眼下有一抹乌青,桂丫瞄了她娘一眼,没有说话。 “大姐起了?饭做好了,我这便端过来。”寡妇站在门口说了一句,便转身走了。 刘翠兰本是想跟上去,不知想到什么,停住了脚步。 等早饭在桌上摆好,陈铁根也从外面回来了。 认真来说,陈铁根是一个很勤劳的人,每日天一亮就要去地里转上一圈儿。 院子里,陈婆子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在骂谁。 不一会儿,就听见小陈氏抱怨的声音。 分了家,没人干家务活,小陈氏惯是个好吃懒做的,只有陈婆子每日起早做饭。可陈婆子被刘翠兰侍候了这么多年,刘翠兰走后,还有寡妇接上,又哪里习惯亲自动手。也因此,每天早上婆媳俩就会闹这么一出。 不多时,陈铜根也起来了,埋怨陈婆子一大早就不消停,又吼小陈氏怎么不去做饭。 外面热闹得厉害,相反这屋里却是没一个人说话,只能听见吃饭时候发出的碗筷声和咀嚼声。 陈铁根有些食不下咽,想着寡妇昨晚儿上说的话,他犹豫了一下,对刘翠兰道:“我总觉得咱们这么大一家子光靠那几亩地也不能成,以后桂丫桃丫小丫还要出嫁,都要攒嫁妆。所以我觉着要不然这样,那摊子已经还给明海家了,就不再提了,咱们自己出钱再支一个?” 刘翠兰望了他一眼,道:“支个摊子可要不少本钱,你有钱吗?” 陈铁根顿了一下,嗫嚅道:“分家的时候咱娘没给分银子,我手头也没有,秀萍说她有根银簪子可以拿出来,若是不够的话,不知道你那里有没有?” 寡妇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大姐,你别多想,我就想着我已经进了陈家门,就是陈家的人。我前头的男人给我留了根银簪子,为了把咱家日子过好,我也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刘翠兰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扯了一下,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终归究底,她并不是一个刻薄的人,也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 桂丫放下手里的筷子,道:“爹,我觉得你现在不应该考虑支摊子的钱,而是应该考虑摊子支起来卖什么。” 陈铁根下意识道:“你们以前卖什么,咱们就卖什么。” 桂丫扯了下嘴角,态度不明道:“以前那摊子生意好,是因为卖得卢二叔家的豆浆,现在摊子还给了人家,你觉得卢二叔家会卖给咱们豆浆,让咱们去抢他家的生意?” 此言一出,陈铁根顿时不说话了。 他并不是个有主张的人,所以下意识地看了寡妇一眼。 “你们吃吧,我吃饱了。”刘翠兰放下筷子道:“那边还有些东西没收拾干净,我再去看看reads;。” “娘我和你一起。”桂丫跟着道。 “我也去。”桃丫也道。 连小丫都从凳子上滑下来,跟在后面要一起。 母女几个很快就出了家门。 陈铁根叹了一口气:“这事儿恐怕不成了。” 寡妇强撑起笑:“再看看吧,这事也不是没有法子,桂丫娘跟卢家老二媳妇走得近,桂丫又和卢家的姑娘打小就在一起玩,若是让她们出面去说,说不定能成。” “这样能行?” “怎么不能行,桂丫娘肯定也是想给几个女儿攒些嫁妆的。” 这两人想得倒是挺好,只可惜在刘翠兰那里受了阻。 刘翠兰说得很直接,她没有脸去梅氏说这些,也让陈铁根不要在女儿身上打主意。当初她们母女几个被赶出来,又逢着大冬天,差点没饿死,是卢家二房给了母女几个一条活路,现在她没脸去跟人家说这个。 陈铁根铩羽而归,寡妇一时也没了办法。可事后想想怎么也不甘心,便撺掇着让陈铁根借着刘翠兰母女两人的名头去卢家二房求一求。 陈铁根本是不愿意的,可架不住寡妇总是拿肚里的儿子说事,便舔着脸上门了。 他自然不好去找梅氏,便找上了卢明海。 还未等他开口,卢明海就拍了拍他肩膀,笑着对他道:“也算你还硬气,知道对不起桂丫娘俩几个,和你那糊涂娘分了家,接她们回来。” 陈铁根当即就被臊得脸一红,嗫嚅道:“明海,你就别笑话我了。” “这可不是笑话,我这是大实话。不过说真格的,当男人就应该有些骨气,要明白是非曲直,孝顺是应该的,可一味的愚孝就有些拎不清了。都是成家立业的人,日子该怎么过,自己心里要有数才行,你也总不能光听你娘的,拖着自己一家子去给你那弟弟活。你不知道当初知道你家将那母女几个撵出来,连身衣裳都不给,我心里就想以后你这人再是不能交了,幸好你还知道事后补救,要不然咱以后走在村子里,我都当做不认识你。” 陈铁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红着脸干笑着。 “对了,你来找我有事?” “没、没什么事。”陈铁根嗫嚅了一下,搓搓手:“我就、就是来谢谢你家当初、当初照顾桂丫母女几个。” 卢明海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谢什么,我可不是看你面子,就是看桂丫三个孩子不容易,看你媳妇不容易,一个妇道人家拖着三个孩子。既然你没事,那我就不跟你说了,家里忙着呢,就这几个人,天天镇上跑来县里跑,天天忙得连轴转。” “忙好啊,忙了有钱赚。” “赚什么钱啊,还不是家里儿子多,两个小的又在读书,大的要娶媳妇,女儿还要嫁人,手里银钱不凑手,变着法子混口饭吃。想当初我分家的时候,没比你好到哪儿去,你也多加努力,以后日子一定过得不比我差。” 陈铁根沉默地回到家里。 因为刘翠兰在,寡妇也不好当面问什么。瞅着没其他人了,才拉着陈铁根问事情说得怎么样。 陈铁根埋着头,什么也不说,寡妇急了,又追问他几句。 “问什么问,以后这事别提了reads;!人家卢明海分家的时候,分的地还不没我多,人家的日子都能过起来,咱也能!” 终归究底,陈铁根也是男人,被卢明海这么明里暗里臊了几句,他骨子里属于男人的自尊心顿时冒出了头。 谁愿意不如人呢,谁愿意上门去求人?尤其有些男人,面子看得比性命还大。而陈铁根恰恰是其中的一个。 寡妇被吼得心里十分委屈,可她懂得这种时候不能硬碰硬,遂软言温语说了几句软和话。 陈铁根想着自己不该对寡妇发泄,心里也有些愧疚,当即就向她赔不是了。 按捺了几日,瞅着机会寡妇又和他提了提这事,可惜话刚说出来,就被陈铁根堵了回来。连着几番如此,寡妇才知道这事大抵是不能成了,只能死了心。 转念想着,家里有地有房,又跟陈婆子他们分了家,只要她小心应付,日子也能过下去,遂也不再去想这件事了。 只可惜,她想得太美好了。 陈婆子和陈铜根一家惯是好吃懒做的,早年有大房一家驱使,如今陈铁根和家里分了家,不光家务没人做了,地里的活儿也没人干。 陈铜根耐着性子做了几次,就撂挑子不干了。别人都在地里干农活,他却成日里不着家。陈婆子急得火上浇油,地里的庄稼不小心侍弄,到时候不但家里没粮食吃,明年的生计也要发愁。这时,小陈氏给她出主意,提了提分家那日陈铁根答应以前怎么孝敬陈婆子,以后还如何孝敬的话。 陈婆子心领神会,当即就把大儿子找了过来。 说了一番软和话,又诉了诉陈老头死后自己的艰难辛苦,以及早年自己如何如何的对他好,陈铁根当即缴械投降,说道日后一定好好孝敬娘。 如何孝敬?自然是让娘不用成日愁眉苦脸,替她分忧解难。 陈铁根接下替二房侍弄庄稼的事,反正以前家里的地都是他种的,他也没觉得有多么为难。不光这,他还替寡妇接下帮陈婆子做饭之事,免得让他娘天天挨饿。陈婆子是跟着二房一起过的,自然相当于也帮陈铜根一家做了。 寡妇自是不满,可她做低伏小惯了,怎好当面拒绝。她想着桂丫娘俩几个也是这家里的人,家里这么多事,她们总是要分担一二的吧。可惜桂丫娘一点眼色都没有,连带她几个女儿也是如此。小的就不提了,那桂丫,年纪也不小了,成日里啥都不干,上桌只管吃饭,下桌扭头就走,仿若自己应该侍候他们一家子才是。 寡妇被气得不轻,忍了几日,实在忍不下了,跟陈铁根提了提这事,言语之间自然又拿自己肚子说事。 陈铁根听后,便跟桂丫娘提了提,谁知桂丫娘现在脾气怪得厉害,直接拿他当初答应自己的话堵了回去。陈铁根不敢与她争吵,只得又默不作声,寡妇再提,他就在中间和稀泥。 寡妇被憋了一肚子,又不敢和陈铁根呛声,想着作妖的陈婆子和小陈氏,就恨上她们了。 她也懂得找软柿子捏,陈婆子占着婆婆的名分,小陈氏可是自己的弟媳妇,便和小陈氏掐了起来。 寡妇惯是个绵里藏针的性格,表面上逆来顺受,实则阴起人来,下手一点儿都不软。而小陈氏也不是个善茬,被阴了几次,就盯上寡妇了。她自觉自己有势,她骑在大房两口子头上这么多年,会怕一个给老大家做小的寡妇? 小陈氏是明晃晃的来,寡妇是阴着来。 一时之间,两人倒也斗得不分伯仲。 而桂丫乐得在一旁看戏,回家这些日子以来,她觉得当初回家并不是一项错误的决定,最起码日子过得很热闹reads;。镇上唱大戏的一年才几回,她家却天天都在上演,谁家能有这个眼福啊。 也因此,卢娇月本来很担忧她,隔些日子再见,却发现桂丫反倒吃胖了一些。 “你不知道我家最近热闹的很。”桂丫笑着对卢娇月道,并将寡妇吃瘪,以及她和小陈氏互掐的事说了出来。 卢娇月一面听,一面笑,两人笑了一会儿,她才对桂丫道:“知道你日子过得还好,我就放心了。” 桂丫浑不在意道:“有啥不放心的,我家跟那边分了家,我现在从来不搭理那边。我爹的性子我清楚,很好对付。至于那寡妇,她是个惯会装相的人,明面上她不敢对我和娘还有我两个妹妹咋样。” 卢娇月点点头,“不过你也要小心她狗急跳墙。” “这个我知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桂丫便告辞了。 出了卢娇月的屋门,刚好撞上从外面回来的卢广义,桂丫脸僵了一下,低下头匆匆走了。 卢广义面色顿时暗了下来。 站在门口的卢娇月看到这一幕,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 码头上,韩进、梅庄毅正和齐春尚以及李从发辞别。 “齐老哥、李老哥就此别过。” “能在一起经历这么多,咱们也算是有缘分,以后有需要的地方别客气,直接来宏发商行和景顺商行找我们。” “韩老弟、梅老弟,也别忘了我老李,咱们顺风镖局就在城北普济巷,去了一问就知道了。” “嘿,我说你们矫情不矫情,都在一个县里,还怕以后没见面的机会?”梅庄毅在一旁道。 被他这么一打趣,几人俱都讪讪然。 齐春尚道:“好了,咱们就不多说了,以后有机会在一起喝酒,我和老李还得去应付那些人。” 正说着,就见船上又下来一群人。 这些人个个如丧考妣,面色阴沉,仿佛死了娘似的。一见着齐春尚两人站在这边,就涌了上来。 提起这个,那就要说到之前。 韩进等人侥幸逃脱,因想着和另外三条船失去联络,便将船就近停在附近的一处码头上。原想着再等两日,若是还是不见人,就不等了。最后一日的时候,那些人驾着一艘船宛如丧家之犬也似,也来到这处码头。 刀老大果然如他们所预料,去劫了另外三艘船。不过这次有些稀奇,竟然没伤人命,只是将货劫了,将这些人赶到一条船上,就把他们放走了。 这处码头是附近仅有的一处码头,船上没吃没喝,这些人又急着报官抓那群水匪,寄望还能追回自己的货,自然也来到这处。而韩进等人就是想到这里,才会在这里等他们。 两方人一会和,顿时炸开了锅。 一时之间,怀疑之人众多。为什么自己被劫了,而齐春尚所在的这条船却没事,要知道当初可是四条船一起走的。尤其齐春尚和李从发又是牵头之人,顿时变成了众矢之的。 80|第80章 ==第八十章== 齐春尚并不意外这种情况,当初侥幸逃脱之后,他就想到了这茬。 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的货都被劫了,就剩他们这一船没事。换做是他的话,他也会怀疑。可再怎么样也比自己被劫还丧命的情况好,谁叫他们当初是牵头人呢,齐春尚和李从发只能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些人。 不过他们并没有据实以告,而是说起了一场大雾,自己所在的这条船便和其他船失去了联系,对于遇见水匪之事,却是提也没敢提。 当初在船上的时候,齐春尚一众人就商量好了,遇见水匪侥幸逃脱的事,打死不能再提,全当它是没发生过,让一切烟消云散。若真是据实以告,屎盆子可就真扣在自己身上揭不下来了。人家就会问,为什么水匪竟会放了你们,难道你们和水匪有什么关系? 水匪可是朝廷严令围剿的,这些人只要被抓,掉脑袋都是轻的,旁人是沾都不能沾,若不然就会被一罪论之。谁都不傻,自然不会没事给自己找事。 而被水匪劫了的这些人,心里自然是不信,可不信也没办法,他们根本没有证据能说明齐春尚等人与水匪有关系。 尤其自打他们上了岸,齐春尚等人忙里忙外,又是忙着帮忙安顿,又是帮忙去官府报官。见此,这些人也不好意思再攀扯什么,只能怨自己倒霉。而齐春尚和李从发商量了一下后,两人又提出这次他们的货运回去后,会分给其他人一些,暂时可以赊欠,以后再结账,按本钱给,这些人才算是消停下来。 齐春尚等人本想着去报官,恐怕少不了一顿盘问,哪知当地官府问都没问细节,只是说他们命好。要知道被水匪劫船的过往商船不少,极少能囫囵个回来的。失了货物是小,有的直接被沉了江,等被人发现的时候,连骨头渣子都没了。 而他们当地官府没少出动官兵去围剿,可惜许多次都是无功而返。这些水匪是剿了生,生了剿,就像是那荒地里的野草,烧都烧不干净。 提到这个,就要说到当政者昏庸无能了。 当今圣上痴迷修道,朝政被佞臣把持,以至于民不聊生。北方等地还好,本就贫瘠,自然没多少油水可刮,可南方等地不一样,作为纳税重地,屡屡被以各种名目征收苛捐杂税。 南方确实比其他处富裕,但与全天下所有地方一样,也分有钱和没钱的。那些有钱有权的人,自然觉得没什么,可有许多老百姓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卖儿卖女日子也不在少数,也因此南方各地屡屡闹匪患。 所谓的匪,不光是日子过不下去的老百姓另谋一处出路罢了。当然也有本就是奸恶之人浑水摸鱼,但这种情况毕竟是少数。 所以当地官府也十分无奈,靠水的地方有水匪,靠山的地方有山匪。他们这个地方即靠山又靠水,各种匪患众多,剿也剿不过来。 此事到了最后,自然是不了了之了reads;。又在此地耽误了一些日子,眼见实在没有希望,一众人才启程回乡。而这些人之所以会急着来找齐春尚两人,也是怕他们会失言,忘掉将货物赊欠给自家之事,赶着过来确定一下。毕竟因为这次被劫,倾家荡产的不在少数,还指着能靠着这些货翻身。 按下不提,齐春尚两人顾不得多说,便去应付那些人了,而韩进等人也离开了这处码头。 * 卢娇月正在喂鸡。 今年春上二房家又抱了一窝小鸡崽,长了两三个月,已经长得是半大不小了。这半大不小的鸡崽最是能吃,一饿了就叽叽喳喳的乱叫,声音听起来又凶又刺耳。 卢娇月一面撒着鸡食,一面想着心事,只要一想到桂丫和大哥的事,她就觉得脑袋疼。 可关键这事她不能插嘴,她能明白桂丫在想什么,桂丫向来有主见,她若是插嘴只会弄巧成拙。 “大姐,饭做好了没?”五郎一脑门汗的跑了进来,“爹娘他们回来没?我肚子饿了。” 卢娇月放下手里的鸡食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饭已经做好了,就剩菜还没炒,爹和娘还没回来。你若是饿了,灶上有早上剩下的饼子,你先吃一些垫垫。你二哥呢,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 “二哥被先生留在学堂里说话,我和六郎先回来的。”一面说着,五郎就一溜烟的钻进灶房里去了。 “桌上有水,慢慢吃,别噎着。” 站在外面,就能看到灶房里五郎拿起饼子吃得狼吞虎咽的模样,卢娇月忍不住说了一句。 “让你早上贪睡不吃早饭,我早上不是给你带了饼吗,难道你没吃?” 五郎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饼,喘了口气道:“还不是六郎,嘴巴馋,见我带了饼,就要分着吃,我分了他一大半。” 卢娇月听了这话,倒也没说什么。 六郎如今已经比以前学得好多了,就是爱睡懒觉的习惯没改,而她三婶又是个粗心大意的,见着要去学堂晚了,就浑然忘了儿子没吃早饭的事,急匆匆地让儿子赶紧去上学。而卢娇月知道小弟如今正在长身体,饭量大,每天都会给他带点干粮零嘴什么的,五郎吃得并不多,倒都进六郎嘴里去了。 不过最近这哥俩玩得好,只要他们彼此没意见,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不过是些吃食,尤其两家人又是这种关系。 “明天姐再多给你带点。” 正说着,卢娇月眼角扫到有两只鸡崽跑出院外,五郎方才进门的时候,忘记将院门关上了。 她没敢耽误,就追了出去。自家的鸡从来不往外面放,也不认识回家的路,若现在不找回来,恐怕就跑丢了。村里的风气虽然不差,但少不了有些贪小便宜的人,上次也是这样,跑出去两只鸡崽,卢娇月紧跟在后面都没找回来。 等卢娇月出去,正好看见两只鸡崽钻进小路旁的草丛里。她嘴里咕咕地叫了两声,便跟过去弯腰去捉。只可惜这小鸡崽身手十分敏捷,明明眼看着就要抓住了,却屡屡被它逃脱。 也是卢娇月手脚太慢。 正当她忙得满头大汗,突然身边出现一个人影,一只大掌伸了过去,快很准地将那只小鸡崽抓住。 “抱紧了。” 丢下这句话,这只大手的主人又去捉跑在旁边的另一只鸡崽reads;。 卢娇月抱着鸡,整个人都呆住了,浑身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激动与亢奋,她能感觉自己的手在抖,想说什么,却是语不成调。 直到他又将另一只鸡崽提着翅膀送到她面前,她才抖着嗓子道:“你回来了?” 她感觉眼眶有些发热,明明太阳不烈,却很晃眼,忍不住伸手挡了挡。 “嗯,我回来了。” 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卢娇月有些恍惚得看着对方的脸。 他黑了,好像也瘦了,这一路上肯定会很辛苦吧。明明告诉自己他和小舅舅一定会平安回来,可是只要一空闲下来,她就总会忍不住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幸好最近这段时间家里的事很多也很忙,极少能让她空闲下来,若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 “怎么哭了?” 话音刚一落下,卢娇月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拉住,接下来的一切都让她反应不过来。她很快就被韩进带进了马车,然后他用马车载着自己离开了这里。 过了一会儿,五郎从家里跑了出来,左右望了一望,嘴里咕哝道:“咦,我姐呢?” * 又到了那处小山坡,四周依旧是绿树环绕,微风徐徐。 马车方一停下,卢娇月便被韩进紧紧拥住。 舔舐、纠缠,鼻息与鼻息互相交融,卢娇月感觉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怀里还有个东西在挣扎,便伸手推了推他。 “你先放开我,鸡还在我怀里呢!” 随着这句话说出,车厢的一角处传来一阵叽叽咕咕的鸡叫声,原来韩进匆忙之下将卢娇月带走,竟是连两只鸡都顺带了过来。一只被随手丢在车厢里,另一只此时在卢娇月怀里挣扎得厉害。 可能被挤得难受,那只鸡都快癫狂了,拼命在卢娇月怀里挣扎。是一只小公鸡,鸡冠歪了,鸡毛也掉了不少,韩进方一松手,它就想泄恨地去啄人,却被韩进一手捏住鸡脖子,将它甩在了一旁。 似乎也知道眼前这个大个子不好惹,原本跳嚣的小公鸡也不跳嚣了,蔫蔫地去了一旁蹲下。 看到这一幕,卢娇月忍不住噗呲一笑。 韩进脸上沾了一根鸡毛,看起来有些狼狈,“你笑啥?” “笑你呗。”说着,卢娇月伸出手,轻柔地将鸡毛从他脸上拈下。 韩进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用眼刀子去戳那只无辜的小公鸡。亏他专门回了赌坊一趟,换了身衣裳,并打理了仪表,原想体体面面出现在她眼前,开头倒是挺不错,却被这鸡坏了事。若是这鸡会说话,大抵就要抱屈了,明明是你急不可耐,差点没压死我。 暧昧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韩进气馁地在卢娇月身旁坐下。他长腿微屈,斜靠在车壁上,一手抓着卢娇月的小手。 “这一路上,你们还好吧?”这是这几个月来,卢娇月最心心念念的事情。 “还好。” 韩进缓缓将这一路上所发生的事,一一对卢娇月讲诉。 当听到他们归途竟遇见了水匪,卢娇月一手捂着心脏,一手捂着小口,差点没惊叫出来。当听到小舅舅错打错着仅凭着一张利口退敌,她又忍不住地连连赞叹reads;。当听到他们被那些被劫的同路商人纠缠不放,她又为他们揪心不已。 “幸好那些人没追着不放,也是你说的那宏发商行的东家是个懂得取舍之人。”听完后,卢娇月心有余悸道。 确实如此,那些人一夕之间倾家荡产,心情又哪里会容易平复。无事都还想起三尺浪,更何况我无人有,会嫉恨是可以想象的。也是齐春尚他们会做人,做得让那些人无处可挑,又给了众人一丝东山再起的希望,若不然这些人再闹腾下去,当地官府会不会以和水匪有关联,将韩进等人抓去官府还不好说。 毕竟南方那边多贪官污吏,齐春尚等人带了这么大一批货,只是一个借口将人抓起来,整船的货都可以收入囊中。事后就算将他们放出来,官府那边也有无数借口可以昧下货不退还。 “老齐会这么做也是经过斟酌的,一来在自己圈子里博一个好名声,二来也是不想再无事生非,想尽早回来。他这趟虽是损失了一些利润,但以后信任与他合作的人会更多。毕竟做商人的,信誉最重要。” 卢娇月也不懂生意上的事,只能点点头。 接着,她又对韩进讲诉了一些最近家里发生的事。 当韩进听到胡氏诬赖梅氏,害未来的丈母娘坐了牢,脸色当场就阴了下来。 “这样的人就不该放过,谁知道她以后还会起什么幺蛾子。” 卢娇月解释道:“若不是想着不替她脱罪,大伯那边也不能成,咱们才不会帮她。不过她现在的日子很难过,也算是罪有应得。” 韩进想了想,道:“你们这样做也是对的,你那爷爷不是个明白人,没了老大,你爹就要顶上,若真弄进家里来,你家以后还会生乱子。”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卢娇月看了看天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没跟家里人交代,指不定这会儿家人正在找她,忙对韩进说要回去。 韩进虽是有些不舍,但也知道之前自己有些孟浪了,便驾着马车送她回去。 临下车之时,韩进对卢娇月道:“你在家等着,过些日子我就让我大姐上你家来提亲。不过这之前我还要去找你小舅舅一趟,他这个媒人可不能少。” 卢娇月一想到不久两人就要定亲了,不禁红了脸,轻轻地嗯了一声。 等卢娇月提着韩进帮她绑了脚的两只鸡回去,二房其他人都回来了,正打算出门去找她。见她提着鸡回来,梅氏顿时道:“五郎说你出去找鸡,一直没见回来,咱们正打算出去找你。” “这鸡跑得有些远,我找了半天才找回来。” 梅氏倒也没再说什么,他们也刚回来,并不知道卢娇月出去多久了。倒是卢广义回来的早,知道妹妹出去的时间不短了,疑惑地看了卢娇月一眼。 等卢娇月收拾了下自己,去灶房炒菜的时候,卢广智瞅着没人小声问她:“姐,你刚才上哪儿去了?” 卢娇月锅铲子顿了一下,“进子叔回来了。” “进子叔回来了?”卢广智惊喜道。 转瞬便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大,赶忙打住了声。两人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卢娇月才嗔了他一眼,“你说话小声点。” 卢广智掐着嗓子,小声说:“那小舅舅也回来了?” 卢娇月点了点头:“恐怕外公那边很快就会给咱家传信说这件事。” * 等韩进扭头想起梅庄毅,这会儿梅庄毅还在码头那里呆着呢reads;。 粮食弄了回来,总不能一直放在船上,幸好梅庄毅事先有所准备,提前租了货仓,若不然还真没地方放这些东西。 见韩进出现,梅庄毅拉着一张臭脸。 之前下了船,胡三几个急着回家报平安,跟两人打了声招呼,人就走了。梅庄毅原本想着,韩进至少要留下来给自己帮把手,哪知头一扭,他也跑了,所以梅庄毅十分生气。 “你去哪儿了?招呼都不打一声,人就跑了。” 韩进倒也没瞒他,“我去找娇月了。” 梅庄毅忿忿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没说出来。毕竟事关自己外甥女,想必月儿肯定也想这臭小子了。 “那你回来作甚?”反正被一个人丢在这里累死累活,梅庄毅这会儿看谁都不顺眼。 韩进老实道:“我打算过阵子让我大姐去卢家提亲,你之前答应我的事,赶紧瞅着机会帮我办一下。” 梅庄毅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儿,腾地一下又上来了。合着有事就想起他了,若是没这事,是不是他早就忘记自己还在码头这边? “我回家了,你在这里盯着,等我心情好了,我就去跟我姐说这事。” 丢下这句话,梅庄毅拍拍屁股就离开了。 留下韩进一个人,继续在这里监督那些苦力一袋一袋将粮食运进仓库。 * 不出卢娇月所料,第二日梅家那边就捎来了信,告知二房一家梅庄毅已经回来的事情。 梅氏心里一直惦着这事,便和卢明海商量了一下,打算明天将生意停一天,回娘家一趟。 卢明海毫无异议,最近家里忙得厉害,几乎个个都是连轴转,能休息一天也是好的。包括卢广智和五郎两人,明天也打算和学堂那里请假,准备随同父母一起去外公家。 次日,二房一家子穿戴一新来到梅家。 到的时候,梅庄毅也在家里。 阔别多日,梅庄毅的变化极大,人瘦了,也黑了,一看就是在外面吃了苦。 梅庄毅是梅氏从小看大的,说是姐弟,其实感情更像是母子。一见弟弟这样,梅氏当场就红了眼,拉着梅庄毅的手,一口一个人黑了瘦了。 梅庄毅十分无奈,道:“大姐,我真没吃苦,一路上吃好喝好,就是第一次坐船,刚开始的时候有些晕船,才会瘦了的。” 这是梅庄毅十分不愿提起的丑事,想当初上了船,韩进他们个个都活蹦乱跳,就他晕得像犯了瘟的鸡似的,整整挨了数十日,人才活了回来。 “这趟回来后,以后就别出去了,你不知道娘成日里担心你在外头出事。” 梅庄毅嘴里嗯着,可心里怎么想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今天梅家一家人都在家里,好不容易一家子团圆,梅老汉特意拍板说中午要做顿好的。 于是男人们去了一旁说话,而女人们则凑在一起一面说话,一面忙碌着中午的饭食。 梅大虎的媳妇刘氏是灶上的一把好手,所以以她为主,其他人给她打下手reads;。梅氏虽是家里的姑奶奶,可她素来不是个只等吃饭不干活的人,便在一旁帮着切菜。 “墨兰,月儿的亲事说得咋样了?” 听到这话,梅氏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最近家里忙,那事风头又才过去,所以还没给她寻摸亲事呢。也是我和明海将这孩子看得太重,家境差的舍不得将她嫁过去,家境好的,又总想着对方人品好不好。而家境好人品又好的,一时半会也寻摸不上,说实话这事可真是让我发愁。” “这倒也是,月儿是个好孩子,她的婚事可不能随意就定下了,没得屈了她。” 那次因为大房两个儿媳妇在家里上蹿下跳,梅氏回家发了火,虽是没指名道姓,却也给了刘氏一个没脸。梅氏原本想以后和大嫂的关系恐怕要淡了,哪知之后回了家来,发现刘氏待自己还是一如往昔。 其实有时候人的心思,就是这么怪。若是刘氏不给梅氏好脸,梅氏心里还好想一些。可恰恰就是因为刘氏没有那样,也因此让梅氏见着自己大嫂总是显得有些不自在。当日自己的言辞历历在目,之后才想着觉得有些太过了,不免愧疚在心。 尤其之后出了上元节那事,胡氏往卢娇月身上泼脏水,梅氏回娘家求助,大嫂刘氏不计前嫌来到卢家帮自己撑腰,梅氏更是心中自责。其实换念想想,不管其他,大嫂对自己一直挺好,自己却是一时怒火上了脑,那日将事情闹成那样。 只是道歉的话终究说不出口,且刘氏也不给她机会说,不过自那以后这姑嫂俩的关系比以往更亲密了。也因此刘氏提起这事,梅氏并没有觉得没脸而选择瞒着她。 “若是大嫂有什么好人家,还记得帮我们月儿留意一下。” “什么好人家?”梅庄毅走了进来,“姐,你在说月儿的婚事?” 梅氏点点头,道:“我让大嫂帮我留意着,若是见着有什么好人家,就帮月儿说一说。” 梅庄毅道:“大姐,你出来一下,我找你说点儿事。” 听到这话,梅氏褪了围裙,便跟他出去了。 两人去了梅庄毅的屋里,梅庄毅也没绕圈子,而是开门见山道:“大姐,你觉得进子咋样?” 梅氏愣了一下,“你想把进兄弟说给月儿?”紧接着她站起来急道:“这事可不成,进兄弟可是大着月儿一辈。” “两家又不是亲戚,可不存在什么大辈分的事,不过是因为他和我是朋友,才在月儿面前自称一声叔。你先别说这个,你觉得他咋样?” 梅氏答不对题,“而且,他名声……” 梅庄毅无奈叹了口气:“大姐,你也信这个?这名声不名声的,还不是别人以讹传讹!就跟别人传咱家月儿一样,难道咱月儿就真如别人嘴里说的那样?!” 卢娇月可是梅氏逆鳞,谁都不能说的,听到这话,她更激动了:“那些人闲的没事干,到处胡说八道,没得烂了她们的嘴。” “你都知道是胡说八道了,进子的为人你也不是不清楚,那为何要犹豫他的名声?” 见梅氏不说话,梅庄毅又道:“进子和我是多年的朋友,他的为人我信得过,是个有担当的。以往他在赌坊里做事,说出去有些难听,但如今他和我一起做生意,早就不沾赌坊那边的事了,所以这个问题你可以不用担心。至于养家糊口,进子有能力有头脑,难道不比那些普通的庄户汉子强?别的不敢多说,以后让月儿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却是没问题的,就算买两个小丫鬟天天侍候月儿,进子也能做到。” 81|第81章 防盗章38(18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邹妈妈带着人走了,赵妈妈愣在当场reads;。 这是打那婆子的脸,还是在打她的脸? 给脸不要! 嘿,这老货说话可真气人! 赵妈妈进了正房,借着细微的光亮去了里间,原来里间那里还燃了一盏小灯。只因不够亮,从外面也是看不显的,仿佛是没点灯。 老夫人半靠在床头,阖着目,听见动静,睁开眼睛。 赵妈妈凑了上前,小声将事儿说了。 “那沈奕瑶不是装病?” 赵妈妈摇摇头,“看样子应该不是,锦瑟院的大丫头不顶事,把三姑娘都给闹腾起来了。” 老夫人半响没说话,赵妈妈瞅着她脸上的动静,也不敢吱声。 过了一会儿。 “行了,你也去歇着吧。这丫头胆子小,不敢说,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赵妈妈想了想,道:“只怕管二门那齐婆子要遭罪了,三姑娘性格也是爆,一刻都不得闲下,这大半夜便命人把人拖起来抽了耳光。” 老夫人脸色难看至极,这是在打人啊,还是在打她! 这作妖的小东西! ** 沈奕瑶一直到了第二日才醒。 睁开眼,翠萍在床前的小杌子上坐着打盹。 她一动,翠萍便醒了,忙站起来,欣喜的喊:“夫人醒了。” 翠巧端一个描金茶盘走进来,“药刚熬好,夫人醒了就先把药喝了,奴婢这便让人准备早膳,夫人已经两顿没吃了,总要进一些才是。” 喝药的途中,沈奕瑶小声问,“三姑娘昨儿夜里来了?” 翠巧一愣,倒也没隐瞒,便把昨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正说着,外面响起丫头们的问安声。 严霆走了进来。 “昨儿个忙晚了,便歇在了前院书房,今早起来听说你昨儿夜里发热,就赶忙回来看你,你没事吧?” 似乎昨天那个奇怪的严霆,一切只是幻想,此时的严霆又成了往日那个体贴疼她的夫君。 沈奕瑶摇摇头,“喝了药,好多了。” 这时,门外有小厮来禀,说前院有事找侯爷。 严霆也没耽误,又宽慰了沈奕瑶两句,便离开了。 跟着裴姨娘和吴姨娘带着严倩和严婵也来了,嘘寒问暖了一番,又说要给夫人侍疾。沈奕瑶头本就昏昏沉沉的,人一多声音便嘈杂,脑仁被吵得生疼,挥手让她们退下。 裴姨娘还想说什么,翠巧出声了:“夫人刚服了汤药,这会儿便要睡下,两位姨娘还是改日再来吧。” 裴姨娘望了翠巧一眼,只见她笑意融融,“裴姨娘您有身孕在身,不易劳累,奴婢着人送您出去reads;。” 沈奕瑶又服了两日汤药,身体才渐渐好起来。 转眼间,到了上元节。 正月十五‘上元节’乃大熙比较重要的节日,每逢这个时候,京城便会举办盛大隆重的灯节。灯节一共有十日,自正月初八到正月十七,灯节时期京城各处皆是灯市,其中以东华门那处的灯市最大。 所谓灯市,从早到晚都是“市”,从夕到明都是“灯”。灯市里,有从各地来的商贾,有各种各样的珍异,有三代八朝的古董,有各阶层人物的用器。衢三行,市四列,所谓以九市开场。又有花灯、烟火照耀通宵,鼓乐杂耍喧闹达旦。 这个时候,百姓人家男女老少都会走出家门,去灯市赏花灯、猜谜语、吃元宵、走百病。同时宫里也有欢度上元节的活动,一般灯市建在午门外,要扎灯山,放烟火,不过那是王公大臣勋贵们才能参与的,陛下也会亲临观赏。 可谓是举国同欢。 骆怀远早就给严嫣送信,上元节这日约她和沈祁一起出去看花灯。 严嫣逛过好几次灯市,这种灯市是宫里头举办的。看起来灯火辉煌、火树银花,小吃摊贩、杂耍艺人均不少,其实这种都是给上面人看的,包括能进来的小吃摊、鼓乐杂耍均是京兆尹仔细挑选过的。来往皆是达官贵胄,热闹是热闹,却少了几分人气。 刚好骆怀远也不愿意去逛内城的灯市,便将这次赏花灯的地点定在了外城。他在信中描述那日会有多么多么热闹,说东安门那处灯市早就开了,挂了好多好多漂亮的灯,到了上元节那日晚上的热闹可想而之。 又说百姓家有‘走百病’的习俗,阿陌身子不好,走走百病,也能保佑他日后康健。 总之无所不用其极去说服严嫣,严嫣也确实被她说服了。 于是严嫣决定上元节这日出去赏花灯。 威远侯府里这日也有安排,会去内城的灯市观赏一二。不过老夫人年迈,沈奕瑶大病初愈,裴姨娘怀着身孕,二房这里便将严弘严倩几个托给了大房和三房,让他们两房大人带着出去走走。 严嫣将要去赏花灯的事与沈奕瑶说了,听说有沈祁陪着,沈奕瑶也没多言,只交代严嫣要看好弟弟。 这事不用交代严嫣也知晓,那日肯定人多,她准备将蕙娘带上,再带上几名侍卫。至于梅香几个就不带了,都是弱质女流,真有个事也顶不上什么用。 到了上元节这日,严嫣带着严陌出门。 马车刚行至外城便被堵着挪不动,于是便弃了马车,准备步行出去。 严嫣牵着严陌,身边跟着蕙娘,并有几名身形壮硕的侍卫护着便往外城走去。她和骆怀远约好的地点是‘留香居’,离内城并不太远,只是路上人多,行走速度不免要慢了些许。 见越往前走,行人越多,严嫣从怀里掏出一条玄色的丝绦,一头绑在自己腕上,另一头绑在严陌腕上。几名侍卫分前后左右隔开人群,一行人缓缓前行。 等到了‘留香居’,天已经完全黑了。 ‘留香居’里宾客盈满,人声鼎沸,站在门前便能看见里面热闹的情形。尤其二楼,槛窗均为大开,似乎雅间均被人包了。 二楼的一扇窗子伸出半截身子,那人使劲招手。 “阿嫣妹妹,在这里。” 正是沈祁。 这熊孩子十分不注意形象,手舞足蹈兼大声喊叫,他中气挺足,这声‘阿嫣妹妹’引得无数行人纷纷望过来,似乎也在寻找那个‘阿嫣妹妹’reads;。 严嫣狠狠地瞪他一眼,从腰间荷包里掏了个银豆子,对准他弹了过去。 熊孩子身形一晃,接住那银豆子,吐吐舌头,缩回了头。 上了二楼,让人引去了那雅间。 除了沈祁,骆怀远早就等在那里呢。 只见他一身暗青底宝蓝滚边缎面袄,头戴镶蓝宝的黑狐皮帽子。因为今日没穿裘皮袄子,似乎比那日见到要瘦一些。 见严嫣在看他,他还特意掂掂肚子,咧嘴一笑,菱角似的嘴,一笑左边还有个小酒窝,看起来让人忍俊不住。 “阿嫣妹妹出来之前可有用饭,如若没用的话,咱们就先用一些。” 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骆小胖,他说的便是吃,难不成她看起来一副很好(四声)吃的样子? 严嫣倒不是长了一张好吃的脸,而是骆怀远这个吃货以己度人,又想起现代那会儿有句话说的很对,想捕获一个人的心,首先你要拿住她的胃。 为了让小王妃一定要对他心有所属,骆怀远可以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出来之前有用过点心。”严嫣低头问弟弟,“阿陌,你饿吗?” 严陌摇摇头。 沈祁在一旁插言:“我刚才看过了,外面小吃摊挺多的,咱们便逛边吃呗。” 这熊孩子早就急不可耐了,他也是第一次来逛外城的灯会,简直让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要不是骆怀远还能制住他,早就撒丫子跑了。 “这灯市真热闹,人真多!走走走,咱们快点儿!” ==第67章== 灯市确实热闹,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沈祁这次出门就带了三元和四喜两个人,骆怀远带了小安子。倒是严嫣,因为带着严陌,除了蕙娘,还带了好几名侍卫。 几名侍卫做寻常人打扮环绕在几人四周,隐隐隔开人群,可人太多,成效也不是太显。严嫣只能与他们交代,让他们分开了,两人跟着沈祁,两人跟着骆怀远,还有两个跟着她和严陌,各自把目标看好就行。又约好亥时初在‘留香居’碰头,免得到时不小心走散。 沈祁是个皮猴性子,起先还知道回头看看严嫣和骆怀远,不一会就跑得不见影了。 骆怀远则是哪儿也没去,亦步亦趋跟在严嫣身边。 灯市里的花灯很多,一排排一列列,让人目不暇接。花灯的类型也很多,有龙灯、宫灯、纱灯、花蓝灯、龙凤灯、棱角灯、树地灯、礼花灯、蘑菇灯、走马灯等等,形状有圆形、正方形、圆柱形、多角形的,各式各样。有大的有小的,品种繁多,最大的有几层楼那么高,做灯山的主体,最小的仅不过巴掌大。 严陌是个安静的性子,此时也兴奋得双颊泛红,眼睛发亮。严嫣也看得目不转睛的,倒是骆怀远还知道瞅了那卖小吃的小摊卖上两样,拿来与严嫣和严陌吃。不过这会儿谁还记得吃,光眼睛就不够使了。 前面不远处围了一群人在耍龙灯,耍龙灯亦称“舞龙灯”,乃是民间花灯与舞蹈形式的一种。 见过舞狮子的没有? 差不多就是这种形式,不过耍龙灯比舞狮子要高端多了,因为他们舞的是灯reads;。 龙灯前有龙首,身体中间节数不等,但一般为单数,每节下面有一根棍子以便撑举。每节内燃蜡烛的就称为“龙灯”,不燃蜡烛的称为“布龙”。舞时,由一人持彩珠戏龙,龙头随珠转动,其他许多人各举一节相随,上下掀动,左右翻舞,并以锣鼓相配合,甚为壮观。 耍龙灯的四周大人小孩儿围了一群,不时有人拍手叫好。 “阿嫣妹妹,咱们也去看。” 骆怀远将严嫣空着的另一只手小手一拉,就往前跑去。 终于摸到小王妃的小手了,真软!真滑!真细嫩! 骆怀远感觉自己心砰砰砰跳得很厉害,偷眼侧首看去,见她羊脂玉般光滑细致的小脸儿,长而翘的睫羽,高挺的鼻梁,小嘴儿因惊叹时而紧抿,时而微张。满市的灯光色彩斑斓,映得她整个人仿若罩了一层粉纱,就像是九天来的仙女…… 好吧,骆怀远已经词穷的。 他感觉手心一片濡湿,也不知道阿嫣妹妹是否会嫌弃他。 周遭一片熙攘,人声鼎沸,骆怀远却觉得此时幸福得让他死了都甘愿! 龙灯耍至中途,有一穿着短褐的中年男子拿了一只铜盆,围着四周走一圈,边敲着锣,边大声吆喝着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不时见人群中有人扬手,哗啦哗啦的铜钱声不绝于耳。 感觉弟弟在拉自己,严嫣低头见阿陌默默的看着她,她莞尔一笑,从腰间荷包里掏了几个银锞子与他,那人到了严陌身前的时候,他小心扬手丢进去了几个。 铜钱声和银子扔进铜盆声是不一样的,明显就感觉重一些。那人感觉眼前银光一闪,低头见盆里多了几个样式别致的银锞子。 走南闯北吃江湖饭的,眼界自是不一般,一见那银锞子的样式就知道定是哪个大户人家主子们用来打赏人的,忙连连躬身谢了赏。 严陌悄悄捏了下姐姐的手,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看罢了耍龙灯,骆怀远见不远处有一个卖元宵的小摊,便拉着严嫣走了过去。 骆怀远三人加蕙娘、小安子和几名侍卫,分了两桌坐下吃。 一碗元宵里头只有三个,糯软的皮儿,里头是芝麻白糖花生馅儿的,吃一个唇齿留香,一点也不会觉得腻。 吃完了元宵继续逛灯市,灯市上的人似乎又多了起来。 不时见到人群中有小童钻来钻去,身后跟着一个大人,逮着就照屁股两下,嘴里斥道‘小心拍花子的将你拐走’。也有小童被父母牵着,手里提着一盏简陋的小花灯。那花灯并不好看,也就是用粗纸染了色糊成莲花的样子,中间点了一只小蜡烛。小童小心翼翼的提着,走两步看一下,一家几口都穿着粗布衣裳,可见都是穷苦人家,却一家人都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 “走,小阿陌,哥哥给你买灯玩儿去。” 骆怀远拉着严陌小手往前走去,严嫣只能跟上,似乎那片刻的怔忪并不曾出现过。 再次走出来,三个人手上都多了一盏灯,俱是那种不过十多文钱的小花灯,这是严陌要的花式。一个莲花的,一个小兔子的,骆怀远手里提了一只兔子,和严嫣手里那个一模一样reads;。 而后,三人相视一笑。 “嘭、嘭、嘭……” 远处似乎在放烟火,先是一片喧嚷,人群突然便涌动起来。 严嫣被挤了几下,一直拉着严陌的手也松了。 她皱起眉,正想拉了弟弟叫了骆怀远退出去,突然手腕儿一痛,她顺着手腕绑着的丝绦看过去,原本应该在她身侧的严陌不见了。再一抬头,只见到一个身穿靛青色棉衣的高大男子正抱着严陌,捂着他的嘴。 这一切仅发生在顷刻之间,但已经足够严嫣反应过来了。 因为那条丝绦还绑在阿陌手腕上,她不敢使劲拽。口里叫了一声‘蕙姨’,将身后人拍开,便上前拽住那人衣裳。 骆怀远反应不若她快,见此忙大喝一声‘拍花子的别动。’ 听到此言,四周的人群顿时静止不动了,这才看见人群中有个歹人抱了一个富贵人家打扮的小童,被人家姐姐给拽住了。 众人哗然。 这是拍花子的? 刚才人太多,蕙娘和两名侍卫都被挤散了,但离得距离并不远,蕙娘要近一些,很快来到严嫣身边。 “将我弟弟放下!” 那两名寻常人打扮的侍卫也挤了过来,虎视眈眈盯着那愣在当场的歹人。 “将少爷放下!” 周围的人群纷纷往后退了退。 那人没防备两个小孩儿手腕绑在一起,仅愣了一瞬,便被人围住。 这人也是个狠角色,眼见自己跑不掉,对方还有两名大汉,也明白自己这次有点险。手里滑出一柄匕首,对着严陌。 “放下可以,先让我走!” 灯节举办时期,灯市上是有官差巡逻的。只可惜事发突然,人群又太拥挤。四周的都是寻常老百姓,一见那人亮了刀,俱是一惊,有些胆小的妇人甚至尖叫起来,人们纷纷往后退去。 严嫣的手依然还拽着歹人的衣裳,那人似乎并没有将个小女孩儿放在眼里,眼睛只顾盯着那两名大汉了。 这是人矮了说话没人听? “跟你说话没听见?将我弟弟放下!” 一旁有人惊叫,“小姑娘快过来,免得他伤了你。” 话音还未落下,那歹人忽然不知怎么手就松了,严嫣将严陌往身后一放,旋身抬腿就是一脚。 一个身高还不足四尺的纤细少女,对方是一个近六尺壮硕大汉,怎么看这一脚也如蚊子叮似的,可就是这一脚,居然将那大汉踢飞了一丈之远。 紧接着一声脆响,只听得一声惨嚎,再看才发现那纤细柔弱的少女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鞭子,而那大汉则捂着脸在地上使劲打滚着。 “我的眼睛!” 众人皆是一寒,这才明白人家哪是柔弱无助的小姑娘啊,明明就是个小女侠。 家中有小孩儿的人家无不痛恨这些拍花子的,孩子养大,一个不防被他们拐走,家人伤心欲绝,恨不得眼睛哭瞎,也不做任何作用reads;。见这拍花子的先是被逮了个正着,又被人教训,俱是拍手叫好。 严嫣身后的严陌,紧张的捏着骆怀远的肥手,小心肝砰砰跳着,眼睛灼灼发亮。有相同表现的还有骆怀远。 严陌:姐姐好威猛! 骆小胖:女王,请收下我的膝盖! 严嫣这才转身去摸弟弟:“阿陌,你没事吧。” 严陌扑进姐姐怀里,紧紧的抓着她的衣角。严嫣以为吓着弟弟了,心中更怒,看都没看,翻手又是一鞭子上去。 一鞭子下去血肉外翻,隐隐可见白骨,那人连惨嚎都未来得及出口,直接痛晕了过去。严嫣大怒出手,自然没有留手。 吸气声四起。 蕙娘露出一抹浅笑,毫无用武之地的侍卫大哥们囧囧地上前将那歹人绑了起来。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阿嫣你没事吧——” 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沈小二这熊孩子宛如冲天炮似的撞了过来。众人纷纷闪避,他冲到严嫣的面前。 “你来晚了!” 同样毫无用武之地的骆小胖同样,露出白白的牙齿以示嘲笑,似乎这样他心里就爽快多了。 沈祁仿佛被烫了屁股似乎蹦了起来,跳起来指着那歹人放话。 “好哇,胆子真大,居然敢惹我镇国公府的人!给我绑了送官府去!好好审审这人是不是还有同伙!” 镇国公! 京中无人不知晓镇国公,当年平南蛮征讨北夷俱是镇国公领的兵。 早些年大熙还不像如今这样国泰明安,南有南蛮侵扰,北方有北夷进犯。大熙腹背受敌,不胜其扰,连连败仗。之后镇国公沈茂山横空出世,一举平定南蛮,又打的北夷溃不成军。 捷报传来,举国沸腾。 在民间,镇国公有‘战神’之名。 没有老百姓愿意打仗,一旦打仗便是兵祸流民,各地物价连连攀升,老百姓都生活在恐慌之中。所以对这种可以保家卫国安国定邦的功臣,很少有人会不知道。像很多老百姓便知道,此时在边关镇守的总兵官便是镇国公一脉一样。 这是一种无形的威望,也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敬仰,竟让四周突然便安静了下来。 直到此时沈祁才意识到不对,他看了看四周,干笑了一下,给严嫣和骆怀远使了个眼神,几人便钻入人群中,迅速离开。 直到走出去好远,几人才停下。 “叫你得瑟!”骆怀远进行无情的打击。 沈祁委屈的瞄了严嫣一眼,引人注意的不是他好伐,他不过就说了一句话。 他一个人四处撒欢,见远处有放烟火的,人群太多也挤不过去,便找了一处灯山偷偷爬了上去,企图站高望远看热闹。谁知刚好瞧见下面那一幕,便忙赶了过来。 “阿嫣妹妹那是帅气。而你就是那打架没打赢,拿身份压人的纨绔子弟了。” 82|第82章 防盗章39(19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其实骆怀远也很想来一句,居然敢惹我四皇子罩的人,胆儿肥得很呀! 可惜,只能放在脑子里想想。 他也知道他这种说法是赤/裸/裸的污蔑,但只要他爽了便好,谁让沈小二那熊孩子得瑟的如此碍眼。 沈祁被骆怀远说得直搔脑袋,他像纨绔子弟吗? 像吗? 他们几个什么话没说便开溜,只有蕙娘和两名侍卫跟了过来,沈祁身边的三元四喜和两名侍卫没见着人,还有两个估计去将那歹人扭送官府了reads;。 刚才发生那一出,也让严嫣没了再逛的心情。虽是她问了几次严陌有没有吓到,严陌均是摇头,可她心里总是担心弟弟被吓着了。 几人商量了下,便往‘留香居’行去,准备去那处等其他人。 刚到‘留香居’门口,严嫣便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居然是梅雪。一旁还停了一辆马车。 梅雪从车辕上跳下来,跑了过来,“姑娘。” “你怎么来了?” “家中有事,叫姑娘回去。” 严嫣眼神一闪,点点头。 不枉她给安排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终于忍不住了? ==第68章== 听说是家中有事,沈祁和骆怀远也没留严嫣。 只是骆怀远眼中隐隐有着失望,他还安排了好几样好玩的,小王妃这就走了? 想是这么想,骆怀远也知晓轻重。想到威远侯府那一摊子破事,他隐有担忧。 “需不需要帮忙?” 严嫣安抚一笑,摇摇头。 “你们继续玩儿吧,别败了兴致。” …… 这天晚上注定是个多事之夜,威远侯府此时也混乱之际。 大房三房带着孩子们去逛灯市,二房的严倩严弘并严婵也跟了出去。当然是少不了一堆丫鬟婆子小厮跟着的,不过上元节这日男女老少都出门,倒也不用顾忌个什么男女大防。 府里就剩了老夫人并沈奕瑶及大房、二房的几个姨娘。 等众人走后,便各自回自己院子了。沈奕瑶大病初愈,准备用了晚膳便歇下。这个时候,裴姨娘又来献殷勤了,一同的还有吴姨娘。 裴姨娘说都府里人都出去热闹了,她来服侍夫人用晚膳。 这么些日子,不论沈奕瑶怎么摆冷脸,裴姨娘均视若罔闻。沈奕瑶本身就是个面性软的,渐渐也维持不住冷脸,只是还是不如以往亲热。 这过节的日子,裴姨娘一脸笑,态度讨好恭敬,又见她怀着四个月的身子,虽天冷穿得厚看不显,但终归是个孕妇,沈奕瑶也做不出磋磨人的事情。 再加上还有吴姨娘在,知晓她们都没有用膳,沈奕瑶便让丫鬟吩咐厨房加了几个菜,添了两双筷子,让两人陪着一起用。 吴姨娘有点受宠若惊,更不用说裴姨娘了,那是当场就流出欣喜的眼泪。想着过节不能晦气,又赶忙低着头拿帕子拭了,看得沈奕瑶心中也是不忍。 先不提各自的心情,这二房的一妻两妾便坐在一起用了膳。 用完膳,两人陪着沈奕瑶说了会儿话。 突然,裴姨娘叫起肚子疼来。 沈奕瑶还未意识到什么,赶忙吩咐了丫鬟去找大夫reads;。眉头虽皱着,却也带着担忧之色。 今日翠巧早上和沈奕瑶告了假,回家去了。就留了翠萍一人,翠萍手忙脚乱的,又是安排人去请大夫,又帮着去安抚裴姨娘。 因为裴姨娘脸色实在难看,白得吓人不说,额头上满是冷汗。 裴姨娘起先还好,渐渐看沈奕瑶的眼色就变了。突然,她说不要呆在锦瑟院,要回紫玉轩。 裴姨娘是有身子的人,又是肚子疼,沈奕瑶也不敢让人挪她,谁知裴姨娘像是中了邪似的硬要闹着要回紫玉轩。沈奕瑶说她坐着不舒服,让她先平躺在罗汉床上都不愿。 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跟裴姨娘一起来的丫头满脸激愤,终于看不下姨娘的忍气吞声,大声叫道夫人不怀好意,姨娘在她这里用了饭才会肚子疼的,这会儿也不让姨娘离开。 沈奕瑶直接呆愣在当场。 这时老夫人赶到,裴姨娘死活不呆在锦瑟院,又听说裴姨娘是在锦瑟院用了膳才会肚子疼的,便让裴姨娘躺在罗汉床上,直接使人抬回了紫玉轩。 剩下的事情,沈奕瑶已经记不清了。 只知道婆婆看她的眼神恨不得吞了她,只知道她跟着去了紫玉轩,紫玉轩里隐隐有哭声,只知道吴姨娘离她很远站着,似乎她身上有什么鬼怪,只知道下人端出了许多血水,只知道常大夫出来满脸叹息,说裴姨娘的孩子没了,是个男婴,已经成型了…… 裴姨娘小产了? 是因为在她那里用了顿饭,便小产的? 大夫说裴姨娘之所以会小产,是服用了极为寒凉与孕妇不宜的东西。 老夫人大怒,用很严厉的言语训斥她,并让赵妈妈带着人去查,看到底是谁做的鬼。 …… 沈奕瑶有帮自己辩解过,可似乎她声音太小,似乎没人听见,亦或是没人听进去。 满眼的混乱,到处都是人影。 这到底究竟是怎么了? …… 外出赏花灯的人也听到府里报信回来了,一群人都聚来了紫玉轩。 严倩一身桃红色滚白兔毛边的小袄,下身一条同色的撒花裙。梳着双环髻,两边各别了一支蝴蝶顶簪,满脸的兴奋还未褪去,便变成了愤怒与痛恨。 “都是你,都是你,你害我小弟弟没有了!”本是童稚之语,却着实撼人心扉。 老夫人心疼的脸都扭曲了。 薛氏眼光闪了闪,说了一句,“倩丫头,小孩子不要乱说话。你母亲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事情还未查出,不要妄下判断。” 这微弱的辩解似乎并没有人听得进去。 赵妈妈很快便回来了,面色凝重,看沈奕瑶眼色隐有异样。 原来裴姨娘之所以会小产,是因为她晚上用的那碗元宵里放了可以致使人小产之物。沈奕瑶还记得自己当时说了句,这元宵做得倒是不错,多用些。裴姨娘并不爱甜食的,还多用了两个。 并且不光是元宵里,裴姨娘所用的一道酸笋老鸭汤以及她所用的餐具上均有红花汁之类等物reads;。 “沈奕瑶,你这个毒妇,为了把裴姨娘怀的胎弄掉,居然如此费尽心机!” “我、我没有……” “枉我看重你,信重你,你倒是挺会装,装得一脸贤良,原来内里居然是个如此蛇蝎心肠之人……” 老夫人心疼得无以复加,她期待男孙的心情从来不是假。哪个老人不是希望儿孙越多越好,已经成型了的孙子,就这样没了。 这会儿她已经忘了什么是镇国公,什么是不能得罪,她满心满肺都是她那未出生便没了的孙子。尤其忍了这么多年,日积月累早是满腹怨言,之所以会压制不过是为了儿子的大事,可如今儿子的大事没成,还沦落到装孙子都没人搭理之地,前尘未卜还要忍气吞声,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这个沈奕瑶! 都是因为她,她这些年要忍气吞声。都是因为她,她想娶的儿媳妇没娶到,娶了这么个祸害回来,不光碍了她眼,还生了个那样的小东西来气她。全部都是因为沈奕瑶…… 老夫人新仇旧恨加起来,怒不可遏。 “你这个歹毒的妇人,我要让老二休了你!” 听到此言,沈奕瑶才浑身一震,恍过神,“娘,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害她……” “侯爷回来了!” 随着通报声,严霆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着一身石青色绣暗纹锦袍,腰环金丝镶玉锦带,外披玄色刻丝鹤氅,他身形本就高大,这一身打扮更是让他看起来威严十足。在沈奕瑶眼里,就像沙漠里的绿洲,等待救赎之人眼中的神祗。 “夫君——” 严霆半拧着眉,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妻子。 换以往他自然要先紧着妻子,今日却是看了一眼,便来到老夫人跟前。 “娘,这是怎么了?” “老二,你回来的正好……” 老夫人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内室的裴姨娘似乎醒了,伤心欲绝的哭声传出来,哀怨至极,如泣如诉。 “爹,你要给娘做主啊!”严倩哭得两眼红肿,可怜之极。 “她害了我姨娘,打死你!”严弘跳着过来要踢打沈奕瑶,被一旁的奶娘紧紧的箍住。 严霆眼神深邃的侧过首,去看沈奕瑶。 沈奕瑶在外人眼里从来端庄,一副大家闺秀的仪派,说话温柔细语,待人接物如沐春风。严霆与她成婚十多载,从没有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样子。发衫全乱,神情萎靡,哭得抑不可止,跌坐在地上,似乎一下子便从神坛上掉了下来,摔得面目全非。 “夫人——” “夫君,我真的没有,我没有害她,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老夫人不想让儿子受到影响,怒拍了一下矮几。 “人证物证俱在,你这个毒妇还要狡辩。都说镇国公府的人做人做事行的正坐得直,光明正大,没想到教出这样一个歹毒的女儿来!”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沈奕瑶,她尖叫道:“这与我娘家有甚关系?我说几遍,我真没有做过……” “证据确凿你还死不认账,玉瑾是在你锦瑟院出的事吧?那元宵是你让她多用,对不对?晚膳虽是从大厨房出来,但摆膳之人是你院子里的丫头,是也不是?常大夫去看过了,其他菜食均没有问题,只有裴姨娘用的那碗元宵和那道你专门给她点的汤有问题,还有她所用的碗箸均是你锦瑟院之物,你还敢说你没做过reads;!” 这一连串的逼问,让沈奕瑶根本不知该如何辩解。 她留裴姨娘和吴姨娘用膳,便多点了几个菜,想着裴姨娘有身子,厨房中午上的酸笋老鸭汤不错,最后又加了一个老鸭汤。说了一句,这个孕妇用了好,既补又开胃。 裴姨娘身边的丫头当时也在,包括那元宵之语,自然都原原本本告诉了老夫人。而沈奕瑶本是好心,也就适合随口两句话,谁能想到现如今居然成了刻意之举。 “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夫君你信我……” “老二,这毒妇万万是不能要了,你给我休了她!”老夫人态度斩钉绝铁。 一旁大房三房的人都在,可如今这幅局面,他们又怎么好插嘴。薛氏倒是意识到不对,能帮着说刚才那句话,已经是不错了,现在又怎么好插言。 三姑娘呢? 薛氏不着痕迹的四处看了一下,居然从头到尾都没看到严嫣。她这才想起三姑娘被镇国公府的少爷接出去赏花灯,这裴姨娘真会挑时候,沈奕瑶唯一的助力此时也不在。 ==第69章== 对于老夫人和严霆的心思,在场几个明白点的人,都有些讳莫如深。 难不成,老夫人真是想休了这金贵的儿媳妇?还是有别的打算?要知道休了沈奕瑶不打紧,沈奕瑶背后还有个镇国公府! 他们就这么舍得? 可想到最近所发生的种种事情,薛氏又有些恍然了。 她如今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中很是微妙。 先不提镇国公府是不是真的厌弃了沈奕瑶这个女儿,可他们从来没表示出要厌弃严嫣这个外孙女!镇国公府的孙少爷时不时上门来接严嫣出去玩,凝香阁小厨房那里每日用度也是没一日落下。看似不值当什么,可这里头所含的心思就值得人酌量了。 难道镇国公府人就没猜测过为什么外孙女要自己立小厨房,还要单独采买?就那么宠孩子,任着她折腾? 恐怕并不是。 而是人家表明了不信任威远侯府,要不,为什么要送丫头送吃食,真是只怕委屈了外孙女? 再联合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情,薛氏浑身一颤。 她悄悄抬眼望了望坐在上首处满脸怒色的老夫人,与面色晦暗莫名的严霆。 也许,他们心里也明白。只是为了某一些原因,还要继续装表面和谐,寄望能把事情敷衍过去。 那么,真得会休沈奕瑶吗? 恐怕不会。 再想到那个从来不按套路出牌,却每每能压得人有苦不能诉的三姑娘,薛氏准备卖个好。wWW.xszWω㈧.йêt 严郅瞄见媳妇眼中的光,就去暗里拽她,拽都没拽住。 “娘也是气怒之言,怎么能随便提‘休’这个字呢reads;。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三姑娘和四少爷的颜面啊。”薛氏满脸堆笑,似在解话儿,手里去扶沈奕瑶。 “大嫂……” 薛氏心绪复杂,拍了拍沈奕瑶的手。 相处了也十多年,薛氏明白这个弟妹是个好人。性子好,脾气好,人也大方,可就是十窍通了九窍,就是有那一窍没有通。 薛氏能明白是为什么,在闺阁里家人千娇百宠长大,嫁了人后,夫家也是一片‘和谐’。人养得简单了,这应该是一件令人羡慕之事,可很多时候这种简单是需要去呵护保护的,而威远侯里明显就不是个适合的地方。 其实很多时候,薛氏是很羡慕沈奕瑶的,羡慕她的家世,羡慕她可以简单。可很多时候又有一种复杂,一种很隐晦的幸灾乐祸。 你出身好,你家世好,你人长得好,你哪儿哪儿都好。可惜你是个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 薛氏并没有做过什么坑害沈奕瑶的事,顶多就是袖手旁观,这种事自己看不透,旁人多说也无益。最多的就是偶尔挤兑下她,这种挤兑也是基于那种小利上面,例如使了孩子去讨点东西占点儿便宜什么的。 一开始薛氏也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甚至会想,沈奕瑶是真的看不懂,还是假的不明白。可沈奕瑶从来都是笑着说不当什么,甚至比较‘自觉’,渐渐薛氏就越来越顺手了。 薛氏绝不会承认她是占沈奕瑶的便宜多了,才会在此时伸以援手的。她只是忌讳那个三姑娘,再加上这并不会影响到自己什么,才会如此。 …… 这一会儿的时间,也足够老夫人从愤怒中清醒了。 真要休了沈奕瑶? 她心里自是觉得如此千好万好,可人生注定有许多无奈,更何况儿子…… 老夫人瞄了儿子一眼,儿子眼中的光芒让她眼睛一闪。 她心下微定,开口道:“老大媳妇你给我起开,今儿个这事万万没有如此简单就翻过篇儿,他镇国公府就算是权势再大,今儿也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一言惊起万重浪。 这是要和镇国公府对上了? “裴姨娘再怎么说,也是我裴家的女儿,就算是个妾,也没有如此糟践人的。如若流了个男胎还要忍气吞声,你娘的脸以后往那处搁!”最后一句话,是对严霆说的。 “他沈家不会教女儿,教出来这样一个毒妇,祸害了咱们严家的子嗣传承,去请沈家人来,让他们给我们严家一个说法!” 老夫人一锤定音。 *** 上面人发话简单,可这大晚上的去请镇国公府人真的好吗? 好吧,老夫人发话,侯爷没有出声,做下人也只能任劳任怨。幸亏今儿个是上元节,镇国公府的人想必没有这么早歇息。 前院的田管家亲自出动去镇国公府请人,让人套了车急急忙忙就往镇国公府去了。 到了镇国公府,一个主子也不在,据说是陪圣上赏花灯去了。 陪圣上赏花灯去了! 田管家浑身一颤,满嘴的苦涩reads;。 可上面已经发了话,他一个管家也当不了主子的家,只能将事情原原本本和镇国公府的管家说了。 管家彭叔见此,也没敢耽误,亲自领着田管家去找人。 内城的大街之上,此时也是一片灯火通明,火树银花,热闹至极。越靠近皇宫的位置,守备越是严明。一路上被拦下几次,都是镇国公府管家解了腰牌才让通过。田管家哪里见过如此场合,垂首束手跟在彭叔身后行走,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出。 越往里头走,行人越是少,直至到了御街之上,几乎不见有什么人了。再往里田管家却是不能去了,彭叔让他站在角落处等,自己便往里面去了。 皇宫所举办的灯会,自然不是外面可以媲美的,先不提其他,光是这铺天盖地的花灯,及花灯制作精良程度,便不是外头那些杂班子弄出来的。尤其那顶端为一条五爪金龙的鳌山高灯,即使田管家站在此处,只能看到一鳞半爪,也能看出其磅礴气势。 远处欢声笑语,奏乐不断,这里却是安静得厉害。一阵寒风吹来,田管家不禁一个激灵。 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彭叔回来了,面色凝重。 他对田管家说公爷在陛下身边,女眷们陪着宫里的娘娘,只有自己跟着去一趟威远侯府。 田管家松了一口气。 只要镇国公府能去人,其他就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夜空银月如盘,不时有亮眼刺目的烟花在空中喷洒各式各样的颜色,好一个热闹的‘上元节’。 * 终归还是冬日,天还是有些冷的。 可这会儿却是没人关心屋里有没有炭盆是不是暖和,一屋子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薛氏去扶沈奕瑶,她也不知是腿软还是怎么,也没有起来。老夫人瞪了薛氏几眼,薛氏只能呐呐收回手。 沈奕瑶神情恍惚,似乎受了很沉重的打击,人也有些不清明了,只晓得嘴里喃喃着‘我没有,我没有害她’。 隔着厚厚的棉帘子,门外不时还能传进来几声哭喊与痛呼之声,夹杂着隐隐传来的炮竹声,诡异得厉害。 这是沈奕瑶死不认账,老夫人气急命人将沈奕瑶身边的丫鬟都拖出打板子,打了有一会儿了,这几个丫头也是可怜,没有做过怎么承认,有的还有些糊里糊涂,俱是被打得奄奄一息。 老夫人这是发了狠,准备狠狠的给沈奕瑶一个下马威。 也确实,憋了十多年,逮着了机会可不得好好逞逞威风?! 老夫人甚至已经想好了,这次她必不会轻饶沈奕瑶。主母祸害子嗣,这是哪儿哪儿说出去都会遭人唾弃的。等镇国公府来了人就更好说了,你沈家只要还想要名誉,还想保住女儿的名声,想女儿不被休,那就老老实实的吧。 拿捏住这处把柄,向来高傲的镇国公府就必须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是时,还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就算别的不能提,儿子的前程总是有了保证,到时候就让镇国公府把儿子的大事给办了,并且不费吹灰之力。 至于之后,沈奕瑶休不休就不重要了,威远侯府也不会少她那碗饭,并且能抓住一个镇国公府的软肋在手心里,那以后还不是予取予求? 8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你回来做什么?你每次回来娘都会偷偷地哭!”韩小海在身后又喊了一句。 韩进停下脚步。 这时,庄氏从灶房走了出来,听到这话,赶忙上前拉住小儿子,并对他说道:“小海,娘没有偷偷地哭,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上一次,还有上上一次……”韩小海掰着指头说着reads;。说完,他推开庄氏,愤怒地对韩进喊道:“既然你不愿意回来,那就不要回来了,你回来做什么,就光惹娘伤心吗?!” 庄氏在旁边一面慌张地去捂韩小海的嘴,一面对韩进说:“进儿,你别听你弟弟的,他还小不懂事,娘没有哭也没有伤心……” 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韩进转过身来,眼神晦暗地看了庄氏和韩小海一眼。 须臾,才道:“我以后不会回来了。”说完,扭头就往门外走去。 庄氏在后面一面哭,一面喊:“进儿,你别听你弟弟胡说,进儿……” 这时,韩老栓从堂屋里走出来。 “一大早就闹腾,也不嫌烦。小海,走,爹给你煮鸡蛋羹吃,吃完了咱去上学。” 韩小海扭头看了庄氏一眼,点点头。 庄氏蹲在那里哭得抑不可止,她知道大儿子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既然说了这话,以后肯定是不进这家门了。 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堂屋里,传来韩老栓地喝声:“还不去煮鸡蛋羹,小海吃了,还要去上学。” 庄氏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 站在东厢门前的韩大山看到这一幕,发出一声嗤笑。 庄氏身子僵了一下,才又继续往灶房走去。 韩进心情烦躁地出了韩家大门,一路上不时碰到村里的人,个个都用那种异样的眼神看他并指指点点。 他来到庄子外一处简陋的小院前。 这处房子是他前几年才修的,房子没怎么弄,还是土坯的,以前他没处可去,又不想回韩家,便在这里住。后来呆在县里的时候多了,便慢慢荒废掉了,现在也就用来放放自己的马车。 韩进把马车牵出来,将院门锁上,便一路疾驰往远处跑去。本来打算去县里的,突然他转了方向往大溪村驶去。 到了村尾,韩进也想不出怎么将卢娇月叫出来,这种时候,还是要避讳一二的。他就让马车停在那里,坐在车辕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任思绪渐渐放空。 终于感觉到心里没那么烦了,他才赶着马车往县里而去。 到了县里,他先上了一趟李家。 李水成不在,韩腊梅正在堂屋里和一个妇人说话。 韩进也没有进去,抱着外甥在院子里玩。过了一会儿,韩腊梅将那妇人送走,才转头招呼弟弟进门。 “她也不小了,你姐夫说让我给她找门亲事。”连姓名都没有提的她,自然指的是李燕儿。 韩进点点头,将自己昨天回去和庄氏说了要成亲的事,以及庄氏给他的房契和银镯子的事说了一下,跟着又道:“大姐,你选个好日子便往卢家去一趟吧,我也不知道提亲是什么规矩,这里有些银子,你看着办一些。” 他往桌上放了一张银票。 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韩腊梅嗔怪道:“给你提亲姐还用的着你去出钱?许多东西我早就备下了,也就买些时令物,一并带上就可以了reads;。这又不是去下聘,用不着这么多银子,你手里虽是有了些钱,但也要省着些花,以后还要养家糊口呢。” 她将银票推了回去。 这几年韩腊梅心里唯一的头等大事,就是弟弟的婚事。早几年她就总是催促韩进,只可惜韩进左耳进右耳出,现在终于等到弟弟愿意娶媳妇了,她也算是如愿以偿。只是想到娘和弟弟的关系,一抹担忧上了她的眉头。她望着韩进叹了一口气,道:“你也别总是和娘闹别扭,她也不容易。” 早些年,韩腊梅并不懂,甚至和弟弟一样,她心里也是怨庄氏的。可嫁人后也当了别人的后娘,她才明白她娘嫁入韩家以后那些不为人知的艰难与辛苦。 自古以来,后娘难当,轻不得重不得。你不管着孩子,人家说果然是后娘,怪不得对前头的孩子不上心。你管多了,人家又说你苛责前头的孩子。 韩腊梅刚嫁进来那会儿,李水成的亲娘还在,总是拿猜疑的眼神去看她,就像是防贼似的,生怕她对李燕儿做出什么。她做出来的饭,从不拿给李燕儿吃,明明自己身体不好,还撑着病体去给孙女儿做饭。 那时候,她和李水成还不像现在感情这么好,新婚夫妻总要有个相处与了解的机会。为此,两口子没少吵嘴。 因为自己是乡下人出身,嫁进李家算是高嫁了,所以彼时的韩腊梅十分心虚。明明委屈极了,却从不敢大声和李水成吵,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还是后来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去做,去拿真心去捂,自己的情况才慢慢好起来。 婆婆重病,瘫倒在床,死之前的那一年里,她衣不解带地去侍候,一直到将她送走。韩腊梅其实心里清楚,一直到那个时候,李水成才真真正正将自己放入心里。 现实吗?很现实。可别人不了解你的为人秉性,凭什么真心实意地相信你? 当然她可以选择不走这条路,没人来逼着她给人当后娘。可在那个时候,这是她唯一可以走的路。 当然也有真心捂不暖的时候,例如李燕儿,例如韩家那群人。也幸好李水成是个清明人,理解她的苦心,知道她的为难,在是与非和对与错面前,从不偏颇。可她娘却是运气不好,偏偏就摊上韩家那一家子人。老的是个虚伪的,下面几个小的全都是白眼狼。 “韩家庄那样一个地方,娘要是做得哪点儿不好,就会被人戳碎脊梁骨,她其实还是挺疼你的。”韩腊梅以为弟弟还在执拗于庄氏的‘偏心’,如此说道。 韩进笑了一声,“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懂。可我没办法原谅那次的事,一辈子都无法原谅,她是咱们的娘,亲娘!那种时候,她向着韩家人说话,你让我怎么原谅她?!” 韩腊梅脸色苍白起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一阵恶心感上了心头。 明明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可每次只要一想起这事,她就一阵止不住的恶心感上了心头。 那件事发生在庄氏刚嫁进韩家的第二年。 韩大山这小子打小从根子就坏了,可能因为他是韩老栓的第一个儿子,从小受父母宠爱,而自家的堂伯是里正,堂爷爷是族长,所以他从小胆子就大,十来岁就敢偷看村里寡妇洗澡,被人逮着偷看别人媳妇洗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过他聪明,懂得找软柿子捏,要么是偷看寡妇,要么就是偷看跟自家关系远的,在村里没什么势力的。也因此这件事一直没什么人知道,即使有的妇人发现了,也不敢声张出来,一来是考虑自己的名声,二来也是不想给家里找事。这种事可大可小,大不了以后注意些就好了,都不想给家里找事。仦說Ф忟網 也因此,他胆子越来越大,将主意打到当年才十三的韩腊梅头上reads;。 那个时候,韩老栓还保持着表面的和蔼,对韩进姐弟俩还算不错。姐弟俩虽感情上不能接受娘改嫁,到底也知道自家情况艰难,心里也慢慢谅解了。又见继父为人还算不错,也就打消了心中那点不舒服感,安心安逸在韩家过日子。 那次不是韩腊梅第一次感觉有人偷看自己洗澡了,可她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姑娘,又哪敢对人说,她也不好意思跟别人说。可这种情况发生的越来越频繁,她心里实在害怕,就偷偷和弟弟说了。 姐弟两人商量了一下,韩腊梅再洗澡的时候,韩进就在外面偷偷藏着,看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 没几次就将韩大山揪了出来。 韩进大怒,当场就按着韩大山揍,往死里揍。 韩家其他人都被惊了出来,才将韩进拦下。 发生了这样的事,自然是要解决的,韩老栓只是一口一个我儿被打惨了,却对韩大山偷看韩腊梅洗澡的事只字不提。韩腊梅哭得泣不成声。那次是韩老栓第一次露出真面目,他连说句软和话都不愿意,浑然不见平日里慈祥和蔼的继父模样。 韩进是个较真的人,不依不饶一定要个说法,这时候庄氏出面了。 她出面劝姐弟俩,让这件事算了。 她说韩腊梅是个姑娘家,若这事闹大,被人知道了,以后名声该坏了。至于对韩大山的处置,韩老栓明摆着不愿意,庄氏根本没办法去做什么。 理是这么个理。这世道对女子太多不公,这种事若闹出去,韩大山倒不会怎么样,韩腊梅就完了。可感情上却难以接受,尤其还是庄氏这个亲娘这么劝他们。 尤其自那以后,韩大山记恨韩进打自己,频频与他作对,甚至不惜对他栽赃陷害,四处败坏他的名声,庄氏却从不帮韩进说话,甚至更加讨好韩大山这个继子,母子两人的隔阂才会越来越深。 韩腊梅根本不愿回想起这一切,自打出了韩家门,除了逢年过节偶尔回去一趟看看庄氏,她几乎不往韩家庄那地方走。 她都这样了,更何况是弟弟,遂也不再说这些让人烦躁的事情,而是换了话题问韩进对于婚事以及以后的安排。 韩进想了一下,道:“若是姐夫那边顺利,我想把户籍迁到大溪村去,就在那边买地起房子。” 韩腊梅愣了一下道:“你没打算在县里安家?”她想着弟弟不愿在韩家庄,肯定是要在县里安家的,毕竟这些年弟弟呆在县里的时候最多。 “我想着以后生意这事大抵是不会丢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出门,我出门了,让月儿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她娘家在大溪村,就在附近住着,也能让她爹娘和兄弟们帮忙照应一二。” 韩腊梅点点头,“我原本打算想让你们住在咱家附近的,我到时候也能照应一二,可你姐夫若是升调到府城去,咱们就要搬家去府城。你这么考虑也可以,士农工商,虽然商人得利,可若是论身份,还是农人要高一些,以后若是孩子想考科举什么的,也不用发愁身份不够。你看你姐夫,咱家在县里也算是有些头脸,可为了小宝柱的将来,你姐夫还要卯这劲儿往上爬……” 姐弟两人又说了些体己话,韩进正打算走的,李水成回来了。 “你托我办的那事有谱,刘知县应话了,只是看他的意思,似乎还是得使点儿银子,才能利索些。” 韩进也没有犹豫,当即问道需要多少银子reads;。 李水成沉吟一下,“两百两差不多够了,也是看我马上要升调去府城,若不然以他那性子,大抵没五百两打不住。” 其实这事并不大,也就是伸伸手指的问题,可不管什么事到了刘知县面前,那就得有银子才能说话。 韩进将银票放在桌上,又跟李水成道了谢,才从李家离开。 * 六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宜嫁娶、出行。 这日,韩腊梅打扮得十分体面,带着一应礼物来到二房家。 因为彼此都认识,事先也通过梅庄毅打过招呼了,二房两口子亲亲热热地将韩腊梅迎了进去。 双方坐在一起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便切入正题。 韩腊梅将韩进以后打算在大溪村安家的事说了出来,二房两口子不禁对韩进更满意了。之后双方交换庚帖,韩腊梅在二房家又喝了一盏茶,便带着卢娇月的庚帖离开了。 其实这就是走个过场,本来乡下人不注重这些的,可是韩腊梅认为弟弟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自然要将礼数走足了。 之后合八字自然是百年好合、大吉大利的好兆头。 又是一个黄道吉日,韩腊梅与媒人梅庄毅带着一应聘礼,前来二房家下聘,并商议婚期。 聘礼是按照当地习俗翻了几倍办的,聘礼银子是九十九两九,取长长久久之意。另有金簪子两枚、金耳环两对、金镯子两只,都是足足的赤金,并有银首饰若干。 梅氏看到这些聘礼,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倒不是因为贪这些聘礼,而是自古就有习俗,男方下得聘越重,代表对女方越重视。 乔氏作为陪客,今日也在场。 听说二房两口子打算把女儿许配给韩进,她还有些心里犯嘀咕,那韩进确实是个本事人,可一来年纪大,二来名声差。此时看到这些聘礼,差点没把她眼睛炫花,顿时也不嘀咕了,一口一个这女婿好,把韩进吹捧得让梅氏和韩腊梅两人都喜上眉梢。 许多村民们都来看热闹了,不怪他们好奇心重,而是韩腊梅做得规矩足。一般人家下聘都讲究吉利,不光聘礼要扎彩,还要一路爆竹以示喜庆。所以他们进村就开始燃爆竹了,自是将村民都吸引了过来。 乡下人都不富裕,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都是啧啧称赞,至于男方是什么人,什么样的家境,谁还记得这个啊。 二房这边热热闹闹,大房那边冷清得像似冰窟窿。 卢老汉和崔氏沉着老脸坐在炕上,孙女定亲,可做儿子的老二却没来请他们。只是他们也没脸主动上门,生怕被人撵了出来。 日卢明海当众与这边恩断义绝,卢老汉当时虽臊得慌,可事后回想,却是越来越有些怨卢明海。怨二儿子小题大做,怨二儿子不给自己留脸,自己一大把年纪了,竟被自己儿子当着众人面臊成那样。 这是人的本性,发生了什么事,从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擅于迁怒。 可即使迁怒又怎样,那日卢明海将话说得那么清楚,以后和这边的关系也仅仅就是每年送些钱粮过来,至于其他再是没有了。 “老三一家子都过去了,老二真狠,不请老大也就算了,连咱们都不请。”崔氏抹着眼泪道。 卢老汉一把将手里旱烟袋扔在炕上,吼道:“以后少给我提那个不孝子,他不是我儿子reads;!” 崔氏当即打住了声。 * 卢娇杏嫉妒地看着眼前这副场景。 怎么什么事都让卢娇月摊上了呢? 那些聘礼她都偷偷看了,那么多,装了整整两马车,还有那些首饰,金晃晃、银灿灿的,那绸缎那么顺滑,光可鉴人…… 都是她见都没见过的,她怎么就那么好命! 二房家中午的席面做得很好,味道好,菜也足,鸡鸭鱼肉什么都有,可卢娇杏却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待韩腊梅和梅庄毅吃了席面离去,三房一家子也告辞了。 卢明山摇头晃脑地往回走着,嘴里连连咂道说二房这女婿找的好。 可不是好吗?韩进本人是个有本事的,亲姐夫还是县里的捕头。有这层关系在,以后二房在县里谁还敢欺负啊。自然又联想到大房两口子前些日子被抓去坐牢的事,顿时打了个激灵,酒也醒了。 “三哥,你咋了?”乔氏自然也发现了卢明山的异样。 卢明山惊魂未定地看了自家媳妇一眼,道:“你说那韩进的姐夫是县里的捕头,那老大两口子被抓那事……” 乔氏失笑:“你才反应过来?所以我说,你谁都能得罪,千万别得罪你二哥两口子。他们两口子是个厚道人,可你看看背后站的……先不提韩进,你以为二嫂那弟弟是个善茬?是个善茬能从咱们这里跑到南方去,来来回回两趟,还赚了那么多钱?更不用说韩进了,能在县里混成那样,能是善类?更不用说还有亲姐夫罩着!你看着吧,以后二哥家发达的日子还在后头。” 卢明山讪讪的,“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就是才明白过来那事里头的门道,换着一般人,二嫂的那次大亏是吃定了,谁知来了个绝地大翻转。还别说,这朝中有人是好办事啊。” 乔氏呵呵一笑,瞥了男人一眼。 身后,卢娇杏的眼光连连闪烁。 * 韩进和卢娇月的婚期定在十月初八。 这婚期也是考虑到二房家具体情况,先不提给卢娇月办嫁妆需要时间,二房家里还有地,等把地里的粮食收了,也能安下心来给女儿操办婚事。 其实按韩进的想法,自是越快越好好,可他还考虑着自己手头上也有许多事要办。 迁户籍就暂且不提,他以后打算在大溪村安家,自然要卖地盖房子。如今六月,离十月还有三个多月,这点儿时间也够起栋房子了。 想到这里,韩进不禁有些急切,又上了一趟李家问迁户籍之事。 见韩进来了,李水成拿出一纸文书递给他,“刚好你来了,也免得我去找你。这东西给你,你拿着去韩家庄找里正拿出你的户籍简,我听你姐说你想把家安在大溪村,就把户籍简给大溪村的里正便好,到时候他自己会拿去衙门里上档记录。” 韩进欣喜地看着那一纸文书,不禁又对李水成道谢。 话不容多说,韩进惦着还要起房子安家之事,拿着文书便直奔韩家庄而去。 临近村口的时候,他深呼吸了一下。 他有预感此事会在韩家庄里掀起轩然大波,毕竟当初他没少和他继父提这事,可他继父不愿,拿身份压他,而韩里正那边也一直压着不放reads;。 不过有了这个,想必即使他们不愿也没办法阻止他。 紧了紧手里的文书,韩进步入韩里正的家门。 * 韩里正,名字自然不是叫里正,只是当里正的年头多了,大家都这么叫他。 整个韩家庄里,除了庄子最中央的宗祠,便以韩里正家的房子最为气派。 一水的青砖大瓦房,连院墙都是青砖砌的,前后共三进,比起县里一般富户家也不差。 当然这也不是韩里正的房子,正确应该说是他爹韩族长的房子。族长的身份自然不一样,族里有什么大事,大多都是来这里商议的。而每一代族长的儿子或者孙子,都会是韩家庄的里正。至于其他子嗣后辈,到了年纪就分家出去了。 韩进刚进韩里正家的大门,就有人看见他了。 是韩里正的小儿子,名叫韩成军。 韩成军今年二十有一,生得中等个头,方脸细目,与韩里正家其他人一样,韩成军并不怎么待见这个堂叔家的便宜儿子。一见到韩进,他的脸当即就是一拉,“你来有事儿?” 不过他并没有将自己的厌恶表现得太显,与庄子里其他懵懂无知的村民不一样,韩里正家里的人清楚韩进在外头的势力,态度早已从早些年明火执仗地欺压,变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互不干涉。 韩进对其的态度视而不见,道:“我找里正大伯有事。” 韩成军上下扫视了一下他,才道:“我爹在堂屋里。” 韩进越过他就往堂屋那边走去。 韩里正家的堂屋自然也与一般村民家不一样,迎面一副中堂画,上首是两把太师椅,下首两边各摆了四张圈椅并花几。 这个地方一般是族里有大事需要商议,或者待贵客时,才会用上的,平时也就是个摆设,以韩进的身份,自然不够格让韩里正在这里招待他。 韩进进了堂屋,往东间拐去,这间屋里正中一个大炕,此时炕上盘膝坐了个老人。 他头发花白,身穿蓝色棉布褂子,看面相大约有六十多岁的模样,手里拿着细长的烟杆,正在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青烟自他满是胡须的嘴里冒出来,让人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韩里正没有说话,韩进站在那里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韩里正动了一下,撩了撩眼皮子。 “有事?” 此时的韩里正心情十分不愉,若说以前是因为堂弟顽固不听自己的,硬娶了个寡妇回来丢了自家的脸,所以迁怒地厌恶庄氏以及韩进姐弟俩。可自打韩进慢慢长大,身形一天比一天壮硕,也一天比一天喜怒不形于色,尤其韩进在外头的名头越来越大,韩里正就是打从心底的厌恶他了。 厌恶却又忌惮。 整个韩家庄里,谁见到他不是笑颜以对、诚恐诚惶,唯独他这个爹死娘寡妇的狗崽子,架子却比谁都大。 对方不悦,韩进心里就高兴,所以他难得地对着韩里正笑了一下,并道:“里正大伯,我是来拿我的户籍简的。” 84|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大乾有户籍制度,以籍为区分,分良籍、贱籍。 士农工商属良籍,至于贱籍,在此不细表。而这籍不光只是区分人身份贵贱,也是指出生地、以及长居之地之意,是官府用来便于管理治下老百姓的一种手段。 在大乾,每个人都有一枚户籍简,一般收在各家户主之手。因为韩家庄这里是乡下,为了便于统计苛捐杂税以及徭役的人头,则是收在里正的手里。这东西平时并没有什么作用,可若是迁挪户籍则必须要用上,以便接受地查明来人的来处。 韩进并不是韩家庄的人,他们一家因家乡遭难,背井离乡,在官府的安排下在当地落户。之后庄氏嫁入韩家,韩进姐弟二人改姓之后,户籍便挂在韩老栓的名下。 韩进曾提过要迁出户籍之事,可这话刚一开口就被打回来,韩老栓骂他数典忘祖,自己白养了他这么多年,竟然养出个白眼狼。而韩家庄乃是姓韩的一言堂,至于韩进这个挂着韩姓却是个外姓人,在村里并没有什么发言权,此事自然被韩里正压了下来。 这事也就是前些年才发生的,韩里正人虽老,但还没有到糊涂的地步,自然还记得。此时听见韩进旧事重提,当场老脸就拉下来了。 他并没有痛斥,而是苦口婆心,一副替韩进着想的模样。 “进子,按理说这话不应该我这个做堂伯的来说,你这孩子从小就是个犟驴,怎么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如此不懂事。你爹虽不是你亲爹,到底养了你这么多年,在名分上你们就是父子,你这么做就是忘恩负义,你就算不想想其他,也要顾及自己以后的名声。” 韩进心中讽笑,又是这样,只要他想做什么,总有一大堆帽子扣下来。总会有人在他耳边不停的说,他这么做是忘恩负义,就是数典忘祖,简直罪大恶极,要以儆效尤才能解众人之愤。 他承认韩老栓是养了他几年,但那几年里他并没有少给韩家干活儿。挑水砍柴下地做农活,六月的天那么热,韩大山在家里躺着,他在地里做农活。他那个好继父就是这么‘疼’他的,可关键村里人人都说这是在疼他,对他好,这样以后也不用担心会没有一技之长。 韩进有时候就在想,既然这是疼,为什么他不去疼他那好儿子,偏偏要来疼他这个继子。当然以劳力换饭吃,韩进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偶尔想起这些事难免会觉得有些恶心。 不过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个愣头青,凡事都要较真,凡事都要论个输赢的毛头小子。这些表面功夫他其实也会做,只是不屑罢了。 韩进笑了reads;。若是胡三那群人就知道,当韩进这么笑的时候,有人会下场不好。可惜韩里正并不知道,这些年他与韩进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还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做人做事不会拐弯抹角,被人一激就热血上头的毛头小子。 到县里打拼这七年来,韩进学会了很多,多到韩里正无法想象。 韩进半弯下腰,一副恭敬地态度:“里正大伯说的对,小子都知道也能明白这其中道理。不过我魏家毕竟只有我一个男丁,当年我娘改嫁的时候,我爹曾说过,等我长大成人后,就让我改回本姓。我十分感激我爹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可无奈身为人子,不能忘了传宗接代的大事,所以这个名声我愿意担下,毕竟这事是我做得不地道。还望里正大伯能通融通融,全了我这份孝心。” 听到这话,韩里正脸色僵硬了一下。 他预料过这狗崽子的所有反应,万万没料到他会来这招,若是自己不答应,是不是就代表自己这个做里正还是做堂伯的为人不厚道?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断了香火,却为了一己之私硬下压来? 这是绝人户头的事情,被外面人知道了,脊梁骨都要被人戳碎! 年纪大、身份高的人都比较注重名声,不然以韩里正厌恶韩进的心思,怎么可能会‘苦口婆心’地劝解他。 这也算是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韩里正已经许久没吃过这样的瘪了,也因此心绪有些不稳,嘴里一个用力,烟子没顺着鼻子里冒出来,反倒岔了气儿。他使劲地呛咳者,常年抽着旱烟的老人大多都有这个毛病。 听到动静,韩成军从外面跑了进来。 他以为韩进对他爹做了什么,双目瞪成铜铃,怒视着他。 “你对我爹干什么了?”边说,边一拳就向韩进打了过去。 这韩成军别看他个头不高,可人十分壮硕,拳头有沙钵那么大,这一拳头若是挥实了,韩进大抵要被打掉几颗牙齿。 拳头刚到了眼前,就被韩进一把钳住。 “军子,我可没对里正大伯做什么,不信你问问他自己。” 韩进脸上挂着笑,可手下的力道却一点儿也没收,韩成军感觉自己手腕很疼,仿佛要碎了一般。ωww.xSZWω㈧.NēΤ “你松手,松不松手?”他一面低吼,另一只拳头也挥了过来。 韩进再次伸手挡住,嘴里却道:“军子,咱们可是亲戚,用不着下这么狠的手吧。” 韩成军这会儿疼得腮帮子都打颤了,哪儿还记得其他,“谁跟你是亲戚!不过是个挂着我韩家姓的破落户,真以为自己姓韩?!” 韩进笑着道:“看来军子你没拿我当亲戚啊,我也知道我不姓韩,这不,便来找里正大伯要自己户籍简,好认祖归宗。里正大伯,我知道您为人仁厚,可强扭的瓜不甜,看来这庄子里这么想的人不少,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夹在其中为难。”最后这几句话是对韩里正说的,此时他已经停下了呛咳声,瞪视着自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 没有那个本事,还要逞那个能。这韩进可是在外头做地痞打手的,军子能打得过他?!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韩里正自然不能自打嘴巴,便说了几句自己也是为韩进着想的话。而韩进也是一本正经地和对方打太极,话里话外都咬着韩成军说的那句话,让里正大伯不要为自己这么为难了,何不放了他,彼此两全。 韩里正眼见说不过韩进,只能道这事他做不了主,还是得韩老栓说了才算数。韩进表示继父肯定还记得自己当初所说的话,于是韩里正便让韩成军去叫韩老栓来reads;。 韩老栓很快就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庄氏、韩大山、韩大树等人。 另外庄子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也都来了,一看就知道是韩成军请过来的。至于来做什么?自然是人多欺负人少了。韩进心中自嘲的想。 果不其然,这里很快就上演了一出三堂会审的大戏,审的人自然是韩进。这几个老头一口一个韩进忘恩负义、数典忘祖,以怨报德,反正说出的话都不怎么好听。 而韩老栓站在一旁,也一副心死若灰、受尽委屈与屈辱的模样。韩大山更是满脸同仇敌忾的愤恨,若是情况允许,恨不得上来一口咬死韩进的模样。 这种场景韩进曾经历过,当年韩大山在外面偷了村民家的鸡,或者做了什么坏事往他头上栽赃,就会上演这么一出。不过并不像此时这样骂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只会说他从根子就坏了,反正就是坏得没法形容,并让他继父把他领回去好好教导。 而韩老栓自然会好好教导他,他不会打他,也不会骂他,只会在他娘面前唉声叹气说她养了个好儿子,并加倍让他干活,以示惩戒。 回忆并不美好,所以让韩进失去了继续和这些人耍着玩的心思。 他将方才对韩里正说的话,对着韩老栓说了一遍,并问他是否还记得当初的诺言。 韩老栓没料到当初自己只是顺口说一句,就被韩进记了这么多年,可让他当着人面说自己没说过,他也没这个脸,毕竟当时庄子里许多人都在场。 眼神扫过站在一角面色苍白的庄氏,韩老栓跺跺脚,气急败坏道:“看你教的好儿子,我是没办法了,你来教他,也免得以后他在外面名声坏透了,谁还敢跟他打交道!”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站在角落的那个妇人身上。 在韩家庄这个地方,从外面嫁进来的媳妇并没有什么地位,尤其是韩里正家里,韩族长是个封建食古不化的性格,所以在韩家,女人不能上桌吃饭,至于这种男人议事的场合,女人连露面都不能,更何况是插嘴。 不过因为来之前,韩老栓知道会用上庄氏,才将她一并带了过来。这是他对付韩进一贯的手段,有人可以压制,他又何必浪费力气。 他以为庄氏会如他所想的那般做,只可惜这次庄氏让他大失所望了。 “这事你确实是答应过我和两个孩子,既然孩子都这么说了,咱们还是全了他一片孝心吧。我如今虽是韩家妇,但也曾是魏家妇,当初进儿他爹死的时候,我曾答应过他要照看着进儿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为魏家传承香火。”庄氏半低着头说道,这是她在庄子里一贯的形象。 北方这边虽不拘寡妇再嫁,可韩家庄这边与其他处不一样,村里立着几个贞洁牌坊,那都是韩姓一族的女子用悲苦的一生换来的。更何况是庄氏一个外姓的寡妇,待她更是苛责,当初庄氏刚嫁进来的时候,没少被人指摘,稍微行举有些出格,便被族中的长辈妇人叫过去教训一番。时间久了,她平日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即使出门也是避着男人们走。 可这次庄氏不能沉默了,这是她儿子唯一能彻底逃离这个地方的机会。她不能离开,她不能让她儿子一辈子也困在这里。上回那次进儿还小,力量薄弱,所以她并没有出言支持儿子,想必经过了这些年又重提此事,定是孩子有了把握。 不管怎么样,庄氏都决定要赌一把。 这么想着,她抬头起来看了看韩老栓,又去看韩里正和那些长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眼朦胧哭道:“还望各位叔伯长辈们成全孩子一片孝心,我庄氏来世做牛做马都记得各位的大恩!” 庄氏的行为让人很吃惊,这些年来庄氏恪守妇道,以夫为天,所作所为虽大家没有当面说过,但也是打入人心的,所以这些年来,庄子里很少有人再会针对她reads;。却万万没有想到,她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会突然上演这么一遭。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棘手万分,难道真要外面人骂他们处事霸道,欺负人家孤儿寡母,逼着让人绝了户头? 在乡下,绝人户头是互相有深仇大恨才会这么做的,那是双方打算不死不休才会下这种狠手。几个老者不禁望了望韩里正,韩里正面色沉肃。 韩老栓气得脸发青,冲过去拉起庄氏,就要给她一巴掌。可手刚伸出去,就被人钳住了。 “爹。”韩进笑得讥讽,让人能感觉出他的这声爹,没多少尊敬的意味。“你当着我面就打我娘,是不是没把我这个当人子的放在眼里。” “你想做什么?难道你还想忤逆不成?不怕我去县衙里告你忤逆?!” 大乾以孝治天下,有十大恶,其中第四条和第七条皆是指为人子孙后辈,不敬长、不孝之罪。若是父母去官府告子孙忤逆,轻则鞭刑流放,重则砍头都是轻的。所谓十恶不赦,就是如此。 所以官府一般都是极为重视这种事的,那是一告一个准。这也是为何韩进在外头名头不小,韩老栓却敢在他跳嚣最重要的原因。他虽是继父,但韩进从他姓,并对其有养育之恩,若是他去告韩进忤逆,虽到不了砍头的地步,但也不会让他好过。 “哦,告我?衙门就在那儿,你赶紧去,我不会拦着。” “你——” “好了,闹什么闹!”韩里正突然出声了,“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如此难看,还有栓子,你年纪也不小了,庄氏也为你养了个儿子,你当着这么多人面打她,你让小海如何自处。” 韩里正可从来不是一个会替一个妇人说话的人,此言此举不禁让人惊诧。韩进却了然在心,这韩家上下,韩族长已经老糊涂了,若论聪明,还是要数里正。 韩进望了默默流泪的庄氏一眼,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他等这一日等了许久,他十分想看到这些以前总是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高高在上的人,是如何的气急败坏、跳脚不已的。可打了老鼠碰碎了玉瓶,终归究底她是自己的亲娘。 他从袖子里掏出那一纸文书,递到韩里正面前。 “这是刘知县亲自签发的文书,您看看。” 韩里正惊疑未定接过那文书,看完之后,面色十分难看。 他眼中隐含忌惮地望了韩进一眼,态度不明道:“进子如今有本事了。” 韩进呵呵一笑,“算不得什么本事,不过是托我姐夫的鸿福。您大概不知道吧,我姐夫要升调去府城了,所以刘知县愿意给我姐夫这个面子。”他并没有说出自己拿银子出来收买的事情,也是怕自己走了以后,韩家庄这些人欺负他娘,有个威慑,他们就会投鼠忌器。 之后事情很顺利,韩里正很利索地拿出韩进的户籍简交给他。期间自然又说了几句让他不要怪韩老栓的话,毕竟他对韩进有养育之恩。 韩进也就是听听,过耳就忘,他知道韩里正在怕什么,可他若是想报复,也不会等到今日。 所有人都走了,韩里正将韩老栓留了下来。 韩老栓依旧显得有些忿忿,言语之间颇有些埋怨韩里正没为自己做主,怎么就那么顺畅的就把户籍简给那小子了。 韩里正早就是一肚子火,又听他这么说,自是气急败坏,当即就给了他一耳光reads;。 “合则老子为你操心,反倒落了不是了?刘知县亲自签发的文书,你觉得咱们能置之不理?你莫是仗着老子的势,在庄子里横行惯了,忘了自己姓啥名谁了吧?你去和刘知县跳嚣,信不信他一手都能捏死你!这里正虽是咱们庄子里自己选的,可刘知县乃是父母官,想罢免不过是一句话,你想害我丢掉这个官?!” 韩里正气得旱烟也不抽了,来回在炕前走来走去。 “当初不让你娶庄氏那个女人,你非不听,不过就是一张脸,能当饭吃?那时候我就看出这小子以后不是个简单的,是个简单的能一个人带着寡母姐姐走这么远的路,来到咱们这里?为了帮你扫除后患,我硬压着让他们姐弟俩改了你的姓,你倒好,儿子不好好教,非要把彼此的矛盾闹那么大。日子不好好过,竟弄些有没有的,还要让老子给你擦屁股!这可好了,把那小子逼了出去,人家不但没有走上绝路,反而自己混出了名堂……” “人家大姐也是个有本事的,嫁了个捕头不说,还能在知县面前说上话,现在马上就要升调到府城里去了,一个掌管多县缉盗的总捕头跑不掉。放着这么多可利用的东西,你不要,成日里跟个妇人似的和人斤斤计较。好啦,这下便宜儿子便宜女儿都没有了,失去了这个软肋,你以后就在家里好好的把庄氏供起来,别再作了。没有这个父子的名头,你觉得他还会忌惮你!” 韩里正这车轱辘话说出来,把韩老栓说得头昏脑胀,不过他大抵还是听明白堂兄的意思,埋怨他没有把那两个狗崽子供起来。可他一个大男人,将别人的儿女当自己孩子养,他又不是傻,别人儿子能和自己儿子比吗,肯定是没有比的。 “我总是养过他几年,他娘还在这里,他能拿我怎么样?”他嘴硬道。 韩里正瞅了他一眼,懒得和这种蠢人说话。 “反正我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你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罢,以后这种事别再来找我了!” 韩老栓气哼哼地走出里正家大门,先被便宜儿子当众打脸,后又被韩里正数落了一番,他心里也很窝火,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另一边,庄氏跟着韩进走出里正家大门,一路缓缓往前走去。 这种情况,在母子之间已经许久未曾发生过了。到了一条岔路上,一头是通往韩家的路,一头是通往庄子外,韩进停住脚步。 庄氏搓了搓手,小声道:“马上你也要成家立业了,娘也不能为你做些什么,就靠你自己,以后好好过日子……”她顿了一下,又道:“别在外面混了,总是以后要做人丈夫做人爹的人。” 话说着说着,她也说不下去了,不知道该和儿子说些什么。 韩进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一下道:“你若是不想在这里过了,就跟我一起走。” 庄氏怔了一下,垂下头道:“小海还在这里,他还小,我不放心他。”可能觉得这个说法说服不了儿子,她又道:“大山和大树不是好相与的,小海又和他们不是一个娘,我若是走了,小海以后……” 韩进打断她的话,“好了,我知道了,我成亲的时候,会让人来给你送信,你若是能来,就来吧。” 庄氏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些想哭,可当着儿子的面,她真的不想再哭。只能局促得点点头,道:“到时候娘一定去,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韩进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半响,他道:“那我走了。” 庄氏嗯了一声reads;。 韩进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来,他没有回头,只是道:“我媳妇是大溪村的,以后我会在大溪村安家落户,你、你若是有事,就来大溪村找我。” 身后庄氏正在抹眼泪,听到这话,她扬起一抹笑,哎了一声。 韩进的脚步越来越快,很快就消失在远处。 韩老栓走出来没看见庄氏,正想着她去哪儿了,远远就看见她的身影。刚走进就看见她这抹笑容,阴着脸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才冷笑了一声。 “舍不得?舍不得就跟着一起走啊,你放心我不拦你。” 庄氏回头看了他一眼,第一次涌上心间的不是愤怒不是憋屈,而是一种不屑。她并没有说话,转身就往回去的路上走。 “你说话啊,怎么不说话!”韩老栓去拽她。 庄氏停下脚步,一脸漠然:“你想让我说什么?” 韩老栓被她脸上的神情刺激到了,“你这是什么表情?不屑?你不屑老子,不还是跟我睡了这么多年,娃儿也生了一个!” 庄氏早知道这人无耻,但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不要脸,她气得扭头就要走,韩老栓一把拉住她。 “你走不要紧,可别忘了小海还在我手里。” 说完,他甩开庄氏的手肘,得意地扬长而去,而庄氏愣愣地站在当场,泪流满面。 * 最近二房家里十分热闹。 婚期就在近前,所以二房两口子有些空闲就忙着给卢娇月置办嫁妆。 一家子商量过了,韩进送过来的聘礼一点不留,都给卢娇月陪嫁过去。另外二房两口子打算给女儿陪嫁一套家具过去,衣裳布料若干,铺盖用新棉花打十床,另有一应器具用物,能陪上的都陪上,另再给三十两压箱底的银子。 二房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如今手里也攒了些钱,自然不拘往女儿身上花钱。若不是想着老大还没成亲,两个小的还在念书,压箱底的银子二房两口子还想再多添一些。为了这,卢娇月还和父母争论了一番,不想要这么多银子,还是梅氏拉了脸,她才同意下来。 这几天二房家在给卢娇月做陪嫁的家具。 木头是早就备好的,卢娇月过了十岁,每逢有空闲的时候,卢明海便会带着大儿子进山去寻木头,寻回来的木头砍掉枝杈,刨去树皮,然后每逢天气好的时候,就拿出来晒。这晒木头也是讲究的,不能暴晒,必须有遮挡物,能阴干最好。完全干了的木头,才能用来做家具。 木匠是从外面请过来的,当年给卢娇月打炕柜就是请的这家的木匠。手艺好,价钱不贵,人也实诚。 因为备下的木头多,所以卢明海打算给女儿一应家具都备齐了。炕桌要两个,炕柜虽已经有了两个,但还是再做两个的好,谁家也不会只有一口炕。还有吃饭的桌子、椅子、凳子、小杌子,以及妆台、衣柜、箱笼、马桶、浴桶,先暂定这些,等韩进那边新房确定好了,再添加也不迟。 所以连着多日,从二房家门外走过都能听到锯木头的声音。 这日,韩进突然来到卢家,他来是说要出门一趟的事。 来二房家之前他先去了大溪村里正家一趟,就是为了户籍之事,如今户籍的事解决了,他还想着有一件事没办,那就是他该去把他亲爹的遗骨挖出来,带回原籍入土为安。 85|第85章 防盗章42(22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因着这段时间来信频繁,梅香几个贴身侍候的,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经常与姑娘书信来往。打得是沈祁的名义,可她们都知道不是祁少爷。 别问为什么,她们就是知道,镇国公府无人不晓祁少爷最讨厌舞文弄墨之事,怎么可能会改了性子这么频繁与姑娘书信来往。 不过她们倒也没想多,一来姑娘年纪还小,二来姑娘一向有主见,该知道的定会告诉她们,不该她们知道的,最好也不要问。 严嫣这信是给骆怀远写的,现在写了明日一早便安排人送走,着人送到四皇子后门,自然有人接收。 她知道骆小胖肯定惦着这事,晚上临走之前,他的眼神就是这样告诉她的,只差明说你那边事完记得给我递信,要不然我肯定睡不着…… 想到那人可怜巴巴的样子,严嫣忍不住在心底一笑。 这骆小胖成日里活泼搞怪,有谁知道其实内里也是一个颇有谋略之人。说起来这件事是两人计划的,其实大体框架与内里细节均是他设计。而她也不过是因地制宜将它细化与施行出来罢了。尤其是之前那招‘兵不厌诈’却是他在信中以说笑的方式与她讲的,还记得他说过一句什么来着? 招式不怕老,够用就行!阿嫣妹妹你信我,我保管她气得吐血! 想着他说话的怪模怪样,严嫣忍俊不住又是一笑。转瞬又想到锦瑟院那边,她心中有些复杂。 …… 严陌说今晚想留在锦瑟院,严嫣便由了他。 他就跟在沈奕瑶身边,亦步亦趋。睡觉的时候,也是跟着娘睡。 沈奕瑶其实心里很乱,可为了不让儿子担心,还要装着表面无事。娘俩用了凝香阁那边送来的鸡丝粥,又问过翠萍几人怎样了,得知伤的并不重,凝香阁那边也送了伤药。略微梳洗下,便歇了。 严陌很快便睡着了,小手拉着拽着沈奕瑶的衣裳,一夜都没松开reads;。沈奕瑶心绪纷乱,却是一整夜都没合眼。 她本就是大病初愈,这么一折腾,第二日又病了。 这次病比上次严重多了,发热烧得说胡话,人明明没醒,却是泪流不止。严嫣刚歇下便被叫醒了,然后便是请医问药,熬药灌药。 沈奕瑶这种的状态让严嫣很担忧,并着严陌守了她两天。 …… 直到此时严嫣才发现,她比想象中的要在乎这个娘。她曾经想过,就任她这么着吧,哪天被人坑死了也与她无关。当时想的好,事到临头才发现,她怎么气她不要紧,就是见不得她受了人欺负,一点都不行。 到了沈奕瑶昏迷不醒的第二日,严嫣甚至不由自主的想,她是不是做错了? 明知道她柔弱,明知道她笨得要死,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就不能退一步呢?她喜欢这样就这样吧,只要她快乐就好,何必如此较真……你是你,她是她,你又怎么知道,这样对她是不好的呢?甲之□□,乙之蜜糖,你又有什么权利为她做这样的决定,将她本来平静无波的生活搅合得一团糟…… 所幸,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沈奕瑶醒了。 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双目通红的女儿。 严嫣反射性别开脸,僵着声音,“你醒了就好,阿陌很担心你,我去叫大夫过来。”说完,人便像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接着是翠巧惊喜的脸出现在她视线,“夫人您可算醒了,您昏迷的这两日,奴婢们都担心死了。” “我、我睡了两日?”声音干涸得完全失去本来腔调。 翠巧拭了拭眼角,点点头。 她甫一回来,便听说了整个事件经过,既庆幸自己不像翠萍她们那样受牵连挨打,又有些心生疑虑。可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不该知道就不能知道,哪怕知道了什么,也要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是的,您昏睡了两日,这下总算好了,菩萨保佑!” 大夫很快来了,隔着帐子把了脉,说大体是没什么问题,又开了几副药,便让丫鬟送了下去。严嫣却是没再出现,严陌让奶娘领着来了,看了一下沈奕瑶,便回了凝香阁。 “夫人,您不要多想,其实三姑娘和四少爷是挺关心您的。您昏睡的这两日,他们守着您哪儿也没去,三姑娘两日也就睡了一小会儿,还要操心着给您请大夫换大夫的,这会儿定是回凝香阁休息了。”翠巧在一旁小声说道。 沈奕瑶哪里是多想,她是感觉浑身痛,头疼眼睛疼,说不出来的难受。 “我没有多想。” 没醒的时候,只能由着人灌了燕窝,这会儿既然醒了,便需要进食。熬得浓稠的黄米粥送来,米熬开了花,上面还浮着一层米油。沈奕瑶如今吃不得油荤,只能用这种符合脾胃的先把胃缓过来,再慢慢进些其他。 翠巧和依云两个扶着沈奕瑶靠在茶色绣满地娇刻丝软枕上,让人一勺一勺喂了用下。沈奕瑶用了一碗,才让撤下。 吃了顿饭,人也出汗了,只是如今病着不能沐浴,只能让丫鬟拿了软绵的干帕子,将汗擦了去,又换了干爽的亵衣裤。 之后,沈奕瑶喝了药,便躺下了。 一时也睡不着,翠巧便坐在脚踏上,小声和她说着话reads;。 问到裴姨娘,翠巧显得有些犹豫,不过还是照实和沈奕瑶说了。 裴姨娘隔了一日便被送走了,送去了清普庵。 清普庵乃京郊的一处尼姑庵,与普通的尼姑庵不同,还兼着收容大户人家犯了错的女眷。女眷到了那里,属带发修行,却并不是让你青灯常伴做方外之人的。不光要日日劳作,才能得以饱腹,闲暇还要念经祈福,里头那些尼姑脾气怪异,动辄打骂,可谓是清苦至极。 沈奕瑶并不知晓清普庵内里情形,以为像一般人家那样,女眷犯了错便送到庵里忏悔己过,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她微微一愣,叹了一声,“这样也好。” 翠巧倒是听说了一些里头情形,这两日因着那日之事,府里上下传疯了,她也听了一耳朵,却没有当着夫人面提。 夫人是个心软的,何必让她知道呢。 …… 把裴姨娘送去清普庵并不是严嫣的决定,在她来想,这次定然不能饶了裴姨娘。 可怎么不饶呢? 一时之间,她还真没个具体思路,再加上沈奕瑶昏迷不醒,她忙着也没功夫管这个。倒是荣安堂那里比较识趣,传话来说裴姨娘一定要严惩不贷,将她送去清普庵清修。 严嫣并不清楚清普庵内里情形是如何,但邹妈妈知晓,听邹妈妈那么一说,她想了想,便允了。 也是,死了总是一种解脱。最痛苦的应该是,生不如死。 …… 裴姨娘是被人捆着手脚堵着嘴送走的。 那日她气怒之下,吐了血,便晕了过去。 因当时是深夜,便将有关人等都带下去关了起来。尤其裴姨娘和常大夫这两个,常大夫被捆了手脚堵了嘴丢在柴房,裴姨娘毕竟是女眷,则是择了一处空屋子关她。 裴姨娘醒了之后,便仿佛疯了似的骂。她自喻机关算尽,没想到却被一个十岁的小孩儿给耍了。虽是明知道那么审下去,常大夫一定会松口。但事儿和事儿是不一样的,裴姨娘有些接受不了。 再加上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她便更加肆无忌惮了。又吵又闹又骂,幸好关得远,倒也吵不到旁人。 荣安堂那里传话过来,严嫣允了,老夫人便急不可耐派人将裴姨娘送走。 严嫣并不相信老夫人,让邹妈妈跟去以作监督,当然并不是监督这么简单,还要将庵内打点好,确保裴姨娘一定不会跑出来,并且日子要过得相当‘好’。以镇国公的权势,想必这清普庵一定不敢敷衍了事。 裴姨娘被处理后,剩下的人,严嫣也没有多做关心。 反正以荣安堂那边的态度,常大夫是死定了,至于怎么死,那就与她无关了。其中裴姨娘身边的大小丫鬟一律被发卖,闹腾不休的严倩被恼怒的老夫人禁足。 老夫人再次诠释了‘识趣’这两个字是如何写的,当然这里头也少不了严霆的干系。 沈奕瑶并没有问严霆如何,身边丫鬟也俱不敢提。 听闻沈奕瑶醒后,严霆有来过一次,可沈奕瑶并没有见他,借着‘抱病在身,唯恐过人’的借口避开了。荣安堂那里也频频派赵妈妈过来嘘寒问暖,沈奕瑶依旧不见,让身边丫鬟打发了出去reads;。 等过了两日,沈奕瑶身子稍微好了一些,她说想带两个孩子去庄子上散散心。 夫人既然说了,下面人自是开始收拾起来。 翠巧本以为也就去个几日,尽捡了当季的衣裳用物收拾。谁知沈奕瑶竟难得管了‘闲事’,细细问了她。 之后,也不多言,而是直接告诉她要收拾什么。 这么一收拾,翠巧发现问题了,这可不是像去散心的样子啊。夫人精神不好,她也不敢多问,便偷偷去了趟凝香阁。 严嫣听说要去庄子上散心,也吩咐下面人开始收拾用物。听翠巧这么一说,她略一沉吟,让翠巧什么也不要说,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凝香阁这里,她也吩咐人按着沈奕瑶那边的吩咐收拾。 四季衣裳,平常用的器物,首饰妆奁等等,几乎除了大件家具,所有的小件东西都收拾了一空。 锦瑟院那边收拾好,便着人来凝香阁这里问了,然后便开始一车一车往庄子上运东西。 富贵人家出行在外,本就讲究甚多。 哪怕出去上个香,也是要带齐日常用物,什么备用衣裳、妆匣、唾盂、铜盆、水壶之类等等。再讲究些,带的物件更多。更不用说出行外住,那是恨不得连床都给搬了去。 所以沈奕瑶这番动静并未惹人注意,也就当她心情不好,要出去散心了。本就理亏尴尬,又怎么好出言阻止。 严霆倒是又过来柔情蜜意了一番,可惜沈奕瑶并不理他,脸上表情恹恹的,一旁就有贴心的丫鬟说,夫人可不能劳神,大夫有交代过。 严霆还能说什么,只能作罢。 等箱笼运了个差不多,沈奕瑶便吩咐下去明日出行。 次日,沈奕瑶带着严嫣严陌并身边婆子丫鬟,以及一些随身物品,浩浩荡荡坐了十几辆车离开了。 一同离开的还有沈奕瑶的侍卫,俱是骑着高头大马护在一旁。不知晓的人,还以为是哪位达官贵人出行呢。 *** 沈奕瑶这次要去的庄子,坐落在京郊的栖霞山山脚,距离京城大概五十里不到。 栖霞山环境优美,近两年又在此处发现了汤泉,许多达官贵人家均在此处置了别业。 沈奕瑶这个陪嫁庄子当年置办的早,那时候此处地价便宜,镇国公一气儿买了近一百倾的地,刚好连成一片,做庄子,建别业都是使得的。 沈奕瑶出嫁那会儿,这处的地价正在飞升,镇国公夫人心疼女儿,特意挑出来给女儿做了陪嫁。 这处庄子依山而建,一路行来均是庄子上的农田,等快到山脚的时候,便见到一座靠山而建的大庄园。 马车从正门进入,又行驶了一会儿,方才停下,庄子上的管事乔荣已经领着一群下人仆妇在此处候着了。 乔荣近五十的样子,黑瘦体格,留着把山羊胡。他是镇国公府给沈奕瑶管庄子的管事,为人精明干练,历来忠心耿耿。 “给夫人、三姑娘、四少爷请大安。” “乔管事不用多礼。” 进了正堂,乔荣便将大概的情况讲诉了一下reads;。 “园子里均已收拾修缮,夫人的锦画堂,及三姑娘的归雁阁与四少爷临沧居也已清扫干净。府里运过来的箱笼用物分类送到各处,怕夫人这边人手不够,小的特意挑拣了几个庄子上的婆子充当用手,有什么杂活儿之类的交给她们便好。这是小的浑家,夫人也是见过的,就让她给夫人身边的妈妈搭把手。” 乔荣的浑家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体格圆润壮硕,一说一脸笑,很是爽利。 这个庄子沈奕瑶和严嫣俱是来过的,严陌也曾来过一次,只是那时候他还小,没什么印象。 沈奕瑶身子并未好全,一路车马劳顿,早就倦怠了,便让翠巧翠萍扶着去了锦画堂歇息。 初来乍到,一大摊子事都要安排。 沈奕瑶身边除了翠巧和翠萍,并没有什么得用的人,严嫣便吩咐邹妈妈带着人和乔荣浑家熟悉情况,把这一摊子事接起来,至于其他容后再说。 而她则带着严陌,先去看了住处。 ==第72章== 这处园子名叫‘安园’,是后修建的。 彼时在庄子里发现几眼汤泉,乔荣报了上来,沈奕瑶便吩咐在庄子里修个园子,以作平时散心小住之用。 园子修好,那时严陌刚出世,沈奕瑶日里忙着照顾体弱的儿子,几年也不过来过一次。 园子不大,却修得极为精致。小桥、流水、假山、花圃,草木极多,一年四季皆是风景,像此时归雁阁后头那处梅林,梅花就开得正旺呢。 锦画堂在园子中轴线靠前的位置,算是主体建筑,其后一左一右为归雁阁与临沧居。归雁阁是一栋三间两层的小楼,墙粉□□白的,窗楼、门扇皆是红色,门前两个大花圃,并栽了两颗粉杏花,一看就是女儿家的闺阁。小說中文網 严嫣已经记不清这归雁阁里是如何情形了,却还记得二楼那处布置精致华美的女儿家的闺房,与南窗下的琴案、绣架。这处小楼是当初沈奕瑶特意留给严嫣的,里面的摆设布置,她费了不少心思。 可惜,严嫣却并不喜欢这个地方。 还是在严陌周岁那时候来过一次,那时候严嫣才五岁多,却是个男孩儿性子,又刚习武,正得趣儿中。见到这栋小楼就皱起眉头,直嚷嚷不喜欢,说院子不够大,没处练武,要盖个像外公家那样的演武场才好。 沈奕瑶当时的表情,严嫣已经不记得了,却还记得她眼中的那抹失落。 那时候不懂是什么,此时却是明白这处绣楼承担了沈奕瑶对自己女儿的全部期许,可惜,这个女儿却与她的期许大不一样。 梅香几个在里头忙着归置东西,严嫣并没有进去,而是牵着严陌来到一墙之隔的临沧居。 归雁阁与临沧居之间有一处绿漆月洞门,也不过两步就到了。与归雁阁相比,临沧居一看便是男孩子的住处,庭院里一处假山,几丛竹子,简洁而又清雅。 莺儿燕儿正带着几个丫头在屋里忙着,将严陌平时日常用物都拿出来一一归置好,见严嫣和严陌进来,赶忙将两人迎去了东暖阁那处。 两人脱了外面的毛衣裳,褪鞋上了大炕上。暖阁里很暖和,烧了地龙,又燃着两个炭盆,暖气融融的。 “姐,你说咱们会在这里住多久?”严陌犹豫的小声问道。 这个问题严嫣也很想知道,沈奕瑶并没有和她们说,可看这情形估计不会短reads;。 见姐姐不说话,严陌又问:“那咱们还回去吗?” 严嫣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你想回去吗?” 严陌拧着小眉头,想了想,摇摇头。 严嫣一笑,道:“这要看娘的意思。” 严陌小大人似的点点头。 * 中午的膳食极其丰盛。 庄子里什么都不缺,又是自供自足,再加上乔管事善于打理,借着地底下的汤泉,冬日里也是种了不少蔬菜的。平日里除了往府里送些,便是拿去卖高价换银钱,此时夫人姑娘少爷来了,那自是要先紧着主子们吃。 这些菜俱是刚摘下来的,新鲜水嫩得很,严嫣平日里吃肉多吃菜少,今天也不免多夹了几筷子。其中有一盆薯蓣炖鸡,鸡肉炖得烂烂的,薯蓣也极为绵软。吃起来汁香味浓,严陌竟比平日里要多用了半碗饭。 沈奕瑶这些日子一直难见开颜之色,见此也不免露出了几分笑意。 翠巧见夫人高兴,赶忙凑趣说要好好赏下这个做饭的厨子。沈奕瑶点头,叫来乔荣浑家一问,才知道这厨子就是庄子上的一个做饭婆子。 沈奕瑶这些人刚到,上上下下都忙着安顿,厨娘也是有带的,就是凝香阁小厨房那个,却一时还没摸清楚状况。乔荣浑家见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主子们中午也是要用饭的,便叫了那婆子来先做上一顿顶上。本想着还怕主子们嫌不够精细,没想到主子们会用着好。 中午的菜扮相确实不够精细,不像大宅门用的膳食,俱是精雕细琢的,吃个萝卜,还要雕成好看的花儿。可就一个,菜食新鲜,原滋原味,让素来吃惯精细口味的几人猛地尝试到这种乡野做法,也是颇为新奇。 翠巧特意去了趟厨房,打赏了那婆子一锭银子,可把那厨娘高兴得见牙不见眼的。 * 既然有汤泉,那肯定是少不了泡汤泉池子的。 近几年栖霞山周边发现了汤泉眼,着实掀起了一阵泡汤泉风,京中富贵人家扎堆似的往这边建汤泉庄子,汤泉的疗效也被发掘出来七八层,人人皆知泡汤泉可以养生健体。 锦画堂、归雁阁、临沧居各有一个泡汤泉的池子,泡汤泉除了是它养生健体的疗效,自然也泡得是它的野趣。要不然弄池子热水便泡了,那么多富贵人家何必弄个什么汤泉庄子。这三处池子修得极有特色,一半在室内,一半却是露天的,露天那处四周砌以假山奇石作为遮挡,并以各色鹅卵石铺垫。 这大冬日里,外冷内热,据说甚为奇妙。 梅雪早就按捺不住了,归雁阁侧面给丫鬟们所住那处小跨院里也有一处池子,虽不若主子们的那么精致,甚为简陋,但却是汤泉啊。很多人见都没见过,更不用提泡了,打听来那处是给她们使的,可把几个小丫头给乐得。梅雪性格活泼,严嫣又素来纵着她,她便一个劲儿拿眼神看严嫣。 严嫣非常无语,邹妈妈笑着说让她们轮着去,主子跟前不能缺人。于是一片叽叽喳喳声之后,便分批去了。 一墙之隔,这边动静这么大,临沧居那边也是有注意的。一说是去泡汤泉,临沧居那边也准备去的丫鬟便同梅雪她们一起。安园里不同侯府,没有那么多罩房给丫头们住,三处的丫鬟均住在一个跨院里。 这下刚好,都去联络感情去了。 86|第86章 防盗章43(23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严陌过来归雁阁,和严嫣说也想泡汤泉。 别说严陌了,严嫣这会儿也被勾得有些意动,便吩咐下人准备准备,她带着弟弟也去泡汤泉,地方就选在归雁阁后头这处。 虽两个都还小,又是亲姐弟,但毕竟是有男女之别的。隔着帘子各自让丫鬟服侍沐了浴,两人各穿一身小衣小裤下了池子。 池子是汉白玉铺就的,四四方方,有一阶阶台阶可以走下去,池子里砌有几处可以靠坐的石墩。 水温有点偏热,泡一会儿严嫣便感觉热了。她瞄了一眼门扇后头那处,起身准备去外头看看。 出去便是一阵寒气迎面扑来,不过因刚从汤泉里出来,倒也不会冷。 两丈方圆的一个池子,沿边用各色鹅卵石铺就,四周围以两人多高的假山奇石。除了头顶上空,倒也不会害怕人偷窥。 烟雾朦胧的,看起来平添几分仙气。 严嫣用脚尖试了一下水温,便下了池子。泡了一会儿,觉得这处极好,内室那处终究有些气闷,再加上水温高,会感觉热。 而这里,却是不冷不热刚刚好。 严嫣赞叹一声,便靠在身后的滑面青石上,陶醉的眯起眼。 “姐。” 一个细小的声音响起,严陌从门后露了一颗小脑袋。 他嘟着小嘴,表情有些委屈。 严嫣瞄他一眼,清清喉咙,“你身子弱,怕你着凉。” 严陌当然明白,要不然也不会只敢露一颗小脑袋出来了。 他神情犹豫,“没事儿的,我会跑很快,马上就进水里。” 严嫣想了想,“你让梅香用布把你包着抱过来。” 严陌点点头,便缩了回去。 很快,严陌也来到外边这处露天池子里了。他把整个人缩在水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和一截脖子出来。严嫣找了个地方让他靠坐着,又让梅香拿来两块棉帕子,给严陌垫在背后。 “姐,这里好舒服啊!”严陌黑黑的瞳仁灼灼发亮,嘴角噙着开心的笑容。 “这汤泉不能多泡,一次也就半个时辰,你身子弱,只能泡一刻半钟。” 来泡之前,严嫣便着人问了乔荣浑家。乔荣浑家说身子骨越健壮的人,泡的时间便越久。当感觉到汗流浃背、心跳加速,便必须要起来了。当然,休息一会儿,还是可以再继续泡的,可严陌身子弱,严嫣不敢冒险,只能循序渐进。 泡了一会儿,严陌便开始出起汗来reads;。 这些日子每日一次的泡药汤,严陌一直没停下过,蕙娘说是祛寒健体的,如今严嫣看这汤泉的效用异曲同工,决定日后多让弟弟泡泡。 等严陌面红耳赤起来,严嫣摸了摸他颈部的脉搏,便叫了梅香将他抱上去。 而她自己,则是继续悠哉悠哉的泡着。 * 严嫣临走之前,便给骆怀远去了信告知她要去庄子上住些日子。 骆怀远收到信后坐立难安,隔了几日又收到严嫣的一封信,才放下心来,然后便开始谋划着怎么让沈祁带他上门去。 在威远侯府时不方便,在庄子上就不一样了,沈祁是沈奕瑶的侄儿,去拜访一下表妹和姑姑不是挺正常的吗?他作为沈祁的小伙伴,陪着一起去也没什么可挑的。 沈小二这熊孩子最近这段时间正水深火热之中,过了上元节,他爹便将他送到青山书院去了。书院就在京城,每日均可回家,可如同他自己所说那样,一旦去了书院,哪能日日跑着耍,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酷刑,天天磨着他娘饶了他。 这次沈二夫人可不能纵着儿子了,很果断的拒绝了,并让儿子好好和书院里的先生学习,以后做一个文武全才之人。 熊孩子之所以是熊孩子,就是因为不听话。 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沈祁去了青山书院几日,便已经摸清楚周遭的情况,他如今已经学会了如何从书院偷跑出去了,他从小习武,身手敏捷,书院的围墙和大门对他来说如同虚设。 几次下来偷跑被发现,便被书院里的先生禀了镇国公府。沈鼎满府的找熊孩子,要好好的揍他一顿。 这不,躲打躲到四皇子府来了。 听了骆小胖说阿嫣妹妹在京郊庄子,那里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汤泉,顿时两眼发亮。 他一个击掌,“走,咱们去找阿嫣妹妹玩儿去。” 骆小胖心中暗搓搓的笑,面上却是为难。 “你这本就是偷跑出来,再去京郊那里好吗?” “那有什么不好的,等我到了让下人回去递话,就说我在小姑庄子里,我爹必然不会撵到小姑那里揍我出气。” 骆怀远点点头,心中狼嚎一声,阿嫣妹妹,我来了。 临要出门之前,发现一个问题,阿嫣妹妹是被她娘带去庄子的,那不就意味着他要见丈母娘了? 自古以来,丈母娘都是当女婿的大敌,不能把丈母娘哄好的女婿,婚姻生活都是不幸福滴。 可丈母娘喜欢什么,他着实不知道啊。 骆怀远带着沈祁和小安子,悄声从四皇子府后门摸了出去。出了街口,左拐右拐,路边一辆黑漆齐头平顶马车已经在那处等着。 沈祁是偷跑出来的,马车自然是骆怀远安排的。 这些日子他也不是没有进展的,在府里很是收罗了一批人手。有银子,有身份的天然压制,再加上这些人日后都是要与他一起去封地的,身家性命都是握在他手里,所以并不是太难。 唯独有一点,府里有好几处的眼线,加上他必须得不惹人眼,才会行事如此低调reads;。 马车围着京城转了大半圈,骆怀远零零散散买了许多东西。 第一次去拜访丈母娘,沈祁可以空着手去,反正他是个小屁孩。可他不能啊,人的第一印象是最重要的,他得给丈母娘留下个好印象。尛說Φ紋網 等到庄子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 严霆听见下人来报祁少爷来了,还有些不敢置信。直到去了锦画堂,见到座上的沈祁和与沈奕瑶相谈甚欢的骆怀远。 ** 沈奕瑶是挺疼沈祁这个侄儿的。 大哥沈栋在边关,三个侄儿俱在那处,几年才能见一次面。 二哥沈鼎一家子倒都在京城,可沈鼎的长子沈訸,历来脾气怪异,别人是父母在不远游,唯独他常年在外游学,经常见不到人影。也就留了个沈祁在父母身边陪着,倒是一家上下都疼爱,要不然也不会养得沈祁如此无法无天的性格。 沈奕瑶在闺阁时绣工便好,经常给爹娘哥哥嫂子做衣裳。嫁了人后,平日里除了给丈夫儿女做些衣裳,便是给爹娘做了,还有一个便是沈祁这个小侄儿。就算近两三年回娘家甚少,也是三五不时给这小侄儿做身衣裳什么的。再加上沈祁和严嫣同龄,更是对他偏爱几分。 所以见到沈祁来,沈奕瑶是挺高兴的。又是让丫鬟上茶,又是上果子的,沈祁刚坐下,便说让他留在这里多玩一段时间再回去。 同样,对沈祁来过来的玩伴,骆怀远也受到了沈奕瑶的热情招待。 就好像一般家长见到家中孩子的小伙伴儿,都是要例行问几句的。沈奕瑶问,骆怀远坐在下首处态度恭敬的回答。 这货顶了层‘敦厚老实’的皮,白白胖胖的脸,羞涩一笑左颊还一个小酒窝,不作怪不耍宝的时候,看起来那就是个乖孩子。 骆怀远本就嘴甜,话借话的使劲奉承沈奕瑶,一会儿一个‘小姑实在不像沈祁的姑姑,说是姐姐差不多’,又一个‘怪不得阿嫣妹妹像画里人儿似的,原来有个这么美丽的娘’之类的,把沈奕瑶哄得喜笑颜开,被叫成小姑了都不觉得突兀,反而觉得理应该如此。 严嫣进门便是看到这样一幅场景,感觉很诡异。 首先,骆小胖表现很奇怪,仿佛一夕之间便变成了乖宝宝。再形象点儿就是,一只大胖犬,摇着尾巴吐着舌头,求抱求宠爱。然后她娘这阵子总是郁郁寡欢的,居然会笑得如此开心。 见严嫣进来,沈奕瑶脸上的笑容下意识敛了起来,还是端着笑,笑容显得有些拘谨与复杂。 “阿嫣,你表哥来了,多留他住些日子。” 严嫣点点头,没有说话。 场上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沈奕瑶撑着笑对沈祁道:“小姑大病初愈,不能久坐,你们小孩子自家玩儿去,地方已经让下人安排好了,多带你这好朋友在庄子上住些日子。”又对骆怀远说,“既然来了这里,就当成自己家里,不要拘谨。” 两个便让严嫣领出门了。 沈祁挨着严嫣小声问道:“你怎么和小姑住到庄子里来了?” 这事镇国公府里的人也知道,只是大人们多多少少明白些原因,沈祁却是不知道的。严嫣笑了一下,“我娘生了病,这里汤泉对身子好,便来住些日子。” 沈祁点点头,不再问了reads;。 骆怀远搓了搓下巴,大体也明白了里头的关窍。 只是夫妻家庭之间的问题,历来是世上最不好处理的事。就好比在现代,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有几个女人能忍受这个的?为什么最后忍了,还不是为了孩子。 这种事情搁在古代更为难,这里可没有夫妻离异孩子会根据情况斟酌判给女方还是男方一说,儿女姓了严,自然是严家的后辈子嗣。哪怕有一日,沈奕瑶想通了,真与严霆和离,两个孩子却是不能带走的。 到那个时候,沈奕瑶再没权利干涉儿女之事,严嫣没到出嫁的年纪,严陌还小,便只能屈于威远侯府里,任凭揉捏。 像这样反而好些,母子几个住在庄子里借口养病,连严霆都不能说什么。 这么想来,阿嫣妹妹的娘这一步走得甚为妙。 严嫣领着沈祁两人去了临沧居,她如今也大了,自然不能将人领到闺阁里去。 严陌这会儿正无聊着,外面天冷,姐姐不让他出去玩。写了会儿字,莺儿便让他歇歇,说怕伤了眼睛,又端来茶点与他吃。 这庄子上养得有牛羊,每日都不少奶乳子吃。沈奕瑶不喜欢那个膻腥味,庄子上便不往府里送了。这次过来,厨房那里上了不少奶乳子做的吃食。什么奶馒头、奶饽饽、奶糕、奶酥等等,居然吃了味道不错,严陌喜欢这个味儿,严嫣便让厨房里每日进上一些过来。 这些奶品吃食俱是庄子上那个做饭婆子弄出来的。 说是婆子,其实年纪不大,还不到四十岁。这妇人夫家姓马,是庄子上一个姓马的佃户的婆娘。早些年一场大病,马佃户丢下孤儿寡母走了。这马婆子便拉扯着幼子靠佃点庄子上的地过活。可她一个女人家,哪能种的了地,多了种不了,少了根本养不活娘俩。 乔荣见她可怜,人是个爽利人,也干净整洁,便叫来庄子上厨房里帮闲,时间久了倒也练出一手做饭的好本事。 马婆子感激庄子主家仁慈,日里见那些挤出来的羊乳牛乳倒去喂猪甚是可惜,闲来无事便拿来做些吃食,慢慢摸索出来,庄子上喜欢吃的人倒是不少。反正是自家产的,也不拘什么,日里空闲做了这家小孩儿那家妇人拿了吃些,倒个个养得油红似白,气色甚好。 先前见得了主子赏,马婆子便动了心思,特意用了精面细粮做了几样拿手的奉上来,说是谢主子的赏。这不,对了严陌的口,严嫣吃了也不错,又让梅香下去赏了银子。 见表哥和骆哥哥来,严陌很是开心。 他从小体弱,日里接触的都是些奶娘丫鬟们,严嫣倒是经常陪着他。一来,严嫣在他面前甚有长姐的威严。二来,姐姐终究还是女孩子。跟沈祁骆怀远两个接触过几次,严陌倒喜欢和男孩玩起来了。 几人褪了大衣裳坐下,丫头们奉了茶。 骆怀远道:“这园子里的景儿倒是不错,对了,不说是汤泉庄子,怎么没看见汤泉?” 沈祁抓了桌上豆青瓷碟里的奶酥,往嘴里喂去,一面笑他,“那东西怎么能放在人面上,你要是喜欢,呆会儿我带你去泡汤泉。” 镇国公府在栖霞山这处也有汤泉庄子,所以沈祁并不是太稀罕这东西。这处庄子他小时候也来过,大体知道内里是怎么修的。像沈奕瑶给他们安排的住处霁月轩,里头便有一处汤泉池子。 骆怀远摸摸鼻子,好吧,他是当成现代那会儿的温泉洗浴了。 外面天冷,也没处去耍reads;。沈祁倒是想出去跑一圈儿,看看后头的梅林啥的,可严陌眼巴巴的,他也不是个没眼色的,便留下来陪着严陌玩儿。 骆怀远根本不想出去,他巴不得凑在小王妃跟前儿,能呆多久就呆多久,哪会选择和沈小二那个精力旺盛的出去疯跑。 见实在无事,想说点私话,人前又杵了两个大瓦数的电灯泡。骆怀远便说,教他们玩个游戏。他从怀里掏出一副纸牌,这是他呆在四皇子府闲来无事自己做的。没事的时候,便拉了小安子和另外一个小太监耍着玩,小安子经常被贴得满脸全是纸条。 这东西实在稀奇,并不是叶子戏,听骆怀远说了玩法规则,也觉得非常新奇,几个人便开始耍了起来。 玩的自然是风靡现代那会儿的‘斗地主’,斗地主是三个人玩的,小阿陌被排除在外,只能坐在严嫣身旁看。也不玩钱,虽说这几个人都不差钱,骆怀远说输了贴纸条。叫来丫鬟找来宣纸,裁成细条,放一旁备用。打了几把试玩版的,便紧锣密鼓开始正经版的。 这一会儿功夫,已经足以让几人感觉到其中的乐趣了。 沈祁两眼灼灼发亮,紧抓着手里牌,他这把牌好,有大小王,还有几个二,这都是大牌,骆小胖说的。 “我来当地主吧。” 骆怀远笑眯了眼,不抢。严嫣手里牌不好,也没有抢地主。 底牌翻上来一看,沈祁皱起眉头。居然一张都用不上,他有一个顺子,就差一张5,没有5,就成了废牌。 毫无意外的,沈祁输了。 骆怀远和严嫣,一人拿了一张小纸条,蘸了米糊,贴到沈祁脸上。 本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顿时变得可笑起来。尤其骆怀远捉狭,贴在沈祁额头上。他一出气,细纸条便在他额前飘来荡去,看起来实在惹人笑。 严陌笑了起来,严嫣看表哥这幅样子,由己度人,想着呆会儿要是自己输了,是不是也得这幅蠢样,顿时愁了。一旁侍候的丫鬟个个拿帕子掩了,抖着肩膀。沈祁见此,叫着莺儿去拿来镜子,对着一看,表情先是怪异,然后怒了。 “死小胖,你故意的吧?” 骆怀远眨巴着眼睛,哪有哪有? “你狠,你给我等着。” 沈祁憋着发力,逢好牌必要当地主。严嫣不想贴小纸条,骆怀远紧着她,自然要和自己小王妃站一边。没一会儿,沈祁就贴了一脸的纸条。 俗话说了,虱子多了就不痒。这会儿,沈祁也不在乎自己脸是什么样子了。不过他倒也发现一个问题,“骆小胖,你怎么从来不当地主?” 骆小胖愁眉苦脸,“牌不好啊。” 这也是个理由。 既然被沈祁看出端倪,骆怀远自然不能做得太显了,接下来也当了几把地主,有赢有输,脸上也被贴了纸条。这下沈祁得瑟了,对着骆怀远使劲嘲笑,一笑满脸纸条乱飞。 严嫣自然也跑不掉,骆怀远急中生智。 “小阿陌,你看你也在一旁指挥了,指挥不当输了肯定有责任对吧?这样吧,纸条就贴你脸上。” 小阿陌呆住了。 骆怀远这货无下限,立马拿了纸条往严陌脸上贴,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严陌的小脸上就多了两道白胡子reads;。配着他那呆滞的小眼神,着实惹人可乐。 严嫣使劲憋着笑,不想打击到弟弟幼小的心灵。嘴上却不说什么,而是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安抚他。 又玩了一会儿,有小丫头来报,“夫人叫姑娘少爷们去用饭。” 扭头一看窗外,外头天已经黑了。 ==第73章== 晚饭是摆在锦画堂花厅里头的。 除了沈奕瑶这个是长辈,其他几个均是小辈,最大的骆怀远,今年也不过十二,便没讲究个男女大防什么的。 一大桌子菜,很是丰盛,有厨娘做的精致佳肴,也有马婆子做的拿手好菜。 如今马婆子挪地方了,挪到安园里的厨房当差,专门负责主子们的吃食,工钱翻了几倍,人也体面不少。 她儿子早就到了要娶亲的年纪,一些有女儿的人家嫌她孤儿寡母家里又穷,稍微好点的人家便不愿把闺女嫁到她家里来。如今到了夫人厨房里当差,问的人便多了。这些日子,马婆子喜笑颜开的,更是尽心侍候,挖空了心思想让夫人姑娘少爷吃了好。 往常在侯府的那会儿,宅子大,凡事也便易,想要吃点什么去大厨房叫便有了。后来凝香阁设了小厨房,严嫣更是甚少留在锦瑟院用饭。到了庄子上以后,受条件限制,厨房里也不过就两个厨娘,大多数时候是娘仨个一起用饭的。 每次三人坐在一处吃饭,气氛都很低沉。是秉着食不言寝不语,也是实在没话说。沈奕瑶是个口笨的,心里想和女儿说两句什么,可看着女儿一点笑意也无的脸,只能咽下满肚子的话。而严嫣,心中总是有那么个结,让她做不到对沈奕瑶的笑颜以对。 因着今日有沈祁和骆怀远在,桌上的气氛倒是活跃不少。 沈祁是个吃货,这桌上的菜道道合他口味,那是下筷如飞。骆怀远是个活泼的,下午来那会儿就看出端倪,这会儿自然不遗余力的在中间插科打诨。 说到下午他们一起摸牌的情形,沈奕瑶听得极为认真,听到严陌被贴了满脸小纸条的时候,便拿眼睛去看儿子。严嫣也想到了之前那会的乐子了,带着笑意去看坐在身边的弟弟。两人把严陌看得很不好意思,小脸儿红彤彤的,眼神期期艾艾。 严嫣夹了一筷子卤酱鸭放进弟弟碗里,抬眼之际不小心和沈奕瑶的眼睛撞了一下。两人俱是一愣,严嫣淡淡的收回眼神。 虽是一闪而过,但沈奕瑶眼中的讨好、忐忑、期待、不安种种交杂,还是在她脑海里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看到这一幕的骆怀远,眼神微微一动,没有说话。 用罢饭,沈祁便叫着还要去临沧居摸牌。他下午被骆怀远搭着严嫣坑惨了,这会儿急着想报仇呢。此时外面的天看似已黑,实则时候还早,也就刚过酉时不久。外面飘起细碎的雪花,地上屋檐上落了一层白。 翠巧搓着手从外面走进来,“外头又下雪了,奴婢让小丫头去多备几把油纸伞来。” 见此,骆怀远开口道:“既然外面下雪了,就别挪地方了。小姑你就心疼心疼我们,挪个地儿出来给我们玩一会儿可好?” 沈奕瑶自然不会有意见,说让他们去西暖阁那处耍。着了一个小丫头撑着油伞去临沧居拿纸牌,几人去了西暖阁。骆怀远顺势让沈奕瑶去观战以作监督,免得沈祁输了耍赖。 这是欲加之罪啊,沈祁气得哇啦哇啦反驳说骆怀远才耍赖。笑闹中,沈奕瑶便和几个孩子一起去了。 87|第87章 防盗章44(24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紫檀木的落地罩,上头挂着水晶帘儿。进了里头去,靠北墙一处大炕,炕上铺着猩红色金钱蟒大条褥,墨绿色的织金引枕,正中放了一张黑漆螺钿花鸟炕桌。挨着炕边放着四把酸梨木雕花方椅,中间用两个酸梨木雕花小几隔开,临窗长案上一只玉胆瓶,插了一枝开得正艳的红梅。 几人褪了鞋上炕,沈祁和骆怀远盘膝坐在一侧,一人占了一处炕桌角,严嫣和严陌坐在他们对面,严嫣在外侧,严陌在中间,沈奕瑶则斜歪在里头引枕上,笑吟吟的看着他们玩儿。 这次严嫣并没有上场,而是让了严陌玩。下午那会儿弟弟就表现的十分有兴趣,被贴了满脸小纸条还指挥得乐不可支,自然要让他也过把瘾。丫头们裁来细细的纸条,并一小碗米糊,放在一旁小几上。 牌局便开始了。 第一把沈祁输了,被贴了两张小纸条在脸上。沈奕瑶还没见过这种玩法,满脸都是忍俊不住的笑意。 第二把严陌拿了一把好牌,又轮了他做地主。他很紧张,把牌捏得紧紧的,拧着小眉头,认真研究手里的牌,考虑着这把要不要做地主。 这不是下棋,没有观棋不语一说。坐一旁看的都喜欢瞎指挥,严嫣开口道:“做吧,牌不错呢。” 姐姐的支持,让小阿陌信心十足,将下面的三张牌捡了起来reads;。 严陌的牌很顺,几乎没给另外两人反手的余地,便将所有牌出完了。这一盘有一个‘炸弹’,按规矩要给骆怀远和沈祁一人贴两张纸条。 严陌拿了小纸条,在米糊碗里蘸了下,抿着嘴笑着往两人脸上贴去。贴完后,扭头回来冲姐姐笑,严嫣笑着摸摸他的脑袋。 ‘斗地主’是老少皆宜的玩法,学起来是很快的,沈奕瑶在儿子边上看一会儿便会了。等严陌再犹豫不知该如何出牌的时候,她便会给两句建议。严嫣也是,要不然怎么有句‘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说法呢,旁边观战的人总比当事人要积极。 人多,意见便会不同,有时候沈奕瑶会说出这张,严嫣却是觉得另一张好。你来我往,不知觉中,两人便说了不少话。碰到有时牌型比较纠结的时候,两人还会争上两句。 由于注意力太集中,大家倒都没发现这处端倪,除了骆怀远和一旁站着时候的翠巧和翠萍。 一直玩到亥时才拆了场,大家都有些意犹未尽。 沈奕瑶吩咐丫鬟将姑娘少爷们各自送回去,又叮嘱万万不能让雨雪淋了。回到卧房,在翠巧和翠萍的服侍下,更衣洗漱上了床榻。 这大冬日里的,每日被褥都是要烘一次的,被子底下架起熏笼,烘得干热软绵再放回床上。临睡之前里头塞两个汤婆子,便是再不会感觉冷。 翠巧帮沈奕瑶掖掖被角,笑吟吟的道:“夫人今日很高兴呢,那骆少爷真是个妙人,居然找了这么个乐子。大夫说让夫人保持心情愉悦,病便会好得快,以后日日如此就好了。” 瞅了一眼沈奕瑶脸上的浅笑,她将莲青色满绣花卉百鸟的帐子放下一边:“奴婢见四少爷今日也很开心,还有三姑娘。奴婢说一句僭越的话,其实三姑娘是挺关心您的,只是人小性子拗,不会表达罢了。改日夫人多主动些,总是能改善些的。” 沈奕瑶有些怔忪,半响说出一句,“阿嫣她心里还在生我的气。” “怎么会呢?母女哪有什么隔夜仇,三姑娘就是性子硬,不会装相罢了。可您看,这连着几次,哪次不是三姑娘站出来的,没有三姑娘,夫人该被人生吞活剥了。” 翠巧一时情急,等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这些话不是自己该说的。她嗫嚅了一下,“夫人,奴婢僭越了。” 沈奕瑶露出一抹苦笑,没有说话,示意翠巧熄了灯歇下。 ** 沈祁到了安园便玩脱了,本是要让人回家送信的,直到第二日才想起这事。 赶忙和沈奕瑶说了,让她差人帮忙回家里送信。 殊不知,镇国公府这会儿早就炸锅了。 头一日晚上沈鼎要打儿子,被沈二夫人拦住了。早上晃了个影儿,沈祁便跑没了,沈二夫人还以为皮猴怕挨打没敢露面。一直到了晚上戌时,还不见儿子人影,沈二夫人这才慌了神。不但派人去了青山书院找,府里上下也到处找起来。 要不是镇国公说他身边有人暗里护着,定是外面风雪急才没回来,沈二夫人指不定要干出什么事呢。 即是如此,回去后也没少对沈鼎撒气,埋怨他不该这么对儿子,明知他不喜欢念书还要逼着他。那书有什么好念的,已经把大儿子念得成日里不归家,难不成还要把这个小的念得也离家出走。 沈二夫人一夜没合眼,直到沈奕瑶那边来信,才安了心。 “这小兔崽子,他倒是会跑reads;!”沈鼎笑骂道。 镇国公夫人也松了一口气,“定是去找阿嫣了。”提到外孙女,就想起了女儿,瞅了老头子一眼,小声道:“也不知道瑶儿怎么样了,说她病了,也不知道好没好。” 镇国公怎么会不懂老婆子的意思,他撩起眼皮睨她一眼,“少操些冤枉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又对沈鼎说,“跟我去趟书房。” 父子两人出了凝晖堂,镇国公夫人才撇着嘴对许妈妈说:“死老头子,言不由衷,当我不知道他操心的比我多。” 那会儿得到消息说沈奕瑶昏迷一直未醒,镇国公满身低气压,府中人人避他八丈远。几次想派人拿了帖子去请个太医回来,都忍下了,幸好沈奕瑶之后便醒了。外孙女派人回来递了信,阖府上下心才放下。 许妈妈在一旁噙着笑道:“公爷既然不喜欢您操心,您就少操些,公爷心里头有酌量的。” 镇国公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明白与放心是两码子。 “我知道,就是担心瑶儿,那个天杀的严霆,居然那么对待我宝贝女儿。我的瑶儿啊,这是作了什么孽,居然摊上了个这样的人,都怪我当初没劝着她……” 说着说着,镇国公夫人就抑不可止的伤心起来。 …… 书房里 “那严霆最近有什么动静?” 坐在下首处的沈鼎,放下手里的茶盏,“宛如无头苍蝇。不过这些日子倒是见他和武定侯家的刘羲走动比较勤勉,似乎想借着刘羲和他大舅哥那边搭上线。” 镇国公不屑一哼,“他倒是会钻营。” “也许说不定就给他钻营上了,许家没有根基,巴不得手里多收拢些人。”沈鼎做了个手势,“那边两个年纪也不小了,可不是该动的时候了。” 这说的倒也是,提起这个就扯得有些远了。 若干年前的一次采选,让本是市井出身的许贵妃一跃飞上枝头。那时候还不是许贵妃的许更衣,花容月貌,我见犹怜,熙帝得之甚为喜爱。 许更衣出声寒微,却善解人意,肚皮也争气,一气儿生了两位皇子,又有熙帝宠着,一路从最末等的更衣走至了宠冠六宫的贵妃之位,可谓是荣宠至极,连萧皇后都不敢掠其锋芒。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许家自然也跟着风光发达了。许贵妃的爹本是一杀猪的屠户,脱下满是油腻的布衫,摇身一变成了承恩侯。 有点底蕴的勋贵们自然瞧不上这种靠裙带关系起家的新贵,可架不住人家许贵妃当宠啊,有些酸话也只敢暗地里说说,当面却都是一脸堆笑,甚是推崇。甚至有的家里动了同样的心思,巴不得把家里长相不错的女儿捯饬捯饬也送进宫去,寄望家中也能出个了不得的贵妃。 按下不提,许家毕竟出身寒微,根基浅薄。如今皇子们也大了,二皇子三皇子皆是许贵妃肚子里出来的,许贵妃动了点什么心思也是正常。 这许向荣便是许贵妃的同胞弟弟,娶了武定侯家的女儿,刘羲是他小舅子。一个大舅哥一个小舅子,两人是一路货色,俱是那种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而严霆为什么会搭上那边,不言而喻。 “他倒是挺有野心的。”镇国公沉吟一下:“先看着吧,你着人盯紧些。裴家那里呢?” 沈鼎咧嘴一笑,“不用咱们动手,裴家这次完了reads;。” * 每到春闱之时,京城就是最热闹的时候,而今年的春二月,京城要格外热闹些。 事情起源不可考,之所以会闹得这么沸沸扬扬,是因会试泄题事件。 这就要从之前说起了,春闱闭场之后,各地的举子并不会立即返回家乡,而都是在京中等待放榜。寒窗苦读数十载,能不能一朝得跃龙门可就看此时了。 等待放榜的这些日子,众举子自然少不了相约一起饮酒吃茶游玩踏春。感觉考得不错的,自然壮志酬筹,感觉考得不好的,也少不了到处走动走动筹谋来日再考,或者攀个权贵什么的。 就在这个时候,举子中有人传出,这次会试泄题了。说的人还不止一个,而是同住一个客栈,来自不同地方的几名举子。 问过详情之后才知晓,原来这个客栈中住了一个姓陈的举子。这陈姓举子为人乐善好施、性格豪爽。其他提前到达京城的举子,都是专心苦读临时抱抱佛脚,以期状元及第。唯独他到了京城之后,总是相约志同道合之人一同四处饮酒作乐逛秦楼楚馆。 有一次陈姓举子参加一个诗会,在诗会上结识了一名友人,两人很是谈得来,畅饮一番后尽兴而归。之后,过了几日,陈姓举子夜晚回客栈途中,见一人醉倒在路边,发现是那名不知名的友人,便将他带回了客栈。 之后那人半夜发热,陈姓举子又是给他灌姜汤,又是忙着找大夫。次日那人醒后,知晓是陈姓举子救了自己,感激不已。要知道这大冬日里,如若是任这人在路边睡上一晚,不是被冻死便是大病不起了,之后的会试定然是无缘。 那人沉思半刻,从袖中掏出一小纸封交给陈姓举子,让他拿回去细细看了,不要告诉别人。 之后那人不告而别。 陈姓举子打开那纸封看了,发现是几道试题。 当时屋里还有另外几名举子,俱是知道陈姓举子救了人,那人不告而别过来宽慰他的。见陈姓举子神情异样,便有人凑过来看。有那好事之人戏言,难不成这是此次会试的试题?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心思各异。有人觉得这是戏闹,甚至口出讥讽,有人则动了心思。同一客栈之人,大半都知晓这件事情。 按下不提,当日会试之时,考官揭了题旨。那日在场之人纷纷惊惧,动了心思之人自是万全准备,如有神助。觉得戏闹之人,则是心神不宁,连平日里一半水平都未发挥出来。 这事就这么闹腾了出来。 其实也是可以想象的到的,曾经有一个机会摆放在自己面前,可惜并没有去珍惜它,而是视如敝屣。当然现实生活中肯定不会再给你来一次的机会,那么红眼嫉妒是必然会产生的情绪。甚至有人义正言辞斥骂,此种行为乃欺世盗名之举,我等大丈夫必然不会同流合污。 事实到底是如何呢?那只有天知道。 等到揭榜之时,那处客栈的举子榜上有名数十人,这下闹大发了。流言以极快速度席卷整个京城,甚至有举子联名去礼部大门抗议。 事情已经捂不住了,上达天听,熙帝震怒,下令彻查。 牵扯在内的那些举子俱被关押起来,一一审问,其中及第那几个更是重点审问对象。 到了此时,后悔已经晚了。更何况这件事情发展到最后,已经不是当初愤言那几句的问题。及第之人怨恨被人坏了事,未及第的心中害怕嘴上还要自诩正义,最后通通归咎于陈姓举子头上,如若没有他,也不会生出这么多是非,大家各凭本事,一试高低reads;。 但陈姓举子也很冤枉啊,他若早知晓会是如今这幅局面,必然会谨慎小心一些,不被外人所知。而那个被救之人先不追究其行为,人家也是好心,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人家把自己辛苦得来的东西分享给救命恩人,哪能知晓会闹出这么多事端。 到了最后也没查出到底是谁泄了这次的题,那名很可能也是举子的泄题之人,居然人间蒸发。 找不到那人,自然查不下去了。 按下不提。 为了平息众怒,这次春闱的成绩被全部作废,朝廷颁下旨意,择日再考。而这次主持会试的几位考官,也一一被核查,包括礼部那里负责官员也被问责。 礼部右侍郎裴湳觉得很冤枉。 可冤枉也无用,每次科举俱为礼部的大事,其中泄题之事并不是第一次了,却是第一次会闹腾出去。外面人不知晓情况,内里人心中均是有数的,哪个家中没有个子侄后辈的,或者有当权人士求上门,面子不给也得给。但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万万不能与他人知晓,谁知道这次居然碰到一个这样不按牌理出牌的。 能接触到这次试题的,整个礼部除了他这个负责此次春闱的右侍郎,便是礼部尚书。裴湳连自己都洗不干净,又怎么敢去咬顶头上司。 之后,裴侍郎被罢官流放。 他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要不是有人暗里保他,可能连身家性命都没了。 当然,这也是之后的事了。 ** 裴家发生的这些事,自然是瞒不过老夫人的。 当日事发之时,裴家就有人上门来找过老夫人,求她让儿媳妇回娘家请镇国公伸把手。可沈奕瑶如今别居庄子上,之前又闹出那么多龃龉,老夫人怎么有脸去求儿媳妇请镇国公府援手。 可裴家人不知道内里具体,还以为老夫人不愿伸手。裴侍郎被关押的那些日子里,裴老夫人几次上门。先是软言相求,后是好言好语,再然后就是恶言相向了。 裴老夫人被逼得没有办法,抱着重孙子坐在荣安堂里哭。哭丈夫,哭已逝的公公婆婆,哭可怜的儿子孙子,哭得老夫人焦头烂额。 老夫人再不敢遮掩,将之前的龃龉讲了一部分,大体意思就是儿媳妇和亲家都得罪惨了,实在无能为力。 裴老夫人不信,确实打听到沈奕瑶如今已不再府上,才半信半疑的回去了。 嫂子走了,老夫人的心不安稳啊。 裴侍郎被关押起来,此次事情闹得这么大,谁也不敢说是个什么结局。这可是她亲哥,裴家是她的娘家,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她找来儿子,让严霆想想办法,严霆要是能想出办法就好了,出去奔走几日,回来直说这事真的管不了。老夫人不死心,辗转反侧几日不得安眠,才泼了面子不要派赵妈妈去庄子请沈奕瑶回来,谁知赵妈妈并未见到沈奕瑶的人,下人说夫人来庄子后又病了,如今卧床不起呢。 赵妈妈回来后,老夫人也卧病了,这次是真病了。 幸好之后有好消息传来,裴湳只是被罢官流放,并未牵扯到家人,过个几年,也就能回来了,老夫人才慢慢好转起来。 ==第74章== 骆怀远和沈祁在庄子呆了没几日,严嫣就发现了一个问题reads;。 骆小胖很得她娘喜爱,他也似乎很喜欢亲近她娘。这几日,每日去锦画堂用早膳的时候,便能见到他早早就陪坐在一旁,把她娘哄得眉开眼笑的。 并且,以往早膳并不拘要在哪处用,严嫣早上要晨练习武,总是在归雁阁用的。这几日奇了怪,到她要用早膳的时候,沈奕瑶便让丫鬟来请她。当然,也有严陌,沈小二这熊孩子早上起不来,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 严嫣的心情很诡异。 忍了两日,终于偷了空把骆怀远叫去一旁问话。 “你不觉得这样挺好的吗?”骆怀远笑眯眯的说道。 严嫣一愣,“什么意思?” 骆怀远叹了一口气,道:“伯母毕竟是你娘,她不是正在改吗,能感觉到她心里其实挺多的苦,只是不知该对谁说。” 严嫣浑身一震,没有说话。 没人知道严嫣有没有把骆怀远的话听进去,总而言之,严嫣现在也会主动和沈奕瑶说两句话了,虽然说得并不多,脸色也还僵硬,但总归来说是有进步的。 骆怀远和沈祁也不能总呆在庄子上不回去,又住了几日,两人便告辞了了。临走时,沈奕瑶一再说让两人有空就来,表情颇为不舍,骆怀远和沈祁俱是笑眯眯的答应。 下午的时候,邹妈妈来报,说府里来人了。 这府里自然不是别处,而是威远侯府。 这是自沈奕瑶从威远侯府出来,府里第一次来人。严嫣问了是谁,邹妈妈说是老夫人身边的赵妈妈,有事想求见夫人。 “你歇着,我去看看。” 严嫣没给沈奕瑶发表意见的机会,便径直离开了。 沈奕瑶张了张嘴,望着女儿的背影叹了口气。 翠巧瞧了她神色,在一旁低声说:“三姑娘这是怕夫人您为难呢,老夫人找您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自那次之后,翠巧在沈奕瑶面前说话便大胆了些,她也看得出夫人不是不愿听这些,只是以前从没人在她跟前说过这些真话。全是些妖魔鬼怪说假话哄人的,也难怪夫人会把坏人当好人。 “我知道,只是——”沈奕瑶顿了顿,转为一声叹息,“算了,就让阿嫣去处理吧。” 严嫣并没有去见赵妈妈,只是让邹妈妈去问问内里详情,顺便把人打发了。她爹来她都不会觉得稀奇,这赵妈妈来就值得让人深思了。 不多时,邹妈妈过来回话,说赵妈妈确实有事,似乎很急的样子。可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只说要见了夫人才说。 邹妈妈便推说夫人有病在身,将她打发走了。尐説φ呅蛧 严嫣此时并不知晓京城那边发生的事情,想了想,便遣人回去探听。严嫣走时,凝香阁是有留人看屋子,以往的眼线也俱都在,打听点小事应该不太为难。 确实不怎么为难,因为老夫人娘家来府里闹腾得沸沸扬扬,整个府里下人都知道裴家遭了大祸,舅老爷这是要掉脑袋了。严嫣派回去的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打听到消息,甚至连裴夫人日日去荣安堂哭的消息也带了回来。 结合裴家的事,再加上赵妈妈突然前来,老夫人心里想什么不言而喻。 88|第88章 防盗章45(25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严嫣没有犹豫,将这件事去与沈奕瑶说了,并描述了下此时京城里的情形。 沈奕瑶脸上又红又白。 换了谁心里都不会妥帖,先不提之前那休妻一事,只说这次的事情,合着用的上我的时候就来请了,用不上的时候便不闻不问? 这要是换着之前自己还傻的时候,可不就让人几句忽悠便回娘家求助去了? 历来科举舞弊便不是小事,背后牵扯甚多,沈奕瑶就算不明白里头的严重性,光听女儿讲诉的那情形便知道不是小事。真回了娘家去,娘家是帮,还是不帮呢?不帮,她定会哭求,疼爱她的爹爹哥哥便会很为难。帮的话,给自家惹上麻烦。 其实很多事情是经不得深思的,尤其是对于那种突然开了窍的人。当全然的信任、依赖、好感,完全被摧毁的时候,崩塌的不光是一直以来树立的人生观,还有对人性的信任。 沈奕瑶甚至在想,这裴家的人肯定是做了贪赃枉法之事,要不为什么没关押别人,就牵扯上了他? 转念再一想,这裴侍郎是裴姨娘的爹,老夫人哪来的自信她一定会帮呢?尤其是在裴姨娘接二连三害自己以后?还有严霆知晓这些吗? 他定是知晓的,虽然从表象里并看不到他的身影。 就好比之前许多事一样,从来是老夫人在前面充当黑脸,他并不多言的。事情如了愿,他便会表情不显的道一句辛苦夫人了,娘真是太不懂事了。事情没有如愿,他便会出现说自己并不知晓这事,娘那里我来处理…… 曾经的曾经,她觉得自己嫁了一个好夫君、好丈夫,在婆媳之间,丈夫永远是向着她的。她甚至有愧于自己抢了夫君疼爱,加倍对老夫人孝顺。 可事实呢?事实是经不得深究的! 再想想之前自己做的那些傻事,沈奕瑶顿时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羞愧淹没。 以前每每忆起爹骂她的话,她总是想不通,甚至心中隐隐有怨怼,觉得爹太专断跋扈了,甚至不听她解释就对她下了这种无情的判定reads;。 此时想来,爹说得确实没错,她确实是忠奸不明,是非不分,糊涂透顶…… 沈奕瑶脸色白得厉害,站起来就往卧房里走去,翠巧望望夫人背影,又看看三姑娘,小声道:“三姑娘不要担心,奴婢定会好好劝劝夫人。” 严嫣点点头。 …… 一直到了用晚膳的时候,锦画堂那边还是没有来人请严嫣和严陌去用晚膳,这种情形很稀奇。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丫头来了,说翠巧姐姐说夫人到现在还没用饭呢。 严陌正在写大字,抬头望了姐姐一眼。梅香给那丫头塞了几个大钱,便打发她走了。 严嫣感觉弟弟在看她,沉声道:“写字要专心。” 严陌赶忙做出正襟危坐的样子,倒把严嫣给惹笑了,她拿过严陌手里的毛笔,放在砚台上,“你去一趟锦画堂,晚饭就在那边用。” 严陌一愣,想了想,懂了。 叫来丫鬟给他穿鞋,又披上一个缎面的大毛斗篷,严陌便让董妈妈牵着去锦画堂了。 现如今一般情况下,严陌并不让婆子抱,都是自己走的。 一路去了锦画堂,锦画堂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丫鬟们俱是轻手轻脚的,见了严陌来,细声细气的问安行礼。 进得卧房内,墙角处的鎏金朱雀九枝灯只燃了两枝,所以屋里的光线并不是很亮,但也不暗。晕黄色的光映在地上大红色织金毯上,让整个屋里都仿若笼了一层金色的纱。往里走一张黑漆嵌螺钿花蝶纹拔步床,莲青色满绣花卉百鸟的帘帐软软的半垂着,掩去了内里情形。 “夫人,四少爷来了。”翠巧声音低低的,仿若生怕惊扰了谁。 “娘,你怎么还在睡,阿陌饿了。” 听到这声,床那处才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沈奕瑶略有些沙哑声音在里头响起。 “陌儿,娘不小心睡过了,你让丫头服侍先用些点心,娘马上就来。” 严陌让董妈妈牵了出去,翠巧上前去悬起外层的帘帐,见靠在床柱子上的沈奕瑶眼睛红彤彤的,她也没说什么,示意一旁的丫头去端了水盆帕子和热水来。 略微梳洗了下,沈奕瑶特意让翠巧在眼下按了些妆粉,才出了去。 晚膳早就备好了,是翠巧安排的。这会儿见四少爷来陪夫人用膳,翠巧便吩咐在西暖阁的炕桌上摆上了。 “阿嫣用了没?” “姐姐在归雁阁里用。” 临走前严陌有听见梅香在吩咐小丫头传膳。 沈奕瑶给儿子夹了一筷子菜,柔声道:“你饿了就多吃些。” 严陌吃了两口,抬头去看她,看得很仔细那种。 良久,叹了一口气,“你也吃,要听话。” 沈奕瑶看着儿子,见他那副小大人儿的模样,有些想笑,笑声却颤抖得不敢出来reads;。 严陌又来一句,“你看我就很听话,你要是不听话,阿姐就会让我来哄你,我又不知道怎么哄,很愁人啊。” 一向羞涩寡言的小人儿,突然做出这样一幅模样,让一旁的丫鬟婆子都有些忍俊不住了。沈奕瑶眉眼复杂,“这是你阿姐说的?” “阿姐没有这样说,是我猜的。有小丫头说你没用晚饭,阿姐让我来陪你。” 沈奕瑶半垂下头,表情看不显。 半响,说了一句:“嗯,娘以后一定听话。” “这就对了。”严陌点点头,伸出小手拍拍她,“没事儿,别怕,你还有我跟姐姐呢。” 沈奕瑶这次再也忍不住了,丢下手里的牙箸,拿帕子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一旁的几个丫头也是纷纷别开脸,拿着袖子去拭眼角。 见此,严陌在心里叹了口气。 骆哥哥说姐姐大了,脸皮薄,很多话都不好意思讲。而他,年纪小,偶尔撒个娇卖个蠢也是可以的,不用顾忌脸皮。 可是都把人说哭了,看来他真没有哄人开心的本事。 ** 不知是不是小儿的几句童言触动了沈奕瑶的心扉,总而言之,她精神一日比一日好,再也不像之前那样,神情总是恹恹的,难得有几分笑颜。 人精神头儿足了,是从行为上可以看出来的。这会儿正值初春,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沈奕瑶也不像之前那样总是闭门不出,偶尔也会带着丫鬟出门散散步什么的。针线活儿也拾了起来,操心着给儿子女儿做春衫。 一番忙碌,整个锦画堂上下都鲜活了起来。 就在这时,严霆来了。 听到这消息,严嫣很想让人把他轰出去。 可只要他一日还是自己的爹,这种事就不能做,尤其她娘还在呢,哪能轮的上她出头。 严嫣知道自己的脾气,去了肯定会坏事,便把严陌支了去,并让人看着动静,有什么事情就通知她。 沈奕瑶听说严霆来了,先是一愣,想了想,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让下人去把人迎进来。 乔荣在前面拦人拦得很辛苦。 不同于其他人,这是夫人的夫君,是姑爷。轻不得,重不得,并且不能硬拦着人不让进,要不然别人一句话就顶了回来,我找我媳妇孩子,干你甚事? 幸好邹妈妈很快便来了。 邹妈妈堆着一脸笑,即不亲近也不疏远,就是对待客人那种制式化的笑容。 “夫人正在小睡,夫人这些日子睡眠轻,下人们都不敢打扰。这刚醒了,便让奴婢来迎侯爷了。” 严霆瞅了邹妈妈一眼,便往里头去了,邹妈妈随后跟上。 到了锦画堂,沈奕瑶正坐在大炕上,严陌偎在她身边。这种情形沈奕瑶定是不能下来迎他的,他自己掀了锦袍下摆,落坐在另一侧。 沈奕瑶对他微微一点头,便低垂下眼帘。严陌手里拿了本《鬼怪志异》,拽着她衣角,催促她继续讲故事,沈奕瑶便继续给儿子念起故事来reads;。 其实这《鬼怪志异》并不吓人,都是讲诉一些奇闻异事。严陌这会儿刚启蒙,对这类故事特别感兴趣,当然这会儿他也并不是来听故事的。 严霆啜了口茶,将茶盏放置炕桌之上,“陌儿的身子看似好了不少,夫人真是辛苦了。” 严霆一开口,这故事必然讲不下去,沈奕瑶心底也大抵明白儿子这会儿来是干什么的。她放下手里的书卷,让翠萍将严陌牵到次间去,并许诺等会再给他念,严陌才离开。 “说起来惭愧,陌儿身子并不是我的功劳,是阿嫣日日陪着他锻炼身体,孩子身子骨才强健起来。” 一个‘我’,让严霆很轻易的听出里面的差异,以往沈奕瑶在他面前自称是‘妾身’的。严霆很了解沈奕瑶的性格,一点点细微之差,便能看出许多东西。 严霆将手覆在她的手上,叹了一声:“瑶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你总是不愿听我解释,那日确实是我不太冷静,才没有来得及阻止娘耍性子,这是我不对。可你也知道,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娘那么愤怒,我这个做儿子怎好说什么。” “娘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晓,她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就是有时候脾气来了谁都劝不住。我这几年在外头,没有在她跟前尽孝,很多时候是不忍拂了她意的。也确实是事情太突然,才会闹成那样。之后娘也是后悔了,你走了以后,她便卧病了,总是拉着我的手说,对你不住,让我求得你原谅,请你回去。” 严霆的掌心,干燥而温暖,手上有几处薄茧。沈奕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任他的手覆在她手背上,静静听着他的解释与诉说。 曾经以为很近很近的东西,其实离自己很远很远。 就好像此时,明明两手相握,却根本探不到对方内心的深处。这个声音,曾经总是让她忍不住陶醉在其中,为什么此时听起来却是这样陌生呢? 沈奕瑶抬眼去看眼前这张脸,这眉,这眼,这轮廓,她曾经无数次在心底描绘,甚至不去看他的脸,仅凭着声音便能描绘出他是什么样的表情。他此时应该是剑眉舒展,眉心却紧蹙,脸上带着一丝歉意,眼神诚恳而专注。当他专注的望着你的时候,眼瞳应该是温暖的棕色,深邃的惑人…… 果然如此! 沈奕瑶听着自己声音缓缓的响起,平和而舒缓。 “我并没有生娘的气,只是总闷在府里,想出来散散心罢了。” “那你的意思是愿意与我回去了?” 沈奕瑶静静的望着他,眼眸里突然漫起一道水光,而后聚集,化成泪珠滚落下来。她声音里带着哽咽与掩饰不住的伤心,“我现在不想回京城,我爹他不认我了……这次是真的不认我了……我想住在这里,好好的静一静……” “岳父不会如此的,你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这种安抚的话,严霆说了许多次。 沈奕瑶深吸一口气,直直的看着他,“我爹说了,除非我与你和离,要不然从今以后不准再踏进镇国公府的大门。” 严霆的瞳孔急剧收缩一下,想笑却笑不出来。半响,才道:“岳父定然是开玩笑的。” “我也希望是开玩笑,可我爹说了,只要我一日还是严家人,一日就不要踏沈家的大门。”沈奕瑶哭得抑制不住,死死的抓着严霆的手,仿若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绳。 “我以后不是沈家的女儿了,我爹不要我了。夫君,你会同我和离吗?” 严霆安抚的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肩膀,似乎在想什么,有些出神,“怎么会呢?不会的,不会的……” 也不知这不会,是说不会和离,还是镇国公不会如此无情reads;。 沈奕瑶透过泪光去看他的侧脸,本以为自己一定是承受不住,却发现自己竟然出奇的平静,只是心却仿若掉进冰窖似的冷…… * 严霆并没有呆太久,略安抚了沈奕瑶几句,便借着还有事离去了。 他策马狂奔了一会儿,冷风迎面一吹,才整个人冷静下来。他放缓马速,让后面的随从跟上。 镇国公如此表现,他有些吃惊,却不意外。之前便有种种端倪,而上元节那日之事,不过是把最后那层窗户纸撕破。 休妻,这是肯定不可能的了。 先不说镇国公会不会事后报复,他一日是沈家的女婿,沈家一日就不会动他。更何况,镇国公女婿的身份,比想象中更要好用。如今他已是背水一战,也不存在会不会有借用别人名声的屈辱感。 总有一日,等他权势滔天,必然让这沈家顷刻覆灭! 严霆深吸一口气,一拉缰绳换了个方向,往前策马而去。 行了差不多两刻钟,在一个小庄子门前停下。 已经有下人迎了上来,从他手中接过缰绳,将马牵走。 一位衣着体面的中年人迎上来,躬着腰,“严爷,您可算到了,咱们世子问了几次。” “路上耽误了一会儿,世子呢?” “在浮香阁呢。” 这座庄子是武定侯府名下的别业,栖霞山这片发现有汤泉,京中众权贵少不了在此处置业,这处便是武定侯世子刘羲最爱寻欢作乐的地方。 这刘羲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不过京城这地界也少有人敢惹他,不为其他,他是承恩侯府世子许向荣的小舅子,两个人是连襟。再往开里说,他是许贵妃弟妹的弟弟,可不就是攀着关系了。 如今许贵妃风头正盛,寻常人自然不愿意与之对上。 严霆是通友人介绍与刘羲认识的,刘羲这人为人浪荡好色,严霆投其所好,几次下来,两人就跟铁哥们似的。再加上严霆背后所代表的镇国公,你来我往,更是打得热络。 刘羲确实是个没甚用的纨绔子弟,但严霆可不是冲他来的。 一路到了浮香阁,还未进门便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脂粉味,里头的莺声燕语也传了出来。 下人将门打开,严霆步了进去,一副酒池肉林的奢靡场景便映入眼底。 整个地面都铺着花纹复杂的波斯织金地毯,屋中未设座椅,均是席地而坐,每席之前设一长条案,上面摆着各式酒菜。靠右手处是一极大的汤泉池,里头水汽缭绕,让整个房间里的温度也宛若暖春。 屋中的人穿得极少,几名男子仅着中衣,坦胸赤脚席地而坐,每人怀里抱着一个姿色不错的妓子,正在寻欢作乐。那妓子就穿得更少了,外面一层似掩非掩的薄纱,脖子上挂着肚兜,下面一条小裤,香肩粉臂甚是撩人。ωww.xSZWω㈧.NēΤ “哈!咱们的威远侯到了,今日来晚了,呆会儿要罚酒。”刘羲空出一只手来,举着酒杯说道。 “这是一定的reads;。” 有丫鬟来领着严霆去一旁小间更衣,等严霆再次出来,便与场上其他男子别无二致了。严霆本就长得俊美,身材结实体型高大,这种穿着打扮更是让他多了几分浪荡子的味道,在场的几名妓子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严霆在刘羲下首处坐下,先自罚了三杯。 刘羲大叫一声好,又与他共饮一杯。刘羲使了一个眼色,一名纤细柔美的妓子便凑了过来。 ==第75章== 这妓子粉面樱唇,体态婀娜,颇为貌美,仅罩着肚兜的胸前鼓鼓囊囊的,与她纤细的体格完全不符。 可以看出这名妓子比席上其他的要害羞得多,坐在严霆身边也不敢往前凑。如无意外应该是个雏儿,见刘羲表情暧昧的对他笑,严霆并没有拒绝,手上一使劲儿,这妓子就落入他怀里。 妓子一声嘤咛,玉面微红,他半挑起她的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叫琼兰。” 严霆扬眉一笑,甚是风流,“琼兰,好名字!”执杯遥敬刘羲,“谢世子款待。” 刘羲哈哈一笑,将酒喝下:“兄弟客气了,咱们礼尚往来嘛。” 他击掌三声,步进来几名与席上妓子差不多打扮的美貌女子。这几名女子倒是没有凑上来,而是纷纷入了汤泉池,当着众人面便在汤泉中沐浴嬉戏起来。 这才是这‘浮香阁’的妙用所在,一面饮酒作乐,左拥右抱,一面看美人沐浴,兴起之时进去嬉戏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不是神仙也塞过神仙! 这刘羲历来会玩,与他相交都是同道之人。个个一边和妓子对嘴吃酒,一边眼睛也不落下。换平常自然是就地成好事,不过今日倒是稀奇,明明个个早就急不可耐,却仍旧自持着。 严霆知道这是还有主要人物没来。他环视了在座之人,见过之人不过只有一两个,其他俱是不相识的。 严霆对面席上,一名体格壮实面黑蓄须壮汉,怀里抱了个着桃红色肚兜的妓子,对刘羲竖起大拇指:“世子这处真是妙哉,会想,敢想,会玩,老赵我自愧不如!” 刘羲自得一笑,挥挥手,“不当什么。” 这黑脸汉子姓赵,名常,乃五城兵马司中分管北城的副指挥使。为人大毛病没有,就是一个性好渔色,要不然也不会和刘羲凑到一块儿,这还是他第一次被邀来这浮香阁,可谓是叹为观止,瞅着那池子里头曲线毕露的美人儿,眼珠子拔都拔不下来。 他怀里的妓子吃醋了,纤手在他半敞的胸口一划,娇嗲道:“赵爷,你就光顾看美人儿去了,难不成奴家不美?” 赵常嘿嘿一笑,将她玉手放在嘴边一啃,“你也美,都美。”手下一通乱揉,揉得那妓子娇喘吁吁,面红耳赤,眼里要滴出来水似的。 “近几年这汤泉庄子颇为难弄,难得能世子爷弄到这么个妙处。以后兄弟过来叨扰,可不要嫌弃。”赵常道。 “那自然不会,此处本就是用来作乐之用。下面的管事都吩咐好了,只要是我刘羲的朋友,随时来,美酒管够,美人嘛,也管够。”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场上之人俱是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赵指挥使想要弄个汤泉庄子并不难,别人自然弄不来,这栖霞山附近有汤泉的地界都被占了个七七八八,但是——”刘羲放下酒杯,卖了一个关子。“对有的人来说不是难事儿。” 89|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到最后是怎么挨过去的,卢娇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晕过去了,等再醒来的时候是他正在帮自己擦身。 感觉到他的手放在那无法言喻的地方,卢娇月激灵一下就醒了过来,赶紧伸手去挡,伸胳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酸疼得厉害,不禁低呼了一声。 “你醒了?” “你别弄,我自己来。”卢娇月红着脸就要去夺周进手里的帕子,这才发现他的异样,他身上湿漉漉的,仿若刚被雨淋过似的,发梢上还在滴水,一滴滴的滴落在炕沿上。 “你咋了?” 周进眸光闪了一闪,道:“没事。” 他自是不会告诉她眼见她疼晕了过去,他只好草草收场起来帮她收拾,因为身上实在燥热难耐,所以去冲了个凉水澡。 嘴里说着,周进的动作并未停下,很快就将手里的帕子丢开,拿出一个小罐子给卢娇月上了些药。这药是他特意托狗大今天一大早去县里买的,为此又被人调侃了一次。 他也是因为瘌痢头那事防范于未然,却并未想到真的派上用场了,想着方才看到那处红肿,周进不禁心中自责,明知道不匹配,却偏偏逞一时之欢,怪不得她会疼晕过去。 整个过程卢娇月都是懵的,等她反应过来周进已经给她上好药,并将她塞进了被子里,躺在松软舒适的被褥上,她这才感觉到舒服了一些。 周进转身又去小间里了,卢娇月往四周看了看,大红色的喜烛仍在燃着,将整个屋里都照得红艳艳的。想着之前的情形,她不禁一阵羞涩感上了心头,往被子里缩了缩,似乎这样被遮着盖着,就稍微不那么窘迫了。 正当她红着脸想着自己心事,被子突然被人掀了开,紧接着一个微微有些冰凉的身体钻了进来,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抱着。 “快睡吧,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呢。” 想着明天要给婆婆敬茶,卢娇月在心里命令自己赶快睡着。可越是想睡着,越是一点儿睡意都没有,身上还是酸软得厉害,但因为下面凉凉润润的并不难受,所以也不是太难捱。 她偷偷瞧了他一眼,从她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刚毅的下巴以及被卷翘睫毛盖住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在烛光的照耀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蜜色,卢娇月突然想起她娘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嘴唇薄的男人都薄情薄义。 可想想他,似乎这种说法并不是真的,尤其他方才还帮她做那样羞窘的事。不禁又想起杜廉,那个在她心里才是薄情薄义的男人,杜廉的嘴唇好像并不薄。 想到这里,卢娇月不禁有些失笑,她是怎么了,大喜之日竟然想这些无聊的事。 可是心中的那种甜甜的蜜意,却是怎么也止不住往上犯了起来,咕噜咕噜,甚至冒着泡泡,让她整个心都弥漫着一种懒洋洋的幸福感。 耳边依稀还在回旋白日里小舅舅不让他进门时的问话—— “以后的饭谁做?” “我做!” “以后的洗脚水谁端?” “我端!” 其实这一会儿她很想告诉他,这些都不用他做的,能侍候他,她甘之如饴。 “在看什么?”周进突然问道,大掌在被子下面一把按住她的小手。卢娇月这才发现自己想着想着,手指竟然在他胸膛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圈。 “没啥……”她莫名有些紧张,赶忙收回自己的手,却被周进一把拉住。 周进把她往上面提了提,两人面对面的窝在被子里,他依旧还是闭着眼睛,薄唇却亲了过来,在她唇上狠狠地碾了一下,才道:“你若是不想睡,咱们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卢娇月可不是未经过人事的小姑娘,吓得赶紧闭上眼,道:“我马上就睡。” 心里却是直打颤,她可不想再来一次,那会儿她还以为自己快死了。忍不住思绪又涣散开来,若是明天他还要,自己到底要不要给他。 给,她疼得受不了,不给,其实她心里也是想给的。虽然很疼,但是那种水乳相融的感觉真的会让人忍不住沉醉进去。 想着想着,卢娇月便睡着了。 而此时周进却是睁开了眼睛,他心里喟叹了一声,将她往怀里拉了拉。她倒是睡得好,可他今晚注定是彻夜难眠。 * 天方破晓,鸡已经叫了很多遍了。 卢娇月猛地一下自梦中醒来,瞅了瞅外面的天色,便赶紧坐了起来。她的动作自然也惊醒了刚睡着没多久的周进,早上直到外面鸡叫三次,周进才将将睡去。 “急什么?”看着她着急在炕上找衣裳的动作,周进不禁问道。 卢娇月转过头来,才发现他也醒了。当即意识到自己中裤还没穿上,身上就穿了个肚兜和一件中衣,她赶忙用上衣遮了遮,道:“时候不早了,今天还要给你娘敬茶,我得赶紧起来做饭。” 按乡下的规矩,新妇第一日早上是要洗手作羹汤的,以示自己灶上的手艺。卢娇月昨晚儿睡过去之前,便交代自己不能睡过了,哪知还是睡过了头。 周进一把拉住她,将她往被子里带,“急什么,今早不用你做饭,我姐家的婆子被她给带来了,昨儿她便交代我让你不用起早,睡足了再起来。” “可这怎么好……” “有什么不好的,你听听外面动静,都还没起来,咱家以后就咱俩,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卢娇月只能又躺下。 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紧接着又听见周腊梅和一个小孩子的说话声,卢娇月再也躺不住了,折腾着要起来。 眼见如此,周进也只能跟着起来。 “那是我外甥,是我姐的独子,今年才三岁。”周进说道。 这个卢娇月是知道的,当初她在李家便见过两次,且新嫁娘成婚次日要见家里的长辈和晚辈,并要奉上自己所做的鞋、手帕之类的小物件,以示自己针黹手艺好。 做羹汤、显针黹,都是作为新妇进入一个新家庭之中,对自己的展示,代表着自己可以勤俭持家,让家中长辈可以放心将小家交给自己。这些道理不拘乡下城里,举凡是明理的家长,都会这么教导自己的女儿。 柳氏当初是这么教导梅氏的,梅氏自然也是这么教导卢娇月的,所以她对这些极为看重。出嫁之前便绣好了今日要拿出来的礼物,不光给周腊梅一家准备了,甚至连庄氏都有。 卢娇月穿好衣裳,便去小间里洗漱,等她出来的时候,发现屋里的桌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几样小菜,和一碟子馒头,还有两碗熬得粘稠的小米粥。 “先别忙着收拾了,我姐把早饭给咱们送来了,先吃了再收拾。” 卢娇月感觉有些羞愧,自己作为新妇第一天,竟然如此失礼,竟让大姑姐给自己送饭吃。 周进自然看出她的心思,好笑地一把拉过她来,“好了,我不说了嘛,我姐我娘都不是规矩大的人,知道你昨晚儿累着了,不会挑你毛病的。” 这话一出口,卢娇月顿时也不羞愧了,而是变成了羞窘。 这人,这人真是口没遮拦! “来,你是喜欢甜口儿,还是咸口儿的?”周进将她拉坐在桌前,问她。 卢娇月看了一下,发现大姑姐真是体贴,竟然还捎带了一小罐儿白糖。 “我记得听你爹说你最爱吃的就是白糖鸡蛋水,要不然我给你碗里放点儿糖?”说着,周进便拿起糖罐里的小勺,舀了一小勺糖放进她的碗里,又用汤匙搅了搅,推到她的面前。 明明五大三粗一汉子,块头大脚大手也大,却拎着小汤匙做出这样的行举来,着实让人有些忍俊不住。卢娇月看着却是红了眼,明明知道不该这样,她却是又忍不住想起上辈子的一些情形。 杜廉看似文质彬彬,貌似体贴,实则他除了对她说两句甜言蜜语,却从未为她做过什么事。还记得上辈子新婚头一日,她作为新嫁娘忍着浑身的酸痛起来,因为起的有些晚了,只是随便收拾了一下,便急急惶惶去灶房为全家人做饭。 上辈子她一直被家里人宠着,知道许多事该怎么做,却动手的次数少。连火都不会烧,又是忙着烧火,又是忙着做饭,一顿饭坐下来,弄得整个人蓬头垢面、满脸灰黑。 好不容易将饭做好了,端过去。杜廉像个大老爷似的坐在桌前,连把手都不伸,甚至看她的样子颇有些诧异。而婆婆杜寡妇和小姑子杜鹃儿,也是同样的神色,虽她们已经尽量遮掩自己的神情了,但卢娇月还是从中看出了厌恶与嫌弃。 那时候她不懂,只是以为自己做的不好,甚至心里惶惶然,怕会招来厌弃。事隔许多年以后再回想,却发现很多东西其实早就有端倪,只是她是个傻的,从未认真想过这一切。 对比此时,同样是丈夫,同样是姑子婆婆,却体贴如斯,卢娇月一时哽咽在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怎么了?吃个饭你倒还眼泪汪汪的了,不喜欢吃甜口的,那我这碗给你。”周进将卢娇月面前的碗,端到自己跟前来。 “不用,不用,我喜欢吃甜口的。”卢娇月赶忙按着自己的碗,拿起汤匙,一勺一勺朝自己嘴里喂去。 “真还是个小姑娘,让我姐看见,还会以为我欺负你了。”周进状似感叹地说道。 看着他那样子,卢娇月破涕为笑,“哪有,我就是有些感动,没想到……” “好了,我知道你初嫁过来,心里紧张。我之前不说了吗,以后咱家就咱俩,我姐和我姐夫这次之后就要去府城了,至于我娘……”周进顿了一下,“她也是要离开的。” 卢娇月这才想起男人的家事,不禁有些愧疚自己不该让他想起这些事情来,忙道:“我以后不会了。”顿了顿,她又道:“以后有我陪着你呢……” 说到最尾端的时候,声音已经小到让人听不见了。周进却是心中一暖,也没说什么,只是伸出筷子给她夹了筷子菜。 两人很快便用完早饭,卢娇月将桌子收拾了一下,又去炕那边将炕上的散乱收拾干净,才又去了小间洗手净面,回来坐在妆台前给脸上涂了层面脂,并梳了头,才算停当。 这期间,周进一直歪在炕上看着她。 对着镜子照了照,卢娇月又给自己抹了点胭脂,感觉有新嫁娘的喜庆却又不失礼数,心里才算安定了一些。 “走吧,去给你娘敬茶。” * 按理说,庄氏作为周进的亲娘应该是住上房东间的。 可上房的东间做了新房,她便和周腊梅一家住在东厢。东厢有三间大屋,中间是堂屋,这间堂屋虽没上房布置得体面,但还算可以。此时庄氏正坐在堂屋上首处的圈椅上,等着卢娇月两人来敬茶。 见小两口走了进来,她慌张地便站了起来。 “起了?” 此时的庄氏不像是一个做娘做婆婆的,倒是像是一个做了什么错事的犯人。手足无措,满脸仓皇,想让看得心中直泛酸。 周腊梅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并打着圆场笑道:“娘,你慌什么慌,是不是因为有了儿媳妇,一时没了章法。快坐下,月儿还要给您敬茶呢。” 卢娇月约莫明白一些这其中的事,自是不做声,只是保持着新嫁娘应有的含蓄与娇羞。而周进眸光晦暗,却因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并未阻止大姐这么做。 不管怎么样,她是自己的娘,这杯媳妇茶该她来喝。 刘婆子端了一碗茶来,递给卢娇月,卢娇月接过来,上前两步就要跪下,却被庄氏一把给扶住了。 庄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声音也是颤抖的,“不用,不用跪。” 卢娇月没料到会这样,不禁转头去看了看周进。 “既然我娘说不用跪,你就别跪了。”周进道。 周腊梅也说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不兴这个规矩,卢娇月只好又站直了身体。 “娘,喝茶。” “哎,好,好……” 庄氏正欲接过茶来喝,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说你上哪儿去了,连家也不回,招呼也不打一声,咋滴?这是想跟你亲儿子住在一起,不打算回去了?”随着这个声音,韩老栓走了进去,他身后还跟着他的大儿子韩大山。 庄氏手一抖,茶碗啪的一声跌落在了地上。 因为卢娇月站在她面前,当即被迸溅了一裙子的茶水,庄氏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弯腰要给她擦。 “有没有烫着?”庄氏满脸焦急,手足无措。 卢娇月忙把她一把拉了起来,“没事,我穿得厚,您别慌。” 韩老栓又出声了,“瞧把这儿媳妇心疼的,我大山媳妇咋没见你这样!” 庄氏脸色一僵,正欲说什么,突然周进走了过来。 他拧着眉弯腰检查卢娇月的情况,那茶虽然有些烫,到底现在天气冷,所以卢娇月穿得厚,只是溅湿了她的裙子,并没有烫到人。知道没有烫伤她,他才转过头去,脸色阴沉道:“滚出去,谁让你来我家的?” 韩老栓没料到他会如此,道:“大门没关,咋滴,我还来不得。” 这时,一旁的刘婆子露出懊恼的神情,早上起来她打扫院子,倒是忘记将门关上了。 “再说了,你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却是你继父,继父上继子家的门上不得?” 周进目露嘲讽,正欲说什么,庄氏突然冲了过去,使劲去搡韩老栓。 “你给我走,走!你知道不知道丢人,我儿子已经认祖归宗了,不是你儿子,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以前吃我韩家饭的时候,咋没说不是我儿子呢。”韩老栓只是不走,阴阳怪气道。说着,他往四周瞧了瞧,对韩进道:“没想到你小子倒是有本事了,这刚改了姓,就盖了这么大一座院子,有银子没说孝敬你老子我两个?” 周进紧紧攥着拳头,就要上前,却被卢娇月给拉住了。 卢娇月摇摇头,眼睛看向庄氏的方向。 周腊梅也气得不轻,她早知道这个继父是个伪善的,第一次才知道他这么不要脸。李水成站在一旁,脸色十分冷肃,到底事关丈母娘,他也不好插言什么。 “你走,你快走!” 庄氏此时心中满是仓皇,她早就打算好儿子成亲这日她要来的,可惜韩老栓却不让她来。为了这事,两人吵了好几架,后来庄氏索性也不跟他讲理了,正日子的当天一大早就偷偷出了家门。 她原本打算等儿子拜了堂成了亲,她就离开,哪知女儿却说还要喝媳妇茶。她虽心里焦急,但也知道这是不能少的,没得让儿媳妇瞧不起儿子觉得他娘是个没礼数的,所以庄氏就留了下来,在这里住了一晚。 却万万没想到韩老栓会在这时候出现,还闹得这么一出。 “走什么走,我走了你留在这儿?咋,小海你打算不要了?” 听到这话,庄氏推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不过仅是一瞬,紧接着她又去推韩老栓,并道:“走,我跟你回去,你别闹了。” 话音之间,隐隐带着一丝乞求的意味。 这个柔弱的妇人在乞求,乞求韩老栓能给自己留些脸,让她可以在儿媳妇女婿面前留一丝颜面。尤其是儿媳妇,她心心念念就想要一个儿媳妇,她不敢奢望摆什么婆婆架子,只想让小两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也不知道儿媳妇看到这一面会不会瞧不起自己儿子,她儿子竟然有她这样的一个娘! 想到这里,庄氏更加急惶了,不敢去看儿子女儿媳妇女婿的脸色,道:“快回去,我想小海了,你不走我走了。” 韩老栓这才拽住她的胳膊,对着周进等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周腊梅被气得直掉眼泪,却又顾忌着庄氏,不知该说什么。周进的脸庞紧绷,隐隐可以听见他咬牙的声音,突然他一声暴喝,就冲上前去。尛說Φ紋網 “我去你娘的,真以为老子怕你!” 嘴里骂着,他飞起一脚就踹了过去,当场就把韩老栓踹飞到门外面去。 韩大山本是在一旁看戏,哪知周进会突然发作,等他反应过来,他爹已经半躺在地上捂着肚子肚子痛苦□□。他尖叫一声,手指颤抖地指着周进:“你敢伤人,我要报官抓你。” 卢娇月早就看得心酸不已,深深后悔方才为何要拽着进子叔。这两个人她虽是第一次见面,却是厌恶在心。此时见周进打了人,她心里不慌,反倒觉得爽快。见韩大山如此说,她当即就回嘴道:“这是哪儿来的疯子,竟然敢乱闯人家的门,被打死活该!再不走,我就出去叫人了,你们两个外村的人敢跑咱们村捣乱,胆子可真大!” 嘴里说着,她撩起裙摆就往外跑去,似乎真打算去喊人了。 韩老栓和韩大山也是乡下人,自然明白乡下的规矩,在乡下每个村子都抱团,若是出了外村人无缘无故上别的村子来找茬,一个不好就会惹来整个村的人。他们也是因为知道周进初来乍到,大抵和村民们还不熟,没人会管闲事,才敢如此张狂上门的,却忘了周进的媳妇是大溪村人这茬。 “你胡说八道,我爹是你男人继父!”韩大山急急辩道。 卢娇月站在大门边,道:“好哇,还敢乱攀亲戚关系,我公公早就死了,昨天拜天地我和我男人可是拜的牌位,难道这死人还能复活不成?见过人攀亲戚混银子,还没见过人攀亲戚混死人的,你们走不走,再不走我可喊人了。” 她张口就做要大喊样,韩大山也不敢再跟她掰扯,搀起地上的韩老栓,便狼狈地跑了。 “下次再敢来让你们有去无回!” 撂下这句狠话,卢娇月才转过头来,回首将众人俱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当即脸上就是一红,嗫嚅道:“我、我也是见他们太气人了,又怕他们报官,就想吓走他们……”浑然不见方才泼辣的模样。 周腊梅噗呲一笑,“报什么官啊,你忘了你姐夫就是管这个的。” “啊!”卢娇月顿时窘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里钻进去,两辈子第一次这么泼辣,却是闹出大笑话来。 周进本来还是满腔怒火,这会儿也是满脸笑意,他走过来拉住卢娇月的手,埋怨周腊梅:“姐,你就别打趣她了,她脸皮薄。” 一通笑过之后,几人才发现庄氏还站在原处。 周腊梅叹了一口气,走到她面前道:“娘,你真打算还回去?” 庄氏头低低的,“我、小海还在……” 周进突然出声道:“你愿意回去就回去吧!” 庄氏抬头望了他一眼,“进儿……” 周进别开脸也不去看她,拉着卢娇月就往里头走去。卢娇月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庄氏抹着眼泪,看着女儿:“你弟这是在怪我呢,我也不想,我没料到他……” 不提还好,一提周腊梅也是满腔憋屈,她无奈地低声道:“娘,你说换谁不怪,今天大好的日子,他闹这么一出?还有,你真打算还回去?!” “小海他……” “罢了罢了,我知道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你走吧!” 庄氏看了看女儿,又犹豫地往里头望了望,最终还是抹着眼泪走了。 周腊梅靠在李水成的肩膀上,直掉眼泪:“你说她这样又是何必?放着舒心的日子不愿意过,非要去自找罪受……” “你别忘了小海还留在韩家。”李水成理智分析道。 听到这话,周腊梅眉宇更见复杂,却是没再说话了。 与周进不同,当初韩小海生下来的时候,周腊梅帮着庄氏带了一年多,直到她后来出了门子。这些年她每次回韩家看庄氏,都不忘给这个弟弟买些东西过去,姐弟之间的感情还算不错。 对于这个小弟弟,周腊梅的心情虽复杂,到底还是有几分喜爱的,大人之间的事,她觉得不该牵扯在小孩身上。可最近几年也不知怎么了,小海提起弟弟就是满脸厌恶,要知道他小的时候,和弟弟的关系也没有坏成这样。 周腊梅知道这是韩老栓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可知道又怎样,她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而且韩小海从身份上来说,是韩家的人,他们周家人能说什么。 因为这些,又同是女人,周腊梅能理解庄氏的心情,但她能理解,不代表周进也能。 90|第90章 ==第九十章== 屋里,周进一直没有说话。 卢娇月站在门边瞅着外面庄氏走了,才对周进道:“娘她老人家走了。” 周进怔了一下,打起精神道:“你别操心她的事,她这么大的人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做什么。” 卢娇月犹豫了一下,“你说娘回去了,那人会不会对她做什么?”她的潜意词是怕庄氏会挨打,毕竟在乡下打媳妇的男人可从来不少,到底是婆婆,她没有直言。 卢娇月没有和韩家人打过交道,但见方才那一出,就知道那一家子估计没一个好人。 周进见她纠结的小摸样,有些失笑:“你放心,那人他不会打我娘的。” 卢娇月疑惑地去看他,周进这才讲出一些事来。 其实认真来说,韩老栓对庄氏是极好的,包括当初娶庄氏进门,若不是喜欢到一定程度,他不会做到那种地步,硬顶着全村的压力甚至外面的流言蜚语,将庄氏娶了回来。 可这种好却是排外的,仅仅针对庄氏一个人而言,其他人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因为这种心思,所以他待周进姐弟俩只是个面上情,其实若是没有之后周进与韩大山之间的冲突发生,也许这种表面和平还能一直维持下去,只可惜事与愿违。 在便宜儿子和自己儿子之间,韩老栓自然会选择袒护自己的儿子。 而庄氏虽低声下气,忍辱偷生,到底心里还是向着自己儿女的。这种表现虽不显,但还是有迹可循,也因此让韩老栓心里越来越失衡,总觉得庄氏是不是还惦记着前头那个男人,渐渐心理产生了扭曲。当然这人本就不是个什么好人,只是如今更加坏了。 其实认真想想,若不是怕庄氏离开,他何必总拿着韩小海说事。方才他嘴里说出让周进拿些银子来孝敬他,实则不过是恶心周进等人,顺便要挟庄氏罢了。若是早想要银子,周进在县里做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平日里马车来马车去的,谁不知道他手里有钱,但韩老栓却是提都未提过这茬。 这些周进心里头都清楚,但心里清楚,与感情能不能接受是两码事。 听完后,卢娇月陷入震惊中。 这算是什么?我爱着你,但同时也在折磨你?想过来想过去,她都不能理解这种心思,且这其间还有婆婆夹在中间,卢娇月总觉得这么胡思乱想对人有些不尊重,遂也不去纠结了。 “不想了?”周进望着她道。 卢娇月摇了摇头。 “这些你别放在心上,韩家人若是不惹上门来,我不会对他们怎么样,若是他们不识相,咱们也不用惧他们。至于我娘——”周进顿了一下,“她有她的想法,我不想去干涉。” 这下卢娇月倒是听明白了,也就是说若是韩家人没有无事是非,自是相安无事,若是闲的没事想找茬,这边自然也不含糊。至于婆婆,她愿意留在韩家那就任由她。 这时,周腊梅和李水成走了进来。 周腊梅已经没有在哭了,方才周进动手的时候,刘婆子便把小宝柱给抱走了,此时也抱了过来,小宝柱跑在娘身边,小脸儿绷得紧紧的,似乎也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让人不愉快的事。 吃过中午饭,李水成一家就告辞了。 府城那边已经下来调令,若不是因为周进成亲,这会儿李水成一家早就前往府城去了。调令上有到任的限期,尤其去了府城以后还要安顿,所以再是耽误不得。 周进和卢娇月将他们送到门外,李水成对周进道:“如今接我位置的是徐凡,他算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以后若是有什么事,你可以找他,我与他打过招呼。” “谢谢姐夫,若是有了空闲,我会带月儿去府城看望你和大姐还有小宝柱的。” 那边,周腊梅拉着卢娇月在说话,所说之言无外乎是一些嘱咐小俩口好好过日子的话。当然也有说庄氏,周腊梅让卢娇月不要怪庄氏,她也有她的不得已。 卢娇月自是连连点头,虽接触的次数不多,但她能感觉出大姑姐待人的真心诚意。想着他们一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以后见面恐怕也艰难,卢娇月心里也是充满了感伤。小說中文網 千里送行终有一别,望着消失在远处的马车,周进对卢娇月道:“咱们有时间就抽空去府城看望大姐。” 卢娇月点点头。 * 庄氏走进韩家大门,家里一片寂静。 她脚步顿了一下,便往上房走去。 进屋之后才发现屋里有人,一家人都聚到上房来了,韩老栓脸色苍白地躺在炕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你还敢回来!”韩大山目眦欲裂,恨恨地瞪着庄氏:“你不在你那好儿子家,回咱家来做什么!” 其他人也一脸仇视的模样,他们已经听说了韩老栓为什么会受伤。 “大山,你给住嘴,你想你爹我死是不是?”炕上,韩老栓挣扎着喝了一声,便开始呛咳起来。 见此,韩大树赶忙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作甚,大哥还不赶紧去请大夫,别让咱爹落下暗伤。” 一通人仰马翻后,大夫请了过来。 大夫帮韩老栓看了看,又把了把脉,才道:“没什么大碍,开两幅药吃,在家里养一阵子就好了。” 韩大山有些不信:“真没啥事,那我爹咋咳成了这个样子?!” 大夫沉吟一下,“大概是岔气儿了吧。” “怎么可能?我爹明明当时都躺在地上起不来了!”韩大山还是不信。 大夫反问道:“我说的话你还不信,难道你希望你爹受伤严重?” 这大夫也姓韩,是韩家庄的人,医术十分不错,庄子里谁有个病痛什么的,都是他给看的,在庄子里颇有威信。 听到这话,韩大山赶紧掩饰地笑了笑,“怎么会,我就是担心我爹罢了。” 他自然不会将自己阴暗的心思说出来,若是他爹受了伤,他就有理由将事情捅到堂伯那里去,到时候在庄子里叫齐了人去找那野种的岔。 即使这样,韩大山也依旧没放弃这种心思,见大夫被送走后,他脸上阴了□□:“这亏咱不能白吃,我去找堂伯。” 他当即就要扭身出门,却被庄氏叫住了,“大山,进儿他不是有意的,他也是恼了她媳妇被娘烫着了,才会……” 韩大山冷笑:“都这时候了,你还替那野种说话?” 庄氏一脸无措,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知道不能让继子去找里正。庄子里的人历来抱团且霸道,若真召集一班人去大溪村,她儿子以后还怎么在那里立足。 “大山,你看在娘的面子上……” “你可不是我娘,你是那野种的娘……” 话还没说完,就被韩老栓砸过来的东西打断,“怎么跟你娘说话的?这事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非要闹到人尽皆知?你给我消停些,回屋去,不准去找你堂伯,你爹还没死,用不着你来当我的家!” 韩大山跺了跺脚,恨恨地望了庄氏一眼,才扭头走了。 这个狐狸精,自打她进门以后,他爹的心思就不在他们兄弟两个的身上了。还有那野种如今倒是本事了,还娶了那样一个美娇娘,他不会放过他们的…… 见事情成了这样,自然没人敢出来触霉头,都找借口溜了。屋里安静下来,炕上的韩老栓,瞅了坐在那里垂着头不出声的庄氏一眼,“继子打继父,他虽不跟我姓了,可谁不知道他是我继子。真是好儿子,好儿子!” “你若不想这事闹大,以后就好好呆着家里,哪儿也不准去,若不然……” 他冷笑两声,炕角那处庄氏依旧垂头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 李水成一家走了以后,家里自然就只剩周进和卢娇月两人了。 两人先是回屋午歇了会儿,睡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样子,两人就醒了。醒了实在没事干,卢娇月便要去收拾东厢。 东厢那边现在没有人住,但用过的被褥和东西还要收拾,总不能放在那里落灰。被褥这种东西要精细保管,不用的时候自然要收起来,碰到太阳好的时候,拿出来晒一晒,这样用的时候睡起来才舒服。 周进不让她去,说哪有新嫁娘过门的头一日便干活儿的。乡下确实有这种规矩,新妇进门头一个月不用干活,但一般都没什么人注重这个,庄户人家平日里活儿多,再多的人都使得完,自然不讲究这个。 卢娇月笑着道,“那咱们晚上吃饭咋办?” 这句话倒是让周进有些懵了,他一个大男人自然不会做饭,平时在县里都是在外面买来吃的。不会做饭的周进,想到一个好办法,“若不然咱们去买来吃?”在卢娇月直视他的眼神中,他当即换了一个说法:“若不然咱们去镇上吃。” 卢娇月眼神越来越不敢苟同,周进终于坚持不住,气馁地抹了一把脸,道:“也是,住在乡下什么都不方便,若是从外面买回来该凉了。” “好了,咱家就两个人,不用讲那些规矩的。我先去收拾东厢,晚上我来做饭。”新刚上任的小娇妻卢娇月,拍板说道,颇有一种一锤定音的气势。 之后她便去了东厢,先把被褥给拆了,把被单被面放在一边,准备明天再洗。把被褥收进柜子里,又拿了抹布四处擦了一擦,才算停当。这期间周进一直跟在她身后,看她忙进忙出,大抵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吧,最后卢娇月打算将换下来的被单被面抱去上房那边先放着的时候,他将那堆东西抢了过来。 “你说放哪儿,我去放。” 卢娇月也不拦他,告诉他位置,便转身将东厢的大门给锁上了。家里就只有她和周进两个,以后这地方若是不来客人,恐怕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 大抵是因为卢明海从不像村里其他男人一样,惯会做个甩手掌柜,除了地里的活儿,家里的杂务一概不沾手。有空闲的时候,卢明海也会帮着梅氏做些家务,所以二房家几个男孩子多多少少都会干些细碎活儿。像卢广义和卢广智,他们就经常会自己给自己洗衣裳,也是想给娘和妹妹分担分担。 生活在这种氛围中久了,也因此卢娇月并不会觉得男人干家务活有什么不对。像做家务这种事,就是你不干,我干。尤其什么东西都是有来有往,才利于培养彼此之间的感情与默契。鉴于上辈子的一些原因,她并不想周进也和上辈子的杜廉一样。重活一次,卢娇月已经没有了那种家务活天生就应该是女人来干的认知。 周进抱着一大堆东西,颇有些手忙脚乱的,幸好他块头儿大手也大,倒也将将能将那些东西兜住,拿去上房西间那里先放着。 将东西放好,他又跟去灶房了。卢娇月从东厢出来,便来灶房了,她初来乍到,总得摸清一些情况。 灶房里非常杂乱,早饭和中饭虽是刘婆子做的,但吃过午饭,李水成一家便走了,自然来不及收拾。 卢娇月将袖子挽了挽,打算先来洗碗。 望着这种情形,周进颇有些无措。 见此,卢娇月道:“你帮我打些水吧。” 他顿时宛如得到什么诏令一般,拎起水桶就往井那边去了。 手里有活儿做,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待到处都收拾好,天也已经擦黑了。冬天,天黑的早,一般天将擦黑的时候,村民们就开始做饭了。吃完饭,泡个脚,也好上炕好好暖和暖和。 灶房里有许多剩菜,都是昨儿摆流水席剩下的。 大多都是未用完的,并不是别人吃剩下的,乡下请人吃席面,即使桌上有吃不完的剩菜,也被来吃席面的村民给装走,带回家给孩子吃了。 卢娇月捡了两碗蒸菜,放在灶上热着,又择了一把豇豆,准备等下炒来吃,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有三菜一汤也足够了。最后,她就着炒菜的锅打了一个蛋花汤,才算是做完了。至于主食,昨儿个流水席没吃完的馒头热上几个就行了。 “你总是站着,不累吗?”这时,她才有空转头和周进说话。 方才周进也有想给卢娇月帮忙,可惜他择菜不会,烧火不行,卢娇月只能把他推开,自己全做了。手里没活儿干,周进也不知道去干什么,只能杵在一旁当门神。 门神周进抽了抽鼻子,做出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道:“媳妇,你的手艺可真好。” 卢娇月有些好笑,蒸菜是现成的,只用热来吃,她也就炒了一个菜,怎么就叫手艺好了。当然对于周进的推崇,她也是十分受用的,遂嗔了他一眼道:“你把菜先端过去,我来把馒头捡出来。” 一顿饭吃得周进是肚儿圆圆,这种十分满足的感觉多久没有过了? 在他记忆中,依稀还记得当年爹还在的时候,他们一家四口人也会坐在烛火下吃饭,温馨而美满。可惜自打出了那次旱灾,爹走了以后,他们来到韩家庄,娘改嫁去了韩家,这种情况便再未有过了。 想到这里,周进突然黯然起来,可看着一旁正在忙着收拾桌子的娇妻,他突然觉得这种美好一定是上天给他最好的恩赐。 周进站了起来,“方才你嫌我烧火烧得不好,那碗我来洗吧,这活儿简单,我看看就会了。” 卢娇月揶揄地瞅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而是点点头。 之后去了灶房,周进装来一盆水,站在那里洗碗,卢娇月在一旁当监工。将抹布和碗拿在手里后,周进才发现这活计似乎并未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啪的一声,一只碗掉在地上碎了。 “那啥,手滑了。”周进说得十分理直气壮,沾了水,本来手就容易打滑。 卢娇月点点头。 啪又是一声,碎了一把汤勺。 卢娇月去看周进,看他打算怎么说。 “还是手滑。” 卢娇月又点点头。 直到第三声脆响声响起,周进再不能用手滑的借口了,只能说:“灯光太暗了。” 卢娇月扶额,赶紧上前把他给推开了。 这碎的可不是乡下惯用的粗瓷碗,周进讲究,当初给家里买碗筷的时候,都是挑了好的买,都是细瓷的。一套下来花了近二两银子,再让他这么手滑几下,明天该没碗吃饭了。 * 到处都收拾好了,两人才回屋洗漱上炕。 周进先上炕的,卢娇月则是借着梳头,还坐在妆台前面。 她拿着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如云般黑发,寄望时间可以过去的快一些,又想他怎么还不睡,若是睡着了就好了。 “还不快上来,你不冷?”周进突然说道。 卢娇月被吓了一跳,差点没将手里的梳子扔出去,她慌忙站了起来,将梳子放在妆台上,才转头对周进道:“你先睡吧,我这会儿睡不着,想做些针线活儿。” 说着,她便四处找针线簸箩。找了一圈,才突然想起来针线簸箩被她放在炕柜里。 要去炕柜拿,不免要到炕上去,她小心翼翼瞅了周进一眼,特意避着他,去炕柜里拿东西。哪知手还没伸过去,人便拉住了,周进将她往怀里一带,两人就滚进被子里了。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早点歇着吧。” 卢娇月被吓得不轻,当即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那里还疼着呢!”话说出口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红得仿若要滴血也似,赶忙一头钻进了被子里。 周进一顿,笑了起来,“你想到哪里去了。”他伸手想去把她捞出来,哪知卢娇月硬是不让,无奈他只能也钻进被窝里去。 昏暗的被窝中,周进和卢娇月头抵着头,两人彼此呼吸纠缠,“我今天可没想要做什么,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卢娇月紧紧闭着眼睛,脸都快烧了起来,她嗫嚅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傻姑娘!今儿你也累得不轻,快睡吧。”轻轻地说了一句,周进将她揽进怀里。 卢娇月起初身体还有些僵硬,慢慢也软了下来,放任让自己窝在他怀里。 大抵是因为被窝里很暖,卢娇月被熏得晕陶陶的,鼻息之间全是他的味道,只是不一会儿,人就睡着了。 * 次日,卢娇月是在周进怀里醒来的。 醒来睁开眼往窗外看了看,天才麻麻亮。 因为还没有烧炕,所以屋里有些冷,但被窝里却是很暖和。 “又降温了,外面冷,再睡一会儿就是,反正就咱两个,不用起这么早。”周进闭着眼睛道。 卢娇月也就听话的继续睡,原本以为睡不着,哪知竟然又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了。 周进不在,好像已经起来了,卢娇月心中一阵羞愧感,赶忙自被窝里爬起来。她穿上衣裳,又随便将头发挽了一下,便出了上房,正好看见在马厩那边忙着给马添料的周进。 今天似乎出奇的冷,卢娇月本是穿了件秋衫,哪知人一出来就被寒风激了个冷战。 那边,周进看了她一眼,说道:“去换件衣裳再出来。” 卢娇月转身回屋换衣裳。她陪嫁过来的衣裳很多,有当姑娘时候穿的衣裳,也有新做的。因为知道出嫁的时候天冷,所以卢娇月特意做了好几身冬天穿的衣裳。 她换上一件嫣红色绣兰草的掐腰夹袄,又将下面的裙子也换成厚的了,然后在柜子里翻了一件她给周进做的薄袄,才又出去了。 “你也穿上吧,别以为自己身子壮便瞎糟践。”她将薄袄递了过去,并对周进说道。 别看周进说卢娇月说得好,其他也穿得挺薄的,与卢娇月一样,他也没料到今天会这么冷。到底是男人,他也没放在心上,打算给马喂食了以后,再回屋添衣裳。 周进拍了拍手上的碎草沫子,将薄袄接过来,套在身上。 “我去做饭,你早上想吃啥?” “随便,你看你想吃什么,都行。” 男人都粗心,她娘每次问她爹想吃什么,她爹也总是这么回答,包括她大哥和二弟也是如此。好像似乎只要女人家在吃上头比较上心,他们一点也不在意的模样。可吃的时候,就显现出来了,好吃不好吃,喜欢吃不喜欢吃,从他们脸上就能看出来。 卢娇月想给韩进做顿好吃的,遂挖空心思折腾做早饭。 她打算做玉米糁粥,再烙些薄饼做干食,她娘的薄饼做的好吃,她也跟着学了一手。 卢娇月先去将面和了,放在一旁醒着,就去煮粥。在锅里添了水,等水开了后,便往里头撒玉米糁,边撒边搅,免得糊锅。 其实所谓的玉米糁,也就是玉米脱粒晒干以后碾碎,是北方乡下惯吃的一种主食。可捞干饭,也可以煮粥,更可以用来做饼子、窝头之类的。用来煮粥的话,可以掺米来煮,也可以掺面,二房家喜欢将玉米棒子碾得碎碎的,在里头掺上些许白面,用来煮粥即香浓又可口。 这袋子玉米糁是卢娇月陪嫁带过来的,也是心知周进一个大男人在家里,估计是不开火做饭的,怕女儿嫁过来头两天没饭吃,梅氏特意给准备的。 待玉米糁下锅后,只用管它不糊锅,就可以用小火任它熬着了,熬得越久越香。卢娇月扭头又去做菜,肉菜自然还是成亲那天剩下的,蔬菜的话,因为周家暂时没有菜地,所以没有,不过梅氏给女儿陪嫁了两坛子腌菜,所以暂时是不愁没菜吃的。 “明天我回门,回来的时候让我爹给咱们捎几颗白崧和土豆、红薯之类的。这些我娘家多,地窖里装了半地窖。也是不凑巧,家里没开菜地,只有等到明年开春才能开菜地种菜。”吃饭的时候,卢娇月说道。 “这事你别担心,等后天我去一趟县里,多买一些菜放在家里,怎么也能把这个冬天度过去,等我有空了,就把后面的菜地先给开出来。” 卢娇月倒也没拒绝,就是不用卖蔬菜,肉之类的也是要买的。家里既没有养鸡也没有养猪,吃个鸡蛋还得用买的。想到这里,卢娇月打算等明年开春了,便养一窝鸡在家里。 “最好再弄个鸡窝,到时候咱们用来养鸡。至于养猪就算了,咱家人少,也没什么剩饭,又不像我娘家那边做豆腐,还有豆渣来拌猪食喂猪。对了,我一直想在家里种颗葡萄树,因为家里没地方,所以一直也没种上。到时候咱们在后院搭个葡萄架子起来,等夏天的时候,就有葡萄可以吃了……”卢娇月越说越兴奋,两眼灼灼发亮。 周进嘴角含笑听着,频频点头。 91|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一大早天还没亮,梅氏就醒了。 卢明海感觉到身边有动静,眼睛没睁就道:“今天又不用出摊,起来这么早作甚?”说着,粗壮的手臂一搂,将梅氏拉入怀里,准备再睡一会儿。 梅氏将他推开,边摸索着穿衣裳,边道:“今天月儿回门,这两天忙家里也没收拾,到处乱得厉害,我起来到处收拾收拾去,你也别睡太久,指不定天一亮女儿就回来了。” 卢明海失笑道,“再怎么着也得吃了早饭吧,瞧你性急的。女婿家就离咱们不远,不过是两天没见着,就想成这样了?!” 梅氏嗔了他一眼,懒得再理她。 不过男人说的并没有错,她确实是想女儿了,不过才离开了两日,她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女儿是娘的小棉袄,更是娘心头上的一块儿肉,平日里宠着呵护着,当心肝宝贝一样捧在手里。养了十几年,终于送出了门,按理说应该放心了。却又总担心她出了门子后,会在婆家过得不习惯,又或者受了委屈什么的。明明知道女婿不是那种人,家里人口也简单,可这种心思却怎么也打消不掉。 梅氏折腾着要起来,卢明海也只好跟着起来了。 起来后,梅氏便四处忙着,顺道也没放过卢明海,将他指使得团团乱转。外面被弄得叮铃哐啷乱响,下面几个小的也睡不成了,只能都起来了。 这下可好,抓了几个庄丁,梅氏干脆指使全家人给里里外外做了个大扫除。 一通忙完,卢广智被累得不轻,沮丧着脸,小声问卢广义:“大哥,娘今儿咋了,咋这么兴奋?” 卢广义含笑道:“你忘了今儿啥日子?” 卢广智这才一拍脑门道:“我竟然忘了今天是大姐回门的日子。” 实在也怨不得卢广智,他最近也是忙得厉害,秦秀才对他寄予厚望,平日里没少给他布置功课。别人写一篇大字,他要写十篇,别人只用背两篇文章,他则要背五篇。不过倒也很有作用,卢广智进步得很快,几乎已经超过了私塾里的所有学生。就是人忙得连轴转,连吃个饭都要偷空才能。尤其卢娇月成亲,他左右都要顾着,自然过得今夕不知何夕。 梅氏已经将饭做好了,招呼全家人去吃。吃过饭,她又将几个人赶屋换衣裳,接下来就是等卢娇月回来。 这一等,就是等到巳时。 被派出去放风的五郎,一见大姐姐夫两人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就赶忙回来报信了。 “我姐回来了。”扯着嗓子就是一通喊。 不多时,二房一家子都涌了出来。 卢娇月看着杵在家门口的爹娘哥哥弟弟们,有些诧异:“咋了,咋都站在这儿呢?” 卢明海也才反应过来有些小题大做了,当即好笑地瞅了梅氏一眼:“还不是你娘。” “我娘咋了?”卢娇月瞅瞅爹,又去看看娘,这才明白过来其中的意思,忙偎到梅氏身边。 “娘,女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梅氏拍了拍女儿的手,便扬声招呼周进也进去。看着女儿红光满面,不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的模样,她总算是放心了。 “我就说你喜欢瞎操心吧。”卢明海道。 梅氏嗔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至于卢娇月和周进,一个做小女儿家状围着娘撒娇卖憨,另一个则做左顾右盼状,佯装和卢广义说话,也免得丈母娘不好意思。 彼此都熟悉,自然坐在一起有话说,也不像别的女婿上了门,双方彼此都不熟,说话还要想着说。周进和卢明海相谈甚欢,至于梅氏则瞅了个空拉着女儿进了里屋。 “进子待你还好吧。”眼见是眼见,梅氏还要问过了才放心。 卢娇月满面娇羞地点点头。 梅氏顿了一下,小声问:“娘给你那本小册子可看了,你成亲那天太忙,娘也没顾得上问你看懂了没。” 当即就把卢娇月问成了大红脸,她低低地垂着玉颈,娇唤了一声:“娘——” 见此,梅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夫妻之间的学问可大着呢,可不光是表面上的一些事,还有其他方面。 梅氏笑眯眯的,“好,你不愿意娘问,娘就不问了。” 可该问的,你不已经问完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卢娇月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虽是活了两辈子,两辈子都嫁了人,但这还是她娘第一次与她说这样的话题。 上辈子三朝回门的时候,她也由杜廉陪着回来过,可她初为人妇,因为家事和房事上的不顺,心力交瘁,脸上多多少少都带了点东西出来。当时她娘只顾问她婆婆待她可好,杜廉待她可好,自然没有问这种让人发窘的问题。 此时想来,想必那个时候她娘就察觉出不对,若不然何必总是追问她在婆家的事,亏她当时还以为自己遮掩得很好,用谎话去蒙她。 梅氏去准备午饭,卢娇月要去帮忙,梅氏却是不让。无奈,卢娇月只能回堂屋听她爹、她哥和周进说话。 三人正在说地的事。 秋收过后,牙行便把那六亩地交过来了,卢明海正在和周进说犁地的事。 每年秋收之后,村民们都要赶在上冻之前将地深犁上一遍,为次年春耕做准备。因为忙着办婚事,那六亩地一直放在那里,也没人没管它。如今婚事也办完了,眼见天开始冷了起来,指不定哪会儿就上冻了,自然要将犁地这事提上日程。 早年周进也是种过几年地的,自然懂得这些,且如今他也闲着没事干,当即就对卢明海说明后两天就把地犁了。 卢明海父子俩提出要给他帮忙,犁六亩地可不是件小事,光靠一个人的话,一日两日可干不完。 哪知周进却是拒绝了。 “我一个人忙忙也就得了,实在不行,我去买头牛回来。” 岳父家有两个摊子要忙,为了给他和娇月办婚事,已经耽误了许多事,周进可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们。尤其岳父家刚起了房子,恐怕手头也空了,正是赶着要好好挣钱的时候,免得等大雪封了路,想出去挣钱也没法子。 卢明海知道女婿是为自家着想,可是买头牛—— 他沉吟一下,问道:“这地你打算明年自己种?” 周进愣了一下,道:“这事儿说不准,大抵是没办法种的,庄毅那边还在折腾着要继续做生意,我想着到时候佃出去收租子得了。” “既然佃出去那买牛作甚,没得瞎糟蹋银子。这么着吧,我在村里帮你借一头,到时候给些租牛的钱就行了。”二房家也没牛,之前还有地的时候,也是在村里租的。乡里乡亲的,大家也不会多要,都是意思一下就行了。本来分家那会儿,说好的牛是三家都可以使,可自打和大房那边闹僵了,二房就再没去牵过牛,平日里要用就租别人家的。 “这个行,那到时候麻烦岳父帮忙张罗张罗。” 很快,午饭就做好了。 因为今天日子不一样,所以特别丰盛,有鸡有鸭有肉有鱼,赶得上过年了。卢明海甚至还拿出一坛子酒,打算和周进好好喝上一盅。 男人们坐在一起喝酒,自然用不着妇人作陪,所以吃过饭梅氏就带着女儿上里屋去了。 两人坐在炕上说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三房家的事。 “你三婶前些日子不是忙着要给娇杏说亲嘛,昨儿你三婶又来了,说已经给娇杏相好人家了。” 卢娇月当即就一愣,“这么快?” “可不是!”梅氏一拍巴掌,“我说你三婶做事就是利落,这给女儿说亲来回还没一个月,就定下了。” “是哪家啊?” “不是咱们村的,是牛角村一户姓王的人家,听说家里也是有地有房,家底儿还算殷实,听你三婶说,恐怕近些日人家就要上门提亲。” 对于卢娇杏此人,卢娇月并不感冒,尤其自打家里砌了围墙和大房那边分开,感觉更是离得很远了。她几乎不上三房家去,而卢娇杏也极少回来二房这边来。所以卢娇月听了这事,也并没有放进心里,浑就当是个闲话听了。 而与此同时,三房家里,乔氏正怒瞪着卢娇杏。 “来来回回给你说了三户人家,你听也不听就说不好,这王家的你来跟我说说,到底是哪里不好?” 见女儿不说话,乔氏又道:“人家王家有房有地,王家老两口为人和善,人小伙子长得也算不差,年纪也就比你大两岁。搁在谁家这都是门不错的亲事,怎么搁在你眼里就是看不中?” 卢娇杏只是垂着头默不作声,可眼里却充满了不愿。 怎么就成不错的亲事了?前些日子去镇上互相的那一次,她特意注意过那王老二了。人倒是长得不丑,就是黑,一笑露一口大白牙,就像是山里的黑皮野猪。她娘说那是在地里干活晒的,养一个冬天就能白回来,卢娇杏从小生活在乡下,自然明白这些。举凡常年在地里劳作的庄户汉子,就没一个是白的,一场秋收下来,人就黑得直冒油。 按理说,她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过是个乡下丫头,乡下小子配乡下丫头正好,可卢娇杏心里就是不愿意。尤其有杜廉那种清雅如竹的谦谦君子衬托,卢娇杏更加不愿意了。 她一直没对杜廉死心,即使她娘在她耳边没少说杜寡妇不是个好惹的,但卢娇杏觉得杜寡妇和杜廉有什么关系,杜廉都那么大的人了,他娘也管不住他。若不是小姑姑抢在前头,若是自己嫁给杜廉的话,日子一定不会过成小姑姑那个样子。 卢娇杏知道卢桂丽在杜家过得不好,卢桂丽本就身子不好,在杜家还要干活。但卢娇杏总觉得哪家的儿媳妇不用干活儿,没道理就她小姑姑能例外。 即使之前杜寡妇来大房那边闹腾,她娘没少对她说这杜家一家人都坏得冒水儿,杜廉也不是个好东西,但卢娇杏依旧觉得杜廉是不一样的,有个那样的娘,难道是他能选择的吗?说不定他心里也不愿,只是摆脱不掉。 就如同她一样。 想到这里,卢娇杏从眼角偷看了乔氏一眼,眼中充满了厌恶。 乔氏说了半天,见卢娇杏也不说句话,不禁有些急了。 “你说说你,你说说你这性子是跟谁学的?我告诉你,这次你不答应也不行,娘是不会惯着你了,这事就这么定下!王家那边过些日子就会来家里提亲,这段时间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屋里,若是再给我闹出什么幺蛾子,老娘就打断你的腿!”乔氏历来是个性子急的,能忍着性子和卢娇杏说了这么半天,已经是极为难得了。话说完,她摔上门就出去了。 卢娇杏坐在炕沿上,委屈得眼泪直往下掉。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摊上这样一个娘,卢娇月在家就是有求必应,换成她就成了这样!她不甘心!不甘心! 想到这里,卢娇杏恨恨地抹了一把眼泪。 卢娇娥从外面摸了进来,凑到卢娇杏身边,小声问道:“姐,你没事吧。” 卢娇杏摇了摇头。 卢娇娥咬了一下嘴唇,劝道:“姐,你就别跟娘犟了,我觉得那王家老二还算不错,你又犟不过娘,惹了她生气,她又要打你。还有爹,自打那事后,爹也不帮你说话了,以前娘打咱们,爹偶尔还会拦一下,这次爹也生气了。” 可不生气嘛,卢明山回来后知道大房管二哥家要地,是大女儿闹出来的幺蛾子,当场就打了卢娇杏一巴掌。以前卢明山打女儿,都是收着劲儿的,这次手可没软。挨了那一巴掌,卢娇杏的脸肿了好多日才消下去。 与乔氏生气的理由一样,卢明山一是觉得对不起二哥家,二来也是兔死狐悲。再没人比他更了解他爹的性子了,如今是日子还能过,指不定哪天大房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这招又拿来用在他的身上。 他是老子,他是儿子,到时候他能拒绝吗? “爹他从来就没有帮咱们说过话,在他眼里,除了银子就只有儿子,哪有咱俩的存在。不帮就不帮吧,以后等我嫁出去,我就当自己没这个爹,也没这个娘。”卢娇杏冷笑道。 卢娇娥有些急了,眼圈红着说:“姐,你咋能这么想呢。爹娘终究是爹娘,虽爹和娘待咱们不上心,娘也总使着咱们干活,可你看看村里哪家的丫头不干活?谁叫咱们是丫头呢!你看看小草,还有二妮儿,她们不光帮家里干活,连饭都吃不饱呢!咱家可从来没缺过咱们的吃食,爹有时候买什么好吃的了,也不会少了咱们的。” 小草和二妮儿是卢娇娥的玩伴,大抵是人以群分吧,卢娇娥也就只有这两个玩伴。与许许多多在家里不受重视的女娃子一样,小草和二妮儿的爷奶乃至父母,都不重视丫头片子。丫头生下来就是给家里干活的,到了年纪嫁出去还能得一笔聘金,这是祖祖辈辈都惯有的老思想,逃不开躲不去,大抵家家户户都这样,她们反倒习以为常。 可这种想法在卢娇杏心里却是笑话,她知道妹妹愚钝,所以也懒得跟她去掰扯。只是问了一句:“娘呢?” 卢娇娥没料到前面还在说这,后面姐就换了话题。不过她老实惯了,遂道:“娘好像去二伯家里了。” 卢娇杏点点头,忙去了东间对着妆台上乔氏的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裳。因为方才哭过了,脸有些干,她还偷偷地擦了乔氏的面脂。 乔氏走了,家里就只有姐妹两个,所以卢娇娥也跟了过来。见大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她不禁急道:“大姐,你还要去找小姑?” 卢娇杏在村里没有什么玩伴,平日里出门的次数也不多,她这般表现,卢娇娥除了想得出她是要去找小姑,也想不出其他。 卢娇杏转头目露厉光,望着妹妹,“这事谁也不能说,你听到没?” “可姐,那杜家不是什么好人家啊……”在卢娇杏目光中,卢娇娥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而且,小姑已经嫁给小姑夫了,你……”说到这里,她眼圈红了起来,可以看出是急的。 卢娇杏没料到妹妹会这么说,尤其还说什么小姑夫,顿时恼羞成怒地上来对着她背拍了两巴掌。 “姐的事你少管,反正你记着谁都不准说就行了。若是让我知道你管不住嘴,仔细我怎么收拾你。” 卢娇娥抽抽搭搭地点了点头。 * 卢娇杏到杜家的时候,卢桂丽正在扫院子。 她本就生的瘦,手里抱着偌大一把扫帚,更加显得身板只剩了细细的一条。 见卢娇杏来,她露出一抹笑容,“杏儿,你来了。” 如今卢桂丽也能干些活儿了,重的干不了,做做饭洗洗衣裳还是能的。不过能到现在这样,她也吃了不少苦处,从小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刚嫁进门的时候,卢桂丽几乎什么都不会做。还是被杜寡妇挤兑着、训着、骂着,渐渐才锻炼出来。 原本细腻柔滑的双手慢慢磨出一层茧子,如今她也终于有了些做人/妻子的模样。一头微微泛黄的头发挽在脑后,原本就瘦的脸更加瘦得只剩一条,皮肤干枯而泛黄,看起来就像村里那些被繁琐的家务以及沉重的活计,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妇人们,没什么两样。 卢娇杏点点头,“小姑,我在家没事,特意来看看你。” 她身穿水红色的及膝小夹袄,及一条同色的裤子。这身衣裳是前些日子她要去相亲,她娘给她做的,今日特意穿了出来。在这阴沉沉的天气衬托下,显得格外的明媚,浑身充斥着属于少女的青春气息。对比卢桂丽满脸蜡黄,浑身黯淡,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卢桂丽有些羡慕地看了侄女一眼。 “杜婶子不在?”卢娇杏好奇地往屋里望了望。 卢桂丽摇了摇头,“我婆婆回娘家走亲戚去了。” “小姑夫呢?” “你小姑夫在屋里看书呢。”提起杜廉,卢桂丽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 卢娇杏眼珠子一转,道:“那小姑咱们进屋说话去吧。” 卢桂丽犹豫地往屋里瞄了一眼,小声道:“我小姑子在呢,我婆婆让她盯着我干活儿。” “不就是扫个院子吗?小姑,我来帮你干,干完了咱们就进去说话,再没见过正经亲戚来了,主人家不陪着,把人晾在一旁的。”最后这句话,卢娇杏是扬着声音说的,显然是想说给杜鹃儿听。 屋里的杜鹃儿呸了一口,才撑起笑脸走了出来。 “杏儿你又来找你小姑姑啦,中午留在家里吃饭。” 卢娇杏一脸乖巧样:“谢谢鹃儿姨,我先帮我小姑把活儿干了再说。”心里却是骂杜鹃儿惯会装相,明明年纪跟她相仿,却喜欢摆个长辈的样子。当然又将卢桂丽怨了一通,若不是她不要脸,不顾身份硬是要嫁给杜廉,她也不会平白矮了一辈儿。 杜鹃儿点点头,又进屋去了,也不管什么让客人干活不好的这茬。 卢娇杏自然又在心里骂她没家教,以后等她有了机会,非好好收拾这个狗仗人势的臭丫头。 按下不提,卢娇杏和卢桂丽躲回屋里说话。 卢桂丽拉着卢娇杏的手,感叹了一句:“杏儿,幸亏你来了,若不然我小姑子还要让我去洗衣裳。”能暂时不用干活儿,卢桂丽可是松了一口气。 “你干嘛听她的,你是长嫂,她得敬着你才对。”这是卢娇杏心里的想法。 卢桂丽怔了一下,道:“我不是听她的,也是我婆婆这么吩咐的。” 提到杜寡妇,卢娇杏自然不接茬了。 “小姑夫这天天就在家里看书?”卢娇杏瞄了一眼紧闭的西屋大门,问道。 卢桂丽点点头,满脸都是为杜廉抱屈,“也不知道谁坏得脚底流脓,竟这么坑你小姑夫,白鹤书院那边去不了,你小姑夫眼光高,又看不上其他书院,如今也只能在家里苦读。”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婆婆上午走的时候,说让我杀只鸡炖汤给夫君补身体,我竟然把这事给忘了。”说着,她赶忙往屋外走去。 无奈,卢娇杏只能又跟了出去。 望着鸡舍的鸡,卢桂丽陷入呆滞,一副哭相地望着卢娇杏。 “杏儿,我不会杀鸡怎么办,你帮我好不好?” 卢娇杏心中厌恶至极,面上却是笑着答应下来。 杀了鸡,褪掉鸡毛,又将之洗净下锅。卢娇杏干脆将炖鸡的事也接了过来,卢桂丽就站在一旁当甩手掌柜。 她一口一个多亏有你,卢娇杏却是笑着说没什么。 等到了中午,卢娇杏又帮着卢桂丽做饭。 中午杜寡妇不回来,家里也就只有杜鹃儿、卢桂丽和杜廉三人。饭菜做好端过去,杜鹃儿也没客气,直接坐下就开吃了。 “嫂子,你记得给我哥送汤过去,要不然娘回了又要骂你。”杜鹃儿指使得一点儿都不含糊。 “哎,我知道呢。”卢桂丽点点头,又招呼卢娇杏坐下,“你和鹃儿先吃,我给你小姑夫送饭。” 卢娇杏没有坐下,反倒将卢桂丽按坐了下来,又将她手里托盘夺了过来。 “小姑,你也忙了一上午,恐怕早就累了,就坐着歇歇,我给小姑夫送去。” 卢桂丽也没有拒绝,还别说,她真累了。成日里干不完的活儿,每天都觉得精疲力尽,今天若不是有杏儿在,她大抵是连饭都不想吃。 卢娇杏端起托盘,一只手抿了抿鬓边的头发,便往西屋那边走去。 正在吃饭的杜鹃儿瞅了她一眼,不屑一笑,却什么也没说。 92|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西屋里,杜廉半靠坐在炕头上,下面盖了一床薄被子,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看着。 自打从白鹤书院回来以后,他便每日在家闭门苦读。 这期间他自然也找过以前交好的同窗,解释那日发生的事,可不是被拒之门外,就是被人打趣男人爱色乃是正常,可玩到让人家父母打上门来,就有些有违君子之道了。 无人再愿意与杜廉相交,能被书院赶出来的,都是品行不端之人,大家不光是耻与他为伍,也是怕受了牵连,被人误解为人以群分。 杜廉自是不甘且不忿,可再多的情绪也改变不了什么,遂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让众人对他刮目相看,是时这些人再来逢迎于他,他定要将今日所受之辱尽数甩着他们脸上。 想法挺好,可惜院试三年两考,他刚错过了一次,再次开考可能是明年,也可能是后年。在这之前,他先要将这漫长的日子度过去。杜廉壮志难酬,又成日里的憋屈在家,难免会有心烦气躁的时候。一次意外,他发现了一种很好的解郁方式,自那以后,每当他心情烦躁之时,他便会以此来解郁。 眼睛紧紧地盯在手里的书上,杜廉在脑海里幻想这上面的女子乃是那卢家娇月,手下动作越来越快。就在他快达到最顶端之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小姑夫,我是杏儿,我来帮你送饭了。” 杜廉没料到会有人在这时候来,手下顿时一紧,一阵酥麻爽快感自尾骨端直窜入头皮,他闷吭了一声,许久才长出一口气儿。 他从一旁拿了块儿帕子将手拭了拭,又将那本书塞进炕柜里,至于那帕子被他直接塞在被子里,这才下了炕来。 打开门来,门外站的正是卢娇杏。 卢娇杏满脸笑容道:“小姑夫,今天炖了鸡,我给你送一些来。” 杜廉瞥了堂屋饭桌那里一眼,才侧身让端着托盘的卢娇杏进去。 “放在书桌上。”杜廉道。 卢娇杏望了书桌一眼,上面堆放着不少书,还散乱的放着笔墨纸砚等物。“还是换个地方吧,这上面放了这么多书,别弄脏了。”说着,她环视屋中一圈,“小姑夫我帮你摆在炕桌上。” 炕桌之前已经被杜廉推放在炕尾了,卢娇月先将托盘放在炕沿,又去挪炕桌。看见炕上放的铺盖,她的脸不禁红了一下,俯身帮忙将被褥先叠起来,也好空出地来放炕桌。 杜廉根本没来得及阻止,就见卢娇杏将被子抖了开,一块儿湛青色的帕子自被中滑了出来,而与之同时扑鼻而来的,还有一种极为怪异的气味。 杜廉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自然明白多少都会有些味道的,也因此他才会盖着被子,打算事罢将窗子打开,将被子摊开散一散,气味自然就没了。却万万没想到卢娇杏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还主动上前帮他叠被子。要知道在家里,没经过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敢随意翻动他的东西。 卢娇杏并没有看出任何端倪,直到闻到那股怪异的气味儿。 提起这个,就要扯得有些远了。 乔氏惯是个懒的,自从卢娇杏姐妹两个大了以后,家务活差不多都是扔给两个女儿干。这姐妹两个平日里不光要做饭,还要洗全家人的衣裳以及被单被面之类等物。 卢明山正值壮年,乔氏又是如狼似虎的年月,两人自然少不了夫妻之间的事。既然会做,多多少少都会发生弄污被褥的事。起初乔氏还知道顾忌,一般都是自己浆洗被单被面的,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她放在一旁放忘了,被卢娇杏洗衣裳时一并抱走去洗。次数多了,乔氏渐渐也就不那么顾忌了,她想着女儿还小,大抵是不懂这些的。 可她没想到的是,乡下房子大多不隔音,而三房的房子小,也就三间房。他们两口子住堂屋,卢娇杏姐妹俩住西屋,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两口子动静稍微大些,就会被人听入耳里。 起初卢娇杏是不懂的,可听到的次数多了,她慢慢也就将被单上的污渍和头天晚上的动静联想到了一起。鉴于这些原因,那股怪味道几乎是一入鼻,卢娇杏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哪怕她再怎么心思深,她也是个大姑娘,顿时面红耳赤了起来,连看都不敢看杜廉一眼。心中各种胡思乱想,简直压都压不住。 而杜廉本来还有些窘迫,可当他看见卢娇杏的大红脸,眼神渐渐鄙视起来。 他已通人事,自然知道黄花大闺女是不懂这些的,可见对方样子,那里是不懂的样子,分明是懂,且懂得不少的模样。 杜廉不禁联想到乡下一些作风放荡的姑娘,偷偷和男人在苞谷地或者稻草堆里幽会,该干的不该干的全干了,等肚子大了再也遮不住,两家只能慌慌张张给两人办婚事。 面上自然说是两情相悦,实则等孩子生下来后,一般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杜廉又去看卢娇杏,见她小脸儿巴掌大,生得一双俏丽的单凤眼,因为是跪在炕上的姿势,所以显得胸格外得圆,小屁股格外得翘。尐説φ呅蛧 所以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杜廉不禁想,大抵这小丫头没少干和人偷偷私会的事,若不然何至于小小年纪身段就成了这个样子。 而那边好不容易克服羞涩的卢娇杏,正佯装若无其事的叠着被褥,那条湛青色帕子也被她懂事的放在一旁,自然不知道杜廉此时的心思。 叠好被褥,卢娇杏将炕桌摆正,这才下了炕将一旁的托盘端过来,将鸡汤和一盘子炒菜以及一碗饭放在炕桌上。 “小姑夫,已经摆好了,你趁热吃吧。” 卢娇杏还因之前的事有些窘迫,所以也没敢抬头看杜廉,只敢把头垂得低低的,自下而上偷瞧了他一眼。可搁在杜廉眼里,则成了此女正在对他搔首弄姿,心里自是不屑至极,只是眼光在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却不禁在那鼓鼓囊囊的胸上打了个转。 大抵是身为女人一种天生的敏感,卢娇杏能感觉到杜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于是不由地将胸往前挺了挺,心里则想比起小姑姑,自然是她颜色要好得多,也不枉她今日出门特意打扮了一番。 “小姑夫,我先出去了。” 依依不舍的偷瞧了杜廉一眼,卢娇杏才拿着托盘出去。 * 乔氏到二房家时,正撞上卢明海父子两个和周进喝酒。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哎呀,来的不是时候,没打搅你们吃饭吧。” 梅氏听到动静走出来,招呼道:“他三婶,一家人说这外道的话做什么,今个月儿回门,所以午饭做得早。你吃了没?若没吃就在家里吃点儿?” 乔氏可不是不识趣的人,尤其见桌上这副样子,很显然是梅氏和卢娇月都吃过了,只剩下几个男人在喝酒,她一个妇道人家凑在桌上做什么。遂道:“你还不知道我的,这大冬天家里没活儿,所以起得晚,之前刚吃了早饭,你这会儿给我上一桌最好的席面,我也是吃不下的。”又对卢明海和韩进道:“二哥,进子,广义,你们继续吃啊,别管我,我来找二嫂说话。” 说着,就和梅氏一同进了里屋。 卢娇月叫了一声三婶,乔氏笑眯眯地来到炕沿上坐下,拉着她的手道:“之前就说咱家月儿长得好,这嫁了人,更是容光焕发,看来这都是进子的功劳。” 梅氏啐她:“你当孩子面说这个做什么!” 乔氏笑得一脸暧昧,道:“哪还是孩子,都嫁人了,不小了,二嫂你可别把月儿教得不知事,这夫妻之间啊除了性子要合得来,那方面也要合得来。” 卢娇月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当即也明白三婶方才为何会那么说她了,什么嫁了人,更加容光焕发,什么都是周进的功劳,她荣光焕不焕发,关他什么事! “三婶,你和娘说话,我去看看我爹他们喝得怎么样了。”卢娇月当即就想走,却被乔氏一把拉住:“好了好了,三婶不说了,丫头脸皮薄,咱们说些别的。” 卢娇月也不好再挣扎,只好又坐了回去。 乔氏果然换了话题,将给卢娇杏说亲她不愿意的事说了出来。 “看看你家月儿,再看看我家杏儿,你说那孩子怎么那么犟!我承认我这个做娘的是有些疏忽她们,可一没缺她吃,二没缺她穿,知道的晓得我是她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她仇人。不管我怎么跟她说,她就是一副不愿意的样子,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她不是嫌弃人家男方家穷,就是嫌弃人家丑。来来回回换了三家,现在这个王家的更是顶顶好的人家,小伙子长得也不差,可她就是不愿意!” 一开了话头,乔氏就刹不住车了,将一肚子的苦水都倒了出来。除了为何会给卢娇杏这么急着说亲的原因没说,其他的几乎都说了出来。 梅氏叹道:“他三婶你也别这么说,大抵是孩子一时没想通,毕竟在家里呆了这么多年,突然一日告诉她要嫁人,恐怕都不能习惯的。你再给她些时间,让孩子好好想想。” “也是我疏忽了她,把这孩子脾气养得阴阳怪气的,瞧瞧月儿,再对比她,我真是不惭愧都不行了。”乔氏叹气道。 梅氏有些不习惯这样唉声叹气的乔氏。在她心目中,乔氏这人惯是个泼辣的,还从未见过她这样。她在心里叹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望了旁边的女儿一眼,对乔氏道:“月儿和杏儿是堂姐妹,月儿又是刚成亲,若不然我让月儿去开解开解她,也免得她越想越钻牛角尖,到时候再闹出什么事来,可就不好了。” 在梅氏心里,卢娇杏的性子虽然有些怪,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她自是不记得当初曾觉得卢娇杏心思不正的事情,大抵也是因为和乔氏越处越好,曾经她也自责过,觉得自己是看错了乔氏这个人。既然乔氏都变好了,乔氏的女儿自然差不到哪里去,至于卢娇杏以往总喜欢对二房家孩子说些酸言酸语,都被她认为是因为两家不合,所以孩子们彼此之间才对立。 听到这话,乔氏面色一滞,紧接着便佯装一脸不耐的道:“开解她做什么,这臭丫头就是在跟我耍脾气,没得惯她!月儿是个好性子,若是再让她给气了,可真是我这做三婶的罪过。反正我是拿她没办法了,她爹说就订王家了,王家那边我也捎了口信,过段时间他们就来提亲,等日子定好后,将她送出门子,我以后也不用操心她的事了。” 既然乔氏这个做娘的都这么说了,梅氏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不过等乔氏走后,她还是对卢娇月说,让她有空了还是去三房那边一趟,毕竟是堂姐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 卢娇月苦笑,可当着她娘的面,她又不好直说,只能随意应承下来。 在二房这边整整呆了一日,直到吃过晚上饭,卢娇月才和周进回家。 到了家,周进问道:“咋了?我看你有心事。” 卢娇月也没瞒他,将卢娇杏的事说了说,包括之前发生的那两次事,她觉得都与卢娇杏有牵扯,也说了出来。 听完后,周进沉吟道:“你猜测的并不是没有道理,有一次也就罢了,怎么次次都与她有关。反常即为妖,这人估计不是个什么心思正,你不要和她打交道。至于你娘那里,她也不可能追着你问这事,她不问,你就装作不知道,她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是忘记了。” 卢娇月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此时天已经黑了,乡下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少,尤其现在天冷,天一黑几乎个个都上炕睡觉了。卢娇月和周进自然也不例外,周进出去喂马,而卢娇月则转身回小间烧水等下用来洗漱。 等周进从外面回来,水已经烧好了。 卢娇月正在往盆里舀水,木盆重,装了水更重了,周进将木盆接了过去,拿到外面去泡脚。 卢娇月本是想让他洗完,自己换水再洗的,却被他硬生生的拉住,说这么大的盆放两个人的脚绰绰有余,让她不要瞎耽误功夫。 无奈,卢娇月只能坐到周进的身边,将鞋袜褪了去。 周进的大脚丫已经搁在水盆里了,卢娇月还有些羞涩,脚尖儿往里蜷缩着,挨着边儿将脚放了进去。哪知还没等她落定,一双小脚就被周进的大脚丫绞缠了过去,将她脚踩在自己大脚下。 踩了还不算,还在上面蹭了蹭。 “我帮你洗。”边说边轻轻地蹭着,还时不时不安分地用大脚丫往卢娇月小腿儿上撩水。 卢娇月怕痒,尤其周进脚底板有茧子,更是蹭得她痒痒的。她弓起脚背就想躲开,可惜地方有限,怎么也逃不开周进的魔脚。 “我洗完了,不洗了。”她将脚从水里抬起来,道。 周进拿着一旁擦脚的帕子:“我帮你擦水。” 话音还未落下,他大掌就是往下一捞,将卢娇月的小腿儿捞放在自己腿上,拿起那柔软的棉帕子,往她脚上罩去。 起初还挺正经的,可是擦着擦着就变了味道,帕子不知何时掉进了水中,而周进的大掌却顺着脚踝往上游移了过去。 卢娇月穿着一条嫣红色的绸裤,裤腿儿有些大,周进顺着裤腿儿就摸了进去,越来越往上。卢娇月脸红似火,死死地压着他的手,“别……” 周进只是不停,无奈之下,卢娇月只能小声喊道:“你快收手,我那个、我癸水来了。” 话说完,她差点没羞得钻进地缝里,头也不敢抬,脸蛋红得像似要滴血。 屋里很安静,静得落针可闻。 看着她脖子都快折断了,面上似有想哭的预兆,周进佯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手拿了出来,“啥时候来的,我咋不知道?” 可能是周进表现得太平淡无奇了,卢娇月反倒感觉没那么羞了,她声音低低地说道:“下午在我娘家那边。” 周进顿悟,怪不得下午的时候,他喝了酒在她以前的闺房里歇息,她突然自炕上起来出去了。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等他过去上房那边,正好看她和丈母娘两人一脸怪怪的样子从里屋走出来。 他伸出大掌揉了揉她的发顶,将她另一只脚从水盆里拿出来,放在自己腿上,将脚上的水渍拭干。之后大掌一伸一搂,将她抱了起来,放在炕上已经铺好的被窝里。 “那你难受不难受?要不要我去给你煮一碗红糖水?”见卢娇月一脸诧异地样子,他才解释道:“我大姐每次这种时候,人都不舒服,我娘就会给她煮红糖水。”所以周进也是看来的。 卢娇月躺在被窝里,将发烫的脸挨在被子上,才感觉温度稍微降了一些。她将被子拉起来,在里面摇了摇头,小声说:“我没有不舒服,就是有些不方便,那啥我娘下午交代我了,来癸水的时候,不能、不能……” 周进好笑地拍了拍被包成茧子的卢娇月,也没说话,端起水盆就往小间里去了。 倒了水,他又出去了一趟,正当卢娇月想起身去看他做什么的时候,他端着一个碗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也不会煮,就是烧了些水将红糖冲开了。” 卢娇月自炕上坐了起来,身上盖着被子,手里捧着糖水碗。 碗还有些烫,缭绕地冒着烟气,甚至因为这红糖水没经过特别的处理,可能并不好喝,但在卢娇月眼里却比琼浆玉液也不差。 水汽熏上她的脸,让她脸感觉有些湿湿的,而同时更加湿润的是自己的眼。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糖水,边喝边嘴里含混道:“红糖水就是拿滚水冲开的。” “我看你家的红糖水都不是这个味道。”煮好后,周进还特意尝了一口,倒也不难喝,可那个味道别提多怪了。 卢娇月自然不会说是周进不会煮,只是道她家的红糖水里面放了姜丝,是平时用来驱寒的,来癸水喝的红糖水并不用放姜丝。 一碗糖水下肚,整个人都暖了起来,方才进被窝的时候,卢娇月还觉得有些冷,这会儿倒是感觉手脚都不冷了。 周进也进了被窝,还想像前两日那样抱着她睡,哪知卢娇月却不让,说怕夜里会弄脏他的衣裳。话说完,她整个人立即缩到被子的另一边,小心地平躺着,离周进远远的。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周进道。 说着就把卢娇月往怀里拉,卢娇月使劲挣扎,见此周进只能又坐了起来,从炕柜里摸出一块儿棉帕子,铺在自己身边。 “这样就不怕了。” 见此,卢娇月只能躺了过去,但还是保持着平躺的模样。 周进侧着身环着她,“你们这些女人事真麻烦,我想着等两天你应该好了,哪知又来这事儿了。” 卢娇月紧紧闭着眼,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他。 周进看她小摸样,好笑地搔了搔她的鼻子,“好了,睡吧。” 一夜无话。 次日一大早,周进家的门就被拍响了。 是卢明海。 原来昨儿卢娇月和周进走了以后,他就忙着出去借牛了,今儿一早去人家家里把牛牵出来,就给周进送了来。他是见天气冷得不像话,怕地力会上冻,就想着让周进早早把地给犁了。 “我看这天约莫是要冷了,赶紧把地犁一犁,免得上冻了就没办法犁了。你房子新起,家里的柴火大概也不多,等后半晌我让广义给你们送些过来,月儿怕冷,早早就把炕烧了吧。” 周进连连点头,怪不得他说昨儿晚上她手脚冰成那个样子,若不是自己是个大火炉,还真不知道她晚上一个人睡要怎么熬。 “爹,我知道了,等地犁完,我就上山打柴去。” 卢明海又问了一句月儿呢,周进说还在睡,卢明海点点头,便走了,家里还有一摊子事要忙。 卢娇月是卢明海来之后才醒的,昨天整整一夜她都提着心,生怕会丢丑,夜里做梦的时候都还在想那事,等后半夜才沉沉睡过去。可能是被窝里太暖,换以往这个时候她早该醒了,今日却是睡过了头,还被她爹知道了。 等周进从屋外进来,就看见卢娇月抱着被子坐在那里,满脸羞愧的模样。 “咋了?” “起晚了,还让我爹知道了。” 周进浑不在意道:“那有什么,我看岳父走的时候,脸上笑眯眯的。” 可不是该笑眯眯,以往女儿在家里从不睡懒觉,如今嫁了人,按理说应该比以往更勤快,哪知女婿起了,女儿还在睡懒觉,这说明女婿知道心疼女儿。做爹娘的心思就是不一样,换成别人家的媳妇这样,该被他们说懒了,换成自家闺女,就成了女婿疼人。 卢明海回去后,梅氏随口问了一句,一听女儿还在睡懒觉,她当即就笑了:“这丫头嫁人后反倒懒了。”可嘴角的那抹笑,却整整维持了一天。 卢娇月起来做了早饭,吃过早饭后,周进便牵着牛上地里去了。 这期间卢娇月有些不放心,还过去看了一趟,见周进有模有样的一手扬鞭赶牛,一手扶着铁犁子,倒也似模似样的,才放下心来。 因为之前周进说要赶着把地犁了,中午不回来吃饭,卢娇月便打算中午给他送饭。待饭做好后,她也没吃,而是把饭菜都给装了,准备去地里同他一块儿吃。 因为天气骤变,所以村中的小道上几乎没什么人,天气阴沉沉的,空气里水汽有些重,感觉像似要下雨的模样。 卢娇月越走越快,她没有拿蓑衣,生怕走在路上就下起来。 出了村,正当她往地里的方向拐的时候,突然看见前面道上站了一个人。 稍微走近了一些,才发现那人竟是杜廉。 9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杜廉侧着身子站在土路上,似乎在等什么人。 见他视线没有往这边看,卢娇月下意识就闪身躲到路旁的一颗大树后面。 感觉他那个角度看不见自己,她才放下心来,藏在大树后面偷偷往那边看去。 他怎么会来大溪村,还是站在村口没有进去,难道是等什么人?想到这里,卢娇月下意识地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隐在树后的草丛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杜廉的站姿换了几个,渐渐似乎有些不耐烦起来。尤其此时天上开始飘起毛毛雨来,他更是满脸都写着不耐。他踢了踢脚边的土坷垃,来回走了几步,似乎想走,却又不知为了停了步。 卢娇月心中暗急,你倒是走啊。 正当卢娇月心中焦急万分之时,从村口那处走出来一个人,远远看去像是个姑娘。等人走得稍微近了些,卢娇月才看清是谁。 她顿时瞠目结舌。 那人竟然是卢娇杏。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将身子又压低了些,眼睁睁的看着卢娇杏打从自己眼前而过,走到杜廉身边。 从卢娇月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两人侧脸,但光凭侧脸卢娇月就能看出端倪。杜廉的态度不显,倒是卢娇杏一脸娇羞之态。 见此,卢娇月心中的许多疑惑终于得到了解释。 为何她和杜廉议亲,突然半路杀出来卢桂丽这个程咬金,为何上元节自己被掳,竟然被胡氏知道,以至于闹得人尽皆知。这其中都有卢娇杏的影子,虽然她总是扮得一脸无辜,甚至不惜恶人先告状,可这其中充斥着太多的疑点,就像进子叔说的那样,一次也就罢了,为何次次都有她,反常即为妖。 以前卢娇月总觉得卢娇杏会针对自己,大抵是因为心生嫉妒,人有我无,难免会心理不平衡。此时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若是结合卢娇杏喜欢杜廉这事来看,似乎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卢娇月径自沉浸在震惊之中,直到卢娇杏和杜廉一个前一个后的离开,她才反应过来。看两人走的方向,两人似乎打算绕小路去村尾,他们去村尾做什么? 卢娇月从树后面走出来,想了半天还是没跟过去。他们去干什么与她何干,她现在要做的事是给自家男人送饭。想是这么想,当她走在路上的时候,还是显得有些魂不守舍,直到从地里回来的周进叫住她。 周进远远就看见媳妇往这边来了,见她手里提着篮子,知道她是来给他送饭的。可是看着天上下的雨,他不禁叹了一声傻姑娘。 “你咋来了?外面下雨,你来给我送什么饭,怎么不拿件蓑衣?” 周进上前两步,将卢娇月手里的篮子提了过来,另一只手牵着牛绳。“咋了?在想什么?”他拧着眉问道。 卢娇月摇摇头:“等回去再跟你说。” 等两人回到家里,身上的衣裳差不多都被淋湿了,卢娇月倒还好,眼见雨势越来越大,周进将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下来给她披着,倒是周进头发都被淋湿了。 卢娇月不禁有些怨自己做事不细心,明知道天色不好,没说拿件蓑衣,没帮上忙也就算了,反倒给他添了乱。望着男人发梢往下滴着水珠,她不禁心疼道:“灶上有水,我去给你端些热水过来,你把身上的湿衣裳脱了。” 周进摇了摇头:“我去吧,你裤腿也淋湿了,赶紧换下来去,这会儿你受不得凉。”说着,他便转身出去了。 卢娇月这才感觉到自己腿脚凉得厉害,赶忙去找了条裤子,又去炕上坐下,将湿裤子脱下来。 周进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大木桶,里面腾腾的冒着白烟,装了大半桶热水。 卢娇月可怜兮兮地坐在炕沿上,身上的夹袄盖在腿上,只能遮住一半,下面是两条幼细的小腿。小腿白洁而光滑,周进不禁眸色一暗,可是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去小间拿了木盆出来,往盆子兑了了些热水,伸手试了试水温,让卢娇月先泡脚,他也去擦擦。 卢娇月趿了鞋子下炕,先将棉帕子浸湿,擦了擦脸和脖子,才回到炕上坐下将双脚放进热水中。她舒服地喟叹一口气,弯腰撩水往腿上浇,直到整个腿脚都泡暖了,才拿起一条干棉帕子将腿脚拭了拭,换上干净的裤子。 她盘膝坐在炕上,将发髻散了开,用帕子擦头发。这时,周进从小间里走出去,就是下身穿着中裤,上身却是光/裸着。 “你怎么不穿衣裳就出来了!”她红着脸道。 周进一脸无辜,“衣裳都湿了,再穿上不是白洗了。” 卢娇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够细心,竟然没想起这茬,也是初为人/妇,她还是不太习惯去替另一个人做这种贴身的事情。这么想着,她不禁有些羞愧起来,忙下了炕去衣柜里给周进找衣裳。 周进现在的衣裳,大多都是卢娇月亲手做的,有年头儿陆陆续续做的,也有成亲前那几个月赶出来的。她找出一身白色的中衣,是棉布做的,摸起来即柔软又暖和。这身衣裳周进还没上过身,还是全新的,就是卢娇月临出嫁之前,瞅着外面太阳好,浆洗后又晾在太阳底下暴晒了,才收进箱笼里随着她出嫁一同陪嫁了过来。 她又拿出一身棉袍,才走到周进身边递给他,“快换上吧,别着凉了。” 卢娇月没敢抬头去看周进,这还是第一次她正面直视他半裸的样子,结实的肌理,一块块儿黝黑的腱子肉,卢娇月一直都知道周进很壮实,但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属于男人的阳刚之气这么迎面就扑了来。 明明屋里还没烧炕,有些冷,她却莫名地觉得有些热。 是脸热,也是心热。 她佯装无事地去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梳头发。 “下面冷,先上炕暖暖,我待会儿就去把炕烧上。”原来周进已经去了炕上,将叠放在旁边的铺盖都铺好了,自己先进了被窝。 卢娇月犹豫一下,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两人坐在被窝里,周进又是个大火炉,不一会被窝里就暖了。 人一暖了,就想干些事情,周进半靠在枕头上,将卢娇月圈在怀里,大掌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她头发,顺着顺着,手就挪了地方。 卢娇月脸红红的,按着他的手,“我那个还没过呢。” 周进亲了她鬓角一下,“我知道,我不干别的。”嘴里这么说,手可是一点儿没闲下,探着探着就探到了关键处。 他的嗓音有些低哑:“洞房那天忘了告诉你,你这处真大,又大又软和。” 卢娇月有些适应不了这么流氓的周进,感觉又羞又窘迫,她微微的歪着脸,眼睛盯在别处,手里却死死地抓住他的大掌,无力地小声道:“你说好不干别的。” “我是什么都没有干啊。” 周进掂了掂手里的重量,才不舍地将大掌抽了出去。之后漫不经心问道:“对了,你还没说方才碰到啥事了。” 周进可不傻,方才媳妇那个样子,一看就是碰上了什么让她很吃惊的事。 卢娇月一怔,这才将之前遇上杜廉和卢娇杏的事说了出来。 “你说他们往咱们这片来了?” 卢娇月点点头,“他们拐进去的那条小道,只能通往咱们这一片,再往远走要走很远才能到小溪村。若是去村里的话,换着大路不走走小路,还要绕那么远,这不合常理。”就是因为从小路走会绕远路,卢娇月才从村头出来的,且她一个人也不敢走那条小路。 不过周进以前倒是走过很多次,就是因为那里偏僻,他才会选择到那里去接卢广智,并和卢娇月见面。 鉴于自己以往的经历,周进猜测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是私会?” 卢娇月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并不是喜欢随意道人长短的性子,没有眼见的事,自然不能乱说。不过周进的说法也并不过分,一男一女单独相处,不是私会,能干什么啊。 “你说咱们这片儿有什么地方能让人私会的?”周进摩挲着下巴,难得起了好奇心。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地方—— 桂丫他们以前住过的那废弃的屋子。就是因为两人在那里私会过,所以才会想到那里。 卢娇月下意识觉得不可能,可紧接着就想起桂丫一家已经搬回陈家了,那座屋子现在是空的。 “若是换我我就选那儿,人烟稀少,还有遮风避雨的地处。”说着,周进就翻身起来,“你在家里,我去看看。” 卢娇月也从炕上爬了起来,跪在那里看着周进往身上套衣裳。 “你去那里作甚,他们愿意私会就私会,关咱们什么事。” 周进一面穿衣裳,一面道:“所以我说你是个傻姑娘,那丫头为了个男人,三番四次害你,如今又和那杜廉搅合在一处。就算为了防范于未然,咱们也得捏个她的把柄在手里。” 还有些话周进没说,他一直在潜意识里觉得杜廉是个潜在的威胁,虽然如今月儿已经嫁给了他,已经和那人没什么牵扯了,可他就是有这种感觉。就像是天敌一样,虽只是远远看了那人一眼,周进就是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眼见阻止不了男人的好奇心,且卢娇月也觉得周进说的很有道理,当即也不说阻止的话了,只让他出去的时候记得穿蓑衣,别又被淋湿了。 周进很快出了家门,而卢娇月则在屋里有些坐立难安。 * 卢娇杏忍着身上的疼,满脸羞涩地披着衣裳坐在麦秸堆上。 身前,杜廉正在急急地穿衣裳。 “小姑夫……”小說中文網 杜廉仿佛被烫了一下,穿衣裳的动作更加快了。 他现在有一种□□了的感觉,明明方才还很爽快的,可等那股劲儿过后,却是唯恐避之不及。 杜廉万万没想到卢娇杏还是个黄花大姑娘,之前猜测她没少与男人私会,若不然何至于小小年纪身段就成了那种样子。杜廉以前没少和同窗们一同去喝花酒,虽他碍于洁癖,不愿去碰那些万人尝的窑姐,但也知道被男人滋润过的女人,是和寻常的黄花大姑娘是不一样的。 有着先入为主的想法,之后卢娇杏来收拾桌子的时候,强忍着羞怯约杜廉私下见面,杜廉面上一副光风霁月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心里却是已经明白她想干什么了。 卢娇杏只是想着偷偷将杜廉约出来,对他袒露自己的心意,让他将自己娶进门,也免得自己平白被那个黑小子糟蹋了。可这种心思怎么好意思当面就说出来,尤其外屋里还有她小姑和杜鹃儿两人,只能佯装镇定道确实有要紧的事要说。 两人思想不在一个频道,但也算是错打错着。之后杜廉如约来到相约之处,卢娇杏也赴约而来,因为村口那地方不够隐秘,卢娇杏便对杜廉说换个地方说话。 卢娇杏之前没想过要来这地方的,可外面下着雨,她又想找个僻静处示爱,于是便想到村尾这处之前桂丫一家住过,但如今没人的屋子。 两人相携而来,卢娇杏强忍着羞意袒露心迹,杜廉听了这话,知道男女之间私会大抵都是会按这么个套路来,便入境随俗对卢娇杏说了两句暧昧的话。之后在卢娇杏半推半就之下,两人就地成了好事。 卢娇杏的心怦怦跳,她万万没想到不过只是想示爱,竟然发展成现在这副样子。不过这样也好,杜廉要了自己的身子,就再没理由不愿意娶自己了。 见杜廉没有说话,她以为他没有听见,不禁又叫了一声:“杜大哥……” “有什么事?”杜廉慌忙转过身来。 此时他已经意识到了严重性,若是卢娇杏是个放荡的女子,他睡了也就睡了,就算她日后不依,他也能找个她不是黄花大姑娘的借口搪塞过去。是时,她即使再不愿,碍于自己的名声,大抵也不会声张出来。 可她偏偏就是个清白身子,还是那卢桂丽的侄女儿,自己是她名义上的姑父。出了这档子事,杜廉此时恨不得时光倒转,他定不会昏了头的做出这种事。 “杜大哥,你啥时候娶我进门?”卢娇杏强忍着羞意问道。 她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婚事,自然不想耽误到那王家人上了门,到时候再将事情闹出来。还是先和杜大哥通个口风,是时杜家人上门提亲,她娘肯定是不愿意的,到时候她要死要活定要嫁,再不行就将这事说出来,她娘也拿她没招。 卢娇杏算计的很好,却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不但没有想娶她的心思,还视她如洪水猛兽。不过这话杜廉此时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的,若一个不好,让她叫嚷开来,他的名声可就全毁了。这丑事若是闹出去,他还想考秀才,莫是连人都无法做了。 想到这里,杜廉强忍着满心慌乱与厌恶,敷衍了她两句。之后就借着要回家,匆匆走了。 而卢娇杏待到自己身上没那么疼了,才也悄悄地回了家。 回到家里后,乔氏刚好在屋里。 见女儿浑身淋湿的狼狈样子,她不禁皱眉道:“你跑哪儿去了?都是快定亲的人了,没事乱跑什么。” 卢娇杏被寒雨淋了一番,此时正被冻得直打啰嗦,抖着苍白的嘴唇瞎扯说自己找村里交好的姑娘玩去了,一见外面下雨,就赶紧跑回来,哪知还是被淋湿了。 乔氏素来对女儿不上心,自然不知道卢娇杏在村里几乎没什么交好的玩伴,遂道让她自己去烧热水,洗个热水澡驱驱寒。 倒是一旁的卢娇娥心中有数,可当着娘的面她又不敢说什么。 卢娇杏指使妹妹去替她烧热水,之后便躲回屋里擦身换衣裳。她正弯着腰强忍着疼擦拭腿上的血迹,这时卢娇娥突然进来了。 “姐,你这是咋了?” 卢娇娥满脸惊恐,指着那血迹道。 “大惊小怪什么,我癸水来了。水烧好没,烧好了帮我提来,我这会儿快冷死了。”卢娇杏尽量装出坦然的样子。 “你癸水才来没多久,怎么可能又来了。姐,你是不是又去找小姑了?”卢娇娥虽然才十二,但乡下的姑娘大多都早熟,这要归咎于有些成了亲的汉子和妇人们,总是喜欢开黄腔。有些小姑娘偶尔听见,虽然懵懵懂懂,但听到的次数多了,多少还是有些明白的。 “你是不是和小姑夫那啥了?”若说整个家里,谁知道卢娇杏的心思,大抵也只有这个在同一个炕上睡觉的卢娇娥了。 卢娇杏冲了过来,一把捂住卢娇娥的嘴,恶狠狠地道:“你声音小点,你是不是想让娘听见才好?我的事不用你管,反正我是不会嫁给那个王家老二的,你等着,马上我就能嫁给杜大哥了。” “可是小姑姑……” 卢娇杏松开自己的手,翻了她一个白眼,道:“你说她做什么,她一个病秧子,指不定啥时候就没了。” “可那是做妾,姐,你为啥放着正头娘子不做,非要上杆子做妾呢?咱们乡下姑娘,可没有几个会给人做妾的。” 卢娇杏怔了一下:“我愿意不行?!”见妹妹还想劝自己,她不耐道:“都说小姑姑指不定啥时候就没了,她没了,我难道还是妾吗?”顿了下,她眼神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你给我听好了,这事你谁都不准说,除非你想我死!” 卢娇娥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上下牙齿只打颤,却是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 周进没料到自己竟然会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好吧,他其实已经预料到了,却万万没想到这读书人竟然这么不讲究,在麦秸堆上就成就好事了。不嫌埋汰得慌吗? 之后见杜廉满脸慌张,另外那个还在做美梦想让人娶自己,周进满脸无趣地摇摇头,扭头就消失在茫茫寒雨之中。 因为穿了蓑衣,所以身上也没淋湿,就是为了方便且不引人注意,他没穿木屐子出来,所以刚换上的干鞋又打湿了。 回去后,卢娇月见他*的双脚,不禁埋怨道:“也不知道穿个木屐子出去,亏得我帮你做的鞋多,要不然该没鞋换了。”这鞋也是成亲之前,卢娇月帮周进做的,加起来十多双,够周进穿一年了,就是全部是单鞋,没有棉鞋。 想起这个,卢娇月道:“这两日瞅着空了,我帮你做两双棉鞋,天气冷,还是棉鞋御寒。”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道:“若不然还是做皮靴吧,上回我小舅舅从县里给我买了双小羊皮靴不错,又防水又暖和,我自己研究了一下,有皮子的话,自己就能做,改明的找些皮子回来,我帮你做两双。” 周进好笑地看着她,“这刚嫁人没多久,你都快成婆婆嘴了。”这婆婆嘴是乡下的俗话,意思就是人很啰嗦,就像是那婆婆的嘴。 卢娇月一窘,有些恼:“好心当做驴肝肺,不愿意要那就算了,我还省事了。” 周进走过去拧了拧她的小鼻子,笑着道:“我可不是损你的,我啊是夸奖你,看你事无巨细的,谁摊上你这种媳妇,谁真是走了大运。” 这说法倒是将卢娇月给说笑了。笑了一通,她这才想起之前的事来,眨着眼睛好奇问道:“你过去看见那两人没有,莫不是咱们想多了吧。”她之所以会这么说,也实在是周进表现得太淡定,似乎啥也没遇上一样。 周进来到炕沿坐下,褪了鞋,又拿过卢娇月递过来的棉帕子,擦干了脚,才道:“咱们没有想多,这两人真的勾搭上了。” 之后他便将自己看到的那处好戏给说了出来。 “你看见她身子了?”这是卢娇月听完后的第一反应。 周进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诧异道:“你咋想到这地方来了?”见她一脸狐疑,他赶忙解释道:“大姑娘身子倒没看到,就是看到一个大白屁股。”说完,他自己突然觉得很好笑,笑了两声后,才极为详尽地将自己所看到的情形说了一遍。 其实周进也就看了个半截,而且天气这么冷,两人也没有完全脱光,身上都还穿着衣裳。从他那个方位看去,还真就是只看见杜廉白白嫩嫩的屁股。当然还有其他的,为了不惹小娇妻伤心,他自然不会明说,反正他看了就跟看到两截干柴棍子没什么区别。 卢娇月没料到进子叔会这么说,被恶心地不轻,不禁伸出手去拍他,又啐道:“你咋形容得这么恶心呢?” 可不是恶心吗?卢娇月万万没想到杜廉竟会做出这种野合之事来,一直以来在她心目中,杜廉这人虽有些虚伪、无耻、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到底还算是个翩翩君子,为人也细致讲究,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恶心。 更让卢娇月恶心的是,她上辈子竟然嫁给了这样一个人,还跟他同床共枕那么久。 她连呸了好几口,都没把那股恶心感给呸走,脑子里自动回放通过周进的描述所能想象到的情形。 突然,她顿了一下,瞪着周进:“你真是除了那个啥也没看到?” 周进一脸不解,“还能看见啥啊,真没其他的了,两人都还穿着衣裳呢。” “真的?” “真是真的!” 为了惩罚周进说谎,卢娇月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怎么跟他说话,而周进依旧没想明白小娇妻到底是为何生气,还是许久许久以后,一次偶然的意外中,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白过来的周进,搂着卢娇月道:“原来那么早的时候,你就那么老道了。”这是两口子之间的私房话。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94|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因为这一打岔,卢娇月对卢娇杏竟能做出这样的事,一点多余的感觉都没有,自然也不会生出什么想从中阻止,或者是劝解的心思。 都这样了,说什么还有用吗? 自己将自己挖坑给埋了,以后吃亏上当,也只能怨自己瞎了眼。当然感叹卢娇杏傻的想法,也是有的,怎么就正头娘子不愿做,非要上杆子去当妾。 不过这种想法很快就没了,因为卢娇杏干出了另一件更加让人瞠目结舌的事,不过这件事是不久之后才会发生的事。 因为外面下了冻雨,周进也没敢再耽误,眼见第二日雨还没停,就冒着雨去地里犁地去了。这时候再不去,等雨停了,上了冻,到时候别说一头牛,十头牛也犁不开已经上冻的土地。 卢明海父子也来给他帮忙,下这么大的雨,摊子也没办法出,刚好抽出手来帮着女婿家将地给犁了。 三个人冒着雨,整整干了三日,才将活儿干完。 周进累得不轻,不禁对卢娇月感叹道:“这么多年没下地了,现在才感觉到这种地真不是人干的,起早贪黑,风雨无阻。”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和岳父说,说了该被岳父说为人不够沉稳踏实了。乡下人就这样,哪怕有了其他门路去赚钱,可依旧觉得土地是庄稼人倚以为生的东西。 卢娇月心疼得不轻,不光心疼男人辛苦,还心疼自己爹和大哥。可再心疼也没办法,只能想着在吃食方面犒劳下几人。和梅氏商量了一下,她让周进去镇里买了些羊肉回来,准备给几人烧羊肉锅子吃了暖身。 天气冷,弄一锅羊肉,兑着萝卜炖一下,再没有比这更美味的吃食了。 周进还顺道买了不少粮食和肉菜回来,其实家里并不是没有粮食,之前牙行那边秋收,便将收回来的粮食其中一半粮食给了周进,地也交了回来。只不过都是小麦,家里也总不能顿顿吃面,尤其成了亲以后,周进发觉卢娇月的口味有些像南方那边的人,喜欢吃白米,面倒也吃,就是吃得不多。 如今他又不缺银子,不过就是一些白米的事,早知道媳妇喜欢吃,当初从南面运回来的那批粮食,留下来一些就好了。当然也并不是没有留,梅庄毅便留了一些拿回了家,柳氏是南方人,喜欢吃大白米,只是当初问周进要不要的时候,彼时周进还没成家,就没有要。 按下不提,拿着买回来的菜,卢娇月便回娘家了,和梅氏一起折腾出来一桌子菜。 外面越发冷了,虽还没有下雪,但也快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一大家子人围在桌前,吃着羊肉锅子。屋里烧了炕,还点着炭盆,十分暖和。 所谓的羊肉锅子,其实就是一锅炖羊肉,只是因为冬天天气冷,为了怕菜凉,所以下面燃着炭火罢了。这吃锅子的器具是二房家自己折腾出来的,乡下人大多都是如此,只是因为没有固定的器具,所以家家户户用的都不一样。二房家用的就是一个小铁锅,下面垫了个侧面豁口的铁盒子,里面燃着木炭。为了怕烧坏桌子,铁盒子下面还垫了块儿木板隔热。 因为是要让锅子煮的,所以里面加了不少汤水,吃腻了肉,再涮一些大白菜或者冻豆腐下去,那真是胜过活神仙。 一家人边吃边聊,十分热闹,就在这时,院子门被人拍响了。 冬天里,一般人家都会把院门关上,只不过是二房家院墙高了点儿,所以从屋里看不到院子外的情形。 卢广义站了起来,去开院门。 不多时,随着一阵冷风刮进来,梅庄毅的声音同时响起:“我就知道你小子在这儿,方才去了你家一趟,拍了半天没人开门,我想约莫你这是上老丈人家了。”这话是对周进说的。 说完,他又对梅氏等人笑了笑,“哈,运气真不错,咋每次来我姐家,都能碰上正在吃好东西呢。” 梅氏乜了弟弟一眼,站起来去一旁给他拿了双筷子,几个小的挪一挪,空出一个位置来,刚好够再坐一个人。梅庄毅毫不客气地撩起棉袍下摆,坐了下来,从梅氏手里接过筷子,就先吃了几块儿羊肉下肚。 “这大冬天吃羊肉就是舒服,几口下肚浑身都暖了。” “你又从哪里跑过来的?这么冷的天也不着家,也不怕娘担心。”梅氏只看弟弟眉毛上都结了霜,就知道他不是从家里过来的。 梅庄毅哈哈一笑,只说是在忙生意,倒也没细说。 吃过了饭,梅庄毅便和周进、卢娇月往周家来了,梅氏知道他和周进有事儿说,倒也没留他。 屋里的炕是走之前周进特意烧上的,一进屋就一阵热气迎面扑来。 梅庄毅毫不客气,褪了脚上的靴子,便盘膝坐在新房里的炕上。 “月儿,别嫌弃你小舅舅啊,谁叫你男人起屋子不往实用处想,在乡下弄个什么堂屋,连个炕都没有。大冬天的,让人坐在冰冷冷的椅子上,谁愿意遭那个罪啊。” 卢娇月噗呲一笑,周进则是面色尴尬。 当初起房子的时候,他觉得乡下堂屋里的炕看起来埋汰,便照着县里富户人家那样,堂屋没有砌炕,而是放着桌椅。哪曾想真的到了冬天,却有些不实用,冬天天冷,乡下人取暖大多都是靠炕,堂屋里没炕,自然不甚暖和。 不过家里就他和卢娇月两个人,也不拘这个,这几天两人都是在东间里活动的。可来了客人就不一样了,总不能把人往新房里领,这也就是梅庄毅来了,不是外人,要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安置。西间那边倒也是有炕的,可关键那边没烧啊。Www.XSZWω8.ΝΕt “小舅舅,这有啥。人家讲究的是新床头一个月不能给外人做,你又不是外人。再说了,咱们乡下可不讲究这些,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 乡下人也确实不怎么讲究这些,有的家里地方宽裕,还能给新婚小夫妻弄一个炕睡。有的家里人口多,但房子少,一大家子睡在一个炕上的,也不在少数。 留下周进和梅庄毅说话,卢娇月去灶房里煮茶。 待卢娇月走后,梅庄毅对周进道:“我前阵子又见了老齐一面,他和老李打算明年开春再往南方走一趟,虽是路上危险了些,但架不住走一趟就能吃一年。这次老齐和老李为了安抚住那些被抢了的商户,虽是损失了一些利润,但他们赚得更多,要知道当时那条船上,除了咱们几个小虾米,可全都是他们的货。尤其这次的事传出去后,外面人个个都说两人仗义,来找他们的人更加多了。说路上危险不怕,有水匪也不怕,到时候多带些人就行了。” 商人素来重利,要知道在当下这个时候,做商人的几乎是没有几个是不冒风险的。天高路远,南来北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碰到劫道的了,走水路怕水匪,走旱路还怕路匪呢,更何况走旱路碰到的意外情况比水路更多。这么一综合下来,想找齐春尚和李从发来凑伙的人如过江之鲫。 “这阵子我天天在外面跑,也想过了,还是往南面那边贩货回来更赚。老齐他们说得确实有道理,哪有安稳无恙就能赚钱的,坐在家里等天上下银子倒是好,可惜老天他不给下啊。我琢磨着等咱们做上几年,摊子铺大了,到时候就不用咱们亲自出马了。就算到时候不做这个,买些地回来当个地主,以后也不用愁。” 梅庄毅说的时候,周进就在思考,也因此等梅庄毅话音落下,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点头了。 “行,那咱们明年就同老齐他们再跑一趟。” 梅庄毅露出一抹笑容,又道:“我今天来找你,也不光是这事。上次卖那些皮子的时候,咱们找了几家货行,人家不是说了有货就收吗。我想着这天寒地冻,咱们也总不能就呆在家里坐吃山空,就想趁这空档出去收些皮子回来,咱们这地儿也就这东西多,是南方那边比不上的,到时候收上一批带过去,这一来一回又能赚一笔。” “行,刚好我也打算弄点皮子回来,给娇月做身衣裳,这下倒是顺道了。” “什么顺道了?”卢娇月端了一壶茶,走了进来。 梅庄毅呵呵一笑,调侃道:“你男人说弄些皮子给你做衣裳。小月儿,你说小舅舅给你说得这个大媒好不好?心里有没有十分感谢小舅舅?” 顿时把卢娇月弄了个大红脸,周进笑着斥他:“她脸皮薄,你就别拿她耍嘴皮子,你说的事我记下了,过两天等我岳父家搬了家,我就去找你。” 梅庄毅一拍巴掌道:“哎呀,我倒是忘了这茬了,那天我一定来,给我姐家燎锅底。” 又问卢娇月是什么时候,卢娇月说是十月十八那天。 * 在乡下,一般盖房子都是大事,是要摆酒的。 二房家自然也不能例外。 这不,到了十八的这一天,村里能来的人都来了。 梅家一家人也来了。 因为是妹妹家的大好事,梅小虎带着大儿子亲自掌勺负责做席面。梅家的妇人们提前一天就来了,帮着洗菜切菜炸肉炸各种丸子,以供第二天做菜。也幸好二房家现在房子多,也不怕没地方住。 三房两口子也来帮忙,因为知道二房家搬家后,自家也能搬家了,所以乔氏特别积极。怕卢明山耍懒,头一日就将他使了来,让他帮着二房家在院子里砌灶台,以及在村里借桌子借碗筷,做些重活儿之类的。 到了当日,二房的新屋子院门大开,村民们纷纷而至。 当然不是空手来的,都会顺上几个鸡蛋,或者一斤肉什么的。乡下大多如此,都不会上礼钱,都是以物充当。 随着一阵鞭炮声响起,开席了。 十多个来帮忙的人手端着木托盘,在每个桌子间来回穿梭上菜。明明是大冬天,天寒地冻的,又是在院子里吃露天席,这么多人凑在一起,竟然不让人觉得冷,大家欢声笑语,一面说着闲话,一面吃菜喝酒。 稍微重要一些的客人是在屋里坐席的,例如像里正这样在村里德高望重的人,还例如像卢大伯卢三叔这种近亲,以及梅家一家人并周家。 这周家指的就是周进和卢娇月两人。 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人,按理说卢娇月今天是不用帮忙干活的,再没有姑奶奶回娘家吃饭,还要帮忙干活的。不过也说了是按理,一般情况下当女儿的都不会这么不识趣,都会帮忙干一些活儿。 卢娇月也想帮着干活,可是不光她娘,她两个舅母以及几个表嫂堂嫂都不让她帮忙。哪有让新媳妇干活的,乡下讲究新妇头一月不干活,也免得劳累一辈子,讲究个好意头。 卢娇月硬是帮着上了几盘子菜,就被人赶了回来,只能去堂屋里一张空桌子前坐下。而堂屋正中间那桌上,周进作为新姑爷正在陪卢大伯卢三叔里正以及梅老汉梅大虎梅庄毅几个喝酒。 卢大伯和卢三叔家人丁兴旺,光卢大伯这一支便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下面又分别有五个孙子,如今年长些的孙子都成亲的,重孙也生了一两个。至于卢三叔家,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 今天两家的人并没有来齐,要是来齐的话,这一屋子也不够坐。乡下人都实诚,谁家出来吃席也不会举家前来,都是每家派上一两个代表,过来道道喜就行了。真是举家前来,谁家也禁不住这么吃。 这次两家也就是卢大伯卢三叔并各自的婆娘,以及卢明海几个堂兄弟带着各自的婆娘来了。至于孙子辈儿的,卢大伯家的卢广文卢广武两兄弟,卢三叔家的广军、广宝,都带着各自的媳妇来了。当然也不是白吃饭,吃饭之前还得帮着干活儿呢。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卢广宝新娶的媳妇范氏。这小媳妇是夏天那会儿进门的,当初二房一家子还上门吃过酒席。生得瓜子脸大眼睛,长得倒是水灵,只可惜似乎有些不识眼色。 来亲戚家吃席面,她几个嫂子乃至婆婆都去帮忙了,也就她坐在席上稳如泰山,一副根本不想挪窝的样子。因为这张桌子靠里面,所以也没人注意到她,也许是注意了,只是当着人前不好说什么,至于主人家的二房人自然更不好说什么了,所以她就坐在凳子上嗑瓜子,就等着菜上桌后吃饭。 卢娇月被赶了回来,此时也就只有这么一张桌子是空的,自然就坐了过来。 这范氏也是个热闹人,一见卢娇月来了,就拉她来自己身边坐。 卢娇月是见过范氏的,也就两次,一次是范氏进门,还有一次则是她出嫁。两人并不怎么熟,也就只说过一两句话。只是人家拉着她说话,她也不好不理会,就坐到范氏身边去。 “这嫁人了真是不一样了,瞧瞧这衣裳这首饰,月儿真是有福气。” 这话说得真让人不好接腔,你说她是损人吧,关键人家后面还加了句有福气,可若说她不是损人,这腔调怎么让人听都觉得有些怪怪的。卢娇月还是当姑娘的时候,就不怎么在村里走动,嫁给周进后,更是极少出门,自然没跟村里这些个妇人们打过交道。不过她也懂若是不知道怎么接话,保持沉默就对了,再加点羞涩的样子,自然让人没错可挑。 于是她就做出一副羞涩的模样,怯生生地半垂着眼睑,也不说话。 “瞧这羞的,嫁过去也有大半个月了,怎么脸皮还是这么薄?” 卢娇月有些不能理解,嫁人和不嫁人,与脸皮薄有什么关系?她继续保持沉默以及羞涩。 换着正常人,就会适可而止了,可关键这范氏不是个正常人,从一大家子人都在忙着,就她一个人不识眼色地坐在这里,就能看出些端倪来。卢娇月心里也有数,心里暗暗地想她要不要找个什么借口离开,最好是她娘她们那边忙完了最好,这样桌上人一多,她估计也不会说些怪话了。 毕竟是亲戚,就算看在广宝哥的面子上,她也不好甩脸子走人。 “所以我说这人有福气啊,就是有福气。瞧瞧你,再瞅瞅我,据说你在娘家的时候,也是备受宠爱,这出嫁后看你这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就能知道你家男人待你不错。我呢,在娘家的时候也是爹疼娘宠,可这出嫁了反倒过得不如在娘家。” 这是在诉苦了? 卢娇月瞧瞧瞄了眼范氏的神色,见她气色红润,穿得也算体面,应该不会是过得不好的样子啊。尤其卢娇月知道三爷爷家也是家境比较殷实的,三奶奶和堂婶她们都是厚道妇人,应该做不出什么磋磨儿媳妇的事。 “当初想娶我的人也不少,有好几家的家境都比你堂哥家好,我也不知是怎么瞎了眼,竟然选了你堂哥……” 卢娇月十分尴尬,这是在嫌弃广宝哥不好了?可她怎么听说这范氏被广宝哥惯得不轻,不过她也只是听她娘说了一嘴子,具体如何还真不知道。 “对了,你男人是做什么的?我怎么听说他是在赌坊做事,你爹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怎么把你许配给这样一个人。赌坊那是啥地方,那是吃人肉喝人血的地处,该不是你男人给你家的聘礼多,所以你娘才把你嫁过去的吧?也是,我听人说当初你男人来你家下聘的时候,五两一个的小银锭子装了一小箱子,啧啧,咱们乡下人哪里见过这种大手笔,真是大方……” 好吧,卢娇月本想以和为贵,毕竟是亲戚,可谁叫这范氏不说人话。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她爹她娘为了聘礼卖女儿,顺道还讥讽她男人出身不好。 “我可听说过你男人的名声了,真是……”范氏一面说,一面眼神往那边周进身上打转,“人倒是长得不丑,就是黑了些,面相有点凶,搞得跟谁欠他银子似的……不如我家广宝,你广宝哥虽是人没用了些,但皮相长得倒是不差……” 卢娇月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皮笑肉不笑道:“嫂子,你说我广宝哥没用,他知道吗?” 这偌大的堂屋摆了三张桌子,男人们两桌,妇人一桌。男人们都正在喝酒说话,突然响起这样一个声音来,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此处。 这还是卢娇月第一次当众和人红脸,且还是以这种近乎翻脸的形式,她颇有些不习惯。可不习惯也要去做,打从她重新活过来之后,她就打定了主意,以后再不能让自己让家里人受欺负,当然现在又多了个周进。 说她,她可以忍,说她爹娘说她男人,卢娇月没办法忍。 “嫂子,不是我这个做妹妹的指责你,既然你已经嫁给我广宝哥了,就好好的和他过日子。我广宝哥为人踏实能干,我三奶奶一家也都是和善人,只要你一心一意的过日子,以后日子定然会蒸蒸日上。这话你当着我面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别拿到外面去说,若不然指不定人家怎么笑你。言尽于此,今日就当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得罪了。” 话说完,卢娇月扭头就往屋外走去。 周进对几个长辈告了一声罪,便急急撵了出去。 卢广宝从另一桌大步走过来,上来就给了范氏一巴掌,“给我滚回去!你在我家成日里上蹿下跳也就算了,跑来亲戚家也是这样。几个嫂子都知道出去帮忙搭把手,就你跟个老太君似的坐在这里,我忍你很久了!” 范氏没料到卢娇月会突然翻脸,更没料到一向待她如珠似宝的男人会打她,早就懵了。此时感觉到脸上疼,才惊醒过来。她哪里能受得住这样的气,顿时就要和卢广宝厮打,却被见情况不对涌进来的几个妇人给拉住了。 “要闹回去闹,在这里闹像什么话!”卢娇月的三奶奶洪氏走进来斥道。 卢广宝赶忙低下头,一把将范氏拽过去,赶紧走了。 中间那桌上,梅老汉赶紧出言说了几句场面话,将圆场打过去,一群人又喝起酒来。卢明海也在,他对卢三叔歉道:“三叔,您莫怪,月儿那丫头被我们两口子宠坏了,说话也不知道顾忌。” 卢三叔摇了摇头,“怪月丫头做什么,月丫头也是维护她广宝哥。广宝那媳妇我知道,惯是个没天高地厚的,在娘家被宠坏了,嫁进咱家,一家人都想着她是新媳妇,俱都让着她,倒让得她越发没个正形儿。” 卢广宝的爹卢明清也道:“当初我就跟你嫂子说这姑娘不行,无奈广宝硬是昏了头非要娶她,以后我得让你三嫂好好管教管教,也免得总出来招人笑话。” “孩子还小,多教教就是了,咱月儿不也是被惯得不成样子。”卢明海道。 几人互相说了几句缓和话,这茬也就过了。 卢娇月从屋里跑出来,还没走几步,就被周进拉住了。 一旁忙着的梅氏见女儿脸色不对,赶忙走了过来。 “咋了?” 周进言语简单地说了几句,卢娇月小声把范氏说得那些话说了一遍。 梅氏点点头,“也是我忘了交代你,那范氏惯是个不省心的,平日里在你三爷爷家没少闹腾,不过人倒也不是个坏人,就是嘴没把门,还有些嫌贫爱富喜欢攀比。这事你做的对,没道理人都打脸上来了,还要让着她。你三爷爷一家都不是拎不清的人,你别害怕。” 卢娇月苦笑:“娘,我没害怕,我就是觉得今天是咱家的好日子,我感觉自己有些冲动了。” “冲动啥?有你爹你外公那么多亲戚在,闹不出个什么。”梅氏浑不在意道。 果然,没一会儿,卢广宝便把范氏拽了出来,两口子低着头出去了。因为院子里坐的人多,大家都在吃席面说话,倒也没人注意到这一遭。 见此,卢娇月才算松了口气。 梅氏让两人回屋继续去吃席,卢娇月却有些犹豫,正当她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从院子外冲了进来,人刚踏入院门就大声喊道:“老二,老二,你妹妹在杜家出事了,月儿男人在不在,他有马车,我和你爹赶着去杜家一趟。” 95|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来人正是崔氏。 她满脸仓皇之色,说话还带着哭腔,走路一瘸一拐的,看她棉袄棉裤上的几处泥印子,就能看出是来的时候太慌忙,走路上摔了。 这一动静,让整个院子里正在吃席的人都安静下来,卢明海听到喊声,从屋里走了出来,其他人也纷纷跟了出来。 到底卢桂丽是自家亲侄女,卢大伯和卢三叔也不能当着人前不闻不问,卢大伯开口问道:“老二家的,你别慌,桂丽到底怎么了?” 崔氏嗷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到底咋了,就是杜家那边送信过来,说卢桂丽病犯了,人快不行了。 来送信的是杜鹃儿,崔氏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只说让卢家人去一趟,说卢桂丽进气少出气多,眼见是不行了。 崔氏和卢老汉顿时就慌了,当即就想往杜家那边赶。可这天寒地冻的,虽是没下雪,但前些日子下了场大雨,雨停了,但气温太低,地上上了冻。这种时候,牛车却是不能走的,一是牛蹄子上面没钉掌,二是乡下人的牛车都比较简陋,走这种路会打滑。 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牛车太慢,等他们慢悠悠地坐着牛车过去,指不定卢桂丽怎么样了,于是不禁就想到了周家有辆马车。 周家自然是周进家,可周进是卢娇月的男人,是二房家的女婿。 卢老汉让卢明川来借马车,卢明川说没这个脸,可卢老汉自己也不愿来,他也觉得没这个脸。两家闹成这样,连着卢娇月成亲和二房家搬新房子,都没有请他们,全村的人都在这里吃席面,他们哪有脸上门求人。 所以说谁生的谁心疼,崔氏却是顾不得这些,仓皇上门。 见崔氏六神无主也说不清楚,卢大伯不禁望向卢明海,卢明海面色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两个人异口同声道:“用我的车吧,爹(姐夫)你家里还在摆酒,就不用去了,我帮您跑一趟。” 说话的人正是周进和梅庄毅。 梅庄毅这次来也赶的有车,他的骡子车因为常年走远路,所以骡蹄子上是有钉掌的,且骡子车的速度虽没有马车快,但也不慢。 两人话说出口,面面相觑,卢明海沉吟了一下,道:“庄毅就留下吧,今日你是客,进子帮忙去走一趟。” 这时,崔氏嗫嚅出声:“老二,你大哥一家也是要去的,恐怕一辆车不够。”毕竟还有个杜鹃儿,总不能让人自己跑回去。 好吧,这是还挑拣上了。 顿了顿,她又道:“老二,桂丽毕竟是你妹妹,她若是有个什么不好……”话没说完,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卢明海最好去一趟,若是有个万一的话,也能见最后一面。 当然,这只是外人听这话的想法,至于崔氏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听了崔氏之前挑拣的话,卢大伯本是皱眉想斥崔氏的,可听到后面这话,反倒不好出口了。不管怎么样,毕竟是亲兄妹,若海子显得太无情,先不提他心里那道坎儿能不能过,恐怕村民们的口水都能将他淹死。 卢大伯正想从中打个圆场,这时就见梅庄毅一脸是笑的迎上前去:“亲家母,您这话就说差了,我那妹子肯定是个长命百岁的,肯定是杜家那边小题大做。你看我姐夫这一摊子的事,就由我替他出面一趟。对了,还有进子,他可是姐夫家的女婿,有咱俩就算有什么事也够了。” 周进点点头,卢娇月也出声了。 “我也随着去一趟吧,我代表我爹我娘。” 根本不给崔氏反应,梅庄毅便将她搀出了门,而周进和卢娇月来不及给二房两口子眼色,便跟着出去了。 卢大伯自然明白这三个晚辈的意思,虽心中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到底这是别人家的事,他也不好过多插嘴,遂对卢明海道:“好了,你也别太操心,肯定是杜家那边小题大做,桂丽前阵子才回来过,怎么可能就突然不行了。桂丽现在的身子可比以往好多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一旁有村民插言道:“是啊,我前阵子才看见卢家那小女儿回来。也是卢家老两口给惯的,我看她嫁人后,反倒比在家里泼实许多。” 大家议论了几句,便转头去吃席了,院中又恢复了喧嚷之态,仿若之前发生的那一出从没有发生过。 * 其实去杜家的人,并没有崔氏所说的那么多。也就大房两口子并卢老汉,还有一个杜鹃儿。 一车也就够坐了,不过既然跟来了,肯定再不能转回去的。 梅庄毅主动让这些人坐在自己的车上,周进则赶着马车载着卢娇月跟在后面。 寒风瑟瑟,卢娇月坐在车厢里,将车门半掩着挡风,就在那里和周进说话。 “你说咱们这么做,我奶会不会生气?” 周进不屑一挑眉,“生什么气,合则当别人都是傻子,她叫你爹去,可不是想着见你小姑最后一面,大抵也是以防万一,怕你小姑真有个三长两短,杜家人不出钱给救命,大房那边也没钱,正好让你爹当个冤大头。” 到时候真是如此,卢明海出不出这个钱呢?出的话,还真是个冤大头,明明两家都闹翻了。不出的话,被外人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戳脊梁骨,大家都会说瞧瞧这卢家老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妹妹死。人家才不会管卢老汉老两口做了什么,大房一家以及卢桂丽做了什么,只会看到你冷血的一面。 人们总是惯于同情弱者。 恰恰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些,梅庄毅才会出面揽下这事。而卢娇月之所以出声,也是因为梅庄毅和周进毕竟是外姓人,二房一家子一个人不去总是不好,她虽出嫁了,到底也算是二房人,这样一来也让别人没什么理可挑。 不过也说是出嫁了,到时候若真有什么事,直接推说自己嫁人了,做不了娘家的主就行了。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杜家村。 此时的杜家村和其他村一样,清冷得厉害,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一行两辆车没有惹来任何注意就到了杜家大门前。 停好车,进了院子,崔氏已经忙不迭地就往屋里跑去。倒是梅庄毅和周进两人看出了些异样,因为实在太安静了,不像是这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掀开门帘子,走进屋里,杜寡妇正一脸阴沉的坐在堂屋的炕上,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她劈头盖脸就道:“你们来的正好,可千万别说是咱家苛待你们家的闺女,卢桂丽现在之所以会是这个样子,都是这个小贱人害的。你们要找就找这小贱人去,可千万别找咱家。” 她口中的小贱人,正是卢娇杏。 卢娇杏正站在屋中一角,一动也不动的,头半垂着站在那里。 而杜廉坐在炕角,满脸郁色。 之所以会造成现在这个样子,那就要说到之前了。 那次两人成了好事,各自离开。杜廉就像是踩了狗屎似的,回去根本没提这事,就是杜家人都发现最近这阵子杜廉的脾气突然变坏了。不过她们也没多想,只当杜廉是心生郁结,杜寡妇还觉得是亏待了儿子,连着几天给杜廉做好吃的补身子。 而另一边,卢娇杏正在家里等杜家人上门提亲的。她想着自己和杜廉有了肌肤之亲,他定然不会负自己,虽是妹妹卢娇娥屡屡用不敢苟同的眼神看她,她却置若罔闻。 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卢娇杏不禁有些急了,便又上了一趟杜家门。只可惜去了之后,杜廉根本连话都不跟她说一句,一见她来连面都不露了。这下卢娇杏更急了,连着去了两趟,终于找到机会和杜廉说话。 杜廉只是支支吾吾,连话茬都不接,根本不提要娶卢娇杏的事。再逼急了,就推说再没有姑侄共侍一夫之事,他倒是想娶她,无奈世人口舌猛如虎。 就像是一盆子凉水,一下子浇在卢娇杏的头上,将她浇得浑身遍体冰凉。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天真,她原打算进了杜家门,就慢慢熬着,熬到小姑姑死了,她就能被杜廉扶正,根本没想到这一茬。 乡下人的嘴有多么厉害,卢娇杏是见识过的,想当初她便借着流言蜚语将卢娇月逼得连门都不敢出了。若是换成她闹出这种丑闻,恐怕只会比卢娇月更惨。 卢娇杏灰心丧气回了家,怎么想都不甘心,她已经没了清白身子,等于没了后路,突然一道恶念闪过她的脑海。 有时候人作恶其实挺简单,就是恶念一生,心魔再也压制不足。 卢娇杏在家里想了几日,眼见她娘与她说二十二那日,王家人就要上门来提亲了,她再也坐不住,又来到杜家。 这次她来是抱着要卢桂丽命的目的,她和卢桂丽素来亲近,自然明白这个小姑姑病根儿在何处。什么身娇体弱,干不了活儿,受不了累,那都是假的,她小姑姑最忌讳就是受刺激。 见卢娇杏来,卢桂丽还满心欢喜。 她日里被家务活压得直不起来腰,婆婆和小姑子惯会指使她,杜廉更是不用指望了。侄女每次来,都能帮她分担些许。 哪知却盼来了个夺命的阎王。 趁着自己和卢桂丽两人单独在东屋,卢娇杏扑通就往地上一跪,哭道让卢桂丽成全她,说她的清白身子已经给了杜廉,若是小姑姑不成全她,她是再没活路了。 对于卢桂丽来说,婆婆的苛责,小姑子的使坏,甚至杜廉的置之不理,都不能击倒她。在她来想,她觉得自己能嫁给杜廉已是邀天之幸。没人愿意娶个病弱的女人,杜廉会不待见她,她能理解,她觉得只要自己坚持,一定会金石为开。且自己现在是杜廉名正言顺的妻子,再没有一个女人比她更有资格站在杜廉身边。 这是支撑她挺过各种苛责唯一的想望,却在这时被卢娇杏打碎了。 怎么就成了清白身子给了自己的夫君,怎么就成了做侄女的让她这个姑姑成全她?她怎么成全?拿自己的命吗? 卢桂丽眼睛一翻,人就晕了过去。卢娇杏本还打算遮掩一二,哪知却被一直注意着她,打算从中坏事的杜鹃儿给识破。 当然,此时应该关注的不是怎么事情就成这样了,而是给卢桂丽救命。 提起救命,杜寡妇就怂了,救命可是得要银子的,而家里已经没什么银子了,还要备着维持一家生计,以及儿子的笔墨纸砚之类的花销。且如今的杜寡妇也对卢桂丽并不上心,在如今的她来看,这卢桂丽对杜家而言已经成为鸡肋。 卢老汉老两口手里挖不出来银子,大房那边穷得连自家都不如,本想着还能借着名头让卢家人帮自家侍弄地,这胡氏又和她杠上了,连最后一点利用的价值都没了,还要养个病秧子在家。 在杜寡妇来想,卢桂丽死了就死了吧,浪费那个银子救她作甚,她若是死了,说不定还能再给儿子娶一房有钱的媳妇。 所以当杜廉让她去请大夫之时,她只是扣扣索索,再多说两句,她就叫穷。 杜廉如今算是十分了解他这个娘了,说白了就是表面精明,实则蠢笨如猪。这卢桂丽若是真死在自己家里,自己家却连大夫都不去请,卢家人会放过他家吗?外人知道后会怎么想?他名声坏了,以后还怎么考科举!? 经过儿子这么一提点,杜寡妇当即就明白过来。 不过她依旧是不愿出这个银子的,便灵机一动让杜鹃儿去找卢家人来。既然是卢家人做的好事,自然要卢家人来擦屁股。 也因此才会有眼前这么一出。 听完杜家人的讲诉,崔氏满脸震惊,身子摇摇欲坠。 她嗷的一声就扑向卢娇杏,劈头盖脸就打了过去。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东西!你小姑待你那么好,每次你娘打你骂你,都是你小姑求着我去制止,你倒好,就是这么感谢你小姑的?我卢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没人性的东西,缺男人都缺到抢到自家小姑的炕上了!” 崔氏可是乡下人出身,乡下人浑话多,真骂起人来了,词汇让人想象不到的丰富。此时在崔氏心里,眼前这个可不是自己孙女,而是要自己女儿命的夜叉。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倒霉透顶的丧门星……” 崔氏一面骂,一面打。根本没有人上前去拦,杜家人是懒得去拦,而卢家其他人是太过震惊了,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至于周进和梅庄毅以及卢娇月,他们三个可是外人,没有上前去拦的立场。 卢娇月惊讶地都合不拢嘴了,这卢娇杏是疯了吗,竟然做出这种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真传了出去,侄女害死小姑,就为了自己上位,卢家一家子的名声就全完了。 这时,卢老汉出声了,“闹,闹什么闹,还不赶快去看看桂丽去,等你闹完了,女儿也没了。” 崔氏这才反应过来,抖索着手指着杜家人骂道:“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自家的媳妇出了事,竟然不去请大夫来,把她一个人丢在屋里。若是我二丫头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们!” 说着,她跟在卢老汉后面去了东屋。一行人也跟了进去。 屋中,卢桂丽躺在炕上,面白如纸,气若游丝。 崔氏看到这样的女儿就崩溃了,一口一个我可怜的女儿,拉着卢桂丽的手就哭嚎起来。 突然,卢桂丽的眼皮子颤抖了一下,眼睛睁了开来。望着身边的崔氏,她颤抖了一下,紧紧抓住崔氏的手,嘶声道:“娘,救我,我不死……” “不会的,不会的,娘这便让你爹你哥哥去请大夫。”说着,崔氏就扭头催促卢老汉等人去请大夫。 卢桂丽死死地抓着崔氏的手,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我不给她挪位置,不给……” 崔氏给她抹了一把眼泪,安慰道:“不给,你放心一定不给,我饶不了杏儿那个死丫头。” 卢桂丽急喘了一口,人又厥了过去。 另一边,胡氏死死抓着卢明川的手,对卢老汉说:“爹,咱家没钱,这大夫请不请,您可是想好了?咱家里就那三亩地,难道再去卖地?卖完了一家人去喝西北风?!”跟着,她指着杜家人道:“小姑子是他们杜家的儿媳妇,家里媳妇害病,婆家不给请大夫,难道还要让娘家人出银子?” 杜寡妇可不惧这话,她当即一撇嘴道:“咱家也没有银子,一屋子老弱妇孺,日里连肚子都填不饱,哪里有银子去请大夫。” 卢老汉不赞同道:“亲家母,这大夫该你家去请!” 杜寡妇只是不理他,说道:“咱家里的情况,谁人不知道。至于你家女儿的身子,大家伙也都清楚,真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只能怨她命不好,谁叫娘家人见死不救呢,可没人会挑咱家的理。” 卢老汉当即被气了个仰倒跌。 崔氏抹着眼泪,急得连连跺脚,六神无主,“我当时叫老二来,只是他不来。”她也是太急了,才会如此口没遮掩。 这话一出,周进三个人的脸当即就黑了。只是如今这种情况,他们也不好接腔,只是看着卢家人和杜家人为了谁家该请大夫争执着。 就在争执不下之际,胡氏突然道:“怎么没把老三两口子叫来,他们家女儿做的孽,为啥要让我家出银子?” 杜寡妇顿时找到了同盟,也心知这亲姐姐难缠,遂生了祸水东移之心,跟着也道:“本来就是,在我家这么长时间,都是好好的,若不然你们卢家的孙女上门来霍霍,我儿媳妇可不会出这场事。” 卢老汉老两口说不赢这两个口舌厉害的,只能用求助的目光去看周进三个。 周进和卢娇月都没说话,梅庄毅一脸诧异道:“你们看我们作甚?” 卢老汉面上一赧,嗫嚅道:“亲家小舅子,能不能请你们把老三两口子接过来,顺道再帮我们请个大夫来,咱们这腿脚也不快,这一来一去耽误下来,恐怕……” 梅庄毅和周进对视一眼,点点头。 很快,常给卢桂丽看病的刘大夫便请来了,同时一起来的还有三房两口子。 方才去接三房两口子时,卢娇月也跟上了,在路上就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卢明山脸黑如墨,骂乔氏教不好女儿。乔氏不依不饶,说这女儿可不是她一个人生的,又说平日里不缺她吃不缺她喝,腿长在她自己腿上,难道自己还能拴着她不成。 说来说去,还是卢娇杏不要脸。 所以一进门,卢明山便冲上来给了卢娇杏一巴掌,他还要再来一脚,被乔氏拉住了。乔氏话糙理不糙,“踢坏了,你还要给她花银子瞧病。” 周进和梅庄毅两个也上来拦下卢明山,并对刘大夫那边使了个眼色。 别忘了可有外人在场,这事若真闹出去,卢老汉老两口会丢脸,杜家跑不掉,三房也跑不掉。 于是,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显得分外的和平。 待刘大夫帮卢桂丽看了诊,并将她上次犯急病那药方又开了几副药,轮到给银子的时候,卢老汉却说手头有些紧,过两日定给他送去。 都是老熟人,刘大夫给卢桂丽看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然不怕他们赖账,遂同意下来。 刘大夫走后,事情又一度陷入僵局之中。 因为三房家也不愿出这个银子,卢明山气得不轻,直接说这闺女他不要了,谁愿意要谁拉走,反正这银子他是不会出的。 方才刘大夫也说了,卢桂丽的情况不好,只能下重药。这药方便是上次从镇上拿回来的那房子,吃一场下来,多了要不了,二三十两银子也是要得的。 乔氏听到这话,欲言又止,不过她也不是傻的,自然药找罪魁祸首掐。 “还想让咱家出银子,老娘还没找你杜家人陪闺女呢!我一个黄花大姑娘的女儿,就这么被你杜家人白糟蹋了?还是读书人,读书人会偷自家侄女儿?” 不得不说乔氏看问题能看重点,其实周进等人早就在一旁急上了,为何竟然没有人提这茬,明明杜廉才是罪魁祸首,竟被所有人忽视了,只是他们也不好插言。 此话一出,杜寡妇和杜廉的脸当即就是一黑,而其他人的目光则立马看了过来。 杜寡妇当即就反驳:“自己养了个不要脸的闺女,倒是往我儿子身上攀扯起来,还不是这小贱人不要脸,勾引了我家杜廉。” 乔氏可不惧她,当即就扑了过去,上前对她脸上就是一挠。 “你才不要脸,你全家都不要脸,老娘就不信了,若是你儿子不愿意,我家杏儿能按着他强上不成?跟老娘装什么黄花大闺女,你也是嫁过人的人,这个道理还不通?” 一旁看戏的卢娇月,听了个大红脸。 早知道她三婶是个彪悍的,万万没想到竟彪悍成这样。 周进有些尴尬,这乡下老娘们骂架素来荤素不忌,他在乡下呆的时间不多,还没见过这种场面。 倒是梅庄毅看得津津有味的,眼睛直发亮。 那边乔氏和杜寡妇两人还在对掐,各种浑话一起上,顺道还带动手的。 这时,梅庄毅站了出来。 他咳了两声,道:“都是亲戚,何必闹成这样,这事其实挺好解决的。”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放在他的身上,连乔氏和杜寡妇都不掐了。 梅庄毅一脸正经道:“不就是要解决药钱这事吗,我记得我那妹子是有陪嫁的,据说陪嫁还不少,整整陪了五亩地。” 杜寡妇当即一个激灵,“你想干啥?” 梅庄毅没理她,又道:“女子的嫁妆本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的,如今这万一出来了,不如就卖了那地,用来给药钱。这样一来即没有损失夫家的利益,也不用娘家给出嫁的女儿贴钱治病,两全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一亮,除了杜寡妇。 96|第96章 防盗章53(2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琼兰曾觉得这是自己的运气,没人愿意过那种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日子。她觉得能遇见严爷,是她一辈子的救赎。 刚到威远侯府的时候,琼兰谨言慎行,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低贱,这府里是个主子便能将自己踩在脚下。直到她有了身子,生下了五少爷。 在春花楼日日卖笑的日子逐渐离她远去,如今她是威远侯的兰姨娘。老夫人见她生了儿子,看重于她,而她自己也素来得爷的宠爱,成日里锦衣玉食,行走间仆妇簇拥,又养了儿子,后半辈子也有了依靠。再加上夫人不在府里,日日也不用晨昏定省,府里下人见兰姨娘得势,也愿意捧着她。 她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么顺风顺水的过了,谁知夫人居然要回来了! 琼兰曾打听过夫人的事,那是她刚进府的时候。她知道夫人出身高贵,与爷也恩爱,就是不得老夫人喜爱。琼兰是听过老夫人用不屑的口气骂过夫人的,尤其又听了下人说,夫人带着三姑娘和四少爷去庄子上养病去了。 她以为夫人是得了老夫人厌弃才如此的,她确实这么认为。毕竟,大熙以孝为先,一个不得婆婆喜爱的儿媳妇,哪怕当儿子再爱重,又能怎样?难不成要媳妇不要娘?! 平日里的与爷相处的时候,也从来没见他提过夫人。她便想了,什么恩爱不恩爱的,再恩爱也抵不过好颜色,夫人如今也三十多了,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早就色衰爱弛,能与她相比? 直到她真正见到沈奕瑶—— ** 骆怀远自然也知道丈母娘要带着小王妃及小舅子回威远侯府了。 连其中的原因也知晓,居然是为了给小王妃说亲? 简直晴天一道霹雳直接砸在了骆怀远头上,将他霹得外焦里嫩。 小王妃是他的!阿嫣是他的! 可—— 看着懵懂不知的小王妃居然在头疼回府后家中的那些糟心事,他便有一种想喷出一口心头血的冲动。 好吧,这就是作为一个预知者的雷点。你知晓别人不知晓,你又不能说,便只能暗伤在心。 骆怀远笑得很僵硬,“阿嫣妹妹,小姑有没有对你说想把你说给哪家?” 严嫣疑惑瞅他一眼,“怎么问起这个?这种事我哪晓得,估计我娘心里也是没谱的,得出去走动慢慢打听相看。反正我现在还小,我娘说在及笄之前定亲便好了。” 骆怀远稍微放下了一些心,心里乱糟糟的,嘴上问道:“那你回去了,咱们不是不容易见着面了?” “嗯,这倒也是,不过总是有机会见面的。” 见对方浑不在意的模样,骆怀远又一口老血喷在心头。他不停的对自己说,小王妃还小,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小王妃还小…… 可却泯灭不了阿嫣其实一种拿他当好朋友来看的事实,早先还信誓旦旦让小王妃一定要对他心有所属,如今三年过去了,似乎一点成效不见。 阿嫣会喜欢上他吗? 他长得胖,不够帅,摊上一个皇子的身份,还不如没有更好…… 骆怀远心中第一次没那么有自信了。 甚至上辈子,哪怕是陪他一起死,王妃也是没有爱上自己的,只是拿自己当做最好的朋友。他很清楚这项事实。 看来他得回去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阿嫣妹妹,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情要办,就先回去了。” 严嫣很惊异的发现本来还一脸可怜样儿想博得她同情的骆小胖,突然变了神色,这种样子是她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的,甚至不由自主心里咯噔一下。 “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那种神色一闪即逝,痞痞的笑再度出现在骆怀远脸上,“没有什么事,我就是突然想起府里有一件事未办,得回去处理一下。” “那好吧,有事儿给我捎信。” * 一大早,威远侯府上下就开始忙碌起来。 像老夫人、大房、三房的人自然还是照旧,但二房的人却是没那么好了。吴姨娘、兰姨娘早早就打扮妥当等在屋里,直到有下人来报夫人进门了,便去二门那处迎。 五少爷才两岁,正是刚会走路的时候,兰姨娘历来看得娇,平日里都是带在身边。这会儿五少爷总是叫着要娘,兰姨娘却是不敢抱他,生怕把衣裳头发弄乱了,在夫人面前失礼。 本来心里就焦躁万分,昨日本想在爷面前讨个恩赏,想着日后爷能护着自己一些。谁知话还没说出口,爷却来一句让她好好敬着夫人,平日里老实一些,顿时将兰姨娘满腔满肺的温存话给压了回去。 五少爷没要到娘,急得在一旁哭了起来,扯着嗓门哭,兰姨娘太阳穴砰砰直跳。无奈,舍不得儿子把嗓子哭哑了,将五少爷接了过来,抱着哄。 正哄着,有下人报夫人进门了,她赶忙将五少爷放下,谁知又被拽乱了头发。慌慌忙忙收拾整齐,等赶了过去,夫人已经到锦瑟院了,只能扭头再往锦瑟院赶去。 进了锦瑟院,一切都大变样了,门口站了一排五个穿绿色比甲的丫头。地面上泼了水刚打扫过,一点灰尘都没有,四处也是重新粉了的,有了女主人的锦瑟院才真像是二房的正房。 兰姨娘急急往里头进,在门口被丫头拦了下来。那丫头一点脸没给她留,斥道:“你是兰姨娘?从哪儿学的规矩,夫人屋里是你乱闯的?等着通报!” 兰姨娘涨红了脸,曼儿在一旁不忿嘀咕了一句,“你个丫头冲我们姨娘摆什么架子,你才没有规矩。” 那丫头也没与她争论,只是用不屑的眼神上下将曼儿打量了一遭,便扭身准备进去通报。 一个丫头都不给自己脸,不屑自己身边的丫鬟,打的就是自己的脸,兰姨娘还是明白这其中关窍的。 可明白又怎样呢?她不明白的是,她虽是姨娘的身份,却是属于贱妾中的一种。夫人身边一个得脸的丫头都比她有体面,只可惜兰姨娘从小生长在春花楼里,并不懂后宅里的规矩。这几年沈奕瑶不在,二房没有管事的,老夫人只管捏着中馈,兰姨娘讨她喜欢,她就给点脸,其他却是不管的。严霆日日在外面忙碌,后宅之事他从来不会插手,下面的人只管捧着兰姨娘讨赏,又哪里会与她讲这些。 不光兰姨娘不懂,曼儿也不懂,顿时恼怒的嚷了起来。 “你走什么走,回来把话说清楚,我还想问问你是什么规矩,一个丫头便冲我们姨娘甩脸子。” 另外四个丫头用极其差异的眼神看着曼儿,顺捎还带着兰姨娘,仿若她们是什么异类。 屋里,吴姨娘正带着五姑娘严婵小声与沈奕瑶说着话,大体就是一些场面的问候之语。严嫣坐在一旁眉眼不耐的正在喝茶,她以为自己脾气学好了,此时发现却不。 当见到那些不愿意见的人,尤其还装相扮乖巧的,她就忍不住满肚子火气。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严嫣眼神示意梅香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须臾,梅香带了一个丫头进来了,那丫头面色委屈道:“兰姨娘没有规矩,乱闯夫人屋子,奴婢将她拦了下来,问她还有没有点规矩,她身边的一个丫头拽着奴婢不依。” 沈奕瑶皱起眉头,问吴姨娘:“她这自进门,就没人教她规矩?” 三年不见,吴姨娘容貌一点未变,还是如以往那般明艳俏丽。只是眉宇间的神态却与那种俏丽并不搭边,即拘谨又内敛,平白将本应该肆意的娇俏打折了几分。 此时她低眉顺眼,柔声答道:“兰姨娘在老夫人跟前得脸,又得侯爷的宠爱,妾只是个姨娘,却是不好多说的。” 其实哪里是不好多说,这三年吴姨娘很少出门,低调的简直不像是个姨娘。换一般人,头顶上的大佛不在,还不赶紧的争几分宠爱什么的。到了她这里,日子过得宛如一口枯井似的波澜不惊,能不往前凑就不往前凑,简直就如同是个隐形人。 这些严嫣都知晓,所以才没在来请安时,将她母女二人撵出去。 沈奕瑶沉默不语,似乎在酌量怎么处置。 严嫣却直接开口了,“那丫头拉出去掌嘴二十,那个什么兰姨娘就让她在院子里跪着。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严嫣当惯了沈奕瑶的家,那丫头应了声,便退下了。沈奕瑶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了女儿一眼,叫住那丫头。 “就说是我发话的。” “是。” “你这孩子,这种教训下面没规矩姨娘的事儿,却是不能你来的。传了出去,影响自家的名声。” 严嫣僵着脸,小声道:“知道了。” 沈奕瑶又无奈的笑了笑:“行了,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一行人站了起身。 “严倩呢?没来?”严嫣挑了挑眉头。 吴姨娘面色僵硬了一下,小声道:“二姑娘说她身子不舒服。” 严嫣望了沈奕瑶一眼,沈奕瑶眉眼清淡,“既然不舒服,就让她好好在屋里养着吧。” 这句话就看你怎么理解了,可以是养好身子再出门,也可能是养好了也不能出门。尤其这种情况,嫡母几年未归,回来时庶女却不露面,大家当然不会就把她当成真的身子不舒服。 “是。”吴姨娘声音低低的应道。 裴姨娘被送走后,老夫人见严倩也没人管,便让吴姨娘带着看一下。虽没有挂在吴姨娘名下,但日常起居都是要操心的,要不然这会儿也不是她来回话。 严倩自来是个不省心的,吴姨娘也非常为难。可为难也没用,她总不能驳了老夫人。 一行人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出了门,路过庭院时,看都未看那处一眼。 严婵好奇瞄了一眼,吓得一紧吴姨娘的手,跟在后面的吴姨娘拍了拍,小声安抚了两句。 那处,曼儿正被两个丫头反转了胳膊压在地上跪着,有一个丫头正在抽她嘴巴。抽一巴掌,问她一声知道错了没有。曼儿两颊通红,嘴里呜呜啦啦也不知在说什么。 一旁跪着身娇体弱的兰姨娘,兰姨娘穿一身月白色绣兰草的褙子,一头黑发挽了一个髻松松的垂在脑后,一侧颈处还留了一缕头发垂了下来,看起来风情万种又楚楚可人。此时低眉顺眼跪在那里,仿若受了莫大的委屈。 只可惜并没有人看她,俏媚眼使给了瞎子看。看她的也就是些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大多都是满脸鄙夷的神情。尤其有几个被留下看院子的下人,这几年可看多了兰姨娘得意的模样,此时见她这样被打脸,可不是尤其解恨。 待夫人一行人走了,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嗤,这不就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了霸王!” “一个贱妾而已,得意个什么劲儿,当年裴姨娘可够嚣张的,在夫人面前她也得老老实实。” “你可别提裴姨娘,三姑娘最见不得人提她,包括夫人,小心恼了你。” “哎,我不提我不提。” 一旁的绿萍清了清嗓子,四周的窃窃私语顿时安静了下来。 虽都是夫人身边侍候的,那也分几等。像沈奕瑶当年走时,院子里的丫头被带了大半走,绿萍几个就是其中一员。这几年被邹妈妈、董妈妈等人□□了一番,也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并且十分衷心。 她肃着脸,不卑不亢:“既然夫人让奴婢来教姨娘规矩,那奴婢就大着胆子说道两句。咱们府里也算是家大业大,做姨娘的自然要懂的规矩。姨娘是什么,那是妾,是要日日晨昏定省来向夫人请安的,是夫人吃饭你是侍候,夫人热了你扇风,夫人累了你捶腿的,有你这样闷头闷脑往夫人屋里闯的吗?” “姨娘也是生了少爷的人,虽身份是低了些,但日里行为举止却是不能没有章法,要不然该得让外人笑了。还有你这丫头,到了锦瑟院还敢咆哮,姨娘回去也得好好教教,要不然这掌嘴可就不会只一次了。” “贱妾受夫人教诲,知道错了。” 绿萍点点头,“那姨娘继续跪着吧,跪够半个时辰就可以起来了。”见那边掌嘴已经打完,又道:“那丫头也过来陪你家姨娘跪着,以后要知道谨言慎行。” 吩咐一个丫头站在廊下看着,绿萍便扭身进屋了。 “董妈妈,你看奴婢做的还不错吧?” 董妈妈点点头,满脸笑意,“不错,夫人性子软,咱们下面的可不能软,要不然该与以前一样,让这些下三滥的欺负到头上去了。咱们做下人的,衷心是一点,最重要的就是会把关。主子性格强硬,咱们就老老实实的干活,主子性子软,咱们就得硬起来。” 这两极的做法,恰巧是点了在沈奕瑶和严嫣身边侍候的要点。像严嫣身边侍候的,大多笑面迎人,平时待人接物俱是和善。 而沈奕瑶身边的,这两年在严嫣提了邹妈妈等教导下,个个性子都泼辣了起来,也会摆架势,见到外人,小脸儿绷得紧紧的,惯严肃,一看就是那种不怎么好惹的。 凑巧的是,沈奕瑶身边是严嫣提点的,而严嫣身边却是沈奕瑶提点的。沈奕瑶觉得女儿性格太刚烈,如果下人都与她一般,容易得罪人不说,还容易生事,所以柔和一些比较好。 按下不提。 夫人刚回府,便教训了兰姨娘,这个消息在沈奕瑶等还未到荣安堂,便传到了老夫人耳朵里。 简直让她不敢置信! ==第82章== 听闻下人来报,老夫人有些惊疑不定。 教训兰姨娘是在院子里头大庭广众之下,看到的下人非常多,所以消息很快便传了过来。老夫人并不觉得沈奕瑶是会做出这样事的人,那人的性子可一向软绵,她将之归咎于定是那小东西作得妖,只是下人传错话,才会说是沈奕瑶发落了兰姨娘。 这次要不是儿子事先交代过,老夫人并不准备给沈奕瑶好脸色,即是如此,她也觉得不能给那个女人好脸色看。 她甚至隐隐有些得意,有本事你就别回来,晾了你三年,不也是知道低下头做人了。这妇人啊,嫁了人后便不值钱了,还不是任凭夫家拿捏。 现在不若以前,老夫人觉得严霆现在有出息了,又攀上了许贵妃一系。与之相比,镇国公那边却宛如鸡肋。要不是严霆与她讲了其中的厉害,她早就跳嚣着要休了沈奕瑶,这会儿又哪会给她好脸色看。 同样神情不定的还有大房的薛氏和三房的陈氏,只是这两人就想的没有老夫人这么复杂了。 有小丫头进来通报,说夫人带着三姑娘和四少爷来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似乎没有听见,又和薛氏及陈氏拉了会儿家常。问问大房三房的姑娘,以往她从来是不关心这些的。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须臾,一个小丫头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左颊肿得老高进来通报,说夫人带着三姑娘和四少爷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那丫头要哭不敢哭的模样,众人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个恶霸三姑娘的手笔,只是大家都不好说什么,老夫人存心想晾着沈奕瑶,要是沈奕瑶一个说不定也就成了,可别忘了一旁还跟了一个从来不吃亏的三姑娘,可不就是下面人遭殃了。 这刚回来就和老夫人对上了,这三姑娘可真是,啧啧! 老夫人看了赵妈妈一眼,赵妈妈开口问道:“小竹,你这脸是怎么了?” 那个叫小竹的丫头,瑟瑟抖了两下,口齿不清说道:“三姑娘说奴婢们不尽职尽责,通报个话都敢耽误。” 其实这话不用问,不用想就知道是怎样。 薛氏偷偷的瞄了老夫人一眼,心里暗啐,真是闲的!尛說Φ紋網 可不就是闲的吗! 门外廊下,沈奕瑶小声说着严嫣:“阿嫣,你打她作甚。” 严嫣声调一点儿都没降低,“你没看出她想给咱们下马威?” “娘知道,那你也不该打人。快要说亲的人,以后要注意一些。” 严陌小声在一旁插话,“娘,你别说阿姐,让我看,打得好。这个下马威要是吃下,咱们以后在这府里日子就难过了,我觉得阿姐做的很对。” 对于小阿陌来说,他最为崇拜的就是阿姐,现在只差到了阿姐在前头杀人放火,他在一旁望风的地步。 “可她毕竟是你们祖母,不敬长会被外人说道。” 严嫣哼了一下,“那也要看敬什么长!” “就是就是。” 沈奕瑶扶额,她其实知道两个孩子说得都是对的。只是她作为一个长辈,考虑的却是要比小辈们要多一些。尤其是阿嫣,府里人嘴稍微松点,传点什么流言出去,阿嫣日后便不好做人。 可惜女儿从来不管不顾这个,她说的话,她也不爱听。早些年和女儿有了隔阂,这几年好不容易和缓了一些,沈奕瑶也不愿意和女儿再闹僵。 正说着,赵妈妈迎了出来,满脸笑容。 “夫人、三姑娘、四少爷安好,老夫人可念叨了几日。那打帘子的小丫头新□□出来的,不懂事。见了老夫人与大夫人、三夫人在说话,也不敢出声,闹了这么大个岔子,居然惹了三姑娘生如此大的气,那小丫头脸肿得不成样子,老夫人看了连连道自己造了孽。” 沈奕瑶笑了笑,说了句劳老夫人挂念,回了赵妈妈的念叨之语,却绝口不提严嫣打人之事。 赵妈妈眼神闪了闪,将几人迎了进去。 严嫣一面往里头走,一面就训斥开了,“这种不懂眼色的人居然能调来荣安堂里当差,下面的管事婆子都是做什么吃的,赵妈妈你可得好好管管。” 赵妈妈干笑着,连声道是。 这些话坐在东次间里头的人都听见了,老夫人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薛氏有种想笑的冲动,你说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好好的不行吗?非要找点儿刺激。 可世人要是都看得透,世间也没有如此多的纠葛了,可惜老夫人从来看不透。 97|第97章 防盗章54(3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进了屋内,老夫人坐在大炕上,下面靠墙一字排开的几张圈椅上坐着陈氏和薛氏。见着沈奕瑶走进来,陈氏立马就站了起来,薛氏却没有。她居长,是不用起身迎弟妹的,不过脸上的笑很热络。 沈奕瑶冲两人微笑颔首,上前蹲身请安。 换以前,沈奕瑶还未蹲下,老夫人就让身边人扶起来了,这次却是没有,并且看都不看沈奕瑶一眼,侧着身端了茶盏慢悠悠的喝茶。 场上的气氛很尴尬,沈奕瑶还蹲着,陈氏低着头,薛氏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只能很抱歉的去看沈奕瑶。 严嫣从来不是个会看人脸色的,自己直起身,又去搀沈奕瑶,“娘,你也真是,祖母这会儿嘴忙着,你就不要傻乎乎的蹲着了。” 这句话差点没让老夫人嘴里的茶喷了出来,即是如此也忍不住呛咳了起来,赵妈妈赶忙去给她抚背,又是拿帕子擦嘴。 严嫣将沈奕瑶按坐在椅子上,瞄了一旁的丫头,让她们拿了两个小墩子过来,和严陌坐在沈奕瑶身侧。 一回府就先给了兰姨娘一个下马威,是因为严嫣知道这个兰姨娘这两年在府里很是得意,颇有些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之势,所以敲山震虎就是想给那某些人看。她想着老夫人应该不会这么蠢,会自找没趣的。没想到几年不见,人越老越糊涂。 “祖母,您也是,急什么急,我娘知道您体恤她,不用说也知道。”又对沈奕瑶说:“娘,你看祖母为了出声让你起来,都呛着了。” 沈奕瑶低眉顺眼,“都是儿媳妇的不是。” 严陌半垂着头,使劲憋着笑。阿姐现在越来越有骆大哥的风范了,偶出惊人之语,实在让人捧腹不止。 老夫人好不容易顺过气儿,“阿嫣长大了,人也更加漂亮,没想到小嘴儿如今也越来越甜了。” “那是,孙女知道,谢祖母夸赞。” 老夫人又是一窒,顿了顿,她道:“且脾气也越来越大了,怎么在门口就教训起祖母的丫头?” 沈奕瑶想出口解释,被严嫣一个眼神制住,只见严嫣一脸恼怒,宛如连珠炮似的话就出口了。 “祖母你还别说,如今这府里的人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我娘刚回来,急急忙忙就带着我和弟弟来向您请安,她们居然敢耽误。这是您院子里的人,阿嫣不好插嘴,换成我凝香阁的人,孙女非好好抽她几鞭子,让她长长教训,免得出去给孙女丢人。” 话音刚落,她对一旁侍候的丫头竖起眉头:“怎么着?眼睛都是瞎的?看不到夫人坐在这里,连奉茶都不会?” 不去看那丫头如何,矛头又指向赵妈妈,“赵妈妈不是我说你,你这把年纪了,就该服老,不行就回家好好养老去,这荣安堂的下人就让你□□成这个样子了?你可别仗着是祖母陪嫁,就倚老卖老,祖母是人老年纪大了,我这个做孙女的可不是个瞎的。” 这一番又是打鸡又是撵狗的,借着训赵妈妈之言,实则在说老夫人又老又瞎又糊涂,可实在让人无法反驳,总不能自己对号入座说自己又老又瞎又糊涂。 顿时老夫人脸成了紫茄子,赵妈妈忙局促笑了笑:“三姑娘说哪儿的话,奴婢可不敢。最近荣安堂换了一批丫头,确实有些不太懂规矩,等会儿下去奴婢一定好好教教她们。” 又指使一旁的丫头,“都别傻站着,快去奉茶,给三姑娘四少爷上糕点果子。你说教了你们那么久,还这么木讷。” 明明是老夫人给沈奕瑶母子三的下马威,被严嫣归咎于赵妈妈能力不行不会调解丫头。做晚辈的当面数落长辈自然不行,□□安堂的下人可不是长辈。 老夫人维持不了装相的笑,表情似怒非怒,“阿嫣你这脾气要得改改,怎么一回来就在祖母这荣安堂里打鸡撵狗的!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好说亲!” 严嫣冲她灿烂一笑,“祖母您还不知的,孙女就这脾气,改不了了!更何况孙女也是为了祖母好,免得来个贵客怠慢了别人,人家笑我们威远候府没规矩。至于说亲就更不劳您担忧了,孙女总不至于嫁不出去,就算嫁不出在也没关系,弟弟还小,我娘又是个老实的,阿嫣索性在家里陪着他们,免得那些牛鬼蛇神出来作怪,我想家里总不至于缺我这口饭吃。” “阿嫣,可不当这么说。”沈奕瑶忙喝止道。 “女儿这不是在和祖母解释嘛,免得祖母夜不能寐的担忧孙女。再说了,祖母压箱底子那么多,到时候多贴孙女一些,总是有人愿意娶阿嫣的。”话说到最后,口气中带了一点撒娇的味道,严嫣笑盈盈的看着老夫人。 几年不见,这死丫头更难缠了。 你来个下马威,人家根本不接招,暴力瓦解,甚至扭头拿大帽子扣你。扯到最后,居然扯到她的压箱底子。不提这些还好,一提老夫人就觉得人生真是了无生趣。更何况她的压箱底怎么可能贴给这个死丫头! “你娘那么多嫁妆,你就惦记祖母这点儿了?” 为了不让自己气死,她不再去看那个讨债鬼,面向沈奕瑶:“既然回来了,就住下吧,府里几个丫头都要说亲了,你也上上心。都退了吧,我也累了,如今年纪越来越大,身子骨也不行了,不能久坐。” 一行人纷纷福身告退。 临出门的时候,严嫣扭头看看一旁刚才那丫头,回头对老夫人说:“祖母,这丫头要不给我,我帮您训训?孙女屋里有个妈妈,训导下人很有一手,保准几日下来让人刮目相看。” 那丫头可怜巴巴的,“老夫人……” “就不劳嫣丫头费心了,你这也不小了,又要说亲又要备嫁,哪能让你来。” 严嫣眼光一闪,笑道:“那好,就有劳赵妈妈了,不过你也过点儿心。以后要是再出现类似这种丫头不懂事的事发生,我可就有一个算一个喽!” 人走后,屋里哑然无声。 一群丫头们俱是神色恐慌,都知道老夫人想为难夫人,可老夫人必然不会亲自动手,那么只能是下人顶缸了。 历来这种手段在后宅里就不少见,例如你来请安,让你在外面站上一个时辰,等进去后主子会说,都是丫头不尽心,耽误了或者体恤自己还未起身什么的。明明是自己想为难人,为了不撕破脸皮只能往下人身上推。 被为难者碍着面子只能吃个闷亏,有苦无处诉,可碰到三姑娘这种直来直去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却是没办法了。人家也不揪着上面人说理,只揪下面丫头不懂事说事儿,三姑娘的凶残之名已深入人心,说打你板子就往死处打,谁敢招惹。 刚才不就是教训! “老夫人……” 一行丫头嘤嘤哭着,看起来非常可怜。 老夫人气得胸口疼,对赵妈妈连连道:“我就说不让回来,不让回来,你瞧瞧这一回来就是为了来气我的,我上辈到底是欠了她什么债。” 赵妈妈叹了口气:“不也是侯爷说三姑娘要说亲了,更何况府里这几个姑娘都要说亲,没有个当家主母领着,怎么好出去与人交际。” 老夫人也知道这个理儿,她抹着老泪:“好不容易过了几年舒坦日子,老二眼见也出息了,又把这个丧门星弄回来给我添堵,我上辈子到底欠谁了了!” 她越哭越觉得自己委屈,一旁丫鬟婆子见老夫人这么哭,赶忙上前又是劝又是哄的才歇下。 “老二回来了,让他来荣安堂一趟。” 这是又准备找儿子诉苦了,可要是有用沈奕瑶几人也不会回来了。 …… 出了荣安堂大门,陈氏和薛氏便一一与沈奕瑶告别了,薛氏笑着说今日弟妹要安顿,明日去锦瑟院拜访,沈奕瑶也没拒绝。 三年来,薛氏一直没断过往汤泉庄子示好,就算是个石头也被捂热了。 回锦瑟院的路上,沈奕瑶说道:“阿嫣,你不用为了娘与你祖母针锋相对。” “我不是为了你。” 知道女儿又嘴硬了,沈奕瑶表情软软的道:“她就算针对娘,娘也不会吃亏的。” 严嫣才不信呢,她娘历来就是个软性子,被人欺负死了,也只会笑着说没事,可她看不下去。想是这么想,话说出口却变了音儿,呛人的很。 “她不叫起,你就蹲着?她让丫头怠慢,你就受着?光忍着有什么用,到了现在你还想忍一时风平浪静,我告诉你从咱们回来这一刻起,就不可能会风平浪静!” 她也没去看沈奕瑶的脸色,僵着声音:“凝香阁那边还有事没安排,我先走了。” 严陌瞄了一眼姐姐气冲冲的背影,又瞅瞅沈奕瑶:“娘,我也去看屋子理收拾好没。” 沈奕瑶叹着气,挥挥手。 等两人走后,翠巧才说了一句:“夫人,三姑娘说的没错。可不能性子太好,会被欺负的。” 沈奕瑶面色犹豫,“唉,我不是,我只是想可以换一种方式解决。” “夫人,奴婢说一句不当说的话,这老夫人明摆着就是想为难您,又何必如了她的愿,这会儿可不如同之前,一忍下去就要忍一辈子。” 沈奕瑶哑口无言,想了想确实如此,看来她也得换个思路了。 ** 严霆本来喝得昏昏沉沉,出来冷风一吹,酒便醒了大半。 想着之前的场景,他还有一种几欲作呕的感觉。 男子风流些没什么不好的,哪个男人不好美色。可换成男风,严霆便觉得有些接受不了了。可许向荣好这口儿,他又怎么好说,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一路打马回威远侯府,夜里大街上有宵禁,碰到有官差巡逻,也没人拦他们这一队。回到府里,严霆想着今日是沈奕瑶回来的第一日,他多少也是要给她些体面的,便去了锦瑟院。 谁知锦瑟院不光熄了灯,院门也插上了。 这种情况要是换几年前是不可能发生的,哪怕他回来再晚,都给他留有一道门。严霆本就喝了酒,这会儿热血沸腾的,便借着酒劲儿踹了院门两下。 也没人给他开门,倒是隔着门有个婆子颤抖着声音说,夫人已经歇下了,有交代若是侯爷回来,可以去两位姨娘那里。 严霆皱着眉头,甩了袖子就走。 给脸不要,他本是想给她点体面,这会儿倒是被拒了。想着温柔多情的兰姨娘,严霆又绕去紫玉轩。 严霆回来时已经是子时,紫玉轩也熄了灯,不过兰姨娘这几年也了解他习性,每日不拉给他留门。 进了去,有守夜的小丫头上前请安,屋里那处的灯也逐渐亮起,等严霆进了屋,兰姨娘披着衣裳来迎他。 严霆是喝了酒的,这会儿酒劲儿上来,大脑昏昏沉沉,再加上刚才在锦瑟院受了气,此时到了紫云轩也不想再压抑。根本没注意兰姨娘腿脚有些不方便,压着她就往榻上去了。 一通发泄,严霆已睡熟,旁边的兰姨娘却是流泪流了一整夜。 无他,疼的。 她下午那会儿并没有跪够一个时辰,沈奕瑶从荣安堂回来,便让她回来了。即是如此,身娇体弱细皮嫩肉的兰姨娘也是遭了大罪,双腿红肿一动就疼,哪怕她在楼子里那会儿也没受过这样的磋磨。 这也就罢了,管事妈妈专门找了一个婆子送她回来,到了紫玉轩,那粗鄙婆子当着一众下人面训斥、告诫于她。 婆子们可不同那些小丫头,什么话都是说得出口的,那是将兰姨娘一通埋汰,什么难听捡什么说,兰姨娘也就在楼子里听过那些过气的老妓子们对骂,才会说得如此肮脏。 本想着找爷诉苦,哪知他大半夜醉醺醺的回来,根本不顾她身体,就是一通发泄。果然如那婆子说得,她就是个贱货、玩意儿吗? 第二日严霆醒来,发现身边睡了个两眼红肿容色憔悴的女人。 一惊之后,才发现是兰姨娘。 本来娇滴滴的人儿,怎么成这样了? 不过他倒也没多想,倒是兰姨娘靠了过来,哭得嘤嘤可怜,诉说昨日自己受到的委屈。 严霆这才知晓原来沈奕瑶昨日回来就教训了兰姨娘,这么想着倒是通了,怪不得他说昨日怎么会将他拒之门外,原来是醋了。 沈奕瑶年轻的时候醋劲儿就大,这么想想严霆心里倒是舒坦了。 至于跪得双膝红肿的兰姨娘,严霆是这样说的,以后老实些,不要去招惹夫人。 丢下话,人便穿衣走了,留下容色凄婉的兰姨娘。 楼子里的姐姐们果然没说错,男人都是寡情薄意的,幸好她如今有个儿子。又想着那么凶残的夫人,兰姨娘觉得还是要找个依仗才能让她安全些。 之后等自己稍微能见人,瘸着腿带着五少爷去荣安堂找老夫人,自是不提。 …… 薛氏第二日便来拜访了沈奕瑶,不是她急切,实在是严茹经不起耽误了。 这两年她也有替女儿留意,可她能接触到的,大多是些小官员家的女眷,要么就是与比威远侯府还要差许多的破落勋贵。适合的对象,不外乎某家不成器的庶子,要么就是一些芝麻小官家的嫡子。 薛氏素来宠爱严茹,又怎么忍心将她配到那种人的家里。心心念念等着沈奕瑶回来,谁知她一去就是三年多,不过想着三姑娘的年纪,倒是能理解,可严茹却是比严嫣大了一岁多,马上就要及笄了。 “二弟妹,这事你可要帮帮大嫂,大嫂也是实在无法,才会来求你。都是父母心,想必二弟妹能理解我这种心情,儿女都是父母的债,总得替她们好好谋划一二,免得以后出了嫁,在外头受了委屈。”说着说着,薛氏便掉起泪珠子来。 严茹坐在一旁又窘又羞,“娘,你别这样。” 沈奕瑶也是忙安抚薛氏,好不容易安抚下来,才对薛氏道:“大姑娘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只是你也知道这事是急不来的。” 丫鬟们拿了帕子水盆来服侍薛氏梳洗一番,薛氏才抬起脸有些不好意思:“一时有些情急,弟妹千万不要见笑。” 沈奕瑶柔笑着摇摇头,又去看严茹,“大姑娘你起身走两步,给二婶看看好吗?” 听到这话,薛氏母女两个一头雾水的,但严茹还是站起来走了两步。 沈奕瑶又问了一些严茹学了些什么的话,薛氏一一回答,说严茹书读得还行,作个诗对个对子还是没问题的,严茹从小就喜欢这些,府中女学里也就她还算出挑,针线活儿也还将将就就。 沈奕瑶点点头,沉吟半刻,又问那规矩和管家之类有学过吗? 这次薛氏面露难色,她倒是有心想给女儿找个宫里的嬷嬷来教女儿规矩,可惜够不上门路。去老夫人那里提过几次,谁知老夫人却说费那个冤枉钱作甚,那些宫里头的嬷嬷都是侍候人的,能学到什么规矩。 至于管家,严茹不感兴趣,她也就教了女儿看看大房的账本子。 “规矩得学,管家也要学。下嫁低门自是不紧要,可若是高门或者主母什么的,免不了日后会当家做主,一些大家妇挑儿媳妇,吟诗作对是在其次,关键要看仪态和处事,至于以后日子过不过的好,还得看管家能力。这样吧,我托托人,看能不能从宫里请个嬷嬷回来。” 薛氏连连道谢。 严茹早就羞得面红耳赤了,这会儿低着头也看不出神色。 ==第83章== 出了锦瑟院,严茹闷闷不乐也不说话,薛氏还不知道女儿性子的,瞪了她一眼,强忍着没教训她。 一回到玉笙院,薛氏就教训开了,“你二婶性子实诚,你别觉得她说的话你不爱听,哪家过日子是靠吟诗作对的?哪个大家妇挑儿媳妇是看这些耍花腔的?早就说不让你学,你非要学,还学迂了去。你看你二婶以前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人家拿出来掉书袋子吗?人家那叫啥……” 见自己娘啥了半天也没啥出来,严茹忿忿接了一句,“腹有诗书气自华。” “对,就是这句。” “你也知道读了书会腹有诗书气自华?女儿不也是看着二婶就和我们不一样,才想着学些的?”严茹涨红着脸,驳了一句。 这个倒是事实,若说严茹最崇拜谁,那非二婶沈奕瑶莫属了。她从小看这个二婶便不与旁人一样,说话温柔举止大方得体,处事不卑不亢,通体的气派。不像她娘,一说话便一股子阿谀奉承之气,也不若三婶,看起来畏畏缩缩小家子气。 可早些年,薛氏拘着严茹不让她亲近沈奕瑶的,那会儿沈奕瑶操心病弱的儿子,也很少出来露脸。没人教,严茹自己懵懵懂懂的学,才会有严弘讥笑之言‘喜欢天天装斯文’。 见女儿直淌泪珠子,薛氏环着她哄道:“娘也不说你不该学这些了,可你二婶说的很对,另外两样是不能拉下的。大家妇挑儿媳妇,看得不外乎是那股不卑不亢、处事大方得体、什么场合都不露怯的做派。幸好娘现在还管着中馈,从明日你就跟着娘学管家,虽说银子是你祖母捏着,但咱们把里头门道学会了,免得日后嫁人了,日子过得一团糟。” “那规矩怎么办?” 见女儿抽抽搭搭问这个,薛氏就知道女儿是想通了:“你二婶既然说了这话,肯定是有办法的,不用担心。” 严茹哼了哼,“二婶在你嘴里既然这好那好,那你以前还拘着我不让我去锦瑟院,只能那种时候才能去。” 提到当年之举,严茹就有一种打心底里冒出来的羞愧。长大了,慢慢也懂事了,渐渐也能明白其实那种行为是不好的。ωww.xSZWω㈧.NēΤ 薛氏涨红着脸,虚拍了女儿背一巴掌,“你倒编排娘的不是了?老娘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一家子安身,你祖母瞧不惯你二婶,咱们只能避远些。” 98|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卢广义并不是个擅于言辞之人,他还在挖空心思想说些什么来打动桂丫,哪知耳里突然钻进个细小的声音。 他当即便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 “你说什么?” “好。”桂丫点点头。 她笑中带泪,明明满脸都是泪水,但那笑却是比任何时候都灿烂。 “好!”在卢广义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桂丫又重重的点点头。 她有什么好自卑的呢?只有卢大哥愿意娶,她就愿意嫁,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只要她用心,一定能把日子过得顺心如意。 巨大的惊喜仿若巨浪也似,一波一波朝卢广义打来,他欣喜若狂,忍不住上前将一把桂丫紧紧抱在怀里。 两人静静相拥半响,桂丫挣扎了一下,脸红红的,“卢大哥,小心有人来。” 卢广义这才仿若被烫了手似的,松开自己的手,并往后退了一步。小麦色的脸红通通的,差点头顶没冒烟。 “我不是故意唐突你,我只是、只是有些……”顿了顿,他又道:“那么咱们就说定了,你别反悔。” 桂丫本来还有些窘迫的,此时倒有些忍俊不住。她素来是个果断的性子,既然下了决心就不会反悔。 “卢大哥,我不反悔。” 卢广义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两边拉,“那我这就回去跟我娘说,说好了就上你家提亲,你等着我。”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看那脚步急促的样子,显然是十分心急的。 桂丫站在那里半响,直到卢广义的背影消失许久,才回过神来。 不反悔。 她一定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一定不给他添负累,只是卢二叔卢二婶会答应吗?毕竟她并不是个什么好儿媳妇的人选。 想到这些,桂丫有些心事重重的往家里走去。 * 梅氏望着大儿子,十分诧异道:“你想娶桂丫?” 她本是坐在炕上和女儿选皮子,突然听儿子这么一说,当即手里的皮子掉在了炕上。她伸手便去捡,捡了半天都没捡起来,足以见得梅氏有多么震惊。 还是卢娇月将那块儿皮子拿起,递到她手里,她才拿住。手紧紧的攥着,显得有些魂不守舍的。 卢广义坚定地看着她,点点头。 梅氏顿时慌乱起来,她并没有去看儿子,而是眼睛放在手里那块儿油光水滑的狐皮上面。狐皮是棕色的,毛长绒厚,灵活光润,这种上好的狐皮有两块儿,一块儿是棕色偏褐,还有一块儿则是偏红。 卢娇月让梅氏先挑,挑剩下的自己做衣裳,她人年轻,穿哪个颜色都好看。卢娇月本是想把那块儿偏红的让给娘,哪知梅氏却是看中这块儿深棕色的。不过深棕色也好看,更衬梅氏的气质。 梅氏还从没穿过狐皮的衣裳,大溪村这片儿冷,家境稍微不错的人家,都有一身毛衣裳,不过大多都是兔子皮獐子皮这种拼凑而成。梅氏也是女人,早就想要一身好皮子的衣裳了,只是碍于家里不宽裕,一直没梦想成真罢了。 女婿孝敬了好东西,按理说她应该是十分高兴的,可此时她却是一点儿高兴的心情都没有。Www.XSZWω8.ΝΕt 桂丫,怎么就是桂丫呢? 别看梅氏平时待桂丫不错,那也仅仅是因为她是女儿的好朋友,且境遇让人同情,但并不代表她愿意让桂丫当自己的儿媳妇。在她来看,娶儿媳妇和心疼别人家的闺女是两码事。 因为之前出了裴贵娥那档子事,梅氏在心里不止一次想象过要给儿子娶一个什么样的媳妇。要明理懂事,人不能太小家子气,家里单纯,穷些没关系,只要没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就好。再像裴家那么来一次,梅氏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 而桂丫,恰恰就是和糟心事画上了等号。 陈家的名声阖村上下都清楚,那陈婆子是难缠的代名词,又老又不要脸,谁家要是惹上她,她能搬个小杌子坐在人家门口骂三天。陈家大儿子就不用说了,反正梅氏看不中陈铁根那人,更不用说还有陈铜根一家人,都是吸血的水蛭,叮上人就不丢了。陈铁根明明和家里已经分了家,如今还在帮着陈铜根一家种地,这其中的各种糟心事,全村上下谁不知道。 尤其陈铁根又弄了个寡妇在家里,村里哪户正经的人家愿意和这样的人家打交道。 而梅氏之所以愿意和刘翠兰母女几个打交道,不过是出于以前的交情,和同情怜悯之意,再加上这母女几个确实不错,才会一直有来往,但这些并不足以让梅氏愿意自己儿子去娶这样一户人家的女儿回来。 “老大,你是认真的?”梅氏皱着眉道。 卢娇月一见她娘脸上的神色,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作为女儿的,自然明白当娘的心思,她知道她娘想给大哥娶的媳妇不是桂丫这样的姑娘。 卢广义很郑重的点点头,“娘,我想娶桂丫。” 梅氏急促地吐出一口气来,人莫名有些急躁,“这事不中。” 卢广义心里有些急,“娘,桂丫是个好姑娘,你不是向来很喜欢她吗?” 梅氏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十分烦躁地挥挥手,“总而言之就是不行。” 卢广义还想说什么,卢娇月却是对他使了个眼神。之后,她凑到梅氏身边,爱娇地道:“娘,我觉得大哥这个想法不错,桂丫跟我好,以后当了我嫂子,肯定会对我更好的。” 梅氏望了女儿一眼,似乎在想什么,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这事别说了,总而言之就是不行。” 说着,梅氏就下了炕,往屋外走去。 卢广义还想追过去说服梅氏,却被卢娇月拉住了。 “月儿……” “大哥,你别急,娘的性子是你越拗,她越是强硬。等爹回来了,咱们跟爹好好说说。” “可是,我答应桂丫要娶她了,这事儿不能让。”明眼可见,卢广义是慌了。 “只有咱爹能说动咱娘,到时候我再在一旁敲敲边鼓,说不定就能成。” “那好吧。” 待卢明海从外面回来,兄妹俩就将他拉到一旁说了这事。 卢明海虽有些诧异儿子的选择,到底打从心底他还是挺欣赏桂丫的。他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笑着道:“好小子,眼光不错,爹也觉得桂丫不错,不过你娘……”卢明海拧眉想了一下,“你娘就是有些钻牛角尖,这事我来跟她说。” 既然有卢明海的应承,这事成的可能性就占了一半,再加上还有卢娇月在一旁给他鼓气,卢广义终于稍微安心了一些。 卢明海进了屋,梅氏坐在炕梢上,撩了他一眼,“亲爹回来了?”显然之前儿女们的举动,梅氏是收入眼底的。 心里自然有些不是滋味,合则她这个当娘的,在儿女们眼里就那么霸道强势不讲理?她这样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家里。 卢明海笑了一下,“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吃这种醋。孩子们不也是怕惹你生气,才会背着你来跟我说这事。孩子们也是心疼你,你可别想歪了。” 梅氏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卢明海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边来坐下,“难得老大自己中意桂丫,你不是一直担心儿子从裴家那事走不出来吗,这下可不用担心了。” 梅氏的嘴翕张了一下,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我不早先就跟你说了,桂丫那丫头不错。确实,她家里的事是糟心了些,但谁家没有一点子破事呢。说不定换在别人眼里,咱家也是破事一箩筐……” “咋就破事一箩筐了?”梅氏打断道。紧接着她反应过来,道:“咱们如今可没什么破事了,以后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你都说越来越好,怎么就对桂丫没信心?在我来看,那丫头是个有主见的,陈家的那些事影响不了她。与其找个不清楚根底的,还不如就是她,咱们知道她家那边具体情况,就能对症下药,且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只要她能立得住,你还怕麻烦会上身?再说了,早先你嘴里念叨要给老大娶媳妇我就在想,咱家的日子虽然渐渐的好了起来,但负担却并不轻,老二老三还在念书。你说说看,哪家愿意自家闺女嫁过来,就和丈夫一起累死累活为两个小叔子忙活的,换你你愿意吗?” 梅氏不说话。 卢明海又道:“当然你肯定觉得咱们两个还能动弹,还能为下面小的赚几年钱。可你别忘了,以后这家是交给老大的,老大的媳妇若是选不好,你还想咱家上演之前家里发生的那些事?长嫂如母,老大的媳妇不光要有魄力,还得宽容大度,这样一家人的日子才能蒸蒸日上。” 梅氏陷入沉思,卢明海则转身出去忙活了,给媳妇留个让她可以思考的空间。 见爹从堂屋里出来,躲在东厢的卢娇月探头出来瞄了他一眼。 卢明海见女儿那调皮的小摸样,忍不住冲她笑了笑,并眨了眨眼。卢娇月当即做出一个明白的手势,扭头又回屋里去了。 屋里,卢广义有些坐立难安,见妹妹进来了,就拉着她问了起来。 “大哥,你就别担心了,我看爹的样子这事是成了。” “真的?” 果然没多久,梅氏就从屋里出来了,也没来这屋,而是去了灶房里做饭。 晚饭很快就做好了,这期间卢广智和五郎六郎也从学里回来了。 五郎和六郎还小,没看出家里的玄机,倒是卢广智瞅了瞅正在摆饭的梅氏的脸色,和一旁笑眯眯的爹,以及面含紧张的大哥,以及含笑不语的大姐,眼中闪过一丝了悟。 吃饭的时候,梅氏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大儿子道:“既然是你的选择,娘尊重你,也相信等我和你爹老了以后,你能将这个家扛起来,让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 卢广义心中一喜,道:“谢谢娘。” 这时,卢广智才出口询问究竟。 知道桂丫以后就是自己大嫂了,他心里虽觉得怪怪的,到底还是表示赞同的意见。 “桂丫姐比那个裴什么好多了。” 连五郎也点点头,“桂丫姐好,这样我就不担心以后嫂子不给我饭吃了。” 顿时一家人都望了过来。 梅氏问道:“小五,谁跟你说这种话的?” 五郎道:“村里的人啊,就是我刚上私塾那会儿,有人说我哥以后娶了媳妇,嫂子肯定不待见我这么小的小叔子,到时候等娘你和爹老了,嫂子就该把我撵出去了。” 梅氏被气得不轻,“谁这么缺德,竟然说这种狗屁倒灶的话。” 卢娇月插言:“还不是村里那些嫉妒咱家日子过得红火的人,你说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如人,就成日里说是道非。” 反倒五郎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摆摆小手道:“娘你生什么气啊,看,就是知道你会生气,我才没把事说出来。我不担心这事,不是还有我哥吗?” 卢广义赶紧保证:“小五你放心,哥肯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卢明海也劝梅氏:“行了,多大点儿事,别人越是这么说,咱们家的日子就要过得越好才是。” 梅氏当即拍板道:“就是桂丫,我过两日就上陈家去和刘翠兰说这事。”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她,这会儿彻底不犹豫了。 * 过了两日,梅氏备齐了一应礼物,就上了陈家大门。 坐下后,和刘翠兰两个闲话了一会儿,她就将来意挑明了。 其实刘翠兰见梅氏这么慎重其事上门,心中就有了猜想,此时见梅氏果然是给她大儿子说桂丫的,欢喜之意流于言表。 卢家二房好啊,两口子仗义,梅氏和卢明海也是个开明人,下面两个小叔子懂事知礼,小姑子和闺女又是打小玩大的。 在刘翠兰眼里,卢广义是顶顶好的女婿人选。回家之后,她一直操心女儿的婚事,也曾朝卢广义身上想过,只是想着之前女儿之言,才一直没动这个心思。如今梅氏前来为儿子提亲,正中她的下怀。 她高兴得直抹眼泪,对梅氏道:“不怕你笑话,我心里早就看中了广义那孩子,只是觉得咱家配不上你家,才一直没开这个口。如今既然你家也看中我家桂丫了,我就把女儿许给你家。明海媳妇,你放心,我知道这家里破事一箩筐,但有我这个当娘的在,我一定不让家里破事连累到你家去。” 梅氏没料到刘翠兰会说得这么直白,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翠兰,你莫要想多了,我们家既然能上门提亲,就不怕有什么麻烦。” “怎么不想多,我也是当娘的,自然能明白当娘的心思,谁家也不愿意娶个媳妇摊上一堆破事。说句真心话,桂丫是个好孩子,就是被家里拖累了……” 梅氏自然又安慰了几句,刘翠兰这才打起精神来,与梅氏就着两个孩子的婚事,进行了初始的磋商。 两人在屋里差不多说了近一刻钟的时间,梅氏才带着笑容离去了。 刘翠兰将她送出大门,正转身打算回屋,突然对上陈婆子的脸。 “老大媳妇,这明海媳妇来家里作甚?我看她拿了不少东西过来,你等会送些到我屋里来,也算是替老大孝敬我了。” 刘翠兰强忍下满腔怒火,扯出一抹似笑非笑,“娘,若是我没记错咱们好像分家了吧?铁根平日里可没少孝敬你,至于我这边你就不用想了。” 说完,刘翠兰扭头就回屋了。陈婆子在她背后骂了句贱货,不过声音并没有敢太大,自打这刘翠兰从外面回来,整个人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勤快的像头老黄牛,如今却是家里啥事都不沾,她没少开口指使她做事,可她理都不理自己。 若是闹急了,她就冲大儿子撒泼,如今她和老儿子一家全指着大儿子做活儿,寡妇那边已经够怨声载道了,若是再把刘翠兰惹急了,陈婆子还真没把握能压得住大儿子,让他不被挑唆不帮自己干活。 陈婆子嘴里念念叨叨,就往自己屋里去了,并未注意到灶房旁的那间小屋里,半敞的门后站了一个人。 * 自打怀孕的事是闹出来的笑话之后,寡妇在陈铁根面前就不如以前那么有地位了。 大抵是人性本贱的道理,如今刘翠兰不给陈铁根脸,陈铁根反而待她越是上心。也是寡妇成日里被指使着帮陈婆子和二房做活儿,一日两日还成,次数多了,不免多了怨言。 寡妇冲陈铁根抱怨,陈铁根就拿她和刘翠兰比较。这一比较,更是觉得寡妇不如翠兰,要知道以前翠兰可是从来不抱怨的。再加上寡妇嫉恨陈婆子和小陈氏磋磨自己,碍于陈婆子是自己的婆婆,她不好和对方掰扯,就和小陈氏杠了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没少在家里生事。小陈氏是个不省心的,吃了一点亏,就嚷得整个家里人都知道。这其间给陈铁根找了不少麻烦,他惯是个口舌笨的,不知道该怎么教训寡妇,就只有冷着她。 不过这并不耽误陈铁根上寡妇屋里过夜,可是力气没少使,寡妇的肚子还是不见动静。陈铁根越发觉得寡妇不中用,不免就在脸上带了些情绪。 寡妇恨陈铁根,更恨陈家人,当然若说最恨的,还是刘翠兰。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撺掇陈铁根把刘翠兰母女几个接回来,如今倒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是现在后悔晚了,没接回来一棵摇钱树,倒是接回来几个祖宗。 这母女几个成日里上桌吃饭,下桌连个笑脸都不给自己,对比人家过得轻松适宜,自己白日里累死累活,晚上还要累着想生个儿子出来,改变自己在家里的情况。寡妇怎么能不恨,她恨不得让她们都去死。 可就与现实中很多人一样,想别人死的念头从来没少过,但真让她去做,却又是不敢的,但这并不妨碍在其中使坏。 我过得不好,你们怎么能过得好呢? 门后的寡妇等刘翠兰进了屋,才悄无声息从屋里走出来,往陈婆子的屋里去了。 陈铁根从外面回来,就被陈婆子叫到自己屋里去了。 不多时,他走出来,就进屋去找刘翠兰。 “听说卢老二家的今日上门来说他家大儿子和咱桂丫的亲事了?” 刘翠兰先是一愣,之后冷笑。 听说?自然是听寡妇说,还真跟女儿说的一样,这寡妇就是个外表憨实,内里藏奸的人。成日里做事偷偷摸摸的,指不定哪会儿你扭头她就站在你身后。以她婆婆的性子,知道点儿事就咋咋呼呼的,之前没说肯定是不知道,那么不用说肯定是寡妇在背后挑唆了什么了。 “你听谁说的?卢二家的是来说这事的,咋了?你不是从来不关心女儿的吗,问这个作甚?” 陈铁根嗔怪她:“我是孩子她爹,自然要过问过问。你这年纪越大脾气也越大了,就不能好好说话。” “我跟你好好说什么话,要好好说话找你寡妇去。” 陈铁根一副又得意又无奈的样子,“嘿,还拈酸!” 刘翠兰简直想当面吐他一脸,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个人这么不要脸呢?也是,她之前瞎了眼,瞎了那么多年,才醒过来。 不过这一切,刘翠兰肯定是不会表现出来的。她早就打定主意要在这个家里过下去,一直过到几个女儿出嫁。如今大女儿就快出嫁了,她再熬熬,再熬几年…… 刘翠兰因为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说话,陈铁根又道:“卢老二家的那大儿子不错,配得上咱桂丫,我对这门婚事没意见。” 刘翠兰态度不明地哦了一声。 “对了,他家打算给咱家多少聘礼?卢老二家有钱,到时候聘礼你千万别少要了。” 刘翠兰撩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我没说聘礼的事儿。” 陈铁根急道:“你咋就不说聘礼呢?村里谁家嫁女儿不是先谈聘礼的事?你不说聘礼就答应了,若是卢老二家装傻不给聘礼咋办……” “不给聘礼我也把女儿嫁给他家,之前我母女几个被你们一家人撵出来,可是人家明海一家帮着咱,咱才没饿死的。做人,要懂得知恩!”刘翠兰意味深长地望了陈铁根一眼,陈铁根被臊得脸一红,道:“不要就不要了,你说这些作甚。其实我也没想提这事的,还不是娘她老人家……” 陈铁根碎碎叨叨地解释着,刘翠兰充耳不闻,脑子里已经在想到时候怎么给女儿办嫁妆了。 待晚上陈铁根去了寡妇屋里,两人在炕上折腾了一番,寡妇十分柔顺的趴在陈铁根怀里。 她状似十分不经意地提了提白日里梅氏来的这事,陈铁根自然说梅氏来是给自己大儿子说亲的。 寡妇‘好奇’地问了聘礼的事,又说若是这聘礼丰厚些就好了,以后家里的日子也会好过些,以后等她生了儿子,也能让儿子过上好日子。 她原本以为陈铁根会想自己所想,哪知却触动了对方敏感的神经。 陈铁根一把将她推开,先是斥责她这种想法不该有,又说当初刘翠兰母女几个之所以能活下来,全指着人家卢老二家,如今自家再狮子大开口,就是不知恩,就是不知廉耻,会惹来全村人笑话的。 那鄙夷的眼神,只差没说直说寡妇不知廉耻了。 自然又接上儿子这话茬,埋怨寡妇肚皮不争气,说寡妇怎么当初你说桂丫娘肚皮是个不争气的,你也这么没用。 寡妇一口老血喷出来,内伤在心。 99|第99章 防盗章56(5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看了一旁乖巧听话的严婵一眼,吴姨娘有一种悔不当初的感觉。 五姑娘也不小了,日后若是夫人不管,她的亲事又该怎么办!可从她第一步开始,便走错了,日后一步步越错越远,也只能弥足深陷。 刚踏进院门,便听丫头来报二姑娘早就在屋里等着了。 进了屋,只见一个娇小玲珑、柔弱纤细的女孩儿正坐在堂中方椅上。 严倩如今越来越像裴姨娘了,那如弱柳扶风的娇弱身段,还有那五官,瓜子脸、玲珑鼻、樱桃小口,整个人与当年年轻时候的裴姨娘有七分相似。 “二姑娘不知来揽月轩有何事?”她一面说着,一面让严婵去了里屋。 严婵担忧的看了她一眼,但还是听话的进去了。 “你说我来能有什么事?” 吴姨娘笑容僵硬,银牙暗咬:“夫人如今变了章法,你又不是没看出来。那教养嬷嬷乃大夫人花银子请的,连三房的两位姑娘都搭不上边儿,至于二姑娘,夫人并没有提起过。妾以为姑娘在我这里使劲儿,不如去夫人那里求得谅解,说不定会更好一些。” 吴姨娘简直不知这二姑娘是如何想的,一个在嫡母手下讨饭吃的庶女,自己亲姨娘将夫人得罪得死死的,还敢在夫人当日回来之时假装身子不适不去迎接。 她确实给了沈奕瑶难堪,可沈奕瑶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既然不舒服就好好在屋里养身子吧,弄得这会儿连去荣安堂都不能,只能过来烦她。 她自然不知晓严倩心里将沈奕瑶恨死了,连带的还有严嫣。即使明知道应该服这个软,可心里那道坎儿一时却过不去。之后确实也后悔了,可这会儿后悔有什么用! 严倩徒然一笑,目光锐利,“不光是没我的份儿,严婵也没有吧。” 吴姨娘垂下眉眼儿,“五姑娘年纪还小,目前还不急这会儿。” 可严倩却是比严嫣还大了月份,如今已经十四了。 严倩镇定自若的表情维持不下去了,尖声道:“吴姨娘你可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里,当日若不是我姨娘一人将事情抗下,你认为你这会儿还能坐在此处?估计也是去清普庵的下场。” “若不是裴姨娘威逼,妾是没那个胆子去冒犯夫人的。一个做小的,还养了儿女,只有那些蠢到家的才会去与夫人作对,这会儿后果不是出来了吗?她什么都不用做,只用置之不理,便足够收拾我等了!” 这话嘲讽意味极足,又带了些自嘲的意味,竟让严倩说不出话来。 吴姨娘雪上加霜,继续说道:“不光是你,还有你那兄弟,只知道巴着老夫人那是短视,她除了给点吃给点喝还能干甚。再说远些,她还能活几年?不讨好侯爷和夫人,日后恐怕连个媳妇儿都说不上。” 说着,吴姨娘露出一抹晦暗莫名的笑,“当然,做主母都是些大度的,是要顾忌名声的。她肯定不会让你嫁不出去,也不会让庶子不成亲,面甜心苦的婚事比比皆是,随便许上一家就足够你受得了。” “你不用拿这话激我,我不成,你以为严婵能成?” “五姑娘自然也不会好,谁让我这个做姨娘的瞎了眼蒙了心,听了你们的唆使去害夫人。不过这都是她的命,谁让她摊上我这个姨娘。” 吴姨娘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让严倩心中一紧,一种不可抑制的恐慌在她心头盘绕,“你怎能——” “所以如今是各安天命,咱们各自在屋里上香祈祷夫人能网开一面。” 严倩终究还是太小了,被这么一吓,便止不住恐慌,她口不择言道:“吴姨娘你不能这样,你答应我姨娘要护着我的。” 吴姨娘讥讽一笑,“我一个姨娘连个主子都不算,何德何能去护着二姑娘您?您不是一向主意大吗,这会儿又何必拿以前的事儿来压我这个可怜人。” “我、我……”嗫嗫嚅嚅半响,严倩才又说:“我以后都听姨娘的。” 吴姨娘望着她,沉沉叹了一口气,良久:“如今咱们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好不了我,自然也好不了你。自夫人回来,从来对咱们不闻不问,可她能,我们却是不能的。明日你便去给夫人请安吧,以后日日勤勉一些,看能不能缓和几分。你那弟弟那里也不能松懈下来,所幸你平日里没丢下,让他在老夫人那里提两句。我看这情形夫人可能过不了多久便会带着三姑娘出门交际了,最好能让老夫人发话,将府里姑娘都带上。” 严倩欲言又止,将一句句话掰碎了,往心里塞去。她这会儿满嘴的苦涩,这种苦涩自她姨娘被送走,便一直弥漫在心间。 “赵妈妈那里也要使劲儿,看能不能塞点银子,让她帮衬些。三夫人那里也不能拉下,希望她能对六姑娘七姑娘的婚事上上心。这些由我来去,几下里使力,应该可以成。” 严倩仓促点点头,心情复杂的无以复加。 …… 沈奕瑶并不知晓她的置之不理与这一系列事情,居然会起到这样的效果。 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不待见便不见吧,正好。 经过薛氏的那番开导,严茹倒是和严嫣走动频繁了起来。 就如薛氏所说,严嫣其实是一个特别简单的人,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别人怀着善意而来,她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了起来。 严嫣如今到底是长大了,就算这个大姐不太合自己眼,有点酸腐也没什么。就如同沈奕瑶所说的,人有千百种,你并不能将自己的好恶凌驾于别人之上,就好像你喜武,别人不喜一样,这只是各自的秉性与喜好,并不能强求。 从小算是一起长大,又是有血脉关系的姐妹。而之前小时候的那些口角、小矛盾,在此时想来,不免生出了一分好笑。 都曾年幼过,都或多或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毕竟是无伤大雅。 严玲这阵子跟严茹跟得特别紧,态度也变了许多,以前私下和严茹相处从来话少,如今也会找着严茹说两句了。往严嫣这里跑得也很勤,可以看出那日薛氏所说的那话对她也是有影响的。 有点小心思并不为过,毕竟薛氏不可能为她事事操心,她如若想日后嫁好一点,唯一的助力只能来自于严嫣与沈奕瑶那里,哪怕日后沈奕瑶多帮她留上一点心,也可能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得不说,严玲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也许是自小的经历造就。严茹还在薛氏怀里撒娇打滚的时候,她已经学会揣摩人的心思了。 对于严玲示好,严嫣并没有拒绝。也许一开始有些不待见,但当你看见一个小丫头可怜巴巴拿着自己做的小东西送过来,不免便会软了三分。 日子久了,严嫣也能看出严玲打得什么主意,可仅凭她那份不气馁的心思,也是让人不忍拒绝,不是吗? 严嫣知道严玲的身世,当年那会儿她还小的时候,见严玲总是捡严茹剩下的,也曾好奇的问过她娘。她娘表情复杂的说了一句,这事管不了。 确实管不了,怎么管? 甚至谁对谁错都不好分明! 薛氏错了吗? 在她看来,自己和丈夫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想攀高枝的丫头爬床。爬床不说,还有了个后遗症。你去弄死吧,有伤天和,她也下不了那个手。便一日一日长大,一日一日戳自己的心肺管子,怎么可能会有好脸色! 严郅错了吗? 也许他有错,他不该醉酒便认错了人。可他的愧疚之意也非常明显,即使对严玲有所怜悯,也从来就当做视而不见。他知道妻子心里有气,很憋屈,每当严玲出现一次在薛氏眼里,对她来说就是又一次提醒她当初所发生的一切。 如若说真错,只能是王姨娘的错,她不应该贪婪那份富贵。 可她已经受到惩罚了,当了个挂名的姨娘,日日在当家夫人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从来没有一张好脸。她态度放的很低,完全是将自己当一只小猫小狗了,只差明说给我口饭吃就得了。 这样一个可悲又可恨的人,让薛氏连恨都提不起来。 她只能在心里有火不能发的时候,宣泄在了严玲身上。其实严玲过得并不差,至少薛氏从没有虐待过她,挨饿受冻是从来没有的,顶多就是作为严家的一个姑娘,她过得并不如人,得看着嫡母和嫡姐的眼色讨生活。 那时候严嫣只是当了故事听,直到这会儿薛氏变了态度,严玲也变了态度,她才明白这里头的真正含义。 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这样那样的无奈,并不是你说不要,便能没有的。人生也是错综复杂的,不是全然的黑白分明,并不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因为很多时候根本分不清对错。 同于薛氏,同于严玲,同于沈奕瑶,也同于她。 因为这些感悟,严嫣对沈奕瑶的隔阂又淡化了一些。这些变化别人看不出来,只有严嫣自己才知道。 * 严倩果然听了吴姨娘的,第二日便早早去了锦瑟院。 下面丫头虽看她脸色不好,但也没有做出什么越轨之举。通报上去,沈奕瑶便让她进了。 严倩腼腆中带着怯弱,轻声诉说这阵子身子不适,未能来得及给母亲请安,请母亲原谅。 沈奕瑶看她的眼神却复杂了起来,无他,这严倩和裴姨娘太像了。让她不禁想起当年那个柔弱恭顺的人,是如何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的。 往事不堪回首,沈奕瑶表情淡淡的,“既然好了便好,二姑娘来得有些早,在一旁坐一会儿吧,等阿嫣他们来了,再去荣安堂给老夫人请安。” 说完,她便起身进内室了,一刻也不想呆。 进了里面,翠巧小声说道:“夫人干甚这么好性儿,她想不适就不适,想来就来了,谁给她这么大的脸。” 沈奕瑶笑了笑,“一个孩子,何必与她计较。” “可——”翠巧一脸忧心重重的样子,“奴婢见了二姑娘就想起了那裴姨娘,夫人你可别心软,放松了警惕,当年为什么送裴姨娘去庵堂,二姑娘是知晓的,肯定不知怎么恨着咱们呢!” 沈奕瑶被翠巧的表情逗笑了:“行了,没你想的那般严重,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过来示软吗?” 翠巧摇了摇头。 沈奕瑶笑笑并不答,也许当时想不通,可见着严倩这么破天荒跑来锦瑟院,就知晓里头的关窍。 如今与沈奕瑶相处久了,下面几个丫头都颇为大胆。翠巧凑到沈奕瑶跟前儿做撒娇样,“夫人,你快说说嘛,奴婢好奇死了。” “你知道对女儿家来说,什么东西最重要吗?” “什么?” “终生大事。” 薛氏为什么会对她的事这么上心,不过是为了想女儿日后说门好亲事,投桃报李罢了。同理,想必急得人可不止一个。 正说着,外面响起了丫头们的请安声,紧接着严嫣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在这儿?!” 严倩饱含委屈的声音,“我来与母亲请安。” 沈奕瑶怕女儿脾气犟,和严倩闹起来,赶忙起身出去了。果然见严嫣一脸厌恶之色,倒是见了沈奕瑶,收敛了几分起来。 “阿嫣,阿陌,可有用早膳?” 严嫣张口欲说什么,被沈奕瑶眼神制止。 严陌道:“我和姐姐已经用过了。” 他现在每日与阿姐一起打拳健身,早上都是起来很早的,自然是用了早膳才有体力。 “那咱们先去荣安堂。” 见吴姨娘和五姑娘还未到,沈奕瑶又吩咐丫头等会让她们直接去荣安堂,便带着严嫣率先出门了。 “娘,她怎么来了?” “她要来请安,娘总不能将她撵出去。”见女儿满脸不乐意,沈奕瑶安抚道:“好了,娘知道你想说什么,娘明白她别有所图,她愿意来便来,不理就是。” 严嫣这才住了声。 去了荣安堂请安回来,沈奕瑶用了膳,又换了出门的衣裳,便匆匆出府了。 沉浸后宅的这些年,她以往相交的朋友大多数关系都淡了下来。只有早年最为亲近的两个手帕交还一直联系着,既然要出门走动,往日的交际也该提了起来。 这几日沈奕瑶日日都会出府,去参加各府的寿宴婚宴赏花宴什么之类的聚会。大家也都知晓她有个儿子体弱多病,本人也病了几年刚见好,这会儿也就当她糟心事都解决了,重新涉足上层圈子贵妇们的交际场。 鉴于沈奕瑶背后的镇国公府,哪怕是她夫家并不显,旁人也是对她甚为友善的。要知道贵妇们在一起交,可不是为了聊天喝茶道东家长说西家短的,很多时候也带有一些政治目的。 例如哪个大人想结交某位大人,不得其法,说不定自己夫人和对方的夫人混熟了,便是一条路子。还例如某下属官员想巴结上司,那么不必说其夫人必然是为上司夫人马首是瞻。而且各府都有儿女小辈吧,到了说亲的时候,便要挑选合适的亲事。这种层面的说亲可不光是说亲,也带了些联姻的目的。 男人在官场上忙,女人在后面为自家增砖添瓦,这种说法并不为错。 沈奕瑶当然是为了女儿亲事而来的,顺带再帮严茹留心一二。这种事情是不用你凑上去自己打听的,哪家有年纪相近的小辈儿,时间久了便都能得知,彼此心领神会,便能水到渠成。 只是沈奕瑶要考虑多一些,才会如此上心。 严霆这阵子也很忙,在后宅中几乎看不到他的踪迹,如今他还是借着许向荣这根线和许贵妃那边连着的,自然要时刻注意那边的动静。 他相信镇国公外孙女应该对许贵妃非常有诱惑力,可若是还有其他选择呢? 他这些日子早出晚归的,除了当差点卯,成日里便是和许向荣那一帮人混迹在一起。 这日,严霆又去了许向荣的私宅。 这处私宅在外城,从外头看起来不起眼,但里头却是雕梁画栋、委实不凡。 严霆与这些人也算是混迹已久了,自然了解彼此的秉性。在家里都不算最大,各自头上还有父母长辈,想寻欢作乐的时候,自然不可能弄去家里,至于在外面,那更是不可能了,如今御史弹劾成风,就算不怕也得注意些影响。 许向荣这处私宅颇为隐秘,不是极为熟悉之人,并不知晓。严霆还未到时,里头便已经寻欢作乐了起来,他到的时候,正进行至尾声,都是热酒正酣,精神亢奋之时。 勋贵子弟好男风并不在少数,所以京城的小倌儿馆生意都还不错。更有那些身段婀娜,柔媚与飒爽刚柔并济的戏子们,更是让众纨绔子弟趋之若鹜。 海棠班有一位当家旦角儿,名为子期,许向荣最近与这名戏子打得火热。逢他上台,必为包场,打赏也是不少,前几日严霆有见着许向荣带那戏子出来喝过酒,没想到今日便能在私宅这处登堂入室了。 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而那坐在许向荣身侧正与他斟酒的,便是戏子子期。 “严爷可是来晚了。”有人与严霆打着招呼。 严霆一抱拳,先罚酒三杯,才入了席。 有那急不可耐之人,早已各自抱着身边的小倌儿做起乐来,这些小倌儿年纪都不大,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个个眉眼儿精致,细皮嫩肉的,被揉弄了几下,便面目绯红了起来,在喜欢这口人的眼里,自然妙不可言。 可在严霆眼里,却是分外恶心。 他半垂着的眼帘,低头喝了一杯酒。许向荣瞄到这处,又看着身边的子期,对场上几个放荡形骸之人笑骂道:“行了,个个都如饿狼也似,房间都备好了,进去罢,别在这里污了人眼睛。”ωww.xSZWω㈧.NēΤ 有人与他颇为熟稔,笑着打趣:“知道许爷您是得了个宝贝,就不用眼馋我等了。”边说边用眼神儿去瞅一旁的子期。 他们这些喜好这口儿的,自然喜欢那种身娇体弱细皮嫩肉的小倌儿,对子期这种类型兴趣却是不大的。可见了素来口刁的许向荣能对这戏子上心如此,便能明白其中肯定有他的独特之道。 个个都宛如猫搔了心窝子似的痒,对子期有兴趣的人很多,但到底不敢与许向荣相争。 子期半垂下头,敛目喝酒。这子期长相并不阴柔,相反深目高鼻,颇为俊朗,浑身充斥着一股英姿飒爽之气,并不若一般小倌儿那样眉目精致的不像男人。他大抵与小倌儿有一处相同的,便是有一身如玉般白嫩的肌肤。尤其他的脸庞,仿若是白玉雕琢似的。 当然,这是他卸了妆以后的样子,他在台上唱起‘贵妃醉酒’来,同样柔媚得不似男人。 场上之人,都陆续下去了。 许向荣环着子期,手指磨蹭着他的脸,对严霆说道:“我问过娘娘的意思了,娘娘非常有兴趣。不过就是一点,还得征得二皇子的同意。”见严霆点头,他又道:“我这个外甥啊,就是一点不好,凡事太精益求精。” 对方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了,如若让二皇子看不上,自然也是不成的。 “小女肖母。” 沈奕瑶当年可是京城有名的大美人儿,听了这句话,许向荣便放心了。 “那行,等那边安排好,是时我通知于你。” 说完,许向荣便环着子期站了起来,眼睛在严霆身上打了一转儿,目中似有淫邪,在严霆抬头之时,又隐得无影无踪。 严霆拱了拱手,便开口告辞了。出了这间屋子,还能听到身后的调笑之声,有许向荣哈哈大笑声,还有那个叫子期的戏子娇嗲的声音。 他不禁打了个寒战,简直不敢想象那颇俱英姿之人是如何发出这种娇滴滴的声音的。 仿若身后有饿狼追也似,他快速离开了这处宅邸。 100|第100章 防盗章57(6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第85章== 见沈奕瑶这成日里不落脚跟的进进出出,明白的人自然知道她是在忙女儿说亲之事,不明白之人,或者明白也不想去理解的,例如老夫人,自然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日,老夫人将沈奕瑶单独叫去荣安堂。 “我见你日日忙得风风火火,本是想晚些再提的,可你也回来了,总不能还让薛氏管着家,那说出去多不成体统,还是你接过去的好,毕竟你才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当家夫人。” 老夫人难得和颜悦色,用一种拉家常的口气与沈奕瑶说了这番话。 沈奕瑶坐在下处,低眉顺眼答道:“娘说的是,只是您看儿媳这要忙着与阿嫣说亲,哪里能有时间管家。儿媳见大嫂管得挺好的,要不就让大嫂再继续管着。” 理由非常充足,老夫人只能歇罢。 从次日起,老夫人便开始有事无事挑起薛氏的刺儿来。 大多是为管家之事,薛氏经常被训得狗血淋头,头都抬不起来。府里上上下下都知晓大夫人惹了老夫人不悦,也影响到严茹的心情,这两日偶尔来凝香阁这里,严茹总显得心事重重的。 “大姐你怎么了?看你这两日都不乐,学规矩都没以前上心了。” 严茹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针线。 她最近确实很忙,薛氏恨不得让她一夕之间十八般武艺俱全。上午与常嬷嬷学规矩,她和严玲不若严嫣熟练,便显得极为辛苦。下午还要跟着薛氏学管家,偶尔空闲了,还得练练并不怎么好的针线。 严玲揉了揉脖子,边继续手里的针线,边说道:“还不是那老虔婆天天揪着母亲不放,芝麻大点儿小事,便能让她编排出一通来。” 她如今的状态与严茹差不多,严茹是年纪摆在那里,迫不及待。而她则是自己督促自己,本就是庶女,只能在其他方面拔尖儿。 这里头最闲适的要算严嫣了,此时她半倚着炕这头儿的引枕上,对比对面两个手不闲下的严茹严玲,闲适得让人嫉妒。 可谁让二婶宠这个三姑娘呢,那日常嬷嬷问起她们绣工,严嫣非常义正言辞说,她娘说她既然不想学,那就不用学。 常嬷嬷能理解里头的意思,也没再说什么。可严嫣敢如此说,严茹和严玲敢吗?严茹可不想她娘的在她耳边叨叨,严玲是自己要强。 本来还认为不错的针线,在常嬷嬷眼里被调出了一堆毛病。其实常嬷嬷是不用教导这些的,只是她觉得既然学规矩只有半日,另外半日闲着却是不好的,主家毕竟是付了银子的,所以她下午会抽空指点下严茹严玲两人的绣艺。 薛氏觉得这个嬷嬷请得物超所值,沈奕瑶则是想着女儿拿起针线便能扎一手针眼儿的样子,只能摇头叹息。 按下不提,严嫣眼光闪了闪,道:“她折腾不了几日了。” 严茹心中烦闷,索性将针线放进簸箩里推开,凑了过来,“有什么讲头儿吗?” 长大后的严茹,长相肖似薛氏,但眉眼儿却比薛氏更为精致一些。眉目清秀,看起来自有几分文雅之态,再加上她爱好舞文弄墨,浑身充斥着一股书卷气息,更为她增色了三分。 见平日里这个文秀的大姐,突然露出这幅好奇的神态,严嫣有些失笑,她放下手里的书,道:“她这样不外乎是想把管家权利从大伯母手里拿过来,交到我娘手里去,可不是可劲儿折腾。” 顿了顿,严嫣又道:“不过,我娘才不想管这个家呢。” “也是,如今我算是知道管家有多么难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点儿都不能行差踏错。” 严茹想着管家里面的弯弯绕绕,脑袋都是大的。这几日,她日日跟她娘学管家,如今正处于看的阶段中,即使如此,她也能知道能把一个家管好,不是件容易的事。 严玲倒想得比严茹多多了,她瞄了瞄严茹,又看看严嫣,见严嫣脸上的神色不像是有所隐瞒,才放下心来。 同一时间,玉笙院里。 薛氏正在对休沐在家的严郅抱怨,比起小辈们,他们自然想得要多。 “这事儿不能再等,我实在受不了你那个娘,我得找个机会把这事儿给推出去。” 严郅皱着眉头,“二弟妹那里你打招呼了吗?” “有与她提过,她这会儿应该不会那么傻了吧?” “这可不好说,二弟妹素来面性软,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我再去与她说一声,这种情形,想必她也不愿意揽过去。” 说完,薛氏便往锦瑟院去了。 …… 陈氏坐在下首处听着老夫人念叨。 一会儿骂薛氏,一会儿骂沈奕瑶,总之这两个儿媳妇在她口里一句好的都没有。 陈氏素来沉默,即使听了什么也不会多说话。老夫人只有一个赵妈妈可供吐苦水,可赵妈妈还帮她管着许多事,免不了就要将陈氏抓包过来充当替补。在老夫人心里,这是亲儿媳妇,自然要比她人亲近几分。 只是这亲近也要分情形,例如老夫人就不会在陈氏面前提她为什么这么讨厌沈奕瑶和薛氏两人。对于薛氏倒没什么,她只是会骂薛氏揽权不丢手,还办事不利,成日里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上面那位只顾发泄,下面这位自然要想得多。 陈氏虽然沉默,但她可不是傻的。只是天生身份在府里并没有什么优势,一来她排末,上头两个都是嫂子,二来她进府时间较晚,她嫁进来的时候,薛氏和沈奕瑶早就嫁进来了,只能事事落人后。她又生来不是个善言的,在府里就宛如隐形人似的。 即使是隐形人,也是个主子,也是府里的三夫人。 沈奕瑶忙着外面,薛氏不得老夫人眼,那她是不是可以插上一手了? 管家这种事,只存在于陈氏想象之中。早年是有沈奕瑶,之后裴姨娘在老夫人面前比她得脸,轮到裴姨娘退下,还有薛氏这个讨老夫人喜欢的儿媳妇。如今薛氏也惹来厌烦了,是不是可以临着她了? 当然,这只是陈氏的浮想联翩,面上她依旧闷不吭气儿的听老夫人絮叨呢。 就在此时,薛氏在门外求见。 老夫人眼神一闪,停下口沫横飞,端起茶来饮了几口,顺了顺心气儿,才让薛氏进来。 薛氏也干脆,进来便开门见山说自己无能,又忧心着大姑娘的婚事,以至于这些日子屡屡犯错,也不敢再将事情揽在手里,想将管家之权交上来。 老夫人心中大喜,面上还要劝导一番,无奈薛氏颇为坚决,老夫人才免为其难接下。 薛氏命人去大房抱各处钥匙与账本子,老夫人则是命身边丫头去锦瑟院叫沈奕瑶过来。 陈氏心下黯淡,薛氏仿若未闻的坐在那里。 沈奕瑶很快便来了,老夫人干脆利落的指指那一堆东西,说薛氏自己请辞,还是你接过来比较好。 沈奕瑶面色很为难,不过她素来含蓄,只能望望老夫人,又望望薛氏,顺着薛氏的目光,她又望向一旁的陈氏。 陈氏眼中的光芒让她微微一愣,又去看,陈氏却是垂下了眼帘。 她不慌不忙去了一旁方椅上坐下,脸上挂着笑:“娘如此厚爱与信重,实在让儿媳盛情难却——”她顿了顿,见陈氏快速抬头望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心中喟叹,又说道:“可您也知道如今我与大嫂是差不多的状况,哪里有空闲去管家,要不这样吧,管家就交给三弟妹,三弟妹也嫁进来的年月也不短了。” 老夫人想要出言阻止,谁知沈奕瑶直接问陈氏:“不知三弟妹可愿意接下这个担子?” 陈氏的行为上的反应比心中的想法更快,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发现自己已经点头了。事到如今,只能开口道:“那我却之不恭了,希望不会有负娘和两位嫂子所托。” 她的想法自然简单,两个嫂子都不得老夫人的喜爱,而自己比她们却是要得脸不少。说不定这便是老夫人想将管家之事交给她的表现呢,老夫人当然不会明着说出来,可你不能让人不想啊。 老夫人表情很吃惊,能表现出来这个样子,足以证明她非常吃惊了。 薛氏心中暗笑,对沈奕瑶说道:“二弟妹,有件事我还想着问问你,是大姑娘的事。” 沈奕瑶点点头,对老夫人道:“娘,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对了,三弟妹这账目非常简单,因为不管银子,只用账目与账房那里的银两支出对上便可。你自己看看,与账房那里核对,如若有哪处不对的再来找嫂子我。” 其实又怎么可能不对呢,薛氏前几日便将所有账目都核对清楚了。 说完,两人便退下了,她们才不想等会看老夫人大发雷霆。 老夫人指着陈氏的手指颤抖不停,简直不能接受自己费心费力,最后被这个蠢货截了胡。 陈氏这会儿也看懂老夫人的表情不是欣慰而是吃惊了,她心里也有点委屈,“娘,你难道不想让儿媳妇管家?” 老夫人被一哽,摇摇头,“不会,怎么可能呢。” 陈氏表情一喜,“儿媳妇一定不让娘失望!” 说完,就喜滋滋的命身边丫鬟,将那装钥匙的小箱子与一摞账本抱起来,准备回三房去对账了。 她走后,老夫人脸黑似炭,心口一个劲儿抽着疼。一旁丫鬟见她面色不好,赶忙拿来药丸,服侍她服下,又将她搀进内室。 有丫鬟见此情形非常担忧,问要不要去请大夫。如今府里大夫一个不剩,要是请的话,还要套了车出去请来。 老夫人虚弱的摇摇头,她怎么能让人知道自己被气得心口疼呢,更何况,请大夫不要银子啊! 她这老毛病她知晓,就是一阵儿一阵儿的,常大夫虽不在了,但给她治病的那个方子还在,她请人配了药吃了便能缓解,她这老毛病就一个,不能生气,不能累着,歇歇便能好了。 …… 陈氏如愿的接下了管家大权,第二日便将府里所有管事及管事婆子叫去了松伯院训话。 她想管家自然不是无的放矢,要知道像他们这种没有其他进项的,一年到头指着月例银子过日子。早些年还好,她自己攒的有私房,老夫人还会补贴一二。可近几年,府中削减用度,老夫人那里的补贴也断了,自然过得紧巴。 她当然也有去老夫人那里哭过穷,可老夫人说了姑娘们大了,如今都要开始备嫁妆,只是有些地方削减了,又不是不能过日子。只差明说,三房不也是有两个姑娘的,难不成以后不出嫁了,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老夫人自己说得好,那是整个府里都紧着荣安堂,让她过几天被削减用度的日子就能明白其中的苦处。往年冰和炭之类,从来敞开了用,如今夏天冰倒是没断,但极为少,京城夏日里酷暑,哪个不是被热得恨不能用水泡着。 还有炭,以往用的是最上等的银丝炭,无烟又没有异味,如今是降等了再降等。更不用提日常吃用了,府里已经有两季儿没裁制新衣了,还有金银首饰的份额,简直是没法提。 以往陈氏对管家也不是太上心的,可见了薛氏管家以后,大房日子过得滋润,就难免动了心思。 其实谁都能明白这个道理,哪房管家可不就是哪一房占好,不用自己提,下面管事婆子便会巴结上来,至于日常吃用了,哪个不紧着自己先来,其他人自然是分剩下的。更不用提在里头捞好处了,陈氏身边有个奶嬷嬷日日督促她上进,陈氏不免心思就又重了几分。 如今总算揽进怀里,可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要让下面人知道以后该巴结的人换对象了。是她陈氏,而不是薛氏。 陈氏在府里上蹿下跳指手画脚,薛氏闷在大房里笑了许久,笑完了又有些愁眉苦脸的。管家的好谁都知晓,哪怕蚊子腿它也是肉,如今肉没了,少了进项,自然要开始操心。 沈奕瑶如今也是心情诡异的很,她确实不想揽事,也没功夫跟这一摊子掰扯。本若是陈氏没那个念头,她就准备自己接下来,当然要接肯定也是要连外帐一起接的。可见陈氏那么渴望,她又怎么好断了别人的念头,索性成人之美吧。 严嫣消息素来灵通,知晓当日之事,差点没笑岔气过去。对沈奕瑶的转变了然于心,自是不提。 这里头少不了她在费的功夫,当然也少不了薛氏的功劳。 为此,她决定为大房排忧解难,既然缺银子,那就想办法送点赚银子的门路。她主动在沈奕瑶面前提了大房的难处,这几年她帮着娘管家,自然知晓沈奕瑶做买卖还是眼光颇为独道的。 不提能赚多少,至少没有亏过本儿。妇人家自己开铺子做买卖,本就是赚个脂粉银子。来得慢,但稳当就行。当然这是对比寻常妇人,在沈奕瑶来说,一个小铺面赚一份脂粉银子,若是铺子多呢,一个月汇总下来赚得其实并不少。 一般大家姑娘出嫁,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份嫁妆。不善于经营的自然坐吃山空,善于经营,例如沈奕瑶,早些年那十里红妆的陪嫁,并未因这些年的消耗损失多少,反而翻了一倍不止。 说是富得流油,也不为过。 像如今,严嫣手里也帮着沈奕瑶管着几个小铺子,纸上谈兵自是风雅,可还得实践呢,这些均是沈奕瑶当年在自己娘身上学来的。 沈奕瑶也有感薛氏是受了自己牵连,再加上这些日子两人也相处甚洽,越来越亲热。也没有犹豫,便提出两人合伙开个小成衣铺子,货源由她名下的绸缎庄子供应,价钱自然比别处低,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薛氏虽精于算计,但对做买卖却并不通,归咎于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以往在娘家的时候,也没有人交过她这个。以前试着做过两次生意,都赔了本,之后再不敢踏入此行。 见沈奕瑶主动提出,她知道这个弟妹是个富得流油的,既然不指着这点小钱,别人还提出与她合伙,那不必说自然是给自家送银子的门路。投入的也不多,也就一家五百两银子,铺面是沈奕瑶的,连赁租都不用出。虽有点心疼,但还是很爽快的掏了银子出来交给沈奕瑶,让她尽管放开手脚,不用怕亏本。 不管别人心里有没有这么大方,自少表面上是做得可圈可点。沈奕瑶也没含糊,便吩咐下面进行了,自己却是不管,而是让薛氏自己来,她只用在一旁指点便好。掌柜用的是沈奕瑶的人,等薛氏自己熟稔了,或者有了自己的人可以替换。 薛氏哪里不懂这里头的意思,心中更是感激。 另一方面,严嫣对严茹严玲两个也大方了起来。 取决于早年大房等人的‘不问自来’,严嫣虽与严茹和严玲两人相处甚洽,其实心里还是有些隔阂的。随着薛氏和沈奕瑶的亲近,她本就不是个小气之人,见了严茹、严玲总是一身旧衣裳,偶尔也会送点布料什么的她们。 可这两人并不收,过了那会儿正是爱俏的年月,严茹如今也懂事了,知道家里情况不好。薛氏一心一意给她攒嫁妆的行径,她也是看在眼里,也不像早年那样要这要那了。 而严玲,自那日薛氏说了那番话后,便让下人给她送了几匹缎子过去。既然要学着管家学习规矩,总不能在教养嬷嬷或者下人面前露了短。之后府里再往下拨分例,薛氏也是一点不拉的给她拨去了,可惜府中已经两季没裁制新衣了,严玲素来仔细,让王姨娘给她裁了两身衣裳当门面,其他却是一直放着未动。 两人平时都是一身半旧的家常衣裳,对比两人,严嫣却日日穿新,即使她再大大咧咧,也不会没有感觉。 可送布料两人都推拒不要,严嫣没办法,看了看两人的身量,让丫鬟抱了一大堆衣裳出来给两人挑。 这些衣裳都是新的,严嫣并不是个特别爱俏的女孩儿,可沈奕瑶疼女儿,一季八套,里里外外不拉下的,安排下面人做好送来。可严嫣这两年正在长身子,再加上衣裳多得穿不了,很多还没上身,便不能穿了。 她和沈奕瑶都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不能穿就再做,这些未上身的衣裳由此而来。并且严嫣生得高挑,还不到十四便发育的前凸后翘,严茹是个单薄体型,严玲是个娇小玲珑的身段。 小了没办法,大了却是可以改的。 “你俩也别嫌弃,这些衣裳我从没上过身,长得太快了,我娘事儿又多,只能都压箱底。料子都是好料子,就是可能不合你们的身量,不过改改也就行了。当然,你们要是不要,我就只能再拿回去压箱底。” 两人也都了解严嫣的性子,她是有一说一,不乐意就在脸上。她既然能把自己衣裳拿出来送人,那必然是没把当外人,更何况严嫣也不是个会将自己穿过衣裳拿出来送人的人。 再说了,就算穿过又怎样呢,两人谁不知道三姑娘好东西多,能上她身的,必然不会是差的。 “那我就先谢谢三姐姐了。” 严玲也没客气,埋头就去挑了起来,拿起一件月白色绣淡紫色樱草的襦裙,对严茹说道:“大姐姐,你喜欢素雅,看这件喜欢不?” 严茹倒不是心里有意见,而是脸皮薄。见严玲与她说话,她对严嫣笑了笑,便低头去看那身襦裙,布料极好,上面绣的绣工也颇为精致秀美,严茹一看便喜欢上了。 最后两人分了分,颜色素雅的大多归了严茹,严玲长相俏丽,是可以压得住艳色的,便都与了她。 101|第101章 ==一百零一章== 其实杜寡妇早就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那么眼皮子浅,听信了胡氏的。若是娶了卢娇月,家里如今的日子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差,她儿子也不会被卢桂丽那个丧门星克得连连受挫,指不定这会儿都考上秀才了。 能娶上卢娇月,她儿子也不会心心念念忘不了她,以至于来大溪村偷看她,被卢娇杏那个骚蹄子趁虚而入,家里最近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自己今天也不会舔着脸上门。 之前那事杜廉和杜寡妇解释过了,他自然没脸说是起了邪念,自己把自己坑了,而是推说自己忘不了卢娇月,偷偷来过大溪村两次,才会和卢娇杏搭上的。 杜寡妇从来都是儿子说什么都是对的,自然没有猜疑,也因此把造成这一切罪魁祸首胡氏给怨上了。 早知道,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不过现在杜寡妇还不会和胡氏翻脸,因为她有求于人。 “好好好,都是我不对还不行,那你说这事咋办?那卢娇杏真有了?” 胡氏冷笑:“既然不信我,你来这趟作甚?” 杜寡妇讪笑,“我就是来看看情况。” 说白了就是不信她,活该之前被三房两口子那么奚落了一顿。不过胡氏才不会戳破,她就乐意看杜寡妇吃瘪受挫,再送个祸根去她家,她家以后肯定热闹。 胡氏这人记仇,她可没忘记当初杜寡妇是怎么待自己的。 大晚上的将自己赶出来,连过一夜都不让她留。那一刻胡氏就发誓,若是有朝一日,那些让她受到屈辱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既然你看情况,那你就去看。我是受人之托,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事与我无关。” “这不是想让你帮我出个主意。” “我可没注意给你出。” 胡氏就是不理这茬,杜寡妇只能铩羽而归,忙活了一日,啥事都没办成,还受了一肚子窝囊气。 回到家后,刚一进门就看见赶紧往屋里避的卢桂丽,她更是怒中火烧。 她可没忘记崔氏今天是怎么奚落她的,更没忘记之前这母女两人是怎么在自己家里作威作福。 杜寡妇冲进东屋,将刚进屋的卢桂丽吓了一跳。 她瑟缩了一下,神情满是怯怯,“娘……” “我可不是你娘,你娘在大溪村呢,乱认什么娘!你说说我家怎么会瞎了眼,娶了你这样一个人进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家的媳妇像你这样跟个祖宗似的!还不能招惹,招惹了你就病给我看!你们卢家人都是群祖宗,仗着我孤儿寡母欺负咱家没人,瞧瞧那天你娘家人,差点没将我母子两个挤兑到墙角去……为了给你治病,咱家地也没了,钱也没了,就这你泼妇娘骑在老娘头上拉屎拉尿……你不是很行,很厉害嘛,你怕什么,你娘当初糟践老娘的时候,咋没见你帮我这个做婆婆的说句话……” 杜寡妇骂得口沫横飞,将这阵子自家受的气全朝卢桂丽撒去。 而卢桂丽本就不是一个口舌厉害的,只能默默垂泪,心中又将崔氏怨了一遍。当初她就说不能那样,可她娘非不听,认为是杜家人欠自己的,就要将架子拿起来,让杜家人将自己供起来。 她当时心中含怨,便听了她娘的,哪知她娘前脚走,后脚婆婆就变脸了。这些日子不顾她病体刚愈,可着劲儿指使她干活,甚至屡屡对她谩骂不休。 “……你说要你有什么用,嫁进来时候也不短了,连个蛋都生不出来,还占着茅坑不拉屎……我的天呐,老天这是要惩罚我,我怎么会摊上你这种不下蛋的儿媳妇……” 西间里,书案前的杜廉烦躁地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了个圈,才又坐回去。可依旧静不下心,他将手里的书往桌上一甩,一把推开房门走出去。 卢桂丽被羞得呜呜直哭,她能说自打她嫁进门后,杜廉和她同床的次数屈指可数,期间还有几次婆婆在外面看着时间,几乎没有成事,可这种羞人的事她怎么好意思当着婆婆面直说。 “不行,我不能耽误了我廉儿,我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我不能对不起我死去的男人。你给我滚,咱家不要你这种儿媳妇了!”骂着骂着,杜寡妇突然道,并去伸手去推搡卢桂丽,就要撵她出去。 卢桂丽如遭雷击,可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了,赶紧跪下来求杜寡妇不要休了自己。 杜寡妇依旧坚决,甚至要去叫杜廉来写休书。 “娘,你别休了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求你别休了我……” “这是你说的?”杜寡妇突然转了话音。 卢桂丽还以为所求有望,连连点头。 “那行,你那侄女卢娇杏怀了我家廉儿的骨肉,我现在让你回你娘家把她接过来,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杜寡妇这才说出心里的打算。 而卢桂丽已经震惊到没办法言语了。 杜寡妇去了炕沿坐下,继续道:“你放心,只要你办成这事,我家就不休你,那卢娇杏咱家也不会要,待她生完孩子,咱们就把她送走。你三哥已经给她找好了下家,是个山民,人家不会在意她是不是黄花大闺女,有没有生过孩子。” “可……” 杜寡妇突然叹了口气,态度软和下来,“你也别说是我这个婆婆不讲理,当初为了平息你和你娘家那边的怒火,咱家该做的也已经做了,可谁曾想那丫头竟有了身孕。其实我这么做也是为你着想,你身子不中用,恐怕是个不能生的。难道一辈子就不生孩子,拖着廉儿跟你断了香火?就算现在不休你,你就不担心以后?如今倒好了,有人帮你生,到时候你只用对外面说孩子是你生的就行了……” “我……” “你自己好好想想,反正事情就是这样。”说完,杜寡妇就出了房门,哪知刚推开屋门,就对上杜廉震惊的脸。 她赶忙使了个眼色,将儿子拉走。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西屋,杜廉才出口问道。 杜寡妇也没瞒他,将事情说了一遍,跟着苦着脸又道:“儿啊,娘这么苦心积虑也是为了你,你要考秀才,名声是不能坏的,可咱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血脉流落出去。如今咱们也只能先哄着她将人接过来,遮掩着将孩子先生下来。” “那孩子生下来以后呢?还有卢家那边会干?” 杜寡妇往东屋那边努努嘴,“他们不干也得干,不是还有她吗?至于孩子生下来后——”她眼珠子一转,道:“那就看谁有本事了,说不定她们自己就把自己斗死了。” 杜廉蹙起眉,显然是有些不能接受这种做法的。 “你也别心疼她,你想咱家里摊上个药罐子在家里?若是再犯了病,卢家可没银子再给她治病了。咱家里虽还有些钱,但那都是备着你给赶考用的。” 杜廉眼光闪了闪,终究没有说话。 * 次日卢桂丽便回娘家了,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哭、喊、闹、打、骂,各种轮番上阵,也幸好彼此都顾忌着自己脸面,倒也没闹到外面去。 事情进入了僵局,三房两口子一直不松口,而卢桂丽也一直住在娘家。 这日,乔氏一脸憔悴的上了二房家的门。 梅氏有些诧异地问她:“他三婶,你这是怎么了?” 乔氏这才痛哭出声,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梅氏听完后,震惊不已,“那你打算咋办?真把孩子送去杜家?” 乔氏抹了一把眼泪,“不送去咋办?我倒是想过卖点药让她吃了,在家里养段时间再把她嫁出去。可他爹说那药都是狼虎之药,好的话,孩子能流下来,不好的话,命都没了,还有人吃了以后不能生的。终归是自己的种,再恨能把她打死?有人接手也好,等孩子生了,我就把她领回来。” “那……” “我来就是想跟二嫂说一说,看能不能先稳住那边,让那人再等一年,等孩子生下来后,咱们就把她送去。” 梅氏踌躇一下,“到时候人真能领回来?要是杏儿不愿意回来咋办,总不能让人家一直等着?” 乔氏脸白了一下,之后恨恨道:“不回来也不行,除非她不打算认我和老三这个爹娘了。” 见乔氏都这么说了,梅氏只能点点头应下,之后她又宽慰了乔氏几句,乔氏才匆匆忙忙走了。 乔氏前脚刚出屋门,卢娇月后脚就来了,两人在院子里还碰了照面,打了声招呼。 “娘,三婶来做什么?”心中疑惑乔氏魂不守舍的样子,卢娇月好奇地问梅氏。 梅氏本不打算跟女儿说,可这事还得通过女婿去办,女婿知道了,女儿自然也知道了,遂也没瞒卢娇月,将事情说了一遍。 卢娇月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过了好半响,才眨眨眼道:“娘,这事你不该应下的,卢娇杏到时候指定不会回来。” 梅氏叹了一口气,“这茬我也想过了,可你三婶都那么说了,我也不好当面泼她冷水。”跟着她又不确定道:“杏儿那孩子应该不会不顾名声,要知道这事传出去可是丑事,她应该没那么傻吧?” 卢娇月撇了下嘴,“娘,你可别忘了她之前干了什么。爷奶小姑这是自己挖坑在埋自己,有那次的事在前头,他们怎么就敢肯定她不会故意害小姑?小姑死了,就刚好给她挪位置了。” “这——”听到这话,梅氏有些六神无主,“那你说娘要不要去提醒……” 话还没说完,梅氏自己都觉得十分没趣。人家也不是傻子,用得着自己去插这个嘴,别好事没做成,反倒落了埋怨。反正自家已经分家了,跟那边的关系也断了个彻底,他们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与自家无关。再加上这其中还牵扯着乔氏,方才见乔氏那样就是还没放弃卢娇杏,她怎么好当着人说她闺女没安好心? 见此,卢娇月心里暗暗地点头,她娘总算没多管闲事。 一个是上房那边,一个是杜家那边,是她这辈子沾都不想沾的东西。他们愿意怎么作就怎么作吧,都与她无关。 接着,母女两人没再谈这事,而是就着过年的事商讨了起来。 * 卢老汉老两口当然不是傻子,对于梅氏母女两个能想到的问题,他们自然想到过。 可想了又怎样? 他们要能说通卢桂丽才行。 尤其卢娇杏仿佛一夕之间就顿悟了,经过这些日子,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之前所作所为的不对,下定决心要痛改前非。对老两口和卢桂丽承诺待生下肚里这个孩子以后,她便嫁进山里去,不再执着杜廉。 一切似乎都那么美好,该解决的都解决了,卢娇杏不再是潜在的威胁,卢桂丽不能生的问题也解决了,皆大欢喜。 既然都皆大欢喜,那就让她皆大欢喜吧。 于是过了初二那日,卢桂丽便领着卢娇杏归家去了。 对外宣称的名头是走亲戚,顺道卢娇杏会留在杜家,美闻其名照顾病中的小姑姑。村里知道这事的人纷纷赞道卢娇杏孝顺,当然也有暗里骂卢老汉老两口宠女儿宠得不像话,都嫁了人的小姑姑竟然还要侄女侍候。 可不过外人怎么议论,似乎都与卢家人没什么关系。上房那边出乎意料的沉默,三房也很沉默,倒是胡氏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整个年都是笑眯眯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捡到银子了。 这个年二房一家过得十分开心,年夜饭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的,有二房一家人,还有卢娇月和周进。大家说说笑笑吃了年夜饭,又坐在一起聊天守夜,待过了子时,才各自回屋歇息。 初一在家里呆了一日,初二一家人就往梅家去了。 卢娇月和周进也去了。 过年之前,卢娇月就和梅氏商量过了。每年初二都是去梅家,今年也能不例外,她天天都往娘家跑,自然也不用拘那个礼,非要赶着初二回娘家,还不如照着老规矩去外公外婆家。 从梅家回来后,就没什么事了,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一直到正月初十,二房一家人才开始忙了起来。因为卢广义的婚期定在正月十八,眼见没几天就要到了。 至于另一边,过了十五,三房就折腾着要搬家了。 现如今这个时候,卢家这个大院子是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也许只有离开这里,才能忘掉那些糟心事。 三房搬家的这日也就请了二房一家人帮忙,按理说搬新家是要请酒的,如今三房两口子也没这个心情,就请了二房一家人吃饭。当然也少不了周进和卢娇月两人,现如今两人几乎就是二房人无疑,明明是卢娇月嫁给了周进,倒像是周进是上门女婿一样。 村里自然少不了有人会私下议论,且不说传不传得到二房人的耳里,周进也并不在乎。只要日子过得好,是不是上门女婿重要吗? * 越是临近卢广义的婚期,二房一家越是忙碌。 这还是二房家第一次娶儿媳妇,场面自然不能小了。 紧锣密鼓忙连着忙了多天,终于到了正日子。 这一日,村里能来的人都来喝喜酒了,又重现当初卢娇月出嫁时的热闹景象。 卢广义身穿大红色喜服站在门口迎客,卢明海、卢广智以及周进都在院子里张罗着,梅氏和卢娇月也没闲下,还有过来帮忙的亲戚们。 临近黄昏前,迎亲的队伍便往陈家去了。 一路敲锣打鼓、鞭炮声不绝于耳,二房家还雇了抬花轿,同行之人有卢广义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有亲戚家的兄弟们,后面还跟了一群来凑热闹的小孩子。 没过多久,新娘子便被迎回来了。 卢娇月站在门前望风,远远看见迎亲队伍往这边来了,就让负责放鞭炮的燃响了鞭炮。 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新娘子进门。 拜天地的时候,二房两口子坐在上首处,满脸都是喜气,梅氏眼中隐隐泛着泪花。大儿子蹉跎这么久,今天终于娶媳妇了。 卢娇月也是面含激动,这辈子与上辈子截然不同,想必大哥会摆脱早亡的命运,这辈子一定会美满幸福,顺顺遂遂。 掀了盖头,卢广义便出来四处敬酒。 新婚之夜新郎肯定是不能喝醉的,周进这个做妹夫的便跟在一旁负责挡酒。 卢娇月见外面已经开席了,大家已经吃喝起来,自己手头也没什么事做,便抽空进了新房。 新房里,桂丫坐在炕沿上,一身大红色喜服,一动也不动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盖头都掀了,你咋还坐着不动呢。” “我以为还不能动。”桂丫红着脸说。 卢娇月掩着嘴笑:“当初我出嫁的时候,也以为没喝合衾酒之前不能动,还是我大姑子过来跟我说这事的。快起来活动活动吧,估计你这会儿也僵了。” “可不是。”桂丫这才站起来,动了动手脚。从被背进花轿,一直到现在,她几乎是保持着同样一个姿势,尤其她心里紧张,更是浑身紧绷,一动起来才发现身上难受得厉害。 “我哥还在外面敬酒呢,估计还要等一会儿才会回来。我怕你饿了,给你端些东西吃你先垫垫。”她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托盘。尛說Φ紋網 今日卢广义成亲,卢娇月穿得十分喜庆。一身海棠红的长夹袄,下面是紫红色的马面裙,外面还罩了一个牙白缎子兔毛滚边的短比甲。梳着桃心髻,看起来格外明艳照人。 不过桂丫也不比她差,桂丫本就长得不错,以前因为总是受苛待,所以显得瘦骨嶙峋的,头发也有些枯黄。后来离开陈家,自己做了生意,手里有钱后,桂丫也会调适自己,吃的喝的用的虽比不上二房家,但也不差,渐渐就养了回来。 尤其今日她作为新娘子,一身大红色喜服,满脸带着娇羞的喜气,刘海也梳起来了,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与以往的她截然不同,似乎多了点什么东西。怎么说呢,就是怎么看怎么漂亮。 “娇月,谢谢你了。”桂丫道。 “谢什么,以后你就是我嫂子了,我可不得好好巴结巴结你,也免得你这个嫂子给我这个小姑子脸色看。” “浑说,我才不会。”桂丫红着脸唾道。 之后,两人相视而笑。 “好了,你慢慢吃吧,我得先出去了,外面还在忙着。另外我得看着些进哥,他帮着大哥挡酒,别没把大哥喝醉,倒是把他给喝醉了。” 桂丫倒也没再留她。 事实证明,周进这个做妹夫的太称职,果然是如卢娇月所预料的这个结果。 那边卢广义进了洞房,这边吃席的人们也都散了,卢娇月都没顾得留下来帮忙收场,便搀着喝醉的周进回家去了。 回去后,她先给他解了衣裳,让他在炕上躺着。又去给他煮解酒茶来喝,喝了解酒茶,见他浑身酒气,又用帕子浸了热水给他擦脸擦身。、 好不容易将周进弄睡下,她也累得厉害,便去洗漱了一番,也来炕上歇下了。 哪知人还没躺稳,就被人压在了身子底下。 这天晚上的周进特别热情,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折腾了卢娇月整整一夜。次日,扶着腰去见新人的卢娇月,心里终于有了明悟,原来以前进子叔都是悠着来的,这忽的他放开手脚,自己全然招架不住。 去二房的路上,卢娇月都还在埋怨他,“你都不知道悠着些,明知道今天还要来见大嫂,害我起晚了!” 周进也知道自己昨晚儿过分了,明明恍恍惚惚想着要收着收着,哪知到最后还是没收住。自己倒是酣畅淋漓了,可看着媳妇早上起来后,一次又一次往眼下的乌青上盖妆米粉,洗脸都弯不下来腰,他心里即后悔又心疼。 “好了,都是我不对,以后不这样了。”边说,他边伸手去帮她按腰窝儿。 等两人到时,一家子人都在堂屋里等着了。 见女儿女婿来了,梅氏道:“我还打算让你弟弟去叫你们的。” 卢娇月红着脸,没说话,倒是周进接腔了,“昨儿我喝醉了,月儿照顾了我大半夜才睡下,所以起迟了。” 卢明海在一旁插嘴:“就你娘着急,我都说了肯定是因为昨晚进子喝醉了,两人都睡得晚,她还不信。” 卢广义满脸愧疚,“进子,你没啥事吧,都是昨天帮我挡酒挡的。我提前就跟那群兔崽子说过,让他们不要灌我,还把我往死里灌。”那个他们自然指的是打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那群村里的年轻人。 周进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没啥,能有啥事。” 略过这茬,新媳妇桂丫给二老敬茶。 卢娇月站一旁笑眯眯地看着,看她大哥满脸红光,桂丫嫂子满脸娇羞之态,过来人的她自然明白这是小两口昨晚儿洞房花烛夜还算顺遂。 她不禁往周进那边望去,两人眼神对了个正着。 梅氏放下茶碗,拿出一个红封放进桂丫手里,“你是娘看长大的,娘相信你能把你们的日子过好。以前我把你当女儿看,以后还会把你当女儿看,只望你能和老大好好过日子。若是老大欺负你,你就跟娘说,娘帮你教训他。” 桂丫抹掉眼角沁出的感动泪水,连连点头,“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和大哥过好日子的。”她看了卢广义一眼,又面含娇羞道:“大哥他也不会欺负我的。” 见到这一幕,大家俱都相视而笑。 102|第102章 防盗章53(2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出了荣安堂,严嫣脸色难看的可以,还有大房几个人。尤其严茹严玲,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怎么弄到最后变得忒恶心人。 见过赶鸭子上架的,还没见过这样的。 薛氏的脸色也不好,“二弟妹,都是嫂子给你惹事了。”要不是因为带了严茹严玲,其他人也不会顺杆子往上爬,让沈奕瑶如此为难。 老夫人只差明说了,你能管大房两个姑娘的亲事,其他人不能管管? “大伯母,既然人动了那份心思,有没有大姐她们,这事儿都会找上我娘。”这件事并没有太出乎严嫣的预料,只是她没有想到人不要脸的时候,居然会这么无耻。 薛氏恨得咬牙切齿,“我就想不通她陈氏怎么想的出来,你既然知道为女儿好,当面亲自来说不行?就会怂恿老夫人替她出头强压着人来,做事怎么做得这么恶心!” 她不知晓,这里头也没少吴姨娘和严倩的作用。既然府里姑娘都带上了,自然不可能拉下五姑娘。 “幸好我娘把其他给推了,她们愿意跟就跟来吧,反正这次就是普通的出门玩一趟!” 陈氏她们只当沈奕瑶要带着几个姑娘出门,并不知晓具体内容是如何。既然不知具体内容,那么就好操作了。严嫣从来不是个好性儿的,更不是个吃了亏不还回去的。 沈奕瑶也不知该说什么,与大房几人说了两句,便各自回房准备等下出门事宜。 …… 等再出现时,大家都是穿戴一新。 尤其严嫣严茹和严玲,都打扮的十分漂亮,各有各的特点。严倩与严婵几个也来了,个个俱是精心打扮,要说不是提前准备的,谁也不相信。 知道出门不能带人多,六姑娘和七姑娘带了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严倩只带了一个丫鬟,严婵也是如此。 分了四辆马车,一群人浩浩荡荡出门了。 沈奕瑶和严嫣坐头一辆,并带了翠巧和梅香。其他每两个姑娘坐一辆车,并带着自己贴身丫鬟。 一路坐马车到了毅勇侯侧门,下马车换了小轿,一顶小轿可以坐两人,刚好凑了四顶轿子,丫鬟们则是跟着小轿走。 严嫣一路上都皱着眉头,沈奕瑶安抚道:“行了,你也别生气了。呆会儿见着你芳姨可得有个笑脸。” “她就是故意的,我看她担心严倩她们婚事是假,恶心我们是真。” 沈奕瑶给女儿整整脖子上的赤金璎珞圈,“行了,这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她愿意怎么想那是她的事,我们只管自己便好。有丫鬟婆子跟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更何况这是在你芳姨这里,到时候让下人多看顾些便是。” 小轿在二门处停下,下了轿,便见垂花门那处站了一位艳光照人的夫人并一众下人。她头戴如意凤钗,身穿金牡丹团花褂子,下着玫瑰紫褶裙,端得是艳若桃李,美艳动人。 此人正是毅勇侯世子夫人,马荃芳。 见了沈奕瑶,她便笑开了,“好你个严夫人,还得让我亲自迎你。” 与她相比,沈奕瑶今日却是素淡不少。不过她历来不喜欢太过夺目的打扮,高贵雍容,自有一番典雅的气质。 似乎见了手帕交,也让沈奕瑶惬意不少,笑着道:“我可没让你迎,是你自己要来。” “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是我自己眼巴巴要来。” 两人对视一笑,马荃芳的眼神放在了严嫣身上,“这是小阿嫣吧,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比你娘长得好!” 严嫣抿嘴笑了笑,叫了声:“芳姨。” 马荃芳将她搂在怀里,亲热道:“以前那个皮猴儿,现在也知晓害羞了,咱们阿嫣也成大姑娘了。芳姨就喜欢漂亮的姑娘,淑怡在里头等着你呢,呆会儿你们一处玩。” 说着,三人就率先走进门去,严茹严玲与严倩几个在身边丫头与毅勇侯府下人陪伴下跟在后面。 一路上,雕梁画栋、气派非凡,极尽奢华之能事。 毅勇侯府自然不是破落勋贵威远侯府可比拟的,毅勇侯怎么也算是朝堂之上中流砥柱,在圣上面前也颇为得脸。 这府里规制与威远侯府相同,但处处可见精雕细琢,又哪里是严倩等见过的景象。不由自主便怯意由心而生,俱是屏息垂首缓缓而行,连大气都不敢出。 比起严倩几个,严茹和严玲倒是要得体的多,终归是经过专门教导的,首先走路仪态便端庄大气,哪怕心里再忐忑,至少面上不能露怯。 最前处马荃芳牵着严嫣的手,和沈奕瑶低声说话:“不是说今日只带了阿嫣和两个侄女来么,后面那几个小姑娘是谁?” 这是两人从小关系就亲密,换了别人,马荃芳自然不会问如此失礼的话。 见沈奕瑶神色不好,她挑挑眉梢:“不会是你那婆婆硬塞给你的吧?” 对沈奕瑶这几年的遭遇,马荃芳也是知晓的,自是不难猜到其中缘由。尤其沈奕瑶这次从庄子上回来,也来过毅勇侯府多次,马荃芳没少义愤填膺。 她也是将门之后,比起沈奕瑶脾气可爆多了。当年沈奕瑶要嫁给严霆,她便不赞同,谁知沈奕瑶一门心思要嫁。之后见沈奕瑶虽丈夫不显贵,但过得不错,马荃芳也是心下稍安。 谁知却是驴粪蛋子外面光,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老虔婆倒是想得好,平时不见烧香,临时倒会抱佛脚,早干什么去了?什么香的臭的都往你这处塞,你管自己姑娘,管了侄女是看眼缘,其他的难不成都想赖上你?” 这倒是事实,陈氏见大房两个姑娘日日往二房跑,又见薛氏巴着沈奕瑶不丢,自然明白其中的由头。她自己也有两个女儿,自然也想人往高处走。可关键问题就是,陈氏平时做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与沈奕瑶的关系连个外人都不如,这会儿倒是想着借光了。自己觉得与沈奕瑶说没脸,便怂恿着老夫人开口。 事情虽是不大,但怎么想怎么让人心里不顺畅。 沈奕瑶想起这些,不由自主便蹙起眉头。 马荃芳恨铁不成钢,“你就是好性儿,那不用说那两个姨娘养的也来了。她们姨娘那么害你,你还管她们作甚!换我有多远仍多远去,到了时候随便找家人嫁出去了事。” “终究与孩子们无关。”见手帕交又想说什么,沈奕瑶连忙道:“行了,我的好姐姐,不是我好性,而是这庶女的婚事确实得我这个嫡母管着,隔房那两个姑娘是老夫人发了话,总不能管一房,不管另一房。” 马荃芳当然明白理是这么个理,但那口气儿不好咽下去。更让她不能忍受的是,那有的人怎么有那个脸提出来! “更何况,我也没说我要管这摊子事儿,这次是事到临头,实在推辞不掉,下次再出来就小心些。” 马荃芳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第87章== 绕过了穿堂中的大理石插屏,前头便是一个敞亮的大院子,迎正脸儿是一排五间上房,门口廊下站着一排身穿浅紫色褙子的丫头,俱是低头屏息垂手侍立。 等众人到了近前,几人方齐齐曲膝拜了下去,异口同声道:“给夫人与姑娘们请安。” 进了屋去,屋内自然也是富丽堂皇,摆设俱是上等。 马荃芳和沈奕瑶落了座,沈奕瑶对严茹几人说道:“这是毅勇侯府的世子夫人,你们可以叫柳伯母。” 严嫣已经见过礼,便站在一旁,严茹几个一一上前行礼。 马荃芳一脸端庄而又不失亲切的笑容,一点也看不出有厌烦之色。待所有人都见礼完,便有丫鬟端着红漆描金托盘出来,上面俱是一个个红底绣海棠的荷包,一人给一个,算是见面礼。 丫鬟双手捧给大房两位姑娘的时候,严茹和严玲抬眼去看沈奕瑶,见沈奕瑶点头才收下。后面那几个比之相比就有些相形见绌,不是胆子太大,严倩总眼神闪烁四处看,要么就是胆子太小,其他三个则是从头到尾没敢抬头,给就拿着。 “都是一些小玩意儿,就算是一点点小小的见面礼。” 这时,走出来一名十三四岁,皮肤白皙透亮,拥有一双灵活调皮眼睛的少女,她身穿芙蓉色绣海棠花短褙子,下着葱绿色十二幅闪珠缎裙,颈上带了长命锁翡翠璎珞圈,端得是富贵逼人,一看就是千娇百宠长大的贵小姐。 “阿嫣,阿嫣,是你吗?”淑怡跳到严嫣身前,拉着她的手,“你怎么长这么高,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一见到儿时玩伴,严嫣也是一脸笑,“淑怡,你也长大了。” “可还是你没你高啊!”柳淑怡拿手比了比,严嫣比她高了大半个头,这件事从小就最让她纠结,“你居然比我高这么多。” “你从小就比我矮。” 两个小女儿站在一起说话,均是粉雕玉琢、冰雪粉嫩,一个看起来纯真可爱,一个看起来清艳无双,看起来就仿佛是一副美丽的画。 严倩看着那边与那尊贵少女适意交谈的严嫣,忍不住咬了咬下唇。从进入毅勇侯府,严倩就仿若进入了一片崭新的天地。这里华美、大气、精致、尊贵,一切的一切都与威远侯府不一样。 不光是宅邸不一样,来往下人也俱是衣着得体、训练有素,那位夫人穿得如此华丽,看起来如此雍容华贵。严倩从小也算是娇宠长大,也不免自惭形秽。尤其此时见了严嫣坦然自若与那名少女如此融洽,更是让她嫉妒不已。 凭什么,凭什么呢?她严嫣又有那里如她,凭什么在府里高人一等,出来了还是与大家不一样! 严倩眼角余光瞟到身旁严婵,还有一旁坐的严霞和严娟的身上,她们拘束、坐立不安,连声大气儿都不敢出。明明打扮穿着都不比别人差,映衬着那幅画面却萌生了一种灰头土脸,这种错觉让严倩感觉自己也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等严倩反应过来,她已经走去了严嫣的身边,“这位是三妹妹的好朋友吧?我是阿嫣的二姐,我叫严倩。” 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端得是一派从容大方。 不过这只是她自己认为的,在别人看来,这女孩儿突然走出来,明明手脚激动得发抖,却还要佯装一副自制从容,尤其脸上那笑简直僵硬极了。 能和严嫣玩大的,自然也不是善茬。有个不是善茬的娘,再加上柳淑怡素来在毅勇侯府里千娇百宠,只差府里所有人将她捧在手掌心里了,哪里是个让人插了话不发火的主? 她柳眉竖了起来,刚要说什么,马荃芳出声了:“你也许久未见过我婆婆了,我带你去见见她老人家。”这话是对沈奕瑶说的。又视若无睹对一旁下人吩咐道:“将几位姑娘先带去芸香筑小歇,要好生招待着。”仿佛并没有看见这处发生的情况。 严茹几个俱是站了起来,严倩还站在原地未动,端着一脸笑殷切的看着柳淑怡。 “这位妹妹你们要去那里,我和你们一起好不好?” 严茹蹙着眉头,想将严倩叫过来,又忌讳有他人在场。严婵几个都是一脸紧张的看着严倩,严玲则是眼睛里闪过一抹讥讽。 柳淑怡反而失笑了,她眼睛转了一转,拉起严嫣的手,“走啦,咱们先去见了祖母,然后换处地方说话。” 马荃芳已经和沈奕瑶出去了,严嫣和柳淑怡随后而上,从头到尾都没有人看一眼严倩,仿若她似乎就是不存在。 “几位姑娘这边请。”一个下人躬身低声说道。 严茹抬脚欲走,又去看站在原处未动的严倩,她背对着众人,只看得出她身形僵硬,却看不见脸上的神色。严玲走了过去,拉起严倩,笑盈盈的道:“二姐姐,发什么呆呢?知道你舍不得三姐姐,可三姐姐此时有事。” 严倩想挣脱,无奈严玲下了狠劲儿,她居然抽不动手,严茹也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将严倩夹在中间,推着跟在下人的后面。 严玲满脸笑容,凑在严倩耳边的声音却是狠绝不留情,“二姐姐,你再这么不要脸下去,丢得可就是咱们威远侯府的脸了。把威远侯府的脸丢干净了,你觉得大夫人三夫人还有老夫人会饶了你吗?” “你——” 严玲眨眨大眼,笑着看她,甚至还嘟嘟粉色的小嘴,一派天真无邪。 “快走啦,二姐姐,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喜欢贴着三姐姐。” 声音不大不小,有随同的下人听了此言好奇的望过来,严玲窘然望了望严倩,涩然对那下人一笑,那人顿时大悟,看严倩的眼神同情起来。 这样就说得通了嘛,要不然哪家姑娘会如此没有规矩。刚才那会严倩的表现也是落入在堂中服侍下人的眼里,俱是惊讶不已,不过此时已经有了解答。 原来是个这里有问题的,真可怜! 等严倩反应过来,想说什么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会听她解释了,俱是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瞟她一眼,甚至还体贴问严玲需不需要帮忙。 严玲摇了摇头,示意小桃去帮手,严霞和严娟身边的婆子丫头倒是不想帮忙,被严茹一瞪,也不敢再吱声。是啊,二姑娘若是在外面丢了威远侯府的脸,被老夫人知晓她们不帮手,不会轻易饶过她们。 严霞身边那个婆子很有力气,宛若掐小鸡似的将严倩抱在怀里,严倩的丫头已经惊呆了,只能跟着大家走。其实严倩也知道不能在外面闹,她只是气不过严玲那么说她。 到了芸香小筑,这里临着一小片池塘,绿绿的芭蕉、嶙峋奇石、各色缤纷的奇花异草,还有那碧幽幽的湖水,偶尔可见几尾锦鲤在里头游动,景色很是不俗。 下人上了茶点瓜果,便退下了。严玲一个眼神,小桃上前关了门。那婆子这才松开严倩,严倩这会儿已经妆容凌乱,她喘着气看看身上皱巴巴的衣裳,尖叫道:“严玲,你到底想干什么?” 严玲巴掌大的小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我还想问问你想干什么!平日里在府里装傻卖痴,怎么滴到了别人府上还来这套,你都不嫌丢人!” “你才丢人!我排行可是比你大,你别忘了!” “那你也别忘了你的身份!”严茹站了出来,厌恶的看着她,“你从哪里学来的一套做派,别人说话上去插言,人家不理你,却在那里装傻卖痴。你可别忘了你姓严,你自己丢脸不要紧,你别连累府里这么多与你同姓严的姑娘。” 五、六、七三位姑娘缩在一旁也不敢说话,只是看严倩的眼神里也隐隐有着埋怨。 “我哪里丢人了,我怎么丢人了?她严嫣能和人说话,我就不能说一句了?” 严倩满面扭曲,歇斯底里。她从小就是个小心眼兼虚荣的,以往有裴姨娘在前面护着倒是不显。裴姨娘被送去了清普庵,她也没了依仗,可以说是一夕从天堂掉落到了地狱。往年她吃喝用住都不差别人,如今虽是衣食无忧,却早已没了那种优越感。 尤其之前裴姨娘是因为严茹闹腾才会被害那么惨,裴姨娘被送走后,被关着的严倩趁下人不在跑了出来,去大房狠狠的骂了一通严茹。至那以后,严茹和严玲看见她连话都不说了,她在府里可谓是孤苦伶仃,除了偶尔去拿吴姨娘和严婵撒撒气,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倒是有个兄弟,严弘自裴姨娘被送走也懂事了一些,知道看护一下这个姐姐。可严倩和严弘素来不睦,两人一说话便会吵起来,所以平日里也不算太亲近。 这几年严倩已经心理扭曲了,她觉得世上所有人都对不起她,所有人都是坏人。包括吴姨娘包括老夫人,更不用提她最恨的严嫣。 “我觉得你这人真可笑,你是什么身份,三姐姐是什么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她严嫣又是什么身份?” 严玲嗤笑一声,与这人说不通。她拉着严茹,道:“大姐姐,别跟她说了,这人脑袋与我们长得不一样,我们离她远些坐。” 两人去了临窗的桌前,从这里刚好可以看见外面的池塘,也是一番美景如画。 严婵出来之前,吴姨娘有交代让她看着严倩,此时她上前小声劝着严倩:“二姐姐,你就别再闹了。” “滚,让你管!” 严婵吓得一个趔趄,六姑娘严霞看不过去,悄悄的对她招招手。严婵走了过去,三个小姑娘坐在一处,也离那个严倩远远的。 没人理严倩,过一会儿,她倒自己好了,使唤着身边丫头给自家整理妆容,等再度恢复那楚楚可人的娇俏模样,便去了一旁也坐了下来。只是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 * 去拜见了毅勇侯夫人,马荃芳与沈奕瑶留在那处陪着说话,柳淑怡则是带着严嫣去了自己的住处。 “那女孩儿就是你那个庶妹,她该不会是这里有问题吧?”柳淑怡小手指指太阳穴的位置,吐吐舌头:“要不是我娘在那处,我非好好损损她,自说自话的本事倒是挺好!” “行了,你别提她了好不好,想起她就烦!”要不是芳姨和淑怡在场,严嫣真想一巴掌呼死她。 “好好好,咱们不说她,我们聊点别的,跟我说说你这几年做了甚?听我娘说你和你娘去栖霞山那边的庄子上住了几年,要不是这两年我也去了外祖家,我定去找你玩儿。”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有下人来请两人,说沁香园的宴已经开了,夫人让请两位姑娘过去。 103|第103章 防盗章(9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毅勇侯府有一处园子,占地颇大,里头奇花异草甚多,尤其毅勇侯夫人喜爱养花,尤其擅长养菊,每到菊月(九月)之时,沁香园的大片菊花开放,可谓是美不胜收。每逢此时,毅勇侯府便会举办赏菊宴,邀请大家前来赏菊。 出了一道黑漆角门,便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是用青色与淡黄色鹅卵石铺成的八方、六角、圆形等图案。两旁绿树成荫,斜侧方有一水池假山,有一股清泉从假山上蜿蜒流淌而下,竟成了一帘小小的瀑布,可谓是鬼斧神工。 再往前走,入目之间便是一大片黄色的菊海。等再走近些才发现,这只是一处大花圃,因地理位置与角度原因,竟让人产生了入目之间全是菊的错觉。当然这处花圃也是不小的,面积颇大。 绕过这处花圃,只见远处正中有一栋楼阁,飞檐翘角,古香古色。又有亭榭几处,散布在周遭。四周环绕着黄的、白的、红的、紫的各式菊花,尤其那楼阁之前用菊花盆栽摆了几个形状别致的花坛,其中一处花坛最中间那一盆,竟是菊中的极品‘绿牡丹’。 那绿牡丹枝条粗壮,叶形呈不规则状。花瓣多轮不露心。开花时,外部花瓣浅绿,中部花瓣翠绿向上卷曲。心瓣浓绿裹抱,整个花冠严谨,呈扁球状。可谓是一株千金,可遇不可求、 另一处花坛正中则是摆着‘凤凰振羽’,这凤凰振羽枝条灰绿粗壮,叶为长形,花属舞环型,中细管瓣,外部花瓣呈棕红色,基部则是黄色。花开向四周伸展,瓣向上卷曲,形如凤凰展翅。尤其近中部花瓣向内抱卷,似凤凰朗朗起舞。中外花瓣,花色红黄相映,光彩夺目,整个花形优美动人。使人闻其名,赏其花,便会联想到凤凰展翅的妙容美姿。 也是一株菊中的精品! 对于懂花之人,自然能明白其中美处。对于不懂花之人,也不过是看着好看罢了。恰恰严嫣和柳淑怡均是不懂花之人,严嫣嫌花太脆弱,稍微风吹雨打,便花残枝败。而柳淑怡则是从小见太多,尤其家中与她同辈不管喜欢不喜欢为了巴结毅勇侯夫人便都装出一副爱花惜花懂花的样子,让她见了便不禁生恶,心生抵触。 今日来参加这赏菊宴的人可谓不少,各家夫人长辈们大多坐在楼阁里,那处最为热闹,马荃芳与沈奕瑶也在此,而一些各家各府的姑娘们则是聚在楼侧一处叫忘仙亭的地方。 柳淑怡与严嫣先去见了马荃芳与沈奕瑶,又被一旁一些贵妇人拉着说了几句话,便往忘仙亭去了。这处忘仙亭说是亭,还不如说是台榭,建在一处石基座之上,占地面积颇大,里面摆了两桌席面,围着边缘栏杆之处摆了一圈儿方椅与花几。 台榭之中已经到了十多位姑娘,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可以看出彼此似乎都认识。严茹和严玲也在,两人安静的坐在一角,也没人上前与她们说话,倒是没见严倩几个。 严嫣踏了进去,便直往那处而去。柳淑怡随同一起,台榭中有不少认识柳淑怡的,都笑着与她点头打招呼,可以看出柳淑怡人缘不错。 “大姐四妹,你们二人怎么坐在此?严倩她们呢?” 严茹小声道:“刚才有下人过来引我们过来的,说是柳伯母吩咐的。没有请严倩她们,她们便没有来。” 严嫣点点头,也没再询问,去了旁边方椅上坐下。柳淑怡坐在了她身边,捂着嘴笑道:“我就说娘会帮沈姨出气,你还不信,怎么样?” 严嫣嗔她一眼,却也是抿着嘴笑。 这种手法并不少见,各位大家妇哪个不会几招?既然想跟着来,也是让你来了,可让你来了干什么却是别人说了算的。上面夫人吩咐下去,下人们便按着话办事,你上别人府上做客,还能拽着别人问个究竟不成? 严茹终于放下心来,刚才一直担忧严倩还会惹是生非。既然人不来了,自然不用担忧。当然她也见识了什么叫大家妇的手段,就像那毅勇侯世子夫人,表面上对你笑盈盈的,实则人心里想甚你根本不知晓。 刚才那下人来请她和严玲,也只是说贵府嫣姑娘找她们说话,其他一句也没有透露。严倩倒是想跟,可惜被人拦住了,很恭敬的说了句,嫣姑娘并没有请她们,这府里环境复杂,为了不迷路,姑娘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正交谈之际,一道目光吸引了几人的目光。 顺着看过去,发现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圆盘脸,大眼睛,皮肤很白,但整个人较为圆润。她看这边的目光很奇怪,甚至被人发现也不收回,而是不屑一笑。 柳淑怡立马还击过去,狠狠的瞪回去一眼,同时对严嫣说道:“你还记得那个吴琼琼吗?” 严嫣眨眨眼,柳淑怡只能又道:“就是小时候那个肉墩子,和我俩都有仇那个!” 这么一说严嫣倒是记起是谁了,那还要追溯到许多年以前,那时候严嫣和柳淑怡都还小,四五岁的样子,有一次在别人府里举办的花宴上,认识了吴琼琼。 那个时候的吴琼琼可不是如今这个样子,可能是家中吃太好,很是肥硕,胖墩墩的。这也就算了,还性子任性蛮横的不像话,不知为了什么和小淑怡起了争持,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之后举凡两人碰上了,那简直就是针尖对麦芒。严嫣和柳淑怡好,自然要帮着她,也就造成了吴琼琼一并将两人都给敌视上了。 之后几年,严嫣出门见少,却没想到这两人还是一如既往。 “这几年你少出门,你是不知,她越发讨厌了。拉帮结伙的排挤我不说,还四处说我坏话,不过我也不是好惹的!” 正说着,只见那吴琼琼走了过来,身边还跟了另外一个小姑娘。 “你是严嫣?” 吴琼琼似乎很吃惊的样子,用手指着严嫣惊讶道。 柳淑怡迎了上去,“吴琼琼你爷爷是礼部尚书,他知道你规矩这么差吗?用手指别人可不是贵女们应有的行径!” “怎么,不能是我?”严嫣挑着眉梢,问道:“看你这幅惊讶的样子,该不会是想我了吧?” 比起会动嘴的柳淑怡,小时候的阿嫣可是充当武力角色。她吵嘴是吵不赢,她一般是动手的。还记得小时候那会儿,小琼琼和小淑怡吵架,好不容易能占次上风就会面临被人按在地上打的下场,然后旁边一个小女娃拍着手叫好。 自然是打不起来的,毕竟旁边跟的婆子丫鬟多,总是会被拉开,但那对吴琼琼也是奇耻大辱。她自然回去告状过,可惜小女童的争持怎么能当真,又都是几岁的小娃娃,只当小孩子们不懂事。 二对一,吴琼琼自然输多胜少。不过她也是个越挫越勇的性格,屡屡败退,屡屡上前挑衅,双方也就结下不可磨灭的‘仇怨’。 孩童时期的仇怨,用现在的思想来看,其实是挺可笑的。可严嫣听柳淑怡说的那个样子,似乎有仇怨加深的迹象。 吴琼琼收回手指,不屑一哼,“你这个暴力女来参加什么赏菊宴,也不怕笑掉人大牙!难不成你不光会动手还会作诗?” “我会不会作诗关你什么事?咱们好像不熟吧,既然不熟那么请走远些!” 吴琼琼似乎没有预料到严嫣会如此不给面子,女孩子们大了当然会变得比较含蓄有礼,哪怕是柳淑怡,如今说话也会顾忌几分。 她自然不知晓,以往那个只会动手不会动嘴的严嫣,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砺’,也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深谙气死人不偿命之道。 “你——”吴琼琼被气得脸皮直颤。 跟在她身旁那个姑娘插言道:“你是哪个府上的,怎生说话如此无礼!” 裴嘉玉一脸鄙夷,她也经常出入各家各府,对严嫣却不眼熟,只当是柳淑怡家里的穷亲戚,带出来开开眼界,所以说话分外不客气。 这话和这行径让柳淑怡气笑了。 “你们可真好笑,好像是你们自己找上来的吧,自己前来挑衅,倒说上别人无礼了?”她嗤嗤笑着,对吴琼琼说:“吴琼琼赶紧把你的狗腿子带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你礼部尚书家的帽子是大,可阿嫣外公可是镇国公,要不然咱们出去比划比划看谁家比较尊贵!哪家贵女会拿家世压人,也只有那些底气不足的才喜欢动不动问你是哪个府上的!” 场上响起了一阵低声的窃笑,原来这边的争持大家都看在眼里。 柳淑怡说得确实没错,哪家有身份的贵女会动不动将家世身份挂在嘴上,那不是给自家长脸,而是给自家丢份。 倒是严嫣的身份让大家有些吃惊,不过场上也有几个前些年见过严嫣的,倒也没有太惊讶。 严嫣并没有觉得侮辱什么的,只是觉得眼前这两个人很烦。好不容易与旧友见面,大家在一起聊的很开心,来两只苍蝇嗡嗡嗡,实在讨厌。 她斜睨着吴琼琼,“既然你说过我只会动手,再不走呆会儿发生了什么,可不要怨我!” ==第88章== 忘仙亭内,鸦雀无声。 谁都没有想到严嫣居然会是这么一个反应。 寻常大家闺秀都会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生怕自己失礼的一面袒露在人眼前。她们大多笑不露齿、动不摇裙,一举一动皆是典范。就算偶尔碰到有些无礼的人冒犯,也只会用风淡云轻的样子,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哪怕内心已经气得要吐血。 她们就算想要惩治人,也要给自己找一个道德的制高点,会告诉大家其实她们也是不得已。虽然心里明明不是如此想的,可谁让她们是贵女呢? 贵女哪能与粗鄙之人计较,可不是跌了自己的份! 大家闺秀的手段都是和风细雨、润物无声的,有一个活泼外放的柳淑怡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这么简单粗暴的,居然当众人面就威胁了起来! 这是要打架吗? 打架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出现在贵女们的圈子里,一旁围观的姑娘们个个又是害怕,又是兴奋,忍不住都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讨厌吴琼琼此人的不在少数,可她任性蛮横,人人皆知,又有个礼部尚书的祖父宠着,所以一般有人与她有了冲突,也是忍了让了。这个道理就好比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样,总不能让自己也坏了名声。 也因此,以往每次见了柳淑怡与吴琼琼针尖对麦芒,大家其实是巴不得吴琼琼会吃瘪的。因为她已经让人吃了许多次瘪,可不是得有人好好治治她!只是柳淑怡和吴琼琼是半斤对八两,每每对上,输赢各半,此时见了柳淑怡有了个得力的帮手,大家俱是翘首以待。 “你、你想怎样?” 刚才的那番话完全勾起了吴琼琼惨痛的记忆,让她忆起了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 还记得小的时候,明明她比这个暴力女壮实,可她却总能轻而易举的将自己压在地上,然后头发乱了,漂亮的裙子脏了,脸也丢光了。 …… 严嫣翘翘嘴角,“那就看你想怎样了?” 吴琼琼心里咬牙切齿,面上还要摆出一副懒得与你计较的样子,她哼了一声,“懒得与你计较,有损我大家闺秀的仪范!” 说完,便带着裴嘉玉匆匆忙忙走了。 这句话曾经有许多与吴琼琼有冲突的人都对她说过,没想到有一日她也会拿这句话来挽回自己的颜面。 此言一出,场上的人俱是笑了,个个拿着帕子掩着嘴,笑得眉眼儿弯弯。吴琼琼已经出了忘仙亭,远远望去还能看见她怒不可遏却又掩饰不住的狼狈身影。 有一大半人俱是纷纷开口议论。 “呸,她也有今日!” “真是解恨,这蛮横不讲理的人!” 可见是吴琼琼平日里得罪的人不少,大家只是碍着颜面不好与她计较。有几个小姑娘纷纷走上前来,笑着与严嫣搭话,柳淑怡大多都认识,有她从中介绍,大家也都相谈甚欢。 有人问起为什么吴琼琼会怕了,柳淑怡恶劣的将小时候她与严嫣合伙欺负吴琼琼的事讲了出来,说到吴琼琼被按在地上哭得眼泪鼻涕流,大家俱是笑声不止。 严茹手心里出了一层汗,与严玲对望了一眼,才出了一口气。 因为她们是和严嫣一起来的,也有几个小姑娘凑上前与她们说话。严玲是个会来事的,左一个姐姐又一个妹妹,把几个小姑娘哄得眉开眼笑,连带着对严茹也比较和颜悦色。 严茹脸皮薄,可她清楚机会难得,便也主动与人找话说。她擅长舞文弄墨,有同好此道的姑娘,倒也越聊越热络。 吴琼琼一路急冲冲往外走,等她反应过来居然已经出了沁香园,裴嘉玉跟着她身边亦步亦趋,也不敢说话。 “都是你都是你,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害我丢了这么大的脸!”吴琼琼一边对裴嘉玉大喊大叫,一边踢着脚边的草丛出气。 被迁怒的裴嘉玉有点委屈,她承认那句话她说得不对,可她不也是想给吴琼琼找回场子吗? 其实以裴嘉玉的家世,她今日是到不了这里来的。裴侍郎一夕之间从天到地,被罢官流放,裴家的人也跌落尘埃。 以往相交之人,俱是避而远之,可谓是门庭清冷。 可裴家毕竟不光就裴侍郎一人,他虽被流放却并未牵连家人。裴家人打点好一路押送的官差,便只管紧闭门户过日子。裴家人并没有绝望,因为裴侍郎说了,他此次也是被牵连了进去,上峰必然会保他。 裴侍郎被流放的第二年,吴府大房的嫡次子娶了裴嘉玉的姐姐,这是早年便定好的亲事,礼部尚书并没有悔婚。 当然这是外人眼里的真相,知道此事之人无不夸赞吴尚书一句高风亮节,可事实真相不过是为了安裴家人的心。 有了吴尚书当靠山,裴家人虽不若以往那般风光,但到底还是没有败落。裴嘉玉的亲姐姐是吴琼琼的嫂子,也因此裴嘉玉与吴琼琼平日里也走得非常近。小說中文網 这几年裴嘉玉也是懂的,如今家里的境况与之前大不一样,她要想说门好亲事就必须得好好哄着吴琼琼,所以她即使心里厌恶这个任性蛮横的女孩,面上却一直忍着。 裴嘉玉也是颇为了解吴琼琼此人,即娇气又蛮横不讲理,并且算不得是个聪明人。她投其所好,吴琼琼对她到底不若与其他人一样,只是吴琼琼脾气素来不好,免不了就会沦落为受气包。 “琼琼姐,我不也是为了你,谁知晓那即粗鲁又长得难看的女孩居然是镇国公的外孙女!”裴嘉玉抽抽搭搭,脸上还挂着泪珠。 这句话对了吴琼琼的心意,“你也觉得她即粗鲁又长得丑?这严嫣从小到大就是这幅样子,简直是败坏了我京中闺秀们的形象!” 裴嘉玉暗暗得意,嘴上却道:“她确实不如琼琼姐长得好,看起来凶巴巴的。” 看来裴嘉玉能成为吴琼琼的狗腿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这招指鹿为马使得不错。 旁边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你是嘉玉姐姐吗?” 两人侧首看向不远处树下一名体态羸弱的女孩儿,裴嘉玉眨了眨眼睛,只见那女孩儿绽放出一抹欣喜激动的笑容,“我是严倩啊。” 原来严倩见毅勇侯府下人请走了严茹和严玲,便心生暗恨。 她可不若严婵严霞几个那么傻,自然明白内里没有那么简单。可那下人不让她跟去,她只能银牙暗咬、郁结在心。 之后越想越不对,严倩便去净房‘更衣’,实则是吩咐小翠在外面帮忙拖住别人视线,自己偷跑出去看看。 小翠不敢,怕自家姑娘出了什么事,严倩威胁了一番,才不得已答应下来,之后严倩一个人顺利的离开了芸香小筑。 也凑巧,路上碰到一个下人。那下人以为她是来府里做客的姑娘,便问她是不是迷了路。严倩谎称是的,便被那下人送来了沁香园。一路上严倩有意无意的套话,也知晓沁香园那里正在办赏菊宴,心里暗恨沈奕瑶严嫣等人居心叵测区别待遇,自是不提。 到了沁香园大门不远处,她便说自己已经知晓怎么走,把那下人支走了。之后顺着鹅卵石铺就的路面一直走到近前来,老远便听到一个女孩儿清脆的声音,因之间有提到‘严嫣’的字样,她便留意了一二。 再去看那两个女孩儿之一,居然是裴家的嘉玉姐姐。 严倩是与裴姨娘回过裴家的,只是次数极少,裴家并不待见这个当年未出阁之前便闹出丑事的庶女。可裴姨娘的姨娘还在府里,碍着老夫人与威远侯的面,也并不阻着裴姨娘回府看自己的姨娘。 所以严倩也是见过裴嘉玉的,甚至还在一起玩,只是裴嘉玉并不待见这个姨娘养的庶女,虽然裴姨娘她应该叫一声小姑姑。 裴嘉玉只是一瞬便认出了严倩,因着严倩长得实在与裴姨娘太像了。她脸上闪过一抹阴晦,皱着眉道:“谁是你的嘉玉姐姐?!我可不认识你。” 严倩眼泪汪汪的,看起来即可怜又委屈,“嘉玉姐姐,我是严倩啊,我娘是你的小姑姑。” 裴嘉玉用眼神制止她再继续说下去,免得让吴琼琼知晓自己有个姨娘养的表妹,给自家丢了颜面,严倩果然不再言语。须臾,她小声问道:“你们刚才说的是三妹妹吗?”顿了顿,她又加上一句,“就是严嫣。” 裴嘉玉这才想起那个小姑姑是嫁进了威远侯府做妾的,威远侯府虽已败落,可她记得家里之所以还会让那个小姑姑进门,一是看着严家的老夫人是祖父的亲妹,二也是因为威远侯府和镇国公是姻亲,威远侯娶了镇国公的掌上明珠。 那么就是说严嫣是出自威远侯府,和严倩是姐妹? 她附在吴琼琼耳边说了几句,只见吴琼琼用很不屑的眼神看着严倩:“我们说的就是她,怎样?想替她当耳报神。” 104|第104章 防盗章53(2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严倩面色慌乱,连连摆手,“我不会告诉她的,不会的……” 甚至忍不住瑟缩了几下,似乎在怕着什么。这幅样子实在很容易引起人的猜疑,吴琼琼瞄了裴嘉玉一眼,“她是不是有毛病啊?” 裴嘉玉一脸厌恶,“谁知道呢,我与她不熟。” 严倩似乎很委屈的样子,声音小小的,“我没有毛病,只是想与你们说,严嫣很厉害的,不要得罪她。得罪她的人,都会很倒霉的。” 这一切都引起了吴琼琼的好奇心,因为无缘无故,同为姐妹怎么可能会怕成这个样子,除非…… 吴琼琼使了一个眼神,裴嘉玉便凑上了前,然后循循善诱在严倩口中得知了许多事情。 …… 其实小姑娘们在一起说的话都是挺无聊的,严嫣没一会儿便不耐了。 她并不是一个很会与人聊天说话的人,不过见严茹和严玲乐在其中,她也不好说什么。柳淑怡与她想法是差不多,望了望百无聊赖的严嫣,她对她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借着更衣离开了忘仙亭。 从净房里出来,两人也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在沁香园里逛了起来。 “她们很无聊的,不是说吟诗作对,便是说衣裳首饰,就没有点儿新意的。” “你想要什么新意?” 柳淑怡也答不出来,只能说一句,“你看咱们俩就不说这些。” 严嫣笑了笑,“我娘说我不像女孩儿。” “我娘也是这么说我。” 两人相视而笑。 “我带你逛逛,这里人多,咱们去后面池塘那处,等过会儿再回去。”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样子,两人才再度出现,还未进入忘仙亭,便听见里头似有争吵声。 严嫣眺望,只见严茹眼圈微微泛红,严玲小脸涨红,似与人在争论着什么。两人势单力薄,刚才与两人相谈甚欢的姑娘们,都避了开去。对面却是站着许多人,以吴琼琼为首,裴嘉玉的表情很得意,一旁角落还站了一人,是严倩。 柳淑怡也看出不对,严嫣眯了眯眼,便迈了进去。 一见她进来,众人皆是眼神惊疑,像似见了什么怪物也似。严茹见到严嫣,神情略有些委屈,严玲拉着她便跑了过来。 “三姐姐……” “怎么了?” 严玲想说什么,严茹拉了一下她,强笑着道:“三妹妹没什么,就是与人拌了两句嘴。咱们要不换个地方呆吧,这里人太多了。” 严嫣看了看严茹的神色,睨了严倩那处一眼,“她怎么来这里了?” 严茹表情似有慌乱,“我也不知道,见她是和吴琼琼一起进来的。三妹妹快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见严茹这个样子,严嫣越发不想离开了。经过这段时间相交,严嫣还是挺了解严茹的为人的,虽有点娇气,但大体来说还算是个好女孩,无缘无故与人争嘴,莫不是让人欺负了吧? 严嫣的性格就是如此,只要是她认可的,她便会将之纳入羽翼之下护着。就算不看严茹与她同为姐妹,只看薛氏的面子,严嫣也不会让严茹无缘无故就被人欺了。 “谁欺负你了?” 就在这时,吴琼琼开口了,“暴力女不愧是即没涵养又粗俗且狠毒暴力,别一副想打人的样子,我们可不是你府里的下人!” 这话里意思甚多,严茹紧紧拉住严嫣,低声祈求:“三妹妹,咱们走吧,别在这里了。” 柳淑怡不满道:“吴琼琼,你说谁的?” “说谁谁自己心里清楚。”吴琼琼很不屑的撇撇嘴,眼中闪过幸灾乐祸,“严嫣你也不小了,正是说亲的时候,可你这样的,谁敢娶你!” 严玲涨红着脸:“我都解释了几次,我三姐姐不是那样的人,你们别听严倩混淆视听。” 听到这里,严嫣差不多明白了,她眼睛绕过人群,看向缩在角落里的严倩。严倩的表情很奇怪,似有恐慌,又似乎很兴奋,眼中夹杂着浓浓的恶意。感觉到严嫣似乎在看她,她赶忙往角落里缩了缩,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wWW.xszWω㈧.йêt 见此情形的众人,纷纷低声议论,看严嫣的眼神也更加怪异。吴琼琼很得意的样子,终于让这个暴力女在自己手里吃瘪了! “严嫣我以为你只是为人鲁莽,没想到你居然是如此恶毒之人!可真让我大开眼界,哪家贵女会如你这般,真是骇人听闻!” 吴琼琼摆出一副正义之师的摸样,一众人更是满脸唾弃之意,只是顾忌着自己的身份,或者是严嫣的背景,才没有出声指责。 严茹这才啜泣的对严嫣解释了起来。 原来柳淑怡和严嫣走了没多久,吴琼琼便又折了回来,一同还多了一个严倩。严茹一见严倩出现,头都快炸了,又见她与吴琼琼搅合在了一起,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吴琼琼拉了几个人说着什么,那边便开始纷纷议论。这边与她坐在一处的几位姑娘,也过了那边去。 赏菊宴本就还未开始进行,有许多客人还未到,陆陆续续又有几位姑娘进来了。人有凑热闹的心态,崩管她认不认识严嫣,便纷纷开始议论了起来。 严茹这才知晓,原来严倩当着吴琼琼说了许多严嫣的坏话,什么严嫣手段狠辣,在府里总是责打下人,不光打下人,连府里的大夫都被打走了两个;又说她霸道蛮横,从来不敬长辈,总是与自己祖母顶嘴;连父亲身边侍候的姨娘都要看她脸色做人,说让人跪着,就大庭广众跪着院子里,府里从上到下无一不惧她如狼虎…… 严倩说得确实是事实,却是断章取义,可你又不能说她是胡编乱造,严茹眼睛都急红了,严玲想解释也没人愿意听,严倩又装得一副可怜瑟缩的模样,再加上吴琼琼与裴嘉玉煽风点火,才会有严嫣刚才进来看到的那副场景。 柳淑怡听完,惊讶得合不拢嘴。 严嫣紧抿着嘴巴,没有说话。 “阿嫣,那些你真的做了吗?” 严嫣望了柳淑怡一眼,眼神晦暗,“你信我吗?都是有原因的。” 柳淑怡急促的点点头,“咱们俩从小玩在一起,我信你的为人。” 严嫣娥眉舒展,骤然一笑,她有一双线条极美眼角微微上挑的杏眼,精致秾丽的眉眼挑起端得是明艳四射,整个人更是因这一笑,多了一分不属她这个年纪的风姿。 她抬步移了过去,场上之人顿事退避两旁,严嫣直直往严倩走了过去,严倩不安的想动却又不敢动弹。 “三妹妹,你别打我——啊——” 严嫣下手极快,只是手一扬,便抓住了严倩的衣襟,将她提到了眼前。严嫣本就比她要高挑,如此这般竟让她显得极为羸弱可怜。 场上惊讶声四起,有的胆小的,吓得用帕子掩上了口。严嫣左手抓着严倩,右手拍了拍她的脸,“让我别打你?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应该不会主动来惹我!” 严倩急喘几声,声音破碎颤抖,“你、你放手……” 吴琼琼跑了过来,壮着胆子道:“严嫣,你想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你还想虐打庶妹?再没见过比你更凶残恶毒之人!” 严嫣没有理她,继续对严倩说:“好好发泄了一通,是不是很爽快?有没有考虑到了后果?” 她的态度极其闲适,用脚勾了一把椅子坐下,严倩居然被她硬生生按跪在了地上,小脸上扬对着她。 她一下一下的拍着严倩的脸,一下又一下,下手并不重,但声音清脆。 这种情形极其挑战在场这些大家闺秀的承受能力,哪个府上没有嫡女庶女,也不是没有嫡女收拾庶女的事情发生,但这样毫不遮掩大庭广众之下便如此张牙舞爪的,还从未曾见过。 有下人跑了台榭,低声劝阻。 原来忘仙亭侧对着邀月楼,邀月楼那边入座的贵妇人们有人临窗看见这处台榭中的情形,那边便传开了,毅勇侯府里主子赶忙命下人前来阻止,可能不多时便有人赶到。 事情已经闹大了,严茹已经吓哭了,紧紧捏住满面急色严玲的手。 柳淑怡抖着声音劝着严嫣:“阿嫣,算了,就算她真造谣生事,此事回去后再解决,别在这里,可能一会儿你娘便到了。” 严嫣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可如若事情真放在回去后解决,这个屎盆子便扣死在了她的头上。她这会儿早就怒不可遏,既然左右名声已经坏了,还不如坏到彻底。 她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的严倩,笑了一笑,“怎么?等着有人来救你?你不是把我说得那么恶毒吗?不会不知道我脾气上来从来不管不顾,你说我现在捏死你,会不会有人让我偿命?” 不知何时,严嫣的手已经移到了严倩的脖子上,她一下一下磨蹭着,似乎在考虑从哪儿下手比较好。接二连三响起椅子撞倒在地上的声音,已经有胆小的忍不住跑了出去。 严倩的眼神急剧转为惊恐,声音干涸刺耳,“你敢?” “你说我敢不敢?” 严倩已经感觉到脖子上的手缓缓收紧了,她的心脏急剧收缩,瞳孔缩小成针眼状。她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慌,双手使劲去掰严嫣的手,眼泪也流了出来,糊了一整脸。 “你放开,你放开……” “求求你,放、放了我……” “嘉玉姐姐,吴姐姐,救救我……” 吴琼琼和裴嘉玉早已是胆战心惊,又哪里敢再去惹眼前这个混世魔王,俱是远远站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远远便听到沈奕瑶的声音。 “阿嫣——” 沈奕瑶跑在最前头,这个从来动不摇裙的女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不少打扮富贵的夫人们。一见场上情形,俱是膛目结舌。 “阿嫣,你快松手!” 严嫣抬起头来,冲她灿烂一笑。 “娘,你知道吗?严倩说我手段狠辣,霸道蛮横。对上,总是与长辈顶嘴,祖母被我气晕了几次;对下,总是对下人责打,连府里的大夫都被我打跑了几个;对了,还说我对府里姨娘们刻薄,不是罚人跪,就是将人送去庵堂……” 沈奕瑶简直不敢置信,瞪向严倩,又去看严嫣。 严嫣很平静,说话不疾不徐,平常严嫣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她的语调很清脆也很快,这个样子的她连沈奕瑶都未见过。 泪水模糊了沈奕瑶的眼,她抖着声音,道:“不是的,不是的,娘的阿嫣不是这个样子的,严倩你怎么如此能胡说八道……” “娘你不用解释了,没人会相信的,人们只会信那些惊悚的、让人热血沸腾的、可以让人八卦的,哪会管里面是不是有缘由。”她低头对严倩又是一笑,“你的目的达到了,我的名声坏了。坏了名声的我,是不是要名副其实才更好啊?” “不、不、不……” 一阵腥臊味儿传了出来,原来不知何时严倩居然被吓尿了裤子。 即使如此,她也不敢懈怠,她觉得严嫣就是个疯子,为什么反应从来不与人一样。这种情形,她不应该是涨红着脸与人解释,然后越描越黑吗?又或者,在长辈来了,便应该住手…… 为什么她还是要掐死她? 她会死吗? “三妹妹,我知晓错了,我不该造谣生事,想毁了你的名声……” “我责打下人?” “不是,那些下人都是我姨娘的眼线。” “我打跑了大夫?” “不、不,是因为那大夫被我姨娘收买了。” “我罚了兰姨娘的跪?” “那是因为她不敬夫人!” “是我送你姨娘去的清普庵?” “是祖母送的,因为我姨娘贪墨公中的银子,又偷了你娘的嫁妆……” 说到最后,严倩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的所有精神防线全部被击溃,甚至根本没发现严嫣已经收回了手,自己跌坐在地上。 直到一巴掌狠狠打在她的脸上,她才看清了四周的情形。全是厌恶的、不敢置信的,仿若她就是一只肮脏的老鼠。她这才反应过来之前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有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严嫣弹了弹手指,“打你真是脏了我的手,可不打不解恨!”她望着人群中的裴嘉玉,笑了笑,“这便是你们裴家女儿养出来的好东西,有没有觉得大开眼界?我娘息事宁人没找上裴家理论,倒让你们倒打了一耙。” 裴嘉玉结结巴巴,“你别乱说,她姓严,可不是姓裴……” “还有你吴琼琼,撺掇着严倩毁了我名声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让你爽快了是吗?” 吴琼琼一脸慌乱,“我可没撺掇,是她自己……不是,是裴嘉玉,她说这样一来你名声坏了,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容易对付你……”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一巴掌抽在了她的脸上,直接将她打得跌倒在了地上。 “阿嫣——” 吴琼琼痛不欲生,捂着脸尖叫:“你敢打我?” “我就打你了,怎地?” 就在此时,一声‘打得好’传了进来。 严嫣听到这个声音,便觉得鼻子一酸。 ==第89章== 只见沈二夫人身穿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走了进来。她柳眉凤目,肌肤如雪,浑身气势不怒而威。 这身衣裳极其夺目,也非常挑人,以沈二夫人的气势居然衬得刚刚好,仿若这样的衣裳就应该是这样的人穿,才可以如此霸气侧漏。 “二舅母。” “阿嫣,打得好,这些下三滥的玩意儿,就应该狠狠地打,让其长了教训下次不敢再犯!”也不知这下三滥,到底是说严倩,还是吴琼琼。 吴琼琼这次是与她娘吴大夫人一起来的,只是吴大夫人这会儿并不在。事情发生太过突然,等众人反应过来,吴琼琼已经被一巴掌扇在了地上,沈二夫人气势逼人的走了进来。 众人一见是沈二夫人,俱是纷纷避让。 马荃芳刚才就是出去迎沈二夫人了,不过在来的路上,下人已经将这边的情形禀了上来。她身为主人家,见此情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命下人去将吴琼琼扶起来。 吴琼琼还在跳嚣,“我要回去告诉我祖父……” 沈二夫人一拂袖子,不屑一哼,“赶紧去,就告诉吴尚书,有什么事我们镇国公府接着。你这小儿倒是可笑,无事生非,还倒打一耙。就算你们愿意将此事掩下,我还要去吴府问问,你们吴家就是这么教养府里姑娘的!?” 吴琼琼右脸肿得老高,被骇得一噎,才抽抽搭搭哭了起来。马荃芳使了个眼神,便有几个下人连拖带抱将她带了下去。裴嘉玉见情势不妙,也缩着脖子跟着去了。 沈二夫人快步上前,攥住严嫣的手,才对沈奕瑶道:“小妹你就是太好性,但凡你稍微强硬些,阿嫣也不会落下这样事情在头上!” 又抱着阿嫣,疼呵不已:“我的小阿嫣,心疼死二舅母了,你就算想洗清自己也不用亲自动手,咱们镇国公府的人还用得着怕名声不好?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有那烂嘴子的愿意到处说,就让她们说去,咱们不怕!” 马荃芳笑着接腔:“看沈二夫人您说的,在场这么多夫人可都是明眼人,一看就是这庶女存了坏心思,想往嫣丫头身上泼脏水,又有人唯恐天下不乱煽风点火。她自己也是承认了的,又怎么会有人以讹传讹,乱传是非。” 这一唱一和,一旁站着的人再不表态就有些不好了。 “就是就是。” “本夫人就讨厌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给两分颜色就开起染坊,你对她好,她反而咬你一口!” “要不怎么说,小妇养的终究是小妇养的!” “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都阴毒得狠。” “还有那吴家的姑娘也是,早就听说她刁蛮任性,今日才是大开眼界。” 没人愿意得罪镇国公府,尤其见沈二夫人这么车马放明来撑腰。以后这谁要是在外头乱传,首先成了烂嘴子不说,还要冒着得罪镇国公府的威胁,所以即使有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也不免要掂量一二。 要知道镇国公府的人可是出了名的霸道,妇人之间的小事,哪能牵扯到前朝自家老爷身上。到那个时候,该不会是沈家人出手了,直接自己就被自家老爷剥了皮。 都是明白人,变脸极快。马荃芳招呼着大家移驾邀月阁,一众贵妇人也识相,俱是笑意盈盈,仿若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并顺便带走自家的后辈姑娘。之后暗里交代自家后辈以后不准再任何场合提起此事,自是不提。 有下人上前将瘫软在地上的严倩抬了出去,并领着沈奕瑶等人挪了地方。 一行人被安排去了芸香小筑,一直呆在屋里的严婵几个见了严倩那副样子,简直都惊呆了,小翠顿时吓得瘫倒在地。 严茹和严玲两个面色俱不好,神情萎靡又略带担忧。严倩就被丢在一旁地上,沈二夫人带来的几个下人将她手脚捆上,堵了嘴,便退下了。 不用说,大家就知晓肯定是严倩惹了什么事,才会如此。严婵早就发现严倩不见了,可又不敢出去找她,只能呆呆坐在那里暗自焦急。此时见了严倩如此狼狈,又吓得不敢上前询问。 另一间房里,沈奕瑶哭得泣不成声。 沈二夫人坐在一旁揽着严嫣,看着她哭。 “阿嫣,都是娘不好,都是娘害了你。” 105|第105章 防盗章(11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沈奕瑶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中间的关窍,看似严嫣以势压人,真相终于大白,又有沈二夫人大张旗鼓的撑腰,与马荃芳的帮衬,以后外面大抵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传言。 可事情终究是发生了,今日在毅勇侯府那么多各府的夫人,几乎京中稍微有名望些的俱是到了。旁人倒是不会乱传,可这么凶悍的女孩儿,又有哪家敢娶回去当儿媳妇。一个不对就与人动手,打了人还有人来撑腰以势压人,那日后家中的子辈不是被压得彻底翻不了身! 稍微明理一些的人家都不会选择这样的儿媳妇,当然少不了想借镇国公府势的,可那样的人家又有几家是好?! 沈奕瑶想着这些就伤心不已,都是因为她,阿嫣本是不愿让严倩几个来的,她若是强硬一些,老夫人应该不会与她撕破脸皮,可她顾全体面想着晚辈总是无辜的,才造成这样的事情发生。 其实沈奕瑶有些钻牛角尖了,在老夫人将那些话摆在明面上说,她只要拒绝就会落一个狠毒、对庶女晚辈不慈的名声,老夫人更是会拿着此事当把柄,更不用说还有陈氏在一旁,只会与老夫人和三房都撕破脸皮,以后连仅有的和谐也维持不了。 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也是大家宗妇一贯的作风,讲究□□和谐,不管私底下如何,最起码能保证表面的和谐。毕竟阿嫣说亲在即,家中闹出个什么也是不利的。 可她不懂的是,其实仇怨早就结下了,老夫人是巴不得给她添些堵,严倩是早就恨她们母女俩入骨,严倩多多少少也有些小聪明,怎么可能不趁机报复。又有吴琼琼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刚好凑在了一起。 严嫣被沈奕瑶哭得心烦意乱。 其实一开始她也是有些怨自己娘的,可看她之后表现出来的样子,却是淡了那份心思。又有谁能预料此事会发生,终归究底只是个意外。 “行了,你别哭了,事情不是解决了吗?” “都是娘不好,以后你该怎么嫁人……” 名声坏了,严嫣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又能怎样?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了,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听到这话,沈奕瑶哭得更加厉害了,几欲晕厥过去。 沈二夫人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刷的一下站了起来,“这会儿知道哭,早干什么去了?” 沈奕瑶被吓得停了一瞬,之后还是继续哭,声音却小了不少。 “如今这副情况你能怨谁?当初家里不让你嫁严霆,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要嫁的,我当日怎么对你说的?这个男人不适合你,你秉性良善,心眼少,那种复杂的家族并不适合你。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孩子也生了两个,却是从没活明白过,我知晓你想保持和谐,可你有没有想过自那个裴姨娘因你被送去清普庵,你、阿嫣、阿陌,就与那庶子庶女再也保持不了和平。你该庆幸那个小东西心思还不够毒,若是在你和两个孩子吃食里下些毒,就足够你们受的了。” 沈二夫人的说法有些骇人听闻,若是深思,却能发现是极其有可能发生的。 自从严倩主动与沈奕瑶认了错,沈奕瑶虽极少理她,可也没有不让她进锦瑟院,日日进出,哪一日趁人不注意在吃食里下了药,也不是没有可能,这种事情在大户人家里并不是没有发生过,一旦发生就不可挽回。 沈奕瑶想到这里,不禁一颤,心里更是埋怨自己。 沈二夫人这话并不是为了谴责沈奕瑶,只是为了点醒她其中的道理。见她形容狼藉,心也软了下来,温声道:“好了,也没有你想得那般严重,咱们沈家的女儿又哪里会愁嫁。天下这么多男子,总有一个合适阿嫣的。” “真的?” “你要明白,阿嫣的性格就是如此,若是仅因为这些浮表便避而远之,还不若早早便避了开去。能娶咱们阿嫣的,只会是一个欣赏她这种直率性格的男子,若是只为了嫁而嫁,还不若不嫁。” 沈奕瑶懂得嫂子话里的意思,只有懂得欣赏这种性格,阿嫣嫁过去才会幸福,倘若不然,要么是过得相敬如宾,要么就是与她一般,落下了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怜天下父母心,又有那个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女儿好。 “阿嫣的婚事,我也会帮忙留意的,京中贵女出嫁本就晚,十七八岁出嫁不也是有的,阿嫣如今也不过才十四。”小說中文網 沈奕瑶这才放缓焦虑的神经,略微平复一些。 沈二夫人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娘她总是埋怨自己,当初因都是为了你好,才将你教导成这副样子。她希望一切尽善尽美,却唯独漏算了人心。也是咱们家情况与其他府上不一样,才会养得你这么软绵的性子。当然并不是说你这样不好,而是你该明白什么时候可以和善,什么时候不可以。如今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以后你该记住既然你决定要回去那个家,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因为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两个孩子。” 沈奕瑶浑身一震,满脸羞愧:“嫂子,我知道了。” 沈二夫人拍拍她的手,叹道:“嫂子并没有谴责你的不是,可你也要明白很多事情一旦发生,就再无可转圜的余地。事事顺遂自然是好,可若是不顺遂,也要明白该如何应对。那庶女却是再不能留了,回府后就将她禁足起来,然后远远的嫁了出去。我还有其他事情,不能多留,你府里那边想必也还有不少事情。吴家那里我去处理,你这便回府去吧。” 见此,严嫣小声说道:“二舅母,我给你闯祸了。” 她只是因给外公家增添了麻烦而愧疚,却并不后悔这么做。 沈二夫人洒然一笑,摸了摸严嫣的头发,“傻孩子说什么呢,咱们沈家除了当今,又曾怕过谁?!” 这话说得看似淡然,实则霸气十足。镇国公府的人从来如此,沈二夫人嫁进来这么多年,也是沾染了这种秉性。 “对了,小妹,你不准备回家看看爹娘?” 沈奕瑶犹豫半响,摇摇头,“暂时还是不了。” 沈二夫人颇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看来这个小妹也不是个傻子。不是傻子就好,至于之后会发展如何,只能静观其变。 她沉吟一下,道:“爹让我与你说,严霆这几年与许贵妃一系走得很近,他怕严霆会拿阿嫣的婚事,与许贵妃所出的两位皇子攀上关系。” “皇子怎么可能会看上阿嫣?”沈奕瑶急急说道。 她的意思并不是觉得自己女儿配不上皇子,在她的心目中,女儿或许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却是谁都无法代替的。她指的是皇子择婚俱有讲究,择选人家无一不有其特殊地位,威远侯府只不过是个落败的勋贵,又哪里能让皇子们看中。可想着严嫣身后所代表的特殊性,却是一瞬间了悟。 “二嫂我明白了,咱们家历来有家规,不得与皇族有姻亲关系。虽阿嫣并不姓沈,可她的身份意义不同,我自是不会连累爹去为难,为家里增添麻烦。”沈奕瑶虽语气和缓,但态度非常坚定。 沈家人自然有沈家人的觉悟,沈奕瑶从小以镇国公府为荣,又哪里不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镇国公府看似威名赫赫,可滔天权势与极致荣耀下的危机,也是隐约可见。镇国公府为何能从开朝立国以来便屹立不倒,深受历代皇帝的信任。凭借的不外乎是一个忠心,不光要忠心,还要识趣,更要懂得处世之道。 镇国公府从一开始便秉持的是中立、不站队,只效忠历代皇帝的原则。甚至为了镇国公府,历代沈家的子嗣后辈俱是牺牲不少。例如沈家的子嗣从来不丰,沈家没有纳妾的规矩,即使因某些原因纳了妾,也是不允许生子的,每一代沈家人也不过寥寥数人。还例如沈栋身在边关,为什么大房的人却是没有一个留在镇国公府里,二房的长子沈訸,还未加冠便出门游历,京中也只留了一个幼子沈祁。还有大房的三名男丁,至今几人身上官职低微,除了在巢湖水师埋没了十几载的沈玄,因有机缘去了福建水师任总兵,另外两个均是低阶的百户。 这都是值得人深思的,没有所谓的荣耀是来得无缘无故,其中付出的比外人想象的更多。沈家人俱是被这么言传身教长大的,包括沈奕瑶。 沈二夫人点点头,站了起身,“那我便去了,你也早些回府。” 沈二夫人走后,沈奕瑶便带着严嫣等人回府了。 她本是想与手帕交当面告辞,可惜马荃芳还在沁香园主持菊宴。对此,沈奕瑶甚为愧疚,因为自己带来的一个庶女,差点闹得毅勇侯府每年均要举办的赏菊宴泡汤。 今日所发生的事千头万绪,沈奕瑶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仍难以平静。 回府后,她哪儿也没去,先去了一趟荣安堂,将依旧被捆着的严倩仍在了老夫人的面前。 沈奕瑶这番举动不光震住了老夫人,也惊动了薛氏与陈氏,两人接到下人报信俱是赶来了。 一进门便看到脸色阴沉的老夫人,与坐在下首处喝茶脸色晦暗莫名的沈奕瑶。薛氏在堂中看到自己的女儿,自然也看出严茹似乎哭过,眉头不禁便皱了起来。 “既然大嫂和三弟妹都来了,便将今日发生之事拿出来说说。大姑娘四姑娘你俩当时在场,便由你们来说可好?”薛氏与陈氏坐下后,沈奕瑶才缓缓开口说道。 严茹与严玲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严倩,便开始叙述今日所发生之事。两个一人叙述,一个补充,倒也条理分明。 随着两人的讲诉,众人的脸色俱是变了,尤其老夫人的脸色颇为难看。 “严倩自是有错,可阿嫣也不该当众打人,这下不更落实了别人的猜疑。”静默半响,老夫人说道。 一声清脆的茶盏放置桌上的脆响声,沈奕瑶面色似怒非怒,“那娘的意思,严倩编排阿嫣还是对的了,合该我阿嫣倒霉?” 老夫人窒了窒,嗫嗫嚅嚅道:“我又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这事儿回府解决便好,何苦闹得人尽皆知。更何况家丑不可外扬,什么事回府不能说,非要在外面掰扯清楚,置于我们威远侯府的名声为何地?”说到后面,老夫人越来越不满,口气也硬了起来。 让老夫人觉得丢人的,威远侯府的名声是为一个,另外一个则是此事牵扯到了裴家的姑娘。 “那娘的意思是,这个屎盆子就合该扣在阿嫣头上,你不追究事情始作俑者,倒是怪起受害者了。”沈奕瑶的口气颇有些不忿。 见素来老实的儿媳妇与自己顶嘴,老夫人的心气儿更是不平,“如若阿嫣平日里做得无人可挑,又怎么会有人无聊去编排她,我怎么不见倩丫头去编排大丫头!” 其实严倩的说法,颇合老夫人的心意,在她心目中,严嫣那个作妖的小东西,就是如此,严倩一点也没说错。她倒不是为了严倩出头,而是将一切源头归咎在了严嫣身上,就是因为她本就蛮横,才会害得威远侯府名誉扫地。 沈奕瑶怒极反笑,站了起来,“好,好。我本就没打算是让娘来做主的,之所以会说了这么多,也是要说明一件事情,我沈奕瑶能力有限,却是管不了这府里其他人,以后也请各位不要再拿着高帽子压人,都各扫自门雪吧!” 老夫人没料到沈奕瑶是如此表现,气黑了脸,“老二媳妇,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奕瑶难得硬气起来,“没什么意思,就是不想以后此类事再继续发生,索性都恨我入骨,我又何必去做这个好人!” 见沈奕瑶如此决绝,连薛氏也不免慌乱了起来,忙劝了她起来。 沈奕瑶眼中泪花闪烁,却态度坚决:“大嫂,大姑娘和四姑娘是个好的,就为了她们今日帮阿嫣说话,我也不会不管。我清楚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对我的好的,我自然涌泉相报,对我不好的,也别把人都当成了傻子!” 这句话铿锵有力的丢了出来,让老夫人气得胸脯起伏不定,陈氏面色也极为不好。 “二姑娘既然是我二房庶女,自然由我这个嫡母管教。来人,将二姑娘禁足在自己屋里,直到出嫁之时,这期间不允许任何人前去探望。” 此言一出,便有下人将严倩抬了下去。 沈奕瑶也没再停留,往门外走去。 老夫人没想到沈奕瑶会如此不给自己面子,怒拍着案几,“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做婆婆的?” “娘若觉得我这个儿媳妇不好,就写了休书将我休了吧。” 此言一出惊呆了堂上的所有人,薛氏倒是能理解沈奕瑶为何会突然骤变,陈氏却是咂舌不已,心中不虞。老夫人被气得一个仰倒跌,歪在了罗汉床上。 沈奕瑶连头都没回,便走出了荣安堂。 跟在她的身后的严嫣,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似乎这种情形也是不错? 晚上严霆归府的时候,便感觉到府里异样的气氛,还未了解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便被老夫人请去了荣安堂。 老夫人自然又是一通老调重弹的哭诉,严霆却是再没有闪烁其词的敷衍她,很明确的表明了不会休沈奕瑶。 老夫人很惊讶,以前儿子虽也是表明不会休沈奕瑶,却没有这么坚定过,总是犹犹豫豫的,怎么这会儿却变了这么多! 严霆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缓缓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你是说想将阿嫣嫁给二皇子做二皇子妃?” “如今儿子只是与承恩侯世子关系不错,便前程似锦,若是当了二皇子的岳山——”顿了顿,他又道:“更何况以许贵妃的荣宠与陛下对二皇子的偏爱,二皇子的成就可能不仅限只是个亲王。” “你是说——” 老夫人身子忍不住的颤抖起来,是激动的,“你是说咱们家可能会出现一位未来的皇后?”转瞬,她又疑惑道:“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二皇子一定看得中阿嫣?这种媳妇,蛮横又不讲理,换我却是不会要的。” “别忘了阿嫣背后的镇国公府。” 严霆是懒得与自己娘解释,联姻只是看其背后势力与意义,而不是为了那个人。蛮横又如何,嫁为人妇以后便老实了。 又是镇国公府! 老夫人即使很不满,却不得不承认,若是二皇子对大统有所期盼,有镇国公这个靠山可是如虎添翼。 她心里颇不是滋味儿,不满道:“那小东西素来不亲我们,你将她嫁了过去,可别给自家找了麻烦。” 严霆不屑一笑,没有说话,老夫人却是懂得其中的意思,一个小小的内宅女子,嫁了人便落入夫家之手,再有本事、背景又如何,诚如沈奕瑶,如今不也是在威远侯府里乖乖呆着吗? 妇人与男子不同,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再强硬的人也会软弱下来,因为这就是她的弱点。更何况威远侯府是严嫣的娘家,她若想有人撑腰,便不会自毁长城。又有伦常制约,她敢大明大白对娘家人动手吗? 尤其那可是二皇子,能嫁给二皇子,想必严嫣包括沈奕瑶都是乐意之至,这可是一门天大的好亲事! 这么想着想着,老夫人甚至有些嫉妒起严嫣的好命了! 真是同人不同命,什么好事都能让那小东西摊上! “好了,娘,你好好歇着,我去趟锦瑟院,过几日陛下要举行秋狩大会,是时有许多王公大臣均会出席,儿子也在名单之列,这次儿子准备带着沈奕瑶和阿嫣去。” “可是二皇子要相看?” 严霆点点头。 “那小东西脾气虽不好,皮相却是好的。” 见严霆欲走,老夫人叫住他:“你最近花银子手紧些,家中已经不宽裕了,你又不是不知。” 严霆这几年日常开销极大,他与人相交,请客喝酒、逛花楼却是俱不能少的。朋友多,虽有好处,坏处也显而易见。至少做朋友的,都不能太小气,小气可是没人愿意与你做朋友的,更会失了自己的体面。 要不是因严霆开销太大,威远侯府也不会如此捉襟见肘。 严霆点点头,却并没有将此话放在心上。 这几年,他娘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嘴也是越来越啰嗦了。每每见到他都会不停地絮叨说家中如何如何困难,可等严霆支银子的时候,又每每都会有。 他自然不知道老夫人为了他心无旁骛在外头奔前程,自己耗费无数心力,平日里抠下来的银子俱是贴补给了严霆,紧着他先用的。 想着府里如今的状况,老夫人也非常头疼。 她也只能用‘等儿子当上二皇子的岳丈,还会怕没银子可用’来安慰自己。又想着管家管得一团糟的陈氏,更是心烦。不过这种情况她也是乐见其成,等实在不像话了,便还是扔给沈奕瑶,到时候一定要让她将这个烂摊子接住。 如若是以往,老夫人对能哄着那个傻子接下,有很大的信心,可这会儿却是没有了这个自信。可没有把握也得上,要不然可就捂不住了。 一整夜,老夫人都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106|第106章 防盗章(12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第90章== 吴大夫人今日没出门之前便有些闹肚子,到了毅勇侯府,又去了两趟净房。 第二次等她出来的时候,发现邀月阁里的人散了一大半,有几位夫人在低声议论有两个姑娘当众打架,吴大夫人听了便是一惊,急急下了楼。 刚到楼下,便有下人过来禀报,说吴姑娘被世子夫人请去了卿淑堂,请吴夫人过去一趟。 见此情形,不用想定是女儿闯了祸。 吴大夫人又怒又急,便跟下人去了。到了地方还未站定,吴琼琼便扑了过来,大声哭着,一口一个自己被人打了。 再去看女儿的脸,右边脸肿胀红紫,极为可怖,吴大夫人顿时怒不可遏。 “到底是谁?你们毅勇侯府是怎么对待客人的,我好好一个姑娘带了过来,居然伤成了这副样子?” 这时,马荃芳笑着走了进来,态度不卑不亢,“确实是我毅勇侯府疏忽,可吴大夫人也应该问问吴姑娘到底做了什么,才会遭此一番。” “我家琼琼能做什么,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做出什么,让人打成这样!谁人如此恶毒,若是损了容貌又该如何!” 吴琼琼本就委屈至极,刚才又被沈二夫人吓到,这会儿听说可能损了容貌更是伤心欲绝。 “娘,你要给我出气,都是那个严嫣……” “世子夫人,我觉得你们毅勇侯府应该给我们尚书府一个交代,若不是贵府之人动的手,便将那个动手的人交出来。” “吴大夫人您也别急,先容我将事情经过讲诉……” 马荃芳将事情缘由经过娓娓道来。 吴大夫人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气得嘴唇发抖:“你们这是污蔑,谁有证据说是我女儿做下此事?” 马荃芳扯扯嘴角,不咸不淡的道:“那严家的庶女已经当众承认过了,另外有不少人看见是吴姑娘将人带进去的。按理说以那庶女的身份是去不了忘仙亭,是吴姑娘将其带入了沁香园,又带去了忘仙亭。” “你说是我女儿带进去的,就是她带进去的?她与那严家的庶女素不相识,为甚要带一个陌生人进去?莫不是你们胡乱栽赃吧!” 见吴大夫人这副蛮不讲理的样子,马荃芳已经知晓吴琼琼这刁蛮跋扈的性子究竟从何而来。可别人终究是在自家府上出了事,甭管对错,于情于理她都该安抚一二。 马荃芳耐着性子解释:“那就要问问您家姑娘了,另外裴家的姑娘素来与吴姑娘亲近,这庶女便是裴姑娘的表妹。” 吴大夫人半信半疑,扭头问女儿。 吴琼琼支支吾吾,闪烁其词,裴嘉玉在一旁吓得恨不得自己能隐形。 自己养的自己清楚,吴大夫人一看女儿表情,便知晓只怕这毅勇侯府的世子夫人说的是□□不离十。即是如此,她也没准备善罢甘休,她好好的一个女儿被打成这副样子,若是忍下,以后谁还会将吴家放在眼里。哪家的姑娘不尊贵,从小到大连亲爹娘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被个外人打了,是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吴大夫人冷冷一笑,“我觉得世子夫人还是不要闪烁其词的好,那严家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让您替其遮掩说话?!” 马荃芳早就不耐烦了,听了此话,气得脸色发白,“罢罢罢,我本是想双方都有错,毕竟吴姑娘所为占了主因,大家各退一步相安无事最好,既然吴大夫人不愿,那么等会儿自然有人来与您讲理,你还是与人家长辈说去吧!别人家长辈还要追究贵府姑娘无事生非,散播谣言,毁人名声!” 吴大夫人一甩袖子,不屑一笑,“真是天大的笑话,那正好,我还要问问对方是怎么将自家姑娘教养得如此恶毒!” 只听得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吴大夫人可是对我镇国公府教养晚辈有异议?” 马荃芳站起身,迎了过去,吴大夫人也被惊得站了起来,此时脸色又红又白,极为尴尬。 镇国公府? 不是说姓严吗?! 吴大夫人闹腾也不是没有缘由,她听闻对方姓严,便将京中所有严姓人家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并没有他们吴家得罪不起之人,于是才闹着不肯善罢甘休。 闹是在给自家找些说辞,例如姑娘太小被人冤枉不知反驳,女儿还是太单纯,听信了身边人,种种皆可操作,以前又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发生,不闹才是真正的心虚默认此事是为吴琼琼所为。 毕竟别人就要想了,不是你做的,你吴家姑娘挨了打,为什么不见家中长辈出来撑腰?! 吴大夫人一向擅长此类先声夺人、步步紧逼的手段,让人本来有理到后来被强词夺理到觉得自己没理。 可镇国公府—— 吴大夫人又想到镇国公的女婿姓严,莫不是其中搀和了镇国公的外孙女?镇国公只有一个掌上明珠,那掌上明珠也只生了一个女儿,沈家女孩儿少,所以镇国公对这外孙女颇为宠爱,这事在京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遥记当年那外孙女周岁摆宴,场面相当声势浩大,连镇国公都莅临参加,抱着粉粉嫩嫩的小女娃,笑得一脸褶子。那时候吴大夫人还是没有掌管中馈的儿媳妇,是跟着自己婆婆来的,至今记忆犹新。 沈二夫人笑意融融,目光却颇为锐利,直往吴大夫人逼视了过来。 吴大夫人还未开口,便心虚气短,脸上的表情略为僵硬。 “沈二夫人——” 就如同镇国公在大熙的赫赫威名,沈二夫人在贵妇圈里也算是威名赫赫。 她颇懂做人之道,平日里待人接物可圈可点,却不是一味软绵,处事甚是霸道,其威望在贵妇圈里也是打了出来。寻常人家办宴很难请得来她,没想到今日居然来了毅勇侯府。 沈二夫人并未打算和解了事,逼近两步,“吴大夫人可否告知与我,我镇国公府如何不会教养家中姑娘了?” 吴大夫人不由退了两步,“沈二夫人,这是误会——” “误会?我看并不吧!”沈二夫人不屑一哼,“既然吴大夫人想好好说道说道,本夫人自然乐意之至,我也很想问问你们吴府是怎样教养姑娘的?先是挑衅,挑衅不成又换了毒计,造谣生事中伤我那外甥女。想必吴大夫人应该能明白名声对一个姑娘的重要,这其中的险恶居心简直令人发指!” “我家琼琼为人单纯,绝不会有这种毒心肠。”吴大夫人知道自己理亏,又不敢得罪镇国公府,脑中灵光一闪,急急说道:“严家那庶女与这裴家姑娘乃表姐妹关系,我女儿又与裴家姑娘好,定是这表姐妹联合起来蒙蔽了我家女儿,才会致使这样的事情发生。琼琼,快告诉娘和沈二夫人,是不是这样的?!” 吴琼琼被拽得一个趔趄,哭得眼泪汪汪,“我与柳淑怡起了争持,便生气跑出忘仙亭,本是想在外头散散心,谁知被裴嘉玉带去了园子外头,正与她说话,那严倩便出现了……女儿也不记得当时发生什么事了,只知道自己很气,刚好严倩说了严嫣的事情,裴嘉玉便说可以用这件事对付她……她说女儿家重名声,再没有比这个更容易对付严嫣的了……” 吴大夫人劈头盖脸就骂了起来,“说你是个单纯的那是好听,你简直就是傻的,被人下了套儿,还不知晓?!” 她一面说,一面拿指头戳着女儿的额头,吴琼琼被她戳得频频后退,看起来颇为可怜。 吴琼琼并没有说假话,她唯一掺假的地方就是她和裴嘉玉之所以会跑出园子,是因她怒气冲冲跑出来的。这一点无可厚非,毕竟人走路若是没有目的地,本就是一种漫无境地,又是那样一种气怒的状态,谁都说不清楚。 而裴嘉玉之所以会说出这样的话,却是拿来讨好吴琼琼的,她看出吴琼琼心里的想法,只是碍着身份不好说,才由自己的嘴说了出来,于是才与严倩达成一致。 这两样加起来成了一种刻意的阴谋,一种裴家的两个姑娘合伙儿达成自己目的的阴谋。 裴嘉玉连连摇头,“伯母,我没有,我真没有……” 可当吴大夫人厉声逼问她有没有说出这样的话,那严倩可是她的表妹,她却是哑口无言。 事情的结果成了严倩是为了报复严嫣,而裴嘉玉却是为了报复吴琼琼,因为吴琼琼素来刁蛮,她受了不少气。 这些话虽没有当场讲出来,但大体就是表现出这个意思。 吴大夫人也是个有手腕儿的,三下两下就将事情全部推了出去。 沈二夫人颇为不耻,可又不好说什么。 说白了,那裴家姑娘心思也不是个单纯的。更何况这种事本就是双方都理亏,沈二夫人也没准备将吴琼琼如何,此事闹出来足够他吴府消化很久了。 沈二夫人见好就收:“本夫人希望贵府明日能上门道歉。” 双方彼此都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一旦吴家人上门道歉,就代表将此事认下了。至于之后吴琼琼名声的问题,那得吴家人自己去操心。毕竟就算真如吴大夫人这种说法,那也是吴家人识人不清,造成了别人名誉的损失。 吴大夫人干笑:“这是自然。” 沈二夫人点点头,便离开了。 这天晚上吴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等吴大夫人带着吴琼琼和裴嘉玉回府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回府后又是一番折腾,这会儿吴大夫人已经很清楚自己该如何做了。她当场叫来了次子的媳妇裴嘉艺,劈头盖脸便是一通责骂,说裴家的姑娘今日给自家惹了□□烦。 裴嘉艺挨了好一通骂,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又气又急,却又不敢还嘴,等婆婆终于放人,便拉着妹妹回去询问。 直到将整个事情问清楚,她才明白这是妹妹给人背了黑锅,看婆婆如今这表现,这黑锅是要让裴家人来背啊! 裴嘉艺哭着将妹妹骂了一通,骂她为什么不拦着,可她也清楚以吴琼琼那个小祖宗的性格,谁能拦得住她。可这事不同其他,一旦背上裴家其他姑娘的名声就完了,可不背,现实能允许不背吗? 自祖父被罢官流放,家中境况便日渐落下,幸好出了自己的这门亲事,一家人的心才稍许放下。 只有裴嘉艺自己知晓自家日子过得有多么难,吴家哪里是与裴家早有婚约,不过是一种默契罢了。 出嫁之前她还心生期许,出嫁之后才明白里头究竟有多少苦处,夫君本是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两家已经暗里定下了亲事,却突然横插了一杠子变成了娶她为妻。夫君不待见她,婆婆看她不顺眼,婚事是吴尚书定下的,可吴尚书又哪里会管后宅之事。 裴嘉艺暗里以泪洗面不知多少次,没想到如今又出了这么档子事,这可让她怎么回娘家与家人交代。事关家里姑娘的名声,二婶儿三婶儿必然不会善罢甘休,那么为难的只会是自己娘。 按下不提。 次日吴大夫人便上镇国公府登门道歉了,之所以未去威远侯府,因为当日之事是被沈二夫人揽下的。 道歉不道歉是在其次,大家要的不过是一种形式罢了。见吴家人登门道歉,京中关注此事的人家便明白原来此事真是吴家人理亏,那么不用说镇国公那个外孙女真是受了吴家那个小姑娘的冤枉。 吴家与镇国公府之间如何和解,无人知晓,大家只知道吴家人登门道歉时带去了很多赔礼的礼物,出来的时候,吴家人手里却是空无一物。 这些东西被沈二夫人打包,全部送去了威远侯府,严嫣因此发了笔小财自是不提。 之后不久有流言传出,原来之前那事是另有缘由。这期间就要牵扯到与吴家姑娘一起的那位前礼部侍郎家的姑娘…… 事情流传极广,差不多到了京中人尽皆知的地步。 裴家本是自认倒霉,谁让自家没有别人家有权势,可吴大夫人做事太过,本来些许透露出去便好,给人留下一些操作的空间,裴家人本来准备将此事推到严倩身上,说是她居心叵测蒙蔽了裴嘉玉,甚至已经做好准备要将那丢了裴家脸的庶女逐出家谱,与之断了关系。谁知吴大夫人一点后路都不给人留,闹得人尽皆知不说,还咬死了就说是裴嘉玉蛊惑自家单纯的女儿。 哪家没有几个女儿?就算裴大夫人愿意为了嫁进吴家的女儿忍气吞声,其他妯娌们也不会干。小說中文網 于是一场撕逼大战就此展开。 裴家人自然不是吴家人的对手,首先地位便不均等,裴家的妇人吃了几个败仗,恨从心头来,新仇旧恨加一处,在一次公众场合,裴家人当众爆出了那次的科场舞弊案罪魁祸首其实是吴尚书,而前礼部侍郎裴湳不过迫于威逼,才背下了这个黑锅。 交换的条件便是等过去几载,吴尚书负责将裴湳弄回京城,甚至为了安裴家人的心,两家还结了儿女亲家。 此事爆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熙帝震怒,命人彻查。 吴尚书卸职在家,由大理寺进行查办,不查还好,一查又牵出许多事来。吴尚书因此落马不说,还牵连了许多人,而被流放在外的裴湳本是报着熬几年便能回京,虽不能官复原职,但吴尚书一定不会亏待于他。 谁知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接到消息后,裴湳便喷出一口心头血,就此毙命。本就是年纪大了,这一刺激哪里还能经受得住。 当然,这也是之后的事了。 ** 严霆从荣安堂出来,便往锦瑟院去了。 到的时候,沈奕瑶正准备沐浴休息。见严霆来了,便去了正厅见他。 这是一个相对疏远的距离,沈奕瑶明白,其实严霆也明白。 沈奕瑶归府的这阵子,严霆也曾过来示好过一两次,可惜沈奕瑶均没有接受,待他很是疏远,甚至在回来后的没几日,便吩咐将锦瑟院里严霆的东西都挪了出去。 严霆有两处书房,前院一个,后院一个。现如今他大多歇在书房里,要么就是去紫玉轩兰姨娘那里。如今府里人人都知兰姨娘很得严霆宠爱,只是那又如何呢?曾经在乎的人早已是不在乎了。 而兰姨娘也一改往日的做派,很是低调。那次受罚之后,伤略好些便主动来锦瑟院请安,沈奕瑶却吩咐让她无事不用来。懂的人自是明白这是不受夫人待见,不懂的人觉得沈奕瑶是嫉妒,也是有的。 按下不提,严霆将秋狩之事讲了出来,沈奕瑶沉吟半刻,便点头应许了。 历来皇家举行的蒙山秋狩,均会有一些勋贵与大臣们被邀在列,能参加蒙山秋狩,说明体面,自然是全家都值得荣耀的事情。严霆以前也参与过,不过是借着镇国公的名头进去的,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他严霆自己的名头。 沈奕瑶能看出严霆神色中有自得的意味,只是如今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已经激不起她任何情绪了。而她之所以会去,也是为了女儿。 蒙山秋狩是可以带家眷的,各府中的好儿郎们也会参与秋狩行猎,以求在圣上面前博个眼缘,是时定然会有不少贵妇带着自家姑娘前去,一来是求个热闹,二来也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婿人选。 严霆说完便离开了,他倒是露出了些许想让沈奕瑶挽留他的意思,可此时沈奕瑶的心思哪里在他的身上。 待严霆走后,沈奕瑶想了想,便往凝香阁去了。 …… 严陌自然也知晓了这次事情,为此他深感气愤。 可此时多说也无益,他只能尽量用自己的言语去安慰严嫣,告诉她说不怕的,以后自己一定会有个很本事的姐夫。 姐弟俩年纪都还小,谈论到这些,是很窘然的。严嫣只能一面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在意,一面将弟弟赶回了屋。 严陌刚走,沈奕瑶便到了。 她来了之后也没说其他,只是将严霆刚才来过的事说了,并说自己已经答应下来。 两人还记得沈二夫人今日说的那话,也就是说此事定然有猫腻了? 不过沈奕瑶和严嫣却是并不担心,一来要谈严嫣的婚事,必然需要沈奕瑶同意。二来,历代圣上与当代镇国公都有默契,彼此不会成为儿女亲家,所以沈家人一点也不担心陛下会赐婚给二皇子与严嫣二人。 只是别人不知晓,也就权当耍猴了。 当然还有一种意外,例如二皇子不小心毁了严嫣的名节迫于无奈。若是其他女孩自然担心此事,可以严嫣的身手,只要她稍微注意一些,便不会发生此类事。 沈奕瑶也是考虑到了此点,才会答应下来。这种想法让她的心情很微妙,看来女孩子懂武也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另外她和严嫣两人,也想看看严霆到底打得是什么鬼主意! 按下不提,此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 将那八音盒送出去后,骆怀远心中很是忐忑。 这个机械八音盒是佛朗机那边过来的洋货,颇为珍贵,他到手后就一直想送给小王妃,只是嫌弃上头那两个娃娃是洋人,丑得一比,哪能与他的小王妃相比。 之后找了工匠,特意做了两个娃娃出来,换上后效果不错,却是再也不敢当严嫣的面拿出来。权当自己的恶趣味,偶尔拿出来欣赏下,连小安子都是不给看的, 要不是这次准备下剂猛药,骆怀远还是不敢拿出来。因为一旦拿了出来,就是将自己所有心思完全曝光。与他之前循序渐进的想法完全不同,可小王妃实在太迟钝了。他实在怕哪会儿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小王妃便被许配给了人,到时候自己可就玩大发了。 如今骆怀远已经意识到上辈子自己这门婚事来的蹊跷,可他至今都想不出来他那个便宜爹为什么要将严嫣许配给他做了王妃。 是因为小王妃上辈子的名声坏了?可是以镇国公的权势,这应该不会是为难,所以他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么一想,骆怀远便坐不住了,他可没有忘记蝴蝶效应的理论。这辈子很多事情与上辈子都不太一样,要是他这只蝴蝶的翅膀将小王妃扇走了呢?他可承受不起这样的后果! 于是骆怀远决定主动出击。 107|第107章 防盗章(13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将东西送出去后,骆怀远忐忑了几日,小王妃那边却是没有动静。 女人的心思太难猜,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受了惊吓,还是太过惊喜了。综合下来,骆怀远觉得小王妃是受了惊的概率比较大。尛說Φ紋網 正苦逼着,宫里突然来人,说过几日的蒙山秋狩四皇子需得参加,请四皇子回宫做准备,是时与宫里的主子们一起出发。 事情发生太过突然,骆怀远一时也来不及想怎么今年会让他也参与。他只能先将那太监打发回宫复命,说自己马上就准备车架回宫。 这话自然是敷衍人的,他回宫之前得先将手边的事情安排好。蒙山秋狩时为半月,不将事情都安排好,他也离开的不安心。 只是时间很赶,与小王妃那里却是联络不上了,骆怀远并不知晓严嫣这次也会参与。 ==第91章== 自沈奕瑶答应会去蒙山秋狩,严霆便和颜悦色起来,包括老夫人。 先不提严霆如何,老夫人突然大变样,要说其中没有什么猫腻,鬼都不相信! 关于严倩被禁足,两人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严霆甚至发了话,让沈奕瑶赶紧给严倩找门婚事,嫁得越远越好。 虽然这件事沈奕瑶是准备无论任何人反对,她都是要做的。可话从严霆口里出来,却让她感觉到尤其的寒心。作为一个父亲,哪怕儿女做了再多的错事,也不该如此冷漠无情,甚至连问都不问一下。 这个男人还是当年自己心目中那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吗?还是他从来没变,只是她一直看不清楚。每看清楚一些,沈奕瑶的心就冷上一分,直到冷到了骨子里。 不过现如今他如何,她已经是不想再关心了,若不是为了两个孩子,她根本不想呆在这威远侯府里。 相比沈奕瑶,陈氏这些日子过得颇为焦头烂额,首先是她以往没管过家,威远侯再怎么不济,烂船还有三斤铁,以她一个没有管家经验的,怎么可能管得好。 再加上她猜忌薛氏,一拿下中馈便将薛氏以前用的人全部给换了。这么做也无可厚非,要不然怎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三房夫人当了家,三房的下人自然也少不了好处。可关键问题是不光她没甚经验,她手下之人也没什么经验,又不懂徐徐图之,急不可耐便将人都换了,弄得整个府里都乱了起来。 首先暴露出问题的就是大厨房,这厨房历来是油水最多的地处,如今由陈氏奶娘王妈妈管着,以前那个管厨房的婆子被发落去了洗菜。 要不怎么说人蠢没治呢? 能在大厨房里管事的,根本不可能是以薛氏一人之力便能主导,这婆子背后可是站着赵妈妈。自己人被换了,赵妈妈什么也没有说,任那婆子在厨房洗菜。 陈氏还很得意自己换了薛氏的人,殊不知薛氏可是笑岔气儿了,等着陈氏被收拾。 那王妈妈也是个不中用的,看似威风凛凛,实则根本管不住事儿。下面有人给她使绊子也看不出来,没几日府里的主子们便怨声载道起来。 你点的是鲈鱼,她给你做条桂鱼送上来,要么就是该给这处的菜,送去那处了。零零总总,不胜枚举。还有近些日子的菜式也降了标准,明明分例是减了又减,如今想点个菜吃,不是这个没有,就是那个也没有。 当然这其中是少不了有人给使绊子,故意差事不做好,但也有陈氏的原因。 原来陈氏急于在老夫人跟前表现,为了省银子,她将大厨房的一些常备菜削减了不少样数。这些菜均是备着让主子们点了换口的,陈氏考虑到很多时候根本用不了,放着也是便宜了下人们,便给减了些下去。 薛氏出于某种目的并没有跳出来,沈奕瑶是个好性的,吃了几日不合口味,也没有吱声,自己将锦瑟院的小厨房弄了起来,也不打算用大厨房的膳食了。 见大房二房都没有吱声,陈氏更加得意了,直接将备用菜全部削减,改为每日大厨房定一个菜单,各房要吃什么从菜单上点菜。 这个主意是经过老夫人同意的,陈氏给老夫人算了笔账,每个月下来可以节省不少开支,反正削减谁的,也减不到老夫人身上,老夫人自是没什么可说。 严嫣是不在大厨房用膳许久,但不代表她看得惯有人在她面前上蹿下跳,跟沈奕瑶商量过后,沈奕瑶便命人去和陈氏说了,说以后锦瑟院的膳食不从大厨房走,让陈氏直接将银子拨过来。 沈奕瑶是不在乎这点银子,但严嫣说了,即使不要也是让人中饱私囊了去,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便宜旁人呢? 陈氏也没多想,便同意了。 然后隔了一日,薛氏也使人来了,说以后大房的膳食也不从大厨房走了,让陈氏将分例银子拨过来。 仅是沈奕瑶的锦瑟院,陈氏还没觉得有什么,严嫣和严陌两人的膳食银子是早在裴姨娘管家那会儿便会定时拨过去的,如今自然萧随曹规。 可如今是整个大房的膳食都不从大厨房走,情况便有些不妙了。要知道大厨房之所以油水多,那是因为大厨房管着主子们的膳食,随便从哪个地方抠下来一些,一个月也能捞不少银子。如今主子们都不在大厨房里用膳了,还能从哪里弄银子,虽说羊毛出在羊身上,那也要得有羊啊! 当然,你也可以说,就算没了大房和锦瑟院及凝香阁,还有紫玉轩,揽月轩及严霆、荣安堂及三房。可要知道,严霆及老夫人的膳食是没人敢克扣的,剩下的紫玉轩及揽月轩都是小头,能算上大头儿的就是三房了,自己从自己身上克扣银子,那不成了笑话吗! 但陈氏也不敢不答应薛氏,薛氏一句话便将她堵了回来,怎么二弟妹可以,我这个做大嫂的就不行了?莫不是三弟妹看不起我这个大嫂?就算看不起我这个大嫂也没关系,可别忘了我们大爷可是三爷的兄长。 陈氏只能老老实实将银子拨了过去,薛氏要求一年一拨银子,陈氏没答应,因为账上没什么多余的银子。 薛氏听了,也没再吵,扭头便走了。 此事让老夫人知晓,她怒不可遏,将陈氏叫过去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她没事儿瞎折腾。 这事对陈氏来说是头疼,对老夫人来说就是肉疼了。 原来府里的每个主子均有定额的膳食银子,但那个数目实际上是虚的,大厨房面上是按着定额来,实际上这两年府里境况不好,明面上削减不少不提,暗里赵妈妈也早就在老夫人指使下,与之前那厨房管事婆子通过气儿又砍了一刀。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沈奕瑶往年一人一月的膳食银子额定是一百两,经过这几年的削减已经降为了八十两,可即使是这八十两,沈奕瑶也是吃不完的。老夫人便根据往例砍去了一部分银子下去。 如今沈奕瑶要求将膳食银子拨过去,也就是说每月要雷打不动要拨六十两过去,不光下面的人没了油水,连老夫人这里每月也要多支出一些。 以前有个严嫣和严陌也就算了,如今又多了一个沈奕瑶,再加上大房一家子,每个月要多支出近两百两银子,老夫人心肝脾肺肾都是疼的。 可她除了能骂陈氏没事瞎折腾,别的也不能说太多,总不能说自己心疼这点银子,那不是将自己那点底儿都给掀了。 没两日老夫人便燎了一嘴的泡,俱是心焦的缘故。碰到儿媳妇关心询问两句,她还不能说实话,只能说最近上火。为了表现自己真是上火的缘故,老夫人连着吃了三日的白粥。 到底是不是真的上火呢?除了陈氏傻乎乎的信了,大房与二房俱是不信的。 老夫人本就操劳过度,最近几年又心力交瘁,连着吃了三日白粥,终于扛不住晕了过去。 下面人以为老夫人是老毛病犯了,殊不知她是饿晕的,正慌乱的准备叫人套车去请大夫,谁知老夫人又醒了过来,原来赵妈妈急中生智掐了老夫人的人中。 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老夫人没准人去请大夫,紧着软绵的吃食用了一些,才又活了过来。当日晚上老夫人依在大靠枕上盘算着手边的银子,想着自己老了老了,居然将日子过成了这副样子,忍不住老泪横流。 赵妈妈也是伤心不已,主仆两个抱头痛哭。 哭归哭,第二日起来,日子该怎么过还是得过。 转眼到了蒙山秋狩的日子。 ** 蒙山围场距离京城并不远,也就一日多的路程。 此处早在太/祖那时便被划为了皇家围场,用以皇家狩猎。 蒙山围场占地颇大,有山有水还有一大片无边无际的草原。太/祖当年来到此处,见之欣喜,说此处地貌特征罕见,用来行猎甚好,便下旨将此地开辟成了皇家围场。 大熙开朝立国初期,民风彪悍,人人尚武,□□又是马上皇帝,为了让后辈子嗣牢记先辈们的风范,不贪图享乐,便定下了每年蒙山秋狩的规矩。 流传至今,虽不若早先那般每年一次,也是隔两三载便会举行一次。 严嫣等人到的时候,蒙山围场营地这处已经先到了许多人。圆锥形帐顶的毡帐已经搭建起来,大小不一,三五成群。 威远侯府分了两顶毡帐,紧挨着一起。一处面积小点,一处面积大点,沈奕瑶站定之后,便带着儿子女儿进了那处面积大的,面积小点的那个留给了严霆。 这处毡帐面积很大,一入内便是一处空地,地上铺着红色的毡垫,正中首位放了一扇屏风,屏风前有一张矮几,下首两侧各有两张,其后是青色的坐垫,此乃待客之处。屏风后正中与左右,各有一扇门,通往休息的地方。沈奕瑶在正中那间,严陌在左,严嫣在右。房间面积差不多大小,靠里处有一张矮榻,又有矮几矮桌若干与一扇屏风,然后便再没有其他。 马车上的箱笼与小件细软一件一件往下卸着,负责搬箱笼的这些人均是威远侯府的家丁,待东西放下归置好,他们还是要回京城的,等主子们要回府的时候,再架了车过来接,营地这处是安置不了这么多人的。 这次出来,严嫣带了依云和依梦,严陌带了莺儿和燕儿,沈奕瑶则是带了翠巧和翠萍。地方只有这么大,却是没有奴婢住的地方,幸好每人的房间不小,贴身丫头跟主子住在一间便好。 不一会儿毡帐内便布置好了,矮榻上铺了细软柔滑的被褥,上面围了一层薄薄的纱帐,一处矮几充当了妆台,上面放了妆奁与铜镜梳篦。依云依梦两人的铺被放在毡帐角落的位置,地上铺有干净软绵的红色毡垫,是时将铺被打开,再盖上一层被子,就可以休息了。 严嫣刚坐定,柳淑怡便找来了。 原来毅勇侯府的人是先到的,柳淑怡正无聊着,听闻严嫣也到了,便过来找她玩儿。 她穿了一身水蓝色的骑装,腰束水色宽边锦带,更显小蛮腰细细一把。黑鸦鸦的长发在后面挽了一个髻,左右两边却各编了两条细细的发辫,看起来颇为娇俏。 “哎呀,你怎么还穿这些,快换了衣裳,咱们出去骑马。” 柳淑怡是最喜欢来蒙山围场的,因为的这里无拘无束,也不用像在家里要穿上繁琐的衣裙,梳上好看的发髻,头上手上脖子上带着各式各样的首饰。她爹毅勇侯世子乃金吾卫指挥使,是为圣上亲信,每次蒙山行猎都会跟来,所以柳淑怡对这里是十分熟悉的。 严嫣也来过两次这里,却是还小的时候,并不若柳淑怡了解周围的情况。 严嫣对柳淑怡笑了笑,便去屏风后面更衣,等再出来却是着了一身海棠红窄袖骑装。她去了妆台前坐下,依云给她拆了发髻重新梳发,柳淑怡闹着非要让严嫣与她梳一样的发型,依云便照着她的发型给严嫣梳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等妆扮好,两人去了沈奕瑶跟前儿,宛然是一对姐妹花。一个俏皮可爱,一个高挑清艳,端得是貌美如花。 严陌知道两人要去骑马,眼巴巴的。柳淑怡捏了捏他小脸蛋,非要让他叫声姐姐,才带他去。严陌倒也爽快,笑眯眯的叫了声淑怡姐,可把柳淑怡给美得,都找不着北了。 三人一起出了毡帐,往放马的营地去了。 各府各家的马匹都在此寄着,由围场的杂役负责看管饲养,严嫣这次出来将黑玉带上了,还有一匹枣红色的小母马则是给严陌备的。严陌如今已经会骑马了,只是还不够娴熟,所以也就只能骑骑这种温顺的小马。 柳淑怡的马,叫朵儿,是匹通体雪白的母马,她对朵儿颇为爱惜,不停的摸它鼻子还喂它糖吃。 “阿嫣,你看我的朵儿是不是很漂亮!” 朵儿确实是一匹很漂亮的骏马,丰神俊朗,身量线条很优美,琥珀色的大眼湿漉漉的,看得出来极其温顺。 柳淑怡刚得意完,眼神就被一匹黑色的马吸引过去了。 这匹黑马要比朵儿还高上一些,一身黑毛,没有一丝杂色,浑身的每一个部位都搭配的那么得当,肌肉的线条充斥着力量的美。只见它一声轻嘶,头骄傲的扬起,抖动着丰盈的鬃毛,肆意飞扬。 “这马真美!” 柳淑怡的眼神都直了。 然后她看见那牵马的小厮将马缰绳递到严嫣手里,惊诧道:“阿嫣,这是你的马?它叫什么名字,它好漂亮啊,我能摸摸吗?” 说着,人就自顾自凑了上去。 可惜黑玉不让她摸,一见她手伸过来,便避让开来。朵儿在柳淑怡身后轻轻的刨着蹄子,打着响鼻,似乎有点嫉妒的样子。 “它叫黑玉,今年两岁多了。” 严嫣回过身去抚着黑玉的鼻子,安抚于它,柳淑怡的手才摸到它身上。 柳淑怡瞄瞄黑玉,又去看看自己朵儿,来回看几次,不得不承认还是黑玉更为漂亮一些。 她瘪着小嘴,皱着脸,回身又去摸朵儿,“虽然你的黑玉很漂亮,但我的朵儿也不差,我还是喜欢朵儿一些。” 柳淑怡的样子将严嫣逗笑了,严陌也在一旁抿着嘴笑起来。 朵儿伸出舌头去舔柳淑怡的脸,把她舔得直躲直笑。 “好啦,好啦,你这个小醋包,我只是看看而已。” 立在严嫣身旁的黑玉打了一个响鼻,侧侧马首去瞄那处,似乎对同类的耍宝卖萌显得很不屑。 严陌的小母马也被牵了过来,他苦着小脸看着那匹温顺的小母马,再去看那两匹一看就高大健壮、丰神俊朗的马儿。 他可是男孩儿耶,却不如两个女孩儿! 严嫣似乎看出弟弟的心思,揉了揉他的头,“等你马术练好,再长高些,就给你寻一匹和黑玉一样的。” 严陌抓着缰绳,抿嘴严肃的点头,决定一定要趁在围场的这些日子,将马术练好,而不是只能骑在小马身上慢悠悠的跑。 三人上马出了营地,柳淑怡骑着朵儿在前,严嫣在中间,严陌则是在最后。一路到了一片极为空旷的草地,三人才停下。 “阿嫣,咱们俩比比?” 严嫣很爽快的点头,“好啊。” 交代严陌让他留在原地,两人便能放松缰绳,任两匹马儿跑了起来。 骏马就是应该属于大草原的,而不是窄小的马舍,虽然严嫣已经极力去照顾黑玉了,但可以看出它还是喜欢更为广阔的地方。 黑玉长长的鬃毛披散着,雷驰电掣往前方奔跑而去,四只蹄子不沾地似的,像一阵风。严嫣能感觉黑玉的兴奋,甚至能感觉到它肌肉下的脉搏跳动,她不想拘着它,任它肆意往前奔跑。 跑了好一阵儿,黑玉才放缓了速度,严嫣听见身后柳淑怡的喊声。 她勒住马缰,驻足等候。 “知道我跑不过你,你也不用这么生猛啊,累死我了!” 柳淑怡见严嫣一溜烟的跑没了影儿,刚开始还为了好胜心追赶了一阵儿,后来眼见追赶不上,又见严嫣越跑越远,却是担忧她跑迷了路的心更甚一些。 严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摸了摸身/下的马儿,“黑玉拘久了,一放开便没有收住。” 柳淑怡能理解这其中的感觉,因为她早先到了围场,出来溜朵儿的时候,朵儿也是这种表现。 “走吧,我们往回走,你弟弟还在那处等着呢,别让他等急了。” 两人策马往回跑,来的时候觉得很快,往回跑时却跑了小一刻钟。 远远的看见那处有几个小黑点,严嫣的眼里要比柳淑怡好许多,她眼睛一眯,一夹马腹便率先奔了过去。 严陌停在原处等两人赛马回来,有些无聊,便骑着小母马在原地慢慢跑了起来。 他刚学会骑马,还不敢跑太快。 正练着,突然来了几人。 这几名少年大多都在十三四岁左右,都骑着马。能出现在这里,大多是京中勋贵大臣家的子弟。 他们似乎也是约在一起来此处跑马,见此处有个小孩儿在这里围着跑圈儿,便上前赶严陌走。严陌没有搭理他们,骑着马跑开了些。谁知这几人又上前赶,说他们要在此处跑马,让严陌走远一些。 这么大的场地,入目之间都可跑马,却来赶一个小孩儿,就显得有些太过霸道了。无奈领头的那个少年就是如此霸道,严陌便和这几人争论了起来。 严陌也就是在严嫣面前表现的乖顺,其实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可能由于幼年的病弱,便就造成了他动手无能,动嘴却一个能气死一群的性格。 他嘴角挂着羞涩的笑,态度闲适,说出来的话却将这几名少年气得哇啦哇啦只叫。 领头的那个穿着华丽的少年,气急扬起手中的马鞭。严陌见识不妙,准备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躲了,等阿姐回来再去报仇。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马术实在太差了,明明想往一旁躲开,胯/下马儿却不听他的使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褐色的鞭梢飞了过来,卷起他的腰,将他从马上扯了下来。 108|第108章 防盗章(14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他眯眼一笑,也没怕,就感觉有人接住了他。他顺势就往姐姐怀里一趴,眼泪汪汪的,“阿姐,他们欺负我!” 锐利得仿佛刀子似的目光扫了过来,那几名少年当场就愣在那处。 只见一个身着海棠红色骑装的女孩儿,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之上。她有一对宛如水墨画似的眉,斜飞入鬓,挺直的鼻梁,形状姣好。肌肤胜雪,更显得红唇艳丽。尤其她的神态,顾盼自若,胸有成竹,不经意间便显露出一股不同寻常的霸气来。 她美得像一朵火焰,灼眼而刺目,似乎一不小心便会将人刺伤。 “胆子不小?” 这几名少年胯/下的马儿都是不错的马,可比起黑玉就差了不少,黑玉长腿矫健,与之比起来,他们的马就成了小短腿了。同样骑在马上,却明晃晃比人矮了一头。 柳淑怡骑着朵儿跑了过来,定睛一看那领头少年,顿时斥道:“好哇,褚茗宸又是你!你一天不欺负人会死啊?!” 那个叫褚茗宸的少年支支吾吾,眼神闪烁:“我哪有欺负人,柳树枝,你别血口喷人!” “刚刚明明见你扬起鞭子想打人,还说不是!” “是那个小孩儿说话太气人。” 他本想去指严陌,可严陌却坐在严嫣身前,他似乎有点不敢去看严嫣。只能僵着脖子去瞪柳淑怡,哼哼鼻子,挺起胸膛。 “我只是想吓吓他而已,对!就是如此!” 严嫣本来还有些生气,见了这少年极为幼稚的行为,火气倒是消了。更何况自己弟弟的性格,她也清楚,颇得骆小胖真传,深谙气死人不偿命之道。 她垂目瞪了严陌一眼,严陌缩了缩脖子,老实得像只鹌鹑。 ==第92章== 另一边,柳淑怡还在用眼睛瞪褚茗宸。 “吓也不行,我告诉你小阿陌是我弟弟,下次让我再看见你欺负他,我非揍你不可!”柳淑怡边说,边挥舞着小拳头。 褚茗宸顿时不干了,“柳树枝,你除了会威胁我,还会干甚!我要回去告诉我娘,说你天天欺负我!” 严陌看得一愣一愣的,从刚才无法无天的小霸王突然画风大变,成了一枚傲娇的小男孩儿,换谁都得愣啊。 严嫣这会儿也认出来眼前这少年是谁了,这种情形她并不陌生,因为小时候见过很多次,只是那时候是两个小萝卜头版本的,现在换成了少男少女版。 提起褚茗宸和柳淑怡的恩怨,那就要扯得很远了。 其实这两人是姨表姐弟的关系,柳淑怡的娘马荃芳是褚茗宸娘的亲姐姐,两人是同胞的亲姐妹。姐姐嫁入了毅勇侯府,而妹妹则是嫁入了汝阳侯府。这姐妹俩从小关系就很好,嫁人后自然也没淡下。 褚茗宸比柳淑怡小一岁,两人也算是从小一起玩大。只是褚茗宸从小顽皮,柳淑怡仗着自己是姐姐,没少教训他。褚茗宸每每不服气,可惜他的不服气却是屡次遭到镇压。不光柳淑怡压他,连向来疼爱他的娘也总是向着这个死对头。 两人可谓是针尖对麦芒,每每遇见一起都会吵几句,不过大多时候褚茗宸都是吵不赢柳淑怡的。 能和褚茗宸玩在一起的少年,自然也认识柳淑怡。褚茗宸在这几名少年中算是家世最好、脾气也最霸道的了,柳淑怡能将褚茗宸治得服服帖帖,其他人自是也怕她。 其中一个小圆脸的少年开口道:“淑怡姐,我们真没有欺负那个小孩儿。” 一旁几个小少年点头如捣蒜。 柳淑怡狐疑的看他们一眼,又转头看坐在严嫣身前可怜巴巴的小阿陌。她那颗正义的少女心最终还是偏向了弱者,尤其阿陌看起来比同龄男孩儿小上一点,对眼前这几个山珍海味吃多了长得人高马大的少年郎们,完全不成正比。 “阿陌那么听话,他才不会说谎的,刚才我见你杨鞭子要抽他!”尐説φ呅蛧 想起刚才的情形,柳淑怡又瞪了褚茗宸一眼。 那个小圆脸的少年干笑解释:“我们真没有欺负他,只是想找个空地儿练练马术,他骑在马在一旁瞎跑,怕撞到他,才会赶他离开这里的。谁知——” 好吧,不用再继续往下说,严嫣已经明白里头的意思了。 原来这几个是马术不精之人,甚至可以说是极差,为免误伤路人甲,便想将路人甲赶远些。谁知这个路人甲并不是太听话,才会发生了口角。 柳淑怡一夹马腹跑过来,对严嫣低声道:“嗯,那啥,我那不成器的表弟确实马术不精。” 严嫣好笑的瞄了一眼她脸上的尴尬,笑了笑,“行了,既然是误会便就此揭过。我刚才还没认出来他,你这表弟似乎长变了样。” 小时候是个虎头虎脑的小圆球,长大却成了身姿纤长的美少年,反差极大。 柳淑怡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而后自己不禁也笑了,“是啊,总算不是那个喜欢玩泥巴的小鬼了。” 她俩说话的声音极低,对面听得并不太清楚。 褚茗宸耳尖动了又动,也只听见‘误会’、‘表弟’、‘玩泥巴的小鬼’几个模糊的词语,他的脸顿时涨红起来。 哪个没有年少无知的时候,为什么这个柳树枝总是爱揭他的短! 他咳了几声,努力严肃着脸道:“表姐,你这位朋友是?” 听对方喊自己表姐,柳淑怡仿若受惊似的瞄了他一眼。又见褚茗宸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想起小时候的趣事,哈哈大笑起来。 “小表弟,你没认出她是谁吗?” 褚茗宸瞄了严嫣一眼,耳根子更红了,摇摇头。 柳淑怡笑得更加恶劣,“还记得当年那个揍你的阿嫣姐姐吗?” 回忆的画面在褚茗宸脑海里快速转动,终于定格在一副画面上。 遥记当年他还是个嘛事不懂的小孩子,最爱干的事就是从花圃里挖了泥巴出来玩,玩得满手是泥,然后去将小表姐的花裙子给摸脏,自己乐得哈哈大笑。 有一次,他又故技重施,谁知道不小心认错了人,将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儿的花裙子给弄脏了。那个小女孩儿一点都不和自己的小表姐一样,小表姐被她弄脏了裙子只会哭,要么就是去找他娘告状。她却是二话不说将他按在地上揍了一顿,小拳头可有劲儿了,把他揍得哭爹喊娘。 那是褚茗宸长那么大第一次被人打,可谓是记忆犹新,更让他不堪回首的是自从柳树枝见了他被人揍得眼泪汪汪,便也学会了这招。 他记得柳树枝叫那个小女孩儿,阿嫣。 褚茗宸顿时感觉有一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还未等自己反应过来,便反射性策马转身跑了。 这会儿也没什么骑术不精了,跑得那叫一个快啊。 严嫣错愕,柳淑怡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他还怕你……哈哈哈……” 一旁的小圆脸少年尴尬的看了严嫣一眼,对柳淑怡说:“那啥,淑怡姐,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几名少年便一溜烟跟了上去。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严嫣才无奈开口:“行了,人都被你笑跑了。” “我实在是忍不住,你不知道这小子被惯得无法无天,我还从没见过他怕谁怕成这副样子。” “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真的,我不骗你。我估计他见着我姨夫了,都不会是这副样子。” 严嫣无奈地摇摇头,轻抖手中的鞭子,用鞭梢环上严陌那匹马的缰绳,然后驱着黑玉往营地行去,柳淑怡赶忙跟了上来。 …… 越来越多的人陆陆续续赶到营地。 像这种营地整个蒙山围场有四处,分前后左右拱卫着正中央那处皇家营地。越是靠近正中央的位置,身份越是尊贵。相反,住在四周边缘地带的大抵都是些低阶将领们与大臣们及其家眷。 威远侯府的毡帐属于靠中间的位置,不会太偏离中央,但也不会离边缘地带太近。住在四周的大抵都是家世身份差不多的人家。 可以见到越来越多的小姑娘们三五成群在营地中走动着,大多都穿着骑马装,一同约着在附近游玩。京中闺秀们长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只有在这里的时候,才能不那么注重规矩。 严嫣与柳淑怡出去游玩的时候,碰见过一次吴琼琼,她身边围了三四个与她同龄的小姑娘。严嫣视若无睹走了过去,倒是吴琼琼虽表面上看着不显,但严嫣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后背被人狠狠瞪了一眼。 柳淑怡拉着严嫣,低声与她说:“你别理她,你不知道那次事后,吴家人将所有事情都推到那个裴嘉玉身上,说吴琼琼是受了裴嘉玉和你家那个庶女的蛊惑,才会一时被蒙蔽做出了那样的事。实际上谁不知道内里是如何,大家都暗里笑他们吴家欲盖弥彰。” 严嫣不置可否,别人愿意怎样也不是她能够干涉的。 那日事后,二舅母就打发人送了一车东西过来,说是吴家赔的礼,严嫣也不客气便收下了。 至于吴家和裴家,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 在御驾到的前两日,镇国公府的人便到了。 这次也就是镇国公夫人及沈鼎一家三口到了,镇国公还得两日,他是伴着圣驾一起来。 沈奕瑶知晓娘和嫂子哥哥来了,也没前去拜见,只是让严嫣带着严陌去拜见了外祖母及舅舅舅母。 严霆见此,还假意来劝了她两句。 沈奕瑶望着他,神色淡淡的:“你不是曾说过一句,出嫁的女儿还是要以夫家为主。” 严霆神色略有些狼狈,眼神复杂的看了沈奕瑶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沈祁这次也来了。 还带来了一个消息,骆小胖这次也会来。 严嫣听了这个消息,表情怔忪。 一个是因为上次那盒子的缘故,至今严嫣想起那只盒子还有些缓不过来劲儿。二来严嫣也是知道骆小胖与宫里的关系,怎么想着将他也带了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骆怀远正在思考的,他受召回宫后,小心翼翼观察了几日,也没发现任何猫腻,似乎就是为了蒙山秋狩才召他回来。 可他还记得他十岁那日在蒙山秋狩上是丢过丑的,一个十岁的皇子,连马都不敢骑,父皇当场变了颜色,满脸厌恶,自那以后厌恶他更甚。 不过回宫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骆怀远又再度见到了自己的亲娘马嫔。 马嫔一如往昔,虽是儿子搬出宫后,思念不已,但终归不用日日提心吊胆。此次见了儿子,开心得简直不知道怎么好,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没几日骆怀远便受不了了,因为他娘实在是太罗嗦了,比起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没见的时候,想得慌,见了之后,又烦得慌,这该是怎样一种纠结的心情啊。 幸好,回宫呆了没几日,便随驾前去了蒙山围场。 骆怀远在宫里一直是个小透明,此次回来透明依旧。 他回了宫后还是住在自己的闲云殿里,他那个便宜的爹和他那名义上的母后,从未召见过他。前去蒙山的时候,也是下面人备好了车架前来通知他可以前行了。他身边谁也没有带,就带了一个小安子。 这主仆二人很是沉静,让干啥就干啥,没事儿的时候也不露面。有了外人在场,小安子便配合着骆怀远演一场戏。总而言之,四皇子还是如早年那般蠢笨如猪兼胆小如鼠。 收到消息后的萧皇后安心了。 骆怀远这次回宫确实是她安排的,虽然四皇子府里她也安插有人,但总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一看,才可安心。 随着许贵妃的两个儿子日渐成年,萧皇后如今危机感越来越强了。她从来处事谨慎,自然不希望对付许贵妃一系的同时,还要防着背后养出一只狼来,幸好那猪仍然还是猪。 至于另外一个,萧皇后从来不会放在眼里,大熙不会允许未来的帝王是个哑子,所以那个五皇子一点儿威胁都没有。 四皇子的仪仗紧挨着五皇子的,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若不是皇子的仪仗耀眼夺目,是没有人会将这两人与前面那三个放在一起一并论之的。 二皇子如今越来越耀眼夺目,他丰神俊朗、温文尔雅、文韬武略、待人亲厚,甚至渐渐将太子的光芒压了下去。加之熙帝对他颇为偏爱,更是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此次出行,他未像其他皇子一样是坐车,而是与同胞兄弟三皇子一起骑着马,一身方领对襟鱼鳞甲片的甲胄,尤显虎虎生威。 不光是二皇子,熙帝对那个长相酷似自己的三皇子也颇为宠爱,许贵妃所出的这两位皇子可是占尽了风头。 不过能在朝中呆久了的,没几个是傻子,都是些老人精。如今陛下正值壮年,只有那些傻的才会早早就开始站起队来。上面怎么争那是他们的事儿,他们这些只用看着便好。 原本用一日便可抵达的路程,因圣上出行素来繁琐,用了两日才到达。休整了一日,次日晚上熙帝设宴招待身边近臣及众皇子与皇亲国戚们。 许贵妃这次自然也是跟来了,与皇后一起陪侍在熙帝左右。她的座位要靠下处一些,即是如此也是居高临下。 左边下首处是一字排开的众位皇子,右边则是熙帝比较亲近的几位重臣。例如镇国公、成国公等。位置再稍次些的则是一些勋贵大臣们,许贵妃的娘家承恩侯府自然也在列,许贵妃的爹和亲弟都在席上。 熙帝看见骆怀远有一丝惊讶,萧皇后并未漏过他这丝情绪。 见此,她忙低声在熙帝耳边说道:“四皇子的年纪也不小了,总归来说也是陛下的儿子。二皇子马上就要大婚,臣妾见贵妃妹妹的意思,是想在这次秋狩上给二皇子选个王妃,既然如此我这个做嫡母的自然也不能忽略四皇子,虽说年纪不到,先帮着相看。四皇子胆子小不爱在人前露面,又住在宫外,总不能日后连个媳妇都不娶。” 熙帝笑着点头,拍拍皇后的手:“还是皇后贤惠。” 萧皇后微微一笑,很是端庄大气,“不当陛下如此说,这是臣妾该做的。” 圣上皇后两人锦瑟和谐,自然是没有人敢偷眼去看的,大家都专注于眼前的珍馐美酒之上,但并不代表坐在一旁的许贵妃可以无动于衷。 许贵妃如今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生得很是娇弱纤细,一颦一笑都带着一种楚楚可怜的韵味儿。 此时她微微蹙起柳眉,往熙帝那处斜了下身子,轻柔娇唤:“陛下。” 熙帝马上正了身子,往她这处斜了斜,“爱妃,有何事?” 许贵妃用衣袖掩着嘴,娇笑了下,轻声说道:“臣妾只是突然想起,齐儿今日问起明日首狩得了头名可有奖励。您也知道那孩子等明日可是等了许久,天天闹着臣妾说要让父皇看看自己的英勇。” 三皇子今年十六,随着年岁的日渐长大,他读书越来越不行,相反武艺却是极好。为人刚烈威猛,上能骑马射箭,下能以一挡十,深得熙帝喜爱。 “当然有奖励,让齐儿好好准备,明日争取拔得头筹,朕定然重重赏他!” 许贵妃笑盈盈答道:“是。” 端得是婉转柔媚。 萧皇后几不可查的僵了脸。 太子武艺稀疏平常,众人皆知。 其实让她一轮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最近这个女人张扬得厉害,就怕她拿着太子给自家的儿子当踩脚,明日让太子在重臣面前丢了脸。 萧皇后的眼睛掠过坐在左下首位的太子,太子的脸色并不太好,这个儿子终究还是不够内敛,神色也太外漏了些。次席的二皇子骆晋,此时他面上全是得体的微笑,显得极其有风范。而后是三皇子骆齐,他满脸兴奋之色,大抵是期许明日的狩猎。 紧接着便是四皇子骆怀远,几年不见他吃得越加胖了,即是如此,还是手嘴不停下的对着桌上的珍馐佳肴发起猛烈的进攻。若不是这人是自己召回来的,萧皇后简直想扶额,就不能稍微注重一下皇子应有的仪范。 转念她又想到,要是他能知晓注重,她该早不放心了。 最后才是五皇子骆璟,他是五个皇子中长得最为俊美的一个,简直就像是一个水墨画走出来的人儿。 可惜,却是个木头人,面上连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还是残缺的。 萧皇后主要还是将注意力放在四皇子身上,也许他明日能给皇儿挡上一挡? 感觉有人在看自己,骆怀远抬头冲首位瑟缩一望,又赶忙低了下头,嘴里还是不停的吃着。 萧皇后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四皇子素来胆小如鼠,越是人多的场合越是容易丢丑,希望明日不要让她失望。 熙帝眼角余光扫到皇后脸上的表情,不动声色的持起酒杯,浅尝一口。 许贵妃见此,又往熙帝那处靠了靠,冲熙帝低首垂目温婉一笑。 …… 一大早天还未亮,整个营地便动了起来。 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不光男人们起得很早,妇人及一些姑娘们也同样都起身了。 无他,今日是秋狩的首狩日。 首狩日不同其他,打到的猎物越多,代表着明年也是同样如此的好运道,是时水草丰美、禽兽繁衍,同样也就代表着天气必然风调雨顺,黎民百姓也会安居乐业。 熙帝昨日发了话,各家子弟均可参与,谁拿了首名,重重有赏。 类似这种秋狩的活动,可历来是在陛下眼前博眼缘的最好机会,熙帝喜爱威武勇猛之人,能在这其中拿个名次,哪怕是前十,日后前程定然不可限量。 许多勋贵家的子弟都是在这里博个前程的,要不然京中勋贵如此多,等陛下记起来头发也该白了。 另外萧皇后也发话了,说巾帼不让须眉,也不能让那些男子瞧我们女子不起,若是有表现出众者,她那里同样有赏。 此言一出,许多府中的妇人姑娘们纷纷意动。 皇后自然是为了给圣上捧场凑趣,但肯定不会说空话。女子力气不行,善骑射的甚少,即使如此,随便猎些个兔子什么的也能凑数。若是能得了皇后娘娘的赏,那可是极其荣耀的,日后走出去也不免让人高看一分。 109|第109章 防盗章(15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蒙山围场分四十六个区域,有的区域有猛兽出没,有的则是一些无害的小动物。妇人们如若想打猎游玩,自然也是去这种地处。 沈祁前两日便拉着严嫣,要和她约着一同去打猎,他祖父和爹自然是跟着圣上的,他就可以单独跑出去玩儿。 严嫣经不起他磨,便同意了。 沈奕瑶知晓若是去打猎,身边自然少不了得力的随从,也没提出异议,只交代了严嫣要小心,别弄伤了自己。 严陌眼巴巴的也想跟,可他连马都骑得不怎么好,严嫣自是没有带他,说等他哪日骑术练好,一定带他去狩猎。应付完严陌,又来了个柳淑怡,柳淑怡听说要去打猎,便兴致勃勃的让严嫣一定要将她带上。 沈祁本是想拉着妹妹去爽快的玩一回,突然多了一个大包袱,还是个喜欢叽叽喳喳的小姑娘,顿时兴致大减,严嫣只能安慰他今日才第一日,还有那么多天,有的是机会玩,沈祁才复又高兴起来。 随着一声低沉悠长的号角声起,前方的男人们已经四散开来,分出了无数小队疾驰而去。 靠最后不显眼处,也立了一队人,赫然便是沈祁与严嫣等人。 严嫣骑着黑玉,一身火红色的骑装,在外面又罩了一件同色皮甲。沈祁骑的是一匹灰色的骏马,从外表就可以看出这马与黑玉是同品种的。严陌还是那匹枣红色的小母马,也是一身简洁的打扮,再来就是柳淑怡,她骑着朵儿,还带了一个跟屁虫来。 “褚茗宸,你干嘛跟着我?你连马术都不精,咱们可是去打猎的。” 柳淑怡拍了拍马身后侧处箭壶,颇有自得的意味,只见她手持一柄女子用的小弓。那弓做工精美,但一看就是哄女孩子们玩儿的。 褚茗宸不屑瞄了她一眼,“你那弓连兔子都射不死,还打猎!” 柳淑怡气得双颊绯红,“谁说我射不死兔子,呆会儿我射只兔子给你看!” “那走吧。” 等出发以后,柳淑怡才发现她又上褚茗宸的当了,她又没说要带上他!可人已经跟了上来,总不能将之撵走,只能不停的用眼睛去瞪对方。 这一队人有二十人之多,除了严嫣、沈祁、柳淑怡、褚茗宸,还有其他十几人是各自带的护卫。 马荃芳知晓女儿要和严嫣与镇国公府的小公子去打猎,便特意问了下情况,见那边带的人不少,便只给女儿配了两名护卫,倒是褚茗宸很光棍,估计是偷跑出来的,就带了上次那个小圆脸的少年。 那边两人斗嘴斗得不亦乐乎,这边严嫣和沈祁则在商量还是不要去有猛兽的区域了,带着这么两个活宝,有猛兽也被吵跑了,要么就是发生了什么事,还要护着那两个。 沈祁不同意,觉得败了兴致,妇人们去打猎的区域,小时候的他也去过,里面最多也就是有兔子,连只狐狸也没有。他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多猎几只猎物,冬日里给他娘做毛衣裳。更何况他们这么多人,难不成还护不住这两个人。 严嫣想了想,最终被沈祁说服。 * 严嫣自是不知晓骆怀远今日又闹笑话了。 如今他也长大了,自然是能骑马的,只是骑得不甚好。 号角响起,所有人都一马当先飞奔了出去,只有他对胯/下的马又踢又喊,那马儿就是不动,惹来不少经过之人的笑话。 行猎这种事,自然也是有些危险的,所以骆怀远身边也跟了几名护卫负责保护其安全。见其他小队的人都走了,只有他们跟的这个主子还在原地墨迹,顿时心生鄙夷。 骆怀远满头大汗,低着头,眼睛贼溜溜的转。 那会儿他就看见了在后面的小王妃,这会儿他操心的自然不会是行猎什么的,还是去找小王妃为上。 他又骂了那马儿一句,那马才慢悠悠的动了起来,却不是往前,而是往左去了。护卫们刚想喊地方错了,无奈骆怀远已绝尘而去,只能在后面驱马赶了过去。 骆怀远也不识路,就带头在丛林中胡乱转悠着,后面的护卫虽心里埋怨,但还是尽职尽责的跟在其后。 转久了,连这几名护卫也有些摸不清东南西北了。 正头疼着寻找方向,突然见不远处草丛里立起了一只黑熊瞎子。那熊瞎子身量极大,又肥又壮,见到人先想到的不是跑,而是咆哮一声冲了过来。 骆怀远大喊一声救命,便骑着马儿从侧面宛如一阵烟似的跑了。那几名护卫即想跟着,又被那黑熊瞎子拦住去路,只能先将其解决了,再去找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四皇子,心中的激愤别提了。 骆怀远一溜小跑的跑远了,心中别提有多乐。亏他找了半天,才找了这么个熊窝,这下总算将那几个瘟神甩掉了。 他调转马头准备去找小王妃,那会儿他看清楚她的去向。见队中带着几名娇客,想着他们定然走不远,他走快些应该可以赶上。 他一夹马腹,说道:“小青青,你可跑快些,要不然我找几只马蜂来蜇你屁股。” 那青白色毛交杂的马儿,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什么,也不再见懒散之色,速度立马提了起来。 骆怀远笑骂一句,“你个小骚蹄子,非得让老子威胁才肯干活儿,追上了你家王妃,晚上给你吃好料。” 那马儿奔跑途中,耳朵一抖,打一个响鼻,似在不屑。 若是马能说话,它定然会大骂,也不看你肥成什么样子,这也就是英勇神武的我,才能驮得动你,换成其他同类定然被你压得直接跪倒在地balabal…… 骆怀远浑然不觉自己的体重给马儿增添了多少负担,还怡然自得的哼着小曲儿,心里琢磨着怎么出现在小王妃的眼前才够惊喜。 所谓的装逼遭雷劈,不外乎讲得就是如此。 骆怀远只顾乐滋滋想着去找小王妃了,浑然没发现自己被一匹孤狼给盯上了。这种情况并不稀奇,毕竟他们出没之地乃是有猛兽的区域,就以骆怀远这么大的动静,还哼小曲,人家饿狼看中他一身肥肉,也不算太稀奇。 他也还算警觉,在那狼凌空扑来之时,便反应了过来。使劲一夹马腹,马儿便飞窜出去,让那狼扑了个空。 他扭头瞄了一眼,凄厉惨叫一声,“小青青,你这次要还是偷懒,咱们俩可都要喂狼了。老子还没将处男身奉献给我家小王妃呢,你还没找过小母马,快跑啊——” ==第93章== 这匹叫小青青的马儿,看似个杂毛儿马,实则是名驹‘玉花骢’。 骢,马青白杂毛也,也就是指的是马色青白交杂的马。当然不是所有有青白色杂毛色的马都能称之为骢的,一般的骢都是形容地上的龙,代表其速度非常快。 小青青的脚程不差,它就是跟其主子一样,懒而已。这会儿后面有头饿狼穷追猛打,那简直是将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了。可惜丛林树木极多,这种地形是发挥不了玉花骢的速度。只能一面在丛林中左右窜梭,屁股后面还吊了头狼。 即使是在逃命中,骆怀远也没将方向弄错,一直往严嫣等人那处靠去。 直到远远瞧见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他才凄厉惨叫一声,“阿嫣妹妹,救命啊——” 严嫣这一队人确实如骆怀远所想那样,前进的速度并不快。并且一路上一只猛兽都没瞅见,也就打了几只兔子。 柳淑怡想一雪前耻,用自己的弓箭射一只兔子,无奈她准头极差不说,即使射中了,那野兔腿儿一弹便跑远了,褚茗宸没少嘲笑她,把她气得哇啦哇啦直叫。 沈祁头都被吵晕了,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喜欢和女孩儿们在一起玩的原因。严嫣也很是无奈,可谁叫这是自己的好朋友。 正百无聊赖缓缓前行中,突然听到这声凄厉的喊叫,将众人皆是惊得一个激灵。 沈祁瞅过去,乐了,“小胖,你这是被饿狼追还是怎么?” 话音还未停下,就见一只饿狼追红了眼,也不顾这边人这么多,凌空往骆怀远背处扑了过来。他正欲开弓射箭,谁知手没人快,只见一道鞭影闪过,那只狼被凌空抽了回去,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那力道极大,饿狼摔着地上,半天没缓过来劲儿。还没爬起来,就被身后跟得护卫一箭射死。 沈祁哀怨的看了严嫣一眼,道:“嫣妹妹,你手太快了。” 严嫣没好气翻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玩儿!”又去瞪骆怀远,“你怎么来了?你身边跟的护卫呢?就你一个?” 骆怀远尴尬的摸摸鼻子,“走散了。” 语罢,驱着马儿凑了过来,舔着脸道:“阿嫣妹妹,你真厉害。要不是你,我这次该惨了。” 严嫣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压着声音道:“别跟我说你解决不了一头狼。” 那‘小师弟’可不是白当的,骆怀远没少从蕙娘那里学到东西。虽不若严嫣,但至少解决一头狼还是没问题的。 严嫣脑海里反射性出现一行字,这货又在装可怜! 恭喜严嫣,她终于真相了。 骆怀远眼见之前送了那样一个八音盒,谁知小王妃一点动静也没有。若是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估计阿嫣妹妹是不会理会他的,刚好这头狼给他一个很好的理由。 都说英雄救美,他阿嫣妹妹不同常人,让她救一救他这个英雄,也是不错滴。 骆怀远委屈极了,白胖白胖的脸写满了苦逼之色,“我跟护卫走散了,然后连把弓箭都没带,真是手无寸铁啊。我看它那么想吃我,口水流了一路,只能死命的跑了,还好我家小青青给力!” 小青青使劲喘气,间或打两个响鼻,抖着鬃毛,恨不得将这个死胖子甩下来。 一旁的柳淑怡忍不住噗呲一笑。 严嫣也维持不住凶脸,白了他一眼,驱着黑玉往旁边走了几步。 这货儿亦步亦趋贴了上来,舔着脸道:“阿嫣妹妹,你看我这孤零一人,这林子里肯定还有不少狼,让我跟着呗。” 沈祁驱马走过来,拍了他肩膀一下,“小胖,别怕,我来罩着你!” 你丫知道你有多么的不识趣吗? 骆怀远暗里翻了沈祁无数白眼儿,面上却是道:“那有劳你了,沈小二。” 已经不是熊孩子,如今成了熊少年的沈小二哈哈一笑,叉着腰很是得意。 被骆怀远遗忘的几名护卫,还在苦逼的到处找这个折腾人的四皇子。哪怕他不得陛下喜爱,总归是龙子,弄丢了或者出个什么事,这几个人都要掉脑袋。 殊不知,骆小胖同学这会儿已经找到了组织,回到了人民群众的温暖怀抱。 骆怀远的嘴有毒,刚才只是戏言说林中肯定还有很多狼,如今倒也没出现很多狼,只是间或偶尔出现一只。 一路往前行了没一会儿,已经碰着不下五只狼了,俱是独狼。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将之解决了,但跟着沈祁来的护卫头领却是面现凝重之色。 “少爷,情况不对。狼是群居动物,就算偶尔有离群也是极个别,这些狼都不是老弱病残,无缘无故不可能会出现这么多独狼。” “你的意思是说?” “莫怕是前头有狼群,还是一个很大的狼群。” 要知道一般的狼群以二三十数为一群已经算是较大的狼群了,可如今落单便出现了这么多只。 沈祁皱起眉,“这不可能吧,围场不可能会有狼群的。” 蒙山围场是以皇家狩猎为主,单个的狼并不是威胁,可若是一群狼那可比一只大虫乃至一头熊还要可怖。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武艺再高强,除了熙帝狩猎会跟着大批人护卫,其他人均是带十来名护卫就是多的了。 所以围场之内一般是不会有狼群的,即使有也是小股狼群,不会太多数量。如今光落单便有五只,那该是多大的狼群啊! 这头领也觉得有些不可能,可实在是身负护卫小主子的任务,不得不行事慎重。 头领建议不再往前,往回走。 沈祁与严嫣想着若是没带包袱,自是是不怕的,可身边跟着严陌一个不说,还有柳淑怡和褚茗宸及那个圆脸少年,如今又加了个四皇子骆怀远。真要是有个什么意外,光骆怀远一人出了什么岔子,他们便不好交代。尛說Φ紋網 沈祁还有点为没打着猛兽遗憾,严嫣却是点头同意了,一行人掉头往回行去。 骆怀远自然是一点异议都没有,他本来就不是来打猎的,只要能跟着小王妃便好。他一个劲儿驱着马儿往严嫣那边靠,严嫣太阳穴炸得生疼。 这货儿实在脸皮太厚了,他难道忘了之前送给她的那个箱子吗?说了那样的话,怎么好意思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还是恬不知耻的往她身边凑。 她已经尽量让自家显得不要那么在意了,无奈脸上还是偶尔现出尴尬之色。骆怀远仿若未睹,还是一口一个阿嫣妹妹找她说话,活泼得让人好烦。 在这处丛林的深处,太子骆昭遭遇了狼群。 为了不让太子在首狩日便被许贵妃所生的两个儿子压下去,萧皇后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太子身边安排的护卫一律是骁勇之辈,不光是为了护卫太子的安全,也是打了猎物帮太子作弊的。 这属于潜规则,大家都心知肚明。哪怕是二皇子武艺超群,也少不了让身边人添砖加瓦。 这十多名护卫皆深谙狩猎之道,不光会看野兽行走留下的痕迹,根据着足迹去寻找猎物,且个个也都是骑射高手。 太子让他们护卫着一路行到这里,马腹下挂了不少猎物,让他很是得意。所以即使看到几匹狼,他也没有受到多少惊吓,而是让手下之人上前将狼围住,自己一箭射过去,之后狼如何毙命的,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了。 射杀了这几匹狼,护卫们正在整理猎物,这个时候,只听得草丛中沙沙作响,抬眼望去,居然被狼群包围了。 这狼群的数目极多,眺望过去,居然数不清有多少,恐怕不下于一百多只。一百多只已经属于极大的狼群了,这该需要多少食物给它们吃,蒙山围场里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狼群。 从小生活在阴谋丛生的地方,自然会往阴谋处想。 太子惊骇道:“该死的,怕死落入了别人的陷阱!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被狼群包围了,居然没有发现。” 其实这护卫中已经有人提醒太子了,说屡屡碰到落单的狼实在不太妙,不建议他追过来。可惜太子狂妄自大,又急于求成,要知道猎一头狼,比猎几十只獐子还要顶事儿,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现如今说别的已经晚了,包围圈的最外处蹲坐着一头明显比其他狼要大许多的头狼,只见它仰首对天一阵狼嚎,四周的狼便纷纷逼近。 狼群之所以可怕,不光是它们的数量惊人,也不是它们生性狡诈、残忍、凶狠,并极有耐心,一旦发现了猎物,它们可以忍饥耐饿潜藏许久,只为了捕捉到猎物。更可怕的是,它们极为有组织性,并不是一味的蛮冲猛撞,而是很有谋略。 像此时,狼群已经狡猾的将这十多人的队伍分割成了几部分。十几头狼对付几个人,团团将其围住,一个一个不停的凌空扑咬,一个落空便换另一个,举凡有人想开弓射箭,便有狼进行干扰。被围住的人只能背靠背彼此护着背部,才能偶尔射上一箭。这些人大多是骑射不错的,可碰到狼群这种狩猎的方式却遭到致命的打击。 马儿怕狼,见之生惧,只想飞窜逃走,骑在上面的人制不住所骑的马匹,只能被带着四处乱窜。马一旦慌张,就会慌不择路,很可能就冲进了狼群中。刚才有两人没有经验,便是没来得及下马,被带入狼群中生生给撕了。 马的嘶鸣声,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太子被几名护卫护在中间,脸色惨白。 “不行了,这狼太多,根本对付不了。” 不停有人受伤,一个躲闪不及便被扑来的狼撕掉一块儿肉来,四处全是血腥味儿。这群狼似乎并不急于想弄死这群人,态度很闲适,似乎想慢慢耗尽他们的体力。 一旦体力被耗尽,等待他们的便是死亡。 很多人都明白这点,渐渐生出绝望来。 眼见受伤的人越来越多,护卫领头当机立决,“分一半人护着殿下逃出去,剩下的跟我来断后。之后各安天命,能跑一个就是一个。” 这是唯一的生路,人太多目标太大,还要保护太子,更是不利于行动。还不如给殿下断了后,让其先去逃命,至于他们也算是给自己留下了一线生机。是时能逃掉自然是好,不能逃的,陛下也开罪不了他们。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太子能发言插话的了,十多匹马只剩了四匹,俱是几个护卫强制稳住下来的,其他受惊逃窜的马儿皆被狼咬断了喉咙,马尸扔在一旁,只趁乱跑了一匹出去。不过没多久,远处便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可见是也落入狼口了。 几名带了刀的护卫挥舞着刀驱赶扑上来的狼,为太子开辟出一条空路出来。太子在四名护卫的保护下上了马,而后皆是死死勒紧缰绳,使劲在马屁股后面插了一刀,只听的马儿惨鸣一声,俱是往一个方向飞奔了出去。 见此,头狼褪去悠闲之色,站了起来,狼嚎一声,便带头紧追而去,它身后跟了一大群狼,似有七八十头的样子。 其他的狼对付剩下的残兵败将,已是绰绰有余。 太子如今已经顾不上什么仪范了,状似癫狂的让带着他的护卫再快一些。那护卫紧抿着嘴,什么话也没说,专注控制的马不要往树上撞去。实际上如今剩下的四人无不想狠狠抽太子一顿,若不是他不听劝阻,又哪会遭遇此劫。 狼是极其有耐力的一种动物,若是短跑,它的速度不及豹子。可若是长跑,很多动物都不及它们。 一大群狼尾随不掉,让不停往后看的太子更是目眦欲裂。 “再快一些,快追上来了。” 110|第110章 防盗章(16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他也只敢在护卫耳边大喊,不敢做其他。在丛林里,又是这样快的马速,以他的骑术却是无能为力的。 一名护卫听见远远似乎有人交谈声,眼神交替之间,几人便迅速改道往那处奔去。见着那边似乎有人,太子也非常惊喜,这下要得救了。尐説φ呅蛧 可奔近一看,居然是一队勋贵子弟,俱是年纪不大,还有男有女。这几人说说笑笑,甚是闲适,宛如在春游踏青。见有马狂奔而来,俱是吃惊的望向这处。 太子暗骂一声,怨怼这些人不知死活,游玩居然跑来此处。转念又想,都是些当替死鬼的命!有了这些人做替死鬼,想必自己能逃出生天。 “我是太子,我命令你们拦住后面的狼。” 太子似乎受了刺激,这样不顾体面的话也说出了口。 这疯疯癫癫的人是太子? 这道念头刚在脑中划过,严嫣这队人便看到后面紧追而来的狼群了。 这一切仅发生在顷刻之间,太子一行人狼狈的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严嫣等直面对上紧追而来的狼群。 褚茗宸惊慌失措想跟着往太子那处跑,被骆怀远喝止住。 骆怀远脸上难看的吓人:“不能跟过去,咱们换条道跑,若是跟过去太子出了事,咱们全部完蛋。” 柳淑怡尖叫,“难不成都给他当替死鬼?” 这里面的人没一个是傻子,太子一行那行为与那话再分明不过了,就是让他们挡住后面的狼。就算挡不住也行,只要能给其拖延时间。 若是挡了也罢,若是不挡,太子出了什么事情,就和骆怀远说得那样,这里面的人全部会被问罪。 毕竟那可是太子,大熙的储君。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虽然形容的并不贴切,至少大致是如此的。你可以无能为力,但必须去拼命,至少拼命了,太子若是出了事,念尔等确实尽力了,还可能有一线生机。若你视而不见,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更何况太子又说了那样的话,不说还能装傻跟着跑了,说了以后,还装傻跑,那几个人只要能跑出去一个,见他们这些人安然无恙,他们全部都得玩完。 好毒辣的心思! 事情已经来不及多想,狼群似乎见这队人比较多,便放弃太子那行,呈圆形包抄了上来,再跑已是来不及,前路已经被围堵上。 侍卫头领是个沉稳的,见此忙命人都赶紧下马。有人还不懂其中关窍,但见坐下的马俱是不安的嘶鸣尥蹶子,也是明白其中的意思。 这其中最为镇定的要算骆怀远的小青青与黑玉及沈祁那匹马了,虽不安的喷着气,但至少没动弹。 “怎么办,怎么办?”柳淑怡面色惨白,已经吓哭了。 “柳树枝你别哭啊,现在哭也没用,要骂就骂那个太子,这狼群一看就是他引过来的。”褚茗宸虽是如此说,也是抖若筛糠。 狼啊,我滴娘,他是见过狼皮,还没见过如此活生生的狼。 骆怀远跳着骂:“骆昭我□□祖宗十八代,你个龟儿子,心肝儿烂透的。” 严嫣皱眉将他往身后拨去,做出防卫之态,“行了,少费点口水。” 骆怀远满脸焦虑,看着越聚越多的狼。这个死太子到底招惹了多少狼啊,入目之间竟然全是。 他看着四周的形势,大脑疯狂转动着,道:“阿嫣妹妹,虽然我很厉害,但是这么多狼可不是开玩笑的,我们帮你掩护,你先逃出去,你骑着我的小青青回去搬救兵。” 若说不感动是假的,严嫣知道这满嘴不正经的货,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她紧紧盯着狼群,分神道:“还是你跑吧,若是让你在这里头出了事,我们同样好不了。” 骆怀远怎么说也是个皇子,即使是不受宠的皇子,那也是龙种。跟他们在一起出了事,圣上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我不行,我太重了,小青青驮着我跑不快。” 都什么时候了,这货还在搞笑。严嫣想笑没笑出来。 小青青刨了刨蹄子,原来你丫也有自知之明。 狼群已经渐渐逼近了,包围圈不断压缩,十多名护卫护在最外围,已经和狼搏斗了起来。 情势非常危机。 若是狼的数目少,自是不怕的,可不下百数,即使是沈祁也忍不住吸了口凉气。他和严嫣跑出去自然没有问题,可这么多护卫还有柳淑怡二人,再加上骆怀远,能不伤人命跑出去,极难。 严嫣和沈祁交换了一个眼色,各种千头万绪在脑中划过,而后开口道:“淑怡,你带上你表弟骑上四皇子的马回营地去搬救兵……” 柳淑怡已经顾不得惊讶原来这个死胖子就是传说中的四皇子了,打断道:“那你呢?” 严嫣扬起鞭子挥落一头扑过来的狼,“我会武,不会有事。你们跑快些,回去搬救兵。” “不行,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我也不走。” 骆怀远已经明白了严嫣的意思,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别逞能了,你们俩留下只会碍事,还得人分心去保护你们。” “呃,难道你就不需要保护了吗?那会儿是谁被一只狼追得喊救命的!”论斗嘴,柳淑怡可是从来不差于谁。 “我要是能跑还用你说,快走快走,别让我阿嫣妹妹分心去保护你们。” 说话这会儿,又扑来了两头狼,直对着人群中最弱的柳淑怡和褚茗宸。严嫣连挥了两鞭子,才将狼挥落。 骆怀远推着两人让他们上马,小青青躲来躲去不让他们靠近。 骆怀远抓着小青青的鬃毛,柔声安抚:“我可爱的小青青,你就让他们骑一下你,我知道你最可爱了,他们是去搬救兵,救你家主人我,我要是被狼吃了,该没人给你找小母马了。” 见这货儿越说越荒唐,严嫣忍不住空出手来拧了他一把。被拧了一把,骆怀远心里又酥又甜,板着脸对小青青屁股抡了一巴掌,它才安分下来。 知晓柳淑怡与褚茗宸两人可能不认路,沈祁又叫了两名护卫骑了他和严嫣的马护着两人出去,并解下了他和严嫣两人马上所有的囊袋、箭壶、牛角弓及兵器。 一切准备完毕,沈祁从囊袋中抽出了几根一尺见长的圆棍,几下组合变成了一柄一米多长的枪杆,再往顶端安上一枚锋利的枪头。 骆怀远惊讶不已,“你小子装备齐全啊!” 沈祁嘿嘿一笑,抖了两朵枪花出来。 一般□□最好的材料应该椆木或者白蜡杆做枪身,可惜那种出门在外携带并不方便,镇国公府使长枪的并不少,便弄出来这种便携型的。 沈祁一手持□□,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这小子长得高,过了十岁便猛窜个头,才十三便比骆怀远矮不了多少,又长得敦实,像头小牛犊子似的。 骆怀远又道:“你们几个跑出去的,回去了都别犯傻,小心谨慎些,别傻愣愣的去搬救兵,先去找镇国公。” 柳淑怡还想问为什么,被褚茗宸扯了一把。 严嫣也拿出了一柄鞭子,这鞭子与她平时惯使的极不一样,她平时使的那把是蛇形鞭,用最上等的牛皮牛筋鞣制,并缠以金丝,是为软鞭。而这柄鞭子却是精铁铸造,整体为乌金色,分九节,鞭头呈菱形尖锐状,一看就是大凶器。 骆怀远感觉自己都不能呼吸了,小心肝儿砰砰乱跳。他见过蕙娘的武艺,猜想小王妃定然武艺不凡,可这种小娇娘拿出一把大凶器出来的奇异美,却是让他忍不住心旷神怡。 “祁哥哥,我帮你掩护。” “好嘞!” 说着,沈祁便一个横扫千军扫出了一片空地,又有严嫣上前补刀。两人的兵器均适合群战,所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扫出一条空路来。 说时迟那时快,三匹马儿以箭的速度激射而去,伴随着柳淑怡的声音。 “阿嫣,你等着我,我一定找来救兵救你——” 打落几只想追过去的狼,严嫣用手肘撞撞沈祁,“走吧,往里面去,找个易守的地形。” 又给剩下的马儿们扫除一条空道,让它们都趁空跑了出去。一群人且战且退,来到一颗几人合抱不住的千年老树下。 沈祁招呼一声,“都别太使劲儿,别让自己受伤便好。” 如今这里都剩下自己的人了,自然懂得这其间的意思。 太子何等尊贵,居然会在本不可能出现狼群的围场碰见了狼群,几乎是让人立即就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所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便是一群被牵连的可怜人。 这本就是无妄之灾,太子若是出事了,‘临危受命’的他们,有不尽力之嫌。太子没出事,也可以是说他们太尽力,才救下太子。尽力不尽力都是为难,不尽力皇后不会饶了他们,太尽力设下这个圈套的人,又该如何恼恨他们。 镇国公府能这么多年来能一直置身事外,凭的便是独善其身,自然不能与这种事牵扯上。 如今这种情形刚好,他们因临危受命,不得不留下阻挡,可惜能力不及,只能奋力抵抗并派人出去搬救兵。是时有人前来相救,不管太子出不出事,都与他们没甚关系。 一旁的镇国公护卫们也明白其中的意思,又见两位小主子身手不凡,知晓安危是没什么问题了,甚至起了玩闹之心。有那护卫挨了一爪子,顿时往后摔去,大叫一声‘我死啦’。 护卫头领哭笑不得,笑骂道:“这会儿还不是装的时候!” 众人皆是一笑。 因着沈祁和严嫣使的是群战兵器,便主力负责不让狼群靠近,其他人则是在一旁负责补刀。再加上背靠大树,只用守着三面,压力并不大,隔上一会儿便收割一条狼命,倒也甚是悠闲。 见此,骆怀远终于放下心来,甚至有闲心缩在严嫣身后捣乱。一会儿叫着这边有狼过来了,一会儿叫那边,严嫣被他烦死了。 你若是瞪他,他便装得一脸可怜相,捂着小心肝,一副受不了惊吓的模样。大家是不能想象一个圆圆胖胖的人,挤眉弄眼用胖手捂住小心肝,那该是何等一种惊悚的模样。 严嫣恨得牙痒痒,手也痒,想去揍他。 他倒也非常识眼色,见惹怒了严嫣,便讨好的掏出水袋要服侍她喝水解渴,又拿出干粮、肉干与她充饥,十分殷勤。 你不吃还不行,他一直伸着大胖手杵在你嘴边儿。那大胖手白白嫩嫩,像似一个发面馒头,狼群中不停有狼扑过来,想对他的手下口。 严嫣恨恨的咬住肉干,瞪着他。 骆怀远嘻嘻笑着,突然贴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阿嫣妹妹,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说的可是真的哦,我是真的真的真的非常喜欢你。” 那声音极小,似在呢喃。暖暖的热气儿似乎还在耳旁吹拂,严嫣的耳根子顿时红得滴血。 …… 那队人一晃而过,不过其中还是有两张面孔刻在了太子脑海里。 一个是镇国公的幼孙,另一个则是四皇子那张肥脸。 眼见身后已经没有大批的狼追来,太子这才放缓了心情,忆起刚才的情形,顿时懊恼的神色浮现在他脸上。 逃命的时候不觉得,此时才感觉自己刚才表现有多么的有失威仪。并且他居然说了那样的话,若是让镇国公知晓他让他孙子当替死鬼,会是什么样的一副情形?还有父皇若是知晓他居然让四弟给他填命,会不会对他大失所望…… 若是被许贵妃一系知晓,想必定然会兴风作浪,是时他这个大熙的太子大概会成为众矢之的。大熙是不能有一个胆小怕死、临阵退缩、罔顾人命,让几个不过十多岁的小孩儿替自己挡命的太子的,甚至其中还有自己的亲弟弟。 不管私底下如何,至少不能闹到面上去。 太子更加恨那个设下这个陷阱的人,居然让他陷入这样的境地。 “刚才那事儿我不希望会传出去,等会儿回了营地,不要惊了父皇的人,先去找母后。” 是的,在太子心目中,大概也只有萧皇后才有能力帮他解决这件事。 几名侍卫突觉背后一寒,也没敢多言,加劲儿驱着马往前行去。 ==第94章== 风迎面而来,扑打在脸上,吹得脸生痛。 柳淑怡脸上泪痕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此时的她很想放声大哭,却又不敢,只能任泪水一个劲儿往下流着。 “行了,柳树枝,你别哭了,咱们马上就快到营地了,到时候就能找了救兵赶回去救他们。那些护卫武艺都那么好,那个阿嫣武艺也不错,定然会没事的。” “真的吗?” 褚茗宸紧紧抿着嘴,点点头。 “可是那么多狼,它们都是吃人的!” “一定会没事的,你别哭了,呆会儿回营地那儿还有的忙。” 柳淑怡这才想起之前那个胖胖的四皇子说的话,“刚才你为什么拉我,不让我问清楚。” 褚茗宸简直想把她脑壳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得什么。 “你真是个猪!太子用我们来当替死鬼,光我们俩也就算了,可别忘了那里面有镇国公的孙子,还有个四皇子。太子那时肯定是一时情急,一旦人跑了出去,不免就会多想。若是沈祁他们不出事还好,若是出了事,哪怕他是太子也不好交代。” 柳淑怡脸色煞白,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你的意思是他会——”剩下那个‘灭口’她没有说出来。 褚茗宸心脏紧缩,“我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所以你别哭了,到营地的时候一定不能让人起疑,先看清楚情形再进去。” 又交代跟柳淑怡来的那两名护卫,“此事要守口如瓶,闭紧你们的嘴。” 那两名护卫懂得其中的干系,俱是点点头。 …… 丛林之中,一大群狼呈半圆状的包围了一群人。 这群人分工明显,至今未被狼群的攻击打乱阵脚。 站在严嫣身后的骆怀远,突然一拍大腿,“遭了,刚才应该再派个咱们自己人跟上,若是太子起了坏心,我真怀疑他们会遇见什么,进不进得去营地还是两个字。” 严嫣手一抖,一鞭子抽过去,抡翻两只偷袭的狼,“你别瞎说!” 沈祁脸上罕见露出严肃的神色,“我觉得小胖说得有可能,但是有危险的不是他们,很可能是我们。太子并不认识柳淑怡和褚茗宸,但一定认识我和小胖。” “你的意思是他很可能找齐了人回来杀人灭口或者毁尸灭迹?”严嫣皱眉问道。 杀人灭口指的是人没死完,过来补刀。毁尸灭迹是将太子等留下的行迹抹除,造成与太子一行人无关,是他们自己倒霉碰到了狼群。 当然这一切是建于太子错估了他们实力之上,他们自然知晓自己这一行人不会有大碍,可问题是太子不知道,若是他觉得他们可能必死无疑亦或是损失惨重,会不会兵走险招还真是两说。 严嫣犹豫道:“应该不会如此吧?” “若是他以为咱们必死,或者会损兵折将呢?太子不会冒这个让自己德行有失的危险,还有萧皇后也绝不会给许贵妃留下用来攻击太子的把柄。”骆怀远指出,口气很是冷酷,只有这个时候他才露出些许与平常逗比形象不符的神色来。 很多事情其实很简单,可要是牵扯上皇家就会变得不那么简单了。 “不过没有关系,阿嫣妹妹你别担心,我一定会保护你哒!”说完,骆怀远给了严嫣一个很灿烂的笑。 顿时让严嫣很是哭笑不得。 当然,现在说这些还有些早,一切只是猜测。可即使是猜测也不得不慎重起来,毕竟一个不慎损的可就是自己的命。现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保存实力,以待之后伺机而动。 严嫣虽有一身不俗的武艺,但却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复杂的情况,不免就神色凝重了起来。 沈祁也是如此,此时镇国公府对后辈的教导就显现出效果来了。 沈祁有条不紊的对所有人进行分班,一半人防守,继续挡着狼群,一半人歇息,恢复体力。他和严嫣也是如此分工,这会儿沈祁还在那边不停挥动□□驱逐扑来的狼,严嫣却是和骆怀远去了最里层的树下歇息。 “放心,阿嫣妹妹,我见你那好朋友还有点笨,她身边跟的那小子虽胆子小,倒是有几分机灵,我方才特意交代他们回营地要小心谨慎先去找镇国公,应该会无事的。” 只要镇国公能知晓,便前可进后可退,他们一定不会出任何意外。 “希望如此。” 骆怀远见严嫣神色凝重,笑着岔开话题,“阿嫣妹妹,我刚才那话你还没有给我答复呢,我都向你告白了,你的答案是?” 严嫣一想起那事,又窘了起来,“什么是告白?” 他心里喟叹一口,凑近了小声道:“就是我喜欢你啊。” 严嫣一把将他推开,红着脸,“你别乱说。” “我没有乱说,难道我的心意你还看不出来吗?”骆怀远的脸色如丧考批起来,甚是有点委屈,“你看我都没有跑,我能骑着小青青从那么远跑过来找你,定然能骑着它再跑出去。可你不走,我是也不走的,我陪你同生共死,难道你还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骆怀远小眼神儿里□□裸写满了控诉,严嫣竟然生了不敢去看他的心。 他们说话的音调很小,再加上在最里层,却是没有人注意他们在说什么的。 “阿嫣妹妹,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啊!你嫁给我当王妃好不好?” 骆怀远抓住严嫣的手,很是认真的看着她。 没有人告诉你这态度很赖皮,哪有大庭广众之下,这样逼问人家女孩儿的? “我、我……”严嫣狼狈的别开脸去,声如蚊吟,“我不知道你说的喜欢到底是什么!” 111|第111章 防盗章(17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喜欢到底是什么? 严嫣也曾好奇的看过几本时下流行的话本,对于那上面所写的男女之情却是不敢苟同。 堂堂一个大家闺秀,居然会无意中偶遇一名贫穷书生,两人经过几番私会,产生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恋情。之后,闺秀的父亲不嫌书生是个白身,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他。 若干年后,书生蟾宫折桂中了状元,皇帝见他一表人才,感叹道只有这样的俊才才能配上朕的公主,于是便要将自己千娇百宠的公主许配于他,可状元郎这时已经有了妻室,甚至连孩子都有了几个。 原配闺秀不忍误了书生的仕途,自甘堕落贬身为妾,给公主挪了位置。公主见原配如此善良大度,决定效法娥皇女英,与原配平起平坐共侍一夫。 故事自此完。 严嫣当初边看便嗤之以鼻。 首先,大户人家的姑娘是不可能会偶遇一名穷书生的,哪家的闺秀不是行走之间仆妇簇拥,当那些丫鬟婆子都是死的吗? 更不用提什么私会了,除非那名闺秀有她这么高的武力,翻墙越院不在话下。另外,既然是大户人家千金小姐,作为其父的必然身有官职,甚至说不定还有爵位在身,怎么可能将女儿许配给个白身?难不成京城的青年才俊都死了? 更不用提之后中了状元,圣上要将公主下嫁了。首先中了状元不过是仕途的开始,要先从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做起,之后慢慢熬。有熬出头的,也有泯灭于众的。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陛下会为了一个可能是未来朝中的中流砥柱,不顾自己的声誉强迫别人停妻再娶吗?这个在大熙可是犯了大不违,身为天下之主的圣上自然可以这么做,但这么做的好处是什么? 只是为了成全这个穷书生的美梦? 严嫣看了几本话本,大体都是类似这样的故事。 她总结出一个道理,写着话本的人肯定都是穷书生,白日发梦写了话本出来骗银子的。 可喜欢到底是什么呢? 严嫣知道肯定不是如话本里所说那样的,至少在她来看那是荒谬至极。如若是她是那名闺秀,书生被公主看中,换她绝不可能甘为妾,而是拼你个鱼死网破,一拍两散。 这并不是喜欢,而是愚昧无知,严嫣还是懂的。 其实严嫣身边还是有真实的例子。 例如许久许久之前,她曾经想过她娘大抵是非常喜欢她爹的。一个妇人,活得那般没有自我,甚至委屈了自己,委屈了孩子,并不一定是心思简单可以解释的。 她见过严霆可以很轻易动摇沈奕瑶思想的情形,那让她有些不寒而栗。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骆小胖告诉了她答案。 因为喜欢,所以蒙蔽了自己的双眼。 也是由此,还处于懵懂不知的严嫣才明白‘喜欢’这个词的寓意。 可这就是喜欢吗? 让人变得那么盲目! 她不喜欢这种盲目,这种盲目让她由衷的感到害怕。 …… 严嫣的问题似乎问住了骆怀远。 他思考良久,才缓缓开口:“喜欢就是很想跟那个人在一起,很久很久的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两个人在一起可以很快乐,很无忧无虑,一见到彼此满腔烦恼都没有了。不见她的时候想她,见到她的时候舍不得离开她,想永远留在她身边,哪儿也不去……” 骆怀远的语气轻柔又略带缠绵之意,严嫣却是没有听出来,而是很认真的逐一对比。 她见到骆小胖是还挺开心的,因为他就是个大活宝,总是有很多的笑料。她没见到他时,也有想他,不过只是担忧他的安危。倒没有见了舍不得,她很多时候都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怎么会舍不得呢! 综合下来,严嫣给出结论,“我觉得我不喜欢你。” 骆怀远眼中闪过一抹什么,可是一闪即逝,让人并看不分明。 他胖手捂着眼睛,嘤嘤嘤的假哭,“你怎么能不喜欢我呢?我是多么多么的喜欢你啊,你实在太伤我心了!” “行了,别闹了!” 严嫣有点窘,推他一把,可惜他太重没推开,反而被抓住了小手。 “阿嫣妹妹,其实你可以这么想。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也不要紧的,你可以嫁给我,然后咱们慢慢培养感情。” 他抹了一把脸,胖脸还是笑着,明明还如平时那般不正经,却让人看出几分忐忑来。 哦,不,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漏洞,只是他急切的语气才让人看出些端倪。 “其实我觉得你还是喜欢我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更何况你娘现在想给你说亲,你觉得你能接受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吗?他不能包容你,不能欣赏你秉性习惯,不懂这其实是你最美的地方。即使这一切都可以,但他娶你肯定没有如此简单。女孩子婚姻大事实在太重要了,你看伯母就是因为嫁了一个渣男,才会这么不幸福。” “还有你爹,他那么渣,如今又主动靠上许贵妃一系,以他的心性,他绝对会打你婚事的主意,拿你去讨好那个二皇子。镇国公一直置身之外,你忍心让他为了你搀和进去吗?” “你怎么知道我爹想把我嫁给二皇子?” “啊?”骆怀远惊呼一声,惹来人纷纷回头望了过来。 他赶忙松开严嫣的手,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拿起一个水囊塞进严嫣手里。直到没人看这处了,他才又靠近,低声急道:“你爹真要把你配给那个王八蛋,我告诉你他不是个好人,他和那个黑心肝的太子是半斤八两,并且他身边有许多侍寝宫人,你肯定不知道那些侍寝宫人是干什么的,但你能忍受和许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吗?他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丈夫,还是其他人的。而且许贵妃如今和皇后斗得厉害,到时候你一定会成靶子。” 反正骆怀远是无所不用其极诋毁二皇子,踩低他、抹黑他,最好让阿嫣妹妹对他不屑一顾。 他本来只是想危言耸听一番,没想到严霆真得动了这种心思。这该死的严霆,居然想卖女儿! “你看你看,他们都那么不好,你还不如嫁给我。我给你数数我的优点,首先我会对你很好,比对我自己还好,将你当成宝贝捧着。虽然我长得不帅,但我很可爱,你也觉得我很好是不是?还有我会赚钱给你花,赚很多很多钱,到时候我们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你不喜欢男人花心,我一定不多看别人一眼,就天天守着你过日子……” 严嫣眼神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还不是男子的少年对自己保证着,若说不感动是假的,其实他的很多话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例如她的婚事没有她娘想得那么简单,先不提不能与不能牵扯的势力牵扯上,名声坏了以后,能选择的对象更加少了,要不然她娘也不会明知她爹不怀好意,还带了她来蒙山围场。 还例如她从来厌恶男子三妻四妾,很多时候她想起嫁人以后的日子都会很茫然,她知道自己的脾气,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讨喜的人,不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不会逢迎讨好人,脾气臭得可以,若让她对人低声下气,比剥了她皮还难。又是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到时候想必又会闹得不可开交,是时不是她把夫家的人都撕了,就是人把她休了。 更例如她其实知道自己这里不好,那里也不好,甚至偶尔也会厌恶自己,却从没有想过要改变。她娘不止一次对她说过,她的性子不改改,以后嫁人会吃很多的苦…… 他居然能懂她心里在想什么,其实他一直都懂,不是吗? 就这么听他絮絮叨叨说着,似乎感觉嫁给这个骆小胖也是不错的。 至少他知晓她的脾气,她每次脾气上来揍他的时候,他一定会苦逼兮兮的受着,叫得响破天际,却总会在她心中忐忑的时候厚着脸皮贴上来,哄她开心。 可—— “镇国公府不与皇族结亲,我娘和我外公肯定不会同意这事,圣上那里也不会。” 严嫣没敢再直视对方惊诧的眼神,她这会儿心情也复杂得很,她拿起放在一旁的鞭子便站起了身,去换沈祁过来休息。 她一鞭又一鞭将扑上来的狼扫回去。严嫣习武已久,鞭子几乎就是她的手臂,她使鞭子的时候从来不会手抖,只有她自己清楚,现在她的手居然在抖。 镇国公从不与皇族结亲? 这事他怎么不知晓,那上辈子小王妃到底是怎么嫁给他的? 似乎上辈子很多事情都笼罩了一层浓浓的迷雾,竟让骆怀远也罕见的心绪纷乱起来。 ** 柳淑怡一行人终于接近了营地。 因事前有准备,便收拾了仪容,将容易让人起疑的痕迹都抹了去,才缓缓接近大门处。 老远望去,营地大门处似乎并无异样。 柳淑怡几次想靠过去,都被褚茗宸拉住了。 他想了又想,对柳淑怡说了一番话,才让她骑着黑玉,自己带着一名护卫往大门那处去了。另一名护卫则是留下看着剩下的两匹马,一匹马是骆怀远的,还有一匹是沈祁的。 守营地大门的有四五名兵士,俱是百无聊赖的样子。贵人们都去行猎了,只有他们还必须兢兢业业的守着大门。 兵丁甲与兵丁乙小声讨论着:“你说刚才头儿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 “无缘无故让咱们看什么人,连个形貌特征都没有,怎么看啊!” “让你看你就好好看着,别那么多废话,小心被头儿听见了。” 这时,从远处行来三人,一个骑着马在前面小跑着,那骑马的小姑娘似乎并不怎么熟练的样子,马儿跑得并不快。兵丁中又不少懂马的,俱是感叹好白菜都被猪拱了,这么多好的良驹居然落在一个马术不精的小姑娘手里。 后面跟着一名皮肤白皙、眉目清秀的少年,他一边跑一边喊:“表妹,你就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骑在马上的娇人儿并不理他,反而行得更快,就这样追追赶赶,很快便来到了大门前,少年才撵上来拦在马前。 他累得气喘吁吁,扶着膝盖喘气,“表妹,你别生我的气,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情不自禁想去亲你,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再说你再说,我打死你!” 小姑娘脸涨得通红,气嘟嘟的,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儿,一夹马腹就想往营地里去,少年也不敢拦她,只能任她骑着马往里头跑,自己继续追在后面不停的道歉。紧跟在他身后护卫模样打扮的人,满脸都是无奈。 看守大门的几个兵丁权当看乐子了,这富贵人家的娇少爷胆子可真大,居然想亲人家小姑娘。 啧啧,不过这表妹表哥的,历来就是关系最乱的,指不定哪会儿就变成了情哥哥情妹妹了。 几个兵丁俱是笑得暧昧。 一个将士打扮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刚才可是进去人了,可有看清楚是谁?” 一个个头不高的兵丁说道:“看着呢,就是一对小情侣,还是什么表哥表妹的,两人闹了矛盾。我们都睁大眼睛看着呢,不是可疑的人。” “骑的什么马?可有一匹青白色的?” “就骑了一匹黑色的马,那小表妹骑着……” 说着说着,兵丁也意识到不对了,这里可是围场,只要出了营地,很少有不骑马的,三个人只有一匹马…… 他大叫一声不好,转身往门里头看去,可惜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赶忙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将士一声低咒,举起手想说什么又停下,转为训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子不过去上了趟茅厕就被你们捅出这么多大的娄子!” 说完,便急急转身往里头走去。 …… 位于营地正中央皇后的毡帐里。 萧皇后所住的毡帐自然不是寻常可比的,宛如一个简易的小型宫殿,里头一应家具齐备,方椅花几殿座皆有,一切俱是奢华。 形容狼藉的太子瘫坐在一张椅子上,皇后正站在他面前斥道:“你让本宫怎么说你,居然出了这样的纰漏,本是一件可以利用的事情,如今居然不能声张,还扯出那么些杂七杂八来……” “母后,儿臣也不想,只是那会实在情势危急。” 萧皇后自然懂得其中的道理,可这件事情实在牵连甚广,让一向沉稳镇定的她也不能保持冷静了。 她的脸色很是沉肃,“本宫已经命人去收拾残局了,你嘴巴给我闭紧些,等会儿本宫让人送你出去,你继续出去行猎,等差不多到时候了再回来,这里本宫来安排……” 就在这时,门外急急走进一名宫人模样的女子。她凑上前在皇后耳边说了什么,皇后脸色顿时一变。 太子急忙问道怎么了。 萧皇后缓缓出了口长气,皱着眉道:“那处居然派人回来求援了,人已经进了营地。现在你赶紧跟本宫一起往镇国公的毡帐那处走一趟,镇国公虽与陛下外出了,但镇国公夫人还在。” “门口不是有我们的人守着吗?”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你先跟本宫去一趟。” 太子表示如今自己仪态不整,需要整理一番,萧皇后劈手给了他一巴掌。 她目光如炬,疾言厉色:“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注意什么太子的仪态,等事情闹大了,你这个太子还能不能当还是未知。” 太子这会儿也慌了。 萧皇后歇力稳住自己,“镇国公府的人一向识趣,希望这次也能识趣一些,去了以后你别给本宫端什么太子的架子,能有可怜就给我装多可怜。” 说完,又对一旁那名宫人吩咐让她传信将出去的人给追回来。 …… 萧皇后到时,镇国公府的毡帐里除了镇国公夫人及其下人,并没有什么陌生人。 可如今她已经不敢心存什么侥幸心了。 她叫了声‘婶娘’,便拿着帕子垂起泪来,一口一个对不起孩子惹祸了。太子跟在她身后垂着头,一脸愧疚难安的样子,脸上的巴掌印毫无遮掩。 镇国公夫人一头雾水,却不动声色,然后从皇后嘴里得知了真相。 萧皇后说得极其坦白,一点都没有进行篡改,唯独隐瞒的就是之前他们本应该却没有做成的事。 “太子是您看着长大的,您应该知晓他不是一个坏了心肠的孩子,他实在是惊骇之下做了糊涂事,一回来赶忙就来告诉了本宫,本宫狠狠的将他训斥了一顿,便带他来向您赔罪。” 镇国公夫人一声急喘,厥了过去。 一旁下人赶忙上前去掐人中,皇后也急白着脸命人去请太医。 须臾,镇国公夫人醒了过来,脸色煞白煞白的,“那我的祁儿呢?快赶紧让人去救我的祁儿啊!” 皇后一脸懊恼,赶忙站了起身,“本宫都慌糊涂了,这便去。”对太子厉声道:“你自己闯的祸,自己去解决,好好的将人带回来,少了一根汗毛,看你怎么回来与你父皇与镇国公交代。” 太子一脸悲怆,“儿子这便去,定然将人带回来,若是沈少爷出了什么事,儿子以死谢天下!” 他拱手垂首,便转身出了帐子,颇带了些风萧萧兮易水寒之萧瑟。 萧皇后一声急促的哭嚎,“这是哪个坏了心肠的人,这么害我的太子,她这是想把我们母子往死处逼啊。” 皇后叫你一声婶娘,那是尊敬。镇国公夫人自然不会这么没有眼色,她强撑着坐起身安抚道:“皇后娘娘不要伤心,定然会逢凶化吉的。” 这叫什么事儿,明明应该是她最伤心的才是,闹得皇后比她还难过,她还要转过头去安抚她。 可当了这么多年的镇国公夫人,镇国公夫人自然不是傻的,当然明白皇后这样意欲为何。 果不其然,萧皇后与她开始回忆起小时候的太子是如何如何的可爱,长大之后是如何受太师们的夸赞,只差明说我儿子如此优秀又是太子之尊,你孙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千万不要妄想让太子给你家赔命。 当然也不止这些,萧皇后耍的不过是哀兵之计,如今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期盼镇国公府家的孙子不要出什么意外,哪怕是那个四皇子死了,也不能死沈祁。若是沈祁不死,他们还能化险为夷,若是沈祁死了,那可真就是四面楚歌了。 就如同太子所想那样,萧皇后几乎已经明白究竟是谁在后面捣鬼了,她几乎可以想象出许贵妃那个女人此时在如何的狂笑。 毡帐之外,沈奕瑶满脸的急色,身旁还站了一名同样满脸急色的少女,一名丫鬟打扮模样的人正与她说着什么。 ==第95章== 时间拉回到之前。 几名训练有素的斥候不停将消息转递过来,许向荣心情跌宕起伏,心跳忽快忽慢。 在接到消息说太子居然逃出了包围圈,许向荣忍不住一脚踢向草丛。他焦躁不安来回走动着,严霆站在一侧的树下,距他们两米开外站了几名身穿绿衫头带绿巾之人。 那几人身上的绿,是一种很奇诡的绿,竟与周遭草木叶蔓同一色,若不是就站在近前,很可能会忽略掉这几人。 须臾,又一名绿衣人出现在许向荣身前,低声禀报着什么。 “你是说他们找了一帮替死鬼?知道那是些什么人?” 话音落下,许向荣挥手打落一旁的枝蔓。可见他也是急糊涂了,这些死士是经过特意挑选的,并不认识京中勋贵,又怎么能知道谁是谁? 只是布置了这么久,居然会功亏一篑,实在让许向荣很难以接受。那太子怎么就如此好运,居然那么巧就碰到一群替死鬼。 这群狼虽是他们弄来的,却只能靠秘药圈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只等太子自己往陷阱里走。之间为了引太子上钩,已经费尽所有人脑汁,并且野兽的习性也是人力不可控制的,狼群弃少就多似乎并不难理解,毕竟它们只是饿极了想填饱肚子。 他望了严霆一眼,那名斥候在前,两人紧随其后,身后还跟了几名绿衣人,一并往那处潜去。 到了位置,潜在暗处一看,却是惊了。 112|第112章 防盗章(18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不光许向荣惊讶,连严霆也是。 因为那队正在被狼群围攻的人,不光有严霆的女儿严嫣,还有镇国公的孙子、那个痴傻呆笨的四皇子,至于其他人,许向荣并没有看入眼中。 惊诧之后,许向荣的眼睛越来越亮。 严霆想说什么,他打了个手势,留下两名斥候继续盯着,一行人远远遁去。 “麻烦世子爷助我一臂之力,小女危在旦夕。” 严霆这次出来并没有带自己的人,既然想救下严嫣,自然需要求助许向荣。 许向荣脸色晦暗莫名,眼神怪异的看了严霆一样。 “侯爷难道看不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严霆一愣,“什么机会?” “拔掉太子的机会!” “可太子——” 严霆已经隐隐约约明白许向荣的意思了。 他脸色骤变,急道:“却是不能牺牲小女的,世子爷应该明白小女这次来的寓意。” 许向荣一笑,拍了拍严霆的肩膀,“我知道侯爷是舍不得女儿,要知道这次机会比争取镇国公更为重要。你该明白即使二皇子娶了你女儿,也只是将镇国公争取过来,可若是利用这次机会弄掉太子,二皇子可就是当之无愧的太子人选。” 严霆脸色白了又黑,黑了又白。 许向荣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他心中在想什么,要知道作为未来太子的岳山,自然比一个有着从龙之功的功臣更为重要。功臣有一日还可能湮灭于世,可有个女儿是太子妃或者是日后的皇后,定然地位是稳若泰山。若是女儿肚皮再争气一些,生个儿子出来,大熙历来重嫡长,说不定今日破落勋贵威远侯便会成为日后权倾朝野的靖国公。 个中计较,自是各算各的账,可许向荣却是不能放弃如此好的机会。如若这次机会把握住了,许家可就成了真正的天子外家。 他越想越激动,面上却是不显。 “鹏远兄,你应该知晓本世子一向信重于你,自然会在二皇子跟前多多替你美言,你的牺牲定会铭记在心,日后定不会亏待。” 鹏远乃是严霆的字,他加冠之时由前威远侯亲自所取,取前程远大之意。 严霆的面色有些勉强,哪怕是再镇定自若的人碰到这种情况,也是难以抉择。可现实有给他选择的机会吗? 许向荣噙着笑看他,他知晓与聪明之人说话并不会费太大的功夫。 严霆颓然一叹,抱拳道:“还望世子爷不要忘了今日所说之话。” “自是不会。” 此时,许向荣满脸愉悦之意。 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眼见是功亏一篑了,可上天又送了一个更好的机会给他们,可见是那太子命不该稳坐太子之位。 他不禁朗笑几声。 太子啊太子,若是摊上一个贪生怕死、罔顾人命的名声,尤其这其中还有镇国公的孙子与自己亲弟弟,你又该如何破了这一局? 斥候再度来报,说被围的那群人中有几人突破重围,似乎是回去搬救兵,并问许向荣是否要追。 许向荣问清楚样貌特征,笑得更是胜券在握,摆了摆手。 “真是天助我也,想必这回去求救之人定然会事无巨细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是时这些人葬送狼腹,身为罪魁祸首的太子,想必脸色会非常精彩!” 许向荣沉吟片刻,将指令一一下发。 接到指令的绿衫蒙面人,快速分散开来。 站在一旁的严霆,自然将他的毒计听了个全套,对许向荣此人认识更深,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也只能自我安慰的想二皇子日后得登大宝,定然不会忘了自己的牺牲。 “鹏远兄,这边请。咱们此时自是应该去寻二皇子,最好二皇子能带人行猎至此,发现此处惨状。当然,光二皇子一行人自是不行,最好应该有几个人证,是时事情真相大白,身为女儿惨遭厄运的父亲,你应该多多尽力才是。”随着一字一句说出,许向荣笑得抑不可止,可以看出极为愉悦。 严霆心生淡淡惊恐,这许向荣真是个变态。他未曾想自己只是与人三言两语便放弃了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比起许向荣之残忍,他也不遑多让。 两人踏草前行,三拐两绕,到了一处树后,那处拴着两人的马。马蹄之上俱是包着棉套,两人策马而行,居然不闻蹄声。 留下的两名绿衫人中之一,打了一个似鸟叫的唿哨,很快周遭便出现骤然出现了许多绿衫人。这些人打扮与两人相同,只是头上多了一些草木编织用来隐匿行踪的东西。他们到来的速度极快,可见是在周遭隐匿了许久。 带头绿衫人打了一个手势,这些人便悄无声息的潜伏去了那处,寻了一处极佳的位置,再度分散隐匿了起来。 ** 在皇后带着太子前去镇国公府毡帐的时候,许贵妃已经收到了消息。 她身边的心腹宫人已是满面急色,许贵妃却是稳坐泰山。 毡帐里很安静,落针可闻。 那宫人再也沉稳不住,开口说道:“娘娘,再是不能等了,皇后娘娘去镇国公府的毡帐,定是去找镇国公夫人,咱们要不要去阻止?” “阻止什么?”许贵妃闲闲的看看了纤指上的丹寇,磨蹭了两下。 她有一双极美的手,十指纤纤,粉嫩细白,指甲极长,晕染着粉嫩的嫣红色,更显双手莹润如玉。 “皇后娘娘定是想了什么计策,咱们可不能——” 许贵妃打断她的话,“行了,你也太沉不住气。那女人自然是去使哀兵之计,寄望能得到镇国公夫人的怜悯。镇国公府素来忠君报国、以大局为重,又深谙识趣之道。是时若是镇国公的孙子无事,镇国公府定会替之遮掩;若是有事,镇国公府为了社稷之安稳,也不会穷追猛打、妄加追究。” 许贵妃笑得讥讽至极,“与萧氏这女人斗了这么多年,再没人比本宫更为了解她这个人了。惯会装相,能屈能伸,既能装的高高在上,该放下身段的时候,也不会犹豫。不过啊——”她捂着嘴,幸灾乐祸一笑,“她千算万算都不会算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边的人是死定了,我那弟弟也俱已安排好,只等人上套呢。她即使能求得怜悯又能如何,还能翻盘不成?发生如此大的事,自然要为大家所知才是最好。等着吧,别急,好戏自然要慢慢看。” …… 狼群渐渐竟有扩大的迹象。 因这些狼都长得差不离,严嫣也认不出谁是谁,只知道数量又多了几十只来。她自然不知晓在那远处,替太子断后的那群人已经葬身狼腹,如今自是全部聚了过来。 双方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平衡,那头狼颇懂人性,似乎洞悉了这边人类的阴谋,也开始有条不紊的持续耗着对方的体力。狼群如今已不再如之前那样攻击猛烈,而是变得缓慢下来。 严嫣等人一直控制着不想杀伤太多,以便待会儿救兵来了藏拙,而头狼也无视一旁死的那十几只狼,有受伤的狼便退下去一旁舔舐伤口,换其他狼只继续攻击。 时间久了,严嫣等人不得不感叹野兽也是有智慧的,这是想和他们来体力消耗战啊。 哪怕再怎么换着休息恢复体力,他们毕竟只有十多人,而对面的狼群却是有数百只,渐渐都不若之前那般精力充沛。 骆怀远一直坐在后面没有出力,只是眼睛不停地看着眼前的局势,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站了起来。 “沈小二,别再藏拙了。这救兵一直不见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咱们还是别把自己玩死了。” 骆怀远的话糙理却不糙,侍卫头领早就与沈祁建议过,只是沈祁因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却是不予理会。如今时间越过越久,人心渐渐也开始浮动起来。 “祁哥哥,我觉得小胖说得有理。这么继续下去,我感觉我们是在作茧自缚。” 从骆怀远说出猜测太子的那些话,严嫣便心中一直很焦躁。 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总觉得神经莫名绷得很紧,她甚至隐隐觉得有人在看他们,可是观察过去却是什么人也没有。随着时间逐渐的过去,严嫣眉头越皱越紧,渐渐竟稳不住自己的呼吸了。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现象,练内家功夫,讲究的便是呼吸吐纳,经过这些年的练习,严嫣已经很好的控制住自己呼吸的缓慢。可这会儿随着心中的焦躁,却渐渐失去了频率。 沈祁沉吟片刻,做了一个手势,阵势为之一变,他与严嫣并几名护卫在前,其他所有人靠后。靠后的那些人并没有去歇息,而是拿出弓箭,摆出射箭的姿势。 所有的攻击俱被前面人挡下了,靠后之人开始有条不紊的射箭。这些人箭法不错,不说百步穿杨,也是十射八中,箭箭命中要害。 头狼见死伤一时之间增大,有些稳不住了,双目射出噬人的光芒,一声狼嚎,狼群攻击顿时猛烈起来。 在不远处一处奇特的地形之后,有两名绿衫人也在低声交谈。 一个说不再等了,一个却是再等等。 主子走时交代的很清楚,尽量让这些人葬身狼腹,他们能不出手就不出手,毕竟人一旦出手就会留下痕迹,哪怕掩饰再好,也怕落了痕迹,免得到时横生枝节。并且前方并未传来讯息,可见还未有人赶来营救,不如再等等。 被狼群困住的这些人虽是武艺不错,指挥的人也颇懂保存实力,可毕竟只有这十多来人,哪怕以一挡十,胜算也是微乎其微。 交谈之声隐没下来,又归于沉寂。 这处隐秘之地竟然隐藏了二十多人,又都是绿衫绿巾,与四周草木颜色相仿,皆趴伏在地,若不走到近前,却是发现不了的。并且身负遮掩体味儿的秘药,连嗅觉灵敏的狼都不能发现,也难怪严嫣等人没有发现不远处其实隐藏了一些人。 场上的血腥味逐渐浓烈起来,又带着一股子狼身上的腥臊味儿。 严嫣爱洁,这种味道让她几欲作呕。骆怀远一直没放松她这边,见此赶忙从怀里拿了一方手帕,贴了过去想帮她系在鼻下。严嫣也没拒绝,有手帕做了阻挡,尤其这手帕上有带了一丝淡淡的青竹香气,倒是感觉好受了些。 骆怀远笑得猥琐兮兮,所有人俱在忙着杀狼,自然没发现他脸上的笑。 场中的情势越来越紧张了,严嫣等人抢了先机,射完第一波箭后,狼群死伤三十多只。头狼见势不对,又是一阵狼嚎,狼群不再讲究阵势,而是一拥而上,大家俱是手忙脚乱起来。 前方不时有人受伤,后方之人也放下了弓箭,拿起兵器涌了上去。一直保持着一个半圆形,不让阵势乱了。 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一名护卫一个不慎被狼扑了过来咬了脖子,虽沈祁很快便用枪尖儿挑了那狼的腹部,将之远远击开,那名护卫也喉处破了很大一个洞,鲜血止不住的涌了出来,眼见人是没了。 所有人都面露沧然之色,可这种情形是早就可以预料的到的,倒也没有心神失守,俱是一面攻击一面小心防守。 情势越来越危急,半圆形的阵势渐渐被狼群冲破,已经有狼冲进了半圆圈,从身后及侧面攻击众人。一时之间,顾了前不顾不了后,集结许久的防守圈终于被打破,不时有人受伤。 沈祁大喝一声:“三才阵。” 被打散的人便奋力砍杀逐渐靠近,以三人为一组,背靠背靠拢在一起。 严嫣和沈祁则是将骆怀远推至树下,两人护持了起来。 “阿嫣妹妹,给我一把刀,我也能打的。” “闭上你的嘴,别捣乱。” 骆怀远急得满头大汗,也是知晓自己有点碍手碍脚的。他摸摸身后的树,道:“要不我上树去,你们不用分心管我。” 说着,便往树上爬去。也不知是久未爬树,还是人太胖,爬了半天也只爬了一半。 严嫣简直想扶额,她看了沈祁一眼,沈祁枪杆一横将周围的狼扫落,她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途中扯了骆怀远的衣领子,将他提上了树。 轻功耶! 骆怀远眼睛灼灼发亮,他曾在蕙娘身上见过,却是第一次见小王妃如此。若不是形式不允许,他定会抱着小王妃大腿,大喊一声女王收下我的膝盖! 没了负累,严嫣和沈祁两人更是放开手脚,两人所在之处,居然无狼敢靠过来。两人的兵器皆是适合群战,有了两人帮衬,其他护卫压力顿时一轻。慢慢的,所有人竟又靠拢在了一起。 收割,不停地收割。 立着的狼越来越少,倒在地上的却越来越多。有狼眼见不敌,又见死伤同伴太多,竟是想回头逃窜,却是被一直稳坐后方指挥的头狼扑到在地,咬破了喉咙。 头狼饮了叛逃者的血,仰天长啸一声,它身形高壮,一身淡灰色的皮毛油光水滑,嘴角鲜血淋漓,狼牙尖利,更显狰狞。 它一个跳跃,便加入战局。 头狼速度极快,并颇为狡诈,它并不与人正面相对,总是忽一左忽一右,出现在你意想不到的方位。有几名护卫都被它抓伤,它一击得手并不逗留,再度一闪即逝。 在又一次听到有人惨叫,严嫣眺望过去,一名侍卫被头狼拍了一爪子,整个左肩血肉模糊,她再也忍受不了心中的愤怒,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去,先是将落了兵器的侍卫拖到树下,然后便不管不顾去追那匹头狼。 头狼的速度很快,严嫣发飙起来速度也不相上下。不知何时她手中的鞭子已经缠回腰上,手上多了两枚峨嵋刺。 她所学的武艺本就不适合群战,蕙娘早年行走江湖,大多为单打独斗,要不然便是暗杀,寻常对战也不过十多数人,严嫣用鞭子作为武器一直是为副项,蕙娘既然说是杀人的功夫,自然与群战无关。 骆怀远在树上的惊呼声,严嫣已是听不到,她窜入狼群中左扑右闪,紧追不舍。那头狼似乎感觉到后面这个小儿不好对付,竟然躲入狼群之中以属下作为肉盾。不时有狼上前妨碍,严嫣虽是速度极快,也免不了被绊了手脚。 就在这时,场上突然闪现许多箭矢。 这些箭矢射的并不是狼,而是场上的人。因大家都只顾着对付着狼群,倒也没提防会有人突然攻击,只是须臾,便有几名侍卫纷纷中箭。幸好的是这箭矢射来的力道并不大,再加上有狼群做了遮挡,中箭之人并不多,伤口也不深,并未伤及性命。 腹背受敌! 众人还未来得及调整攻势,又有几十只箭矢射了过来,这次似乎要比上次离得更近,最靠近那处一名侍卫已经被钉在地上。沈祁一声大喝,一马当先上前几步,连连挥舞着手中的□□将箭矢一一挡落。 突然一声轰然作响,不远处丛林炸了开来,只见几名衣着打扮诡异的人从草丛中滚落了出来。 骆怀远站在树上,得意的吹了吹冒烟的枪管儿。 “你们这群王八犊子,居然还会伪装潜伏,看你爷爷我将你们打出原形!” 没人去研究骆怀远到底用什么将人打出来的,沈祁和严嫣已经飞奔至那处。 新仇旧恨加上一起,早就知晓可能有人不会放过他们,却没想到居然是在这个时候出手,心思够毒!手段够辣! 严嫣和沈祁只当是太子回转过来杀人灭口,心中更是愤恨,下手一点都没有留情。沈祁弃了□□,手持弯刀,大开大合与人对持。严嫣一双娥眉刺使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人只是闪过,地上便倒下一人,认真看去便能看见倒下之人喉咙处有一道细细的口子,还有的则是胸口中了一刺,人便倒下了。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沈祁从小习武,自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人的要害有许多处,其间最致命的两处要属喉管与心脏。这两处一旦受到致命伤害,人便会当场毙命,并不若其他要害之处,即使受了伤,还能蹦跶会儿。 沈祁无端有些脊背发凉,终于明白祖父之前说过的一句笑语。 若是堂堂正正比武,你和阿嫣在伯仲之间,若是论杀人的功夫,你不如她! 什么是杀人的功夫,这便是了! 几乎是人还未反应过来,便一条性命魂归九泉! 严嫣闯入这处丛林,仿若是杀神进入了屠戮场。她此时的眼睛已经红了,小脸儿紧紧绷着,嘴唇紧抿。一身红衣似血,出手极快,毫不留情。四周有人的惨叫声与狼嚎声相互辉映,形成一道以生命谱写的交响曲。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如此? 他们不过是来狩猎游玩,究竟是招谁惹谁了? 太子拿他们当替死鬼,狼要吃了他们,此时还要腹背受敌被杀人灭口…… 总是死,自然是你死我生比较好。 严嫣也曾疑惑过蕙娘当初教她真正的功夫究竟为何而来,此时才明白,蕙娘那句话说的没错,她的功夫就是杀人的功夫。 以最简单招式最直接的攻击最快的速度,直指要害。没有那么多的招式,没有那么多花哨架子,就是杀人。 这是严嫣第一次杀人,亲手杀人,她没有什么感觉,她只知道这些人想让他们死,他们如今腹背受敌、危在旦夕,所以还是让这些肮脏龌蹉之人去死吧…… …… “阿嫣妹妹,阿嫣妹妹……” 一个声音细如蚊蝇钻入她耳中,紧接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然作响。严嫣这才感觉到眼前的血雾消散开来,首先映入眼底的便是一张大胖脸。小說中文網 她怔怔了好半响,‘哦’了一声。 “你没事吧,别怕,那些人都不是人,是他们想来杀我们,你没错,别害怕。”骆怀远满脸关切,似在安抚。 他是在安抚她? 严嫣感觉自己的脑子反应有些慢,她望了望四周,四周一片寂静。 远处满地狼尸狼血,近处倒了许多人,这些人打扮诡异,俱是悄无声息的倒在地上,一个活口也没剩下。四周或站或立有几个人,俱是形容狼藉满身血污。 她杀了人? 113|第113章 防盗章(19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你说两句话好不好?可别吓我和沈小二。”骆怀远笑容有些勉强,“杀人没什么的,之前那会儿在福建,我也打死了几个海寇。咱们只是为了自保,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严嫣有些不懂骆怀远为什么一个劲儿对她说这些。 人已经杀了,说这些又有何用!死了就死了呗,总比他们自己死比较好! 她似乎也看出骆怀远的担忧,不耐推开他,“你废话真多——” 话音还未落下,就感觉一阵地面震动,分明是有大批人马正在接近。 这是有人来了? 骆怀远赶忙让严嫣将尚在滴血的娥眉刺收了起来,换了鞭子在手中,又去了一旁狼尸前摸了一把血涂在脸上身上,并将手里的火统藏了起来。 做完这些,来人已经到了。 为首处是两骑,分别是二皇子与太子。 其后还跟了几人,俱是京中勋贵大臣家中的子弟,许向荣也在,身边跟着严霆。 这些人看见眼前这副场景都很是惊讶,尤其二皇子与许向荣面容稍许有些僵硬,许向荣更是眼露震惊之色,倒是太子震惊之后则是全然的狂喜。 这一切的情绪仅在细微之处,也就骆怀远瞧了个分明。 他心中冷冷一笑,该来的都来的啊! 太子匆忙下马,踉跄奔了过来,沿途已是流下激动的泪水。 “你们无事真好,若是有事,孤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太子主要目标还是在沈祁身上,他激动的握着沈祁沾满血迹的双臂,又去‘慈爱’的看向他那痴胖懦弱的、他从不屑瞧之的四皇弟。 他那四皇弟瑟缩一下,居然躲到一个小姑娘的身后,双手捏着人家的衣角。偌大一个个头根本遮掩不住,他却一点没意识到这些,‘小声’道:“阿嫣妹妹,我怕,刚才那么多人想来杀我们,你说他们会不会也是想来杀我们的?” 严嫣冷冷一笑,环视众人,眼神掠过严霆,看都没看他一眼。而后移开眼神,望都不望众人一眼。 沈祁面容僵硬,拿开太子的手,硬声道:“太子殿下恕小子无礼,实在是这蒙山围场杀机四伏,我等几次险死还生,如今暂且没有功夫叙家常。” 太子丝毫不觉对方冷硬,满脸歉意,“都是孤连累了你们,此事我已上报母后,并派人通知了父皇与镇国公,到时候定然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们都受了伤,如今还是与我们先回营地,至于那些暗中捣鬼之人,你放心,孤一个都不会放过!” 句句声声,声情并茂,锵锵有力! ==第96章== 原来太子带人前来营救,居然半路遇上二皇子一行。 二皇子与几名勋贵家子弟行猎至此,笑语纷纷。见太子如此大张旗鼓,便生了好奇之心,上前询问。 两人一番你来我往的暗中交锋,太子自然心急,知晓这骆晋大抵是动了什么手脚,生怕赶之不及。而二皇子手下心腹趁着这会儿空档,暗中派了人去前方传讯。 二皇子一直纠缠太子询问,太子也没有隐瞒,便将实情说出,反正早知道晚知道俱是要知晓的,并指责二皇子是不是想拖延救人时机。二皇子大惊之下,说要一同前去,尽上一份力量,自是不提。 这处狩猎区大体的地形与路线,二皇子早已掌握在心,他估摸等这边人赶去,那边已经布置完毕,自然胸有成竹。 谁知到了地界,手下之人被屠戮殆尽,该死的人居然没死? 二皇子长这么大都没受到过如此惊吓! 吃惊是必然的,可之后又不免庆幸,幸好这次行动布置仔细,再加上没有活口,自然难以什么把柄! 太子笼络沈祁的同时,严霆也跳了出来,又是吃惊又是担忧的问严嫣可有受了什么伤,做出了一个关怀女儿的慈父模样,并大声谴责耍此阴谋手段之人定然不会好死,他若知晓是谁,一定不会放过他。 哪怕明知晓这是必须做的戏,许向荣心中也有些淡淡的不适。 被人当面诅咒的,不光是许向荣,还有二皇子,并且两人俱是知晓严霆也搀和在其中,心中那股感觉真是不好形容! 没过多久,镇国公与熙帝也到了。 熙帝所到之处,声势自然不是太子尔等可比拟的。 熙帝震怒,一声令下,命人彻查。 太子抱着熙帝的腿哭诉了一番自己一时糊涂差点铸成大错,因太子表现良好,迷途知返,并且当时情形确实危机,太子万金之躯自然比其他重要,又见他带人回转前来营救,再加上这满地死尸,与本不该出现狼群,熙帝并没有谴责于他,倒是对他有两分怜悯之意。 熙帝都不追究了,太子又做的可圈可点,自是没人敢再提这其中太子的不是。 镇国公的反应也确实如萧皇后所料,既然孙子和外孙女俱是没有出事,他自然不会再搀和进去。其实大抵他是清楚事情是怎么一回事,总是与皇后、许贵妃等脱不了关系,而两个孩子也是受了鱼池之殃。小說中文網 上面人勾心斗角,牵连下面人遭了祸,这种事情镇国公见过太多太多,也知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回到营地后,所有当时在场之人俱被叫走问过话。 严嫣等人以及之前回来搬救兵的柳淑怡与褚茗宸,俱是被提前嘱咐过,倒是并没有多说。只将大概情况讲了一下,柳淑怡也没有提之前回营地时的异常,仿若他们就是受到了狼群袭击,其他人帮两人突出重围,他们回来搬救兵,谁知刚回来,太子已经率人前去营救了,倒是做了无用功。 骆怀远为什么出现在此,也有解释,他是和侍卫们走散,被一只落单的狼袭击,被沈祁等救下了,并也为此受了无妄之灾。 当然,也少不了对这仅仅不到十人,能屠杀了如此多的狼与二十多名袭击者感到非常惊疑不定。镇国公给了解释,孙子外孙女年纪都小,这次出来身边护卫之人俱是安排的好手。 现场发现的尸体有几处火统炸伤留下的痕迹,沈祁也做出了解释,火统是镇国公给他防身用的。并且狼群并没有全灭,而是因己方死伤太重及之后火统的炸响声吓得逃窜走了。 包括严嫣杀人之事,也俱被沈祁与骆怀远合力瞒了下来,除了镇国公知道,连镇国公夫人都是不知道的。 剩下的事,便与沈祁等人没什么关系了。 经过一番彻查,除了查出这狼群与这批绿衫人有关,其他什么也没查出。 现场没有活口,围场之内的狼群全部被扫荡了一番,负责看护围场的官兵也一一被问责,可确实没查出任何端倪,仿若这群狼与这批诡秘者是凭空出现,熙帝为此甚为恼怒。 唯独有一点收获,就是这些绿衫人均带有一个油纸包,里面装了一种粉末状的秘药。这种秘药人的鼻子闻不出来,只有狼不喜欢这种味道,估计之前狼群之所以被无形的聚在那一处,俱是因此秘药的关系。 此事在营地之中也惊起了一片波澜,本来还有些女眷们结伴行猎游玩,发生了此事,进出营地的女眷顿时少了许多。 首狩日毫无疑问是三皇子夺了魁,可因着当日之事发生,也并未办什么庆功宴什么的,熙帝所说的重赏自然没有兑现。有许多勋贵家的子弟憋足了劲儿想在圣上跟前儿博个眼缘,无奈时不待我,只能垂头丧气暗中大骂那做下此事的人真是害人不浅,自是不提。 连着几日,皇后和太子一系在整个蒙山围场上蹿下跳着,许贵妃与二皇子等也表现的甚为关切,跟着忙前忙后。可事情仍然没有什么结果,皇后一系的人自然不想放过贵妃一系,可关键能找得着把柄才行啊。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似乎哪一方都没有损失,只是太子受了一场惊吓并死了几个忠心耿耿的侍卫。 唯一倒霉的就是严嫣那一行人,可皇后和太子的姿态摆得够低,连番赏赐下来,又有谁能说什么呢?只是枉死了那几名侍卫。 倒是骆怀远突然万众瞩目了起来,因着萧皇后与太子甚为关切他,频频派人前来嘘寒问暖,太子更是总是找这个弟弟说话,似乎非常关心这个弟弟。 其实明眼人都明白,这是做给人看的,可人既然做了,那就是有一定寓意的,底下的人自然待四皇子不如以往,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件喜事。 当然还有一伙人是非常倒霉的,那就是始作俑者许贵妃一系。 准备了那么久,功亏一篑。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可以拽太子下马的机会,居然让人给破坏了。 许贵妃等自是埋怨镇国公太过谨慎,两个小辈居然派了好手护着。当然这种话是不能拿出来说的,除了骂骂镇国公府家也太担心小辈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又有皇后一系的人在一旁穷追猛打,也没多余功夫想这些。 又过了两日,熙帝提起首狩日之事,说不能让些许小事坏了祖宗留下的规矩。择了一日,再次比过,头名者重赏,余下前十名均有奖励。 众多勋贵子弟俱是又开始准备起来,以期是时表现出众。 营地之中,又开始拥拥攘攘起来,一改前两日的萧瑟,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 严嫣当日回来,沈奕瑶抱着她整整哭了一个时辰。 从柳淑怡偷偷过来寻她告知遇狼之事,她的心便一直提着。虽然知道女儿武艺不错,娘家那里派去护卫两人的人皆是好手,可还是忍不住惶惶不安,幸好女儿平安归来。 严嫣被她哭得东倒西歪,简直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从来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只能绷着脸说我不是好好的嘛,还是严陌在一旁说了一句阿姐肯定累了,她方才歇下。 之后数日,沈奕瑶拘着严嫣不准她出门,严嫣刚好还未从那日之事中缓过来劲儿,正好安静两日静静心。 也因此,她并未看见狩猎之日当日的盛况。 不光严嫣没有去,沈祁也没有去,这几日沈二夫人看他看得非常紧,生怕儿子一个不小心便飞了。另外还有一人是四皇子骆怀远,四皇子历来胆小,这次又受了惊吓,自然是不会参与的。 倒是因这次之事,四皇子与镇国公府家孙子的关系摆在了明面上,有救命之恩摆在那里,又同生共死过,骆怀远偶尔来找沈祁倒是没有人会说什么。 不停有装满猎物的车拉着猎物运送回来,这些车辆俱有标示,又有人专门记数。及至傍晚狩猎之人回营,营地这处正中央的空地之上,已经准备了盛大筵宴。 排名是在筵宴上当场宣布出来的,头名居然不是三皇子,而是二皇子,太子拿了第二,三皇子第三,之后依次排开均是京中年轻一辈出名的骁勇之辈。 熙帝当场赏赐了前十中的后七名,俱是进了天子亲军,大大小小不等皆有官职。许多勋贵之家的子弟皆是为此而来,出了风头,又博了个出身,自然高兴之意流于言表。 三皇子是一把熙帝早年用过的牛角弓,太子是一枚玉佩,到了头名二皇子,熙帝则是当场问他想要什么。 这才是每次蒙山狩猎的重头戏,其实这种场景大家并不陌生,虽熙帝说过望我大熙骁勇之辈频出,但没有人会傻的与太子等皇子们抢的。哪怕有人猎到的猎物超过众皇子些许,也会自己隐瞒下来,从太子、二皇子及三皇子过了十岁,这三人便一直是额定的头三名,只是名次偶尔有着些许变动。 偶尔会是太子得第一,偶尔是二皇子,从三皇子长大显现出威猛之势,二皇子似乎就再没有与弟弟争过了,第一之名每每都在太子与三皇子之间来回晃悠,不过随着三皇子日渐长大,太子似乎渐渐不敌。 按下不提,熙帝的这种习惯也为大家所知。 不过这些皇子都惯会装相,大抵都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而是当众表现出父慈子孝的一副场面。 二皇子从自己席位走了出来,来到场中。 先是跪下叩谢了父皇圣恩,然后直立了起来。 骆晋着实生得不错,身材高大挺拔,剑眉星目、雍容华贵,又有一种温文儒雅的气质充斥其身。嘴角总是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二皇子并未说出自己想要什么,而是说出以下这番话来。 “皇子□□婚,儿臣却是破了例的那一个。母后与母妃也为儿臣操心许多,无奈儿臣眼光素来挑剔,惹得母妃每每都很是为难。为了此事,母妃没少以泪洗面。” 说到这里,二皇子先对许贵妃躬身一拜,似在表示感激与歉意。 许贵妃眼含泪光,目光盈盈。 众人听了此言,面露怪异之色,这二皇子当众要提的是自己的亲事? “儿臣一直觉得要娶皇子妃,自然要选择符合心意的,这样才能锦瑟和谐、夫妻和顺,能当上儿臣皇子妃的定然不是寻常女子,所以儿臣宁缺毋滥。幸好,这次来到蒙山围场,儿臣碰到了心仪的女子,望父皇能够成全。” 在场的勋贵大臣们俱是哗然,只有坐在角落处的严霆露出了一抹自信满满的笑容。 皇后端庄的笑容僵住了,熙帝神色有些晦暗莫名。 “那不知皇儿可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熙帝捏着手里的酒杯,似毫不在意的对许贵妃笑着道:“没想到咱们皇儿也会思慕女子,可不知爱妃知晓是谁?” 许贵妃表情似嗔非嗔,摇了摇头:“臣妾哪会得知,陛下又不是不知晓,晋儿他历来眼光高,能看中的定然不是寻常女子。这两年为了他的婚事,臣妾没少操心,白头发都多了几根,谁想今日他倒是自己说了出来。” 说着,她掩嘴笑了笑,似乎在取笑儿子。 二皇子微微一低首,似乎有些微窘之意。 许贵妃目光流转,端得是一派风华绝代,“既然你父皇问了你,你便说吧,只要是良家女子身家清白,左不过你父皇会全了你的心意。是吗,陛下?”说着,她对熙帝柔笑了一下。 熙帝并没有接腔,对二皇子道:“那就说说看吧,朕也很想知晓我这向来眼光甚高的儿子,能看中哪家的女子。” 他后面这句话是对下首处近臣所说的,大家也不敢接腔,俱是微微一笑,不做多言。历来皇家之事,俱是错综复杂,牵连甚广,聪明一点的都不会搀和进去。这些皇子宫妃们爱演,他们也就只当做看戏了,傻子才会搅合在其中。 “儿臣想求娶威远侯府家的嫡长女严姑娘,那日狼群袭击人之事,儿臣见识到严姑娘的临危不乱、镇定自若的模样,突然便觉得这样的女子才能堪当二皇子妃,望父皇成全。” 场中突然静默了下来,突然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寂静。 众人顺眼看过去,才发现是四皇子不小心碰到身后倒酒宫人手中的漆盘,连漆盘带酒壶俱是砸在了地上。 那宫人似乎吓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叩首求饶。 四皇子似乎比她还害怕,小心的看向四周,见大家都盯着他看,更是吓得赶忙低下了头。 二皇子抿了抿嘴,有些不悦。这种时候那蠢笨如猪的老四打翻了酒壶,颇有些意头不好的寓意。只是他也不好说什么,仿若无事继续以期盼的眼神看着熙帝。 “望父皇成全。” 似乎走了神儿的熙帝这才反应过来,问了身边皇后一句:“晋儿看中的是哪家姑娘?” 皇后僵笑了下,“威远侯严家的,这威远侯府也是老牌子的勋贵,早年也是太/祖皇帝他老人家手下的功臣。” 太/祖手下功臣向来许多,在座众人便有不少皆是当初开朝立国之时封下的勋贵。只是熙帝并不熟悉其名字,估计是个末流的勋贵。 见熙帝似乎茫然,皇后颇为体贴,又补充了一句,“这威远侯严家的侯夫人是镇国公的独女呢,既然是嫡长女,那姑娘应该就是老公爷的外孙女。” 熙帝似乎终于对上号儿了,眼角几不可查的眯了起来,淡淡的看着二皇子,“你是看中严家的姑娘了?” “听说严姑娘允文允武,儿臣见之一面,心生仰慕。” 熙帝微微一点头,招手道:“去宣那严家的姑娘来。” 郑海全躬身应诺,便下去办了。 二皇子再度回到席上,场中静得落针可闻。 上首处的皇后乃至太子等俱是神色晦暗莫名,众人也似乎感觉出其中的机锋,俱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里充当石头柱子。 镇国公突然朗笑两声,对熙帝说道:“却是二皇子谬赞了,我那外孙女素来是个骄纵的,脾气也不甚好,可是当不得二皇子殿下如此夸奖。” 熙帝似不在意的挥挥手,“镇国公自谦了,既然让二皇子看中了,定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镇国公只笑不答。 这一番对话,看似寻常,却让许贵妃眼神略微闪烁了几下,心中萌生出一股不安。与下首处的二皇子对视一眼,两人俱是正颜敛目。 太子有些焦急,忍不住去看皇后,直到皇后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才稳了下来。 严嫣很快便到了。 这次的庆功筵宴女眷们却是不能参与的,她刚陪着沈奕瑶与严陌用了晚饭,便有内侍来传。 母女俩俱是一头雾水,可既然是圣上传召,自然是不能耽误。赶忙换了身得体的衣裳,又略微妆扮了一下,便随着内侍来到此处。 她站在场外,望着不远处那灯火阑珊。 这里虽是围场,条件简陋,但陛下办筵宴,自是不同寻常。 其实这筵宴也算是篝火宴,偌大的场地之上,点燃了几处火堆,上头挂了一头硕大的似鹿模样的野兽,火将肉烤得滋滋作响,满场皆是肉香之气,一旁有宫人跪着往上头刷着佐料等。不时有宫人拿着薄刀片了肉,或者肢解下后肢端到各处席位之上,分给众位勋贵大臣。 年长及位高权重者在前,小辈们则是在后,首位自然坐着熙帝、萧皇后及许贵妃,其两侧则是各排列了三行席位,眺望过去,密密麻麻全是人。篝火的火焰,又有各处点燃的宫灯,照的场中灯火通明,宛如白日。 不过片刻,内侍便过来通传,严嫣才缓缓踏入正中那长长的红色毡垫之上。 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直至到了合适的位置,才跪了下来,叩首拜见。 114|第114章 防盗章(20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起吧。” 上首处传来一个略微低沉的男声。 严嫣站了起来,头部微垂,美目半敛,并未往四处看,而是眼观鼻,鼻观心。 “抬起头来。” 严嫣微微抬首,眼睛继续保持半敛的姿态。 “是个标致的姑娘,皇儿眼光不错。”又对下处站着的严嫣道:“你是严家的嫡长女,今年多大了?” “再过两月及笄。” 熙帝点了点头,沉吟一下,又道:“我那二皇儿骆晋欲求娶于你,你可是愿意?”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历来儿女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不用说是当今圣上了,从来指婚只看心意,并不会询问当事人是否愿意,怎么换着这次的事,却是慎重其事的将人家小姑娘叫了过来,还问人愿意与否。 想着这小姑娘的身份,大家也有所了悟,这是看镇国公的面子呢。给镇国公的外孙女做脸,抬人身份,日后若嫁给二皇子做了皇子妃,也显得尊贵一些。 要知道威远侯的身份并不高,甚至门庭已不复祖宗时的荣耀,宣严嫣来见驾这会儿,下面许多人俱是悄声交流了会儿,许多并未听过威远侯此人大名的人也俱是对严家了解了一番。若说威远侯有什么值得拿出来的说的,也是此人运气太好,早年居然娶到了镇国公的掌上明珠。 其实提到镇国公的女婿,大家大抵也知晓是谁了,只是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当然也有些许人还知道一个消息,那就是据说威远侯如今与承恩侯家的许向荣走得相当近,联合到镇国公历经两朝一直不站队不表态保持中立来看,加上二皇子此次突然求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严姑娘,许多人皆是心有了悟。 偷眼看镇国公的人顿时多了起来,这是女婿和老丈人态度不一致?不免有那幸灾乐祸之辈,存了看好戏的心思。 没有人会想过这严家姑娘会不愿意,毕竟一来二皇子一表人才,又甚得陛下宠爱,二来那可是皇子妃,要知道当了皇子妃就是入了皇族,可谓是一朝飞上枝头。 撇除了镇国公身处所在的些许微妙,这都是一门非常好的亲事,从哪处来看都是样样好,除非这严家姑娘是傻了才会不愿意。 也因此大家才会存了看好戏的心思,唯一的女婿与自己态度不一致,外孙女是个小娃娃哪里懂什么政治,当场一口应允下来,镇国公府这次的乐子才是大了。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世人历来如此。 众人并不意外严嫣会说愿意。 谁知—— “不愿。” 万众瞩目之下,严嫣还是那副端庄拘谨的样子,却是回答的很是干脆利落。 一时之间,场上之人大跌眼镜,在第二列靠角落处突然站起来一人,因着地处偏远再加上人们的目光俱是焦距在严嫣身上,大家也并未注意到此处。 熙帝忽而笑了,问道:“为何不愿?” 严嫣这才抬起眼来,看了一眼熙帝,又侧首去看二皇子。二皇子手捏着酒杯,嘴角的笑容凝注了,他直视严嫣的眼中,里面藏了许多许多东西。 严嫣懒得去关注那里头是什么,答道:“不熟悉。” 这种回答让熙帝笑容更大,心中趣味儿甚浓,“要知道自古以来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说女子了,连男子都是见不着未婚妻子的,更不用说熟悉一说。”哪怕熙帝当年娶萧皇后之时,也是只闻其名,直到洞房花烛夜才见到新婚妻子长做何样。 严嫣沉吟一下,说道:“臣女并不成关心这种问题,婚事也是由娘亲决定,只是偶尔自己会略想一二。臣女脾气素来不好,又娇生惯养,估摸除了娘和弟弟,大概是没人能忍受臣女的脾气,所以才会有熟悉一说。了解了臣女是何种秉性,再谈娶吾与否,毕竟婚嫁之事,最好不要有隐瞒,免得横生是非。” 这是一种歪理,可又不能说她说得不是。 场上除了篝火偶尔爆炸的火花,又添了些许细嗡之声,似乎有无数人在下处议论。可议论的这些人段数太高,仔细去听有恍若无人说话,场中还是那般寂静。 熙帝更是兴趣盎然,问道:“刚才听你外公说你脾气骄纵,如今你自己也说自己脾气不好,朕还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小姑娘呢,你说说看你脾气怎么不好?” 严嫣偏头想了一想,答道:“臣女心直口快,直来直去,做人不会拐弯抹角,也说不了场面话,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喜欢的人想让臣女给个笑容,估计很难。谁给了我不舒服,他也甭想舒服,见不得后宅阴私,最看不惯那些表面对你笑盈盈,暗地里不知道怎么算计你之人,碰到这样的人,臣女的反应大抵是一巴掌过去打他个稀巴烂!” 场中空气一窒,熙帝忽而大笑了起来,“好你个一巴掌过去打他个稀巴烂,够爽快,不愧是镇国公的外孙女!” 他轻咳两声,笑着又道:“嗯,果然是脾气不怎么好,你如此性格大抵很多人家都不适合你嫁过去,有没有想过若是嫁不出去怎么办?” 严嫣有点烦,这圣上怎么是个婆婆嘴,什么都要问。 可她也是懂得这不是常人,是全天下最大之人,连外公再他面前都是要毕恭毕敬的,更不用提是她。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了,反正我娘养得起我。” 熙帝似乎真在为她考量,“可你若是嫁不出去,家中会被外人拿来议论的。这世间之人看事只看表面,却不会去探究内里,只会以讹传讹,大抵会将你传成脾气怪异、长相奇丑,才会一大把年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话音落下,熙帝直看着严嫣,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这世上大抵是没有姑娘,尤其还是个小姑娘,能忍受被人说丑、说老的吧。别说是小姑娘了,即是许贵妃,在熙帝面前一向表现的温柔多情,偶尔也会担忧自己是否真是老了、丑了,出了一根白头发,也会被她小题大做许多。 可不知怎么,熙帝就是觉得这小姑娘会给他一个不一样的答案,他心中兴致甚浓又有些许期许。 小姑娘似乎有点烦了,也看得出脾气是有些骄纵,当着陛下的面竟然眉眼显出了一丝不耐。 “别人如何想,与臣女何干。更何况他们说我丑,我就是丑了?从我娘到我外公外祖母舅舅舅母,没一人说臣女长得不好的。再说他们传我丑、传我如何又能怎样?难不成因着旁人议论,我便不吃不喝了不睡觉了?他们爱说不说,好像对臣女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 这种回答又有些歪理的意思,端看世人如何想了。 换着道学之辈,自然会说出一大堆‘人生在世,你身在世间,怎么可能不在乎外人眼中的你是如何’,换着桀骜不驯之辈,大抵会说够爽利都洒脱,我辈之人何必在乎人眼光。 可不管是说什么,这些都是私下里的议论,在此时,众人如何说,那还得看熙帝的意思。 熙帝似乎和小姑娘较上劲儿了,又逼问道:“先不提这些,你年轻时还好,日后年纪渐长,自家兄弟娶了媳妇,你这个小姑子不嫁杵在家中,碍了弟媳妇的眼。你娘日渐衰老,又岂能护着你一辈子,等你娘年纪到了走后,没人护着你,你便在家中难以立足。” “不可能。” “为甚?” “我弟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为什么会不允许?” 严嫣眉目间不耐之色更浓,言语渐渐有些激烈,“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干甚还要问为什么?” ==第97章== 这话有些犯上了,镇国公赶忙喝斥一声,又向熙帝告罪道:“陛下海涵,我这孙女年幼无知。” 熙帝摆摆手,连说无妨无妨,又笑道此女赤子之心,颇为让人惊叹,并感叹了许多比她年长之人,活得年头比她久,还不如她明白。 这话说的让人有些一头雾水,只有那寥寥几人才明白些许其中的意思。 镇国公就是其一,也是了解最为详尽的人。 若说天家无父子,天家自然也无兄弟,当年熙帝虽是以太子的身份坐上了这天下之主的位置,其间也是颇多坎坷。熙帝乃中宫嫡长,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可能是因为儿子多不吃香,先太后并不是十分喜爱熙帝,反而对两个小儿子颇为宠爱。 身为太子又是嫡长,先天承担的便比其他人要多,幼年之时熙帝已经跟着太傅太师学习策论、民生,研究御下之道,两个弟弟还在母后怀里撒娇。熙帝被要求言行举止皆要符合典范,两个弟弟却在母后的纵容下四处捣蛋。 也许之前确实是爱的,哪有不爱自己儿子的娘。 只是碍于种种,不得不要求儿子要比其他人更为优秀,因为你是太子,是未来的大熙之主,你必须什么都比别人好。想要优秀,必然要付出很多辛劳,自然不能像两个幼弟那样承欢膝下。 渐渐的感情便淡了,母子之间更似外人,兄弟之间也不甚亲热,平日里连话也甚少说一句。 随着熙帝的日渐长大,皇后总是一再要求熙帝日后一定要善待两个弟弟,要知道两个弟弟就是因为他,才不得不退让出局。 确实如此,都是中宫所出,他甚至没有两个弟弟得父皇母后的宠爱,只因他年长,自然而然便成了储君,大熙未来的一国之君。 熙帝明白这些,也是对母后及两位弟弟颇多退让。 可能因为这一切,也可能皇后似乎真担心天家无兄弟之说,总怕熙帝日后登基对两个弟弟不善,举凡熙帝做出些成绩在先帝那里得到一些夸奖,皇后表面上与荣有焉,私底下便会故意唱反调,大肆对两个小儿子赞赏,扭过头对熙帝又是另一副面孔—— 你都已经得到了这么多,为什么还要和两个弟弟争那么一点宠爱?你难道不知道你两个弟弟日后是要就藩出京的,之后全指着你父皇对他们是否有感情,你这个做哥哥的是否念着他们。 你已经很好了,你可以留在父皇母后身边,日后也凌驾于你两个弟弟之上,你还想要什么? 这些话哪怕从未出口,熙帝也是懂的。 就是因为懂,才更加痛心。 难不成我不是你儿子? 可惜这种话是永远不能说出口的,再加上熙帝已经慢慢接触到朝务,素来繁忙,也没那个功夫伤风秋月,只能远着些,离得远远的,才能够不受伤。 之后他只管做好自己的事,眼睁睁的看着母后将那两个弟弟宠到了天上。甚至有违藩王就藩之例,在两个弟弟成年之后,有了封地,却一直不出京就藩。 先帝的身子历来不大好,待熙帝可以担当一面,便渐渐将朝务转交给了他。自己一心一意的养身子,甚少问外务。皇后更加张扬跋扈,只要熙帝提出些许不对的,便一力拿着孝道与兄弟亲情压着熙帝。 及至之后,先皇去世,熙帝差点登不上这皇帝宝座,还是靠素来忠心耿耿的镇国公撑着,才坐上了这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 当然,这并不算完结。因为人一天不死,左不过还要继续作死。 皇后因熙帝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却拿着这唯一能凌驾皇帝之上的地位频频压制于他。再多的感情与孝道也经不起这种消磨,尤其从小被作为储君培养的熙帝又怎么可能是个单纯的人。再加上那两个弟弟早不复当年的单纯稚嫩,仗着有皇太后撑腰,结交朝臣勋贵,没少给熙帝添堵。 新仇旧恨加一起,反目是必然的。 皇太后临终之前还喃喃着痛斥着熙帝狠毒,说天家果然无兄弟。 可事情的真相与对错,无人能说得清道的明。 而延续了大半朝的朝中动乱,也随着皇太后的逝世,与两个藩王的不得好死,才慢慢平息下来。 镇国公明白陛下这是由景思人,心生感叹! “你的赤子之心固然是好,可惜要知道人心善变,哪怕此时你确定你兄弟一定会一如既往的对你好。可光阴荏苒,时光如梭,随着时间的过去,再加上外力的干扰,许多事情都是容易变的,变得最快的莫过于人心。” 熙帝言语之中带着些许萧瑟之意,这种变化让众人皆是心中一紧,呼吸一窒。 严嫣并未察觉出现场气氛变了,拧眉沉吟半刻,答道:“臣女并不懂陛下所说的这些,可臣女知晓,若是过日子大抵是离不开金银等物。若有一日真若陛下所说,臣女大可带着自己的财物,自己独门独户去过日子罢。” “那你不会因此而伤心吗?” 严嫣这次思考的时间比之前几次都久,半响,她才抬头答道:“既然陛下都说了人心善变,可见是人力不可阻止的。他自是变他的,我不变便好。至于日后之事,日后再说,他若还当我是亲姐,我自待他是亲弟。他若真是变了,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凡事但求无愧于心便是。” 这简单的一问一答,你来我往,若只是寻常两人,大家大抵也就当笑料过耳就忘。可因其中有一人是熙帝,不免让人深思起来。 历来上位者说话皆有深意,很可能只是一句貌似不起眼之言,便掺杂了许多的意味儿。久在官场之人,无不明白这些道理,俱是将熙帝的话来来回回在耳中过了又过,只差掰碎了细细琢磨。 太子与二皇子、三皇子也是如此,难不成父皇这话是说给他们听的? 至于四和五,一个貌似专注在吃食上,实则注意力全放在场中,心中点了无数个赞字。另一个却宛如木头,脸上连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自顾自静坐宛若僧侣。 熙帝先是一怔,转而击掌大笑,“好一个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好一个但求无愧于心!不过还是有些想当然了,世事哪有如此简单!” 他略带唏嘘的感叹了会儿,而后回归正题,似乎真对这个思想奇怪的小姑娘颇为关心,建议道:“我觉得你还是嫁人的好,女子嫁人才为正道。” 严嫣这会儿早就不耐烦了,扯东扯西扯了一大堆,一会儿说她嫁不出去,替她操心日后阿陌对她不好怎么办?一会儿又说她还是嫁人的好,这老头儿到底想说什么? 她抿嘴拧眉看着熙帝。 一旁的骆怀远心生紧张,这是小王妃要发火的征兆。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严嫣再怎样,也不会对一国之君发火,又不是活腻歪了。 “陛下既然如此操心臣女的婚事,要不陛下帮臣女说门亲事?有陛下撑腰,想必日后臣女出嫁之后定然事事顺遂!” 也免得她娘总是操心她嫁不出去怎么办。 熙帝又笑了起来,对镇国公道:“看来你这外孙女也不是个一根筋嘛,也知道拉着朕给她撑腰。” 镇国公垂首轻咳:“老臣这外孙女言行无状,也亏得陛下不怪罪的。” 哪里有怪罪,明眼人都可以看出熙帝这是对这小姑娘是赏识,非常赏识。熙帝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却罕见的非常高兴。 熙帝笑着望向站在下面的小姑娘,兴趣盎然:“那你说说看,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这熙帝脑子没坏掉吧? 估计在场有许多人都是如此想,但没人敢当众表现出来。上位者表现出十分有兴趣的样子,下面人自然不能落下。 有在熙帝跟前说的上话的老人精们,俱是说着‘老公爷这外孙女是个妙人儿,要是老臣也有这么一个可爱孙女就好了’,‘宛如一块璞玉,纯粹干净’,‘小娃娃是个好的’等等,俱如此类言语。 一众人都等着严嫣回答,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反正今日之事必然会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本身婚事就困难,今日又突来二皇子当众求娶之事。 这事本身就是个死结,严嫣若是想拒二皇子,必然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她自然不能去说皇帝的儿子不好,便只能贬低自己。加之她也明白二皇子为何求娶于她,索性让他对她从今以后唯恐避之而不及。 “身体健全、无甚隐疾,比臣女高些。关键能忍受得了臣女这种性格,要对臣女一心一意的好,事事以我为先,另外不能纳妾,没有坏婆婆。” 前面几句还能听,还会让人赞叹这女子眼光是个平易近人的。越说到最后越不成体统,什么不能纳妾,什么男子以女子为先,什么没有坏婆婆? 这真是小儿之语,荒诞无稽,简直就在明晃晃打之前那些赞美她人的脸。 场中之人脸色俱是怪异了起来,这其中也包括熙帝。 他有些啼笑皆非,“男子三妻四妾乃是正途,为何有不能纳妾之言?女子应该以夫为天,此乃三纲五常,还有儿媳妇孝敬婆婆乃是理所应当,这坏婆婆之语又是怎么说?” 说着,熙帝意会不明的看了镇国公一眼,镇国公神色略微有些黯淡。 “妇人多了是非多,俱被关在一处后宅之中,可不是成日里争得跟个斗鸡似的?家中永无宁日。” 这句话说出,在场除了严嫣,唯二的两位妇孺脸色顿时好看起来。天下最大的后院便是后宫,萧皇后和许贵妃可不是成日里争得跟斗鸡似的。 尤其熙帝笑着望了两人一眼,更是让两人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严嫣干脆利落的继续说道:“他不对我好,我嫁他作甚?” “婆媳之间天生地位不均等,有那些蛮不讲理又喜欢拿孝道来压人的,明明是她的错,做儿媳的还必须忍气吞声。并且女子一旦出嫁,面对婆婆的时间比自己丈夫还要久,要是有个老而不死的作妖,那日子还能过否?天下再没有这等憋屈事,反正臣女是忍不了这些。” 这是严嫣心底的实话,一句谎言都没有。 好话之所以会好听,是因为人们从不会将心底最深处那些不适合公之于众的话说出口,说出来的言语每每俱是加以修饰,严嫣对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毫无遮掩,着实惊世骇俗。 115|第115章 防盗章(21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不得不说,严嫣现在越来越讨熙帝喜欢。 一起先只是因这小姑娘所言所答正中自己下怀,她为了婉拒二皇子的当众求娶,不惜自贬,熙帝生为天子,自是不能让小姑娘吃了亏。之后交谈,见她干脆利索,性子果断豪爽,想法每每异于常人,细细深思却是颇有道理。再加上有些言语戳中了熙帝内心深处的一些隐晦,更是对她颇为刮目相看。 而此时,见是两人所谈荒谬至极,严嫣一些言语也颇为让人惊诧,可又再度戳中了熙帝的一件心事。 那就是明善公主。 熙帝子嗣单薄,公主也只有两位,俱是身份低下的宫嫔所生,明善公主乃熙帝长女,为一位嫔所生。 明善公主从小接受最正统的宫廷教育,一派大家闺秀的做派,生性善良,温柔娴淑,□□知礼,深得熙帝宠爱。 这仅限于出嫁前,出嫁之后,明善公主日子却过得并不怎么顺遂。 说白了,就是一点,性子太软,又遵从三从四德。别看男人们喜欢女子三从四德、为妇道之表率,可换着自己女儿却是极为不愿意。 娶了一位皇家的公主,那驸马家却是不敢明晃晃的欺负的。驸马倒是没什么可挑,无奈有个不善的婆婆,她从不打骂与你,只是拿着孝道与各种软刀子手段对付你。 明善公主每每回宫,俱是不乐,问她也不说,总是说没事。 之后熙帝细细查过,才知道女儿过得确实不好,这才发现女儿似乎养得有些歪了。 他皇家的公主合该应该如眼前这个小姑娘这般,霸气侧漏肆意张扬,才算是最好!哪有我皇帝的女儿还有受婆家的气一说? 怕什么?天捅破了,还有他这个父皇撑着!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拿出来说的,总不能熙帝车马放明教着女儿去欺负婆家人。他也曾让皇后乃至明善公主的母妃点拨她一二句,无奈她并不开窍,扶都扶不起来。 简直让熙帝恨铁不成钢! “看你说得如此义愤填膺,可是有感而发?老而不死,这说法倒别致,不过形容的非常恰当。明善的驸马,你以为呢?” 这次蒙山狩猎,自然少不了明善公主及其驸马,驸马也参与了今日的狩猎,不过在一众青年才俊中并不显眼。 见陛下点名问他,驸马一下子脸便涨红了起来,哆哆嗦嗦跪了下来。 “回陛下的话,臣、臣……” 熙帝满脸厌倦,看都不看他一眼,挥手让他回到席上。 历来家事便是世上最不好处理之事,熙帝恨铁不成钢,在一旁干着急,女儿忍气吞声习惯了,居然也觉得没甚,他又何必做个破坏女儿家庭的恶人。 只是,心里憋屈啊! 今日见到严嫣,所言所语惊世骇俗,看似歪理,却不可否认确实有她的道理。 这样一个小姑娘,鲜活而肆意飞扬,真不忍心折了她的羽翼,让她泯灭于众,面目模糊的宛如那全天下千千万万妇人一样。 看似熙帝与严嫣说了这么多,其实一起先他是打算当场将她婚事定下了,直接断了某些人的念头。如今他的想法仍旧没变,却多了些怜悯及看顾之意。 熙帝也没再问严嫣,而是指着她,笑着朗声道:“这小姑娘,朕甚为喜欢,在座的各位爱卿家中定然少不了有合适的子弟,可有意愿为家中后辈求娶的?先说好了,人家小姑娘条件摆在这里,不合适的千万不要上前揽下。” 又说:“若不是人家小姑娘看不中我那二皇儿,朕可真想将她娶回来做儿媳妇!” 下面一片寂静。 谁敢接这茬? 先不提二皇子求娶在先,被这一个处事惊世骇俗的小姑娘给拒了,这一上一下一老一小插科打诨,居然将事情变成了如此这副样子。 又是不能纳妾,又是要以她为先,尤其最后那点,哪家的后辈没有亲娘,若是对你好,自然是好婆婆,若有一点不好,便沦为了恶婆婆。可这好恶的定论还真是不好说,难不成为了娶个媳妇,连孝道都不要了? 又见陛下这么车马放明给其撑腰,再加上还有个难缠的镇国公,娶她进门,除非是想日后府里供个祖宗,更何况还要冒着得罪许贵妃一系的风险。 无一人敢出声。 熙帝紧抿着嘴,似有点不乐。 现场的气氛很是尴尬。 镇国公刚想开口解围,熙帝又开口了,“唉,看来你还真是不好嫁,你看这么多勋贵大臣居然无一人敢开口,难不成朕的眼光真是很差,居然没人觉得你是个好的?” 严嫣瞅他一眼,已经懒得去思考这奇怪的陛下到底是如何想的了。 “臣女早说过了,像臣女这样的女子,没什么好人家愿意娶进门的。先不提臣女的脾气,臣女从小习武,日后嫁人若真是夫妻之间出了矛盾,他动嘴,臣女与他动手,他若动手,估计是打不赢小女的。” 她顿了顿,微微侧身对坐在席上面色难看的二皇子抱拳鞠躬:“所以,二皇子真不是您不好,而是臣女实在配不上你,还望二皇子能够明白。” 也算是解释了之前的婉拒求娶一事,为了顾全二皇子的体面与熙帝的颜面,又必须拒了这么亲事,严嫣也算是绞尽脑汁了。 上面人的面子都顾全了,唯一没有顾全的只有她自己。 镇国公神色不显,实则早已经是怒火中烧。 自己家的孩子自己心疼,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为了上面这些人的勾心斗角,不惜当众抹黑自己。其实话说到这种地步,在场已经有许多人看明白,与其说是这小姑娘不愿嫁,还不如说是上面有人不愿意她嫁,至少是不能嫁给二皇子。而熙帝的绕过来绕过去,表现也非明显,那就是想一劳永逸,断了某些人的念头。 毕竟这严家的姑娘,是镇国公唯一的外孙女,又深得其宠爱。今日挡去了一个二皇子,谁知日后还会不会有一个三皇子,又或是回去想清楚了壮士断腕也要将人娶过来? 不用壮士断腕,二皇子深吸一口气,站了起身。 还未等他出声,只见一人手举得老高,蹦了起来,直接撞翻了面前的案几,美酒佳肴洒了一地。 又是四皇子! 只见他样子狼藉,表情怯弱似有瑟缩,圆滚滚的一个人,看起来体积相当大,却似乎胆子不大的样子。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他似乎很恐慌,却还是期期艾艾出口:“父、父皇,儿臣愿意为、为您分忧!” 说完第一句,他似乎鼓足了勇气,走到严嫣身前道:“那啥,你看我比你高,也没有隐疾,就是人胖了些。” 说到胖这个字,他似有羞愧,垂下首,“呃,我觉得你性格很好,那日被狼群围了,是你一直护着我的。你武功那么好,以后一定能好好保护我。我肯定事事以你为先,而且我独居一府,我母妃要留在宫里侍候父皇,日后等我成年,咱们就去封地上了,所以你上头没有婆婆会欺负你。然后我这么胖,肯定没有女子喜欢我,自然不会纳妾的。” 他状似羞涩的抬头又看了严嫣一眼,白胖的脸微微有点泛红,“我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你看行不?” 这又是哪一出? 场上许多人已经接受无能了。 二皇子皱眉看了宛如小丑的四皇子一眼,斥道:“四皇弟,不要捣乱!” 又对严嫣拱手道:“严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为人坦诚直率,不拘泥世俗目光,本皇子甚是欣赏姑娘的这种品质……” 话还未说完,又被人打断了,只见骆怀远‘小声’嘟嘟囔囔:“二皇兄,皇弟怎么是捣乱了?皇弟觉得严姑娘很好。书上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救命之恩,自然要以身相许。你不行,你娘那么厉害,不符合条件的。” 被厉害的许贵妃,脸黑如锅底。 若是能咆哮,她大抵反应是,你才厉害,你全家都厉害,你这死胖子哪只眼看着老娘厉害了?伦家那么的温柔似水! 严嫣一直紧抿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又拉直了。 二皇子强忍着怒气,“首先人人都知我母妃是个柔和良善之人,另外本皇子成年以后也会前往封地,母妃是要留在京中服侍父皇的,与四皇弟的情况差不多。并且——” “你还是不行!你长得太俊了,长得太俊的人都会沾花惹草。”又对严嫣说道:“你看我一点儿都不像花儿,自然没有蝴蝶蜜蜂啥的来招惹。” 长得太俊,难不成也是错?!非要长得像你一样,又肥又胖才是安全? 一直处于看戏状态的萧皇后,扶了扶头上的凤钗,开口笑着对熙帝道:“倒是没有发现,咱们远儿其实挺适合严家姑娘的。一柔一刚,正好综合,咱们远儿乃皇子之尊,也不算辱没了严家姑娘。” 熙帝似有酌量,点了点头,“你的看法?” 这话问的是严嫣。 “臣女不敢在两位殿下中挑选,请陛下做主。” 熙帝满脸无奈,看了二皇子一眼,“晋儿,你不用为了给父皇解忧站出来,你这脾气也确实没你四皇弟合适。你母妃还等着你开枝散叶抱孙子呢,哪能不纳妾。” “父皇——” “就这么着吧,明日朕会下旨于你二人赐婚,至于大婚的日子,择日再选。” 说完,熙帝便站了起身,离开了。 * 今日晚上之事,实在是□□迭起,让人目不暇接。 不懂之人,自然是当做一场闹剧看了,明白的人,自然知道这不过是一场上位者的博弈。 萧皇后跟着熙帝一同离开了,许贵妃自然也没有拉下。上面的人都散了,下面的人自然也陆陆续续离席。 严霆走了过来,面色阴沉,似乎想将女儿带走。 镇国公走过来,看了他一眼,开口对严嫣说:“阿嫣,外公让人送你回去。” 严嫣点点头。 正欲走,突起一声暴喝。 “你这肥猪,居然敢和我二皇兄抢女人!” 就见一物凌空砸了过来,严嫣就站在骆怀远身边不远处,眼见拽他躲开不及,只能抽出鞭子凌空一抽。 伴随着瓷器碎响,是淅淅沥沥洒下的美酒。 紧随而来的便是迅猛的攻击,严嫣将骆怀远往身后一拉,便挡了过去。两人过了几招,才在二皇子的喝止下停住。 “三皇弟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么做就是对父皇有意见!” “二哥我——” 二皇子按下他,对骆怀远歉道:“四皇弟万望不要见怪,你也知道你三皇兄脾气太爆,他也是一时气愤。” 严嫣气笑了,“脾气不好就是借口,脾气不好就能随意打人?那我脾气不好,是不是可以上前揍他一顿?” 三皇子在二皇子身后嚣张挑衅,“有本事你来!” 严嫣冷笑,“要不咱们比划比划,挨打的人不准回去哭鼻子告状!” “你这小丫头片子,你别以为父皇将你配给这胖子,我就不敢揍你!” “要不,咱们试试看谁揍谁?” 三皇子紧紧有些刺疼的拳头,龇龇牙。 这小丫头片子的气力真大,他的武艺一直是走威猛路子,和她对了两招,居然一点便宜都没讨着。 “陛下既然将我许配给了他,他以后就是我罩的人。你要是敢再找他麻烦,小心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阿嫣不得无礼!” 严嫣哼了一声,去了镇国公一边站着。 “两位殿下海涵,老夫这小孙女无状!” 二皇子满脸歉意,“都是三弟莽撞,望镇国公不要见怪!” 两人客套了几句,镇国公带着严嫣走了,二皇子看着两人背影许久,才转过头来。 “四皇弟你好自为之。” 说完,便带着还在不断瞪眼的三皇子走了。 骆怀远表面不显,实则内里跳嚣,当老子怕你! 更多的是狂喜,哈哈哈哈,他终于可以娶到小王妃了! ==第98章== 熙帝与萧皇后去了皇后的毡帐,许贵妃只能折道回自己的住处。 不一会儿,二皇子便到了。 许贵妃还未卸下钗环,在帐中焦躁来回踱步着。 “你这孩子也忒冲动,难道没有看出你父皇并不愿你娶那镇国公的外孙女。本就是试探之举,若是同意,自然是件美事,若是阻碍太大,便罢了。你何必又再次开口,丢了体面不说,还惹了你父皇生气。” 二皇子站在一旁,俊脸一片阴鸷,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当时怎么想的,只是头脑一时发热,便再度开了口。想着那肆意飞扬的女子,他眼睛暗了暗。 许贵妃知晓儿子素来心高气傲,为了大事如今已是三番四次的丢了颜面,怕是这会儿心里也不好想,遂安抚道:“罢了,这么一闹倒也好,本宫当初也是一时糊涂,居然没有差人去打听严家那姑娘的品行,便会同意了此事。如今看来这镇国公的外孙女着实是个异类,如此行径的女子自然配不上我儿,还是另选她人的好。这样一个女子,还是留给四皇子那胆小如鼠的窝囊废消受吧,唯独就是可惜了一个拉拢镇国公的机会。” 可不是吗? 本是计划的好好的,许贵妃母子也明白镇国公一向置身事外的态度,才会选了这样一个场合开口。既给了严家那姑娘一个天大的尊荣,也让熙帝与镇国公没有回转的余地,谁能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如今这样。 似乎什么事只要搀和进镇国公府,便会横生许多波折。 想着之前太子那事,许贵妃脸色更加难看。 “今日惹怒了你父皇,最近两日消停些。” 二皇子沉着脸将之前弟弟与四皇子及严嫣起了争执的事情说了,许贵妃柳眉蹙得更紧,“齐儿也真是,这不是火上浇油嘛,你这两日看着他些,别让他再捅了什么篓子。” 母子二人又交谈了几句,二皇子才离开。 * “今日之事,倒是外公连累了你。” 行至一处无人之处,镇国公停下脚步,眼神复杂的看着严嫣。 如果不是怕镇国公府搅进皇子们的纷争,严嫣一个小姑娘又何必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自污。 镇国公府确实不与皇族结亲,但这只是镇国公府一直以来的处世之道,陛下明白他们的识趣,他们也懂得不往里头搀和。可今日之事实属突然,谁都没有想象到二皇子居然会在这种场合当众求娶,不光那会儿熙帝难以下台,镇国公也是。 幸好有惊无险,虽是拒了个二皇子,又来了个四皇子,但四皇子一直安分守己,身上也没有那么多是非纠葛。 “外公千万不要这么说,阿嫣既是娘的女儿,又是外公的外孙女,从小外公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们都那么疼我,我享受了镇国公府的尊荣,自然要以大局为重。” 镇国公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你能明白这些,外公很欣慰,只是你的婚事居然就这么草率的定了,外公——” 严嫣抿嘴一笑,“孙女觉得这样挺好的,我一日不定下亲事,我爹一日不会消停。更何况和四皇子也算是从小熟识,他肯定会对孙女好的,外公不用担心。” 对骆怀远突然蹦出来解围,严嫣有些吃惊,又没那么吃惊。 这些话他之前就说了一遍,只是今日当着众人换了个方式又说了一遍。若说不感动真是假的,这货总是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蹦出来,然后给她满心满肺的感动。 严嫣毕竟还不到十五,能在那么仓促的情况下,想到推拒二皇子的当众求娶的办法已是极为难得。她也是个女孩儿,也会希望众人不要用那种怪异又夹杂了许多内容的眼神看自己。 她当众自污难道会没感觉吗?肯定不是,只是必须这么做。 那种尴尬的情况,连镇国公都不能站出来替她遮风挡雨,她一个人去承受‘果然嫁不出的尴尬’,她难道不会觉得尴尬吗?肯定不是,只是她习惯用冷硬甚至漠然的面孔,去对待这种处境。 她从小就不是常人眼中一个合格的贵女,年纪越大偏得越远,性格已经成了定局。她偶尔也会羡慕大姐严茹,羡慕柳淑怡,她们一个虽出身不高,却有一个可能有着各种各样不上台面毛病的薛氏护着,一个是天之骄女,可以在爹娘哥哥们纵容下肆意单纯的活着。 她从来没有过这些,如今稍微能顺心一些,不过是凭着这满身的刺,捍卫着属于自己的领地。只要有人敢来进犯,她定然让来犯者不能囫囵退下。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彪悍的处世态度,也习惯了一个人去承担去面对各种各样的困难,哪怕她娘如今已经醒悟换了态度,她也学不会有苦有泪去躲在母亲的羽翼之下寻求庇护。只是偶尔她也会脆弱,也会需要人安慰,也会需要别人的肯定,来坚定自己的内心一直的坚持。 有那么一个人,从两人相识就一直一直告诉她—— 你很好,很好,哪里都好。她的所有离经叛道与惊世骇俗在他眼里都不是问题,他甚至还告诉她,他很喜欢她,喜欢了好久。 这就是喜欢吗? 严嫣知道骆怀远跳出来给她解围,自己本身冒了多大的风险,他一直装成那样,就是为了不惹人眼。可今日却因为她,之前所有辛苦全部付之东流。以后不管他如何,因为与她牵上了关系,便不可避免落入了人眼底。以后的日子肯定没有之前安逸,甚至可能会被人当做假想敌来防备。 以前在两人的交流中,严嫣知晓骆怀远的愿望什么,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远离皇宫,远离这一切,自由的、痛痛快快的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而如今他的愿望还能成真吗?严嫣不是太懂他口里的自由是什么,但可以想见日后定然没有这么容易。 这就是喜欢吗? 为了喜欢,放弃了自己的好不容易得来的安逸? 他能牺牲了这么这么多,既然如此,嫁给他,好像也没什么。 见严嫣提起严霆,镇国公皱起浓眉,“那个畜生如今和二皇子一系走得越来越近了,这次狼群之事,就算不是他做的,至少也知情,你有什么想法?” 116|第116章 防盗章(22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这几日不光太子一系着手在查那事,镇国公也没拉下。 因着有严嫣几个当事人提供完整的消息,再加上镇国公所查到的东西,镇国公已经差不过将事情来龙去脉还原了个差不多。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套中套。之前那个套,是针对太子而去,可惜被严嫣一行人突然闯入打乱了布局,让太子逃了出去。之后的一个套,则是根据当时那种情况临时布局出来的。那些人想利用太子的贪生怕死及推沈祁、四皇子做替死鬼的事情,来造成太子失德的铁证,拉太子下台。 许贵妃手中的人并不多,唯一能得她信任又能参与进这种机密事,唯属她的亲弟弟许向荣无疑。 当日严霆是和许向荣一起进了狩猎区的,之后又那么凑巧的出现,由此推断严霆一直跟着许向荣,当日定然在。也就是说他眼睁睁看着女儿被狼群包围,甚至做出放弃女儿性命的决定,只为了成就二皇子的大业与自己的前程。 这才有镇国公的畜生一说。 严嫣抿着嘴,深吸一口气,道:“孙女本是想让娘亲与他和离,可是阿陌——” 镇国公又拍了她肩膀一下,“这事你不管,外公来办。” “外公——” “你好好的看着你娘和阿陌,然后专心备嫁。赐婚圣旨若是下来,婚期大概会定在一年左右之后,毕竟皇子大婚不同寻常,光礼部准备便需要花不少时间。现在你先回去,免得你娘挂心担忧。” 严嫣点点头,便往威远侯府的毡帐快步行去。 还未到近前,就发现翠萍和梅香两个站在帐外,满脸焦急的模样。一见她回来,便急步过来,说侯爷来了。 严嫣并不意外严霆会来,之前若不是外公过来,严霆就将她带走了。 来干什么?不外乎质问为什么打乱他的盘算。 外面的动静,里面的人似乎也听见了,就听严霆在里头暴喝一句,“你这个孽女,还不给我进来!” 严嫣抿抿嘴,掀了门帘,踏了进去。 只见严霆坐在上首处,沈奕瑶坐在一旁,严陌也在,一脸防备的看着严霆。 “你干甚如此说阿嫣!”沈奕瑶不满道。 严霆脸色如锅底,黑得厉害,整个人都充斥在一股狂暴的气息之中,不复往常淡定。 “你自己问问她干了什么好事!哪个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拒了二皇子的求娶?为了不嫁二皇子,不惜自污。如今倒好,摊了一个万事不中的四皇子,你满意了?” 沈奕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晓严霆满身怒火的来了,说要等她的好女儿,其他再不说。 怎么倒扯上婚事什么的?什么二皇子四皇子? 严嫣言语简洁的将事情说了一下,一旁的严陌听得小嘴都合不拢了。 也就说以后骆大哥是自己姐夫了? 沈奕瑶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之后听到是许给了四皇子,倒是和缓了神色。 “嫁给四皇子,总比二皇子好。” 四皇子就是远儿那孩子,虽说人胖了点,但人品没得说。 见着母女二人自顾自的说自己的,再加上这句四皇子比二皇子好,严霆再也沉默不了,掀了身前的案几。 “无知妇孺,人中龙凤不选,倒选了个蠢笨如猪的。” 严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滔天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严嫣扯扯嘴角,“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可以对圣上说去,这是陛下赐的婚。” “你不提这些还好,哪个给你的胆子让你当众现丑的,你不光将自己贬低得一文不值,你那什么老而不死的恶婆婆说的可是你祖母?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看我今日怎么收拾你!” 严霆脸上的肌肉在愤怒地颤抖着,眼睛里并出火般凌厉的目光。逼了过来,上前就想扇严嫣一巴掌。 完了,全部都完了,他的盘算,他的国丈梦,还有这个孽女当众拒嫁,定然会惹怒许贵妃及二皇子,他该怎么和二皇子那边交代?要是二皇子因这件事恼上了他,他以后的前程…… 种种错乱的想法充斥在严霆大脑,让他逐渐清明不了,眼睛也红了起来,不管不顾便要对严嫣动手。 严嫣要是被他给打到,她该去撞墙自尽了。 她一个闪身避了开,严霆的手挥了个空。 只听到一声宛如失了幼兽的母兽泣鸣,沈奕瑶冲了过来,将严霆撞开。 她浑身颤抖的将女儿护在身后,瞪着对方,“严霆你想干什么?” “你给我让开!” 严霆一把将沈奕瑶推开,又欺身上来要打严嫣。 沈奕瑶本就还未站稳,被这么一推,便往旁边倒了去。 严嫣一个旋身只手抱住她,另一只手挡住严霆挥过来的巴掌。 她连连冷笑,“严霆你真是长本事了,居然连女人都打。” “我是你爹,你这个不孝女,居然敢直呼吾名,我今日非打死你这个孽女不可!” 说着,便一拳头挥了过来。这一拳劲道极大,隐隐可见破风之声。 严嫣将沈奕瑶推到一旁满脸惊恐的翠巧身上,一个‘铁板桥’躲过,她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弹起,便揉身迎了过去。 严霆从小习武练骑射,又是行伍出身,自是有一身不俗的功夫。严嫣的武力值自然也不比他差,可她擅长的是鞭子及峨嵋刺,并不怎么擅长这种硬碰硬的近身战。 严霆正值壮年,又是暴怒出手,女子的力气本就不如男子,一时之间严嫣看似与他战得旗鼓相当,实则完全是靠一身内力及灵巧撑着。 两人速度极快的过了几招,严嫣袖中滑出两根峨嵋刺,落在手中。她往后一跃避过严霆的膝撞,而后一个揉身上前连刺了几下,严霆没敢正面抵挡,左避右闪。 严嫣步步紧逼,攻击的角度刁钻诡异,严霆只见眼前银光一闪,便感觉到喉间有一丝尖锐的疼。他反射性的往后想退,又感觉到心口处抵了一个尖锐的东西。 “你——” 他面色一下子就白了,瞪着抵在他喉间的那根峨嵋刺。 “那群绿衫人是你杀的?”他声音中有着不敢置信与惊恐。 那些死人身上的伤口很奇怪,俱是那种用很尖锐的利器捅进去的一个形状奇怪的小洞。除了那处致命伤,身上便再无其他伤口。 二皇子等吃了大亏,自然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那些人的尸体不光太子的人看过,二皇子的人也去看过。 见到这种奇异的伤痕,他们很是惊异。 又听镇国公说那十多个护卫当中有几名俱是顶尖高手,他们便想那人肯定使得是一种圆柱体很尖锐、锋利的武器,也曾想过是不是峨嵋刺,但那伤口却并不是用峨嵋刺留下的伤口。 如今见到严嫣手里的怪模怪样的兵器,严霆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 明白之后,看着严嫣那冷冷的眼,及那两处只要稍许用力,他便会魂归九幽的要害皆被人拿住,他心脏急速紧缩,瞳孔也收缩成点状,可见是极度惊恐。 “我是你爹——” 严嫣呵呵一笑,“你还知道你是我爹?” 她手微微使力,严霆不由自主往后退去,可那两根峨嵋刺却如附骨之蚁,如影随形。 “你刚才打我娘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你是我爹?你对着我一点力气也未留挥拳头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是我爹?你拿我当攀龙附凤工具卖给二皇子时,怎么没想到你是我爹?你们设计太子不成,准备拿我们当牺牲品,好拉太子下马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是我爹?”严嫣笑得极为灿烂,目光却是冷得吓人,“身为你女儿的我,被狼群围着的时候,你应该在附近躲着吧,那个时候怎么没想到是我爹?”尛說Φ紋網 “你怎么知道?”严霆吃惊太过,一不小心露了口风,随即又赶忙遮掩,“我没——” 严嫣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撞在屏风上,伴随着屏风的倒塌,轰然而落。 “别说你是我爹,你让我恶心!若是能选,我一定不会要你这样的爹!” 沈奕瑶眼睛瞪得快突出来,满脸的泪水,她的脸此时扭曲的吓人,哪里还见往日的和顺柔婉,“严霆,你这个畜生,阿嫣被狼群攻击是你干的?你到底还是不是人,这是你亲生的女儿。” 她急促一笑,呛咳了两下,“我不该问这种问题,你连畜生都称不上,怎么还能是人!我、要、和、你、和、离!” 最后这句话,她是一字一句的说出,坚定而决绝。 “和离?不可能!” 紧接着,严霆似乎反应过来,讥讽一笑,“和离,好啊,只要你舍得你女儿和你儿子!” 沈奕瑶原本涨红的脸突然一片死灰,虚软的倒在一旁翠巧的身上,浑身止不住的打颤。 “你滚,你给我滚!” 严霆冷冷一笑,拭去嘴角的血迹,从地上站了起来,看了严嫣一眼,眼神宛若浸了毒的刀,扭身扬长而去。 …… 同一时间,在骆怀远的毡帐里。 他一回来,便扑在榻上,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将小安子吓得差点没魂飞魄散。 直到小安子鼓起勇气,绕到矮榻那处,窥到他脸上的表情,才发现殿下原来在笑,憋得满脸通红的笑。 “殿下,你、你没事吧?” 骆怀远瞅到小安子脸上的表情,抓起枕头砸向他,“你那是什么表情?老子没病!哈哈,你家殿下我要娶王妃了!” 小安子的表情急剧变成宛如吃了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 王妃? 他瞅了一眼殿下的体型,那啥有哪个小姑娘能禁得住咱家殿下的重量? 又想起让殿下日日念叨的严家姑娘,难不成殿下是求爱不成,疯癫了? 为了不刺激到‘疯癫’了的四皇子殿下,他斟酌半响,才说道:“那真是恭喜四殿下了,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当然是你家王妃了!” 小安子颓废抹了一把脸。 好吧,他家殿下太早熟,几年前就一直开始嘴里念叨人家小姑娘,念叨完不算,成日里一口一个‘这信是给你家王妃的’、‘这吃食是给你家王妃的’、‘你家王妃肯定喜欢这样的小玩意儿’等等,不胜枚举。 人家小姑娘还没与他怎么滴,他就暗里念叨上了,就像一只一直蓄势待发的肥猫,只等趁人不防,窜上去叼了就跑。 最让人难以启齿的是,随着骆怀远年纪日渐长大,男子该有的反应他都有了,在一次小安子惊恐万分,他厉声逼问下,骆怀远才知晓自己居然有说梦话的不良习好。 幸好这些年出于习惯问题,骆怀远一直不喜欢让他人守夜,也就是小安子日日睡在他床边的矮榻之上,防着夜里突然饿了渴了什么之类的。除了小安子,倒是没有人知道他还有这样的怪毛病。 这还不算完,他不光说梦话,还偶尔会做春梦,里头的女主角据小安子观察得知,除了严姑娘还是严姑娘。 当然骆怀远肯定不会这么喊的,俱是小嫣嫣,我的小心肝儿之类的,没把骆怀远自己给臊死,倒把小安子给臊死了。更过分的是,只要夜里有类似此类的行为发生,第二日小安子就要偷摸的给四皇子换被褥,简直丧心病狂。 弄得小安子见到严嫣的次数也不算少,却一直羞于面对,以至于严嫣至今对小安子的印象就是骆小胖的小跟班,一个颇为胆小没啥存在感的娃儿。 小安子满心羞愧,难以启齿,这殿下该不会是想人家小姑娘想疯了,魔怔了吧? 他哭丧着脸,安慰道:“那啥,殿下,你要是实在喜欢严姑娘,咱们就去求求陛下,你总归是皇子,陛下说不定会让你如愿,你就别成日里都快想得魔怔了!” 骆怀远从被子里钻出来,狂喜还停留在脸上,又平添了一丝愤怒。 “你丫你主子我就这么挫?!嘿,我就告诉你了,你家王妃注定是你家殿下的了!” 小安子只当他在说痴话,这去吃了趟筵,就癫成如此了,该不会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吧? 骆怀远懒得再理他,想拖了鞋睡下,可浑身燥得没法平静下来。只能围着矮榻周遭兴奋得绕圈子,绕一会儿,又让小安子去给他找镜子。小安子捧来镜子,他便拿着镜子各种摆姿势照着,嘴里咕咕叽叽也不知在念叨啥。 今晚注定是个无眠夜,许多人都难以安眠。 * 次日,赐婚的圣旨便下了。 熙帝的速度快得令人惊奇,那天晚上宴上发生的事,也传遍了整个蒙山围场,让众人私下里俱是议论纷纷。 严嫣当日的言语也被做了转播,对于这个惊世骇俗的小姑娘,人们也如雷贯耳。当然私下里少不了议论几分,可也没什么人当着人面去说,没见那日陛下表现的十分欣赏,除非是不想活了,才会和陛下对着干,更不用说人家还有个大靠山,镇国公。 对于严嫣拒了二皇子,又摊上个四皇子,也是有人暗里嘲笑的,笑她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明眼人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愚笨之人碍着那颗胖芝麻怎么来说也是位皇子,哪怕再不得陛下宠爱,也是凌驾于众勋贵大臣之上的,日后成年稳稳一个铁帽子亲王跑不掉,嘲笑也只能藏在暗中。 赐婚圣旨下了,严嫣便就是钦定的四皇子妃。 除非她死,要不然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再无悔改。说句最难听的话,哪怕是四皇子在婚前不小心死了,她也是四皇子妃,只不过是守活寡的四皇子妃。 随着赐婚圣旨,熙帝还赏下了一大笔赏赐,珍奇异宝不再少数。 众人自是感叹陛下对此女的看重,面上再不敢轻忽。其实只有内里人才知道,熙帝这是想补偿的心态。 沾了严嫣的光,严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岁小儿得了一个从六品的云骑尉的衔。这是个虚衔,没有差事只领俸禄,即使如此,也说明了熙帝的另眼相看。 沈奕瑶那日哭了一夜,次日打起精神来打理接圣旨及招待各处女眷前来庆贺之类等事,忙了几日,倒也没再见颓废之色。 其实不管怎样,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不能因一时不顺,便沉陷于痛苦之中。 严陌更见稳重了,每日央着严嫣带他出去,习骑术练射箭。严嫣若是没空,他便去找沈祁。 他知晓那日娘之所以会那么痛苦全是为了姐姐和他,最主要还是他,因为姐姐要不了多久便会出嫁,而他年纪还小,就算父母和离,他也是不能离开威远侯府的。 严陌再没有像此时这样痛恨自己为什么长不大! 这一切,严嫣俱看在眼里。 ==第99章== 清晨的朝露还挂在草叶之上,秋日的清晨还是有些冷的。 一大早天麻麻亮,严嫣便带着沈祁骑马来到这处,放了马儿随意去吃草,两人则是稳扎马步先打了一套拳。 活动起来便感觉不到凉了,习武自然不能穿得太厚,两人俱是一身简单的短打,方便灵活。 热完身后,严嫣便带着严陌围着周遭开始跑动起来。 其实习武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情,没有一蹴而就,只有日复一日不停歇的苦练,方能见成效。 严陌羡慕姐姐的好身手,能在狼群之中游刃有余,能在严霆攻击下犀利反击,逼得他不得不退让认输。可让他自己来时,他才懂得这一切究竟有多么的辛苦与乏味。 围着这处圆场跑了十几圈儿,此时天已经大亮了。 严嫣从马腹囊袋里拿出两块棉帕子,自己擦了汗,并丢了一条给严陌。之后严陌去一旁开始继续扎马步,而严嫣又拿出一个蒲团,席地盘膝而坐,开始闭目吐纳。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严陌的脸逐渐开始涨红起来,一颗颗泪水沿着额头往下淌着,他紧抿着嘴咬牙坚持。 突然,后背被人捅了捅。 姐姐就在严陌眼睛可见的位置,依旧闭目端坐入定。他们之所以选着这处地方晨练,就是因为这里僻静无人会来这里,那么是谁呢? 这些念头只一瞬间在严陌脑海里划过,就听见一道破空声响起,身后哎哟一声,滚出来一个人。 那人圆圆胖胖的,一身皇子规制的服饰,头上身上沾了不少碎草屑,看起来出奇的可笑。 只见那人嘿嘿一笑,胖脸左侧露出一个酒窝,“阿嫣妹妹。” 严陌不禁噗呲一笑,泄了胸间那口气,顿时再也坚持不住,跌坐在地上喘起气来。 “将汗擦去,免得受凉。”转头面向那人,严嫣扬眉道:“你怎么来了?” 见小王妃搭理自己了,骆怀远顿时打蛇顺竿爬,靠了过去,坐在她身边。见对方没有阻止,他厚着脸皮往近处靠了靠,再靠一靠,直到严嫣伸手去推他,拿眼睛去翻他,才讪讪又往后磨蹭了些许。 “这个给你。”他塞了一把小野花给严嫣,见严陌拿小眼神瞅他,忙绷着胖脸呵斥道:“去去去,小孩儿看什么看。” 严陌闷笑,老实的背过身去,往远处走了些距离,直到听不到那边的说话声,才继续扎自己的马步。 “这是什么?” 严嫣翻转着手里一把乱草叶子,有草还有一朵朵小小的白色的、嫩黄色的花儿。 骆怀远搔了搔下巴,胖脸僵了一下下,转瞬笑着道:“送给你的花,喜欢吗?” 这话说得有点心虚,他倒是想送小王妃美哒哒的玫瑰什么的,无奈这会儿不是现代,没有那东西不说,并且这荒郊野岭的,想找朵好看的花儿都没有,这点儿小野花还是他和小安子找了半天才找来。 这是花? 好吧,这确实是花儿。 严嫣摸了摸那小小的花骨朵,表情有些怪异。 她名贵的花见多了,倒是没有见过这种似乎随便在路边便拔了一把野草带零碎野花,便拿来送人的。 “那啥,我在福州那会儿,西洋人那边的习俗,男子会送心仪女子花,代表着满腔的爱意。这会儿荒郊野岭的,找了半天也就这几朵小野花,等回京后我天天送你好看的。”骆怀远大言不惭道,一点都没有害羞的样子,仿佛那‘心仪’、‘爱意’不是从他嘴里出来似的。 严嫣僵着脸,她在想该怎么反应。 “你不喜欢——”声音有些哀怨,尾音还拐了几道弯。 117|第117章 防盗章(23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躲在一处灌木丛后的小安子觉得耳朵好痒,为了身心健康,他决定去阿陌少爷那处。小安子虽是个太监,但也懂得这会儿他家殿下在找未来的王妃谈情说爱,他还是识趣点儿离远些吧。 严嫣扫了那边一眼,才又去看眼前这张白白胖胖的脸。 “我没有不喜欢。” “那就是喜欢了?” 胖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儿。 严嫣垂下头,不忍打击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听到那声‘嗯’,骆怀远顿时觉得世界都变美好了,一片五彩斑斓还带各种粉色的泡泡。 自己乐滋滋美了会儿,他猫胆很肥的伸出胖爪子去抓人家小姑娘的手。严嫣一个不防被抓了个正着,想抽回来,谁知对方抓得很紧。 “那啥,今天天气不错啊。空气清新,这处也安静,嫣妹妹好会找地处。”骆怀远打了会儿哈哈,才又道:“对了,我听沈小二说伯母想跟严霆和离,严霆那个表碧莲的不答应?” 严嫣的注意力放在那句‘表碧莲’上了,她满眼疑惑:“什么意思?” 骆怀远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脏话,他慌忙咳了声,解释道:“口误口误,就是不要脸皮的。” 严嫣点了点头,“我娘不能和他和离,阿陌还小。” 想到这里,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再一年她便要出嫁,到时候那府里可就只剩下娘和弟弟。她不在,她真担心她娘能不能应付来那府里的各种牛鬼蛇神。更何况现在又和严霆撕破了脸皮,那日他临走时的眼神,她至今想起来都会忍不住的心悸。 严嫣的表情太凝重,骆怀远忍不住开口询问。严嫣倒也没有瞒他,将其间原委告知与他听。 沈祁就算和骆怀远透露了些,也只是大致的,骆怀远这才知道那表碧莲的严霆居然想打他的小王妃,真是婶子可以忍叔叔也不能忍啊!他的小王妃,他自己都舍不得摸一指头! 心里诅咒了无数遍,要是骆怀远会咒术,估计这会儿那严霆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骆怀远满脸义愤填膺,“你说吧,想怎么弄他?将他丫的往死里弄,人一死就一了百了,日后伯母和阿陌的日子就会舒坦许多。” 话本是顺口就出来了,说到那个死时,骆怀远忍不住偷眼瞄了瞄严嫣,见她一脸漠然,忍不住又说了一嘴子,“说实在的,你那爹留不得。再任他折腾下去,没得连累了镇国公不说,你和你娘你弟弟说不定也会被他牵连进去。你看这次的事不就是他弄出来的,幸好父皇他不愿给许贵妃那边添助力,再加上有英俊聪慧的我在一旁,才没能让他如愿。” 这个脸皮厚的,说着说着又开始标榜自己起来。 本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儿,让他没说几句就又变调了,严嫣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小手还在他手里抓着。 这货抓人家小姑娘的小手也就算了,还拿着指尖儿搔人家小姑娘的手心。搔得严嫣手心痒痒的,忍不住心里一慌,便强行将手抽了回来。也不知是力气太大,还是这胖子看着壮实则不顶用,骆怀远居然跟着惯性倒了过来。 这简直就是泰山压顶! 严嫣本是盘膝坐着,骆怀远来后换成了并膝而坐。下盘使不上力,居然就让他给压倒了下去。压了还不算,这猥琐货见势不妙,反而乐滋滋的往上凑,嘴撅得老高就亲上了人家小姑娘的侧脸。 亲上还不算,还发出‘啵’的一声。 这货绝对是故意的! 他确实是故意的。 亲着了以后,拿嘴唇蹭了蹭人家粉白细嫩的小脸蛋,一脸的陶醉,他声音略有些低哑,“阿嫣妹妹,你小脸儿好滑!” 严嫣直接呆住了,声音支离破碎,并用手去推他,“你、你干啥?快、快起来。” 骆怀远似乎也反应过来,顿时慌了起来,“啊……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起来,没压着你吧。” 手忙脚乱的,也不知怎么严嫣就跑进他的怀里的,一只胖胖的肉手箍着人家小姑娘的腰便不丢了,另一只爪子抓着小手,还佯装焦急的问对方,“压疼了没?压疼了没?” 等严嫣坐起来,姿势便变成了自己坐在对方软软的怀里,小腰儿被一只胳膊环着。 严嫣小脸儿通红,也不知是被压得,还是窘的。 “没压疼,你快松手!” “真没压着?你该不是骗我的吧?” “真没!你快松手!” 骆怀远嘴里‘哦哦’了几声,就是舍不得松手。 小王妃的小蛮腰可真细,窄窄的一把,即软又结实…… 又磨蹭了一把,他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 严嫣很怀疑这骆小胖绝对是故意的,可看他表情又不像,他也确实一脸焦急,可想着之前那句‘好滑’,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 骆怀远憋着笑,装出一副苦逼兮兮的脸。 他怎么以前没发现小王妃如此可爱,又单纯又可爱的,倒显得他自己像个猥琐大叔。不过转念一想,再过一年两人便要成亲了,倒也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 他站了起身,涨红着脸,似乎想起之前的尴尬,“那啥,阿嫣妹妹,刚才那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有意的,这句肯定不能说出口,要不然定会被揍得满头包。 严嫣脸唰的一下红了,瞪眼:“不准提!” “我真不是故意的。” “让你不准提!” “好好好,我不提。”他舔着胖脸,凑近正在拍身上碎草屑的严嫣,“那啥,再过几日便要回京了,沈小二说咱仨约着出去打次猎。这么好的机会被上次那事儿搅了,最近他娘一直拘着他,他好不容易才说动能出来耍耍。” “什么时候?” “明天吧。” “好。” “我刚才说的那些,你考虑考虑,我去找沈小二,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说的哪些? 留不得? 其实严嫣很惊讶这种话会从骆小胖口里出来,很惊世骇俗,却出奇合她的心意。弑父毕竟不是小事儿,严嫣这阵子也想象过这种可能,却难以启齿不说,也无法付之于口。 这件事真得好好想想! 严嫣陷入沉思。 趁这空档,刚才占足便宜的骆怀远笑得满脸开花,去叫了小安子离开。 ** 自那次筵宴之后,严霆便再没见过许向荣了。 求见了几次,人均不见他。严霆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心高气傲了,几次上门拜访,以他的身份暂时是见不到二皇子及许贵妃的,便只能找了许向荣从中说和。 许向荣一向说欣赏的他深谋远虑及运筹帷幄,希望这次能见他之前确实有功劳,在二皇子及许贵妃跟前帮着说合一二。 这次求见,严霆被领进了许向荣的毡帐。 入了内帐,见许向荣面色不好的倚在矮榻上,手里拿着一只酒杯。他大敞着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下面只着了一条亵裤,样子相当放荡形骸。 这许向荣在人前一向矜持尊贵,私底下却是荒唐至极,严霆也是知晓的,并没有见此惊诧。 矮榻之前摆了一个矮几,上面摆了不少美味佳肴,四周散了几个酒壶。 一走近了,酒气冲天,严霆拱手鞠躬,许向荣醉眼醺醺摆了摆手,让他坐下陪自己喝点儿。 “世子,这次却是小女误了事儿,回去后也训斥过她,她却说此事乃镇国公所安排。” 严霆之后将方方面面都放在脑子里来回的酌量,才想出了这么一个理由。推给镇国公,总比说自己无能,被镇国公及自己女儿合伙坑了的好。 许向荣也不应他,只是醉醺醺的道:“鹏远兄,你可知道你这次把我害惨了!我那姐姐从来没对我发过脾气,这次将我叫过去骂得狗血淋头,说你连自己的闺女都没搞定,便怂着我们大家往前凑,如今倒好了,二皇子、贵妃均丢了大脸,陛下也甚为恼怒……” 严霆满脸歉然,即颓废又无奈,“谁能想事情居然会发展成如此这般,之前也曾探过小女的口风,她也是对二皇子心生仰慕的。可小女一向与她外公亲近,世子您想想,小女就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虽是平日里喜欢舞刀弄枪,但怎么可能会说出那样惊世骇俗之言语,并且说出的话句句投合陛下的心思。” 这些倒确实是事实,也许当时人们会觉得这小姑娘确实有些出人意料、言行举止惊世骇俗,却恰好每一句话都投合了熙帝的心思,包括那其中几处隐晦。 可她那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知晓这些,看似句句在自污,实则越说熙帝越是对他欣赏,若说只是个十多岁小姑娘想出来的,大多人都不相信。 这几日已经有许多人会意过来,这兴许又是镇国公想出的自保计策,许贵妃等也有如此猜疑。 “是不是二皇子那边有人走漏了风声,要不然镇国公怎么可能提前知晓,又事先做了安排?”严霆不遗余力的努力将二皇子那边所有的怒火,通通转移到镇国公身上,“我那个岳父,着实是个老顽固!关于二皇子这边的意向,我早已与他说过许多次,他从来置之不理,并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以往世子问我,我总是不好言说的,毕竟女婿哪里能议岳父之错……” “哦?镇国公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许向荣起了兴趣。 严霆唉声叹气,絮叨了一些他做镇国公女婿的为难。什么总是被他硬生生的压着,他年纪也不小了,成日里还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之类的话语,语气中颇多怨怼。 这个倒不是作假,严霆的满腔怨怼只用透露出些许,便足够让人觉得他不是作伪了。 又说镇国公曾大言不惭道镇国公府不需与二皇子示好,不管哪位皇子是时登基,都少不了镇国公府的富贵,许家一介杀猪匠出身也妄想得登大宝,真是痴人说梦之类等等。 镇国公府确实不需要向许贵妃一系示好,沈家这么多年一直保持中立,只效忠历代皇帝,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早年先皇在那时,便能看出端倪,无论先太后怎么拉拢,镇国公一概置之不理,甚至远赴边关十几载未归,为的就是不搅合进皇储之争。 之后熙帝即位,先太后与两位亲王生乱,镇国公之所以会回京鼎力支持熙帝,看得也不过是熙帝乃先帝钦封的太子,此乃正统,镇国公府一直是忠君之臣。 谗言之所以会让人相信,便是因为它确实具有让人可信之处。 严霆这些话七分真三分假,恰恰是这三分假激怒了许向荣。 许家乃屠户出身,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哪怕褪了那身屠户皮成了承恩侯,也洗不去之前的事实。 可许贵妃得宠,又生了两位皇子,是无人敢在京中如此议论许家的。 当年许家刚入京,曾有一勋贵家子弟与许向荣相争口出讥言,许向荣当时不显,之后那人落了一个横死妓院的下场。人人都知晓那人一向年轻力壮又常年习武,怎么可能会‘马上风’,可不管怎么查,俱是如此。 那家出了一个横死女人肚皮上的子弟,遭了京中众家人的耻笑,之后一些府中的阴私,被小题大做宣扬出来,再加上许贵妃在熙帝跟前进了谗言,一家子被贬斥出京。 世间有俗语说,杀猪出身的人心都狠。 虽有一竿子打倒一船人之嫌,但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要知道杀猪匠每载屠猪不计其数,虽说猪乃人类盘中餐,可那毕竟是生灵。吃的时候自然没感觉,可若真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亲自动手,伤了其性命不说还放血肢解、剖心挖肝,那却是极其考验人心的。 许向荣从小便随同许父一起杀猪维持家中生计,十多岁的时候便能自己单独宰杀一头大肥猪了。当年民间采选,选了许贵妃入宫。那时民间视宫里采选如豺狼虎豹,躲之不及。许家身份低下,县令见采选名额远远不够,便亲自勾名命衙役上门去抓来。 许贵妃早年便有貌美之名,许父宠爱女儿,只等女儿到了年纪便与她找门好亲事,哪能想到好亲事还未上门,便因这貌美之名引来了黑白无常。 民哪能与官斗,许贵妃便这样入了宫。 许贵妃因貌美被选为了末品更衣,并未沦落到宫人那一阶层。 当许贵妃在后宫奋力挣扎之时,许向荣在家中发奋图强杀猪,以期是时多赚些钱财,等姐姐出宫后好奉养于她。 那时候民间老百姓以为采选便是选进宫侍候人的宫女,做宫人是个苦差事,一不小心便丢了命不说,即使等到放出宫也是二十五岁高龄了,这个年纪的女子一般是没有人家愿娶的,能嫁也多为鳏夫之辈。 殊不知一旦入了那天底下最为富贵的地方,可以说是一切皆有可能。谁曾想到许家那并不是天香国色的女儿,居然能成为宠冠六宫的宠妃娘娘呢? 几载之后,消息传回乡间,许家一夕之间得跃龙门。 那时许贵妃还不是贵妃,只是一个妃位,刚生下了二皇子。 许向荣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许父天生是个直肠子,在家中从来不管事,只管每日杀猪赚得银钱养家糊口,家中之事俱是许母管着。之后待许贵妃长成,她便能拿家中一半的主意。许贵妃进了宫,许家的主意便由许向荣拿。 许向荣听闻消息,并未急不可耐便举家迁去京城,而是自顾自还做着自己杀猪卖肉的行当。 闲暇之间,却请了教书先生来家中教他读书识字。他从小长于坊间,也不算是个见识浅薄之辈,自然清楚京城乃众多勋贵大臣聚集之地。自家出身微末,就这么去了京城,平白给姐姐丢脸,许父个大老粗也被他拘着读书明礼,着实苦不堪言。ωww.xSZWω㈧.NēΤ 那时整个县城都知晓这许家出了宫里的娘娘,还生了皇子,日后说不定还做得皇后(请不要对寻常老百姓所思所想较真)。许家顿时水涨船高起来,甚至能为县令的座上宾,可许家人一直行事低调,连杀猪的营生也不做了,俱是禁闭家门很少外出,也未发生什么仗势欺人、横霸乡里之事。 潜伏数载,直到许贵妃生了三皇子,位列贵妃之位,许向荣才带着全家去往京城。那个时候的许家人虽不若高门大族做派,但多少也改了平日里粗鄙的习性,打扮得当走出去让外人来看,也算是个殷实的小康之家。 对于宠妃的娘家,熙帝自然没少观望。看了那么几载,也甚为满意,出身低不怕,就怕出身低一朝得势忘了自己姓啥名谁。当年许贵妃在宫里成了娘娘的消息,自然是在熙帝允许下往回传的,不然许贵妃的家乡距京城几千里之远,消息哪能传得回来。 许家人的低调守本分得了熙帝的满意,再加上许贵妃功劳不小(生了俩儿子~\(≧▽≦)/~),许家人刚入京,便得了个承恩侯的爵位。这种爵位是封给外戚之用,并无实权,但好歹也算是正式脱胎换骨了。 许家人自然是惊喜过望,这才明白儿子之前为什么要做那么多无用功,原来当初所言‘不谋则已,谋便要谋个大的’那话应在这处。 那会儿许向荣刚读书不久,成日里被先生之乎则也的教着,换其他人自然早就烦不可耐,他却是乐在其中,三五不时还拽个文,可惜肚子里墨水不多,拽出了个半文半白的话,还颇带坊间的匪气。 之后许家人正式进入京城的贵圈儿,这其间不可避免许父许母闹了不少笑话,可人家从不仗势欺人,也不与人争执,回去之后用心钻研脱胎换骨,倒也不再有人明面上讥笑他们泥腿子出身。并且人们也看出来了,举凡讥笑过承恩侯夫妇的,转头要不了几日,熙帝便会训斥那家人。 久而久之,大家也知晓这许家不能惹。 别看人家老实憨厚,人家宫里可有个得宠的女儿。憨厚老实没心没肺是许向荣给自家爹娘树立出来的形象,这两人本性就是如此,他听之任之,也没有强行篡改。 这种形象的人最是让人不屑也没有防备的,他们家心眼儿多的留他一个便足以。 要知道那会儿许贵妃虽势头正盛,却宛如空中楼阁,没有根基,完全靠着熙帝的宠爱撑着。那时的许家经不起风浪,也惹不起那些人,只能潜伏慢慢筹谋。及至至今十几载过去,承恩侯府在京中并不惹人眼,却没有一家敢轻忽于他,能与太子一系分庭相抗这么久,只靠许贵妃在陛下跟前的宠爱,是根本说不通的。 许向荣就是这样的人,他身上蕴藉着坊间下九流的匪气,也有着刻意养出来的斯文得体的做派。来到京城十多载,已经足够他沉淀出一个合格的勋贵了,并且为人能忍,也够阴狠。不光对人狠,对自己也狠。他谋略过人,并且不走寻常路,很多时候使出来的手段颇为下流,一般人都不屑为之,可却见奇效。 严霆与他相交这几载,所见所闻不再少数,也见过他给太子一系下了不少阴损的绊子,自是深谙他的为人处事。 他会说出这些话,不光是想将责任往镇国公身上推,也是想给镇国公树立个藏在暗处宛如恶鬼似的的敌人。他恨镇国公一系颇深,巴不得他沈家满门抄斩横死街头,自然不遗余力的泼脏水。 “好你个镇国公!” 许向荣眯着醉眼,丢下这句话,严霆知晓他这是记恨上沈家了。 118|第118章 防盗章(24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严霆自顾自的得意自己成功逃过这一劫,虽二皇子那里对自己的印象不甚好,但总归来说也转移了仇恨,他还可日后徐徐图之,也算解了当时之危。 他并没有想到许向荣能坐上如今这个位置,许贵妃及还未建府的二皇子及三皇子所有宫外势力均在他手中握着,许向荣又岂是等闲之辈。严霆的小算盘又怎么能逃过他的眼,不过是各有各的盘算罢了。 而他的盘算其实很简单,却是不宜于付之于口的。 许向荣缓缓转动着墨似的眸子,看了犹不自知的严霆一眼,沾着酒渍的薄唇拉出一个弧度。 ==第100章== 见自己阴谋得逞,许向荣也没有要追究的样子,严霆倒放下心来。 秋天的晚上已经有些冷了,有下人端了两个火盆进来,放在内帐一角,又将桌面杯盘狼藉收捡了下,重新置了一桌酒菜。 “来,陪本世子喝点儿。”许向荣笑眯眯的招了招手。 这样的许向荣有些奇怪,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贵妃一系刚丢了那么大的脸,这几日俱是低调做人,有什么事值得如此高兴? 严霆心中疑惑,面上却是极为爽快的拿起酒壶与自己及许向荣斟了酒,两人推杯交盏起来。 酒过三巡,严霆也不若之前的拘谨,换回了往常随意的模样。许向荣斜在矮榻之上,他这边坐席则是一张狼皮褥子,上面放了一只靠枕,半倚着倒也闲适。 “世子似乎很高兴?” 许向荣呵呵一笑,灌了一杯酒入口,“还好还好,二皇子的婚事已经定下了,是成国公家的女儿。” 这么快? 严霆心中五味俱全,既有些吃惊许贵妃一系的速度,也有些愤恨被那不孝女坏了事。 “陛下还是心疼贵妃娘娘和二皇子的,说那日二皇子受了委屈。这不,便将成国公家的女儿许给了二皇子。” 其实一起先许贵妃一系看中的便是成国公家的女儿,只是严霆突然蹦出来自荐严嫣,两厢对比自然是镇国公家的哪怕还是个外孙女吃香些。哪知许贵妃一系费了不少心思,还是未得偿所愿。如今二皇子成亲迫在眉睫,只得重提旧事。其间许贵妃骂了无数次严嫣的不识抬举,自是不提。 熙帝似乎真拿许贵妃这个女人没什么办法。 许贵妃长得还算貌美,要不然当初就成侍候人的宫人了。可对比其他宫妃,许贵妃就不是多么的拔尖儿了,只能算是中上之姿。 可就是这样一个许贵妃,让熙帝宠了十几年,直至至今如今已是三十多岁的老女人,仍未见宠衰之态。 宫里的女人善于钻营,自是没少研究这个拦路的胭脂虎,总结下来许贵妃擅长以下几项特殊技能:会哭,哭得那叫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啊,哪怕是劲敌萧皇后见了许贵妃委屈泣哭的小摸样,也会忍不住心软一二;身段够低,许贵妃纵横后宫十几载,人人提之皆是畏惧,她在人面上也从来不是蛮横之姿,颇为善解人意、体贴入微,引来无数赞誉;会演,也对自己够狠,例如那日熙帝与萧皇后一同去了皇后的毡帐,第二日一大早许贵妃便杀至萧皇后的毡帐前,楚楚可怜并满含歉疚之意守在外面,秋日里清晨夜露寒重,没一会儿就打湿了衣裳。 许贵妃是宠妃,自然没人敢轻忽,只得报了进去,差点没把萧皇后的牙给恨弯了。 所以说,在后宫这种地方混,要么你就要长得够出类拔萃,要不就要有自己的风格,若是恰巧投了陛下的眼缘,那么恭喜你,许贵妃第二指日可待! 按下不提,许贵妃这么一表态,又适当委屈的哭了一哭,述说了些自己的委屈与儿子的委屈,熙帝顿时心软了。 他心想,也是,我那皇儿如此出类拔萃,怎么就让人这么嫌弃了呢?好吧,人也不是嫌弃你,而是真心觉得配不上。不提这些,二皇子终究丢了个大脸,许贵妃只是提了下成国公家的嫡女蕙质兰心,熙帝便同意了,以示补偿。 这恰恰就是当初贵妃一系准备的第二步,若是没有半点缘由,想娶成国公家的女儿,怕是有点难度。即使熙帝那关好过,萧皇后那边也会横生枝节。 如此这般自是甚好,先求一,一不成就二,萧皇后等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算他们想说什么,熙帝也是不会允许的。 许贵妃得偿所愿。 不管内里如何,至少表面上是如此,萧皇后气得连着几日都咬牙切齿的。 听了许向荣三言两句的简单述说,严霆顿时生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他一向自认谋略过人,与许家这两姐弟相比,却明显是差了不少。别人都以为许贵妃一系这下吃了瘪,谁曾想人家一坏套了一环,早已是胜券在握。 许向荣懒洋洋的挥挥手,表示这不算什么,既然想谋大事,自然不能行差就错。步步皆要深思熟虑,要知道一旦走错一步,等待的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这些话引起了严霆的深思,也让他情绪颇为低落。 他一直以为承恩侯许家是靠了女人的裙带关系,才爬得如此之高,如今想来别人能上位,可不是仅靠裙带关系。也不过十多载,许家便从一介杀猪匠爬到了大熙权利的顶尖,他所费心力只多不少,如今却是一无所获…… 此时严霆陷入了深刻的自我怀疑之中,不由自主拿起案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 “好,鹏元兄好酒量!”许向荣赞道。 他这会儿喝得东倒西歪,坐都坐不稳了,本想歪回榻上,谁知倒错了方向,歪到严霆这里来。 严霆厌恶许向荣的龙阳之好,平日里虽与他交往颇深,却从不与他有肢体接触。此时特殊时间特殊地点特殊心情,倒也没觉出有什么,两人勾肩搭背越喝越高兴,越高兴喝得越多。 很快案上的酒便消耗殆尽,有下人又端上来几壶。 侍候许向荣的下人都知晓他的习性,所以上了酒,下人便下去了,内帐之内只剩了两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 灯光下的严霆,俊美惊人,尤其此时醉酒,小麦色的肌肤又染了层晕红,让许向荣顿时口干舌燥起来。 他有龙阳之好,这是当年还在坊间市井之时发现了的。只是那时环境不允许,许向荣便一直未显露出来,直到来到京城,达官贵人们玩小倌儿包戏子的不再少数,也不再算是异类了。不过许向荣素来行事谨慎,所以知晓他有这癖好的人极少。他也从不在外面寻欢作乐,从来都是将人带回私宅的。 从第一眼看见严霆,许向荣便对这个英俊而充满了无数野心的男人上了心,要不以许向荣如今的权势,也不需要一个没落勋贵鞍前马后,又人前人后极其给他脸面。 刘羲等人都以为许向荣是看中了严霆身后的镇国公,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他有些不良的心思。许向荣与时下众多龙阳君不同,他并不是太喜欢那种细皮嫩肉娘们儿似的小倌儿,相反他对充满了阳刚之气的英挺男子颇感兴趣,而严霆正符合他那怪异的口味。 打从第一眼见到严霆,许向荣便看出这是一个与他同类的男人,那双眼睛里充满了野心以及对权利的渴望。有野心不怕,这世间有野心的人不胜枚举,有了**,他才好放饵将人勾上来。 这饵放下了几年,这几年中许向荣也没少关心严霆身边的事情。一起先确实忌讳着此人乃镇国公的女婿不敢下手,如今却是没了这种顾忌。 想到图谋数载,终于可以尝到胜利的果实,许向荣双目泛着异光,浑身抑不可止的微微颤抖起来。 “鹏远兄,再来。” 他持起酒壶又给严霆倒了一杯酒,鼻尖几不可查的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怪异的香甜味道。 见严霆饮下那酒,他勾唇笑了笑。 …… 严霆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身上很燥热。 恍惚间,见一绰约身影坐在自己身前,他嘟嘟囔囔骂了一句,“你来干什么?你不是让我滚吗?!” 那人只是温柔的笑着,也不说话,晕黄的灯光下,美人如画。 “沈奕瑶……我告诉你……老子、不稀得你,老子、老子当年娶你……就是看中你那个有权势的爹,老子一点都不爱你!以前对你说的那些海誓山盟……都是、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知道吗?” “老子……呃,在你们沈家人面前……装了、装了十几年的孙子,十几年你知不知道?你那贱人爹成日里用那种鄙视的眼光、看老子……老子有什么值得……值得……你们沈家人鄙视的?不就是把你这个凤凰蛋抱回来了吗?你是金凤凰、你是仙女……嘿嘿……不还是照样落在我手里……” “我告诉你,老子以后再也不装孙子了,去你的镇国公府……你笑什么?呃,你怎么不哭呢?你不是最爱哭吗?” 那人温柔的看着他,柔声道:“好,以后再也不装孙子了。” 他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刚才的燥热也因为一股突来的清凉之意减退了不少,眼前突然闪起一道五彩斑斓,那颜色很美很美,让他忍不住伸手便去够。 他不停的往前跑着,跑着,终于跑到了最尽头。 却看到一副画面—— 那一年玉兰树下,她回眸一笑,宛如天人。 “沈奕瑶,我从来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第101章== 严霆在一阵头疼欲裂中醒来,浑身像是被十几辆马车碾过似的酸疼不已。 他茫然的盯着头顶上的帐顶,却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他微微动了一下,感觉有另一个人与自己肢体交缠。他并未放在心上,只当自己是宿在府中姨娘那里。 直到一个‘醒了’的男声响起,他才宛如被雷劈了似的想起来,这里是蒙山围场,他是没有带任何姨娘来的,并且昨晚他是在与许向荣喝酒。 他心脏仿佛炸了似的跳,极力不去感觉下面那双腿上毛茸茸的触觉,也极力不去感受自己此时似乎浑身光溜溜的,像是裸着。 对方欺了过来,环上他的腰,懒懒的说了一句,“怎么?昨日不是见你挺快乐的么?” 严霆连滚带爬跌下矮榻,摔在了铺在地上的毛皮之上。 他双目大睁,不敢置信的望着光着身子的对方,再脖子僵硬的去看同样状态的自己。 小麦色的胸膛上布满着青青紫紫,足以见其惨烈。腰僵硬得厉害,后处那里粘粘黏黏,生生的钝痛…… 严霆要是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简直白瞎了他活了这么多年! “你——” “我怎么了?昨儿晚上可是你自己欺上来的,你知道我好这口的,怎么可能忍得住!” 严霆的脸色一瞬间变成了灰色,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像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整个人宛如被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似的,浑身冰寒。 一股压抑不住的作呕翻了上来,他不停的干呕着,瞪着许向荣的眼神却是腥红的吓人。 “我杀了你——” 他凄厉嚎叫一声,不顾自己浑身狼狈,往那边扑了过去。 “我劝你最好不要妄动,我帐中的下人都知道昨日你在此陪我喝酒。若是我出了什么事,你觉得你能跑得了?到时候——”许向荣用极其暧昧的眼神上下打亮了一下严霆,“你赔了命不说,名声也完了。” 内帐外有人低声询问里头怎么了,许向荣不耐烦的说了句滚。 严霆脸庞扭曲得吓人,举起的拳头停滞在半空中,手指蜷紧放松,放松又收紧,足见其心中的犹豫与矛盾。 许向荣慵懒的将他推开,拿了条裤子套上。 “好了,又不是女人,还要死要活的!” 随手将榻上的衣裳扔给他,“赶紧穿上吧,我倒是不介意你就这么光着,可我怕等会下人进来瞧见不好。” 想着那种可能,严霆僵硬了半响,才强忍着浑身颤抖拿起衣裳穿起来。 一股清凉的液体顺着腿滑了下来,那种隐隐的钝痛,让他双手止不住的抖着,满脑子全是几欲将他淹没的羞愤欲死。 他居然、他居然—— 许向荣此时已经穿戴整齐,又恢复了往日的矜持尊贵的模样。虽容貌略显平常,但浑身气派不同凡人。 他噙着笑,帮他扯了扯衣襟,又抚了抚他散乱的黑发。 严霆一掌将他手击偏,许向荣睨了一眼那道红印子,喜怒不显。 严霆目眦欲裂的瞪着他,吼道:“离我远些,你这个恶心的畜生!” 许向荣呵呵一笑,逼近他,“我恶心?昨儿晚上是谁求我用力些来着?” 这时,脑海里那混乱的记忆才开始清晰起来,全是污秽不堪的肮脏。 严霆浑身颤抖,简直不敢置信昨晚躺在人身下求欢的那人是自己。 “你对我下药?” 只有下药才能解释自己昨晚的异常,他平时酒量不差,不可能喝了那么一点就醉了,还做出那等不堪的事情。 许向荣并未回答,淡淡睨了他一眼,“孰是孰非,如今再论已是晚了,该发生的已经发生,又不是女人,何必要死要活。你不是不想再继续装孙子吗?我让你当人上人!你不是想脱离镇国公的掌控、不是想延续威远侯府的传承吗?这些都不是问题,我都可以帮你……” 许向荣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严霆却是愣在当场许久。 ** 严嫣被赐婚给四皇子,柳淑怡自然早就知晓了这个消息。 她没少悄悄和严嫣说委屈了她,那个四皇子虽人似乎不错,可她总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好友。 可事情已成了既定事实,这么说也只是发发牢骚。 听闻严嫣几个又要去狩猎区打猎,柳淑怡虽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却耐不住寂寞闹着要跟。一大早便收拾妥当来找严嫣了,上次就没将严陌带上,这次却不能拒绝了,毕竟这几日小阿陌也是非常努力的,如今已经能顺溜的骑着马来回慢跑,不怕跌落。 三人出了帐子,没走几步便碰到迎面而来的严霆。 严霆神情恍惚,似乎没看到几人,眼神直得厉害。 他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但那副受了打击的模样,一看就是遇见了什么事。 柳淑怡拉了拉严嫣,严嫣没有说话,径自往前走着,眼尖的她看到严霆脖子下衣领处有一抹诡异的紫色,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严霆直到走至近前,才发现严嫣一行人,他面色一僵,脚步极快又带了些许踉跄的走进了自己的毡帐。 有随从迎了上前,关切问道:“侯爷,你昨晚上哪儿去了?” …… “你怎么不和你爹说话?难不成你也怕自己的爹?”柳淑怡好奇的回头望了一眼,问着严嫣。 “阿姐,表哥他们在哪处等我们?”严陌问道。 “咱们每日晨练的那处。” 这个话题就算是这么打岔过去了。 一路往放马的地处走去,远远的一行四五名少女往这处走来。 “哎哟,这是谁呢?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未来的四皇子妃吗?” 说这话的正是严嫣及柳淑怡的老对头吴琼琼。 只见她一脸讥笑的模样,偏着头与身边的几名少女说着什么。声音太小,听不显,不过看她那不断望过来的闪烁眼神,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吴琼琼你吃饱了撑的是吧?咱们招你惹你了?”柳淑怡站出来呛声道。 “我可不敢招惹咱们未来的四皇子妃,又不是想挨打,要知道咱们这未来的四皇子妃从来是不走寻常路的。” 吴琼琼撇着嘴说了这么一句,一旁几个少女俱是拿帕子掩着嘴笑。 “你——” “行了!”严嫣拉了柳淑怡一把,“狗冲你吠,难不成你还回她两声。” “你——”吴琼琼眉毛竖了起来,“你说谁的?” 严嫣淡淡的乜了她一眼,“谁对号入座,就说的是谁。” 说完,便带着柳淑怡和严陌擦过往前方而去。 身后传来吴琼琼不忿的声音:“得瑟个什么,丢了西瓜捡了芝麻,显得你好崇高伟大,谁不笑你是个傻的。推了二皇子,摊上个痴肥如猪的四皇子,这下可真是笑死人了。不过也多亏她是个蠢笨的,要不然咱们秀玲姐怎么能得这么一门好亲事。” 后面这句话显然是对自己身边人说的。 有几名少女纷纷附和,“就是,秀玲姐真是恭喜你了。” “以后秀玲姐就是二皇子妃了。” “真好,羡慕死我们了。” 有一个细柔的女声响起,“千万不当这么说。” 吴琼琼知晓严嫣等还没走远,想再说两句刺下她。嘴还未张,衣襟便被人抓了住,揪到近前,身旁一众少女俱是惊叫起来。 “严嫣你想干什么?” 望着眼前这张艳若桃李的脸,想起上次那场景,吴琼琼的腿止不住的颤抖着。 “你说谁痴肥如猪的?” 吴琼琼硬着脖子,“谁对号入座就说的是谁?怎么还不兴人说?你别仗着自己是未来的四皇子妃就为所欲为,咱们秀玲姐马上就是二皇子妃了。” 卢秀玲抿着嘴插言:“严姑娘,这大庭广众之下,咱们做女子的还是需要注意些的好,毕竟以后的身份与以往不同。” “就是,这未免也太粗鲁了。” “怎么堪当我大熙的贵女。” “还不赶快放了琼琼。” 严嫣说怎么平日里见她就绕道的吴琼琼,今儿个这么胆大,原来是找到靠山了。 她睨了旁边那清秀少女一眼,又淡淡的收回眼神,没有理她。 一巴掌扇上吴琼琼的嫩脸,丢下一句,“打你还用看谁在这儿?我发现你真不长记性!以为有人撑腰,我就不敢动你?” 119|第119章 防盗章(25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之后众人各有猎获,除了柳淑怡因弓箭不行只能眼馋看着,还有一个异类,那就是不停在严嫣身边摇旗呐喊的骆怀远。这货儿一点检讨自身的自觉都没有,严嫣猎到个什么,他都会乐颠颠跑上去大肆赞扬一番。 被这根搅屎棍子这么搅和着,二皇子等人顿时兴致大减。将人恶心了骆怀远一点都不自知,继续在恶心、碍眼这条康庄大道上一去不复返。 严嫣没有感觉出其间的端倪,虽觉得他行为有些异常,但被人这么夸奖着也是挺高兴的,一路上俱是笑盈盈的。 大家满载而归,又过了两日,返回京城的日子到了。 * 这几日严霆似乎一直未出现在人前。 等返京那日严嫣见到他,形容颓废得厉害,整个人很阴沉,与平日的他大相径庭。 不过如今已经没有人愿意去注意他了,启程之前沈奕瑶一直与严嫣商量着要不要还回温泉庄子上住,严嫣倒是没意见,沈奕瑶想了半日自己却说还是算了。虽圣上已经下旨赐婚,但其间还有许多礼数要走,皇子妃出嫁自然不能轻忽,还是在自家府邸的好,免得惹人笑话。 即是此,便只能返回威远侯府了。 因严霆从未觉得这是门好亲事,便一直未命人传信回府,所以府中人大都不知晓严嫣已经定了亲。 归府后,见过老夫人,大家才知晓府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严倩居然失踪了,就在沈奕瑶等人归府的前两日。 她是将身边的丫头打晕了,自己跑的。无人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府里急疯了似的派了人到处寻找。 薛氏现在想生吞活剥了严倩的心都有,倒不是说她有多关心严倩的安危,而是严倩毕竟是严家的姑娘,自己私自跑出去两日未归。这事没传出去还好,传出去了威远侯府的姑娘一个都跑不掉,俱会被她牵连损了名声。 老夫人如今是对谁都不上心,早些年对严弘颇为宠爱,如今倒是比往常淡了几分。严弘未开口,老夫人也就敷衍似的在一旁着急了一会儿,之后再不显。反倒是薛氏与陈氏非常焦急,因为他们两房都有未出嫁的姑娘。 严霆回府第一件面临的事,就是找女儿。 还不能大张旗鼓的找,只能消无声息的。 沈奕瑶也有些着急,女儿婚事刚定,便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所许男方又是皇子,真闹出个什么,才叫乐子大了。可见此事由严霆在办,她倒也没插什么手。只是私下里将自己那队护卫也撒网似的铺了出去,主要目标放在清普庵周边,还有裴家。小說中文網 严倩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从小养尊处优,能往哪处跑。左不过就是跑去找她姨娘,之所以会多个裴家,还是因之前她与裴嘉玉混在了一起的缘故。 严霆找了两日,一直未果,便不再亲自出门寻找了,而是派了手下人出去暗访。 大家如今俱是对找到严倩的可能性期望不大,京中这处人流密集,人贩子也多,严倩长得不差,莫不是被人贩子给拐走了,卖到什么腌臜的地方。 当然这一切仅是猜想。 其实让薛氏与陈氏两人来想,与其此时找到,还不如让她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外面算了。虽这种想法很自私,但总比爆出个流落在什么烟花柳地的好,那时候严家可就丢人了。 见家中长辈如此着急,有一人不禁显出一丝异样。 这人就是严弘。 严倩能从这偌大的威远侯悄无声息跑出去,必然有人帮衬。薛氏和陈氏早就怀疑严弘了,可严弘只说不知,老夫人又护得厉害,只能歇罢。如今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薛氏便旧事重提,一定要让严弘说个究竟出来。 几番盘问,才知晓事实真相。 原来确实是严弘帮着严倩跑出去的,至于为什么会如此,皆因严倩不知听谁说家里要将她不论好坏远远的发嫁出去。 严倩虽平日里心思甚多,但毕竟年纪不大,一听闻此事便大惊失色。也不知自己想了多久,才拿此事去央了同母弟弟。严弘对父亲发话此事也有耳闻,因裴姨娘被送走,他如今也多少知道顾念几分同母情谊,虽心中担忧,可家中长辈无一出面管此事,他也曾悄悄的求过祖母,只是老夫人说这次却是保不了严倩,让他不要再管。 严倩巧舌如簧,又哭又求,心眼也比严弘多几分,便哄着严弘帮她跑了出去。她对严弘的说法是去裴家,求裴家念着姨娘的情分救救她。 可严霆回来后,首先便派人去的是裴家,裴家那里并未有人见过严倩。 也就是说严倩其实是对严弘说了谎,如今严倩在哪里,严弘也不知。 其实严倩并未对严弘说谎,她确实去裴家了,可裴家如今身处流言漩涡,自顾尚且不暇,见到这罪魁祸首怎么可能让她入门。严倩只在门房处呆了一会儿,便被人撵走了。之后严家派人上门来找,裴家人见出了事,为了遮掩索性说严倩并未来过裴家。 严倩被裴家赶了出来,万念俱灰,便想去清普庵找自己的姨娘。 她也是个颇为机灵之人,出来前准备足了银子,也带了两套衣裳。她换上一身看起来不那么鲜亮、她身边丫鬟的衣裳,便拿银子雇车往京郊清普庵去。 百疏一漏,她自认为乔装得当,却并未发现她本身长得即为不俗,细皮嫩肉的,又出手大方,一看便知可能是哪家闺秀偷跑了出来。 那车夫见她付银子的时候银囊颇丰,便动了坏心思。不过毕竟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便只抢了银子,把严倩丢在了城外的荒郊野岭之地。 严倩又气又怕暂且不提,在她预备用脚往回走到有人烟的地方求救时,她遇见了一个车队。 这车队护卫众多,俱是高头大马,中间簇拥着十来辆马车。见车前挂的标示上那个‘吴’字,严倩眼睛一亮,便扑上前求助。 这个车队里确实坐的是吴家的女眷,那日吴琼琼再度在严嫣手底下吃了亏,回去后吴家人自然是心疼的不得了,但对吴琼琼也是颇多埋怨。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不长记性呢? 上次闹了一出,至今流言还未消散,吴家人本预计的是借着这次来蒙山围场松散一二,等回去后,差不多也就消停了,谁竟想今日又闹了这么一出。 自家的孩子被打了,长辈们自是心疼的。 可先不说之前惹不惹得起那个严嫣,如今人家已经是圣上亲自赐婚的四皇子妃,在陛下跟前也颇为得脸,连陛下都说此女坦率、心思单纯,赤子之心颇为可贵,谁还敢说一句蛮横无理不成? 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吴家人决定提前返京。 反正蒙山狩猎已至尾声,有些府中有事的人家,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收捡行囊准备出发,吴家人这会儿走,倒也不会显得突兀。 谁曾想,刚好便碰上了被车夫抢了财物,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外的严倩。 ==第103章==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厢里的人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一路上吴大夫人已经劝慰女儿良久,吴琼琼对之前被打之事,仍旧介怀于心。当着那么多人面出丑,之后卢秀玲也对她颇为埋怨,尤其回来后,向来宠爱她的祖父又疾言厉色训斥了她一番,让她连着两日心情都不甚好。 吴大夫人心疼女儿,又颇为头疼,只能劝着女儿日后收敛些,再不要招惹那个母阎王,其他别的也不知该说什么。 吴琼琼面上不吱声,心中却更是愤恨,从小就总在那严嫣面前吃瘪,长大了也摆脱不了这种情况。 有护卫过来禀事,吴琼琼的贴身丫鬟茉莉去问了详情,之后回来禀报说有一位姑娘拦了车,说认识姑娘,想让吴家捎带她一程。 正疑惑着,就听到外面有个耳熟的女声在嚷着,“我真认识贵府的姑娘,让她见我一面便好。” 吴琼琼眼光一闪,撩了车帘子去看,果然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 就是形象完全变了模样,面容分外狼藉,灰头土脸的,吴琼琼定睛看了半响,才认出她来。 “这位姑娘说她与家人失散了,问她是哪个府上却不说,姑娘您看——” 吴琼琼笑了笑,“我确实认识她,这是严嫣的庶姐严倩,威远侯府家的姑娘。娘,便是她上次蒙蔽了裴嘉玉,女儿才会为其出头与严嫣对上。” 吴大夫人皱起眉,“那快赶她走,这种人以后不要与她结交!” 茉莉正要出去吩咐,吴琼琼却叫住了她,“慢着。” 她转头对吴大夫人道:“娘,您先去前头您自己的车上。她打扮成这样,又是一个人,肯定其间有什么端倪。” “娘的乖女儿,你又想作甚?” 吴琼琼眼睛一转,笑得娇憨,“女儿什么也不想做,就是好奇她怎么这幅样子。娘,你就给女儿空个地方嘛!” 吴大夫人经不起女儿的撒娇,便摇着头下车了。 严倩正恐慌忐忑之际,就见车上下来一名贵妇人,跟着走过来一个丫鬟打扮模样的人。 “这位姑娘,我家姑娘请您上车。” 严倩喜出望外,瞪了一眼身边那两名拦着她的护卫,便与那丫鬟上车了。 她心中本有些忐忑,上次害得吴琼琼丢了那么大的丑,说不定便不会帮她。哪曾想人家待她客气之至,不光请她同车,还拿了茶点招待她。 严倩从偷偷跑出府,到去了裴家被拒之门外,之后万念俱灰下准备去清普庵找自己姨娘,谁知却被见财起意的车夫劫了所有财务。心中又惊又惧,也是一日未用过膳,这会儿早已是饥肠辘辘。见有吃的,也没有客气,一气儿吃了两块儿糕点,喝了两杯茶,才停歇下来。 吴琼琼满脸的同情,“严倩,你怎么成这样了?怎么一个人流落在此,又穿成这样一幅模样?” 严倩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她颤抖着嘴唇,深深低下头,肩膀一颤一颤的。无声哭了好半响,才缓缓讲诉了那日自己被带回府后的‘悲惨遭遇’。 她是惯性装出可怜样子,想博得吴琼琼的同情,一来让人带上自己,二来好有个助力图谋之后打算,未曾想你在算计旁人的同时,旁人也在算计你。 她并未隐瞒自己的遭遇与处境,甚至渲染得极为悲惨,而严嫣及她嫡母沈奕瑶也被描述的俱都狠心恶毒。她说嫡母想将她嫁到极远的地方去,对方不光又老又丑,还是一个克死了自己前任妻室的鳏夫,她实在无法才跑了出来,哪知竟被见财起意的车夫劫了财物,赶下车。 吴琼琼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那严嫣也太恶毒了,还有你那个嫡母。” “我早说了,这两人手段极好。那日我也是实在心中害怕,又被人逼狠了,才顺着严嫣的话讲,哪知却害了吴姐姐。”严倩悲鸣一声,泣哭着道:“可我实在无法,毕竟我是庶女,是在嫡母手里讨生活的,若不顺着她们的意,你可能这会儿已经见不着我了。吴姐姐,你可千万不要怪我。” “怎么会呢?之前不知晓,我还说你是狡诈险恶之辈,对你甚是愤恨,没想到你的处境如此可怜……” 严倩嘤嘤哭了好半响,在吴琼琼不停劝慰之中,才停了下来。 “那你如今有什么打算?” 严倩哪里有什么打算,裴家那里不知为何不让她进门,她又丢了所有财物。为今之计,她只能回威远侯府。 可她好不容易跑出来,就让她如此回去,她真是不甘心。更何况这会儿想必府里已经发现她偷跑了出来,回去后会面对什么,她心中真是没底。再说回去后,她很可能马上就会被发嫁出去了,到时候再无回转的余地。 “若是你实在没地方去,要不先去我家暂住几日吧,然后再考虑接下来的打算?” 此时的严倩,满心惶惶。听到这句话,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绳。 “那真是谢谢你了,吴姐姐。” …… “你怎么将她留在我们府中了?” 到了吴府,吴琼琼便安排人将严倩带下去休息了,吴大夫人这才找到机会询问女儿。 吴琼琼得意一笑,“娘,你不知晓,她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哪又如何?”吴大夫人看懂了女儿的意思,不禁惊疑:“你是想——” 吴琼琼嘴角划出一抹恶毒的弧线,“娘,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吗?咱们家接二连三在沈家严家面前吃亏,这么好的报复机会,放过可是会很可惜的。” “这——” “咱们家是不能正面与镇国公府对抗,可不代表暗里也不能啊。更何况这严倩可是自己偷跑出来的,跟咱们可没什么关系,是时流落花街柳巷,再被人认出来,您想想那个严嫣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她如今刚被指婚给四皇子,若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您觉得她还能当上皇家的儿媳妇吗?” “可是——” “没有人会发现是咱们做的,到时候只要做得滴水不漏一些,只会是神不知鬼不觉。娘,您忘了您忍辱负重去镇国公府上门道歉,那沈家二夫人是如何对待您的吗?这可是一个很好的报复机会!” 吴大夫人当然没忘,她一向养尊处优、高高在上,还是第一次那么低声下气让人将脸丢在地上踩了又踩。 “娘,您就听女儿的吧!” …… 威远侯府众人自是不知晓吴家母女二人的谋算。 一连找了好几日,俱是没有严倩的消息,府里的女眷大多心急如焚,皆是惶惶不可安。 哪个府里丢一个姑娘都不是件小事儿,要知道大多数人家府里都不止一位姑娘,真出了什么腌臜事,连累的可是整个府里所有的姑娘。 严茹和严玲这几日也是忧心忡忡的,沈奕瑶已经连着几日未睡成好觉了,薛氏更是燎了一嘴的火泡。 严郅说她想得太多,薛氏却不这么想。 不知怎么,这几日她眼皮子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忍了几日,薛氏实在忍不下去了,去荣安堂找老夫人,并让人请了沈奕瑶与陈氏两人去。 “这事儿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儿媳以为应该拿个章程出来!” “老大媳妇,你的意思是?” 薛氏抿紧嘴,“咱们府里挂白吧。” 沈奕瑶一骇,“大嫂——” “二弟妹,这事儿不能再耽误了。”薛氏的样子很是坚定,她紧紧的捏着手帕,说话声音很急:“谁也不知道她严倩到底去哪儿了,府里派人找了这么几日,一点消息也无。谁知道她到底是被人拐了,还是卖了,还是碰到什么歹人,死在了外面。人没有找到,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咱们府里这么多姑娘,可经不起这种可能!” 若是若干日后发现哪儿出现了一具女尸,或者发生其他不敢想象的事情,到时候可就是想捂都捂不住了。京城虽为天子脚下,可历来也是最为龙蛇混杂的地处。有平民家的姑娘遭遇歹人,被人□□之后杀了弃尸荒郊野外,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就算人没死,真被人卖进了什么腌臜之处,一旦走漏了风声,整个威远侯府在京城可就出名了。 到那时,府里的姑娘们俱会被牵连,大房有两个待嫁的姑娘。说她狠毒也好,说她自私也好,反正她薛氏是不敢冒这个风险。 而薛氏所谓的挂白,却是一种极为狠辣的手段,也是杜绝之后后患无穷最好的方式。 挂白即为报丧,也就是找个因病去世的幌子,说严倩此人已死。若是日后真碰到什么不好的事 情,可以推说世间之大,人有相似,她们家那位庶女早就夭了。若是人日后回来了,也不是没有地方可以安排。 反正如若是威远侯挂了白,就杜绝了严倩日后再回到威远侯,甚至以严倩身份出现在人前的可能,这也是沈奕瑶为什么会如此惊骇的原因。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种决绝的手段,总是让人一时心中难以平静。 “二弟妹,你可不要忘了阿嫣刚被指婚给了四皇子。还有三弟妹,你们三房的两个姑娘也不小了,若是真有个万一,毁得可就是孩子。我们也不是没有找过她,京城差不多翻了个遍,也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了!”说着说着,薛氏便情绪激动了起来,“咱们府里到底哪里对不起她严倩了,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上次发生那样的事,二弟妹也只是禁了她足,并未惩治于她,甚至还找了官媒,想找户殷实的人家将她嫁出去。人家倒好,把家里的人当成豺狼虎豹,居然跑了,还跑得无影无踪。” “她若能安好,我这个做婶子的自是巴不得,可就以她那个猪脑袋,堂堂一个侯府的姑娘,居然生出了独自一人逃出家的念头,她是怎么想的暂且不说,我真对她在外面能好保持怀疑。” 堂上的三人俱是没有出声,都显得有些犹豫。 静默半响,还未有人出声,薛氏又道:“若是娘与二弟妹、三弟妹觉得做出这种事有损阴德,那就由我来吧。这事儿我来办,我不怕损了阴德。” 沈奕瑶忙开口道:“大嫂千万不当如此说,既然是商量,自然没有你一个人办的道理。就按你说的这么办吧,我与你一起。” 她当然也明白其中的厉害,她的阿嫣婚事已经是一波三折了,如今可经不起什么乱子。罢罢罢,就当她狠心一回。 薛氏点点头,斜着眼角去瞄陈氏,“三弟妹呢?” 陈氏仓促一笑,半垂下头,“大嫂知晓我这正在养身子,希望给三房添个男丁,再加上还管着家,哪里有功夫去弄这个。” 老夫人开口发话,“老三媳妇成日里为这家里忙进忙出的,这事就你们两个来办吧。” 薛氏与沈奕瑶俱没有出声,只是两人对了一个眼色。 120|第120章 防盗章(26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其实‘挂白’这事是挺简单的,上面人几乎不用动手,只用掀掀嘴皮子吩咐下人便好了。 而陈氏之所以会推脱,不过是她不愿担这个名义。 一个做长辈的,因家中小辈失踪,便将其‘早夭’了。这种事怎么想,总是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再加上严倩还有个同胞的兄弟,若是让人记恨上了,更是得不偿失。反正有人去出这个头,陈氏自然躲得远远的,这是她一向的处事风格。 因着严倩是庶女,又是早夭(女子未成年死亡,均称之为早夭),早夭一般均为非正常死亡,是不举办殡葬仪式的。并且未婚女子早夭,也是不能进祖坟的,身后事极为简单潦草。 各府有早夭的女眷只用在府门侧挂上一道白,旁人便知晓这府里是有未及笄的姑娘逝世了。 虽然都知晓是个幌子,薛氏与沈奕瑶也办得极为认真。 挂白、棺柩,下葬的地点,甚至还请了人在严倩住的院中办了一场极大的道场。老夫人为此又花了一笔冤枉钱,自是不提。 早夭女子的棺柩是不能在家中停放的,装殓了便直接从后门悄悄抬出去。下葬地点也有讲究,一般是在山脚下或者路边,甚至不能立坟头。做戏做全套,沈奕瑶心中有愧,便将严倩的下葬地点安排在了栖霞山山脚下。 待道场做完,威远侯府再度沉寂下来。 自此之后,府中再无二姑娘此人。 这几日府里人都很沉默,尤其是严茹几个,她们此时才明白女子很多时候是不能够任性的,因为一旦行差一步,等待的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毕竟严倩是因为自己几个被‘早夭’的,先不论是她自己任性的跑出去,人性总是惯于怜悯弱者。不管严倩身在何方,遭遇了什么事情,她总归‘没’了,之前的种种恩怨情仇便自此烟消云散。 严弘沉默得厉害,薛氏与沈奕瑶办此事之前是知会过他的,并与他讲诉了其间的道理。甭管他愿意与否,至少要尽到责任告知于他。 他并没有说什么,不过十岁的小童,突然变得成熟起来。 自裴姨娘被送走以后,严弘便变了许多,如今变得更加彻底,经常很久都不说一句话,老夫人为此表示很心疼。 ** 吴家母女二人商定了计划,并准备去施行,谁知等来却是威远侯府挂白的消息。 因为心虚,又或是所办之事毕竟与威远侯府有很大关联,所以吴家母女也是有派人盯着威远侯府动静的,所以威远侯府那边刚一挂白,这边便知晓了。 命下人假意上门套了话,据闻是府里的二姑娘因病早逝。门房那里的人长吁短叹,满脸惋惜之意,套话的人也是陪着感叹了会儿。 回来禀报,吴琼琼听了此言,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这…… 吴大夫人只能说一句,这严家的人未免也太狠了! 又后悔自己早该想到这点,白费了这么多心思! 所想落空,两人的心情很诡异,尤其是吴琼琼,再去见严倩的时候,总想着那句‘因病早逝’的话。 就这么因病早逝了? 碍于这点诡异的心情,吴琼琼耽误了几日才将严倩被‘因病早逝’的事告知于她。 严倩这几日在吴府里过得甚是适意,吴琼琼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渐渐竟生了希望长久呆着此处的念头。 她如今也是宛如丧家之犬,除了吴府这里,再没地处可去。她倒也考虑过是不是回家,可心中本能抵抗。回家就是代表对嫡母及严嫣认输,就是代表她日后嫁去哪儿,自己根本没办法操控,更何况离开了这么多日,家中那里会如何待她,她也不敢想。 就是这份犹豫,让她未能在第一时间让吴家人将自己送回威远侯府。刚好,现在也彻底不用回去了。 严倩听完,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之后,她便迁怒到了吴琼琼身上,说是她一直虚情假意留着自己,才害得自己如今这副惨状。吴琼琼顿时不爱听了,反驳是你自己说不敢回家,我才‘好心’留你住下。 当然,毕竟与自己有关,多少露出了些底气不足。严倩也不是个傻子,知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便抓着这点不依不饶了起来。吴琼琼从小养尊处优,哪里能受这份闲气,严倩又悲又怒,便与她厮打在了一处。 什么大家闺秀的仪表,什么淑女的端庄全部被丢去了一旁,等丫鬟们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彼此抓着对方的头发丢不了手,你顶我,我顶你,还用穿着绣花鞋的脚去踹对方的肚子。 打着打着,便滚倒在了地上。 吴琼琼只是报着不吃亏的心态才还手,自然不敌此时悲愤交加、几欲癫狂的严倩。 等吴大夫人赶到时,吴琼琼脸已经被搔了几道指甲印子,头发乱了,衣裳也脏了,简直像一个疯婆子,严倩也不予多让。 吴大夫人尖叫着让下人上前拉开,严倩这会儿也没了力气,两人这才分了开。 吴琼琼摸着脸哭嚎,吴大夫人连连尖叫道让下人把严倩这个疯子给丢出去。 严倩神情癫狂,又哭又喊:“你们害我有家不得归,居然还想把我扔出去。来,扔我出去试试,我就一头撞死你们吴府大门上,我看你们吴家以后怎么在京城做人!” …… 请神容易送神难,大抵是讲的这个意思。 吴家母女留严倩在府中,是背着家中其他人的,这会儿又怎么敢闹大。事发突然,严倩又一脸玉石俱焚的模样,吴大夫人只能安抚住她,让她好好在府里住下,并请了大夫过来与她看伤,好吃好喝继续供着。 吴大夫人这会儿是情急之下,暂时还没来得及想好一个可以粉饰太平的法子。她可以拖,严倩却拖不起。 她从小是被裴姨娘养大的,看过了太多大户人家女眷的阴私手段。别看这会儿是好,说不定哪会儿便被人弄死了扔去乱坟岗,她得为自己筹谋一二。 别看严倩这几日在吴府中惶惶度日,实则她也是动过不少心思的。 严倩住进吴府,身边几个侍候的丫鬟俱是吴大夫人专门安排过来,也是暂且安抚住她之用,以求抽出空档安排接下来的事。 这几个丫鬟见严倩成日里没心没肺,一点也不操心着要回家什么,也就把她当做刁蛮骄纵的大家小姐对待。平日里哄着她,逗她乐,为了给严倩解闷,少不了与她说说话什么。严倩虽为人沉不住气,但心眼俱是不少,也从这几个丫鬟口里套了不少话来,将吴家内里大抵了解了个清楚。 吴家有两房人,大房便是吴大夫人一房,有吴大爷、吴大夫人,两位嫡出的少爷及吴琼琼,还有庶子庶女若干。 大房长子吴冯昊,现年二十有五,乃翰林院一名庶吉士,青年有为,才华横溢。次子吴文俊便是裴嘉玉的姐夫,娶了裴家的裴嘉艺为妻,如今还只是一名小小的秀才,据说明年便要下场去考进士。 吴家大房在吴家风头无二,盖因这两个颇为成器的男丁,其中又以吴冯昊在家中颇有脸面,平日里在家中也是有些话语权的。 严倩看中的便是吴冯昊,吴冯昊已经娶妻,并有一房姨娘。娶妻不娶妻严倩如今已经不想管了,也许之前她还会犹豫,可如今已容不得她多想。 吴大夫人交代人尽量安抚严倩,严倩闹着要去花园走走散心,旁人也不敢阻止。 下面人报上来,吴大夫人也没有放在心上,她这会儿只顾操心女儿去了,哪里还有闲心去管严倩,只要她不闹出什么乱子即好。 吴琼琼脸被伤,大夫过来诊治,说伤口太深,恐会留下疤痕。吴琼琼如丧考批,成日里躲着房里哭闹砸东西。丈夫不在家,吴大夫人生怕公婆知晓后,追究于她,也瞒着不敢告知,这两日只顾安抚吴琼琼,心中恨不得将严倩生吞活剥了,自是不提。 好不容易忙完这边,刚腾出手想来收拾严倩,谁曾想居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104章== 事情大致是这样的。 严倩闹腾着要去园子里散散心,吴大夫人没精力管她,便交代下人一定要看好她。幸好严倩也是个识趣的,并没有碰触底线。下人们也只当她想出来透透气,只管她不与人接触便好。 谁曾想严倩还是找到了机会偶遇了吴家的嫡长孙吴冯昊。 吴冯昊芝兰玉树、才华横溢,才不过二十五的年纪便已经是翰林院的庶吉士。要知道翰林院,又是庶吉士,非一般人不得入,从无什么后门可讲,均是每科二三甲进士中择优录选。 吴冯昊能在二十五之年达到如此高的成就,自然与他勤学好读脱不了关系,自是造就他书呆子的性格,并且他为人好善乐施、怜悯弱者,严倩会选择他为目标,也不是无的放矢。 严倩本就遗传了裴姨娘的一副柔弱相貌,未语先让人怜惜三分。她趁看着她的丫鬟如厕之空,仓皇跑了出来,一头撞进路过此地的吴冯昊怀里。 吴冯昊扶住她,她眼含泪水微一抬头,便吓得瑟缩一垂。之后似满心惶惶,细声求他不要说看见她了。 如此弱质女流,又是这么的令人怜惜,再加上好奇心作祟,吴冯昊便开口询问了一二。严倩来不及回答与他,一副害怕被人追上的模样,他便牵着她去了他位于园子后处的书舍之中。 这处书舍是为吴冯昊每日读书所用,此处风景甚好,又颇为安静,吴冯昊为人喜静,阖府上下俱是清楚,所以平常也没人敢进来打搅。 严倩便在这欲拒还迎中,挑挑拣拣将自己的身世告知于他。 在她的说法中,她是一名极为可怜的庶女,从小在嫡母手底下苟且偷生。一次外出做客,表姐从她口中套了话拿去讨好吴琼琼。 吴琼琼是吴冯昊的亲妹,更是引得吴冯昊好奇不已,然后接下来的事自然随之而出。 作为一个茕茕孑立的庶女,因两方相争而牵连其中,嫡母恼恨她坏了嫡妹的名誉,不但狠狠将她惩治了一顿,还要将她远嫁出京给一个克妻的老鳏夫为续弦。她实在是忍耐不下,于是便偷偷跑出了家。之后被歹人劫走了财物,路遇从蒙山围场的吴琼琼。 吴琼琼邀她来家中小住,她本以为是好心怜悯,哪知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吴琼琼起了歹心,居然想利用她继续与嫡妹相斗。 这点是严倩自己根据这几日情形猜测出来的,她自然不知晓真实内里是如何。 可吴琼琼是吴冯昊的亲妹,从来熟稔她的个性,再加上吴冯昊是个大男人,虽个性有些木讷,却不是不谙世事。加上严倩言行中透露出来的些许害怕,与自己成日里被丫鬟看着的言语,吴冯昊已经可以猜到那其中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吴冯昊当场脸色就不怎么好。 吴琼琼虽是他亲妹,他却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妹妹。吴琼琼天性刁蛮,仗着有祖父宠爱母亲疼爱便无法无天,平日里对下人非打即骂,在外面别家贵女屡起冲突,吴冯昊也不是不知晓。 别说吴文俊的妻子裴嘉艺总是受吴琼琼的苛责,吴冯昊的妻子柳氏又何尝不是,只是这是小姑,又有婆婆撑腰,只能是忍了。吴冯昊与柳氏感情不错,也知晓妻子是个和善柔顺的人,总见她被亲妹欺负,吴冯昊也不是心中没有感触。 这就是所谓印象对人的影响,只要你平日里给人是这种印象,哪怕这种事你并没有干过,也会让人先入为主,所以吴冯昊并没有怀疑严倩所说的话。小說中文網 严倩哭得梨花带雨,她本就生得貌美,又是赢弱之态,本就让人怜惜三分。再加上这样坎坷的身世,更不免让吴冯昊唏嘘不已。 被家里挂白之事,严倩也尽数告知了吴冯昊,所以眼前这名少女真是茕茕孑立、了然无依,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自己的亲妹。 吴冯昊出于弥补心态,也替严倩想了几个办法。例如由他来劝解自己的母亲,让她亲自陪着送严倩回威远侯府,只说是小女孩一时玩忘了,忘记告知家中自己在吴家,才摆了这么大个乌龙,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哪知却被严倩拒绝。 她哭得呛咳不已,“若真是送我回家,想必回家就是死了。我这次跑出来,本就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哪怕是找个地方吊死了,我也不愿嫁那老鳏夫。” 其实吴冯昊也只是病急乱投医,先不说吴大夫人是否会如此做,真让她送严倩回去,怎么和严家交代,只是一句小儿无知便能避过去的吗? 肯定是不可能的,严倩可以忘,吴琼琼也能忘,你吴家的大人是干什么吃的,就忘了这么多日!?并且见严倩被吴大夫人这么派人看着,之后定然下场不会好。 “吴少爷,求求你救救我,如今也只有您才能救得了我了。我不心存忌恨,也不埋怨,说破了,我不过是替我那嫡妹挡灾,就当是我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来还债。您就可怜可怜我吧,就当我是一只小猫小狗,给我一瓦遮风,我为奴为婢作为报答……” 为奴为婢又怎么可能救得下严倩呢? 她想的也不是如此啊! 就这么被牵引、误导着,吴冯昊果然做出让严倩心满意足的决定。 他决定纳严倩为妾,将她纳入羽翼。 当然吴冯昊说过这只是做给人看的,若是日后严倩有了心仪男子,或是想离开吴府,他便放她假死离开,反正严倩如今已是‘查无此人’,身份名字对她来说已是不重要了。 严倩大喜过望,跪下来给吴冯昊磕了几个响头,才被吴冯昊制住。 吴大夫人刚安抚女儿消停些,没想到居然等到的这样一个消息—— 她的亲儿子来告诉她,他要纳那个她想生吞活剥了的小贱人为妾! 并且她亲儿子还做出一副为母解忧的样子,着实让吴大夫人简直想吐血。 可吴大夫人能说什么呢?首先确实是她们有短被人捏着,唯一解决后患的路又被堵,哪怕吴大夫人是吴冯昊的亲妈,她也想在儿子面前保持一个和善慈爱的形象,怎么好赤/裸/裸的说要将那小贱人弄死才能以绝后患? 于是严倩所想成真。 吴家大房吴冯昊的院子里,像模像样的挂了红摆了酒,将严倩当做丫鬟抬了姨娘,住进了吴冯昊与柳氏住处侧后的一处小跨院里。 故事自然没有这么简单就结束。 吴冯昊确实是个不错的男子,他并未起趁人之危的心思,可架不住有人对他起心思。哪怕自己如今已经有了名分,但再没有加个事实更让人放心了。 两人本就有这个名,严倩又惯会装相总是引着吴冯昊三五不时来看她,这么一来二去,事实便成了理所当然。 吴冯昊多了一个善解人意、孤苦无依,又貌美如花的小妾。 从裴姨娘身上所学到的东西,这一下严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上拿夫君,中拿夫人,下面还兼顾培养自己的势力。 柳氏是个柔顺的性子,自然不是严倩的对手,严倩又惯会上眼药,总是在吴冯昊面前装得一副柳氏趁吴冯昊不在欺负她的模样。吴冯昊和柳氏也因此有了嫌隙,严倩在吴家后宅可谓说是混得如鱼得水。 唯一不美的就是吴琼琼此人。 吴琼琼脸上伤好后,不免还是留了一道疤。 那道疤并不显,用脂粉些许遮掩一二也就看不出了,可吴琼琼心里恨啊。又得知那贱人居然成了自己大哥的妾,她一边暗骂着贱人,三五不时还去吴冯昊那里找严倩的不痛快,严倩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可有吴冯昊的撑腰,吴琼琼倒也没讨好却是真的。 就在严倩与吴琼琼以及柳氏,在吴家后院斗得不亦乐乎之时,吴家突然面临前所未有的大灾祸,吴尚书被大理寺收押了。 …… 事情还要说到之前。 那日毅勇侯府花宴,吴琼琼与小跟班裴嘉玉在严倩刻意的引导下,三人凑在一起败坏严嫣的名声。可惜严嫣素来是个有仇当场报的性子,拼着自己的名声不要,打了严倩个满脸开花,还兼带吴琼琼也挨了一巴掌。 挨了打不说,还丢了丑,三人合谋下的丑事也被公之于众。又有沈二夫人为外甥女撑腰,压着吴大夫人上门道歉。吴大夫人在沈家那里受了气,扭头便撒去了裴家。 裴家与吴家的关系本就诡秘,吴大夫人做事不过脑的不给人留有余地,没少在外面败坏裴家的名声。裴家女眷自然不能吃下这种亏,两家便宛若路人自此针锋相对起来。 前裴侍郎被流放在外,唯一的顶梁柱塌了,裴家如今全指着吴家,又哪里是吴大夫人的对手。裴家的女眷先是忍,实在忍不了,最后索性撕掳开来。 这下吴尚书倒大霉了,被两家妇人之争给牵连了进去。 所以说妇人之间的事,也不是小事。 这不,大人便被小事给牵连了。 * 前科场舞弊案又出了新篇章,原来前礼部侍郎裴楠是为人背了黑锅。 那让人背黑锅之人便是礼部尚书吴仪。 熙帝震怒,命大理寺彻查。 这一下,京城里可算是炸开了锅,之前的事再度传得沸沸扬扬起来。 许向荣这几日可算是焦头烂额的,吴仪是许贵妃一系的人,也算是其间势力中的中流砥柱,这番出了事,许向荣没少私下里在外奔走。 即是如此,吴仪也不好脱身。 大理寺乃太子一系的地盘,好不容易抓到对手的短处,可不是憋着劲儿的查。一番查下来,不是屎也是屎了,反正贵妃一系有不少人纷纷受了牵连落马。 幸好那裴楠是个不中用的,还不用人去提他回京审问,便喷了一口心头血魂归九幽,倒是省了许向荣不少事儿。之后吴尚书的官位虽没保下来,但人却无碍,只是只能回家养老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幸事。 121|第121章 防盗章(27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反正对许向荣及贵妃一系不算什么幸事,少了一个礼部尚书,可就少了无数个青年才俊为他们所用。萧皇后这几日心情不错,成日里脸上都笑,相反许贵妃就黯淡不少,闭了宫门抱恙在身。没几日,熙帝便主动去了淳鸾宫看她,萧皇后的脸色由晴变阴。 按下不提。 威远侯府那边,眼见严嫣及笄就在近前,沈奕瑶正操持着要为女儿办一场盛大的及笄礼。 及笄乃女子成年礼,对女儿家来说有着重大特殊寓意,所以一般人家都会给家中女儿办一场及笄礼,视家中状况而定这场及笄礼的规模。 沈奕瑶当初及笄之时,素来低调的镇国公便为女儿办了一场极为盛大的及笄礼,到了严嫣这里,沈奕瑶自然不会等闲视之。哪怕不如当初自己那般,也是要体体面面的,更何况女儿如今是未来的四皇子妃,自然只能大办不能小办。 自然是没有人阻止的,可因为这事又发生了许多让人不快之事。 原来要给严嫣办及笄礼,自然牵扯了许多事宜。例如食事器具、屋子人手、礼器礼具与司仪接待,乃至威远侯提前许多日便是要开始修缮布置的,总是不能在人前露了短。 这些都需要银子,自然是由公中支出。 如今陈氏管着家,却只管事不管银子,银子由老夫人手中流出,直接到了账房那里。账上有钱没钱,再没比陈氏更清楚的,她自是也如薛氏当初那样,暗里不知晓骂了老夫人多少次抠得一毛不拔。 这次严嫣办及笄礼,举凡有用着银钱等地,自然要报上来给陈氏,可却在陈氏这里卡壳了。陈氏也非常委屈,账上没银子,她由何处支出。沈奕瑶那边操持办得热火朝天,临到了她这里却无钱结人银子。 沈奕瑶第一次在陈氏面前露了恼色,陈氏嗫嗫嚅嚅说二嫂手面太大,她做不了主。 也就是说需要经过老夫人的同意才可。 薛氏是与沈奕瑶一起来找陈氏的,见陈氏如此推脱,不禁讥讽道:“三弟妹,府里姑娘及笄可不是小事儿,当初大姑娘及笄也就算了,谁让我们家大爷没本事,自家人小小的办一场也就完事了。阿嫣她可是二弟的嫡长女,又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小姐,未来的四皇子妃,怎么着都这会儿了还想省银子!” 顿了顿,她又道:“而且你这话我就听不过耳了,什么叫二弟妹手面太大,这事儿不大办能行吗?总不能到时候惹了外面人的笑话。” 陈氏懊恼一打嘴,连声告罪:“二嫂,弟妹口拙,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可您也知道,家中的银钱是娘管的,我这个管家之人说着担了个名,其实很多事都做不了主。这账上没多余的银子,我也变不出来。” 沈奕瑶脸色不好,转身就走了。 前来给威远侯府送货的商家还等着结银子,沈奕瑶只能自己掏了腰包先将银子垫上。 薛氏说她傻,说有再多的银子也不当这么做,怎么着合着阿嫣不是府里的姑娘,连办场及笄礼还要你这个做娘的自己掏银子,在哪儿都没有这个道理。 沈奕瑶心里也不甚舒坦,这话更是戳了她的心,便与薛氏一同又去找了老夫人。 两人到时,陈氏也在,似乎正在与老夫人说着这事。 见了沈奕瑶,陈氏脸上有些尴尬之色。 她自然是来禀报此事的,然后顺便还埋汰了一通沈奕瑶。 说她大家小姐做派,当日所用之物一应俱要用最好的。粗略算下来,她这种办法至少得三千两之数,还是往少里说,就算再家大业大也经不起她这么折腾。 陈氏管了一段时间的家,老夫人日里吹毛求疵,她没少落排揎。再加上账面上银子紧凑,老夫人日里抠得厉害,她本身便不是个大方的人,渐渐生出这家是在给自己管的,沈奕瑶银子用多了她便会吃亏的想法。 这几日老夫人心口正不顺,原本指着庄子上收成落点银子进荷包,哪知今年正值收获的时候天气变化多端,下面管事报上来说今年庄子上大多农田都遭了灾,别说收成了,租子可能都收不上来。 家中本就快要到了揭不开锅的境地,这会儿听陈氏说光办场及笄礼便要三千两之数,还打不住,老夫人脸色又怎么会好。正当着陈氏的面骂沈奕瑶败家,便听下面丫头来报二夫人来了。 所以沈奕瑶刚站定,老夫人便率先发难。 “我听老三媳妇说你要给阿嫣办及笄礼,还要往大里办,光花费就要几千两?” 沈奕瑶看了陈氏一眼。 陈氏半垂的脸,轰的一下红了。心中埋怨老夫人怎么当着二嫂面就这么说,到时候沈奕瑶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认为她在老夫人跟前挑唆。 这是肯定的,光听老夫人这口气与这表情,大家也会这么想。 薛氏讥讽的瞄了陈氏一眼,笑着便开口了,“可不是,这阿嫣身份不同一般,又是未来的四皇子妃,可是不能小办。这花费还是二弟妹酌量着删减了又删减,才定下的。这也不是给娘您长脸嘛,让外人看看,咱们威远侯府也不落他人,这府里都出皇家的儿媳妇了。” 薛氏确实是一个会说话的人,这番话说得即给沈奕瑶找了台阶下,又给老夫人递了梯子,换个正常人自然就顺着梯子下来了,可关键老夫人她不是正常人。 错了,并不是老夫人不正常,而现在她没有那个条件去正常。 三千两啊,够府里半年的花销了! 她若能有三万两,让她掏三千两给自家长脸,她自然愿意。可现在问题是,她连三千两都拿不出来,又怎么顾得上给自己长脸? 就好比那有钱之人,他不用为生计而发愁,自然有精力去弄些华丽的配饰以及去熏陶自己的修养与气质,让自己来显得与众不同。可换做是连饱腹都不能的穷苦人家,成日里为生计奔波,又哪里会有那份闲钱去弄那些花套。 两个道理是相同的。 老夫人也想要脸,可关键连里子都快顾不住了,脸要来有何用?若是脸能换来几千两银子,老夫人不介意去拿自家老脸去换! 所以老夫人不但没有借着薛氏的梯子爬下来,还将薛氏骂上了,骂得那叫一个口沫横飞啊! “你薛氏是站着说话不腰痛是吧?你说得倒是轻巧,别人家都是勤俭持家,以彰显我等勋贵之后的简朴美德。就你脸大,惯会装相!我知晓你是想借着阿嫣的光,给严茹说一门好亲事,未来四皇子妃的堂姐,说出去也能长脸,可若是有违咱们府上的治家之道,我却是不许的!” 这番话说得薛氏脸色又青又黑的。 她是不否认有这种念头,可换谁都会有这种念头! 阿嫣长脸,自家长脸,阖府上下都长脸的事儿,怎么落到老夫人和陈氏嘴里就成了‘万恶之极’了? 还有那什么质朴,勤俭持家。是有些勋贵家打着这样的口号,但那都是做给圣上看的,哪个会真的如此。不过是给自己披了层好看的皮,都在京城这地界呆久的,哪家不知道这其实幌子,这会儿倒是知道拿着人当幌子来说了,说过来说过去就是不想掏银子! 沈奕瑶当然也听懂了这话,这话看似在骂薛氏,实际上在说她作妖。 她顿时恼色上了脸,她给自家女儿办场及笄礼到底哪儿作妖了?以阿嫣的身份,若是办小了,才会让京中众人笑话! 老夫人确实打得这个主意,她知晓沈奕瑶向来脸皮薄,她连消带打一番,她也就不会好意思张这个口了。 至于严嫣及笄礼一事,沈奕瑶有钱,自然不会亏着自己女儿。 老夫人如意算盘是打得很精,可她错估了沈奕瑶早已不是当初的沈奕瑶。 “那娘的意思是说,府里不给出银子为阿嫣办及笄礼了?” 一句很简单的话,直接将老夫人的口沫横飞堵了回去,让她顿时脸色好看了起来。wWW.xszWω㈧.йêt 她心口一阵急跳,却不能做出被气着了的样子。 老夫人自然可以借着这话音,直接气倒过去,此事自然不了了之。可一旦如此,大家便会说她,老夫人为了不给亲孙女办及笄礼,自己都给气晕了,到时候她可就丢大人了。若是有人将这事漏了出去,她以后也就不用做人了,毕竟不管从哪里说,这都是让人非议的。 老夫人即想要里子,还想保存自己一些颜面,可谓是艰难至极。心里的想法是千思百转,实则也不过是一瞬间。老夫人板着脸,道:“我可没有说这样的话,只是教你们这些做小辈的要懂得俭省。” “那倒是儿媳误解娘的意思了。”沈奕瑶歉然一笑,又道:“那不知府里准备出多少银子为阿嫣办这场及笄礼,之前该说的大嫂也都说了,我也就不一一复述给娘及三弟妹听了。现在就仅止这一样事,可千万不要让我家阿嫣寒了心,让威远侯府在京中众世家勋贵面前丢了脸。” 陈氏没料到沈奕瑶会当众将自己带进来,说得好像不给三姑娘出银子办及笄礼是她主使的。虽说她确实在其中起了些作用,可这么明晃晃的打脸?陈氏这会儿连脖子都红了起来。 薛氏撇嘴一笑,真当大家都是泥人性子,以前让着她不过是懒得与她计较,当谁看不出她在背后的那些小动作。 老夫人瞪了沈奕瑶一眼,抠索了半响,才开口道:“你也知道这府里家大业大的,人口也多,这么多姑娘紧挨着都要出嫁,这么着吧,府里给你出五百两。” 五百两? 五百两确实是少了,说出去都不怎么好听。 当初严茹及笄,薛氏闹死闹活的,老夫人也是出了五百两小办了一场。可别忘了那是小办,几乎没请外面的人来观礼,也就威远侯府自己人以及薛氏娘家人来,大房还能有些许剩余,剩下的薛氏全部找了由头扣了下来,准备日后严茹出嫁给女儿置嫁妆。 沈奕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顿了顿,面露牙疼之色:“一千两!阿嫣身份毕竟比茹儿高,就一千两了!” 沈奕瑶也没再纠缠,点头谢了走人。 路上,薛氏悄声与她议论,“看来府里这情形确实不好,说不得阿嫣到时候办嫁妆,府里也不会出钱,又是一件烦心事。” 没等沈奕瑶说话,薛氏又叹道:“哎呀,我家茹儿到时候可怎么办!阿嫣有你这个有钱的娘,不管怎么说都不会落了脸,我到时候可得为我家大姑娘好好筹谋一番。” 沈奕瑶认真帮她打算,“这事先不慌,阿嫣及笄那日会到场不少夫人,到时候让大姑娘好好规整一下出来帮着待客,必然少不了有人家看中上。先把婚事定下来,嫁妆之事以后再说,银子少了有少的办法,银子多有多的办法,总是要让大姑娘风风光光嫁出去的。” 薛氏感激道:“二弟妹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家茹儿的婚事就足以让我头疼了。本是想指着这侯府能作为仪仗,让大大小小都能落个好。可如今你看看,好事一桩没有,糟心事倒是不少。” 沈奕瑶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105章== 等沈奕瑶与薛氏走后,老夫人黑着脸让陈氏也滚了,然后一个人黑着脸坐在那里,半响都不出声。 一旁的赵妈妈也不敢开口劝她,如今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老夫人不想将府中的窘状公之于众,那么便只能硬撑着。 可那一千两银子从哪里来呢? 赵妈妈满心担忧,老夫人手里有没有银子,估计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赵妈妈更为清楚的了。 “你去将我首饰匣子里那套赤金镶绿翡头面,拿出去处理了。” 赵妈妈浑身一震,不禁道:“可、可那是老夫人您最喜欢的一套头面,那么珍贵的东西,以后怕是再不好找了。” 这套赤金镶绿翡头面是老夫人过五十大寿时,沈奕瑶孝敬上来的。 一套头面共十二件儿,分顶簪、分心、挑心、鬓钗、花头簪、掩鬓、围髻、钿子、满冠等。俱是用足量赤金镶嵌绿翡制成,先不提这套头面的精良做工,你那上头嵌的绿翡,翠绿翠绿的,水头极足,看起来着实喜欢人,是最上等的帝王绿。老夫人极为喜欢,寻常时候都舍不得拿出来带,算是她所有首饰里最为贵重的一套。 “什么好找不好找,其他旁的也当不出来价格,她沈奕瑶孝敬上来的,现在用在她女儿身上,倒也不算亏。” 如今,老夫人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赵妈妈犹豫了一瞬,问道:“是活当,还是死当?” 问完这句话,她赶忙屏住呼吸。 果不其然,老夫人脸色迅速扭曲起来,喘气粗重,半响才道:“死当!” 许久许久以前,老夫人每次让赵妈妈拿她的嫁妆出去当,也曾抱过美好的幻想。想着以后等她手里活泛些,便将之通通都赎回来。可每当她好不容易手里有点银子,总有其他地方更着急用银子,久而久之,那些东西便让她刻意的给忘记了。 当的次数多了,如今老夫人也明白了里头的关窍,死当要比活当得来的银子要高上一倍还有多,这才有赵妈妈这一问。 最后这套绿翡的头面当了二千五百两,不光可以应付了沈奕瑶那边,老夫人手里还能剩下不少,自是不提。 …… 一晚上薛氏都辗转反侧的,严郅被她折腾得也睡不着了,索性坐了起来。 “这大晚上的你不睡觉,烙什么饼子!” 薛氏也坐了起来,将床头矮柜上的一盏小灯点燃,才又靠回到枕头。 她絮絮叨叨将今日发生之事说了一遍,又道:“你说咱们家是不是真没银子了?那么多产业都跑去哪儿了?如今老夫人连面子都不顾,我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以咱们府上那些产业的出息,足够这一大家子舒舒坦坦的过日子,何必如此抠门。” 严郅眉头紧皱,不耐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你说是不是老夫人给产业祸害没了?可这几年府里也没见有哪处大笔用银子的地方,你说咱们茹儿要是定了亲,府里会拿银子出来咱们女儿办嫁妆吗?咱们这些年紧攒慢攒也不过就这么点银子,都给茹儿办了嫁妆自然是够的。可除了茹儿,还有这么一大家子总不能日子都不过了,并且老大也不小了,今年十六,再拖两年成亲也不晚,可到时候总得给女方出聘礼,这又是一笔银子。还有玲丫头,还有老二……” 薛氏越想越烦,忍不住掐了严郅一把,“我急得头发都快白了,你怎么还睡得着!照我说,咱们当年还不如分出去过,有那么点的产业,咱们省吃俭用些,也不会像如今这么难。这么多年进项都捏在老夫人手里,旁人一点沾不上,除了日常穿用,手里再无多余银钱,想做点什么都难。好不容易手里攒了些银子,孩子们眼见都大了,到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 严郅很不愿听薛氏絮叨这些,尤其那句‘还不如’,他满脸不悦道:“那几个分出去的日子过成啥样,你不是不知晓!成天哪来的那些还不如,我早就跟你说了,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那点产业就当咱们这么多年一大家子吃了喝了,以后不要再提这事!” 可是怎么能当就吃了喝了呢! 严郅从小就机敏,嘴巴甜,也会哄人。不光得老夫人喜爱,老侯爷那里也较为有脸,又是长子,虽是个庶出的,但从小养在老夫人房里,一切吃穿都高其他庶子一等,虽比不上两个嫡出的,但也算拔尖儿。 当年老侯爷临死前分家业的时候,两处大头让严霆与严瞿得了,严郅自然不如他们,不过比其他庶子却要好很多,不光有两个地段极好的铺子,大小田庄子还有四个,老侯爷的私房银子还分了他二千多两。这些东西除了那点银子,还未到他手上俱被老夫人以未分家收罗放在了公中。 这么些年,哪怕大房一人长八张嘴,那些产业的出息也是吃不完的。 可严郅看似油滑,其实还是一个满孝顺的人,人也拎得清。他一直觉得不管怎样他爹和老夫人都对他不错,虽然当年他被老夫人养废了,如今一无是处,可不管怎么说人还是将他当了半个儿子来疼,自己一家在这府里也算是沾了不少光。 各人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都有自己的酌量,包括他去讨好奉承,也没存什么单纯的心思。同样,人家先紧着自己的儿子,甚至心思不那么纯良,你也不要说什么,因为大家都不纯良。 可有时候那种疼是真疼,甭管其间为了什么,严郅其实能感受的到。 大房两口子都不傻,早就看出了些端倪。薛氏是个妇人,家中的银子是她管,她操心的也就多些,总是忍不住在严郅跟前抱怨几句。严郅想得就要比她透彻,又顾念之前那点情分,毕竟已经这样了,就算那些产业真没了,还能怎样,难不成去和老夫人闹?也就只能当本就没有,那样心里还舒服些。 “怎么不提?不提以后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儿子拿什么来娶媳妇?光指望你那点俸禄,早就饿死了。我承认爹那时候待我们不错,老夫人表面上也还过得去,可你是姓严的你别忘记了,难不成就因为是庶子,就应该去死?你总是拿自己和那几个庶子比,你忘了你为了今日的一切付出了多少?老姨娘那里,你到现在都没叫过一声娘,她平日里足不出户,咱们也就装傻当做没这人。你为了不惹她忌恨,装傻卖痴了这么多年,成日里浑浑度日,严郅你憋屈不憋屈?我告诉你,你不欠她的,那一切是你应得的!” 严郅瞪着薛氏,良久良久,才颓废的抹了一把脸。 “好,你说的都对。可若真是如此,你又能怎样?” 薛氏半响没说出话来。 “行了,行了。”严郅将她拉下来躺着,又吹了灯,“成日里想那么多干甚,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到不了你说的那种地步,天塌下来不还是有老二在那里撑着!” 122|第122章 防盗章(28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每次两人谈起这些,严郅总会用这种说法来安抚薛氏。 而作为‘天塌下来还有个高个顶着’中的高个严霆,最近这段时间也过得不甚得意。 发生的那样的事,可谓是严霆这辈子最大的屈辱。 他想过杀了许向荣泄恨,可却连动手的勇气都无,最后只能选择躲避。 这些日子,外面有不少友人约着严霆出去,严霆俱是一一拒绝了。每日就是当差点卯,下差回府,回府后除了偶尔去老夫人那里,连后院都不进了,总是呆在自己前院书房里。 即是如此,他在宫里当差时也碰见过许向荣两次。虽两人没有交谈,可许向荣那眼神总是让严霆忍不住骨子里发寒。 严霆一宿一宿的失眠,然后便一宿一宿以酒精去麻醉自己。不喝酒他睡不着,喝了酒睡着后却总是做噩梦。 也不过才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严霆急剧消瘦。 老夫人以为他是当差太辛苦,再加上严倩失踪之事闹腾的,只有严霆自己清楚到底为什么。 ** 很快便到了严嫣及笄之日。 正日子的头两日,沈奕瑶便开始安排开来。 当日待客的院子,举行及笄礼的厅堂,以及及笄礼之后的宴席,府中到处挂着红绸,装饰俱为一新。 相反倒是严嫣挺悠闲的,除了准备自己当日要穿的衣裳首饰,便是养好精神是时以最好精神状态出席。 对比严嫣这个主角,严茹与严玲两个反而更紧张一些。因为二婶与她们两人说了,是时会让她们帮忙招待来做客的女宾。她们还从没有以主人家的身份主持过这种大场面,难免心中忐忑不安。 为了女儿这次及笄礼够体面,沈奕瑶可谓是费了不少心思。公中拨的那一千两银子自然不够,剩下的她通通都是自己掏腰包。一切俱要尽善尽美,单就正宾以及赞者人选就不知变了几番。 沈奕瑶刚开始是准备让自家二嫂充女儿及笄礼上的正宾,可这正宾人选也是有讲究的,最好是双亲俱在,公婆在堂,还得儿女双全,俱家称贤,人品德高望重。 沈二夫人处处符合,唯独有一点,只有儿子没有女儿,不能算是儿女双全。 沈奕瑶很矛盾,想了几日,出于紧张女儿之心,还是决定邀请马荃芳来做这个正宾,沈二夫人做赞者,薛氏作为有司,也就是正宾及赞者的助手。 可话传到严嫣这里,却是被驳了。 严嫣一力要求必须让二舅母做自己的正宾,哪怕她儿女不双全。可在她的心目中,也就只有二舅母才有资格为她簪上发钗,预示着她已经成人。 不是说马荃芳不够好,而是沈二夫人对严嫣的寓意不同。 这其间夹杂了太多太多无法言喻的东西,只有严嫣自己心中才能明白。 沈奕瑶磨不过严嫣,也想着这个正宾不让二嫂来当,实在是说不过去,便应许下来。 提前便派人去送了信,沈二夫人受到邀请后很惊讶。 严嫣及笄,在镇国公府这里也不是件小事,若不是不能将外孙女拉到镇国公举行笄礼,镇国公真可能干出这种事。Www.XSZWω8.ΝΕt 沈二夫人早早便开始心中忐忑了,可她也知晓自己不符做正宾的资格,便想着是时作为赞者也是可行的。 当然心中免不了会黯然。 谁曾想居然收到了邀她为正宾的请函,沈二夫人又是高兴又是不安,问了来送信的人许久,知晓是严嫣一力要求这么做的,不禁流下激动的泪水。 沈二夫人从来是一个稳重自制的人,很少会这么失态。可阿嫣对她来说,不亚于是亲生的女儿,能为她簪上发笄,代表的意义很不同。 严嫣及笄当日,威远侯府好一场热闹。 门前各府马车络绎不绝,俱是前来参礼的各家夫人。 镇国公及全家全部到场了,这是镇国公第一次踏入严家的大门,哪怕是当年前威远侯丧礼,他也不过是让儿子前来祭拜,这一次却是为了外孙女的及笄而来。 笄礼参礼者一般以女性为主,但也不是没有男性的。首先作为笄者父亲,严霆是要到场的,镇国公一家男宾作为严嫣的外公、舅舅以及表哥,也具备这种资格。 镇国公全家的到来引来无数人赞叹,若知晓镇国公是极其难得出现在人前的。镇国公一家虽行事霸道,但素来少于人结交。别家设宴摆酒,很少能请来镇国公家的男人,顶多也就是沈二夫人与镇国公夫人出门交际。 随着镇国公夫人慢慢年纪渐长,她也很少出门了,所以沈家平日里在外行走的大多是沈二夫人。 若说镇国公的出现让人惊叹,那么后面宫里接二连三而来的赏赐更是让人惊疑。 最先而来的是熙帝的赏赐,赏赐极为平常,也就是明珠一斗、如意两柄。前面宫里的人刚离开,又来了一遍赏赐,这次却为萧皇后所赏,乃一根发笄。 发笄乃是羊脂白玉雕成的寿字簪,簪梃即是寿字的最后一笔。匠心独运,雕工精美。 萧皇后作为一国之母,在严嫣及笄礼上赐下一根发笄,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严嫣的及笄礼算不上是京中最盛况空前的,却是最具有尊荣的。一个小女孩儿的及笄礼,皇帝与皇后先后下了赏赐,哪怕是那些王公大臣家中也极少见到这种境况。 熙帝自然是看镇国公的面子,为其外孙女长脸的,可萧皇后的赏赐却有些出乎人意料。 笄礼快开始之前,出了一项乱子。 严霆居然一直没出现,报上来后,沈奕瑶五脏六腑俱焚,命人四处去寻找。 她这几日忙晕了,也很少碰到严霆的面。就在正日子的前两日派人通知过他,想着这么重要的日子严霆应该不会缺席,便没有上心,谁知居然生了这样的事。 严霆是在府里的,不过是头一晚在书房里喝多了,一直到现在酒都没醒。下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呼呼大睡,样子极为狼狈,一脸的胡茬子。赶忙叫醒,又让人收拾了仪表,才匆匆而来,幸好刚在了吉时之前。 随着吉时到,严嫣的及笄礼便开始了。 赞礼唱词,披散在身后的如缎黑发,由沈二夫人亲手挽起,簪上皇后赏下来的那根白玉寿字簪,代表着礼成。 沈奕瑶是有为女儿准备及笄插发的发笄,可既然皇后赏了一根下来,自然是簪上皇后赏的那根好。 赞礼唱词:“笄者拜有司及众宾——” 严嫣庄严肃穆依次行揖礼,众观礼者答礼。 礼成。 赞礼又唱词:“笄礼成,请笄者父母向所有观礼者行揖礼。” 之后众观礼者便由赞者带领依次退场前去赴宴了。 镇国公并未久留,在严嫣礼成之后便离开了,一同的还有沈鼎、沈祁以及镇国公夫人。镇国公夫人偶感风寒,本是不宜出门的,可今日是外孙女大的日子,便强撑着病体到场。 只留了沈二夫人在威远侯府帮忙招待来观礼的女宾们。 薛氏今日可是出了一个大风头,万众瞩目下她当了有司,感觉极为得脸。另一边严茹与严玲正恭敬的领着各位夫人入席。席面开得并不多,也不过四桌,不过在座的俱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夫人们。 严茹和严玲的大方得体引来许多夫人们赞美的目光,两人态度不卑不亢,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陈氏自然不会漏过这么好的机会,也将六姑娘和七姑娘推了出来。 可严霞与严娟俱被她养得内向怕生,一副拘束的样子,反而起了反作用,更衬得严茹的淡雅得体,与严玲可爱而不失礼数。 宴罢,便有人纷纷向沈奕瑶及沈二夫人、马荃芳等人打听。 知晓这是此次笄者严嫣的堂姐妹,沈奕瑶的侄女,虽其夫出身不高让人未免有些感叹,可在座的这些夫人除了自家有子嗣后辈需要结亲外,还有不少亲戚家的子嗣后辈。 总而言之,严茹与严玲的这次亮相博得不少夫人的眼缘,想必日后上门求亲者会络绎不绝而来。 而此次及笄宴的主人严嫣,此时正在凝香阁对着骆怀远送上门来的礼物目瞪口呆。 若是现代人,自然一眼便知此物是什么,可关键严嫣并不是现代人。 一张偌大的八仙桌上,摆了一桌子粉色的花儿。入目之间全是,数都数不清,娇艳、瑰丽而又绚烂。粉嫩的色泽,唯美的扮相,哪怕是严嫣这个从来没有小女儿家爱美心思的,都免不了为之惊叹。 花上面放着一张合着的小卡片,摊开来看,上面写着几句话—— 据闻在遥远的西洋,有一种花叫玫瑰,它的花语代表着爱情。 999朵玫瑰代表着天长地久、爱无止境。 虽然这些并不是真花,只是我凭着在福州那时听人讲诉,之后找来手艺精巧的秀娘用缎绢所制,但我相信阿嫣妹妹一定能懂得我的心意…… …… 随着这些花而来的,还有一个长条状的小匣子。 严嫣打开,里面是一支金簪。 这支金簪以金丝垒成卷草纹样衬底,其上用金丝做成立体的如意云纹,一只凤凰翱翔其间,凤凰与云纹皆用细如发丝的金丝累成,中间凤嘴那处衔了一颗亮眼至极、光耀夺目的粉色宝石。 里面还夹了一张小纸条,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 ‘亏我跟前跟后巴结了太子好几日,那皇后也忒小气了,就拿一支白玉簪打发你。没关系,你老公我有钱,咱卖好的,以后你嫁给我,想买几根买几根,咱们一次买一打,全插在头上!’ 想象着自己插了一头簪子的样子,严嫣不禁噗呲一笑,眼中却泪光晶莹。 ==第106章== 自来世人成婚便有‘六礼’之说,乃为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其实这六礼按世俗来办,也不过议婚、定婚、大婚这三个阶段。 议婚就是选择对象,相当于纳彩、问名;定婚就是确立男女双方的婚约,分文定与大礼;大婚就是在选好的吉日举行婚礼,相当于亲迎。 因严嫣与四皇子的婚事乃熙帝所指,便省去了纳彩及问名之项,指婚圣旨当初在蒙山围场那处便下了。回到京城后,钦天监早早便选取好吉日,只待到了时日便由内务府与礼部一同办理去威远侯府过定之事。 所以在严嫣及笄之后没几日,礼部的彩舆便将皇子妃冠服、各式首饰、金银、缎匹乃至一些额定的大礼之物送来了威远侯府。 直到这个时候,骆怀远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他是素来知晓内务府那些人的为人以及办事的效率,个个都是见人下菜,只要没有上面人发话,他们能拖便是拖,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已经从蒙山回来了,还一直赖着宫里头没回四皇子府的原因。 总归太子一系之前在他们身上得了好,皇后为了做表面工作也对他颇为关怀备至。为了能让小王妃与自己的婚事早些定下,他趁热打铁没少在皇后及太子面前装痴卖傻,也没少‘壮着胆子’去求见熙帝询问婚事。 宫里人都当他少年情窦初开,被指了一个漂亮的皇子妃,便对人上心了,明里暗里都笑话他。骆怀远只当看不见,拼了命的刷存在感,所以钦天监与内务府及礼部动作才会如此迅速。 要知道二皇子的大定之事,至今还未走上日程。也可能别人并不急,骆怀远只需要知晓自己很急便好。 下定那日,骆怀远一脸憨笑,去皇后那里谢了恩,又去熙帝那里叩了头,然后便乐颠颠的出宫回四皇子府了。 太子当着萧皇后面笑骂了一句,“这老四真是市侩,一副蠢样,一个女人就把他给打发了。” 萧皇后笑得端庄得体,“这样还不好吗?这样的人可以省很多心。” “这倒也是!”说这话的同时,太子又想起那些个不省心的人。 皇子们订婚成婚皆有规制,除了太子规制要高上一等,这些个未封王的皇子俱是一例。再加上熙帝素来重视体面,四皇子又是个眼里只有女人的,送过来的大礼倒是一点折扣也没打,甚至连内务府惯常的以次充好都没有发生。 可见骆怀远这阵子在宫里的四处刷存在感也不是没用,他那‘情窦初开’的形象也深入人心。 内务府倒是想从中捞一笔,就怕四皇子那个二傻子知晓后闹腾出来,毕竟他表现的可是对那位未来四皇子妃很上心。连送过去的什么东西都要问问,还要亲眼看看,一个做皇子的连这点体面都不讲究了,谁能拿他如何? 现在宫里人都拿四皇子当笑话看,说他对未来的四皇子妃似乎着了魔,什么不体面的时都干的出。皇后和太子是纵容的态度,许贵妃一系罕见的低调,熙帝不发话,大家也就当乐子看了。 没人知晓,在礼部将大礼送到威远侯府的同时,骆怀远送的一批聘礼也悄悄的送到了严嫣的手里。 知晓这些东西是四皇子自己私人悄悄送来的,连沈奕瑶都不免说一句‘远儿那孩子用心了’。 东西并未开箱,便随着单子一并送到了凝香阁。只凭那一叠厚厚的礼单,便能知晓骆怀远下了多少血本。 这些年来骆怀远赚的不少,说是大发横财也不为过。 为了让小王妃体面高兴,亦或是表达自己的心意,骆怀远真是什么好捡什么来,宫里有的,宫里没有的,收拢了十大箱子送过来。俱是绸缎布料、香料、各式宝石、珍珠、象牙雕件等稀罕之物。 梅雪啧啧称奇,叹道说未来的姑爷这是要给咱们姑娘办嫁妆的样子啊! 骆怀远确实是这么想的,可他却不敢诉之于口。要知晓他丈母娘也是个有钱的,他哪能那么不识趣的夺人应该行使的权利。 这番大张旗鼓,在老夫人与陈氏等人的眼里,只当是皇子妃都是如此规制,眼红、嫉妒自是不必说。 老夫人听下面人来报了那摆满整个锦瑟院的聘礼,与其中各种赏赐,挠心挠肺了好几日,恨不得将之都夺了过来,她才能通体舒畅。又愤恨沈奕瑶得了这么多好,前些日子还要为了办个及笄礼用话拿捏她,种种复杂与煎熬的心思,自是不必说。 连下人们都是大开了眼界,说皇家娶儿媳妇就是不一样,气派就不若旁人一般。津津乐道了好几日,这股热度才渐渐散去。 就在这个时候,裴老夫人上门了。 其实裴家的出身并不太好,追溯到许久以前,也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土财主。 美闻其名叫做耕读之家,实际上往上数三代,也不过出了两个秀才罢了。到了裴楠这一辈,似乎祖坟上冒了青烟,出了一个天资聪慧的裴楠。 裴楠一路中了秀才又中了举,之后进京赶考又中了进士,最后还入了最为清贵不过的翰林院,裴家一下子就富贵起来。 翰林院三年期满,裴楠被派任至礼部,任了礼部一名从五品的员外郎。在京中扎稳了脚跟儿,裴楠才派人接了在乡下的父母与妹妹来京中。 这妹妹便是如今的老夫人。 当年还不是老夫人的裴妙龄入京的时候,已是十六之龄,之所以会一直拖着未定亲,便是想在京中寻一门好亲事。裴爹裴娘在乡下想的好,如今儿子成了天子门生,又做了大官儿,定然能为女儿寻一门好亲事。 只可惜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员外郎,在京城这地界着实是不起眼,幸好裴楠善于交际,又颇懂钻营之道,给妹妹找了一门不错的亲事。论身份地位,与他们裴家结亲绰绰有余,唯独不好一点男方是个病秧子。不过换个念头想想,若不是病秧子也轮不上他们裴家,老夫人因此才嫁给了早逝的老侯爷。 对于妹妹能嫁入侯府做儿媳妇,裴楠非常满意,若不是他当年成婚太早,他恨不得这会儿也给自己娶一位富贵人家的贵女。 裴老夫人乃是一秀才之女,嫁给裴楠的时候,裴楠还在寒窗苦读。之后裴楠发迹,她也跟着水涨船高,虽然男人发迹了,免不了会纳几个小妾。不过能当上官夫人,已经是当初的裴老夫人所不敢想象的,所以对于丈夫那点男人们的臭毛病,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事实证明她当初嫁给裴楠是一项正确的选择,她一路坐到了正二品的侍郎夫人。若不是之前裴楠犯事,裴老夫人这一生也算是风光至极,只可惜到了最后晚节不保。 原本保养不错的裴老夫人,因裴楠被罢官发配,一夕之间便老了十岁。之后各种事端层出不穷,更是让她苍老得厉害。老夫人每次见到嫂子,便会惊讶她衰老的程度,她自是不知晓在裴老夫人眼里,她也不予多让。 裴老夫人这次来便是求助的,她实在没想到两个儿媳妇会那么蠢,居然在那种场合与人相争将一些不该说的事情宣扬了出来。 因此事,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陛下震怒,吴尚书被大理寺收押。如今京中各种异动,让她胆战心惊、夜不能寐。实在是坐不住了,她才想到这个小姑子。 有一个做皇子妃的孙女,想必若裴家出了什么事,小姑子应该会帮他们一把。 裴老夫人也没拐弯抹角,便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了。 老夫人听完这些,倒是笑了,“你这人啊,几十年养下来,见识还是这么短,这可是好事,说不定哥哥便能沉冤得雪官复原职。” 裴家也有不少人是这么想的,包括之所以会一时相争口不择言,也不是没有这么点小心思。可裴老夫人与他们所想不同,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可你要是让她说什么地方不简单,她又说不上来,又见京中这两日因此事抓了不少人,才会惶惶不安来威远侯府。 裴老夫人还是满心担忧。 老夫人拍拍她手,道:“既然是妇人之争漏了端倪,便回去好好管教那两个儿媳妇,至于其他,先看看动静儿再说。总而言之,只要摆出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倒是不怕什么,如今万众瞩目,吴家也不敢拿你们如何。” 123|第123章 防盗章(29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话是这么说,但很多事情是不若妇人们想得如此简单。 又隔了几日,裴老夫人再度上门,哭得如丧考批,说裴楠在流放之地暴毙了。 这下真可谓是天都塌了下来,裴楠一直都是裴家的一根顶梁柱。哪怕他被罢官流放,也给裴家找了护身符。 如今倒好,因小辈们之间的一点小事,护身符丢了不说,还将吴尚书拉下了马。若是当日拉吴尚书下水能洗清自己,裴楠早就干了,何必等到今日。 也许是知晓自己东山再起已无可能,也可能是惧怕吴尚书身后错综交杂的利益链,裴楠怒喷一口心头血,没两日便没了,消息传回来,裴家顿时天崩地裂。 老夫人听完当场就厥了过去,吓得荣安堂里的丫鬟又是灌药,又是去请大夫。 等老夫人醒来,就面临了半边身子麻木僵硬的结果,倒也没到不能动的境地,就是行动迟缓,连只汤匙都拿不起来的地步。 严霆当场大发雷霆,对裴老夫人发了一通火儿。 老夫人口齿不清的说道:“你舅母也是慌了,我那可怜的大哥啊……”说完,就呜呜哭了起来。 几个儿媳妇俱都来了,站在一旁看着老夫人哭得伤心欲绝。床边围着赵妈妈、严霆及裴老夫人,她们也凑不上去。 大夫看完诊已经下去开药去了,说老夫人这种病只能好好养着,千万不能大悲大喜,以免更严重。 老夫人撑着虚弱的身子含糊不清的对严霆说,让他给舅家帮帮忙,看能不能将裴楠的尸首运回来,总不能让自己哥哥死在外面,连场丧事都没法办,裴老夫人过来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裴楠被罢官流放,裴家能立起门户的一个都无,如今也只能找小姑外甥来帮忙想想办法。 严霆沉默了半响,便应下了。 …… 婆婆卧病在床,自然少不了儿子媳妇要侍疾的。 男人们身上都有差事,便只能是儿媳妇来。沈奕瑶只过来看了老夫人一次,命下人送了点药材过来,便再没有露面,侍疾的事便交给了薛氏陈氏。 这几日陈氏颇为防着薛氏,虽说侍疾是件苦差事,可老夫人掌着家中的进项。老夫人眼见是想好很难,那些进项自然需要人管着,自己手里管着家,若是能将整个都拿来管着,自然是件好事。 薛氏又怎么可能不知晓陈氏在想什么,她也就佯装不知,甚至当着陈氏的面对老夫人大献殷勤,惹得陈氏越看她越不顺眼。这个素来在薛氏与沈奕瑶跟前总是一副老实面孔的人,也忍不住和薛氏争了几次嘴。 按下不提,不知严霆找了什么关系,裴家获准可以前去运裴楠尸身回京。在京中办了丧事,再扶棺回乡。 可事情似乎并没有就此而结束。 * 严嫣的婚期定在明年的十月初八,这是钦天监算了又算的吉日。 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严嫣便要出嫁了,时间似乎有点赶,但并没有什么大碍,一年的时间足够沈奕瑶给女儿置办嫁妆了。 大户人家的女儿大多是从出生便开始置办嫁妆,及至定亲之时已经颇为丰厚,等定亲之后再准备些其他的,也不至于是时会手忙脚乱。 像严嫣陪嫁中的家具,沈奕瑶前两年便安排人开始制了,所选木料俱是最上等的紫檀和花梨木,所以哪怕是嫁做了皇子妃也是足够体面的。 沈奕瑶事无巨细,小到一个杌子大到大件的千工拔步床无一不备。还剩了不少木料,留待去四皇子府备的新房量过了尺寸,再添置些许。 四皇子府的正院一直空置,骆怀远平日里就住在正院后面的一座院子里。这院子无名,最初是工部建造,骆怀远这几年慢慢往里头添置东西,一点点改造,如今不但美轮美奂,且崭新如初。 这便是他为自己和小王妃准备的新房,为此他提前好几年便在准备。 沈奕瑶派的人去量了尺寸回来,说新房很大,估计加上剩下的木料也还不够,沈奕瑶便让木匠先开始做,另一边命人出去购置木材。 自那日严嫣的及笄礼,骆怀远送了一大堆缎绢所制的玫瑰,之后不拉下每日都会着人再送来一些。有时候是一朵,按骆怀远的说法,这代表我心里只有你;有时候是三朵,代表着我很喜欢你,总而言之,随之附上的小卡片上写得全是各种火辣辣的表白之语。 这种小卡片严嫣从来不给旁人看,俱是收在平日里放她与骆怀远通信的小匣子里。随着这几年的两人来往信笺增多,当年那个小匣子早就放不下了,放了满满一大箱子,就塞在严嫣的床下。 梅香几个表示很好奇,因为自四皇子那边送这些奇奇怪怪的花儿,姑娘的表情就会变得很诡异。 那种诡异怎么说呢?让她们挠心挠肺的想知道里头写的什么。 不过严嫣防的很严密,小匣子和箱子上都上了锁,就算没锁,见姑娘这幅样子,她们也不敢私下里拿出来看。 卡片可以藏住,花却是藏不住,尤其这些花俱不是真花,根本不存在会腐坏什么的。渐渐的,凝香阁里到处摆的都是各式玫瑰,红的、粉的、紫的、黄的,简直快成了花的海洋。 一起先严嫣不好意思对人说这是骆怀远送来的,严茹和严玲总会上凝香阁来,这些花自然落入了两人眼底,两人问过这是什么花,俱被严嫣支支吾吾岔开话题了。之后见这些花越来越多,严茹两个又着实喜欢,便忍不住开口向严嫣开口讨几枝回去摆着。 严嫣很是为难,最后还是梅雪帮之解围了,笑着说这个可不能均给姑娘们,这是咱们未来的姑爷送给姑娘的。 罕见把严嫣闹了个大红脸,严茹和严玲两人面带揶揄。 像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哪里懂什么男女之情,见那位四皇子对严嫣如此上心,不免就有些羡慕,甚至会想若是自己定了亲以后,对方是不是也会如此呢? 与此同时,裴家那里却是更加混乱了。 裴家大房的大爷带着长子前往外地扶灵回京,京中这边先是爆出裴家三房的三爷因赌钱在外借了大笔的印子钱,二房这边闹着要分家,吴家那里因与裴家撕破了脸皮,扬言要休了裴嘉艺。 裴家内里乱成了一锅粥暂且不提,这期间还发生了几次诡异的闹贼之事。 那贼很奇怪,并不偷东西,总是将各处翻得乱七八糟,似乎在找着什么。 裴家人知晓肯定与裴楠之前做了什么有关,可裴楠的事是从来不告诉家里人的,他们也不知晓对方到底想找什么。为了息事宁人,就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任人在自家翻腾。 就这么闹腾了几次,那贼人再不上门,可隔了没两日,有人送来了一个箱子,打开一看里头是只被割了头的死猫。 这下,裴家人再也稳不住了! 如今他们已成了丧家之犬,上天无能下地无门,只能厚颜又求到了老夫人这里。 老夫人如今是卧病在床,连下地都困难,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侍候,连话都说不清楚。听闻此事,除了干着急,也别无他法,只能叫来她有本事的儿子外出打听一二,看看裴家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 以吴家如今同样焦头烂额的境况,绝不至于此,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作祟。 其实之前办那事,严霆已经隐隐约约知晓背后那股势力是谁了,只是扶裴楠的灵柩回京,并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并未有人为难于他,也没到那人的眼前。 可如今这幅情形,肯定是裴楠藏了什么不利于那边东西,才会如此,他哪来那么大的脸面让人放弃追究。 这些私底下的事是和妇人们讲不通的,但碍于那毕竟是自己舅家,又有自己亲娘在前头,严霆只能表面上答应下来。 老夫人虽病了,但没有老糊涂,见儿子脸色就知晓这事肯定难办。 可裴家毕竟是自己的根,爹娘去了,就剩下这么一个哥哥,如今哥哥死了,裴家也就剩下这么几房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侄子,她怎么可能说不管,也就只当做自己看不出儿子的为难。 严霆离开后,她沉吟半响,她命人将沈奕瑶找来。 如今已经到了这样的关头,老夫人也没什么要脸与否可讲了,有个背景深厚的儿媳妇,不用是傻子。 她巴不得让儿媳妇帮着办了,免得累了自己儿子。 裴老夫人来后的这动静,自然没瞒过严嫣,见荣安堂这处传她娘,她便与沈奕瑶一起来了。 老夫人见了严嫣,脸色并不好,裴老夫人却是如同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差点没不顾体面的给沈奕瑶母女两个当场跪下。还是一旁赵妈妈使劲按住她,她才止住。 “还是小姑本事,养了个有本事的儿子,又娶了个好媳妇,如今孙女都成皇家的儿媳妇了。” 想当年裴老夫人暗里可是没少笑话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子,笑她嫁了个病秧子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如今倒是真心实意在奉承老夫人,只可惜这话放在老夫人耳里,前半句还好,后半句着实戳她心肺管子。只是要求人办事,才压抑着没发作。 ==第107章== “不知娘请儿媳来可是有事?” 沈奕瑶行了礼后,便在据床榻大约两米处的地方站定。 “你的意思是我没事不能叫你?” 自那次昏厥后,老夫人说话便有些含糊不清了,但大体还是能听得清一些,就算有些许模糊,承前启后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裴老夫人见老夫人说话这么冲,赶忙堆着满脸笑圆场:“你娘她不是这个意思,她是心疼你成日里忙前忙后的。可不是吗,这一大家子都指着你!” 老夫人听嫂子这么曲解她的意思,差点没气炸。 正欲说什么,裴老夫人偷偷的捏了她一把,她这才想起是要求人办事的,忿忿的闭上嘴。 严嫣本有些不耐,这会儿倒是看得想笑,索性让丫鬟搬了两张绣墩,坐着看这两位到底是唱哪处大戏,沈奕瑶也让她拉着坐下了。 裴老夫人笑着与沈奕瑶寒暄了一些闲话,又是夸严嫣长得好,又是问什么时候是婚期,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才开始边叹气边抹泪说起家中最近发生的事来。 其实裴家发生的事,沈奕瑶大体是知晓的。只是她一个做晚辈的也不好质疑什么,只能当做不知晓。裴老夫人愿意说,她便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说到最后,裴老夫人神情激动起来,“舅母知道这是得罪人了,他们若想要什么可以直说,何必如此!只是也不知是得罪了哪家,要这么欺负我们这满府的孤儿寡母。” 裴老夫人拿着帕子不断抹泪,沈奕瑶坐在一旁低眉顺眼的,却什么也不说,甚至连安慰都没有一句。 裴老夫人一边哭着,一边拿眼睛去望老夫人。 老夫人翻了她一眼,早说了这招不行,她这嫂子非要‘动之以情’,这下吃瘪了吧。 她望着沈奕瑶,撇着嘴开口了,“这不是别人,是你舅母,你舅父命不好刚去了,现在府里碰到难事,你回娘家让镇国公出手管管,看到底是哪家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天子脚下行此威逼之事。” 沈奕瑶顿了顿,她抬起头,先是满脸担忧的表达了下自己的同情之意,又事无巨细的问了问具体情况,然后才出了个主意。 “我觉得舅母可以着人拿着那死猫去顺天府一趟,婆婆说得很对,谁这么大的但自己敢在天子脚下行此威逼之事。” “使不得,使不得!”裴老夫人连连摆手后,长吁短叹:“敢这么做的,定然不是寻常人家,如今你舅父身亡,一家子也没有个依靠,又怎敢将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可如今不是已经没办法收拾了吗?” 说这话的是严嫣。 早干什么去了? 既然已经与人有了默契,就老老实实闭门在家呆着,妇人之间对撕也就对撕了,居然扯上朝堂之上的事,这不是没事找死嘛! 严嫣不用想就知道,定然是吴尚书背后的人出手了,吴尚书身为六部数一数二的高官,能当他背后之人的,可以想见不是简单之辈。 裴老夫人被这话说得面色一干,支吾了一句都是家中的妇人生了是非,可那吴家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其实裴老夫人对威远侯府也是有怨气的,若不是严家的两个姑娘,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今这种局面。可谁能想到不过是几个女孩的一时之争,居然会引发了一场震动整个京师的大案,连六部高官的吴尚书都被牵连下马了。 她自然不会埋怨裴嘉玉做了什么,在她的认知里,裴家不过是吴家与镇国公、威远侯府相争下的牺牲品而已。因此之前她从未想着要来威远侯府,这次来不过是实在逼得没有法子。 “你舅母找你帮忙,你推三阻四作甚,要是能报去顺天府还用你说?”老夫人的口气很不好。 裴老夫人是不知晓,但老夫人自己知道她如今和沈奕瑶已经完全是面上情了,有时候连面上光都做不到。之前裴老夫人怂恿让她找沈奕瑶来,她心中已经有了计量:这沈奕瑶如今学的油滑,早已不是当年的她,若想让她揽下这事,还是得以身份压人、以势压人。至于沈奕瑶心中有没有怨,会怎么想就与她无关了,反正关系已经这样了。 还没见过请人帮忙是这种态度的,沈奕瑶差不多也看出老夫人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婆婆与舅母也太看得起奕瑶了,奕瑶也不过是个后宅妇人,哪里能在这种事上插手。”她口气还是那么软和,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软,“请恕舅母见谅,儿媳实在无能为力。” 老夫人似乎没听见她话中的拒绝之意,又道:“又没说让你亲自去办,你回你娘家让镇国公去办。” 这一口一个‘让镇国公’,说得好像镇国公是大街上靠力气吃饭的劳力似的,谁来都能使唤一声。 严嫣本是报着看戏的态度,这会儿倒是皱起了眉,“祖母说得倒是轻巧,既然如此便宜,何不自己办了!” “你这丫头,我与你娘说话,你插个什么嘴,还有没有点长幼尊卑!” 严嫣不想当着外人面同着老婆子掰扯,拉着沈奕瑶就往外走:“娘,走了,这事我们帮不上忙,外公那里也不能。” 老夫人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裴老夫人赶忙站起来,拉着沈奕瑶的手,连声道:“外甥媳妇儿,你可别听你婆婆的,她是生了病把脑子生迂了。你也知道卧病之人脾气总是比常人暴躁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与她计较。” 老夫人被这一通埋汰啊,差点气得一口气儿喘不上来。 “你什么不看,就看咱家老爷是霆儿的舅父,俗语说‘最大不过娘舅’,就看这层关系你们也得帮把手,你舅父他已经没了,这么下去咱们裴家可能就全没了。” 裴老夫人似乎真的急懵了,一大半年纪就这么抱着沈奕瑶的手,痛哭了起来。 沈奕瑶满脸为难:“舅母,奕瑶实在是无能为力,并不是推脱。” “你肯定是有办法的,你们沈家是世代名门,在陛下跟前也说的上话。只要镇国公一句话,咱们家肯定就没事了。外甥媳妇,就算舅母求你了,要不我给你跪下了——” 说着,裴老夫人就往地上跪去。沈奕瑶讶然失色,严嫣赶忙上前扶了一把,硬生生将裴老夫人扶了起来。 “舅奶奶,您这样做不是折我娘的寿吗!” 严嫣扯着嘴角冷笑道:“这么跟您说吧,您似乎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情况。吴家为什么会娶您家的女儿,您家应该很清楚,既然清楚此事滋事甚大,为什么还要管不住自己的嘴宣扬了出来!好吧,先不说这些,科场舞弊在历朝历代来说都是大事,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舅爷爷只是被罢官流放?你们肯定以为是有人保他,既然是有人保他,那么这个人是谁呢?你们肯定想是吴尚书!” “要知道以当时那种情况,吴尚书自身堪忧,即使他有那个能力,为了避嫌他也不会做太多,那么可以想见吴仪背后定然有人帮他!吴仪乃六部首屈一指的高官,能做他背后人的会是谁?这全天下估计没几个吧。而那几个人,你觉得我们镇国公府可能惹得起吗?” 就算惹得起,也不可能为你们去惹,谁闲的没事把虱子往自己身上染!更何况,你们算老几?想用人了,就知道来装可怜卖乖。对了,还有个拿身份压人耍横的! 严嫣可没忘记她最讨厌的几个人都与裴家有关系,首先便是那在清普庵不知死活的裴姨娘,然后便是严倩,还有个眼前这个倚老卖老的裴严氏。 裴老夫人浑身一软,瘫倒在地,面若死灰。 连镇国公都惹不起的那几个人,她连想都不敢想…… “你这死丫头,不想帮就不帮,哪儿来的这么多一套一套的!”老夫人怒斥,又赶忙呼喊丫鬟将自己嫂子扶起来。 趁着空档,严嫣拉着沈奕瑶便走了。 出门的时候,与门口的严霆迎面撞上,也不知被严霆听去了多少。 他眼神复杂的看了沈奕瑶一眼,便擦身而过往里面去了,从这处能听见里头裴老夫人仿若死了全家的哭嚎声,还有老夫人与严霆低声劝语。 “娘,走了。” 沈奕瑶点点头。 母女二人并未停留,将里面的哭声远远甩在了背后。 115|第115章 防盗章(21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不得不说,严嫣现在越来越讨熙帝喜欢。 一起先只是因这小姑娘所言所答正中自己下怀,她为了婉拒二皇子的当众求娶,不惜自贬,熙帝生为天子,自是不能让小姑娘吃了亏。之后交谈,见她干脆利索,性子果断豪爽,想法每每异于常人,细细深思却是颇有道理。再加上有些言语戳中了熙帝内心深处的一些隐晦,更是对她颇为刮目相看。 而此时,见是两人所谈荒谬至极,严嫣一些言语也颇为让人惊诧,可又再度戳中了熙帝的一件心事。 那就是明善公主。 熙帝子嗣单薄,公主也只有两位,俱是身份低下的宫嫔所生,明善公主乃熙帝长女,为一位嫔所生。 明善公主从小接受最正统的宫廷教育,一派大家闺秀的做派,生性善良,温柔娴淑,□□知礼,深得熙帝宠爱。 这仅限于出嫁前,出嫁之后,明善公主日子却过得并不怎么顺遂。 说白了,就是一点,性子太软,又遵从三从四德。别看男人们喜欢女子三从四德、为妇道之表率,可换着自己女儿却是极为不愿意。 娶了一位皇家的公主,那驸马家却是不敢明晃晃的欺负的。驸马倒是没什么可挑,无奈有个不善的婆婆,她从不打骂与你,只是拿着孝道与各种软刀子手段对付你。 明善公主每每回宫,俱是不乐,问她也不说,总是说没事。 之后熙帝细细查过,才知道女儿过得确实不好,这才发现女儿似乎养得有些歪了。 他皇家的公主合该应该如眼前这个小姑娘这般,霸气侧漏肆意张扬,才算是最好!哪有我皇帝的女儿还有受婆家的气一说? 怕什么?天捅破了,还有他这个父皇撑着!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拿出来说的,总不能熙帝车马放明教着女儿去欺负婆家人。他也曾让皇后乃至明善公主的母妃点拨她一二句,无奈她并不开窍,扶都扶不起来。 简直让熙帝恨铁不成钢! “看你说得如此义愤填膺,可是有感而发?老而不死,这说法倒别致,不过形容的非常恰当。明善的驸马,你以为呢?” 这次蒙山狩猎,自然少不了明善公主及其驸马,驸马也参与了今日的狩猎,不过在一众青年才俊中并不显眼。 见陛下点名问他,驸马一下子脸便涨红了起来,哆哆嗦嗦跪了下来。 “回陛下的话,臣、臣……” 熙帝满脸厌倦,看都不看他一眼,挥手让他回到席上。 历来家事便是世上最不好处理之事,熙帝恨铁不成钢,在一旁干着急,女儿忍气吞声习惯了,居然也觉得没甚,他又何必做个破坏女儿家庭的恶人。 只是,心里憋屈啊! 今日见到严嫣,所言所语惊世骇俗,看似歪理,却不可否认确实有她的道理。 这样一个小姑娘,鲜活而肆意飞扬,真不忍心折了她的羽翼,让她泯灭于众,面目模糊的宛如那全天下千千万万妇人一样。 看似熙帝与严嫣说了这么多,其实一起先他是打算当场将她婚事定下了,直接断了某些人的念头。如今他的想法仍旧没变,却多了些怜悯及看顾之意。 熙帝也没再问严嫣,而是指着她,笑着朗声道:“这小姑娘,朕甚为喜欢,在座的各位爱卿家中定然少不了有合适的子弟,可有意愿为家中后辈求娶的?先说好了,人家小姑娘条件摆在这里,不合适的千万不要上前揽下。” 又说:“若不是人家小姑娘看不中我那二皇儿,朕可真想将她娶回来做儿媳妇!” 下面一片寂静。 谁敢接这茬? 先不提二皇子求娶在先,被这一个处事惊世骇俗的小姑娘给拒了,这一上一下一老一小插科打诨,居然将事情变成了如此这副样子。 又是不能纳妾,又是要以她为先,尤其最后那点,哪家的后辈没有亲娘,若是对你好,自然是好婆婆,若有一点不好,便沦为了恶婆婆。可这好恶的定论还真是不好说,难不成为了娶个媳妇,连孝道都不要了? 又见陛下这么车马放明给其撑腰,再加上还有个难缠的镇国公,娶她进门,除非是想日后府里供个祖宗,更何况还要冒着得罪许贵妃一系的风险。 无一人敢出声。 熙帝紧抿着嘴,似有点不乐。 现场的气氛很是尴尬。 镇国公刚想开口解围,熙帝又开口了,“唉,看来你还真是不好嫁,你看这么多勋贵大臣居然无一人敢开口,难不成朕的眼光真是很差,居然没人觉得你是个好的?” 严嫣瞅他一眼,已经懒得去思考这奇怪的陛下到底是如何想的了。 “臣女早说过了,像臣女这样的女子,没什么好人家愿意娶进门的。先不提臣女的脾气,臣女从小习武,日后嫁人若真是夫妻之间出了矛盾,他动嘴,臣女与他动手,他若动手,估计是打不赢小女的。” 她顿了顿,微微侧身对坐在席上面色难看的二皇子抱拳鞠躬:“所以,二皇子真不是您不好,而是臣女实在配不上你,还望二皇子能够明白。” 也算是解释了之前的婉拒求娶一事,为了顾全二皇子的体面与熙帝的颜面,又必须拒了这么亲事,严嫣也算是绞尽脑汁了。 上面人的面子都顾全了,唯一没有顾全的只有她自己。 镇国公神色不显,实则早已经是怒火中烧。 自己家的孩子自己心疼,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为了上面这些人的勾心斗角,不惜当众抹黑自己。其实话说到这种地步,在场已经有许多人看明白,与其说是这小姑娘不愿嫁,还不如说是上面有人不愿意她嫁,至少是不能嫁给二皇子。而熙帝的绕过来绕过去,表现也非明显,那就是想一劳永逸,断了某些人的念头。 毕竟这严家的姑娘,是镇国公唯一的外孙女,又深得其宠爱。今日挡去了一个二皇子,谁知日后还会不会有一个三皇子,又或是回去想清楚了壮士断腕也要将人娶过来? 不用壮士断腕,二皇子深吸一口气,站了起身。 还未等他出声,只见一人手举得老高,蹦了起来,直接撞翻了面前的案几,美酒佳肴洒了一地。 又是四皇子! 只见他样子狼藉,表情怯弱似有瑟缩,圆滚滚的一个人,看起来体积相当大,却似乎胆子不大的样子。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他似乎很恐慌,却还是期期艾艾出口:“父、父皇,儿臣愿意为、为您分忧!” 说完第一句,他似乎鼓足了勇气,走到严嫣身前道:“那啥,你看我比你高,也没有隐疾,就是人胖了些。” 说到胖这个字,他似有羞愧,垂下首,“呃,我觉得你性格很好,那日被狼群围了,是你一直护着我的。你武功那么好,以后一定能好好保护我。我肯定事事以你为先,而且我独居一府,我母妃要留在宫里侍候父皇,日后等我成年,咱们就去封地上了,所以你上头没有婆婆会欺负你。然后我这么胖,肯定没有女子喜欢我,自然不会纳妾的。” 他状似羞涩的抬头又看了严嫣一眼,白胖的脸微微有点泛红,“我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你看行不?” 这又是哪一出? 场上许多人已经接受无能了。 二皇子皱眉看了宛如小丑的四皇子一眼,斥道:“四皇弟,不要捣乱!” 又对严嫣拱手道:“严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为人坦诚直率,不拘泥世俗目光,本皇子甚是欣赏姑娘的这种品质……” 话还未说完,又被人打断了,只见骆怀远‘小声’嘟嘟囔囔:“二皇兄,皇弟怎么是捣乱了?皇弟觉得严姑娘很好。书上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救命之恩,自然要以身相许。你不行,你娘那么厉害,不符合条件的。” 被厉害的许贵妃,脸黑如锅底。 若是能咆哮,她大抵反应是,你才厉害,你全家都厉害,你这死胖子哪只眼看着老娘厉害了?伦家那么的温柔似水! 严嫣一直紧抿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又拉直了。 二皇子强忍着怒气,“首先人人都知我母妃是个柔和良善之人,另外本皇子成年以后也会前往封地,母妃是要留在京中服侍父皇的,与四皇弟的情况差不多。并且——” “你还是不行!你长得太俊了,长得太俊的人都会沾花惹草。”又对严嫣说道:“你看我一点儿都不像花儿,自然没有蝴蝶蜜蜂啥的来招惹。” 长得太俊,难不成也是错?!非要长得像你一样,又肥又胖才是安全? 一直处于看戏状态的萧皇后,扶了扶头上的凤钗,开口笑着对熙帝道:“倒是没有发现,咱们远儿其实挺适合严家姑娘的。一柔一刚,正好综合,咱们远儿乃皇子之尊,也不算辱没了严家姑娘。” 熙帝似有酌量,点了点头,“你的看法?” 这话问的是严嫣。 “臣女不敢在两位殿下中挑选,请陛下做主。” 熙帝满脸无奈,看了二皇子一眼,“晋儿,你不用为了给父皇解忧站出来,你这脾气也确实没你四皇弟合适。你母妃还等着你开枝散叶抱孙子呢,哪能不纳妾。” “父皇——” “就这么着吧,明日朕会下旨于你二人赐婚,至于大婚的日子,择日再选。” 说完,熙帝便站了起身,离开了。 * 今日晚上之事,实在是□□迭起,让人目不暇接。 不懂之人,自然是当做一场闹剧看了,明白的人,自然知道这不过是一场上位者的博弈。 萧皇后跟着熙帝一同离开了,许贵妃自然也没有拉下。上面的人都散了,下面的人自然也陆陆续续离席。 严霆走了过来,面色阴沉,似乎想将女儿带走。 镇国公走过来,看了他一眼,开口对严嫣说:“阿嫣,外公让人送你回去。” 严嫣点点头。 正欲走,突起一声暴喝。 “你这肥猪,居然敢和我二皇兄抢女人!” 就见一物凌空砸了过来,严嫣就站在骆怀远身边不远处,眼见拽他躲开不及,只能抽出鞭子凌空一抽。 伴随着瓷器碎响,是淅淅沥沥洒下的美酒。 紧随而来的便是迅猛的攻击,严嫣将骆怀远往身后一拉,便挡了过去。两人过了几招,才在二皇子的喝止下停住。 “三皇弟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么做就是对父皇有意见!” “二哥我——” 二皇子按下他,对骆怀远歉道:“四皇弟万望不要见怪,你也知道你三皇兄脾气太爆,他也是一时气愤。” 严嫣气笑了,“脾气不好就是借口,脾气不好就能随意打人?那我脾气不好,是不是可以上前揍他一顿?” 三皇子在二皇子身后嚣张挑衅,“有本事你来!” 严嫣冷笑,“要不咱们比划比划,挨打的人不准回去哭鼻子告状!” “你这小丫头片子,你别以为父皇将你配给这胖子,我就不敢揍你!” “要不,咱们试试看谁揍谁?” 三皇子紧紧有些刺疼的拳头,龇龇牙。 这小丫头片子的气力真大,他的武艺一直是走威猛路子,和她对了两招,居然一点便宜都没讨着。 “陛下既然将我许配给了他,他以后就是我罩的人。你要是敢再找他麻烦,小心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阿嫣不得无礼!” 严嫣哼了一声,去了镇国公一边站着。 “两位殿下海涵,老夫这小孙女无状!” 二皇子满脸歉意,“都是三弟莽撞,望镇国公不要见怪!” 两人客套了几句,镇国公带着严嫣走了,二皇子看着两人背影许久,才转过头来。 “四皇弟你好自为之。” 说完,便带着还在不断瞪眼的三皇子走了。 骆怀远表面不显,实则内里跳嚣,当老子怕你! 更多的是狂喜,哈哈哈哈,他终于可以娶到小王妃了! ==第98章== 熙帝与萧皇后去了皇后的毡帐,许贵妃只能折道回自己的住处。 不一会儿,二皇子便到了。 许贵妃还未卸下钗环,在帐中焦躁来回踱步着。 “你这孩子也忒冲动,难道没有看出你父皇并不愿你娶那镇国公的外孙女。本就是试探之举,若是同意,自然是件美事,若是阻碍太大,便罢了。你何必又再次开口,丢了体面不说,还惹了你父皇生气。” 二皇子站在一旁,俊脸一片阴鸷,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当时怎么想的,只是头脑一时发热,便再度开了口。想着那肆意飞扬的女子,他眼睛暗了暗。 许贵妃知晓儿子素来心高气傲,为了大事如今已是三番四次的丢了颜面,怕是这会儿心里也不好想,遂安抚道:“罢了,这么一闹倒也好,本宫当初也是一时糊涂,居然没有差人去打听严家那姑娘的品行,便会同意了此事。如今看来这镇国公的外孙女着实是个异类,如此行径的女子自然配不上我儿,还是另选她人的好。这样一个女子,还是留给四皇子那胆小如鼠的窝囊废消受吧,唯独就是可惜了一个拉拢镇国公的机会。” 可不是吗? 本是计划的好好的,许贵妃母子也明白镇国公一向置身事外的态度,才会选了这样一个场合开口。既给了严家那姑娘一个天大的尊荣,也让熙帝与镇国公没有回转的余地,谁能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如今这样。 似乎什么事只要搀和进镇国公府,便会横生许多波折。 想着之前太子那事,许贵妃脸色更加难看。 “今日惹怒了你父皇,最近两日消停些。” 二皇子沉着脸将之前弟弟与四皇子及严嫣起了争执的事情说了,许贵妃柳眉蹙得更紧,“齐儿也真是,这不是火上浇油嘛,你这两日看着他些,别让他再捅了什么篓子。” 母子二人又交谈了几句,二皇子才离开。 * “今日之事,倒是外公连累了你。” 行至一处无人之处,镇国公停下脚步,眼神复杂的看着严嫣。 如果不是怕镇国公府搅进皇子们的纷争,严嫣一个小姑娘又何必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自污。 镇国公府确实不与皇族结亲,但这只是镇国公府一直以来的处世之道,陛下明白他们的识趣,他们也懂得不往里头搀和。可今日之事实属突然,谁都没有想象到二皇子居然会在这种场合当众求娶,不光那会儿熙帝难以下台,镇国公也是。 幸好有惊无险,虽是拒了个二皇子,又来了个四皇子,但四皇子一直安分守己,身上也没有那么多是非纠葛。 “外公千万不要这么说,阿嫣既是娘的女儿,又是外公的外孙女,从小外公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们都那么疼我,我享受了镇国公府的尊荣,自然要以大局为重。” 镇国公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你能明白这些,外公很欣慰,只是你的婚事居然就这么草率的定了,外公——” 严嫣抿嘴一笑,“孙女觉得这样挺好的,我一日不定下亲事,我爹一日不会消停。更何况和四皇子也算是从小熟识,他肯定会对孙女好的,外公不用担心。” 对骆怀远突然蹦出来解围,严嫣有些吃惊,又没那么吃惊。 这些话他之前就说了一遍,只是今日当着众人换了个方式又说了一遍。若说不感动真是假的,这货总是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蹦出来,然后给她满心满肺的感动。 严嫣毕竟还不到十五,能在那么仓促的情况下,想到推拒二皇子的当众求娶的办法已是极为难得。她也是个女孩儿,也会希望众人不要用那种怪异又夹杂了许多内容的眼神看自己。 她当众自污难道会没感觉吗?肯定不是,只是必须这么做。 那种尴尬的情况,连镇国公都不能站出来替她遮风挡雨,她一个人去承受‘果然嫁不出的尴尬’,她难道不会觉得尴尬吗?肯定不是,只是她习惯用冷硬甚至漠然的面孔,去对待这种处境。 她从小就不是常人眼中一个合格的贵女,年纪越大偏得越远,性格已经成了定局。她偶尔也会羡慕大姐严茹,羡慕柳淑怡,她们一个虽出身不高,却有一个可能有着各种各样不上台面毛病的薛氏护着,一个是天之骄女,可以在爹娘哥哥们纵容下肆意单纯的活着。 她从来没有过这些,如今稍微能顺心一些,不过是凭着这满身的刺,捍卫着属于自己的领地。只要有人敢来进犯,她定然让来犯者不能囫囵退下。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彪悍的处世态度,也习惯了一个人去承担去面对各种各样的困难,哪怕她娘如今已经醒悟换了态度,她也学不会有苦有泪去躲在母亲的羽翼之下寻求庇护。只是偶尔她也会脆弱,也会需要人安慰,也会需要别人的肯定,来坚定自己的内心一直的坚持。 有那么一个人,从两人相识就一直一直告诉她—— 你很好,很好,哪里都好。她的所有离经叛道与惊世骇俗在他眼里都不是问题,他甚至还告诉她,他很喜欢她,喜欢了好久。 这就是喜欢吗? 严嫣知道骆怀远跳出来给她解围,自己本身冒了多大的风险,他一直装成那样,就是为了不惹人眼。可今日却因为她,之前所有辛苦全部付之东流。以后不管他如何,因为与她牵上了关系,便不可避免落入了人眼底。以后的日子肯定没有之前安逸,甚至可能会被人当做假想敌来防备。 以前在两人的交流中,严嫣知晓骆怀远的愿望什么,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远离皇宫,远离这一切,自由的、痛痛快快的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而如今他的愿望还能成真吗?严嫣不是太懂他口里的自由是什么,但可以想见日后定然没有这么容易。 这就是喜欢吗? 为了喜欢,放弃了自己的好不容易得来的安逸? 他能牺牲了这么这么多,既然如此,嫁给他,好像也没什么。 见严嫣提起严霆,镇国公皱起浓眉,“那个畜生如今和二皇子一系走得越来越近了,这次狼群之事,就算不是他做的,至少也知情,你有什么想法?” 116|第116章 防盗章(22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这几日不光太子一系着手在查那事,镇国公也没拉下。 因着有严嫣几个当事人提供完整的消息,再加上镇国公所查到的东西,镇国公已经差不过将事情来龙去脉还原了个差不多。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套中套。之前那个套,是针对太子而去,可惜被严嫣一行人突然闯入打乱了布局,让太子逃了出去。之后的一个套,则是根据当时那种情况临时布局出来的。那些人想利用太子的贪生怕死及推沈祁、四皇子做替死鬼的事情,来造成太子失德的铁证,拉太子下台。 许贵妃手中的人并不多,唯一能得她信任又能参与进这种机密事,唯属她的亲弟弟许向荣无疑。 当日严霆是和许向荣一起进了狩猎区的,之后又那么凑巧的出现,由此推断严霆一直跟着许向荣,当日定然在。也就是说他眼睁睁看着女儿被狼群包围,甚至做出放弃女儿性命的决定,只为了成就二皇子的大业与自己的前程。 这才有镇国公的畜生一说。 严嫣抿着嘴,深吸一口气,道:“孙女本是想让娘亲与他和离,可是阿陌——” 镇国公又拍了她肩膀一下,“这事你不管,外公来办。” “外公——” “你好好的看着你娘和阿陌,然后专心备嫁。赐婚圣旨若是下来,婚期大概会定在一年左右之后,毕竟皇子大婚不同寻常,光礼部准备便需要花不少时间。现在你先回去,免得你娘挂心担忧。” 严嫣点点头,便往威远侯府的毡帐快步行去。 还未到近前,就发现翠萍和梅香两个站在帐外,满脸焦急的模样。一见她回来,便急步过来,说侯爷来了。 严嫣并不意外严霆会来,之前若不是外公过来,严霆就将她带走了。 来干什么?不外乎质问为什么打乱他的盘算。 外面的动静,里面的人似乎也听见了,就听严霆在里头暴喝一句,“你这个孽女,还不给我进来!” 严嫣抿抿嘴,掀了门帘,踏了进去。 只见严霆坐在上首处,沈奕瑶坐在一旁,严陌也在,一脸防备的看着严霆。 “你干甚如此说阿嫣!”沈奕瑶不满道。 严霆脸色如锅底,黑得厉害,整个人都充斥在一股狂暴的气息之中,不复往常淡定。 “你自己问问她干了什么好事!哪个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拒了二皇子的求娶?为了不嫁二皇子,不惜自污。如今倒好,摊了一个万事不中的四皇子,你满意了?” 沈奕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晓严霆满身怒火的来了,说要等她的好女儿,其他再不说。 怎么倒扯上婚事什么的?什么二皇子四皇子? 严嫣言语简洁的将事情说了一下,一旁的严陌听得小嘴都合不拢了。 也就说以后骆大哥是自己姐夫了? 沈奕瑶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之后听到是许给了四皇子,倒是和缓了神色。 “嫁给四皇子,总比二皇子好。” 四皇子就是远儿那孩子,虽说人胖了点,但人品没得说。 见着母女二人自顾自的说自己的,再加上这句四皇子比二皇子好,严霆再也沉默不了,掀了身前的案几。 “无知妇孺,人中龙凤不选,倒选了个蠢笨如猪的。” 严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滔天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严嫣扯扯嘴角,“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可以对圣上说去,这是陛下赐的婚。” “你不提这些还好,哪个给你的胆子让你当众现丑的,你不光将自己贬低得一文不值,你那什么老而不死的恶婆婆说的可是你祖母?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看我今日怎么收拾你!” 严霆脸上的肌肉在愤怒地颤抖着,眼睛里并出火般凌厉的目光。逼了过来,上前就想扇严嫣一巴掌。 完了,全部都完了,他的盘算,他的国丈梦,还有这个孽女当众拒嫁,定然会惹怒许贵妃及二皇子,他该怎么和二皇子那边交代?要是二皇子因这件事恼上了他,他以后的前程…… 种种错乱的想法充斥在严霆大脑,让他逐渐清明不了,眼睛也红了起来,不管不顾便要对严嫣动手。 严嫣要是被他给打到,她该去撞墙自尽了。 她一个闪身避了开,严霆的手挥了个空。 只听到一声宛如失了幼兽的母兽泣鸣,沈奕瑶冲了过来,将严霆撞开。 她浑身颤抖的将女儿护在身后,瞪着对方,“严霆你想干什么?” “你给我让开!” 严霆一把将沈奕瑶推开,又欺身上来要打严嫣。 沈奕瑶本就还未站稳,被这么一推,便往旁边倒了去。 严嫣一个旋身只手抱住她,另一只手挡住严霆挥过来的巴掌。 她连连冷笑,“严霆你真是长本事了,居然连女人都打。” “我是你爹,你这个不孝女,居然敢直呼吾名,我今日非打死你这个孽女不可!” 说着,便一拳头挥了过来。这一拳劲道极大,隐隐可见破风之声。 严嫣将沈奕瑶推到一旁满脸惊恐的翠巧身上,一个‘铁板桥’躲过,她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弹起,便揉身迎了过去。 严霆从小习武练骑射,又是行伍出身,自是有一身不俗的功夫。严嫣的武力值自然也不比他差,可她擅长的是鞭子及峨嵋刺,并不怎么擅长这种硬碰硬的近身战。 严霆正值壮年,又是暴怒出手,女子的力气本就不如男子,一时之间严嫣看似与他战得旗鼓相当,实则完全是靠一身内力及灵巧撑着。 两人速度极快的过了几招,严嫣袖中滑出两根峨嵋刺,落在手中。她往后一跃避过严霆的膝撞,而后一个揉身上前连刺了几下,严霆没敢正面抵挡,左避右闪。 严嫣步步紧逼,攻击的角度刁钻诡异,严霆只见眼前银光一闪,便感觉到喉间有一丝尖锐的疼。他反射性的往后想退,又感觉到心口处抵了一个尖锐的东西。 “你——” 他面色一下子就白了,瞪着抵在他喉间的那根峨嵋刺。 “那群绿衫人是你杀的?”他声音中有着不敢置信与惊恐。 那些死人身上的伤口很奇怪,俱是那种用很尖锐的利器捅进去的一个形状奇怪的小洞。除了那处致命伤,身上便再无其他伤口。 二皇子等吃了大亏,自然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那些人的尸体不光太子的人看过,二皇子的人也去看过。 见到这种奇异的伤痕,他们很是惊异。 又听镇国公说那十多个护卫当中有几名俱是顶尖高手,他们便想那人肯定使得是一种圆柱体很尖锐、锋利的武器,也曾想过是不是峨嵋刺,但那伤口却并不是用峨嵋刺留下的伤口。 如今见到严嫣手里的怪模怪样的兵器,严霆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 明白之后,看着严嫣那冷冷的眼,及那两处只要稍许用力,他便会魂归九幽的要害皆被人拿住,他心脏急速紧缩,瞳孔也收缩成点状,可见是极度惊恐。 “我是你爹——” 严嫣呵呵一笑,“你还知道你是我爹?” 她手微微使力,严霆不由自主往后退去,可那两根峨嵋刺却如附骨之蚁,如影随形。 “你刚才打我娘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你是我爹?你对着我一点力气也未留挥拳头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是我爹?你拿我当攀龙附凤工具卖给二皇子时,怎么没想到你是我爹?你们设计太子不成,准备拿我们当牺牲品,好拉太子下马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是我爹?”严嫣笑得极为灿烂,目光却是冷得吓人,“身为你女儿的我,被狼群围着的时候,你应该在附近躲着吧,那个时候怎么没想到是我爹?” “你怎么知道?”严霆吃惊太过,一不小心露了口风,随即又赶忙遮掩,“我没——” 严嫣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撞在屏风上,伴随着屏风的倒塌,轰然而落。 “别说你是我爹,你让我恶心!若是能选,我一定不会要你这样的爹!” 沈奕瑶眼睛瞪得快突出来,满脸的泪水,她的脸此时扭曲的吓人,哪里还见往日的和顺柔婉,“严霆,你这个畜生,阿嫣被狼群攻击是你干的?你到底还是不是人,这是你亲生的女儿。” 她急促一笑,呛咳了两下,“我不该问这种问题,你连畜生都称不上,怎么还能是人!我、要、和、你、和、离!” 最后这句话,她是一字一句的说出,坚定而决绝。 “和离?不可能!” 紧接着,严霆似乎反应过来,讥讽一笑,“和离,好啊,只要你舍得你女儿和你儿子!” 沈奕瑶原本涨红的脸突然一片死灰,虚软的倒在一旁翠巧的身上,浑身止不住的打颤。 “你滚,你给我滚!” 严霆冷冷一笑,拭去嘴角的血迹,从地上站了起来,看了严嫣一眼,眼神宛若浸了毒的刀,扭身扬长而去。 …… 同一时间,在骆怀远的毡帐里。 他一回来,便扑在榻上,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将小安子吓得差点没魂飞魄散。 直到小安子鼓起勇气,绕到矮榻那处,窥到他脸上的表情,才发现殿下原来在笑,憋得满脸通红的笑。 “殿下,你、你没事吧?” 骆怀远瞅到小安子脸上的表情,抓起枕头砸向他,“你那是什么表情?老子没病!哈哈,你家殿下我要娶王妃了!” 小安子的表情急剧变成宛如吃了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 王妃? 他瞅了一眼殿下的体型,那啥有哪个小姑娘能禁得住咱家殿下的重量? 又想起让殿下日日念叨的严家姑娘,难不成殿下是求爱不成,疯癫了? 为了不刺激到‘疯癫’了的四皇子殿下,他斟酌半响,才说道:“那真是恭喜四殿下了,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当然是你家王妃了!” 小安子颓废抹了一把脸。 好吧,他家殿下太早熟,几年前就一直开始嘴里念叨人家小姑娘,念叨完不算,成日里一口一个‘这信是给你家王妃的’、‘这吃食是给你家王妃的’、‘你家王妃肯定喜欢这样的小玩意儿’等等,不胜枚举。 人家小姑娘还没与他怎么滴,他就暗里念叨上了,就像一只一直蓄势待发的肥猫,只等趁人不防,窜上去叼了就跑。 最让人难以启齿的是,随着骆怀远年纪日渐长大,男子该有的反应他都有了,在一次小安子惊恐万分,他厉声逼问下,骆怀远才知晓自己居然有说梦话的不良习好。 幸好这些年出于习惯问题,骆怀远一直不喜欢让他人守夜,也就是小安子日日睡在他床边的矮榻之上,防着夜里突然饿了渴了什么之类的。除了小安子,倒是没有人知道他还有这样的怪毛病。 这还不算完,他不光说梦话,还偶尔会做春梦,里头的女主角据小安子观察得知,除了严姑娘还是严姑娘。 当然骆怀远肯定不会这么喊的,俱是小嫣嫣,我的小心肝儿之类的,没把骆怀远自己给臊死,倒把小安子给臊死了。更过分的是,只要夜里有类似此类的行为发生,第二日小安子就要偷摸的给四皇子换被褥,简直丧心病狂。 弄得小安子见到严嫣的次数也不算少,却一直羞于面对,以至于严嫣至今对小安子的印象就是骆小胖的小跟班,一个颇为胆小没啥存在感的娃儿。 小安子满心羞愧,难以启齿,这殿下该不会是想人家小姑娘想疯了,魔怔了吧? 他哭丧着脸,安慰道:“那啥,殿下,你要是实在喜欢严姑娘,咱们就去求求陛下,你总归是皇子,陛下说不定会让你如愿,你就别成日里都快想得魔怔了!” 骆怀远从被子里钻出来,狂喜还停留在脸上,又平添了一丝愤怒。 “你丫你主子我就这么挫?!嘿,我就告诉你了,你家王妃注定是你家殿下的了!” 小安子只当他在说痴话,这去吃了趟筵,就癫成如此了,该不会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吧? 骆怀远懒得再理他,想拖了鞋睡下,可浑身燥得没法平静下来。只能围着矮榻周遭兴奋得绕圈子,绕一会儿,又让小安子去给他找镜子。小安子捧来镜子,他便拿着镜子各种摆姿势照着,嘴里咕咕叽叽也不知在念叨啥。 今晚注定是个无眠夜,许多人都难以安眠。 * 次日,赐婚的圣旨便下了。 熙帝的速度快得令人惊奇,那天晚上宴上发生的事,也传遍了整个蒙山围场,让众人私下里俱是议论纷纷。 严嫣当日的言语也被做了转播,对于这个惊世骇俗的小姑娘,人们也如雷贯耳。当然私下里少不了议论几分,可也没什么人当着人面去说,没见那日陛下表现的十分欣赏,除非是不想活了,才会和陛下对着干,更不用说人家还有个大靠山,镇国公。 对于严嫣拒了二皇子,又摊上个四皇子,也是有人暗里嘲笑的,笑她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明眼人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愚笨之人碍着那颗胖芝麻怎么来说也是位皇子,哪怕再不得陛下宠爱,也是凌驾于众勋贵大臣之上的,日后成年稳稳一个铁帽子亲王跑不掉,嘲笑也只能藏在暗中。 赐婚圣旨下了,严嫣便就是钦定的四皇子妃。 除非她死,要不然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再无悔改。说句最难听的话,哪怕是四皇子在婚前不小心死了,她也是四皇子妃,只不过是守活寡的四皇子妃。 随着赐婚圣旨,熙帝还赏下了一大笔赏赐,珍奇异宝不再少数。 众人自是感叹陛下对此女的看重,面上再不敢轻忽。其实只有内里人才知道,熙帝这是想补偿的心态。 沾了严嫣的光,严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岁小儿得了一个从六品的云骑尉的衔。这是个虚衔,没有差事只领俸禄,即使如此,也说明了熙帝的另眼相看。 沈奕瑶那日哭了一夜,次日打起精神来打理接圣旨及招待各处女眷前来庆贺之类等事,忙了几日,倒也没再见颓废之色。 其实不管怎样,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不能因一时不顺,便沉陷于痛苦之中。 严陌更见稳重了,每日央着严嫣带他出去,习骑术练射箭。严嫣若是没空,他便去找沈祁。 他知晓那日娘之所以会那么痛苦全是为了姐姐和他,最主要还是他,因为姐姐要不了多久便会出嫁,而他年纪还小,就算父母和离,他也是不能离开威远侯府的。 严陌再没有像此时这样痛恨自己为什么长不大! 这一切,严嫣俱看在眼里。 ==第99章== 清晨的朝露还挂在草叶之上,秋日的清晨还是有些冷的。 一大早天麻麻亮,严嫣便带着沈祁骑马来到这处,放了马儿随意去吃草,两人则是稳扎马步先打了一套拳。 活动起来便感觉不到凉了,习武自然不能穿得太厚,两人俱是一身简单的短打,方便灵活。 热完身后,严嫣便带着严陌围着周遭开始跑动起来。 其实习武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情,没有一蹴而就,只有日复一日不停歇的苦练,方能见成效。 严陌羡慕姐姐的好身手,能在狼群之中游刃有余,能在严霆攻击下犀利反击,逼得他不得不退让认输。可让他自己来时,他才懂得这一切究竟有多么的辛苦与乏味。 围着这处圆场跑了十几圈儿,此时天已经大亮了。 严嫣从马腹囊袋里拿出两块棉帕子,自己擦了汗,并丢了一条给严陌。之后严陌去一旁开始继续扎马步,而严嫣又拿出一个蒲团,席地盘膝而坐,开始闭目吐纳。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严陌的脸逐渐开始涨红起来,一颗颗泪水沿着额头往下淌着,他紧抿着嘴咬牙坚持。 突然,后背被人捅了捅。 姐姐就在严陌眼睛可见的位置,依旧闭目端坐入定。他们之所以选着这处地方晨练,就是因为这里僻静无人会来这里,那么是谁呢? 这些念头只一瞬间在严陌脑海里划过,就听见一道破空声响起,身后哎哟一声,滚出来一个人。 那人圆圆胖胖的,一身皇子规制的服饰,头上身上沾了不少碎草屑,看起来出奇的可笑。 只见那人嘿嘿一笑,胖脸左侧露出一个酒窝,“阿嫣妹妹。” 严陌不禁噗呲一笑,泄了胸间那口气,顿时再也坚持不住,跌坐在地上喘起气来。 “将汗擦去,免得受凉。”转头面向那人,严嫣扬眉道:“你怎么来了?” 见小王妃搭理自己了,骆怀远顿时打蛇顺竿爬,靠了过去,坐在她身边。见对方没有阻止,他厚着脸皮往近处靠了靠,再靠一靠,直到严嫣伸手去推他,拿眼睛去翻他,才讪讪又往后磨蹭了些许。 “这个给你。”他塞了一把小野花给严嫣,见严陌拿小眼神瞅他,忙绷着胖脸呵斥道:“去去去,小孩儿看什么看。” 严陌闷笑,老实的背过身去,往远处走了些距离,直到听不到那边的说话声,才继续扎自己的马步。 “这是什么?” 严嫣翻转着手里一把乱草叶子,有草还有一朵朵小小的白色的、嫩黄色的花儿。 骆怀远搔了搔下巴,胖脸僵了一下下,转瞬笑着道:“送给你的花,喜欢吗?” 这话说得有点心虚,他倒是想送小王妃美哒哒的玫瑰什么的,无奈这会儿不是现代,没有那东西不说,并且这荒郊野岭的,想找朵好看的花儿都没有,这点儿小野花还是他和小安子找了半天才找来。 这是花? 好吧,这确实是花儿。 严嫣摸了摸那小小的花骨朵,表情有些怪异。 她名贵的花见多了,倒是没有见过这种似乎随便在路边便拔了一把野草带零碎野花,便拿来送人的。 “那啥,我在福州那会儿,西洋人那边的习俗,男子会送心仪女子花,代表着满腔的爱意。这会儿荒郊野岭的,找了半天也就这几朵小野花,等回京后我天天送你好看的。”骆怀远大言不惭道,一点都没有害羞的样子,仿佛那‘心仪’、‘爱意’不是从他嘴里出来似的。 严嫣僵着脸,她在想该怎么反应。 “你不喜欢——”声音有些哀怨,尾音还拐了几道弯。 117|第117章 防盗章(23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躲在一处灌木丛后的小安子觉得耳朵好痒,为了身心健康,他决定去阿陌少爷那处。小安子虽是个太监,但也懂得这会儿他家殿下在找未来的王妃谈情说爱,他还是识趣点儿离远些吧。 严嫣扫了那边一眼,才又去看眼前这张白白胖胖的脸。 “我没有不喜欢。” “那就是喜欢了?” 胖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儿。 严嫣垂下头,不忍打击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听到那声‘嗯’,骆怀远顿时觉得世界都变美好了,一片五彩斑斓还带各种粉色的泡泡。 自己乐滋滋美了会儿,他猫胆很肥的伸出胖爪子去抓人家小姑娘的手。严嫣一个不防被抓了个正着,想抽回来,谁知对方抓得很紧。 “那啥,今天天气不错啊。空气清新,这处也安静,嫣妹妹好会找地处。”骆怀远打了会儿哈哈,才又道:“对了,我听沈小二说伯母想跟严霆和离,严霆那个表碧莲的不答应?” 严嫣的注意力放在那句‘表碧莲’上了,她满眼疑惑:“什么意思?” 骆怀远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脏话,他慌忙咳了声,解释道:“口误口误,就是不要脸皮的。” 严嫣点了点头,“我娘不能和他和离,阿陌还小。” 想到这里,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再一年她便要出嫁,到时候那府里可就只剩下娘和弟弟。她不在,她真担心她娘能不能应付来那府里的各种牛鬼蛇神。更何况现在又和严霆撕破了脸皮,那日他临走时的眼神,她至今想起来都会忍不住的心悸。 严嫣的表情太凝重,骆怀远忍不住开口询问。严嫣倒也没有瞒他,将其间原委告知与他听。 沈祁就算和骆怀远透露了些,也只是大致的,骆怀远这才知道那表碧莲的严霆居然想打他的小王妃,真是婶子可以忍叔叔也不能忍啊!他的小王妃,他自己都舍不得摸一指头! 心里诅咒了无数遍,要是骆怀远会咒术,估计这会儿那严霆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骆怀远满脸义愤填膺,“你说吧,想怎么弄他?将他丫的往死里弄,人一死就一了百了,日后伯母和阿陌的日子就会舒坦许多。” 话本是顺口就出来了,说到那个死时,骆怀远忍不住偷眼瞄了瞄严嫣,见她一脸漠然,忍不住又说了一嘴子,“说实在的,你那爹留不得。再任他折腾下去,没得连累了镇国公不说,你和你娘你弟弟说不定也会被他牵连进去。你看这次的事不就是他弄出来的,幸好父皇他不愿给许贵妃那边添助力,再加上有英俊聪慧的我在一旁,才没能让他如愿。” 这个脸皮厚的,说着说着又开始标榜自己起来。 本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儿,让他没说几句就又变调了,严嫣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小手还在他手里抓着。 这货抓人家小姑娘的小手也就算了,还拿着指尖儿搔人家小姑娘的手心。搔得严嫣手心痒痒的,忍不住心里一慌,便强行将手抽了回来。也不知是力气太大,还是这胖子看着壮实则不顶用,骆怀远居然跟着惯性倒了过来。 这简直就是泰山压顶! 严嫣本是盘膝坐着,骆怀远来后换成了并膝而坐。下盘使不上力,居然就让他给压倒了下去。压了还不算,这猥琐货见势不妙,反而乐滋滋的往上凑,嘴撅得老高就亲上了人家小姑娘的侧脸。 亲上还不算,还发出‘啵’的一声。 这货绝对是故意的! 他确实是故意的。 亲着了以后,拿嘴唇蹭了蹭人家粉白细嫩的小脸蛋,一脸的陶醉,他声音略有些低哑,“阿嫣妹妹,你小脸儿好滑!” 严嫣直接呆住了,声音支离破碎,并用手去推他,“你、你干啥?快、快起来。” 骆怀远似乎也反应过来,顿时慌了起来,“啊……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起来,没压着你吧。” 手忙脚乱的,也不知怎么严嫣就跑进他的怀里的,一只胖胖的肉手箍着人家小姑娘的腰便不丢了,另一只爪子抓着小手,还佯装焦急的问对方,“压疼了没?压疼了没?” 等严嫣坐起来,姿势便变成了自己坐在对方软软的怀里,小腰儿被一只胳膊环着。 严嫣小脸儿通红,也不知是被压得,还是窘的。 “没压疼,你快松手!” “真没压着?你该不是骗我的吧?” “真没!你快松手!” 骆怀远嘴里‘哦哦’了几声,就是舍不得松手。 小王妃的小蛮腰可真细,窄窄的一把,即软又结实…… 又磨蹭了一把,他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 严嫣很怀疑这骆小胖绝对是故意的,可看他表情又不像,他也确实一脸焦急,可想着之前那句‘好滑’,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 骆怀远憋着笑,装出一副苦逼兮兮的脸。 他怎么以前没发现小王妃如此可爱,又单纯又可爱的,倒显得他自己像个猥琐大叔。不过转念一想,再过一年两人便要成亲了,倒也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 他站了起身,涨红着脸,似乎想起之前的尴尬,“那啥,阿嫣妹妹,刚才那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有意的,这句肯定不能说出口,要不然定会被揍得满头包。 严嫣脸唰的一下红了,瞪眼:“不准提!” “我真不是故意的。” “让你不准提!” “好好好,我不提。”他舔着胖脸,凑近正在拍身上碎草屑的严嫣,“那啥,再过几日便要回京了,沈小二说咱仨约着出去打次猎。这么好的机会被上次那事儿搅了,最近他娘一直拘着他,他好不容易才说动能出来耍耍。” “什么时候?” “明天吧。” “好。” “我刚才说的那些,你考虑考虑,我去找沈小二,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说的哪些? 留不得? 其实严嫣很惊讶这种话会从骆小胖口里出来,很惊世骇俗,却出奇合她的心意。弑父毕竟不是小事儿,严嫣这阵子也想象过这种可能,却难以启齿不说,也无法付之于口。 这件事真得好好想想! 严嫣陷入沉思。 趁这空档,刚才占足便宜的骆怀远笑得满脸开花,去叫了小安子离开。 ** 自那次筵宴之后,严霆便再没见过许向荣了。 求见了几次,人均不见他。严霆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心高气傲了,几次上门拜访,以他的身份暂时是见不到二皇子及许贵妃的,便只能找了许向荣从中说和。 许向荣一向说欣赏的他深谋远虑及运筹帷幄,希望这次能见他之前确实有功劳,在二皇子及许贵妃跟前帮着说合一二。 这次求见,严霆被领进了许向荣的毡帐。 入了内帐,见许向荣面色不好的倚在矮榻上,手里拿着一只酒杯。他大敞着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下面只着了一条亵裤,样子相当放荡形骸。 这许向荣在人前一向矜持尊贵,私底下却是荒唐至极,严霆也是知晓的,并没有见此惊诧。 矮榻之前摆了一个矮几,上面摆了不少美味佳肴,四周散了几个酒壶。 一走近了,酒气冲天,严霆拱手鞠躬,许向荣醉眼醺醺摆了摆手,让他坐下陪自己喝点儿。 “世子,这次却是小女误了事儿,回去后也训斥过她,她却说此事乃镇国公所安排。” 严霆之后将方方面面都放在脑子里来回的酌量,才想出了这么一个理由。推给镇国公,总比说自己无能,被镇国公及自己女儿合伙坑了的好。 许向荣也不应他,只是醉醺醺的道:“鹏远兄,你可知道你这次把我害惨了!我那姐姐从来没对我发过脾气,这次将我叫过去骂得狗血淋头,说你连自己的闺女都没搞定,便怂着我们大家往前凑,如今倒好了,二皇子、贵妃均丢了大脸,陛下也甚为恼怒……” 严霆满脸歉然,即颓废又无奈,“谁能想事情居然会发展成如此这般,之前也曾探过小女的口风,她也是对二皇子心生仰慕的。可小女一向与她外公亲近,世子您想想,小女就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虽是平日里喜欢舞刀弄枪,但怎么可能会说出那样惊世骇俗之言语,并且说出的话句句投合陛下的心思。” 这些倒确实是事实,也许当时人们会觉得这小姑娘确实有些出人意料、言行举止惊世骇俗,却恰好每一句话都投合了熙帝的心思,包括那其中几处隐晦。 可她那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知晓这些,看似句句在自污,实则越说熙帝越是对他欣赏,若说只是个十多岁小姑娘想出来的,大多人都不相信。 这几日已经有许多人会意过来,这兴许又是镇国公想出的自保计策,许贵妃等也有如此猜疑。 “是不是二皇子那边有人走漏了风声,要不然镇国公怎么可能提前知晓,又事先做了安排?”严霆不遗余力的努力将二皇子那边所有的怒火,通通转移到镇国公身上,“我那个岳父,着实是个老顽固!关于二皇子这边的意向,我早已与他说过许多次,他从来置之不理,并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以往世子问我,我总是不好言说的,毕竟女婿哪里能议岳父之错……” “哦?镇国公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许向荣起了兴趣。 严霆唉声叹气,絮叨了一些他做镇国公女婿的为难。什么总是被他硬生生的压着,他年纪也不小了,成日里还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之类的话语,语气中颇多怨怼。 这个倒不是作假,严霆的满腔怨怼只用透露出些许,便足够让人觉得他不是作伪了。 又说镇国公曾大言不惭道镇国公府不需与二皇子示好,不管哪位皇子是时登基,都少不了镇国公府的富贵,许家一介杀猪匠出身也妄想得登大宝,真是痴人说梦之类等等。 镇国公府确实不需要向许贵妃一系示好,沈家这么多年一直保持中立,只效忠历代皇帝,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早年先皇在那时,便能看出端倪,无论先太后怎么拉拢,镇国公一概置之不理,甚至远赴边关十几载未归,为的就是不搅合进皇储之争。 之后熙帝即位,先太后与两位亲王生乱,镇国公之所以会回京鼎力支持熙帝,看得也不过是熙帝乃先帝钦封的太子,此乃正统,镇国公府一直是忠君之臣。 谗言之所以会让人相信,便是因为它确实具有让人可信之处。 严霆这些话七分真三分假,恰恰是这三分假激怒了许向荣。 许家乃屠户出身,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哪怕褪了那身屠户皮成了承恩侯,也洗不去之前的事实。 可许贵妃得宠,又生了两位皇子,是无人敢在京中如此议论许家的。 当年许家刚入京,曾有一勋贵家子弟与许向荣相争口出讥言,许向荣当时不显,之后那人落了一个横死妓院的下场。人人都知晓那人一向年轻力壮又常年习武,怎么可能会‘马上风’,可不管怎么查,俱是如此。 那家出了一个横死女人肚皮上的子弟,遭了京中众家人的耻笑,之后一些府中的阴私,被小题大做宣扬出来,再加上许贵妃在熙帝跟前进了谗言,一家子被贬斥出京。 世间有俗语说,杀猪出身的人心都狠。 虽有一竿子打倒一船人之嫌,但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要知道杀猪匠每载屠猪不计其数,虽说猪乃人类盘中餐,可那毕竟是生灵。吃的时候自然没感觉,可若真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亲自动手,伤了其性命不说还放血肢解、剖心挖肝,那却是极其考验人心的。 许向荣从小便随同许父一起杀猪维持家中生计,十多岁的时候便能自己单独宰杀一头大肥猪了。当年民间采选,选了许贵妃入宫。那时民间视宫里采选如豺狼虎豹,躲之不及。许家身份低下,县令见采选名额远远不够,便亲自勾名命衙役上门去抓来。 许贵妃早年便有貌美之名,许父宠爱女儿,只等女儿到了年纪便与她找门好亲事,哪能想到好亲事还未上门,便因这貌美之名引来了黑白无常。 民哪能与官斗,许贵妃便这样入了宫。 许贵妃因貌美被选为了末品更衣,并未沦落到宫人那一阶层。 当许贵妃在后宫奋力挣扎之时,许向荣在家中发奋图强杀猪,以期是时多赚些钱财,等姐姐出宫后好奉养于她。 那时候民间老百姓以为采选便是选进宫侍候人的宫女,做宫人是个苦差事,一不小心便丢了命不说,即使等到放出宫也是二十五岁高龄了,这个年纪的女子一般是没有人家愿娶的,能嫁也多为鳏夫之辈。 殊不知一旦入了那天底下最为富贵的地方,可以说是一切皆有可能。谁曾想到许家那并不是天香国色的女儿,居然能成为宠冠六宫的宠妃娘娘呢? 几载之后,消息传回乡间,许家一夕之间得跃龙门。 那时许贵妃还不是贵妃,只是一个妃位,刚生下了二皇子。 许向荣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许父天生是个直肠子,在家中从来不管事,只管每日杀猪赚得银钱养家糊口,家中之事俱是许母管着。之后待许贵妃长成,她便能拿家中一半的主意。许贵妃进了宫,许家的主意便由许向荣拿。 许向荣听闻消息,并未急不可耐便举家迁去京城,而是自顾自还做着自己杀猪卖肉的行当。 闲暇之间,却请了教书先生来家中教他读书识字。他从小长于坊间,也不算是个见识浅薄之辈,自然清楚京城乃众多勋贵大臣聚集之地。自家出身微末,就这么去了京城,平白给姐姐丢脸,许父个大老粗也被他拘着读书明礼,着实苦不堪言。 那时整个县城都知晓这许家出了宫里的娘娘,还生了皇子,日后说不定还做得皇后(请不要对寻常老百姓所思所想较真)。许家顿时水涨船高起来,甚至能为县令的座上宾,可许家人一直行事低调,连杀猪的营生也不做了,俱是禁闭家门很少外出,也未发生什么仗势欺人、横霸乡里之事。 潜伏数载,直到许贵妃生了三皇子,位列贵妃之位,许向荣才带着全家去往京城。那个时候的许家人虽不若高门大族做派,但多少也改了平日里粗鄙的习性,打扮得当走出去让外人来看,也算是个殷实的小康之家。 对于宠妃的娘家,熙帝自然没少观望。看了那么几载,也甚为满意,出身低不怕,就怕出身低一朝得势忘了自己姓啥名谁。当年许贵妃在宫里成了娘娘的消息,自然是在熙帝允许下往回传的,不然许贵妃的家乡距京城几千里之远,消息哪能传得回来。 许家人的低调守本分得了熙帝的满意,再加上许贵妃功劳不小(生了俩儿子~\(≧▽≦)/~),许家人刚入京,便得了个承恩侯的爵位。这种爵位是封给外戚之用,并无实权,但好歹也算是正式脱胎换骨了。 许家人自然是惊喜过望,这才明白儿子之前为什么要做那么多无用功,原来当初所言‘不谋则已,谋便要谋个大的’那话应在这处。 那会儿许向荣刚读书不久,成日里被先生之乎则也的教着,换其他人自然早就烦不可耐,他却是乐在其中,三五不时还拽个文,可惜肚子里墨水不多,拽出了个半文半白的话,还颇带坊间的匪气。 之后许家人正式进入京城的贵圈儿,这其间不可避免许父许母闹了不少笑话,可人家从不仗势欺人,也不与人争执,回去之后用心钻研脱胎换骨,倒也不再有人明面上讥笑他们泥腿子出身。并且人们也看出来了,举凡讥笑过承恩侯夫妇的,转头要不了几日,熙帝便会训斥那家人。 久而久之,大家也知晓这许家不能惹。 别看人家老实憨厚,人家宫里可有个得宠的女儿。憨厚老实没心没肺是许向荣给自家爹娘树立出来的形象,这两人本性就是如此,他听之任之,也没有强行篡改。 这种形象的人最是让人不屑也没有防备的,他们家心眼儿多的留他一个便足以。 要知道那会儿许贵妃虽势头正盛,却宛如空中楼阁,没有根基,完全靠着熙帝的宠爱撑着。那时的许家经不起风浪,也惹不起那些人,只能潜伏慢慢筹谋。及至至今十几载过去,承恩侯府在京中并不惹人眼,却没有一家敢轻忽于他,能与太子一系分庭相抗这么久,只靠许贵妃在陛下跟前的宠爱,是根本说不通的。 许向荣就是这样的人,他身上蕴藉着坊间下九流的匪气,也有着刻意养出来的斯文得体的做派。来到京城十多载,已经足够他沉淀出一个合格的勋贵了,并且为人能忍,也够阴狠。不光对人狠,对自己也狠。他谋略过人,并且不走寻常路,很多时候使出来的手段颇为下流,一般人都不屑为之,可却见奇效。 严霆与他相交这几载,所见所闻不再少数,也见过他给太子一系下了不少阴损的绊子,自是深谙他的为人处事。 他会说出这些话,不光是想将责任往镇国公身上推,也是想给镇国公树立个藏在暗处宛如恶鬼似的的敌人。他恨镇国公一系颇深,巴不得他沈家满门抄斩横死街头,自然不遗余力的泼脏水。 “好你个镇国公!” 许向荣眯着醉眼,丢下这句话,严霆知晓他这是记恨上沈家了。 118|第118章 防盗章(24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严霆自顾自的得意自己成功逃过这一劫,虽二皇子那里对自己的印象不甚好,但总归来说也转移了仇恨,他还可日后徐徐图之,也算解了当时之危。 他并没有想到许向荣能坐上如今这个位置,许贵妃及还未建府的二皇子及三皇子所有宫外势力均在他手中握着,许向荣又岂是等闲之辈。严霆的小算盘又怎么能逃过他的眼,不过是各有各的盘算罢了。 而他的盘算其实很简单,却是不宜于付之于口的。 许向荣缓缓转动着墨似的眸子,看了犹不自知的严霆一眼,沾着酒渍的薄唇拉出一个弧度。 ==第100章== 见自己阴谋得逞,许向荣也没有要追究的样子,严霆倒放下心来。 秋天的晚上已经有些冷了,有下人端了两个火盆进来,放在内帐一角,又将桌面杯盘狼藉收捡了下,重新置了一桌酒菜。 “来,陪本世子喝点儿。”许向荣笑眯眯的招了招手。 这样的许向荣有些奇怪,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贵妃一系刚丢了那么大的脸,这几日俱是低调做人,有什么事值得如此高兴? 严霆心中疑惑,面上却是极为爽快的拿起酒壶与自己及许向荣斟了酒,两人推杯交盏起来。 酒过三巡,严霆也不若之前的拘谨,换回了往常随意的模样。许向荣斜在矮榻之上,他这边坐席则是一张狼皮褥子,上面放了一只靠枕,半倚着倒也闲适。 “世子似乎很高兴?” 许向荣呵呵一笑,灌了一杯酒入口,“还好还好,二皇子的婚事已经定下了,是成国公家的女儿。” 这么快? 严霆心中五味俱全,既有些吃惊许贵妃一系的速度,也有些愤恨被那不孝女坏了事。 “陛下还是心疼贵妃娘娘和二皇子的,说那日二皇子受了委屈。这不,便将成国公家的女儿许给了二皇子。” 其实一起先许贵妃一系看中的便是成国公家的女儿,只是严霆突然蹦出来自荐严嫣,两厢对比自然是镇国公家的哪怕还是个外孙女吃香些。哪知许贵妃一系费了不少心思,还是未得偿所愿。如今二皇子成亲迫在眉睫,只得重提旧事。其间许贵妃骂了无数次严嫣的不识抬举,自是不提。ωww.xSZWω㈧.NēΤ 熙帝似乎真拿许贵妃这个女人没什么办法。 许贵妃长得还算貌美,要不然当初就成侍候人的宫人了。可对比其他宫妃,许贵妃就不是多么的拔尖儿了,只能算是中上之姿。 可就是这样一个许贵妃,让熙帝宠了十几年,直至至今如今已是三十多岁的老女人,仍未见宠衰之态。 宫里的女人善于钻营,自是没少研究这个拦路的胭脂虎,总结下来许贵妃擅长以下几项特殊技能:会哭,哭得那叫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啊,哪怕是劲敌萧皇后见了许贵妃委屈泣哭的小摸样,也会忍不住心软一二;身段够低,许贵妃纵横后宫十几载,人人提之皆是畏惧,她在人面上也从来不是蛮横之姿,颇为善解人意、体贴入微,引来无数赞誉;会演,也对自己够狠,例如那日熙帝与萧皇后一同去了皇后的毡帐,第二日一大早许贵妃便杀至萧皇后的毡帐前,楚楚可怜并满含歉疚之意守在外面,秋日里清晨夜露寒重,没一会儿就打湿了衣裳。 许贵妃是宠妃,自然没人敢轻忽,只得报了进去,差点没把萧皇后的牙给恨弯了。 所以说,在后宫这种地方混,要么你就要长得够出类拔萃,要不就要有自己的风格,若是恰巧投了陛下的眼缘,那么恭喜你,许贵妃第二指日可待! 按下不提,许贵妃这么一表态,又适当委屈的哭了一哭,述说了些自己的委屈与儿子的委屈,熙帝顿时心软了。 他心想,也是,我那皇儿如此出类拔萃,怎么就让人这么嫌弃了呢?好吧,人也不是嫌弃你,而是真心觉得配不上。不提这些,二皇子终究丢了个大脸,许贵妃只是提了下成国公家的嫡女蕙质兰心,熙帝便同意了,以示补偿。 这恰恰就是当初贵妃一系准备的第二步,若是没有半点缘由,想娶成国公家的女儿,怕是有点难度。即使熙帝那关好过,萧皇后那边也会横生枝节。 如此这般自是甚好,先求一,一不成就二,萧皇后等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算他们想说什么,熙帝也是不会允许的。 许贵妃得偿所愿。 不管内里如何,至少表面上是如此,萧皇后气得连着几日都咬牙切齿的。 听了许向荣三言两句的简单述说,严霆顿时生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他一向自认谋略过人,与许家这两姐弟相比,却明显是差了不少。别人都以为许贵妃一系这下吃了瘪,谁曾想人家一坏套了一环,早已是胜券在握。 许向荣懒洋洋的挥挥手,表示这不算什么,既然想谋大事,自然不能行差就错。步步皆要深思熟虑,要知道一旦走错一步,等待的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这些话引起了严霆的深思,也让他情绪颇为低落。 他一直以为承恩侯许家是靠了女人的裙带关系,才爬得如此之高,如今想来别人能上位,可不是仅靠裙带关系。也不过十多载,许家便从一介杀猪匠爬到了大熙权利的顶尖,他所费心力只多不少,如今却是一无所获…… 此时严霆陷入了深刻的自我怀疑之中,不由自主拿起案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 “好,鹏元兄好酒量!”许向荣赞道。 他这会儿喝得东倒西歪,坐都坐不稳了,本想歪回榻上,谁知倒错了方向,歪到严霆这里来。 严霆厌恶许向荣的龙阳之好,平日里虽与他交往颇深,却从不与他有肢体接触。此时特殊时间特殊地点特殊心情,倒也没觉出有什么,两人勾肩搭背越喝越高兴,越高兴喝得越多。 很快案上的酒便消耗殆尽,有下人又端上来几壶。 侍候许向荣的下人都知晓他的习性,所以上了酒,下人便下去了,内帐之内只剩了两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 灯光下的严霆,俊美惊人,尤其此时醉酒,小麦色的肌肤又染了层晕红,让许向荣顿时口干舌燥起来。 他有龙阳之好,这是当年还在坊间市井之时发现了的。只是那时环境不允许,许向荣便一直未显露出来,直到来到京城,达官贵人们玩小倌儿包戏子的不再少数,也不再算是异类了。不过许向荣素来行事谨慎,所以知晓他有这癖好的人极少。他也从不在外面寻欢作乐,从来都是将人带回私宅的。 从第一眼看见严霆,许向荣便对这个英俊而充满了无数野心的男人上了心,要不以许向荣如今的权势,也不需要一个没落勋贵鞍前马后,又人前人后极其给他脸面。 刘羲等人都以为许向荣是看中了严霆身后的镇国公,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他有些不良的心思。许向荣与时下众多龙阳君不同,他并不是太喜欢那种细皮嫩肉娘们儿似的小倌儿,相反他对充满了阳刚之气的英挺男子颇感兴趣,而严霆正符合他那怪异的口味。 打从第一眼见到严霆,许向荣便看出这是一个与他同类的男人,那双眼睛里充满了野心以及对权利的渴望。有野心不怕,这世间有野心的人不胜枚举,有了**,他才好放饵将人勾上来。 这饵放下了几年,这几年中许向荣也没少关心严霆身边的事情。一起先确实忌讳着此人乃镇国公的女婿不敢下手,如今却是没了这种顾忌。 想到图谋数载,终于可以尝到胜利的果实,许向荣双目泛着异光,浑身抑不可止的微微颤抖起来。 “鹏远兄,再来。” 他持起酒壶又给严霆倒了一杯酒,鼻尖几不可查的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怪异的香甜味道。 见严霆饮下那酒,他勾唇笑了笑。 …… 严霆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身上很燥热。 恍惚间,见一绰约身影坐在自己身前,他嘟嘟囔囔骂了一句,“你来干什么?你不是让我滚吗?!” 那人只是温柔的笑着,也不说话,晕黄的灯光下,美人如画。 “沈奕瑶……我告诉你……老子、不稀得你,老子、老子当年娶你……就是看中你那个有权势的爹,老子一点都不爱你!以前对你说的那些海誓山盟……都是、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知道吗?” “老子……呃,在你们沈家人面前……装了、装了十几年的孙子,十几年你知不知道?你那贱人爹成日里用那种鄙视的眼光、看老子……老子有什么值得……值得……你们沈家人鄙视的?不就是把你这个凤凰蛋抱回来了吗?你是金凤凰、你是仙女……嘿嘿……不还是照样落在我手里……” “我告诉你,老子以后再也不装孙子了,去你的镇国公府……你笑什么?呃,你怎么不哭呢?你不是最爱哭吗?” 那人温柔的看着他,柔声道:“好,以后再也不装孙子了。” 他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刚才的燥热也因为一股突来的清凉之意减退了不少,眼前突然闪起一道五彩斑斓,那颜色很美很美,让他忍不住伸手便去够。 他不停的往前跑着,跑着,终于跑到了最尽头。 却看到一副画面—— 那一年玉兰树下,她回眸一笑,宛如天人。 “沈奕瑶,我从来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第101章== 严霆在一阵头疼欲裂中醒来,浑身像是被十几辆马车碾过似的酸疼不已。 他茫然的盯着头顶上的帐顶,却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他微微动了一下,感觉有另一个人与自己肢体交缠。他并未放在心上,只当自己是宿在府中姨娘那里。 直到一个‘醒了’的男声响起,他才宛如被雷劈了似的想起来,这里是蒙山围场,他是没有带任何姨娘来的,并且昨晚他是在与许向荣喝酒。 他心脏仿佛炸了似的跳,极力不去感觉下面那双腿上毛茸茸的触觉,也极力不去感受自己此时似乎浑身光溜溜的,像是裸着。 对方欺了过来,环上他的腰,懒懒的说了一句,“怎么?昨日不是见你挺快乐的么?” 严霆连滚带爬跌下矮榻,摔在了铺在地上的毛皮之上。 他双目大睁,不敢置信的望着光着身子的对方,再脖子僵硬的去看同样状态的自己。 小麦色的胸膛上布满着青青紫紫,足以见其惨烈。腰僵硬得厉害,后处那里粘粘黏黏,生生的钝痛…… 严霆要是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简直白瞎了他活了这么多年! “你——” “我怎么了?昨儿晚上可是你自己欺上来的,你知道我好这口的,怎么可能忍得住!” 严霆的脸色一瞬间变成了灰色,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像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整个人宛如被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似的,浑身冰寒。 一股压抑不住的作呕翻了上来,他不停的干呕着,瞪着许向荣的眼神却是腥红的吓人。 “我杀了你——” 他凄厉嚎叫一声,不顾自己浑身狼狈,往那边扑了过去。 “我劝你最好不要妄动,我帐中的下人都知道昨日你在此陪我喝酒。若是我出了什么事,你觉得你能跑得了?到时候——”许向荣用极其暧昧的眼神上下打亮了一下严霆,“你赔了命不说,名声也完了。” 内帐外有人低声询问里头怎么了,许向荣不耐烦的说了句滚。 严霆脸庞扭曲得吓人,举起的拳头停滞在半空中,手指蜷紧放松,放松又收紧,足见其心中的犹豫与矛盾。 许向荣慵懒的将他推开,拿了条裤子套上。 “好了,又不是女人,还要死要活的!” 随手将榻上的衣裳扔给他,“赶紧穿上吧,我倒是不介意你就这么光着,可我怕等会下人进来瞧见不好。” 想着那种可能,严霆僵硬了半响,才强忍着浑身颤抖拿起衣裳穿起来。 一股清凉的液体顺着腿滑了下来,那种隐隐的钝痛,让他双手止不住的抖着,满脑子全是几欲将他淹没的羞愤欲死。 他居然、他居然—— 许向荣此时已经穿戴整齐,又恢复了往日的矜持尊贵的模样。虽容貌略显平常,但浑身气派不同凡人。 他噙着笑,帮他扯了扯衣襟,又抚了抚他散乱的黑发。 严霆一掌将他手击偏,许向荣睨了一眼那道红印子,喜怒不显。 严霆目眦欲裂的瞪着他,吼道:“离我远些,你这个恶心的畜生!” 许向荣呵呵一笑,逼近他,“我恶心?昨儿晚上是谁求我用力些来着?” 这时,脑海里那混乱的记忆才开始清晰起来,全是污秽不堪的肮脏。 严霆浑身颤抖,简直不敢置信昨晚躺在人身下求欢的那人是自己。 “你对我下药?” 只有下药才能解释自己昨晚的异常,他平时酒量不差,不可能喝了那么一点就醉了,还做出那等不堪的事情。 许向荣并未回答,淡淡睨了他一眼,“孰是孰非,如今再论已是晚了,该发生的已经发生,又不是女人,何必要死要活。你不是不想再继续装孙子吗?我让你当人上人!你不是想脱离镇国公的掌控、不是想延续威远侯府的传承吗?这些都不是问题,我都可以帮你……” 许向荣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严霆却是愣在当场许久。 ** 严嫣被赐婚给四皇子,柳淑怡自然早就知晓了这个消息。 她没少悄悄和严嫣说委屈了她,那个四皇子虽人似乎不错,可她总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好友。 可事情已成了既定事实,这么说也只是发发牢骚。 听闻严嫣几个又要去狩猎区打猎,柳淑怡虽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却耐不住寂寞闹着要跟。一大早便收拾妥当来找严嫣了,上次就没将严陌带上,这次却不能拒绝了,毕竟这几日小阿陌也是非常努力的,如今已经能顺溜的骑着马来回慢跑,不怕跌落。 三人出了帐子,没走几步便碰到迎面而来的严霆。 严霆神情恍惚,似乎没看到几人,眼神直得厉害。 他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但那副受了打击的模样,一看就是遇见了什么事。 柳淑怡拉了拉严嫣,严嫣没有说话,径自往前走着,眼尖的她看到严霆脖子下衣领处有一抹诡异的紫色,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严霆直到走至近前,才发现严嫣一行人,他面色一僵,脚步极快又带了些许踉跄的走进了自己的毡帐。 有随从迎了上前,关切问道:“侯爷,你昨晚上哪儿去了?” …… “你怎么不和你爹说话?难不成你也怕自己的爹?”柳淑怡好奇的回头望了一眼,问着严嫣。 “阿姐,表哥他们在哪处等我们?”严陌问道。 “咱们每日晨练的那处。” 这个话题就算是这么打岔过去了。 一路往放马的地处走去,远远的一行四五名少女往这处走来。 “哎哟,这是谁呢?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未来的四皇子妃吗?” 说这话的正是严嫣及柳淑怡的老对头吴琼琼。 只见她一脸讥笑的模样,偏着头与身边的几名少女说着什么。声音太小,听不显,不过看她那不断望过来的闪烁眼神,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吴琼琼你吃饱了撑的是吧?咱们招你惹你了?”柳淑怡站出来呛声道。 “我可不敢招惹咱们未来的四皇子妃,又不是想挨打,要知道咱们这未来的四皇子妃从来是不走寻常路的。” 吴琼琼撇着嘴说了这么一句,一旁几个少女俱是拿帕子掩着嘴笑。 “你——” “行了!”严嫣拉了柳淑怡一把,“狗冲你吠,难不成你还回她两声。” “你——”吴琼琼眉毛竖了起来,“你说谁的?” 严嫣淡淡的乜了她一眼,“谁对号入座,就说的是谁。” 说完,便带着柳淑怡和严陌擦过往前方而去。 身后传来吴琼琼不忿的声音:“得瑟个什么,丢了西瓜捡了芝麻,显得你好崇高伟大,谁不笑你是个傻的。推了二皇子,摊上个痴肥如猪的四皇子,这下可真是笑死人了。不过也多亏她是个蠢笨的,要不然咱们秀玲姐怎么能得这么一门好亲事。” 后面这句话显然是对自己身边人说的。 有几名少女纷纷附和,“就是,秀玲姐真是恭喜你了。” “以后秀玲姐就是二皇子妃了。” “真好,羡慕死我们了。” 有一个细柔的女声响起,“千万不当这么说。” 吴琼琼知晓严嫣等还没走远,想再说两句刺下她。嘴还未张,衣襟便被人抓了住,揪到近前,身旁一众少女俱是惊叫起来。 “严嫣你想干什么?” 望着眼前这张艳若桃李的脸,想起上次那场景,吴琼琼的腿止不住的颤抖着。 “你说谁痴肥如猪的?” 吴琼琼硬着脖子,“谁对号入座就说的是谁?怎么还不兴人说?你别仗着自己是未来的四皇子妃就为所欲为,咱们秀玲姐马上就是二皇子妃了。” 卢秀玲抿着嘴插言:“严姑娘,这大庭广众之下,咱们做女子的还是需要注意些的好,毕竟以后的身份与以往不同。” “就是,这未免也太粗鲁了。” “怎么堪当我大熙的贵女。” “还不赶快放了琼琼。” 严嫣说怎么平日里见她就绕道的吴琼琼,今儿个这么胆大,原来是找到靠山了。 她睨了旁边那清秀少女一眼,又淡淡的收回眼神,没有理她。 一巴掌扇上吴琼琼的嫩脸,丢下一句,“打你还用看谁在这儿?我发现你真不长记性!以为有人撑腰,我就不敢动你?” 119|第119章 防盗章(25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之后众人各有猎获,除了柳淑怡因弓箭不行只能眼馋看着,还有一个异类,那就是不停在严嫣身边摇旗呐喊的骆怀远。这货儿一点检讨自身的自觉都没有,严嫣猎到个什么,他都会乐颠颠跑上去大肆赞扬一番。 被这根搅屎棍子这么搅和着,二皇子等人顿时兴致大减。将人恶心了骆怀远一点都不自知,继续在恶心、碍眼这条康庄大道上一去不复返。 严嫣没有感觉出其间的端倪,虽觉得他行为有些异常,但被人这么夸奖着也是挺高兴的,一路上俱是笑盈盈的。 大家满载而归,又过了两日,返回京城的日子到了。 * 这几日严霆似乎一直未出现在人前。 等返京那日严嫣见到他,形容颓废得厉害,整个人很阴沉,与平日的他大相径庭。 不过如今已经没有人愿意去注意他了,启程之前沈奕瑶一直与严嫣商量着要不要还回温泉庄子上住,严嫣倒是没意见,沈奕瑶想了半日自己却说还是算了。虽圣上已经下旨赐婚,但其间还有许多礼数要走,皇子妃出嫁自然不能轻忽,还是在自家府邸的好,免得惹人笑话。 即是此,便只能返回威远侯府了。 因严霆从未觉得这是门好亲事,便一直未命人传信回府,所以府中人大都不知晓严嫣已经定了亲。 归府后,见过老夫人,大家才知晓府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严倩居然失踪了,就在沈奕瑶等人归府的前两日。 她是将身边的丫头打晕了,自己跑的。无人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府里急疯了似的派了人到处寻找。 薛氏现在想生吞活剥了严倩的心都有,倒不是说她有多关心严倩的安危,而是严倩毕竟是严家的姑娘,自己私自跑出去两日未归。这事没传出去还好,传出去了威远侯府的姑娘一个都跑不掉,俱会被她牵连损了名声。 老夫人如今是对谁都不上心,早些年对严弘颇为宠爱,如今倒是比往常淡了几分。严弘未开口,老夫人也就敷衍似的在一旁着急了一会儿,之后再不显。反倒是薛氏与陈氏非常焦急,因为他们两房都有未出嫁的姑娘。 严霆回府第一件面临的事,就是找女儿。 还不能大张旗鼓的找,只能消无声息的。 沈奕瑶也有些着急,女儿婚事刚定,便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所许男方又是皇子,真闹出个什么,才叫乐子大了。可见此事由严霆在办,她倒也没插什么手。只是私下里将自己那队护卫也撒网似的铺了出去,主要目标放在清普庵周边,还有裴家。 严倩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从小养尊处优,能往哪处跑。左不过就是跑去找她姨娘,之所以会多个裴家,还是因之前她与裴嘉玉混在了一起的缘故。 严霆找了两日,一直未果,便不再亲自出门寻找了,而是派了手下人出去暗访。 大家如今俱是对找到严倩的可能性期望不大,京中这处人流密集,人贩子也多,严倩长得不差,莫不是被人贩子给拐走了,卖到什么腌臜的地方。 当然这一切仅是猜想。 其实让薛氏与陈氏两人来想,与其此时找到,还不如让她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外面算了。虽这种想法很自私,但总比爆出个流落在什么烟花柳地的好,那时候严家可就丢人了。 见家中长辈如此着急,有一人不禁显出一丝异样。 这人就是严弘。 严倩能从这偌大的威远侯悄无声息跑出去,必然有人帮衬。薛氏和陈氏早就怀疑严弘了,可严弘只说不知,老夫人又护得厉害,只能歇罢。如今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薛氏便旧事重提,一定要让严弘说个究竟出来。 几番盘问,才知晓事实真相。 原来确实是严弘帮着严倩跑出去的,至于为什么会如此,皆因严倩不知听谁说家里要将她不论好坏远远的发嫁出去。 严倩虽平日里心思甚多,但毕竟年纪不大,一听闻此事便大惊失色。也不知自己想了多久,才拿此事去央了同母弟弟。严弘对父亲发话此事也有耳闻,因裴姨娘被送走,他如今也多少知道顾念几分同母情谊,虽心中担忧,可家中长辈无一出面管此事,他也曾悄悄的求过祖母,只是老夫人说这次却是保不了严倩,让他不要再管。 严倩巧舌如簧,又哭又求,心眼也比严弘多几分,便哄着严弘帮她跑了出去。她对严弘的说法是去裴家,求裴家念着姨娘的情分救救她。 可严霆回来后,首先便派人去的是裴家,裴家那里并未有人见过严倩。 也就是说严倩其实是对严弘说了谎,如今严倩在哪里,严弘也不知。 其实严倩并未对严弘说谎,她确实去裴家了,可裴家如今身处流言漩涡,自顾尚且不暇,见到这罪魁祸首怎么可能让她入门。严倩只在门房处呆了一会儿,便被人撵走了。之后严家派人上门来找,裴家人见出了事,为了遮掩索性说严倩并未来过裴家。 严倩被裴家赶了出来,万念俱灰,便想去清普庵找自己的姨娘。 她也是个颇为机灵之人,出来前准备足了银子,也带了两套衣裳。她换上一身看起来不那么鲜亮、她身边丫鬟的衣裳,便拿银子雇车往京郊清普庵去。 百疏一漏,她自认为乔装得当,却并未发现她本身长得即为不俗,细皮嫩肉的,又出手大方,一看便知可能是哪家闺秀偷跑了出来。 那车夫见她付银子的时候银囊颇丰,便动了坏心思。不过毕竟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便只抢了银子,把严倩丢在了城外的荒郊野岭之地。 严倩又气又怕暂且不提,在她预备用脚往回走到有人烟的地方求救时,她遇见了一个车队。 这车队护卫众多,俱是高头大马,中间簇拥着十来辆马车。见车前挂的标示上那个‘吴’字,严倩眼睛一亮,便扑上前求助。 这个车队里确实坐的是吴家的女眷,那日吴琼琼再度在严嫣手底下吃了亏,回去后吴家人自然是心疼的不得了,但对吴琼琼也是颇多埋怨。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不长记性呢? 上次闹了一出,至今流言还未消散,吴家人本预计的是借着这次来蒙山围场松散一二,等回去后,差不多也就消停了,谁竟想今日又闹了这么一出。 自家的孩子被打了,长辈们自是心疼的。 可先不说之前惹不惹得起那个严嫣,如今人家已经是圣上亲自赐婚的四皇子妃,在陛下跟前也颇为得脸,连陛下都说此女坦率、心思单纯,赤子之心颇为可贵,谁还敢说一句蛮横无理不成? 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吴家人决定提前返京。 反正蒙山狩猎已至尾声,有些府中有事的人家,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收捡行囊准备出发,吴家人这会儿走,倒也不会显得突兀。 谁曾想,刚好便碰上了被车夫抢了财物,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外的严倩。 ==第103章==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厢里的人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一路上吴大夫人已经劝慰女儿良久,吴琼琼对之前被打之事,仍旧介怀于心。当着那么多人面出丑,之后卢秀玲也对她颇为埋怨,尤其回来后,向来宠爱她的祖父又疾言厉色训斥了她一番,让她连着两日心情都不甚好。 吴大夫人心疼女儿,又颇为头疼,只能劝着女儿日后收敛些,再不要招惹那个母阎王,其他别的也不知该说什么。 吴琼琼面上不吱声,心中却更是愤恨,从小就总在那严嫣面前吃瘪,长大了也摆脱不了这种情况。 有护卫过来禀事,吴琼琼的贴身丫鬟茉莉去问了详情,之后回来禀报说有一位姑娘拦了车,说认识姑娘,想让吴家捎带她一程。 正疑惑着,就听到外面有个耳熟的女声在嚷着,“我真认识贵府的姑娘,让她见我一面便好。” 吴琼琼眼光一闪,撩了车帘子去看,果然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 就是形象完全变了模样,面容分外狼藉,灰头土脸的,吴琼琼定睛看了半响,才认出她来。 “这位姑娘说她与家人失散了,问她是哪个府上却不说,姑娘您看——” 吴琼琼笑了笑,“我确实认识她,这是严嫣的庶姐严倩,威远侯府家的姑娘。娘,便是她上次蒙蔽了裴嘉玉,女儿才会为其出头与严嫣对上。” 吴大夫人皱起眉,“那快赶她走,这种人以后不要与她结交!” 茉莉正要出去吩咐,吴琼琼却叫住了她,“慢着。” 她转头对吴大夫人道:“娘,您先去前头您自己的车上。她打扮成这样,又是一个人,肯定其间有什么端倪。” “娘的乖女儿,你又想作甚?” 吴琼琼眼睛一转,笑得娇憨,“女儿什么也不想做,就是好奇她怎么这幅样子。娘,你就给女儿空个地方嘛!” 吴大夫人经不起女儿的撒娇,便摇着头下车了。 严倩正恐慌忐忑之际,就见车上下来一名贵妇人,跟着走过来一个丫鬟打扮模样的人。 “这位姑娘,我家姑娘请您上车。” 严倩喜出望外,瞪了一眼身边那两名拦着她的护卫,便与那丫鬟上车了。 她心中本有些忐忑,上次害得吴琼琼丢了那么大的丑,说不定便不会帮她。哪曾想人家待她客气之至,不光请她同车,还拿了茶点招待她。 严倩从偷偷跑出府,到去了裴家被拒之门外,之后万念俱灰下准备去清普庵找自己姨娘,谁知却被见财起意的车夫劫了所有财务。心中又惊又惧,也是一日未用过膳,这会儿早已是饥肠辘辘。见有吃的,也没有客气,一气儿吃了两块儿糕点,喝了两杯茶,才停歇下来。 吴琼琼满脸的同情,“严倩,你怎么成这样了?怎么一个人流落在此,又穿成这样一幅模样?” 严倩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她颤抖着嘴唇,深深低下头,肩膀一颤一颤的。无声哭了好半响,才缓缓讲诉了那日自己被带回府后的‘悲惨遭遇’。 她是惯性装出可怜样子,想博得吴琼琼的同情,一来让人带上自己,二来好有个助力图谋之后打算,未曾想你在算计旁人的同时,旁人也在算计你。 她并未隐瞒自己的遭遇与处境,甚至渲染得极为悲惨,而严嫣及她嫡母沈奕瑶也被描述的俱都狠心恶毒。她说嫡母想将她嫁到极远的地方去,对方不光又老又丑,还是一个克死了自己前任妻室的鳏夫,她实在无法才跑了出来,哪知竟被见财起意的车夫劫了财物,赶下车。 吴琼琼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那严嫣也太恶毒了,还有你那个嫡母。” “我早说了,这两人手段极好。那日我也是实在心中害怕,又被人逼狠了,才顺着严嫣的话讲,哪知却害了吴姐姐。”严倩悲鸣一声,泣哭着道:“可我实在无法,毕竟我是庶女,是在嫡母手里讨生活的,若不顺着她们的意,你可能这会儿已经见不着我了。吴姐姐,你可千万不要怪我。”小說中文網 “怎么会呢?之前不知晓,我还说你是狡诈险恶之辈,对你甚是愤恨,没想到你的处境如此可怜……” 严倩嘤嘤哭了好半响,在吴琼琼不停劝慰之中,才停了下来。 “那你如今有什么打算?” 严倩哪里有什么打算,裴家那里不知为何不让她进门,她又丢了所有财物。为今之计,她只能回威远侯府。 可她好不容易跑出来,就让她如此回去,她真是不甘心。更何况这会儿想必府里已经发现她偷跑了出来,回去后会面对什么,她心中真是没底。再说回去后,她很可能马上就会被发嫁出去了,到时候再无回转的余地。 “若是你实在没地方去,要不先去我家暂住几日吧,然后再考虑接下来的打算?” 此时的严倩,满心惶惶。听到这句话,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绳。 “那真是谢谢你了,吴姐姐。” …… “你怎么将她留在我们府中了?” 到了吴府,吴琼琼便安排人将严倩带下去休息了,吴大夫人这才找到机会询问女儿。 吴琼琼得意一笑,“娘,你不知晓,她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哪又如何?”吴大夫人看懂了女儿的意思,不禁惊疑:“你是想——” 吴琼琼嘴角划出一抹恶毒的弧线,“娘,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吗?咱们家接二连三在沈家严家面前吃亏,这么好的报复机会,放过可是会很可惜的。” “这——” “咱们家是不能正面与镇国公府对抗,可不代表暗里也不能啊。更何况这严倩可是自己偷跑出来的,跟咱们可没什么关系,是时流落花街柳巷,再被人认出来,您想想那个严嫣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她如今刚被指婚给四皇子,若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您觉得她还能当上皇家的儿媳妇吗?” “可是——” “没有人会发现是咱们做的,到时候只要做得滴水不漏一些,只会是神不知鬼不觉。娘,您忘了您忍辱负重去镇国公府上门道歉,那沈家二夫人是如何对待您的吗?这可是一个很好的报复机会!” 吴大夫人当然没忘,她一向养尊处优、高高在上,还是第一次那么低声下气让人将脸丢在地上踩了又踩。 “娘,您就听女儿的吧!” …… 威远侯府众人自是不知晓吴家母女二人的谋算。 一连找了好几日,俱是没有严倩的消息,府里的女眷大多心急如焚,皆是惶惶不可安。 哪个府里丢一个姑娘都不是件小事儿,要知道大多数人家府里都不止一位姑娘,真出了什么腌臜事,连累的可是整个府里所有的姑娘。 严茹和严玲这几日也是忧心忡忡的,沈奕瑶已经连着几日未睡成好觉了,薛氏更是燎了一嘴的火泡。 严郅说她想得太多,薛氏却不这么想。 不知怎么,这几日她眼皮子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忍了几日,薛氏实在忍不下去了,去荣安堂找老夫人,并让人请了沈奕瑶与陈氏两人去。 “这事儿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儿媳以为应该拿个章程出来!” “老大媳妇,你的意思是?” 薛氏抿紧嘴,“咱们府里挂白吧。” 沈奕瑶一骇,“大嫂——” “二弟妹,这事儿不能再耽误了。”薛氏的样子很是坚定,她紧紧的捏着手帕,说话声音很急:“谁也不知道她严倩到底去哪儿了,府里派人找了这么几日,一点消息也无。谁知道她到底是被人拐了,还是卖了,还是碰到什么歹人,死在了外面。人没有找到,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咱们府里这么多姑娘,可经不起这种可能!” 若是若干日后发现哪儿出现了一具女尸,或者发生其他不敢想象的事情,到时候可就是想捂都捂不住了。京城虽为天子脚下,可历来也是最为龙蛇混杂的地处。有平民家的姑娘遭遇歹人,被人□□之后杀了弃尸荒郊野外,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就算人没死,真被人卖进了什么腌臜之处,一旦走漏了风声,整个威远侯府在京城可就出名了。 到那时,府里的姑娘们俱会被牵连,大房有两个待嫁的姑娘。说她狠毒也好,说她自私也好,反正她薛氏是不敢冒这个风险。 而薛氏所谓的挂白,却是一种极为狠辣的手段,也是杜绝之后后患无穷最好的方式。 挂白即为报丧,也就是找个因病去世的幌子,说严倩此人已死。若是日后真碰到什么不好的事 情,可以推说世间之大,人有相似,她们家那位庶女早就夭了。若是人日后回来了,也不是没有地方可以安排。 反正如若是威远侯挂了白,就杜绝了严倩日后再回到威远侯,甚至以严倩身份出现在人前的可能,这也是沈奕瑶为什么会如此惊骇的原因。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种决绝的手段,总是让人一时心中难以平静。 “二弟妹,你可不要忘了阿嫣刚被指婚给了四皇子。还有三弟妹,你们三房的两个姑娘也不小了,若是真有个万一,毁得可就是孩子。我们也不是没有找过她,京城差不多翻了个遍,也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了!”说着说着,薛氏便情绪激动了起来,“咱们府里到底哪里对不起她严倩了,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上次发生那样的事,二弟妹也只是禁了她足,并未惩治于她,甚至还找了官媒,想找户殷实的人家将她嫁出去。人家倒好,把家里的人当成豺狼虎豹,居然跑了,还跑得无影无踪。” “她若能安好,我这个做婶子的自是巴不得,可就以她那个猪脑袋,堂堂一个侯府的姑娘,居然生出了独自一人逃出家的念头,她是怎么想的暂且不说,我真对她在外面能好保持怀疑。” 堂上的三人俱是没有出声,都显得有些犹豫。 静默半响,还未有人出声,薛氏又道:“若是娘与二弟妹、三弟妹觉得做出这种事有损阴德,那就由我来吧。这事儿我来办,我不怕损了阴德。” 沈奕瑶忙开口道:“大嫂千万不当如此说,既然是商量,自然没有你一个人办的道理。就按你说的这么办吧,我与你一起。” 她当然也明白其中的厉害,她的阿嫣婚事已经是一波三折了,如今可经不起什么乱子。罢罢罢,就当她狠心一回。 薛氏点点头,斜着眼角去瞄陈氏,“三弟妹呢?” 陈氏仓促一笑,半垂下头,“大嫂知晓我这正在养身子,希望给三房添个男丁,再加上还管着家,哪里有功夫去弄这个。” 老夫人开口发话,“老三媳妇成日里为这家里忙进忙出的,这事就你们两个来办吧。” 薛氏与沈奕瑶俱没有出声,只是两人对了一个眼色。 120|第120章 防盗章(26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其实‘挂白’这事是挺简单的,上面人几乎不用动手,只用掀掀嘴皮子吩咐下人便好了。 而陈氏之所以会推脱,不过是她不愿担这个名义。 一个做长辈的,因家中小辈失踪,便将其‘早夭’了。这种事怎么想,总是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再加上严倩还有个同胞的兄弟,若是让人记恨上了,更是得不偿失。反正有人去出这个头,陈氏自然躲得远远的,这是她一向的处事风格。 因着严倩是庶女,又是早夭(女子未成年死亡,均称之为早夭),早夭一般均为非正常死亡,是不举办殡葬仪式的。并且未婚女子早夭,也是不能进祖坟的,身后事极为简单潦草。 各府有早夭的女眷只用在府门侧挂上一道白,旁人便知晓这府里是有未及笄的姑娘逝世了。 虽然都知晓是个幌子,薛氏与沈奕瑶也办得极为认真。 挂白、棺柩,下葬的地点,甚至还请了人在严倩住的院中办了一场极大的道场。老夫人为此又花了一笔冤枉钱,自是不提。 早夭女子的棺柩是不能在家中停放的,装殓了便直接从后门悄悄抬出去。下葬地点也有讲究,一般是在山脚下或者路边,甚至不能立坟头。做戏做全套,沈奕瑶心中有愧,便将严倩的下葬地点安排在了栖霞山山脚下。 待道场做完,威远侯府再度沉寂下来。 自此之后,府中再无二姑娘此人。 这几日府里人都很沉默,尤其是严茹几个,她们此时才明白女子很多时候是不能够任性的,因为一旦行差一步,等待的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毕竟严倩是因为自己几个被‘早夭’的,先不论是她自己任性的跑出去,人性总是惯于怜悯弱者。不管严倩身在何方,遭遇了什么事情,她总归‘没’了,之前的种种恩怨情仇便自此烟消云散。 严弘沉默得厉害,薛氏与沈奕瑶办此事之前是知会过他的,并与他讲诉了其间的道理。甭管他愿意与否,至少要尽到责任告知于他。 他并没有说什么,不过十岁的小童,突然变得成熟起来。 自裴姨娘被送走以后,严弘便变了许多,如今变得更加彻底,经常很久都不说一句话,老夫人为此表示很心疼。 ** 吴家母女二人商定了计划,并准备去施行,谁知等来却是威远侯府挂白的消息。 因为心虚,又或是所办之事毕竟与威远侯府有很大关联,所以吴家母女也是有派人盯着威远侯府动静的,所以威远侯府那边刚一挂白,这边便知晓了。 命下人假意上门套了话,据闻是府里的二姑娘因病早逝。门房那里的人长吁短叹,满脸惋惜之意,套话的人也是陪着感叹了会儿。 回来禀报,吴琼琼听了此言,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这…… 吴大夫人只能说一句,这严家的人未免也太狠了! 又后悔自己早该想到这点,白费了这么多心思! 所想落空,两人的心情很诡异,尤其是吴琼琼,再去见严倩的时候,总想着那句‘因病早逝’的话。 就这么因病早逝了? 碍于这点诡异的心情,吴琼琼耽误了几日才将严倩被‘因病早逝’的事告知于她。 严倩这几日在吴府里过得甚是适意,吴琼琼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渐渐竟生了希望长久呆着此处的念头。 她如今也是宛如丧家之犬,除了吴府这里,再没地处可去。她倒也考虑过是不是回家,可心中本能抵抗。回家就是代表对嫡母及严嫣认输,就是代表她日后嫁去哪儿,自己根本没办法操控,更何况离开了这么多日,家中那里会如何待她,她也不敢想。 就是这份犹豫,让她未能在第一时间让吴家人将自己送回威远侯府。刚好,现在也彻底不用回去了。 严倩听完,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之后,她便迁怒到了吴琼琼身上,说是她一直虚情假意留着自己,才害得自己如今这副惨状。吴琼琼顿时不爱听了,反驳是你自己说不敢回家,我才‘好心’留你住下。 当然,毕竟与自己有关,多少露出了些底气不足。严倩也不是个傻子,知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便抓着这点不依不饶了起来。吴琼琼从小养尊处优,哪里能受这份闲气,严倩又悲又怒,便与她厮打在了一处。小說中文網 什么大家闺秀的仪表,什么淑女的端庄全部被丢去了一旁,等丫鬟们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彼此抓着对方的头发丢不了手,你顶我,我顶你,还用穿着绣花鞋的脚去踹对方的肚子。 打着打着,便滚倒在了地上。 吴琼琼只是报着不吃亏的心态才还手,自然不敌此时悲愤交加、几欲癫狂的严倩。 等吴大夫人赶到时,吴琼琼脸已经被搔了几道指甲印子,头发乱了,衣裳也脏了,简直像一个疯婆子,严倩也不予多让。 吴大夫人尖叫着让下人上前拉开,严倩这会儿也没了力气,两人这才分了开。 吴琼琼摸着脸哭嚎,吴大夫人连连尖叫道让下人把严倩这个疯子给丢出去。 严倩神情癫狂,又哭又喊:“你们害我有家不得归,居然还想把我扔出去。来,扔我出去试试,我就一头撞死你们吴府大门上,我看你们吴家以后怎么在京城做人!” …… 请神容易送神难,大抵是讲的这个意思。 吴家母女留严倩在府中,是背着家中其他人的,这会儿又怎么敢闹大。事发突然,严倩又一脸玉石俱焚的模样,吴大夫人只能安抚住她,让她好好在府里住下,并请了大夫过来与她看伤,好吃好喝继续供着。 吴大夫人这会儿是情急之下,暂时还没来得及想好一个可以粉饰太平的法子。她可以拖,严倩却拖不起。 她从小是被裴姨娘养大的,看过了太多大户人家女眷的阴私手段。别看这会儿是好,说不定哪会儿便被人弄死了扔去乱坟岗,她得为自己筹谋一二。 别看严倩这几日在吴府中惶惶度日,实则她也是动过不少心思的。 严倩住进吴府,身边几个侍候的丫鬟俱是吴大夫人专门安排过来,也是暂且安抚住她之用,以求抽出空档安排接下来的事。 这几个丫鬟见严倩成日里没心没肺,一点也不操心着要回家什么,也就把她当做刁蛮骄纵的大家小姐对待。平日里哄着她,逗她乐,为了给严倩解闷,少不了与她说说话什么。严倩虽为人沉不住气,但心眼俱是不少,也从这几个丫鬟口里套了不少话来,将吴家内里大抵了解了个清楚。 吴家有两房人,大房便是吴大夫人一房,有吴大爷、吴大夫人,两位嫡出的少爷及吴琼琼,还有庶子庶女若干。 大房长子吴冯昊,现年二十有五,乃翰林院一名庶吉士,青年有为,才华横溢。次子吴文俊便是裴嘉玉的姐夫,娶了裴家的裴嘉艺为妻,如今还只是一名小小的秀才,据说明年便要下场去考进士。 吴家大房在吴家风头无二,盖因这两个颇为成器的男丁,其中又以吴冯昊在家中颇有脸面,平日里在家中也是有些话语权的。 严倩看中的便是吴冯昊,吴冯昊已经娶妻,并有一房姨娘。娶妻不娶妻严倩如今已经不想管了,也许之前她还会犹豫,可如今已容不得她多想。 吴大夫人交代人尽量安抚严倩,严倩闹着要去花园走走散心,旁人也不敢阻止。 下面人报上来,吴大夫人也没有放在心上,她这会儿只顾操心女儿去了,哪里还有闲心去管严倩,只要她不闹出什么乱子即好。 吴琼琼脸被伤,大夫过来诊治,说伤口太深,恐会留下疤痕。吴琼琼如丧考批,成日里躲着房里哭闹砸东西。丈夫不在家,吴大夫人生怕公婆知晓后,追究于她,也瞒着不敢告知,这两日只顾安抚吴琼琼,心中恨不得将严倩生吞活剥了,自是不提。 好不容易忙完这边,刚腾出手想来收拾严倩,谁曾想居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104章== 事情大致是这样的。 严倩闹腾着要去园子里散散心,吴大夫人没精力管她,便交代下人一定要看好她。幸好严倩也是个识趣的,并没有碰触底线。下人们也只当她想出来透透气,只管她不与人接触便好。 谁曾想严倩还是找到了机会偶遇了吴家的嫡长孙吴冯昊。 吴冯昊芝兰玉树、才华横溢,才不过二十五的年纪便已经是翰林院的庶吉士。要知道翰林院,又是庶吉士,非一般人不得入,从无什么后门可讲,均是每科二三甲进士中择优录选。 吴冯昊能在二十五之年达到如此高的成就,自然与他勤学好读脱不了关系,自是造就他书呆子的性格,并且他为人好善乐施、怜悯弱者,严倩会选择他为目标,也不是无的放矢。 严倩本就遗传了裴姨娘的一副柔弱相貌,未语先让人怜惜三分。她趁看着她的丫鬟如厕之空,仓皇跑了出来,一头撞进路过此地的吴冯昊怀里。 吴冯昊扶住她,她眼含泪水微一抬头,便吓得瑟缩一垂。之后似满心惶惶,细声求他不要说看见她了。 如此弱质女流,又是这么的令人怜惜,再加上好奇心作祟,吴冯昊便开口询问了一二。严倩来不及回答与他,一副害怕被人追上的模样,他便牵着她去了他位于园子后处的书舍之中。 这处书舍是为吴冯昊每日读书所用,此处风景甚好,又颇为安静,吴冯昊为人喜静,阖府上下俱是清楚,所以平常也没人敢进来打搅。 严倩便在这欲拒还迎中,挑挑拣拣将自己的身世告知于他。 在她的说法中,她是一名极为可怜的庶女,从小在嫡母手底下苟且偷生。一次外出做客,表姐从她口中套了话拿去讨好吴琼琼。 吴琼琼是吴冯昊的亲妹,更是引得吴冯昊好奇不已,然后接下来的事自然随之而出。 作为一个茕茕孑立的庶女,因两方相争而牵连其中,嫡母恼恨她坏了嫡妹的名誉,不但狠狠将她惩治了一顿,还要将她远嫁出京给一个克妻的老鳏夫为续弦。她实在是忍耐不下,于是便偷偷跑出了家。之后被歹人劫走了财物,路遇从蒙山围场的吴琼琼。 吴琼琼邀她来家中小住,她本以为是好心怜悯,哪知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吴琼琼起了歹心,居然想利用她继续与嫡妹相斗。 这点是严倩自己根据这几日情形猜测出来的,她自然不知晓真实内里是如何。 可吴琼琼是吴冯昊的亲妹,从来熟稔她的个性,再加上吴冯昊是个大男人,虽个性有些木讷,却不是不谙世事。加上严倩言行中透露出来的些许害怕,与自己成日里被丫鬟看着的言语,吴冯昊已经可以猜到那其中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吴冯昊当场脸色就不怎么好。 吴琼琼虽是他亲妹,他却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妹妹。吴琼琼天性刁蛮,仗着有祖父宠爱母亲疼爱便无法无天,平日里对下人非打即骂,在外面别家贵女屡起冲突,吴冯昊也不是不知晓。 别说吴文俊的妻子裴嘉艺总是受吴琼琼的苛责,吴冯昊的妻子柳氏又何尝不是,只是这是小姑,又有婆婆撑腰,只能是忍了。吴冯昊与柳氏感情不错,也知晓妻子是个和善柔顺的人,总见她被亲妹欺负,吴冯昊也不是心中没有感触。 这就是所谓印象对人的影响,只要你平日里给人是这种印象,哪怕这种事你并没有干过,也会让人先入为主,所以吴冯昊并没有怀疑严倩所说的话。 严倩哭得梨花带雨,她本就生得貌美,又是赢弱之态,本就让人怜惜三分。再加上这样坎坷的身世,更不免让吴冯昊唏嘘不已。 被家里挂白之事,严倩也尽数告知了吴冯昊,所以眼前这名少女真是茕茕孑立、了然无依,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自己的亲妹。 吴冯昊出于弥补心态,也替严倩想了几个办法。例如由他来劝解自己的母亲,让她亲自陪着送严倩回威远侯府,只说是小女孩一时玩忘了,忘记告知家中自己在吴家,才摆了这么大个乌龙,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哪知却被严倩拒绝。 她哭得呛咳不已,“若真是送我回家,想必回家就是死了。我这次跑出来,本就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哪怕是找个地方吊死了,我也不愿嫁那老鳏夫。” 其实吴冯昊也只是病急乱投医,先不说吴大夫人是否会如此做,真让她送严倩回去,怎么和严家交代,只是一句小儿无知便能避过去的吗? 肯定是不可能的,严倩可以忘,吴琼琼也能忘,你吴家的大人是干什么吃的,就忘了这么多日!?并且见严倩被吴大夫人这么派人看着,之后定然下场不会好。 “吴少爷,求求你救救我,如今也只有您才能救得了我了。我不心存忌恨,也不埋怨,说破了,我不过是替我那嫡妹挡灾,就当是我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来还债。您就可怜可怜我吧,就当我是一只小猫小狗,给我一瓦遮风,我为奴为婢作为报答……” 为奴为婢又怎么可能救得下严倩呢? 她想的也不是如此啊! 就这么被牵引、误导着,吴冯昊果然做出让严倩心满意足的决定。 他决定纳严倩为妾,将她纳入羽翼。 当然吴冯昊说过这只是做给人看的,若是日后严倩有了心仪男子,或是想离开吴府,他便放她假死离开,反正严倩如今已是‘查无此人’,身份名字对她来说已是不重要了。 严倩大喜过望,跪下来给吴冯昊磕了几个响头,才被吴冯昊制住。 吴大夫人刚安抚女儿消停些,没想到居然等到的这样一个消息—— 她的亲儿子来告诉她,他要纳那个她想生吞活剥了的小贱人为妾! 并且她亲儿子还做出一副为母解忧的样子,着实让吴大夫人简直想吐血。 可吴大夫人能说什么呢?首先确实是她们有短被人捏着,唯一解决后患的路又被堵,哪怕吴大夫人是吴冯昊的亲妈,她也想在儿子面前保持一个和善慈爱的形象,怎么好赤/裸/裸的说要将那小贱人弄死才能以绝后患? 于是严倩所想成真。 吴家大房吴冯昊的院子里,像模像样的挂了红摆了酒,将严倩当做丫鬟抬了姨娘,住进了吴冯昊与柳氏住处侧后的一处小跨院里。 故事自然没有这么简单就结束。 吴冯昊确实是个不错的男子,他并未起趁人之危的心思,可架不住有人对他起心思。哪怕自己如今已经有了名分,但再没有加个事实更让人放心了。 两人本就有这个名,严倩又惯会装相总是引着吴冯昊三五不时来看她,这么一来二去,事实便成了理所当然。 吴冯昊多了一个善解人意、孤苦无依,又貌美如花的小妾。 从裴姨娘身上所学到的东西,这一下严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上拿夫君,中拿夫人,下面还兼顾培养自己的势力。 柳氏是个柔顺的性子,自然不是严倩的对手,严倩又惯会上眼药,总是在吴冯昊面前装得一副柳氏趁吴冯昊不在欺负她的模样。吴冯昊和柳氏也因此有了嫌隙,严倩在吴家后宅可谓说是混得如鱼得水。 唯一不美的就是吴琼琼此人。 吴琼琼脸上伤好后,不免还是留了一道疤。 那道疤并不显,用脂粉些许遮掩一二也就看不出了,可吴琼琼心里恨啊。又得知那贱人居然成了自己大哥的妾,她一边暗骂着贱人,三五不时还去吴冯昊那里找严倩的不痛快,严倩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可有吴冯昊的撑腰,吴琼琼倒也没讨好却是真的。 就在严倩与吴琼琼以及柳氏,在吴家后院斗得不亦乐乎之时,吴家突然面临前所未有的大灾祸,吴尚书被大理寺收押了。 …… 事情还要说到之前。 那日毅勇侯府花宴,吴琼琼与小跟班裴嘉玉在严倩刻意的引导下,三人凑在一起败坏严嫣的名声。可惜严嫣素来是个有仇当场报的性子,拼着自己的名声不要,打了严倩个满脸开花,还兼带吴琼琼也挨了一巴掌。 挨了打不说,还丢了丑,三人合谋下的丑事也被公之于众。又有沈二夫人为外甥女撑腰,压着吴大夫人上门道歉。吴大夫人在沈家那里受了气,扭头便撒去了裴家。 裴家与吴家的关系本就诡秘,吴大夫人做事不过脑的不给人留有余地,没少在外面败坏裴家的名声。裴家女眷自然不能吃下这种亏,两家便宛若路人自此针锋相对起来。 前裴侍郎被流放在外,唯一的顶梁柱塌了,裴家如今全指着吴家,又哪里是吴大夫人的对手。裴家的女眷先是忍,实在忍不了,最后索性撕掳开来。 这下吴尚书倒大霉了,被两家妇人之争给牵连了进去。 所以说妇人之间的事,也不是小事。 这不,大人便被小事给牵连了。 * 前科场舞弊案又出了新篇章,原来前礼部侍郎裴楠是为人背了黑锅。 那让人背黑锅之人便是礼部尚书吴仪。 熙帝震怒,命大理寺彻查。 这一下,京城里可算是炸开了锅,之前的事再度传得沸沸扬扬起来。 许向荣这几日可算是焦头烂额的,吴仪是许贵妃一系的人,也算是其间势力中的中流砥柱,这番出了事,许向荣没少私下里在外奔走。 即是如此,吴仪也不好脱身。 大理寺乃太子一系的地盘,好不容易抓到对手的短处,可不是憋着劲儿的查。一番查下来,不是屎也是屎了,反正贵妃一系有不少人纷纷受了牵连落马。 幸好那裴楠是个不中用的,还不用人去提他回京审问,便喷了一口心头血魂归九幽,倒是省了许向荣不少事儿。之后吴尚书的官位虽没保下来,但人却无碍,只是只能回家养老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幸事。 121|第121章 防盗章(27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反正对许向荣及贵妃一系不算什么幸事,少了一个礼部尚书,可就少了无数个青年才俊为他们所用。萧皇后这几日心情不错,成日里脸上都笑,相反许贵妃就黯淡不少,闭了宫门抱恙在身。没几日,熙帝便主动去了淳鸾宫看她,萧皇后的脸色由晴变阴。 按下不提。 威远侯府那边,眼见严嫣及笄就在近前,沈奕瑶正操持着要为女儿办一场盛大的及笄礼。 及笄乃女子成年礼,对女儿家来说有着重大特殊寓意,所以一般人家都会给家中女儿办一场及笄礼,视家中状况而定这场及笄礼的规模。 沈奕瑶当初及笄之时,素来低调的镇国公便为女儿办了一场极为盛大的及笄礼,到了严嫣这里,沈奕瑶自然不会等闲视之。哪怕不如当初自己那般,也是要体体面面的,更何况女儿如今是未来的四皇子妃,自然只能大办不能小办。 自然是没有人阻止的,可因为这事又发生了许多让人不快之事。 原来要给严嫣办及笄礼,自然牵扯了许多事宜。例如食事器具、屋子人手、礼器礼具与司仪接待,乃至威远侯提前许多日便是要开始修缮布置的,总是不能在人前露了短。 这些都需要银子,自然是由公中支出。 如今陈氏管着家,却只管事不管银子,银子由老夫人手中流出,直接到了账房那里。账上有钱没钱,再没比陈氏更清楚的,她自是也如薛氏当初那样,暗里不知晓骂了老夫人多少次抠得一毛不拔。 这次严嫣办及笄礼,举凡有用着银钱等地,自然要报上来给陈氏,可却在陈氏这里卡壳了。陈氏也非常委屈,账上没银子,她由何处支出。沈奕瑶那边操持办得热火朝天,临到了她这里却无钱结人银子。 沈奕瑶第一次在陈氏面前露了恼色,陈氏嗫嗫嚅嚅说二嫂手面太大,她做不了主。 也就是说需要经过老夫人的同意才可。 薛氏是与沈奕瑶一起来找陈氏的,见陈氏如此推脱,不禁讥讽道:“三弟妹,府里姑娘及笄可不是小事儿,当初大姑娘及笄也就算了,谁让我们家大爷没本事,自家人小小的办一场也就完事了。阿嫣她可是二弟的嫡长女,又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小姐,未来的四皇子妃,怎么着都这会儿了还想省银子!” 顿了顿,她又道:“而且你这话我就听不过耳了,什么叫二弟妹手面太大,这事儿不大办能行吗?总不能到时候惹了外面人的笑话。” 陈氏懊恼一打嘴,连声告罪:“二嫂,弟妹口拙,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可您也知道,家中的银钱是娘管的,我这个管家之人说着担了个名,其实很多事都做不了主。这账上没多余的银子,我也变不出来。” 沈奕瑶脸色不好,转身就走了。 前来给威远侯府送货的商家还等着结银子,沈奕瑶只能自己掏了腰包先将银子垫上。 薛氏说她傻,说有再多的银子也不当这么做,怎么着合着阿嫣不是府里的姑娘,连办场及笄礼还要你这个做娘的自己掏银子,在哪儿都没有这个道理。 沈奕瑶心里也不甚舒坦,这话更是戳了她的心,便与薛氏一同又去找了老夫人。 两人到时,陈氏也在,似乎正在与老夫人说着这事。 见了沈奕瑶,陈氏脸上有些尴尬之色。 她自然是来禀报此事的,然后顺便还埋汰了一通沈奕瑶。 说她大家小姐做派,当日所用之物一应俱要用最好的。粗略算下来,她这种办法至少得三千两之数,还是往少里说,就算再家大业大也经不起她这么折腾。 陈氏管了一段时间的家,老夫人日里吹毛求疵,她没少落排揎。再加上账面上银子紧凑,老夫人日里抠得厉害,她本身便不是个大方的人,渐渐生出这家是在给自己管的,沈奕瑶银子用多了她便会吃亏的想法。 这几日老夫人心口正不顺,原本指着庄子上收成落点银子进荷包,哪知今年正值收获的时候天气变化多端,下面管事报上来说今年庄子上大多农田都遭了灾,别说收成了,租子可能都收不上来。 家中本就快要到了揭不开锅的境地,这会儿听陈氏说光办场及笄礼便要三千两之数,还打不住,老夫人脸色又怎么会好。正当着陈氏的面骂沈奕瑶败家,便听下面丫头来报二夫人来了。 所以沈奕瑶刚站定,老夫人便率先发难。 “我听老三媳妇说你要给阿嫣办及笄礼,还要往大里办,光花费就要几千两?” 沈奕瑶看了陈氏一眼。 陈氏半垂的脸,轰的一下红了。心中埋怨老夫人怎么当着二嫂面就这么说,到时候沈奕瑶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认为她在老夫人跟前挑唆。 这是肯定的,光听老夫人这口气与这表情,大家也会这么想。 薛氏讥讽的瞄了陈氏一眼,笑着便开口了,“可不是,这阿嫣身份不同一般,又是未来的四皇子妃,可是不能小办。这花费还是二弟妹酌量着删减了又删减,才定下的。这也不是给娘您长脸嘛,让外人看看,咱们威远侯府也不落他人,这府里都出皇家的儿媳妇了。” 薛氏确实是一个会说话的人,这番话说得即给沈奕瑶找了台阶下,又给老夫人递了梯子,换个正常人自然就顺着梯子下来了,可关键老夫人她不是正常人。 错了,并不是老夫人不正常,而现在她没有那个条件去正常。 三千两啊,够府里半年的花销了! 她若能有三万两,让她掏三千两给自家长脸,她自然愿意。可现在问题是,她连三千两都拿不出来,又怎么顾得上给自己长脸? 就好比那有钱之人,他不用为生计而发愁,自然有精力去弄些华丽的配饰以及去熏陶自己的修养与气质,让自己来显得与众不同。可换做是连饱腹都不能的穷苦人家,成日里为生计奔波,又哪里会有那份闲钱去弄那些花套。 两个道理是相同的。 老夫人也想要脸,可关键连里子都快顾不住了,脸要来有何用?若是脸能换来几千两银子,老夫人不介意去拿自家老脸去换! 所以老夫人不但没有借着薛氏的梯子爬下来,还将薛氏骂上了,骂得那叫一个口沫横飞啊! “你薛氏是站着说话不腰痛是吧?你说得倒是轻巧,别人家都是勤俭持家,以彰显我等勋贵之后的简朴美德。就你脸大,惯会装相!我知晓你是想借着阿嫣的光,给严茹说一门好亲事,未来四皇子妃的堂姐,说出去也能长脸,可若是有违咱们府上的治家之道,我却是不许的!” 这番话说得薛氏脸色又青又黑的。 她是不否认有这种念头,可换谁都会有这种念头! 阿嫣长脸,自家长脸,阖府上下都长脸的事儿,怎么落到老夫人和陈氏嘴里就成了‘万恶之极’了? 还有那什么质朴,勤俭持家。是有些勋贵家打着这样的口号,但那都是做给圣上看的,哪个会真的如此。不过是给自己披了层好看的皮,都在京城这地界呆久的,哪家不知道这其实幌子,这会儿倒是知道拿着人当幌子来说了,说过来说过去就是不想掏银子! 沈奕瑶当然也听懂了这话,这话看似在骂薛氏,实际上在说她作妖。 她顿时恼色上了脸,她给自家女儿办场及笄礼到底哪儿作妖了?以阿嫣的身份,若是办小了,才会让京中众人笑话! 老夫人确实打得这个主意,她知晓沈奕瑶向来脸皮薄,她连消带打一番,她也就不会好意思张这个口了。 至于严嫣及笄礼一事,沈奕瑶有钱,自然不会亏着自己女儿。 老夫人如意算盘是打得很精,可她错估了沈奕瑶早已不是当初的沈奕瑶。 “那娘的意思是说,府里不给出银子为阿嫣办及笄礼了?” 一句很简单的话,直接将老夫人的口沫横飞堵了回去,让她顿时脸色好看了起来。 她心口一阵急跳,却不能做出被气着了的样子。 老夫人自然可以借着这话音,直接气倒过去,此事自然不了了之。可一旦如此,大家便会说她,老夫人为了不给亲孙女办及笄礼,自己都给气晕了,到时候她可就丢大人了。若是有人将这事漏了出去,她以后也就不用做人了,毕竟不管从哪里说,这都是让人非议的。 老夫人即想要里子,还想保存自己一些颜面,可谓是艰难至极。心里的想法是千思百转,实则也不过是一瞬间。老夫人板着脸,道:“我可没有说这样的话,只是教你们这些做小辈的要懂得俭省。” “那倒是儿媳误解娘的意思了。”沈奕瑶歉然一笑,又道:“那不知府里准备出多少银子为阿嫣办这场及笄礼,之前该说的大嫂也都说了,我也就不一一复述给娘及三弟妹听了。现在就仅止这一样事,可千万不要让我家阿嫣寒了心,让威远侯府在京中众世家勋贵面前丢了脸。” 陈氏没料到沈奕瑶会当众将自己带进来,说得好像不给三姑娘出银子办及笄礼是她主使的。虽说她确实在其中起了些作用,可这么明晃晃的打脸?陈氏这会儿连脖子都红了起来。 薛氏撇嘴一笑,真当大家都是泥人性子,以前让着她不过是懒得与她计较,当谁看不出她在背后的那些小动作。 老夫人瞪了沈奕瑶一眼,抠索了半响,才开口道:“你也知道这府里家大业大的,人口也多,这么多姑娘紧挨着都要出嫁,这么着吧,府里给你出五百两。” 五百两? 五百两确实是少了,说出去都不怎么好听。 当初严茹及笄,薛氏闹死闹活的,老夫人也是出了五百两小办了一场。可别忘了那是小办,几乎没请外面的人来观礼,也就威远侯府自己人以及薛氏娘家人来,大房还能有些许剩余,剩下的薛氏全部找了由头扣了下来,准备日后严茹出嫁给女儿置嫁妆。 沈奕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顿了顿,面露牙疼之色:“一千两!阿嫣身份毕竟比茹儿高,就一千两了!” 沈奕瑶也没再纠缠,点头谢了走人。 路上,薛氏悄声与她议论,“看来府里这情形确实不好,说不得阿嫣到时候办嫁妆,府里也不会出钱,又是一件烦心事。” 没等沈奕瑶说话,薛氏又叹道:“哎呀,我家茹儿到时候可怎么办!阿嫣有你这个有钱的娘,不管怎么说都不会落了脸,我到时候可得为我家大姑娘好好筹谋一番。” 沈奕瑶认真帮她打算,“这事先不慌,阿嫣及笄那日会到场不少夫人,到时候让大姑娘好好规整一下出来帮着待客,必然少不了有人家看中上。先把婚事定下来,嫁妆之事以后再说,银子少了有少的办法,银子多有多的办法,总是要让大姑娘风风光光嫁出去的。” 薛氏感激道:“二弟妹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家茹儿的婚事就足以让我头疼了。本是想指着这侯府能作为仪仗,让大大小小都能落个好。可如今你看看,好事一桩没有,糟心事倒是不少。” 沈奕瑶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105章== 等沈奕瑶与薛氏走后,老夫人黑着脸让陈氏也滚了,然后一个人黑着脸坐在那里,半响都不出声。 一旁的赵妈妈也不敢开口劝她,如今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老夫人不想将府中的窘状公之于众,那么便只能硬撑着。 可那一千两银子从哪里来呢? 赵妈妈满心担忧,老夫人手里有没有银子,估计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赵妈妈更为清楚的了。 “你去将我首饰匣子里那套赤金镶绿翡头面,拿出去处理了。” 赵妈妈浑身一震,不禁道:“可、可那是老夫人您最喜欢的一套头面,那么珍贵的东西,以后怕是再不好找了。” 这套赤金镶绿翡头面是老夫人过五十大寿时,沈奕瑶孝敬上来的。 一套头面共十二件儿,分顶簪、分心、挑心、鬓钗、花头簪、掩鬓、围髻、钿子、满冠等。俱是用足量赤金镶嵌绿翡制成,先不提这套头面的精良做工,你那上头嵌的绿翡,翠绿翠绿的,水头极足,看起来着实喜欢人,是最上等的帝王绿。老夫人极为喜欢,寻常时候都舍不得拿出来带,算是她所有首饰里最为贵重的一套。 “什么好找不好找,其他旁的也当不出来价格,她沈奕瑶孝敬上来的,现在用在她女儿身上,倒也不算亏。” 如今,老夫人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赵妈妈犹豫了一瞬,问道:“是活当,还是死当?” 问完这句话,她赶忙屏住呼吸。 果不其然,老夫人脸色迅速扭曲起来,喘气粗重,半响才道:“死当!” 许久许久以前,老夫人每次让赵妈妈拿她的嫁妆出去当,也曾抱过美好的幻想。想着以后等她手里活泛些,便将之通通都赎回来。可每当她好不容易手里有点银子,总有其他地方更着急用银子,久而久之,那些东西便让她刻意的给忘记了。 当的次数多了,如今老夫人也明白了里头的关窍,死当要比活当得来的银子要高上一倍还有多,这才有赵妈妈这一问。 最后这套绿翡的头面当了二千五百两,不光可以应付了沈奕瑶那边,老夫人手里还能剩下不少,自是不提。 …… 一晚上薛氏都辗转反侧的,严郅被她折腾得也睡不着了,索性坐了起来。 “这大晚上的你不睡觉,烙什么饼子!” 薛氏也坐了起来,将床头矮柜上的一盏小灯点燃,才又靠回到枕头。 她絮絮叨叨将今日发生之事说了一遍,又道:“你说咱们家是不是真没银子了?那么多产业都跑去哪儿了?如今老夫人连面子都不顾,我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以咱们府上那些产业的出息,足够这一大家子舒舒坦坦的过日子,何必如此抠门。” 严郅眉头紧皱,不耐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你说是不是老夫人给产业祸害没了?可这几年府里也没见有哪处大笔用银子的地方,你说咱们茹儿要是定了亲,府里会拿银子出来咱们女儿办嫁妆吗?咱们这些年紧攒慢攒也不过就这么点银子,都给茹儿办了嫁妆自然是够的。可除了茹儿,还有这么一大家子总不能日子都不过了,并且老大也不小了,今年十六,再拖两年成亲也不晚,可到时候总得给女方出聘礼,这又是一笔银子。还有玲丫头,还有老二……” 薛氏越想越烦,忍不住掐了严郅一把,“我急得头发都快白了,你怎么还睡得着!照我说,咱们当年还不如分出去过,有那么点的产业,咱们省吃俭用些,也不会像如今这么难。这么多年进项都捏在老夫人手里,旁人一点沾不上,除了日常穿用,手里再无多余银钱,想做点什么都难。好不容易手里攒了些银子,孩子们眼见都大了,到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 严郅很不愿听薛氏絮叨这些,尤其那句‘还不如’,他满脸不悦道:“那几个分出去的日子过成啥样,你不是不知晓!成天哪来的那些还不如,我早就跟你说了,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那点产业就当咱们这么多年一大家子吃了喝了,以后不要再提这事!” 可是怎么能当就吃了喝了呢! 严郅从小就机敏,嘴巴甜,也会哄人。不光得老夫人喜爱,老侯爷那里也较为有脸,又是长子,虽是个庶出的,但从小养在老夫人房里,一切吃穿都高其他庶子一等,虽比不上两个嫡出的,但也算拔尖儿。 当年老侯爷临死前分家业的时候,两处大头让严霆与严瞿得了,严郅自然不如他们,不过比其他庶子却要好很多,不光有两个地段极好的铺子,大小田庄子还有四个,老侯爷的私房银子还分了他二千多两。这些东西除了那点银子,还未到他手上俱被老夫人以未分家收罗放在了公中。 这么些年,哪怕大房一人长八张嘴,那些产业的出息也是吃不完的。 可严郅看似油滑,其实还是一个满孝顺的人,人也拎得清。他一直觉得不管怎样他爹和老夫人都对他不错,虽然当年他被老夫人养废了,如今一无是处,可不管怎么说人还是将他当了半个儿子来疼,自己一家在这府里也算是沾了不少光。 各人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都有自己的酌量,包括他去讨好奉承,也没存什么单纯的心思。同样,人家先紧着自己的儿子,甚至心思不那么纯良,你也不要说什么,因为大家都不纯良。 可有时候那种疼是真疼,甭管其间为了什么,严郅其实能感受的到。 大房两口子都不傻,早就看出了些端倪。薛氏是个妇人,家中的银子是她管,她操心的也就多些,总是忍不住在严郅跟前抱怨几句。严郅想得就要比她透彻,又顾念之前那点情分,毕竟已经这样了,就算那些产业真没了,还能怎样,难不成去和老夫人闹?也就只能当本就没有,那样心里还舒服些。 “怎么不提?不提以后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儿子拿什么来娶媳妇?光指望你那点俸禄,早就饿死了。我承认爹那时候待我们不错,老夫人表面上也还过得去,可你是姓严的你别忘记了,难不成就因为是庶子,就应该去死?你总是拿自己和那几个庶子比,你忘了你为了今日的一切付出了多少?老姨娘那里,你到现在都没叫过一声娘,她平日里足不出户,咱们也就装傻当做没这人。你为了不惹她忌恨,装傻卖痴了这么多年,成日里浑浑度日,严郅你憋屈不憋屈?我告诉你,你不欠她的,那一切是你应得的!” 严郅瞪着薛氏,良久良久,才颓废的抹了一把脸。 “好,你说的都对。可若真是如此,你又能怎样?” 薛氏半响没说出话来。 “行了,行了。”严郅将她拉下来躺着,又吹了灯,“成日里想那么多干甚,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到不了你说的那种地步,天塌下来不还是有老二在那里撑着!” 122|第122章 防盗章(28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每次两人谈起这些,严郅总会用这种说法来安抚薛氏。 而作为‘天塌下来还有个高个顶着’中的高个严霆,最近这段时间也过得不甚得意。 发生的那样的事,可谓是严霆这辈子最大的屈辱。 他想过杀了许向荣泄恨,可却连动手的勇气都无,最后只能选择躲避。 这些日子,外面有不少友人约着严霆出去,严霆俱是一一拒绝了。每日就是当差点卯,下差回府,回府后除了偶尔去老夫人那里,连后院都不进了,总是呆在自己前院书房里。 即是如此,他在宫里当差时也碰见过许向荣两次。虽两人没有交谈,可许向荣那眼神总是让严霆忍不住骨子里发寒。 严霆一宿一宿的失眠,然后便一宿一宿以酒精去麻醉自己。不喝酒他睡不着,喝了酒睡着后却总是做噩梦。 也不过才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严霆急剧消瘦。 老夫人以为他是当差太辛苦,再加上严倩失踪之事闹腾的,只有严霆自己清楚到底为什么。 ** 很快便到了严嫣及笄之日。 正日子的头两日,沈奕瑶便开始安排开来。 当日待客的院子,举行及笄礼的厅堂,以及及笄礼之后的宴席,府中到处挂着红绸,装饰俱为一新。 相反倒是严嫣挺悠闲的,除了准备自己当日要穿的衣裳首饰,便是养好精神是时以最好精神状态出席。 对比严嫣这个主角,严茹与严玲两个反而更紧张一些。因为二婶与她们两人说了,是时会让她们帮忙招待来做客的女宾。她们还从没有以主人家的身份主持过这种大场面,难免心中忐忑不安。 为了女儿这次及笄礼够体面,沈奕瑶可谓是费了不少心思。公中拨的那一千两银子自然不够,剩下的她通通都是自己掏腰包。一切俱要尽善尽美,单就正宾以及赞者人选就不知变了几番。 沈奕瑶刚开始是准备让自家二嫂充女儿及笄礼上的正宾,可这正宾人选也是有讲究的,最好是双亲俱在,公婆在堂,还得儿女双全,俱家称贤,人品德高望重。 沈二夫人处处符合,唯独有一点,只有儿子没有女儿,不能算是儿女双全。 沈奕瑶很矛盾,想了几日,出于紧张女儿之心,还是决定邀请马荃芳来做这个正宾,沈二夫人做赞者,薛氏作为有司,也就是正宾及赞者的助手。 可话传到严嫣这里,却是被驳了。 严嫣一力要求必须让二舅母做自己的正宾,哪怕她儿女不双全。可在她的心目中,也就只有二舅母才有资格为她簪上发钗,预示着她已经成人。 不是说马荃芳不够好,而是沈二夫人对严嫣的寓意不同。 这其间夹杂了太多太多无法言喻的东西,只有严嫣自己心中才能明白。 沈奕瑶磨不过严嫣,也想着这个正宾不让二嫂来当,实在是说不过去,便应许下来。 提前便派人去送了信,沈二夫人受到邀请后很惊讶。 严嫣及笄,在镇国公府这里也不是件小事,若不是不能将外孙女拉到镇国公举行笄礼,镇国公真可能干出这种事。 沈二夫人早早便开始心中忐忑了,可她也知晓自己不符做正宾的资格,便想着是时作为赞者也是可行的。 当然心中免不了会黯然。 谁曾想居然收到了邀她为正宾的请函,沈二夫人又是高兴又是不安,问了来送信的人许久,知晓是严嫣一力要求这么做的,不禁流下激动的泪水。 沈二夫人从来是一个稳重自制的人,很少会这么失态。可阿嫣对她来说,不亚于是亲生的女儿,能为她簪上发笄,代表的意义很不同。 严嫣及笄当日,威远侯府好一场热闹。 门前各府马车络绎不绝,俱是前来参礼的各家夫人。 镇国公及全家全部到场了,这是镇国公第一次踏入严家的大门,哪怕是当年前威远侯丧礼,他也不过是让儿子前来祭拜,这一次却是为了外孙女的及笄而来。 笄礼参礼者一般以女性为主,但也不是没有男性的。首先作为笄者父亲,严霆是要到场的,镇国公一家男宾作为严嫣的外公、舅舅以及表哥,也具备这种资格。 镇国公全家的到来引来无数人赞叹,若知晓镇国公是极其难得出现在人前的。镇国公一家虽行事霸道,但素来少于人结交。别家设宴摆酒,很少能请来镇国公家的男人,顶多也就是沈二夫人与镇国公夫人出门交际。 随着镇国公夫人慢慢年纪渐长,她也很少出门了,所以沈家平日里在外行走的大多是沈二夫人。 若说镇国公的出现让人惊叹,那么后面宫里接二连三而来的赏赐更是让人惊疑。 最先而来的是熙帝的赏赐,赏赐极为平常,也就是明珠一斗、如意两柄。前面宫里的人刚离开,又来了一遍赏赐,这次却为萧皇后所赏,乃一根发笄。 发笄乃是羊脂白玉雕成的寿字簪,簪梃即是寿字的最后一笔。匠心独运,雕工精美。 萧皇后作为一国之母,在严嫣及笄礼上赐下一根发笄,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严嫣的及笄礼算不上是京中最盛况空前的,却是最具有尊荣的。一个小女孩儿的及笄礼,皇帝与皇后先后下了赏赐,哪怕是那些王公大臣家中也极少见到这种境况。 熙帝自然是看镇国公的面子,为其外孙女长脸的,可萧皇后的赏赐却有些出乎人意料。 笄礼快开始之前,出了一项乱子。 严霆居然一直没出现,报上来后,沈奕瑶五脏六腑俱焚,命人四处去寻找。 她这几日忙晕了,也很少碰到严霆的面。就在正日子的前两日派人通知过他,想着这么重要的日子严霆应该不会缺席,便没有上心,谁知居然生了这样的事。 严霆是在府里的,不过是头一晚在书房里喝多了,一直到现在酒都没醒。下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呼呼大睡,样子极为狼狈,一脸的胡茬子。赶忙叫醒,又让人收拾了仪表,才匆匆而来,幸好刚在了吉时之前。 随着吉时到,严嫣的及笄礼便开始了。 赞礼唱词,披散在身后的如缎黑发,由沈二夫人亲手挽起,簪上皇后赏下来的那根白玉寿字簪,代表着礼成。 沈奕瑶是有为女儿准备及笄插发的发笄,可既然皇后赏了一根下来,自然是簪上皇后赏的那根好。 赞礼唱词:“笄者拜有司及众宾——” 严嫣庄严肃穆依次行揖礼,众观礼者答礼。 礼成。 赞礼又唱词:“笄礼成,请笄者父母向所有观礼者行揖礼。” 之后众观礼者便由赞者带领依次退场前去赴宴了。 镇国公并未久留,在严嫣礼成之后便离开了,一同的还有沈鼎、沈祁以及镇国公夫人。镇国公夫人偶感风寒,本是不宜出门的,可今日是外孙女大的日子,便强撑着病体到场。 只留了沈二夫人在威远侯府帮忙招待来观礼的女宾们。 薛氏今日可是出了一个大风头,万众瞩目下她当了有司,感觉极为得脸。另一边严茹与严玲正恭敬的领着各位夫人入席。席面开得并不多,也不过四桌,不过在座的俱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夫人们。 严茹和严玲的大方得体引来许多夫人们赞美的目光,两人态度不卑不亢,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陈氏自然不会漏过这么好的机会,也将六姑娘和七姑娘推了出来。 可严霞与严娟俱被她养得内向怕生,一副拘束的样子,反而起了反作用,更衬得严茹的淡雅得体,与严玲可爱而不失礼数。 宴罢,便有人纷纷向沈奕瑶及沈二夫人、马荃芳等人打听。 知晓这是此次笄者严嫣的堂姐妹,沈奕瑶的侄女,虽其夫出身不高让人未免有些感叹,可在座的这些夫人除了自家有子嗣后辈需要结亲外,还有不少亲戚家的子嗣后辈。 总而言之,严茹与严玲的这次亮相博得不少夫人的眼缘,想必日后上门求亲者会络绎不绝而来。wWW.xszWω㈧.йêt 而此次及笄宴的主人严嫣,此时正在凝香阁对着骆怀远送上门来的礼物目瞪口呆。 若是现代人,自然一眼便知此物是什么,可关键严嫣并不是现代人。 一张偌大的八仙桌上,摆了一桌子粉色的花儿。入目之间全是,数都数不清,娇艳、瑰丽而又绚烂。粉嫩的色泽,唯美的扮相,哪怕是严嫣这个从来没有小女儿家爱美心思的,都免不了为之惊叹。 花上面放着一张合着的小卡片,摊开来看,上面写着几句话—— 据闻在遥远的西洋,有一种花叫玫瑰,它的花语代表着爱情。 999朵玫瑰代表着天长地久、爱无止境。 虽然这些并不是真花,只是我凭着在福州那时听人讲诉,之后找来手艺精巧的秀娘用缎绢所制,但我相信阿嫣妹妹一定能懂得我的心意…… …… 随着这些花而来的,还有一个长条状的小匣子。 严嫣打开,里面是一支金簪。 这支金簪以金丝垒成卷草纹样衬底,其上用金丝做成立体的如意云纹,一只凤凰翱翔其间,凤凰与云纹皆用细如发丝的金丝累成,中间凤嘴那处衔了一颗亮眼至极、光耀夺目的粉色宝石。 里面还夹了一张小纸条,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 ‘亏我跟前跟后巴结了太子好几日,那皇后也忒小气了,就拿一支白玉簪打发你。没关系,你老公我有钱,咱卖好的,以后你嫁给我,想买几根买几根,咱们一次买一打,全插在头上!’ 想象着自己插了一头簪子的样子,严嫣不禁噗呲一笑,眼中却泪光晶莹。 ==第106章== 自来世人成婚便有‘六礼’之说,乃为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其实这六礼按世俗来办,也不过议婚、定婚、大婚这三个阶段。 议婚就是选择对象,相当于纳彩、问名;定婚就是确立男女双方的婚约,分文定与大礼;大婚就是在选好的吉日举行婚礼,相当于亲迎。 因严嫣与四皇子的婚事乃熙帝所指,便省去了纳彩及问名之项,指婚圣旨当初在蒙山围场那处便下了。回到京城后,钦天监早早便选取好吉日,只待到了时日便由内务府与礼部一同办理去威远侯府过定之事。 所以在严嫣及笄之后没几日,礼部的彩舆便将皇子妃冠服、各式首饰、金银、缎匹乃至一些额定的大礼之物送来了威远侯府。 直到这个时候,骆怀远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他是素来知晓内务府那些人的为人以及办事的效率,个个都是见人下菜,只要没有上面人发话,他们能拖便是拖,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已经从蒙山回来了,还一直赖着宫里头没回四皇子府的原因。 总归太子一系之前在他们身上得了好,皇后为了做表面工作也对他颇为关怀备至。为了能让小王妃与自己的婚事早些定下,他趁热打铁没少在皇后及太子面前装痴卖傻,也没少‘壮着胆子’去求见熙帝询问婚事。 宫里人都当他少年情窦初开,被指了一个漂亮的皇子妃,便对人上心了,明里暗里都笑话他。骆怀远只当看不见,拼了命的刷存在感,所以钦天监与内务府及礼部动作才会如此迅速。 要知道二皇子的大定之事,至今还未走上日程。也可能别人并不急,骆怀远只需要知晓自己很急便好。 下定那日,骆怀远一脸憨笑,去皇后那里谢了恩,又去熙帝那里叩了头,然后便乐颠颠的出宫回四皇子府了。 太子当着萧皇后面笑骂了一句,“这老四真是市侩,一副蠢样,一个女人就把他给打发了。” 萧皇后笑得端庄得体,“这样还不好吗?这样的人可以省很多心。” “这倒也是!”说这话的同时,太子又想起那些个不省心的人。 皇子们订婚成婚皆有规制,除了太子规制要高上一等,这些个未封王的皇子俱是一例。再加上熙帝素来重视体面,四皇子又是个眼里只有女人的,送过来的大礼倒是一点折扣也没打,甚至连内务府惯常的以次充好都没有发生。 可见骆怀远这阵子在宫里的四处刷存在感也不是没用,他那‘情窦初开’的形象也深入人心。 内务府倒是想从中捞一笔,就怕四皇子那个二傻子知晓后闹腾出来,毕竟他表现的可是对那位未来四皇子妃很上心。连送过去的什么东西都要问问,还要亲眼看看,一个做皇子的连这点体面都不讲究了,谁能拿他如何? 现在宫里人都拿四皇子当笑话看,说他对未来的四皇子妃似乎着了魔,什么不体面的时都干的出。皇后和太子是纵容的态度,许贵妃一系罕见的低调,熙帝不发话,大家也就当乐子看了。 没人知晓,在礼部将大礼送到威远侯府的同时,骆怀远送的一批聘礼也悄悄的送到了严嫣的手里。 知晓这些东西是四皇子自己私人悄悄送来的,连沈奕瑶都不免说一句‘远儿那孩子用心了’。 东西并未开箱,便随着单子一并送到了凝香阁。只凭那一叠厚厚的礼单,便能知晓骆怀远下了多少血本。 这些年来骆怀远赚的不少,说是大发横财也不为过。 为了让小王妃体面高兴,亦或是表达自己的心意,骆怀远真是什么好捡什么来,宫里有的,宫里没有的,收拢了十大箱子送过来。俱是绸缎布料、香料、各式宝石、珍珠、象牙雕件等稀罕之物。 梅雪啧啧称奇,叹道说未来的姑爷这是要给咱们姑娘办嫁妆的样子啊! 骆怀远确实是这么想的,可他却不敢诉之于口。要知晓他丈母娘也是个有钱的,他哪能那么不识趣的夺人应该行使的权利。 这番大张旗鼓,在老夫人与陈氏等人的眼里,只当是皇子妃都是如此规制,眼红、嫉妒自是不必说。 老夫人听下面人来报了那摆满整个锦瑟院的聘礼,与其中各种赏赐,挠心挠肺了好几日,恨不得将之都夺了过来,她才能通体舒畅。又愤恨沈奕瑶得了这么多好,前些日子还要为了办个及笄礼用话拿捏她,种种复杂与煎熬的心思,自是不必说。 连下人们都是大开了眼界,说皇家娶儿媳妇就是不一样,气派就不若旁人一般。津津乐道了好几日,这股热度才渐渐散去。 就在这个时候,裴老夫人上门了。 其实裴家的出身并不太好,追溯到许久以前,也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土财主。 美闻其名叫做耕读之家,实际上往上数三代,也不过出了两个秀才罢了。到了裴楠这一辈,似乎祖坟上冒了青烟,出了一个天资聪慧的裴楠。 裴楠一路中了秀才又中了举,之后进京赶考又中了进士,最后还入了最为清贵不过的翰林院,裴家一下子就富贵起来。 翰林院三年期满,裴楠被派任至礼部,任了礼部一名从五品的员外郎。在京中扎稳了脚跟儿,裴楠才派人接了在乡下的父母与妹妹来京中。 这妹妹便是如今的老夫人。 当年还不是老夫人的裴妙龄入京的时候,已是十六之龄,之所以会一直拖着未定亲,便是想在京中寻一门好亲事。裴爹裴娘在乡下想的好,如今儿子成了天子门生,又做了大官儿,定然能为女儿寻一门好亲事。 只可惜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员外郎,在京城这地界着实是不起眼,幸好裴楠善于交际,又颇懂钻营之道,给妹妹找了一门不错的亲事。论身份地位,与他们裴家结亲绰绰有余,唯独不好一点男方是个病秧子。不过换个念头想想,若不是病秧子也轮不上他们裴家,老夫人因此才嫁给了早逝的老侯爷。 对于妹妹能嫁入侯府做儿媳妇,裴楠非常满意,若不是他当年成婚太早,他恨不得这会儿也给自己娶一位富贵人家的贵女。 裴老夫人乃是一秀才之女,嫁给裴楠的时候,裴楠还在寒窗苦读。之后裴楠发迹,她也跟着水涨船高,虽然男人发迹了,免不了会纳几个小妾。不过能当上官夫人,已经是当初的裴老夫人所不敢想象的,所以对于丈夫那点男人们的臭毛病,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事实证明她当初嫁给裴楠是一项正确的选择,她一路坐到了正二品的侍郎夫人。若不是之前裴楠犯事,裴老夫人这一生也算是风光至极,只可惜到了最后晚节不保。 原本保养不错的裴老夫人,因裴楠被罢官发配,一夕之间便老了十岁。之后各种事端层出不穷,更是让她苍老得厉害。老夫人每次见到嫂子,便会惊讶她衰老的程度,她自是不知晓在裴老夫人眼里,她也不予多让。 裴老夫人这次来便是求助的,她实在没想到两个儿媳妇会那么蠢,居然在那种场合与人相争将一些不该说的事情宣扬了出来。 因此事,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陛下震怒,吴尚书被大理寺收押。如今京中各种异动,让她胆战心惊、夜不能寐。实在是坐不住了,她才想到这个小姑子。 有一个做皇子妃的孙女,想必若裴家出了什么事,小姑子应该会帮他们一把。 裴老夫人也没拐弯抹角,便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了。 老夫人听完这些,倒是笑了,“你这人啊,几十年养下来,见识还是这么短,这可是好事,说不定哥哥便能沉冤得雪官复原职。” 裴家也有不少人是这么想的,包括之所以会一时相争口不择言,也不是没有这么点小心思。可裴老夫人与他们所想不同,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可你要是让她说什么地方不简单,她又说不上来,又见京中这两日因此事抓了不少人,才会惶惶不安来威远侯府。 裴老夫人还是满心担忧。 老夫人拍拍她手,道:“既然是妇人之争漏了端倪,便回去好好管教那两个儿媳妇,至于其他,先看看动静儿再说。总而言之,只要摆出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倒是不怕什么,如今万众瞩目,吴家也不敢拿你们如何。” 123|第123章 防盗章(29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话是这么说,但很多事情是不若妇人们想得如此简单。 又隔了几日,裴老夫人再度上门,哭得如丧考批,说裴楠在流放之地暴毙了。 这下真可谓是天都塌了下来,裴楠一直都是裴家的一根顶梁柱。哪怕他被罢官流放,也给裴家找了护身符。 如今倒好,因小辈们之间的一点小事,护身符丢了不说,还将吴尚书拉下了马。若是当日拉吴尚书下水能洗清自己,裴楠早就干了,何必等到今日。 也许是知晓自己东山再起已无可能,也可能是惧怕吴尚书身后错综交杂的利益链,裴楠怒喷一口心头血,没两日便没了,消息传回来,裴家顿时天崩地裂。 老夫人听完当场就厥了过去,吓得荣安堂里的丫鬟又是灌药,又是去请大夫。 等老夫人醒来,就面临了半边身子麻木僵硬的结果,倒也没到不能动的境地,就是行动迟缓,连只汤匙都拿不起来的地步。 严霆当场大发雷霆,对裴老夫人发了一通火儿。 老夫人口齿不清的说道:“你舅母也是慌了,我那可怜的大哥啊……”说完,就呜呜哭了起来。 几个儿媳妇俱都来了,站在一旁看着老夫人哭得伤心欲绝。床边围着赵妈妈、严霆及裴老夫人,她们也凑不上去。 大夫看完诊已经下去开药去了,说老夫人这种病只能好好养着,千万不能大悲大喜,以免更严重。 老夫人撑着虚弱的身子含糊不清的对严霆说,让他给舅家帮帮忙,看能不能将裴楠的尸首运回来,总不能让自己哥哥死在外面,连场丧事都没法办,裴老夫人过来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裴楠被罢官流放,裴家能立起门户的一个都无,如今也只能找小姑外甥来帮忙想想办法。 严霆沉默了半响,便应下了。 …… 婆婆卧病在床,自然少不了儿子媳妇要侍疾的。 男人们身上都有差事,便只能是儿媳妇来。沈奕瑶只过来看了老夫人一次,命下人送了点药材过来,便再没有露面,侍疾的事便交给了薛氏陈氏。 这几日陈氏颇为防着薛氏,虽说侍疾是件苦差事,可老夫人掌着家中的进项。老夫人眼见是想好很难,那些进项自然需要人管着,自己手里管着家,若是能将整个都拿来管着,自然是件好事。 薛氏又怎么可能不知晓陈氏在想什么,她也就佯装不知,甚至当着陈氏的面对老夫人大献殷勤,惹得陈氏越看她越不顺眼。这个素来在薛氏与沈奕瑶跟前总是一副老实面孔的人,也忍不住和薛氏争了几次嘴。 按下不提,不知严霆找了什么关系,裴家获准可以前去运裴楠尸身回京。在京中办了丧事,再扶棺回乡。 可事情似乎并没有就此而结束。 * 严嫣的婚期定在明年的十月初八,这是钦天监算了又算的吉日。 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严嫣便要出嫁了,时间似乎有点赶,但并没有什么大碍,一年的时间足够沈奕瑶给女儿置办嫁妆了。 大户人家的女儿大多是从出生便开始置办嫁妆,及至定亲之时已经颇为丰厚,等定亲之后再准备些其他的,也不至于是时会手忙脚乱。 像严嫣陪嫁中的家具,沈奕瑶前两年便安排人开始制了,所选木料俱是最上等的紫檀和花梨木,所以哪怕是嫁做了皇子妃也是足够体面的。 沈奕瑶事无巨细,小到一个杌子大到大件的千工拔步床无一不备。还剩了不少木料,留待去四皇子府备的新房量过了尺寸,再添置些许。 四皇子府的正院一直空置,骆怀远平日里就住在正院后面的一座院子里。这院子无名,最初是工部建造,骆怀远这几年慢慢往里头添置东西,一点点改造,如今不但美轮美奂,且崭新如初。 这便是他为自己和小王妃准备的新房,为此他提前好几年便在准备。 沈奕瑶派的人去量了尺寸回来,说新房很大,估计加上剩下的木料也还不够,沈奕瑶便让木匠先开始做,另一边命人出去购置木材。 自那日严嫣的及笄礼,骆怀远送了一大堆缎绢所制的玫瑰,之后不拉下每日都会着人再送来一些。有时候是一朵,按骆怀远的说法,这代表我心里只有你;有时候是三朵,代表着我很喜欢你,总而言之,随之附上的小卡片上写得全是各种火辣辣的表白之语。 这种小卡片严嫣从来不给旁人看,俱是收在平日里放她与骆怀远通信的小匣子里。随着这几年的两人来往信笺增多,当年那个小匣子早就放不下了,放了满满一大箱子,就塞在严嫣的床下。 梅香几个表示很好奇,因为自四皇子那边送这些奇奇怪怪的花儿,姑娘的表情就会变得很诡异。 那种诡异怎么说呢?让她们挠心挠肺的想知道里头写的什么。 不过严嫣防的很严密,小匣子和箱子上都上了锁,就算没锁,见姑娘这幅样子,她们也不敢私下里拿出来看。 卡片可以藏住,花却是藏不住,尤其这些花俱不是真花,根本不存在会腐坏什么的。渐渐的,凝香阁里到处摆的都是各式玫瑰,红的、粉的、紫的、黄的,简直快成了花的海洋。 一起先严嫣不好意思对人说这是骆怀远送来的,严茹和严玲总会上凝香阁来,这些花自然落入了两人眼底,两人问过这是什么花,俱被严嫣支支吾吾岔开话题了。之后见这些花越来越多,严茹两个又着实喜欢,便忍不住开口向严嫣开口讨几枝回去摆着。 严嫣很是为难,最后还是梅雪帮之解围了,笑着说这个可不能均给姑娘们,这是咱们未来的姑爷送给姑娘的。 罕见把严嫣闹了个大红脸,严茹和严玲两人面带揶揄。 像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哪里懂什么男女之情,见那位四皇子对严嫣如此上心,不免就有些羡慕,甚至会想若是自己定了亲以后,对方是不是也会如此呢? 与此同时,裴家那里却是更加混乱了。 裴家大房的大爷带着长子前往外地扶灵回京,京中这边先是爆出裴家三房的三爷因赌钱在外借了大笔的印子钱,二房这边闹着要分家,吴家那里因与裴家撕破了脸皮,扬言要休了裴嘉艺。尛說Φ紋網 裴家内里乱成了一锅粥暂且不提,这期间还发生了几次诡异的闹贼之事。 那贼很奇怪,并不偷东西,总是将各处翻得乱七八糟,似乎在找着什么。 裴家人知晓肯定与裴楠之前做了什么有关,可裴楠的事是从来不告诉家里人的,他们也不知晓对方到底想找什么。为了息事宁人,就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任人在自家翻腾。 就这么闹腾了几次,那贼人再不上门,可隔了没两日,有人送来了一个箱子,打开一看里头是只被割了头的死猫。 这下,裴家人再也稳不住了! 如今他们已成了丧家之犬,上天无能下地无门,只能厚颜又求到了老夫人这里。 老夫人如今是卧病在床,连下地都困难,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侍候,连话都说不清楚。听闻此事,除了干着急,也别无他法,只能叫来她有本事的儿子外出打听一二,看看裴家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 以吴家如今同样焦头烂额的境况,绝不至于此,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作祟。 其实之前办那事,严霆已经隐隐约约知晓背后那股势力是谁了,只是扶裴楠的灵柩回京,并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并未有人为难于他,也没到那人的眼前。 可如今这幅情形,肯定是裴楠藏了什么不利于那边东西,才会如此,他哪来那么大的脸面让人放弃追究。 这些私底下的事是和妇人们讲不通的,但碍于那毕竟是自己舅家,又有自己亲娘在前头,严霆只能表面上答应下来。 老夫人虽病了,但没有老糊涂,见儿子脸色就知晓这事肯定难办。 可裴家毕竟是自己的根,爹娘去了,就剩下这么一个哥哥,如今哥哥死了,裴家也就剩下这么几房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侄子,她怎么可能说不管,也就只当做自己看不出儿子的为难。 严霆离开后,她沉吟半响,她命人将沈奕瑶找来。 如今已经到了这样的关头,老夫人也没什么要脸与否可讲了,有个背景深厚的儿媳妇,不用是傻子。 她巴不得让儿媳妇帮着办了,免得累了自己儿子。 裴老夫人来后的这动静,自然没瞒过严嫣,见荣安堂这处传她娘,她便与沈奕瑶一起来了。 老夫人见了严嫣,脸色并不好,裴老夫人却是如同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差点没不顾体面的给沈奕瑶母女两个当场跪下。还是一旁赵妈妈使劲按住她,她才止住。 “还是小姑本事,养了个有本事的儿子,又娶了个好媳妇,如今孙女都成皇家的儿媳妇了。” 想当年裴老夫人暗里可是没少笑话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子,笑她嫁了个病秧子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如今倒是真心实意在奉承老夫人,只可惜这话放在老夫人耳里,前半句还好,后半句着实戳她心肺管子。只是要求人办事,才压抑着没发作。 ==第107章== “不知娘请儿媳来可是有事?” 沈奕瑶行了礼后,便在据床榻大约两米处的地方站定。 “你的意思是我没事不能叫你?” 自那次昏厥后,老夫人说话便有些含糊不清了,但大体还是能听得清一些,就算有些许模糊,承前启后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裴老夫人见老夫人说话这么冲,赶忙堆着满脸笑圆场:“你娘她不是这个意思,她是心疼你成日里忙前忙后的。可不是吗,这一大家子都指着你!” 老夫人听嫂子这么曲解她的意思,差点没气炸。 正欲说什么,裴老夫人偷偷的捏了她一把,她这才想起是要求人办事的,忿忿的闭上嘴。 严嫣本有些不耐,这会儿倒是看得想笑,索性让丫鬟搬了两张绣墩,坐着看这两位到底是唱哪处大戏,沈奕瑶也让她拉着坐下了。 裴老夫人笑着与沈奕瑶寒暄了一些闲话,又是夸严嫣长得好,又是问什么时候是婚期,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才开始边叹气边抹泪说起家中最近发生的事来。 其实裴家发生的事,沈奕瑶大体是知晓的。只是她一个做晚辈的也不好质疑什么,只能当做不知晓。裴老夫人愿意说,她便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说到最后,裴老夫人神情激动起来,“舅母知道这是得罪人了,他们若想要什么可以直说,何必如此!只是也不知是得罪了哪家,要这么欺负我们这满府的孤儿寡母。” 裴老夫人拿着帕子不断抹泪,沈奕瑶坐在一旁低眉顺眼的,却什么也不说,甚至连安慰都没有一句。 裴老夫人一边哭着,一边拿眼睛去望老夫人。 老夫人翻了她一眼,早说了这招不行,她这嫂子非要‘动之以情’,这下吃瘪了吧。 她望着沈奕瑶,撇着嘴开口了,“这不是别人,是你舅母,你舅父命不好刚去了,现在府里碰到难事,你回娘家让镇国公出手管管,看到底是哪家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天子脚下行此威逼之事。” 沈奕瑶顿了顿,她抬起头,先是满脸担忧的表达了下自己的同情之意,又事无巨细的问了问具体情况,然后才出了个主意。 “我觉得舅母可以着人拿着那死猫去顺天府一趟,婆婆说得很对,谁这么大的但自己敢在天子脚下行此威逼之事。” “使不得,使不得!”裴老夫人连连摆手后,长吁短叹:“敢这么做的,定然不是寻常人家,如今你舅父身亡,一家子也没有个依靠,又怎敢将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可如今不是已经没办法收拾了吗?” 说这话的是严嫣。 早干什么去了? 既然已经与人有了默契,就老老实实闭门在家呆着,妇人之间对撕也就对撕了,居然扯上朝堂之上的事,这不是没事找死嘛! 严嫣不用想就知道,定然是吴尚书背后的人出手了,吴尚书身为六部数一数二的高官,能当他背后之人的,可以想见不是简单之辈。 裴老夫人被这话说得面色一干,支吾了一句都是家中的妇人生了是非,可那吴家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其实裴老夫人对威远侯府也是有怨气的,若不是严家的两个姑娘,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今这种局面。可谁能想到不过是几个女孩的一时之争,居然会引发了一场震动整个京师的大案,连六部高官的吴尚书都被牵连下马了。 她自然不会埋怨裴嘉玉做了什么,在她的认知里,裴家不过是吴家与镇国公、威远侯府相争下的牺牲品而已。因此之前她从未想着要来威远侯府,这次来不过是实在逼得没有法子。 “你舅母找你帮忙,你推三阻四作甚,要是能报去顺天府还用你说?”老夫人的口气很不好。 裴老夫人是不知晓,但老夫人自己知道她如今和沈奕瑶已经完全是面上情了,有时候连面上光都做不到。之前裴老夫人怂恿让她找沈奕瑶来,她心中已经有了计量:这沈奕瑶如今学的油滑,早已不是当年的她,若想让她揽下这事,还是得以身份压人、以势压人。至于沈奕瑶心中有没有怨,会怎么想就与她无关了,反正关系已经这样了。 还没见过请人帮忙是这种态度的,沈奕瑶差不多也看出老夫人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婆婆与舅母也太看得起奕瑶了,奕瑶也不过是个后宅妇人,哪里能在这种事上插手。”她口气还是那么软和,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软,“请恕舅母见谅,儿媳实在无能为力。” 老夫人似乎没听见她话中的拒绝之意,又道:“又没说让你亲自去办,你回你娘家让镇国公去办。” 这一口一个‘让镇国公’,说得好像镇国公是大街上靠力气吃饭的劳力似的,谁来都能使唤一声。 严嫣本是报着看戏的态度,这会儿倒是皱起了眉,“祖母说得倒是轻巧,既然如此便宜,何不自己办了!” “你这丫头,我与你娘说话,你插个什么嘴,还有没有点长幼尊卑!” 严嫣不想当着外人面同着老婆子掰扯,拉着沈奕瑶就往外走:“娘,走了,这事我们帮不上忙,外公那里也不能。” 老夫人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裴老夫人赶忙站起来,拉着沈奕瑶的手,连声道:“外甥媳妇儿,你可别听你婆婆的,她是生了病把脑子生迂了。你也知道卧病之人脾气总是比常人暴躁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与她计较。” 老夫人被这一通埋汰啊,差点气得一口气儿喘不上来。 “你什么不看,就看咱家老爷是霆儿的舅父,俗语说‘最大不过娘舅’,就看这层关系你们也得帮把手,你舅父他已经没了,这么下去咱们裴家可能就全没了。” 裴老夫人似乎真的急懵了,一大半年纪就这么抱着沈奕瑶的手,痛哭了起来。 沈奕瑶满脸为难:“舅母,奕瑶实在是无能为力,并不是推脱。” “你肯定是有办法的,你们沈家是世代名门,在陛下跟前也说的上话。只要镇国公一句话,咱们家肯定就没事了。外甥媳妇,就算舅母求你了,要不我给你跪下了——” 说着,裴老夫人就往地上跪去。沈奕瑶讶然失色,严嫣赶忙上前扶了一把,硬生生将裴老夫人扶了起来。 “舅奶奶,您这样做不是折我娘的寿吗!” 严嫣扯着嘴角冷笑道:“这么跟您说吧,您似乎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情况。吴家为什么会娶您家的女儿,您家应该很清楚,既然清楚此事滋事甚大,为什么还要管不住自己的嘴宣扬了出来!好吧,先不说这些,科场舞弊在历朝历代来说都是大事,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舅爷爷只是被罢官流放?你们肯定以为是有人保他,既然是有人保他,那么这个人是谁呢?你们肯定想是吴尚书!” “要知道以当时那种情况,吴尚书自身堪忧,即使他有那个能力,为了避嫌他也不会做太多,那么可以想见吴仪背后定然有人帮他!吴仪乃六部首屈一指的高官,能做他背后人的会是谁?这全天下估计没几个吧。而那几个人,你觉得我们镇国公府可能惹得起吗?” 就算惹得起,也不可能为你们去惹,谁闲的没事把虱子往自己身上染!更何况,你们算老几?想用人了,就知道来装可怜卖乖。对了,还有个拿身份压人耍横的! 严嫣可没忘记她最讨厌的几个人都与裴家有关系,首先便是那在清普庵不知死活的裴姨娘,然后便是严倩,还有个眼前这个倚老卖老的裴严氏。 裴老夫人浑身一软,瘫倒在地,面若死灰。 连镇国公都惹不起的那几个人,她连想都不敢想…… “你这死丫头,不想帮就不帮,哪儿来的这么多一套一套的!”老夫人怒斥,又赶忙呼喊丫鬟将自己嫂子扶起来。 趁着空档,严嫣拉着沈奕瑶便走了。 出门的时候,与门口的严霆迎面撞上,也不知被严霆听去了多少。 他眼神复杂的看了沈奕瑶一眼,便擦身而过往里面去了,从这处能听见里头裴老夫人仿若死了全家的哭嚎声,还有老夫人与严霆低声劝语。 “娘,走了。” 沈奕瑶点点头。 母女二人并未停留,将里面的哭声远远甩在了背后。 124|第124章 防盗章(16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裴老夫人止不住的哭着,老夫人跟着抹了两把眼泪,道:“老二,你说那死丫头到底说得是不是真的?裴家真得惹了得罪不起的人?” 严霆面容清癯,沉默了半响,点了点头。 他离开后才想起如今娘是禁不起刺激的,怕舅母说了什么又让娘的病情加重,才转了回来,没想到见到刚才那一幕。 老夫人也开始急了起来,“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她是真的着急,裴家如今就哥哥这一房的血脉,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可如何对得起死不瞑目的哥哥! 想着死在外头、孤苦无依,等着子孙去接他回来的哥哥,老夫人的心口就是一阵止不住的绞痛。 她捂着心口,嘴长得老大,似乎喘不过来气的模样,脸涨得通红。 严霆见此大骇,赶忙从一旁柜子上拿了药,服侍老夫人服了下去。之后又是灌水,又是顺气的,老夫人才缓过来劲儿。 老夫人怔了一瞬,便捂着老脸哭了起来,哭她可怜的哥哥! “这可怎么办啊……” 老夫人手上青筋毕露,瘦得皮包骨头,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不知何时,以往那个细皮嫩肉养尊处优的老夫人不见了,变得苍老,宛若一个进入迟暮的老妪。 严霆有些不忍目睹,不禁道:“娘,你别担心,儿子会想办法的。” “你能有什么办法,连镇国公都惹不起的,我的儿啊,你怎么惹得起!这是要让我们裴家绝了后啊!” “娘你忘了,儿子也是有靠山的,你先不要慌,儿子出去打听打听裴家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老夫人想起儿子是许贵妃那边的人,镇国公惹不起的,说不定许贵妃便能惹起呢?这个念头让她宛如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她紧紧捏着严霆的手,连声说让严霆一定想个办法出来,可不能让裴家绝了门户。 严霆望着满脸焦急的老夫人,连话都说得不甚清楚。 他猛一闭目,缓缓地点了点头。 …… 那么艰难的一步又怎么可能轻易的走出去呢? 严霆正处于矛盾与挣扎之间,紧接着第二日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裴家死人了。 死的是裴家三房的三爷。 一大早,尖叫声在三房所住院落的上空盘旋着。 裴家人蜂拥而至,发现裴三爷死在了书房里,他在书案之后正襟危坐,面带笑容,却七孔流血,死不瞑目。 书案上,砚台下,压了一纸手书,上面是裴三爷的笔迹,寥寥写了两行字,大致上是说生无可恋,才自行求死。 也就是说裴三爷是自寻短见的? 整个裴家上下都不信,要知道昨日裴三爷还为了分家之事与二房的二爷闹腾得厉害,兄弟二人一言不合差点没大打出手,怎么可能就是一夜便自寻短见了呢! 所有人目光不禁都转向裴二。 裴二眼珠浑浊,一副酒色熏心的模样。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裴楠三个儿子中,也就是裴二最没有出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以前顾忌着老爹在,还略微收敛一点。自从裴楠被罢官流放,他便宛如脱缰的野马,成日里不着家,只晓得在外头厮混。 这些日子裴家内乱,大多便是因为他。他欠了赌坊一大笔银子,赌坊追债的人上门讨债,按了裴二手印的借据,让裴家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原来裴二竟在赌坊借了数比拢共一万两的银子,因一直拖欠未还,利滚利如今要还近三万两。 三万两?! 换着之前的裴家,自然是不在话下,可经过裴侍郎的被流放,与近几年的坐吃山空,如今估计需要砸锅卖铁才能凑够,这也是裴三为什么要闹着分家的缘故,家里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总不能拖着全家去陪他死。 裴二见所有人都望他,神色慌张的摇了摇手,“你们干什么都看我!他是我亲兄弟,就算他和我闹腾,我也不可能对他下此毒手。更何况昨儿我一直在自己院子里,从来没上三房这里来!” 这倒也是,裴二从来色厉内荏,胆子也小,要不然裴三一个做弟弟的,也不能闹去他头上。 裴二夫人也给丈夫作证,“昨儿三爷和二爷闹腾,之后二爷便一直没出门。本来在正房,后来我与争了两句嘴,便去了荣姨娘那里了。” 荣姨娘也点头称是,说二爷一直没离开她那里,之前赶来这里,还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荣姨娘房里的两个丫鬟也出来作证了,确实与二爷无关。 那么到底是谁下此毒手呢? 裴二似乎想到什么,突然浑身颤抖起来,上下排牙齿直打架,“会不会是送来死猫那人……” 一阵寂静过后,哭嚎声、尖叫声顿时响起,所有人都面若死灰,抖若筛糠。 “这是要绝了我们裴家的满门啊!” 裴老夫人发出一声泣血哀嚎,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 裴老夫人再度踏上威远侯府的大门。 她是一路哭嚎,以势不可挡之势冲进荣安堂的。到了老夫人面前,便扑通往地上一跪。 “小姑,三儿死了,我们裴家要绝门户了……” 老夫人经不得刺激,再度昏厥,等醒来之后,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睁着老眼望着严霆哭。 “娘,您放心,我一定想办法保下裴家。” * “你来了?” 严霆浑身一僵,点了点头, 他如今的心情已经是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他从来不是一个高尚的人,如今却要为了别人去面对一些他从不想面对的事。其实也不是别人,换他来想,那个舅家不要也罢,死绝了也与他没甚关系。可他知晓他娘的心结,严霆哪怕可以对世上所有人不忠不义,唯独他的娘,他无法视若无睹。 “倒是稀客,威远侯怎么今日想起我这个小人物了!” 严霆呼吸一促,“你不用用话激我,我找你来是有事说!” 坐在书案后的许向荣一身靛青色暗纹锦袍,头束白玉冠,端得是矜持尊贵。他面容普通,却气势不凡,只是往那里一坐,便让人不敢轻忽。 他微微一抬手,姿态雍容,“坐下讲。” 严霆坐在书案左侧靠墙的一张方椅上,有下人上来奉了茶。许向荣端起茶碗,用碗盖轻轻一拂茶末,烟气缭绕,让他的脸色看不分明。 “你在裴家找东西?” 许向荣听了一愣,而后轻笑,他放下茶盏,坦诚的点点头,“是。” “你需要什么,我可以去对裴家人说,让他们主动交出来,你能不能放过他们?”严霆脸色僵硬,说得颇为艰难。 “为什么?” “你别说你不知晓裴家是我舅家!”不知为何,严霆的口气有些冲。 “裴家是你舅家?” 一起先,许向荣确实不知晓,之后听下面人报来严霆为裴楠之事出来奔走,他才知晓有这么一层关系。 这让他不禁大喜。 “先不说我从不关心这些小事,都是吩咐下面人去办的。即是如此,我又为何要因为这些放过裴家?要知道因为这群无知的蝼蚁,让我损了吴仪,你不会不知晓吴仪对我们来说的意义吧?” 严霆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空气在一瞬间凝滞,严霆难堪至极,正欲起身,许向荣话音一转,“要放过他们也不是不可以,但需要一个可以让我说服自己的理由。你,能给我这个理由吗?” 他噙着笑,望着严霆的双目写满了势在必得。 “你这卑鄙……” 许向荣态度适意的挥手打断,“我以为你早就应该知晓,我这个人一直满卑鄙的。我想要的东西,哪怕用尽各种手段,也一定要得到!” 他站了起身,走到严霆身前,低声说道:“你知道吗?你这段时间躲着我,让我很不高兴!” 他半俯下身子,神出手去摸严霆的脸。 严霆反射性的便避了开,只可惜他在下,许向荣在上,又被圈在这一方之地,又哪里能避过。许向荣的手还是触上他的脸,他轻轻的在上面磨蹭着,严霆有一种作呕的感觉。 “你瘦了……” …… 直到天擦黑,严霆才离开这处私宅。 正欲上马时,一个下人走了过来,递过来一袭披风。 “严爷,世子爷让小的给您送来的披风,天冷风大。世子爷让小的备了马车,要不您坐马车走?” 严霆动作一滞,满腔的羞愤几乎没将他淹没。 他理都没理那人,上了马便疾驰而去,行为举止之间有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狼狈。 兰姨娘已经很久没见到严霆了。 如今的她,在威远侯府里宛若一个隐形人,成日里除了带好五少爷,便是足不出户。 她身似浮萍,无依无靠。在夫人那里吃了一次大亏,之后也知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夫人那里从不搭理她,她也只能巴着严霆,以期能有一方容身之地。 以色待人的女子自然知晓怎么讨好男人,这些日子严霆事务繁忙,她便每日熬了补汤差人送来,侯爷这里一直没有动静,她心中渐生忐忑,今日打听到侯爷刚回来在书房,便带着补汤的来了。 下人知晓兰姨娘在侯爷跟前得脸,也没拦她。 兰姨娘挂着柔顺的笑,刚走进去,一只砚台砸碎在她脚下,溅了她一身浓黑的墨。 “严爷——” “滚!” 兰姨娘吓得一个踉跄,跌倒在身后的曼儿怀里,两人连头都不敢抬,相互扶持着走了。 …… 次日,严霆亲自去了趟裴家。 见过裴老夫人后,找她要了一样东西。 裴老夫人命全家人翻箱倒柜,才翻来找了给他。 她若早知晓是要找这东西,定然早就主动拿出来了。 可谁能想到那人居然要的是一本佛经?! 严霆也不知道这本貌不其扬的佛经里有甚,他甚至拿在手里翻了两下,什么也没有发现。既然那人告诉自己是这个,他便找来拿去给他。 原来裴楠是个颇有心计的,这次他被拿出来顶罪,落了一个罢官流放的下场。之所以吴尚书会保他,也不过是他曾透露自己手中捏有对方的把柄。 包括之后的两家结亲,也不过是为了安远在流放之地裴楠的心。 这边吴家人稳着裴楠,另一方面也派人去接近裴楠套他的话,经过千辛万苦才套出东西藏在一本佛经里。 吴家人还未下手去找来此物,便爆出了之前那件事。吴仪落马,这事自然而然便让许向荣给知晓了。 许向荣此人,历来行事不同常人。 别人讲究君子有道,有可为有可不为,对于他来说,只要能达到目的即可,甭管他手段是不是下三流。若不是为了逼严霆,此物他早就拿到手了,也不会又发生裴三惨死一事。 裴家将东西交出去后,家中果然再没发生其他事端,裴家人心中又喜又悲,无法言语。 之后裴家大房父子俩扶灵回京,裴家人为裴楠办了丧事,又借着扶灵回乡的由头,全家搬离的京城,自是不提。 ==第108章== 荣安堂日日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自上次老夫人再度昏厥,醒来之后病情便更加严重了。左边半截身子彻底动弹不得,左脸也歪斜不受面部肌肉控制,之前还能说话,只是说得含糊不清。这下倒好了,想说几个字都甚为困难。 严弘本是养在荣安堂,因老夫人的病重,被挪去了前院。一般男孩十岁左右便会离开后宅,严弘算是晚的了,俱因老夫人不放心他。 一并挪去前院的还有严陌,他今年十一,也不能总让他跟严嫣住在凝香阁。 严嫣亲自去挑了一个院子,距离严弘的住处甚远。一番修缮收拾后,便差人将严陌的一应用物俱挪了过去。燕儿和莺儿俱跟了过去,还有董妈妈,其他服侍的下人则大多选的是小厮。严陌所住的院子紧邻沈奕瑶那队侍卫上值的地处,安全倒是不用担心的。 天气更加冷了,似乎只是一夜的时间,天地间便笼罩上一层白。 外面滴水成冰,锦瑟院的暖阁内,地龙烧得暖融融的,屋角放了一只三足鎏金鸾鸟香炉,里头熏着百和香,香味儿若有似无,却沁人心扉。 沈奕瑶与薛氏两人身着薄袄,坐在炕上,一人手里端了一盏茶,正在说话。 谈的大多是严茹严玲两人的婚事。 这些日子上门提亲的人并不少,沈奕瑶日里在外行走,因严嫣已经定亲,属于备嫁阶段,不适宜在外走动,便总是带着严茹和严玲,看中两人的人家并不少。 女儿无人津问的时候,薛氏着急。如今有人问了,薛氏又焦头烂额的,俱因不知该如何选择。 要说以严茹的身份能有什么太好的亲事,大抵是不可能的。因着高门大宅的贵妇人们选儿媳妇不光看中人品,家世也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严茹身为侯府庶子的嫡女,其父不过是个七品的闲差,仅这一项便让许多看中严茹与严玲的贵妇打了退堂鼓。 当然也少不了有看中其人品与待人接物,亦或是见沈奕瑶对两人颇为亲近以及有个身为皇子妃堂姐妹的,只是这些人家大多家世算不得顶好。即是如此,也是薛氏之前所不敢想象的。沈奕瑶将漏了口风的人家说与她听,薛氏连着几日都没有睡好觉。 与严郅几番商量,薛氏才选了几户人家,又拿来让沈奕瑶参谋。 沈奕瑶一身嫣红色海棠薄袄,斜靠在引枕上,与薛氏缓缓道来:“大嫂选的这几家,梁大人清正廉明,家风甚好,梁夫人为人宽厚,家中有一女,但素来是个胆小内向的性子,想必日后定不难相处。这梁少爷乃梁家的嫡长子,若嫁过去,日后大姑娘是要做宗妇的。而这庆安伯家,家世不错,庆安伯也是老牌子的勋贵之后,只是大熙异姓爵位大多五世而斩,庆安伯如今已是最后一代了。庆安伯家的这位嫡次子据说极有文采,若是日后庆安伯逝世,倒也不是不能自己谋个出身……” 薛氏聚精会神的听着,她不常在外走动,对京中许多府上的情况都不得详知,沈奕瑶说的这些俱是她最想知晓的。要知道选婚事不能光看外表,还要去看内里,谁能想知道是不是面甜心苦。 经过沈奕瑶一番指点,薛氏更加犹豫难断了,匆匆告辞说是回去与大爷再商量商量。 与此同时,凝香阁里。 西间的大炕上,严嫣严茹以及严玲三个也坐在一处说话。 这些日子薛氏的焦虑也感染到了严茹,只是她作为女儿家也是不好开口询问的,便只能私下里偷偷和两个要好的姐妹说上两句。 “大姐你就别担心了,我相信母亲定会给你挑一个如意郎君。”严玲打趣道。 “呸呸呸,什么如意郎君,你个小坏蛋,这种话可不能拿出去说。”严茹脸颊绯红,神色又窘又羞,遮掩似的去搔严玲的痒。 严玲连连讨饶,笑着道:“这处又没有其他人,说说又没甚。你看三姐定了亲以后,那四皇子日日不拉往三姐这里送东西,赶明的让母亲也给你找一个这么体贴入微的姐夫。” 严茹更窘了,严嫣在一旁笑道:“好啊,你倒是连我都排揎上了。” 嬉闹了一会儿,严茹面现忐忑之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严嫣端起炕桌上的茶,啜了一口:“大姐你就不用担心了,有大伯母为你把关,必然会顺顺遂遂。” “希望如此,我只是在想,若真是定下了,就这么嫁了?”严茹捧起茶盏,却并未就口,水汽氤氲,恍惚了她的眼色。只见她轻轻一叹:“可毕竟彼此都是不识的啊!” “历来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来的什么相识不相识,总不过是过日子,定然在哪儿都能过好。”都是快要定亲的人,严玲自然也想曾过这个问题,只是她比严茹要想得开的多。 自古以来,男女婚配俱是如此。男方倒还好些,世俗自来便对男人宽容许多。相反女儿家嫁人却不亚于是一场赌博,好便是好了,不好?像严茹这个年纪是不能体会什么叫做不好。若不然薛氏以那么干脆的为人,也不会犹豫如此。 曾经,沈奕瑶何尝不也是这种心情,尤其有她自身的例子在前,她更是慎重了又慎重。幸好熙帝赐了婚,对方又是自己早就熟悉的晚辈,人品性格俱是了解的,不然沈奕瑶比起薛氏也会不予多让。 “好了好了,都别长吁短叹了。就像四妹说的那样,总不过是过日子,只要自己能立起来,在哪儿都能过。所以大姐你这性子要改改,别太软了,要不然以后去了婆家会受欺负。” 倒是严玲,严嫣并不为之担忧。这些日子的相处,严玲表面上虽不显,实则为人处事无不比严茹更要成熟老练一些。平日里去别府做客,有时候严茹做的不到的地方,严玲都会不着痕迹与她遮掩。 毕竟是出身不一样,遭遇也不同,严玲从小便得为自己打算,夹缝里求生存,而严茹却是从小在薛氏羽翼下长大的,为人虽聪明,但到底心性还是稍显单纯了一些。 按下不提。 薛氏虽日里忙着女儿的亲事,老夫人那里却一直未放松,与之相同的还有一个陈氏。 陈氏打得什么主意,大家都知晓。 见薛氏与陈氏有相争的意头,沈奕瑶还问过缘由。 薛氏只是笑而不语,让沈奕瑶接着往下面看就是,沈奕瑶心中隐隐约约也是有些明白其中的意思。 125|第125章 防盗章(1号上午10点替换) 《悍妃在上》作者:假面的盛宴 ==== 老夫人如今甚为可怜,成日里瘫痪在床起不来,连说话都颇为困难。 往日里陈氏管家受她的钳制,大事小事都要问过她才好,如今老夫人言行困难,便将荣安堂乃至其他事情交由了赵妈妈。当然此事肯定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难不成堂堂威远侯的夫人还要受一个婆子的管制不曾,一般心中有数的都会明白这赵妈妈站出来是老夫人的意思。只可惜陈氏也不知是真傻,还是故意装傻,居然有点视赵妈妈若无物的意思。 平日里只管自行其道,虽也像之前那样过来向老夫人禀事,只是日里行为举止颇有些不管不顾之嫌疑。 老夫人没少生气,只是这会儿身体不允许她生气,为了自己的老命着想,只能极力压抑。赵妈妈心中也憋屈,可老夫人身体受不得,平日里陈氏做了什么,她半分的状不能告不说,还要为其遮掩一二。 陈氏见无人能钳制她,连薛氏都对自己暂避锋芒,气焰更甚。 也不知她与严瞿是怎么商量的,特意抽了一日将大房二房三房的几个主子都聚在一起,准备商议老夫人卧病不起,以后府中管家的具体章程。 说白了,陈氏就是不甘只管着家,连老夫人手里捏的进项也想沾染。 按理说沈奕瑶是最具有资格的,只可惜她一向表现的对此没有兴趣。陈氏为了防她临时改意,刚坐下便说了一句:“我也是见二嫂成日里事忙,毕竟阿嫣嫁的是皇家,这备嫁之事定然不简单,想必是没有空闲来打理这些,才想着大家都坐在一起理个章程出来,毕竟这马上就近年关了。” 陈氏一脸的笑,话又说成这样。别说沈奕瑶本就兴趣缺缺了,就算有那个意思也被她一句话给堵了回来,所以说这陈氏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只是以往藏得比较深罢了。 “那就有劳三弟妹费心了,我确实没空闲。” 连沈奕瑶都如此表态了,更不用提薛氏。 陈氏满脸遮不住的笑意,眼神得意望了薛氏一眼。薛氏只笑不语,侧身过去与沈奕瑶小声说话。 不多时,严郅与严瞿先后到了,紧接着严霆也来了。 见严霆行事匆匆的,陈氏也没耽误便将事情大概的说了一下,话意俱是体贴老夫人不能受累、娘辛苦了一辈子也该歇一歇了之类的话语。 确实是如此,以老夫人这个年纪,若不是她揽权揽得厉害,早就应该交出来了。不管是从名义上还是大义上,陈氏的建议都说得通。 既然这项说法能够通过,接下来便是谁来管这些。 陈氏当仁不让的自荐了自己,并说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沈奕瑶并未表现出有异议的样子,薛氏也未出声,事情便这么定下了。 之后三个男人各忙各的去了,薛氏与沈奕瑶本想各自回院子去,哪知陈氏却说道:“两位嫂子且慢,定了这么大的事,自然该我们三个做儿媳的亲自去禀报给娘,免得娘还以为是我一人之意。” 这陈氏真不是该如何形容她,即是做了,还想让人为之遮掩一二。真应了那句俚语,又想当□□,还想立牌坊。 沈奕瑶不置可否,薛氏面含讥笑,陈氏只当她是嫉妒,见两人没提出异议,便率先带头往荣安堂去了。 此时躺在荣安堂里,动弹不得的老夫人,哪里会知晓素来老实寡言的老三媳妇会来这么一出。古有一句‘杯酒释兵权’,如今老夫人酒未吃着一杯,自己还懵然不知,便被人夺了权,甚至还打着她的幌子。这些日子陈氏确实跑荣安堂跑得勤勉,所以她这种说法并未引人起疑。 除了事先便看出端倪的薛氏与沈奕瑶。 陈氏春风得意,一进门便凑到老夫人床前将事情大致说了一下。 到了这里她则是又换了一种说法,大体意思上与之前差不多,只是她些许篡改了一下其中的意思,变成几位爷实在担心老夫人的身子,她们几个做儿媳的也不忍心让娘如此劳累,便商议着由一人接下这个重担。 至于这个担起重担的人便是她了。 陈氏这一出一出,着实让人惊叹。 同样一件事情,从她嘴里讲出来换了几个意思,除了全程参与的当事人,旁人听了根本挑不出来任何理来,哪怕老夫人着人去严霆那里细问,也没人能说出来陈氏是在撒谎亦或是怎样,老夫人还会落一个都这样了还揽权不放的名头。 老夫人嘴里含含糊糊说了几个音,脸急得通红,也说不出来完整的话,只道出了一个‘薛’字。 赵妈妈侍候老夫人已久,自然能懂她的意思,忙道:“大夫人,老夫人叫您呢。” 薛氏走上前去,殷勤问道:“娘您想说什么?” 老夫人嘴里啊啊呜呜了半天,薛氏也听不明白,赵妈妈忙翻译道:“老夫人想说的是,对此事不知大夫人有什么意见?” 赵妈妈望着薛氏的眼神颇为急切,估计也只有她才能懂老夫人到底在激动什么。 薛氏的面色有些为难,“这——” 陈氏赶忙打断道:“娘她分明什么也没说,别说大嫂听不懂,二嫂和我也是没听明白。怎么你赵妈妈就知晓娘的意思,难不成你是娘她老人家肚子里的蛔虫?” 陈氏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老夫人支吾半响都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别人都听不懂,怎么赵妈妈就听懂了,难不成她与老夫人心有灵犀? 也可以这么说,只是老夫人没说话,别人怎么想那就是别人的事了,可以认你赵妈妈的‘心有灵犀’,当然也可以给你扣个妄议的大帽子。 陈氏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她涨红着脸,神情颇为恼怒,“赵妈妈你侍候老夫人这么多年,府里上上下下都敬重你,包括我们这些做主子的,都从未说你一句不是。可你今日所为却是有些过了,到底是你老夫人,还是老夫人是老夫人?难不成我们这一大家子还要认你当婆母不成?” 这话有些重了,赵妈妈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道不敢。Www.XSZWω8.ΝΕt 陈氏提出将家中产业进项的账本拿出来与她,赵妈妈面若死灰,神情似有绝望。 老夫人在榻上使劲扑腾着,却无济于事,她如今除了右手与右胳膊还能动以外,其他处却是动不了。她急得满头大汗,都被人置若罔闻了,沈奕瑶见不得这种可怜,忙垂下了头,薛氏有意无意将眼神放在陈氏等人的身上。 没人去关注她,确实也是如此,一个瘫在床上连话都说不了的老人,如今还能有何用?老夫人手里捏的那些东西,如今俱是赵妈妈管着,所以陈氏才会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赵妈妈身上,势要将这压在主子头上的奴才给掀翻了下去。 “……给、给……沈……” 老夫人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来这句,说完之后便瘫在那处,大力喘起气来。 赵妈妈如蒙大赦,赶忙自地上爬了起来,扑到床榻那处。 “老夫人说了,老夫人说给二夫人。” 这句话似乎给了赵妈妈无穷的力量,让她语气逐渐平稳起来,神态也转为的坚定。此时那个帮老夫人管着威远侯府后院几十载的管事妈妈,才显出她应有的精明与稳重。 “三夫人,并不是老奴质疑,二夫人毕竟是威远侯夫人,理所应当的管家人。三夫人您怎么能越过二夫人接了整个中馈,这置于二夫人为何地?说出去可是会惹人笑话的!” 到了这个时候,老夫人还不忘要坑沈奕瑶一把,只可惜被护着的那个并不能体会其中的意思,反而有些怨恨起来。 陈氏面上表情怪异,似乎明明心中怨怼,却又想强装镇定、宽和,亦或是不在乎雍容大度的模样。可惜并不成功,反而因这几种情绪交杂,怪异得有些可怖。 “二嫂,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之前可是您说您没有空闲管这些,我才想着与你代劳的!”陈氏委屈道。 沈奕瑶被陈氏的表情吓到了,连连道:“我还要操心与阿嫣备嫁呢,哪里有这个空闲。我说过的话并不是作伪,三弟妹可不要误会!” “二夫人,老夫人的意思可是交给您!”赵妈妈赶忙说道。 躺在榻上的老夫人也呜呜啦啦了几句。 沈奕瑶歉然一笑,“儿媳确实没有空闲,既然三弟妹想当这个家,就让给她当就是。” 薛氏紧随其后说道:“娘她老人家定然能理解的,您看我和二弟妹日日忙着操心儿女婚事,这整个府里也就三弟妹有这个空闲,也有这个能力当好这个家。” 老夫人如今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涨红着脸,喘着气,瞪着两人,亦或者是瞪着所有人。 陈氏终于安下心来,让赵妈妈去将账册拿出来。 赵妈妈已经无力回天,只得抱出了一只黑漆箱子交给了陈氏。 屋中的人俱是有些紧张起来,哪知陈氏却是抱了东西就走了,似乎生怕人抢去了似的。 这陈氏每每言行举止总是那么的出人意料! * 还不到晚上的时候,陈氏便闹腾开来。 她大张旗鼓的来到荣安堂,二话不说让人按着赵妈妈就打起来。 据她的说法是,赵妈妈胆敢欺辱与她,居然给了她一个空箱子。也不算是空箱子吧,里面不过只有薄薄的账册两本。陈氏就算脑袋再不够灵光,也不是个傻子,堂堂威远侯的大笔家业怎么可能就只有这么点。 赵妈妈自然是冤枉的,之前那会儿她便与老夫人交流了,如今这事情却是再也遮掩不住,索性就让之大白于世。 她也没有遮掩,说府里确实只剩这么点东西了。这一大家子近些年大手大脚花销惯了,只凭着那点祖业坐吃山空,早已是勉力支撑。为了填补府里的窟窿,老夫人近多年的积攒与嫁妆尽皆一空,无奈只能变卖家产。又说府里近几年的情况,大家也都应该知晓,早就有了端倪。 陈氏整个人都懵了,不能想象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事情闹出来后,出乎所有人的所料。 包括薛氏,她最近一举一动无不是在刺激陈氏,就是想让她从老夫人那里拿来府中的产业,想看看威远侯府真实情况如今到底如何,却也没想到会是这副样子。 当年威远侯府偌大一份产业,居然只剩了两个小庄子,每年的进项破天也不过三四千两的样子。还有其他的那些呢?要知道公中可不止二房的一份家业,还有大房与三房的。 这下事情闹大了,陈氏当着老夫人的面便质问起来。 陈氏今日连番几次经历从天到地的刺激,大喜大悲之下,神情近乎癫狂,站在老夫人榻前口沫横飞的质问着,赵妈妈哭得老泪横流在一旁阻拦。 老夫人不能说话,只能躺在那里听这个一向偏袒的儿媳妇拿话剜她心口上的肉。薛氏也有些难以接受,不停喃喃儿女婚嫁可怎么办。沈奕瑶等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三爷闻讯赶回来,将陈氏给拽了回去。 三房那边闹了一宿,大房那里也沉寂至极,倒是二房那里并未有什么其他异样,照样该吃吃该睡睡,毕竟当年哪怕沈奕瑶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威远侯府,也从未说为银钱发过愁。 这便是妇人的底气,嫁妆越多,底气越足。甭管你外面闹翻天,我自怡然过我自己的日子! 严霆晚上并没有回来,府里也有派下人外出找过他,可惜并未找到人,不知等他回来后,知晓府中发生的这些事情,又是怎样一副面孔。 ==109章== 经过陈氏这一闹腾,老夫人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点精神劲儿,又折腾没了。 半夜的时候,荣安堂那里闹着请大夫,说老夫人不好了。 各处院子又亮起灯火,都穿了衣裳,匆匆赶往荣安堂那处。又是请大夫又是熬药的,一直折腾了次日黎明,才停歇下来。 一起先薛氏等人还忧心老夫人出了什么事,经过这半夜也算是看出来了,老夫人这是在作啊。作天作地的,原本陈氏是占理的,被老夫人这一通折腾,倒显出她的不是来。 瞧老夫人多么悲惨,一大把年纪的,被儿女折腾成了这幅模样。早年尽心竭力操持府里各项事务,家中儿女不思体恤,不事生产,坐吃山空,以至于家业败落,如今倒埋怨上年迈的老娘了。并不顾其病体,在其病床前闹腾了起来,以至于病情加重,险死还生。 老夫人这一番行为,大体是表现出这个意思。 薛氏庆幸自己男人沉得住气,几番劝她,她才没当这个出头鸟。三爷严瞿一整夜脸色都不甚好,陈氏双眼红肿,形容狼藉,缩在一旁也未敢说话。沈奕瑶带着严嫣坐在一旁,也是沉默不语。本是不用小辈来的,严嫣怕沈奕瑶一人应付不来这种场面,便熬着一夜没睡陪伴左右。 当严霆踏入荣安堂,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后,严霆脸黑如锅底。 赵妈妈在一旁如泣如诉:“自早年老侯爷去世,府中本就是每况愈下,三位爷也是知晓府中情况的。这些年毫无进益,只凭着吃祖产,一大家子这么多人这么多花销,早就入不敷出了。早几年府中情况便不好,所以老夫人才会下令缩减开支,因此生出了许多事端,自是不用提。老夫人既要顾着面子,又要顾着里子,哪里支撑的下去……” 这番话说得所有人俱是沉默不语,哪怕知晓这是在混淆视听,也不敢出声反驳。 无他,老夫人差点因此事没了,甭管内里如何,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谁想落一个因财产之事气死亲娘(婆婆)的名义?除非他(她)日后不准备做人了!这也是为什么严郅明知晓事情没那么简单,却一直沉默的原因。 大熙以孝为先,光一个‘孝’字便足够压死许多人! “行了,不用说了!”严霆挥手打断,沉声道:“老夫人现在身体如何?” 赵妈妈抹了一把老泪,哭道:“昨日老夫人受了刺激,半夜里差点撑不过去,请了大夫吃了药,这会儿倒是没事了。大夫说,老夫人可再受不得刺激。” “二哥,都是我管教无方!” 比起陈氏,严瞿的心思要单纯许多,因陈氏不懂事,气坏了娘,他自是觉得颇为愧疚。三房的家产是重要,可再重要也重不过一个孝字,不管严瞿心中如何想,至少表面必须得如此。 严霆没有说话,转身去了里间。 里头床榻之上,老夫人大睁着一双浑浊的老眼。看到严霆后,她嘴里呜呜啦啦说着什么。她似乎也知晓外面在谈家产之事,颇为担心。 老夫人也算是竭尽全力了,强拖着病体硬是演了这么一出险死还生的戏码。威远侯府的家业以往是老夫人管着的,如今她卧病在床,连话都说不了,加上昨日之事,足够将这些事揭过。老夫人为了严霆,也算是拼命了。 严霆又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包括之前老夫人每次当他絮叨所说的家中不宽裕,乃至为什么会变卖了祖产,他也明白其中的原因。 不过是为了他罢了! “娘,都是儿子累了你!”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严霆跪在老夫人的床榻前,握着他骨瘦如柴的手,颤抖着声音,男儿泪顺着脸庞缓缓滑落。 老夫人一个劲儿摇头,虽说不出话来,严霆却懂得她的意思。 为了你的大事,为娘的不累! 类似于这种话,老夫人对严霆说过无数遍,却从没有比这一次让他更为心酸、悲凉、凄楚甚至愤恨命运不公的。 蓦然回首,兜兜转转近二十载,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处心积虑想往上爬,似乎依旧停留在原地。甚至败光了祖业,自身也落到了如此悲凉的境地…… …… 没人知晓严霆经过了什么样的心灵折磨,只是他踏出老夫人房门之时,再度恢复了往日的沉着。 府里如今账面上的银子所有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一千多两之数,因着之前那事,陈氏也不敢提起此事。 幸好没两日严霆便拿回来五千两银子放在了帐上,倒也是安了不少人的心。 仅剩的那两个铺子被严霆收拢到了自己手上,同时还有威远侯府的勋田,这是如今府里的所有基业。陈氏还是管着家,却是不管进项之事。严霆说了,府中用度以后他会想办法。 威远侯府再度恢复了平静,除了沈奕瑶日日忙着给女儿办嫁妆,还有操心给严茹定下婚事的薛氏。 府里如今这种情况,想指望公中给姑娘们出嫁妆银子,估计是不可能。沈奕瑶本身就没抱这种希望,倒是薛氏愁眉苦脸好几日。幸好到了年关,她与沈奕瑶合伙的那个成衣铺子送来了红利,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现如今陈氏安静得厉害,似乎再度回到未管家之前的样子。 据说三爷一直没给她好脸色,那日若不是三房的两个姑娘拦着,严瞿差点休了她。之后没过几日,严瞿便抬了一个姨娘起来。 严瞿和陈氏的感情一直不错,严瞿算是一个厚道人,即使陈氏这些年一直没养个儿子出来,也未曾生过什么纳妾的念头。这次抬的姨娘是从身边里丫头选的,据说是个宜男之相,看来严瞿也是不准备再忍了,这次是冲着想生个儿子去的。 陈氏有没有闹,大家都不知晓。不过平日里碰面,可以看出陈氏的气色并不好,似乎有颇多心事的样子。 126|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王瑶抬眼就看见梅庄毅站在门边上,下意识将手里东西塞到身后。 “你来了?” 梅庄毅点点头。 “事情办得怎样?”王瑶问道。 手里少了那双鞋底子的她,似乎又回归正常的模样。虽打扮与以往略有些不同,但从她说话的样子与坐姿,都与以往别无不同。 梅庄毅松了一口气,总算觉得没那么怪了。 “我家里人同意了。”他没有提他回去说要成亲,在家中引起的震动。她娘高兴地连连抹泪,说他终于懂事了,连他爹都是满脸欣慰的样子。之后对于他要娶王尧亲妹子的事,家人自是没有反对。 王瑶并不意外是这种结果,因为眼前这个人想要做什么,他总是有办法做成。:“那我们——” “你看你什么时候去我家一趟,商讨一下婚事?”王尧是南方人,而梅家在北地,梅家老两口不可能去南方,自然需要王瑶的‘亲哥哥王尧’亲自出面。 “什么时候都行。” 两人聊了几句,就定下明日上梅家谈婚事的决定。梅庄毅在周家住了一晚,次日就带着恢复男装打扮的王瑶回家去了。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虽然柳氏对儿子突然提出要娶王尧妹子的决定有些诧异,到底她心心念念都想儿子成亲,也没有多说什么。 事情定下后,王瑶便开始给自己准备嫁妆了。 对外的借口自是给妹妹办嫁妆,其实究竟如何只有内里人清楚。 梅氏获知弟弟要成亲的事,也觉得十分诧异,不过她的心情和柳氏如同一辙,自然只有高兴的份儿。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转眼间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 这一日周家上下都显得十分喜庆,俱因今天是梅庄毅和王瑶成亲的好日子。王瑶在北方没有亲戚,只能选一个就近的地方用来发嫁。刚好她一直住在周家,便选择从周家出嫁。 早在十多日前,周家便来了几个彪形大汉,个个龙精虎猛,让人摸不清楚真实底细。看衣着打扮都是寻常老百姓,可若认真看他们表情和眼神,就能看出与一般老百姓不一般。 这几人都是王尧的嫡系手下,以范叔为首,不远千里远道而来来给王瑶送嫁。 到了正日子这一天,一大早王瑶就被撵去洗了个澡。等到下午全福人过来梳头,卢娇月并不在场,其实认真说来今天一天她都没出现在王瑶面前,俱因她如今身上有孝,怕冲了喜气。 全福人正在给王瑶梳头,刘翠兰带着桃丫在里头帮忙,卢娇月躲在屋里,心里仿佛猫抓似的,就想去看看王瑶穿了嫁衣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她坐在炕上和点点玩,一面不时顺着窗子往外望去,就在这时东厢那里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起,王瑶从东厢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面露焦急之色的刘翠兰母女俩和全福人。 “哎呀你这丫头,没出门子之前,新娘子的脚不能落地的。” 王瑶充耳不闻,几个大步走到窗子跟前。 “你……”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从来不忌讳这个,你帮我看看,好看吗?” 一身大红色嫁衣的王瑶站在屋檐下,耀眼得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她似乎是第一次做这种妆扮,明眼可见似乎有些不习惯,不时就想用手去摸脸,却又不敢去触摸。 全福人是个眼光极好的,并没有强要给王瑶擦上白白的妆粉,而是让她显现出天然的肤色来。浓密而黝黑的剑眉被修过了,但并未损坏其原有的形状,只是把周边杂毛修了一下,显出漂亮的轮廓来。不薄不厚形状姣好的唇上被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仅仅只在她脸上动了两下,就让她的样子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少了些许阳刚之气,多了几分属于女性的柔美。 “真好看!” 王瑶笑了,她知道卢娇月不会骗她,遂点点头便走了,来去如风一如她惯有的性格。 到了黄昏的时候,梅庄毅带着迎亲的队伍来了。 王瑶一身红色嫁衣,由范叔亲自送上花轿。 “你小子一定要对瑶儿好,要不然我们虎头山十八好汉,上天下地都饶不了你!”范叔直起腰时,低声对梅庄毅恐吓道。 明明是被威胁了,梅庄毅却有几分想笑的冲动。 还虎头山十八好汉,真是个可爱的老人家!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待瑶儿好的。” 范叔这才点点头,让开身。 伴随着鞭炮声与敲锣打鼓声,迎亲的队伍渐渐远去,带去的是希望,带去的也是美好的明天。 * 王瑶回门是来周家的,因为范叔等人还住在周家。 一大早范叔就显得魂不守舍的,来回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时不时还折腾起那几个同他一起来的汉子们。一会儿让他们帮着提水,一会儿让他们打扫院子,本来就十分干净的院子被他们打扫了一遍又一遍,还用水洗过了,亮得能照出人影。 卢娇月好笑地站在正房门前,笑道:“好了范叔,您老别折腾了,我小舅舅他们待会儿肯定会来,您还是先来吃早饭吧。” 范叔是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若是看他体格,还真看不出他以前是做打家劫舍的。可就是他这么个体格,硬是把他带来的那几个彪形大汉,震慑得在他面前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这些日子范叔等人也和周进两口子混熟了,尤其见卢娇月是真心对王瑶好,他也挺感激这个小妇人能指点王瑶一些女人家该懂的东西,便对卢娇月十分和颜悦色。甚至连周进见过几次面的熟人,都很少能得他好脸,偏偏他就对卢娇月十分和蔼。 “月丫头,估计你也累得不轻,那些小崽子个个能吃能塞,填饱他们还真得费点儿力气。” 可不是!范叔一行来了八个人,除过范叔以外,个个都是彪形大汉。范叔本想着多带几个得力人手,到时候也能帮忙,哪知让这几个去打家劫舍可以,让他们来办婚嫁之事,真是个个抓瞎。 幸好还有卢娇月和梅氏,梅氏如今要带孙子,还要忙家里一些琐碎的事务,抽不出空来帮忙。不过她动嘴,卢娇月动手,周进和范叔等人打下手,倒也将王瑶出嫁之事办得妥妥当当。 这一行人住在周家,日常吃穿用住自然也在周家。住的地方周家不缺,随便找两件空屋,屋里都有炕,一个炕可以睡四五个人,两张炕就解决问题了。可是吃的问题却是个大难题,这几人都不擅长做饭,做饭的活计自然让卢娇月和程婆子包了。两人成日的忙得连轴转,就为了填饱这些人肚子。 一听范叔说自己能吃能塞,一旁几个努力装隐形的汉子们个个十分窘迫。这能吃也是错吗?像他们这种体格的,哪个不是能吃能喝。 见此,卢娇月忍俊不住笑了,“怎么会,饭食都做的简单,只要大家不嫌弃就行。” “嫌弃什么,能吃就行了。”范叔背着手往这边走来,一面训斥道:“都站着干什么,还让人侍候!?” 话音还未落,这几个汉子便一窝蜂地钻进灶房里了,差点没把正在盛饭的程婆子给吓死。她掀开蒸笼盖子,一蒸笼馒头很快就没有了。 是的,馒头,现如今周家顿顿吃馒头。 实在是因为馒头好做,面发好后,直接上灶就蒸了。大米饭也简单,但关键吃米饭要炒菜,这么多人炒菜可是一样大难题。只吃馒头的话,配些稀粥,再配些酱菜就能解决一顿。或者把稀粥换成汤也可以,反正都简单。 顿顿喝稀粥吃馒头,可把这几个汉子吃得嘴里能淡出鸟来,关键他们还不能抱怨,抱怨就会被范叔训斥,想吃什么自己做去!可关键他们要能做才成啊。 有人提议去村子里头摸几只鸡来打牙祭,这几个人做饭不中,烤鸡却是没问题。可话刚出口,就被其他几个人打了。临行之前,范叔可是再三交代,让他们要低调低调,若是坏了老大的名声,他们就等着□□去! 所以,不想□□,还是吃馒头吧。 这几个人随便就蹲在院子里吃了,范叔则是在屋里和周进两口子一同吃。三人边吃边说些闲话,一顿也就打发了。 这边刚吃饭收拾好碗筷,门外就有人报信了。 “叔,老大和老大男人来了。”报信的是一个叫菜狗子的汉子。这人个头挺大,就是有些憨头憨脑的,每每总是能闹出些笑话来。 “什么老大不老大的,会不会说话?”范叔斥道。 菜狗子当即搔了搔脑袋道:“叔,姑娘和姑爷来了。” “这还差不多。”范叔满意地点点头,和周进两口子一同迎了出去。 门外,排排站的几个汉子嘴巴呈大开之势,下巴差点儿没掉下来。 不为其他,实在是因为他们老大竟然穿了一身女人家的衣裳,穿女人家的衣裳也就算了,头上还插了几根金簪子。仦說Ф忟網 王瑶面色呈窘红之态,望着卢娇月几人,一旁梅庄毅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倒不是王瑶刚嫁人就改变了做派,而是亲婆婆实在太热情了。成亲次日敬媳妇茶,婆婆送了一根金簪子给她。这两天在夫家,她更是感受到婆婆无微不至地关心与照顾。从是否吃得惯北方的菜,到她怎么穿得这么素净。 王瑶出嫁之前,卢娇月倒是帮她做了几身适合新婚穿的衣裳,可关键她实在穿不了那种大红大紫。 去敬茶之前,王瑶就在屋里纠结上了,最后想想还是挑了一身靛青色的衣裙。这套衣裙是卢娇月帮她做的,王瑶穿不了鲜艳的颜色,卢娇月特意帮她做了几身适合她的给她穿。 王瑶长这么大就没穿过女人的衣裳,不过这种衣裳倒是不排斥,一来衣裳素净没有绣什么花花草草的,样式简单大方,是卢娇月根据她体格做的。二来也是颜色是她惯常穿的深色。 可新媳妇哪能穿这么暗的颜色?敬茶的时候,柳氏当时没说,事后却是十分体贴问她是不是没来得及做,说若是没做,她帮她赶两身出来,新媳妇总要喜庆些才好。 王瑶连连点头说有,又将衣裳拿出来证明,之后自然如了柳氏所愿给换上了。 在人前她穿这样的衣裳,回屋立马就换了下来,可今天回门,可没地处给她换衣裳,这不就穿着一身花枝招展的衣裳出现在大家的眼前。包括她今天的发式,都是柳氏帮忙梳的。 这两天在梅家,梅庄毅没少偷偷捉狭笑话她。王瑶忍了好几次,见他此时当着范叔的面还这么笑话自己,心中又气又窘。 可当着人面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这一把拧下去,差点儿没把梅庄毅给拧哭了都。 练外家功夫出身,可不是他这种肉鸡可以抵抗的。 “小舅舅你怎么了?怎么脸都青了?”卢娇月关心问道。 梅庄毅抖着腰杆儿,歇力强忍,“没啥,就是昨天晚上睡觉扭着腰了。” 他以为自己这个借口很好,谁知落在人耳里就成另外一层意思了。 见外甥女连声轻咳转移话题,周进一脸我懂了的表情看着他,范叔满脸猥琐的欣慰和激动,梅庄毅简直有一种当场夺门而出的冲动。 这群猥琐的,都想哪儿去了! 只有王瑶还一脸迷茫,有些闹不清楚这些人为啥这样。还是若干年以后,一次她和卢娇月闲聊,两人提到今日的事情,彼时已经真正成人家媳妇的王瑶才明白这其间的意思。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 梅庄毅和王瑶这对新婚夫妻没在家里留多少时日,就打算出门了。 对梅家人找的借口是,两口子实在感情太好,谁也离不开谁,尤其王瑶本是商家女,早年也没少和她哥哥南来北往到处跑,所以并不会存在害怕颠簸流离之苦的难处。 柳氏虽有些感叹这个儿媳妇的异于常人,到底是儿子喜欢的,她也不好说什么。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儿子是个在家里呆不住的性子,若真找个寻常人家的姑娘回来,他一年四季在外头跑,儿媳妇在屋里独守空闺,也是害了人家的闺女。 如今这样也好,也算是夫唱妇随。 这趟周进也打算出去,如今他们的生意正处于发展之际,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他虽想在家里陪媳妇养闺女,可实在没脸让新婚的梅庄毅两口子在外面忙活,他自己在家中过悠闲日子。 三人做好出门的准备,正打算离开,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 韩家庄那边来人了,说庄氏快不行了,让周进过去一趟。 一年多未见,庄氏整个人都变得让人认不出来了。 头发花了一半,脸上的皱纹细细密密,最让人诧异的就是她的神态,整个人显得老态龙钟的,精神气儿全都没了。 就像是一截近乎腐朽的老树根。 也确实腐朽了,庄氏的模样十分虚弱,躺在炕上若不是胸口还见有些起伏,真让人以为人已经没了。 “你对我娘到底做了什么?” 周进一声暴喝,抓起缩坐在炕角的韩老栓,就是一拳头过去将他打倒在地。 韩老栓艰难地自地上爬起来,呵呵地怪异笑了两声,“我可啥都没对她做,日里好吃的好喝的侍候着,是她自己不想活了!”最后一句,他是用近乎嘶吼的声音说出来的。 他神情十分激动,冲到炕前去摇晃庄氏。 “我到底哪儿对不起你?你要这么惩罚我,我帮你养儿子养女儿,我护着你让着你,我究竟哪儿对不起你了,你就这么恨我?” 见晃不醒庄氏,他呵呵地笑了两声,道:“你不是想见你儿子吗,我把你儿子叫来了,再不睁眼,可就看不到了。” 也不知是他这话起了作用,还是庄氏对这世间还有留念,一直陷入昏迷之中的庄氏竟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周进,她眨了眨眼睛,十分虚弱地笑了一下。 “进儿……” “娘!” “月儿来没?还有我可爱的小孙女……”她的声音很小,若不屏息静气去听,还真听不到。 “来了。”周进强忍着嗓子里的翻涌,侧开身让抱着点点的卢娇月显露在庄氏眼前。 似乎看人有些艰难,庄氏歇力去睁大眼,看到那一大一小两张如同一辙的美丽面孔,她笑了,笑得很欣慰,笑得很开怀。 卢娇月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哽咽道:“娘,你在这不开心,咱就回家。点点还小,还是第二次见奶奶呢。点点,你叫奶奶……”她轻轻晃了晃怀中的女儿,点点望着眼前这老妇,有些惧怕也有些陌生,到底她是听话的好孩子,还是嫩声嫩气地叫了一声奶。 庄氏笑容更大了,轻轻地哎了一声。 “娘,你看点点多可爱,我娘现在忙着带孙子,她管不上我了。点点没人带,现在会走路了,天天摔得跟泥猴儿似的,你当亲奶奶的可不能不管孙女……”卢娇月抖着嗓子,说得很急切:“你看我和进哥还要再生的,没人帮着可不成,你跟咱们回家吧,日后就帮咱们看孩子。” 卢娇月说一句,庄氏就点一下头,一直到她说得没话再说,她才轻声道:“娘老了,恐怕帮不了你们了……” “老什么老,你才五十不到。走,跟我回家!”周进说道,就要去扶庄氏,他口气十分凶恶,可手却是止不住的抖,明明手掌那么大,胳膊那么有力,却是怎么也扶不起庄氏。 庄氏骨瘦如柴的手,死死抓着儿子的胳膊,她的面孔突然变得潮红起来,模样十分激动:“进儿,娘有话跟你说,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和你姐。请允许我再最后一次自称为娘,我这个娘做得失职……我答应你爹要带着你们一起活下去,看着你们娶妻出嫁生子一生圆满,可我却没一样能做的……” 那一天,至今庄氏依然记忆犹新—— 很多时候她都恨自己,为什么自己要那么疏忽呢? 粮食早就没多少了,可男人骗她自己吃过了,她总是信了。直到那一天,她才知道,原来至始至终男人都背着人吃草吃树根吃土,却把仅有的粮食省下来给她和几个孩子吃。 明明他可以活下来的,他是男人,总能比她个妇人坚持得久一些,可他却那么走了,在小女儿走后没多久。她知道他是撑不下去了,要不然他怎么也会带着她和孩子继续撑下去。他不光是心里撑不下去了,也是身子撑不下去了,他已经油尽灯枯。 临走前,她答应他带着两个孩子好好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可她恨不得是自己死才好。 其实早在那一日,庄咏梅就死了,死在那天晚上,这十几年活下来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你怎么没做到?我们现在一家都活了下来,姐出嫁了,姐夫待她很好,小宝柱很聪明听话,年前姐传信,说她又怀上了。我如今也娶妻了,娇月是个好媳妇,我闺女既聪明又可爱,我和娇月以后还会生很多很多孩子,你以后抱孙子都抱不过来……”周进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说着,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说下去,他娘就一定会听着,一直听着。 庄氏也一直听着,边听边笑,边笑边点头,似乎精神气儿全部都恢复了过来。 周进十分欣喜,于是说得更多,甚至说了许多以前的事。只有在他身后的卢娇月,身子抑不可止地颤抖着,因为她可以看出庄氏脸上那种不正常灰色。 庄氏拍了拍周进的手,打住他的絮絮叨叨。 “进儿,我累了……” 周进一愣,“娘,你累了就歇歇,我这就带你回家。” “进儿,娘累了,娘要去找你爹了……你乖啊,别哭……” 你乖啊,别哭。这句话让周进的记忆回到很多年以前,那时候他还很小,很顽皮,闯了祸被他爹打的时候,他娘总是会这么跟他说…… 笑着说完这句话,庄氏缓缓闭上眼睛,一直抓着儿子的手,也滑落在被子上。 “娘?”周进的声音很小,似乎怕惊扰了庄氏。 “娘!” “娘!” 卢娇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进哥,你别晃了,娘她老人家走了。” “娘——” 127|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旁边一直垂着头的韩老栓,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黑心烂肺肠的女人,冷心冷肺,老子捂了这么多年,就没捂热过你……” 他指着炕上的庄氏,一面怪笑一面唾骂:“滚,贱人,滚!老子不要你了,滚!” 沉浸在震惊、伤心、难过的周进,听到这话就被点燃了,当即转身就要去揍韩老栓,却被身旁的卢娇月给拉住了。 “你别吓着女儿。” 点点已经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到了,哇哇大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韩大山兄弟走过来,拦在韩老栓身前,韩老栓隔着两个儿子继续怪笑着道:“滚,把那贱女人带走,滚,老子不要你了!你这颗捂不热的石头!你这个冷心冷肺的女人!” “走吧,把娘带走。” 卢娇月扯了扯周进衣裳,并对他使了个眼色。周进当即明白过来,转头对韩老栓不屑呸了一口,便转身去炕上将庄氏抱起来,大步朝门外走去。 “滚,都滚!都滚了才好!” 一直到周进两口子上了马车,还能听见韩老栓在屋里跳嚣唾骂的声音。 * 周家门口挂起了白,村里有许多村民都十分诧异,打听之后才知道竟是周进的娘没了。 虽不知道周进怎么就突然冒出了个娘,但都是一个村住着的,有不少村民都上门表示哀悼。 梅家人来了,周进在县里的那些手下们也来了,还有齐春尚和李从发两人。本来打算启程去南方的梅庄毅两口子留了下来,帮周进打理庄氏的丧事。 庄氏死后的第三天,一辆马车风尘仆仆来到大溪村。 正是挺着肚子的周腊梅和李水成夫妻二人,小宝柱也来了。 一进门,周腊梅就哭上了,“我娘好好的,怎么就没了呢?” 接到传信时,她还不敢置信,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和李水成念叨肯定是进子跟自己开玩笑的。可看到门前的挂白,还有院子里搭的灵棚,以及一身麻衣的卢娇月,她不信也不行了。 卢娇月双目通红,形容憔悴。 打从韩家庄回来,周进就一直不吃不喝不睡,只是形如枯槁地跪在庄氏灵前,她操心完年幼的女儿,又要操心男人,早已是精疲力尽。 “进子呢?” 听到周腊梅问周进,卢娇月才呜的一声哭了出来,“大姐,你帮我劝劝进哥吧,他已经几日不吃不喝也不睡了,谁拉他他都不起来……” 周腊梅一阵风似的卷进灵棚,李水成在后面叫都没叫住。 踏进灵棚,她果然看见披麻戴孝跪在庄氏灵前的弟弟。 明明是个五大三粗体格壮实的男人,也不知怎么了,竟瘦得脸颊都凹下去了。神情木然,双目没有焦距,只是不停地重复往火盆里丢纸钱。 “你现在给我起来,去吃点儿东西,睡一觉再来。” “大姐。”周进木然地抬起头来,薄唇已经干得起皮,一动就迸出血珠,嗓音嘶哑难听。 一见弟弟这副模样,周腊梅更生气了。 “你这是在折腾谁?折腾你自己,还是折腾你媳妇闺女?” 顺着大姐的手,周进看到面容憔悴的妻子,还有大眼睛里含着泪珠的女儿。大抵是那天在韩家吓到了,连着多日家里又乱得厉害,以前除了饿了拉了从来不哭的点点,这几日哭得厉害,眼睛都哭肿了。 “我知道你伤心娘走了,可人已经走了,难道你也想跟着去,让你媳妇你闺女为你继续哭坏了眼?” “大姐,我没,我……” “既然没那就好,现在给我起来去吃点儿东西,刚好我也饿了,一路上马不停蹄,我和你姐夫这几天就吃了点干粮。”说着,周腊梅转头望向卢娇月,“月儿,家里有东西吃吗?” “有有有。”卢娇月连连点头,将女儿递给梅氏,就慌着去准备了。 * 姐弟二人面对面坐着吃了一顿饭,两人都是如同嚼蜡。 周腊梅一面吃一面不知想到什么掉眼泪,一面掉眼泪还一面命令周进吃,包括她自己也是不停地往嘴里塞着饭菜。 一顿饭吃下来,不光对两人是折磨,旁边人看得也是眼里直泛酸。 梅氏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将桌上的盘碗收下去了。 “好了,现在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娘怎么没了的?” 听到这话,周进的脸当即死寂下来,卢娇月一面忧心地看着男人,一面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些事说了出来。 当天去韩家庄的路上,在周进的连声追问下,受韩家人所托来叫周进的村民,就将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 这村民是韩家的邻居,两家院墙挨着院墙,大抵韩家人也心中有数,周进心中对他们有隔阂,才会请了外人来叫他,估计也是想避嫌。 这人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庄氏突然就病了,可到底患了什么病,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她身子一天天虚弱下来,起先还能下炕,后来连炕都下不了了,韩老栓给她请了许多大夫来看诊,俱都看不出她到底得了什么病,之后韩家那边就沉寂下来,时不时倒能听见隔壁传来韩老栓的几句骂声。wWW.xszWω㈧.йêt 当时卢娇月还在想莫是韩家人对庄氏做了什么,可之后见到的一切,以及韩老栓那状似癫狂的样子,她才明白其实庄氏早就心存了死意,大抵也是不想活了,才会成这样。 听完后,周腊梅不哭反笑,笑完了后,又哭了起来。她一面用帕子抹泪,一面就道:“她早就想死了,我早就知道。我一直以为她舍不得死的,她放不下进子和小海,却没想到她真撒手不管了……” 李水成站在一旁,面色戚戚,可除了叹息,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卢娇月哽咽着劝道:“大姐,你别哭了,你还怀着身子,可哭不得。” 周腊梅止住哭泣声,“你就是因为这事儿,才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这话显然是对周进说的。 周进面露痛苦之色,捂着脸的双手止不住颤抖,“大姐,若不是我……都是我……” 周腊梅道:“这事儿我不劝你,你也不小了,都当爹的人,什么事儿都得你自己想。你只需要知道,现在这一摊子都指着你,你要是垮了,娘连个摔盆儿的人都没了。还有,等过了头七就要扶灵回乡,你打算就这样回去?” 周进当时没有说话,可之后却再没有像之前那样,不吃不喝不睡,只是守在庄氏灵前。 过了头七,周进姐弟二人就打算扶灵回家乡了。 虽然走的时候庄氏没有交代,但姐弟二人都知道娘是想跟着爹葬在一处的。 作为儿媳妇和亲孙女的卢娇月母女两个,这次自然要跟去的,还有李水成父子二人。梅庄毅放心不下,便和王瑶及范叔等人帮着送他们扶灵回乡。人手多点儿,走在路上有个什么事,也能帮把手。 也幸亏梅庄毅等人跟上了,因为是带着一口棺材上路,这一路走得极慢,等将庄氏下葬后回来,已经是又过了一个多月了。 李水成两口子没有再跟来大溪村,而是直接改道回了府城,梅庄毅和王瑶等人回来后,在家中停留了三日,就匆匆忙忙踏上南下的路。 因为周进一直情绪低落,又有孝在身,所以这次他没有跟着一起块儿去,而是留在了家里。 家里突然就空了下来,空空荡荡的,冷清得厉害。 周进虽没有在像之前那样魂不守舍,到底还是心里装了心事,所以一直闷闷不乐的。卢娇月知道男人在想什么,他在愧疚,可惜这个心结是任何人都没办法解掉的,只能他自己想开。 这一日,韩小海突然上门了。 他是一个人跑来的,一进来就叫嚷着要周进还他娘。 周进神情恹恹,不想理他,卢娇月见他是个小孩子,就出面告诉他庄氏已经下葬了。 听到这话,韩小海不依不饶就要上前打周进,哭着说都是他害死了娘,如今害得他爹也快死了。 周进两口子这才知道原来那日他们走后,韩老栓就病倒了。病得很重,起先还能下炕,还能骂人,现在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两人心情非常复杂,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从门外走进来几个人,一见到韩小海,就匆匆跑过来将他一把拉住往门外走。 这几个人都是韩老栓侄儿辈的,其中一个叫韩成的人对周进道:“你爹人快不行了,你要是还记得他养你一场,最好去一趟。” 周进终究还是没有去。 说到底他心里还是恨的,只是因为韩老栓的死,让他心里的这种恨竟没有宣泄的对象,而变得茫然起来。 “其实他是知道你娘心里想什么,要不然那日他也不会那样。”之后的某一天,卢娇月这么说道。 可不是,庄氏是韩老栓的妻,只要他不允许,周进根本没办法将庄氏带回来,更不用说将庄氏和周进爹葬在一起了。 就是因为知道,周进的心才更为复杂。 这一切究竟该怪谁呢? 也许该怪命运弄人。 * 点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回来后恹恹了一阵儿,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了。家里又响起欢快的笑声,看着女儿的笑脸,周进偶尔也会笑一下。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庄氏留下的阴影终于渐渐淡去了。终归究底,人是要往前看的,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下去。 周腊梅又生了个儿子,生产之时周进特意带着妻女去了府城一趟。 回来后周进对卢娇月说,我们也生一个吧,不拘是儿子是女儿,就当是给点点做个伴儿。 卢娇月笑得神秘,起先周进还不懂其意,直到有一日早上起来,卢娇月突然吐得稀里哗啦,他才知道媳妇儿这是又怀上了。 八个月后,卢娇月给点点生了个弟弟,取名天天。 二年后,卢广智再次下场,终于得偿所愿中了秀才。 而同时,卢娇月又爆出好消息来,她又怀上了。 日子还在一天天继续,偶尔卢娇月梦回之际会突然想起上辈子的事,可令她诧异的是上辈子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她甚至觉得那就是一场翻身就忘的梦。 梦就梦吧,现在的她有夫有女有子有家人,现在的她很幸福。 128|番外之黄粱一梦 番外之黄粱一梦(杜廉篇)一 “二丫头,你看娘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人还没进门,崔氏就扬声喊道。 她穿着深蓝色袄子棉裤,手里拎了一个竹篮子。篮子有些重,进屋后她就搁在桌上了。 卢桂丽从屋里走出来。 现在的她依旧瘦得厉害,但是气色却是以往好了不少,眉宇间少了几分轻愁,多了一丝安然。 “娘,你带啥来了,瞧把你乐的。” 崔氏一面打开竹篮,一面笑眯眯地道:“你还不知道吧,智儿那小子中了秀才,你二哥家要摆三天流水席,还给娘送了一桌席面过来,娘挑了些好的,都给你送来了。”仦說Ф忟網 本来笑着的卢桂丽,当即脸上没了笑容,她小心翼翼瞅了坐在门边上的杜廉一眼,直到见他脸上没露出什么其他表情,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外面日头好,杜廉坐在一个小杌子上,靠着门框子上晒太阳。 太阳有些晃眼,也因此他半阖着双眼的。他穿了一身又厚又宽大的棉花袄子,是酱紫色的。若是有明眼且懂得针线的妇人就能看出,他身上这件袄子是妇人的衣裳改的。 也确实如此,杜家如今的日子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卢桂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杜廉又瘸了,两口子日里就指着崔氏补贴一些,做新衣裳这事自然是奢望。前年的时候杜寡妇生了一场病走了,为了给杜寡妇办丧事,杜廉让卢桂丽把家里能当的东西都拿出去当了,包括以前他在学里穿的一些好衣裳,即是如此还在外头举了债,至今未还。 去年冬天,没厚衣裳穿的杜廉冻得实在受不了,只能日日缩在炕上。卢桂丽愁得直掉眼泪,崔氏手里没钱,只能把去年老二家给自己做的一身衣裳拿来,让卢桂丽改改给杜廉穿。 崔氏眼睛不中用,早就不能再做针线,卢桂丽针线活不好,她又不好意思托别人帮忙,只能随便改了改,就这么将就给杜廉穿了。 若是以前,杜廉还会骂句有辱斯文,可人在寒冷和饥饿面前,总是显得那么的脆弱与软弱无力。尤其卢桂丽没力气,家里柴火也不够使,冬天的时候烧炕只能烧晚上,为了不让自己冻死,杜廉只能穿上这身妇人的衣裳。 经过一个冬天,这袄子已经十分脏了,袖口和领口已经发黑发硬,可杜廉却一点儿都没自觉。可能是因为冷,他甚至双手揣在袖子里,就那么闭着眼睛斜靠在门框子上,像一块儿搁了多日坏掉的猪肉一样,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怪味儿。 “快吃,你多吃些,娘怎么看你又瘦了?”说着,崔氏看到背对着她们的杜廉,眼神变得厌恶起来,“如今这家里就指着你这么个妇道人家了,你可千万不能害病。”她的话音中隐隐有指桑骂槐的意思。 卢桂丽自然知道娘为啥这样,便想转移话题,“娘,你吃了没?我等会把这菜热了,你跟咱们一处吃。” “吃什么吃,我已经在家吃过了,这些都是娘专门给你拿来的,你可千万别烂好心都紧着别人。有些人啊吃了反倒没什么用,还不如个女人。” 这话音就明显了,可不正是在说杜廉。 杜廉的身子一僵。 卢桂丽急得快哭了,“娘,你说这些作甚,你再这样以后别来了。” 崔氏有些生气,“娘倒是不想来,可不来你们两个打算去喝西北风去?一个大男人连这点儿挫折都受不了,这附近村里那个村儿没有不健全的男人,像咱们村的田眼子,人家生下来就只有一只手,还不是娶妻生子种地照样养活一家人,还有小溪村的王大成,不也是瘸了条腿,走路都不利索……” 都说成这样了,杜廉自然不能再继续装听不见,他扶着墙站了起来,又顺手拎起那张小杌子,才一瘸一瘸地往西屋走去。 杜廉的腿瘸得有些厉害,也不知当初那大夫怎么治的,现在他竟变成了长短脚。一条腿长,一条腿短,因为高低不一,所以走路一扭一扭的,看起来十分丑陋。 他进了西屋后,就将门从身后关上了,可即是如此,也还是能听见崔氏母女在堂屋里的说话声。 “……娘,你别说他了,他已经够难受了……” “……我说两句还不成?他都这样了,你还不让人说……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 “……你不知道,智儿那小子如今可有出息了,咱村里谁说起他来不是伸出一根大拇指,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秀才,还连着三试都是那个什么案首……你二哥家如今可风光了,老大两口子会赚钱,老二如今是那个什么生,据说官府还给发银粮,还能免税子……要是你爹还在,可得高兴死了……” 思绪渐渐抽离,杜廉望着屋里南角那处的空旷径自发呆,之前那里是放着他的书案和书橱的。 以前,谁若是弄脏了杜廉的书,哪怕那人是杜寡妇,他也会大发雷霆。可如今却是再也没能有这种情绪,甚至把那些他曾经视为命根子的东西都当掉了,他的心也冰冷冷毫无起伏。 一个无用之人要书干什么? 他弟弟竟然考中了秀才…… 一张如花般容颜再次跳入杜廉的脑海,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想起那个人了。 “……智儿从小就聪明,十四才启蒙,以前村里人都笑话你二哥家瞎糟践银子,老大个小子在家里任事不干,就捧着书本子,如今可没人这么说了,都快羡慕死了,说咱老卢家祖坟上冒了青烟……” “娘你说这些做什么,我等会儿把菜热热,你在家里再吃点儿……” “你不说这娘还忘了,我来可不光是给你送菜来的。你二哥家摆流水席,那席面可摆得真是气派,敞开了任上门道喜的人吃,不拘是哪个村的……其实这事儿娘早就想跟你说说了,你毕竟是你二哥的亲妹子,兄妹俩哪有什么隔夜仇,你二哥家如今日子过得好,你去低个头说几句软和话,哪怕是从他家拿些豆腐回来卖,也能把日子过起来……” “娘,我没脸去求二哥,当年、当年……” “当年什么?当年那事儿是娘做的,如今你已经这样了……说得再难听些,若不是你这死丫头强出头,如今摊上这些的该是月儿那丫头,你二哥得感激你才是……”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娘如今啥也不求,只要你能把日子过好,哪怕让娘当即闭了眼,我心里也是没牵挂的,可你……” 母女两人在外头絮絮叨叨的说话,屋里杜廉径自出神的发愣。 不知过去了多久,卢桂丽推门走进来。她望了站在屋中央位置的杜廉,小声道:“娘说让我们去二哥家吃酒,你在家里也憋太久了,咱们出去散散?” 卢桂丽其实并不抱希望杜廉能答应她,两人夫妻多年她知道他的心结和忌讳,本以为又要迎来一声滚,哪知杜廉却是说了一句好。 卢桂丽有些诧异,有些欣喜,她其实是希望杜廉能走出家门的,总在家里憋着也不是事儿。再来她娘说的事也让她上了心,每每收下娘拿来的粮食,卢桂丽总是觉得无地自容,可自己实在没有本事赚钱养家,若真能从二哥那里拿些豆腐回来卖,哪怕每日只能卖出少许,也能补贴家里一二。 要知道二哥家如今的豆腐生意做得很大,这附近十里八乡几乎每个村都有代卖卢家豆腐的,据说生意都还挺不错。卢桂丽想着村里如今还没有人家代卖卢家豆腐,若是她能把这事办成,以后也不用她娘日日那么抠索,就为了给她省些粮食,也免得新大嫂总是和她娘怼。 年前的时候,卢明川娶了个新媳妇进门,那是一个和胡氏截然不同的妇人,胡氏以前是阴着来,而这个女人则是干什么都明火执仗。但凡让她看见崔氏往女儿家捣腾粮食,哪怕这是崔氏的口粮,她也能跑到村子里撒泼打滚骂大街,因此在村里闹出了不少笑话。 最近崔氏拿来的粮食越来越少了,卢桂丽和杜廉只能顿顿喝稀,经常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是去年冬天卢桂丽可是吃了一番苦头,她才会动了这种心思。 话不容多说,卢桂丽和杜廉收拾收拾就和崔氏出门了。 两人已经几年没做新衣裳了,每次能换身新,还都是崔氏将二房三房家孝敬给她的衣裳,偷偷拿来给女儿穿。卢桂丽在柜子里寻摸了半天,都没能找出一身比现在身上穿的更好点儿的,至于杜廉就更不用说了,他拢共就这一身袄子。 刚是三月天,天还有些凉,虽太阳很大,但若是有风吹来,还是冷飕飕的。 一路到了大溪村,几乎是离很远都能听见不远处的喧嚷声。 待到了近前来,远远就能看见露天里摆了不少桌子,有的桌子甚至摆到了村道上。大家欢声笑语,边说边吃,很是热闹。 因为人很多,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崔氏三人。 崔氏也没领两人进院子里去,而是在外面随便找了张桌子,就坐了下来。这桌是刚上的新菜,几乎都还没动,桌上也就只坐了两三个人正埋着头吃着。 大家只顾吃,也没去看崔氏三人。这种真正的流水席就是这样,除了是一个村的,谁也不认识谁,尤其大溪村出了个案首,可是十里八乡人都知道,有不少人从别的村赶来,就是为了看看这案首到底长得啥样,当然也是顺道来混顿饭吃的。 “快吃,先吃饱了再说。”崔氏招呼道。她上了年纪,往返两趟,这会儿早已是饿得前心贴后背。方才在杜家说已经吃了,不过是想给女儿省口肉,她在家里偶尔还能吃顿肉,女儿可都指着她带点儿好东西过去,才能开顿洋荤。 “咱们不进去跟二哥二嫂打声招呼好吗?”手里被崔氏塞了双筷子,可卢桂丽还是有些犹豫。 “没啥好不好的,你二哥他们这会儿估计还忙着,咱们先吃饱了再进去。” 听到娘这样说,卢桂丽只能点点头,拿起筷子去夹菜,不过却是给杜廉夹的。 “你也吃点儿。” 早说了,人在寒冷和饥饿面前,总是显得那么的软弱无力。 杜廉内心在咆哮不吃嗟来之食,可在那香喷喷的大肉块子入了口,也立马从高高在上的神佛变成了凡夫俗子。 起先,他的嘴和他的手还很慢,想尽量保持一种矜持的姿态。可很快他就顾不上了,只顾一筷子又一筷子往嘴里塞着菜。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肉了。 卢桂丽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到底是妇人,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 同一桌上另外几人,不禁投以诧异的目光。 他们觉得自己的吃相已经够难看了,可谁叫人家卢家的流水席摆得实惠,鸡鸭鱼肉样样有,盘盘都是堆尖儿的,可跟这两口子比,他们还真是自愧不如。 真是没吃过肉的!这几人在心里唾道。 可不是没吃过肉的! 杜廉能感觉到对方讥讽的目光,可却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因为他的所有思绪都被味蕾占据。 “娇月,你咋出来了?”喧嚷声中,因为那个名字,所以明明并不高昂的声音却十分清晰地钻入杜廉的耳朵。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头慢慢地抬了起来,望向不远处那人。 第129章 番外之黄粱一梦 番外之黄粱一梦(杜廉篇)二 卢娇月今日打扮的十分喜气且漂亮。```` 一身桃红色夹袄,配竹青色绒面马面裙,明明红配绿很俗气,可穿在她身上却看起来格外明艳照人。尤其衬着她那在太阳光底下显得异常晶莹剔透的肌肤,更是让人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婶子,我出来找点点,这小丫头也不知钻哪儿去了。”卢娇月边对刘翠兰道,边四处张望。 刘翠兰今天也来吃席了,因为院子里太挤,她就带着两个女儿坐在外面。陈铁根也来了,正满脸红光与荣有焉地坐在男人那桌,和村里的汉子们边喝酒边吹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儿子中了秀才,实际上不过是他出嫁闺女的小叔子。 至于寡妇?寡妇没来,陈铁根并不待见将她带出来。其实也不是没有带过,只是总有人用那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瞅两人,次数多了,陈铁根也知道寡妇是丢他人了。 “没看她出来,这会儿人多,还是赶紧找找吧,可别孩子让跑不见了……”刘翠兰让桃丫和小丫帮忙找孩子,自己也打算帮忙到处看看,正和卢娇月说着,就见周进牵着点点走了过来。 “这不是!”刘翠兰顿时惊喜道。 卢娇月望了过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周进嗔道:“你也真是,女儿跟你在一起,你咋不跟我说一声。” 周进有些无辜:“我正和人喝酒,这丫头突然钻我身边来了,我听人说你在找孩子,这不就出来了。” 卢娇月走过去蹲下来,摸了摸女儿小脑袋瓜子道:“以后不准乱跑,去哪儿要跟你娘说一声,这几日家里人来人往的,小心让拐子把你拐走了。” 点点梳了两个小揪揪,上面还缠了两个银铃铛,穿了一身粉红色缎面小袄,上面绣着好看的兰草,衬得她如雪般的肌肤和大大的眼睛,看起来粉嫩又可爱,一点儿都不像乡下女娃子。 也是前些日子附近有个村子丢了两个孩子,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大家都说是被拐子拐跑了,卢娇月才格外着急女儿。 “我没有乱跑啊,我去找爹爹了。”点点眨巴着大眼睛,嫩声嫩气地说。 “去找爹爹也要跟娘说一声,娘看不见你了,会着急的。” “那好吧。”小女娃慎重其事地点点头,头上的银铃铛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走,咱们进去。”周进牵上女儿,点点伸出小手去拉娘,卢娇月拉起女儿手,正打算进院子里去,突然脚步停了一下。 看到媳妇怔忪的表情,周进不禁问道:“怎么了?” 卢娇月望着远处那一瘸一拐消失的身影,摇了摇头,和男人女儿往里面走去。 “没啥。” 那个人,是杜廉? * 杜廉走得很急。 若是能跑,他这会儿已经跑上了,可惜他如今腿脚不便,只能这么一瘸一拐的走着,像似一条落荒而逃的瘸腿狗。 到底为什么想跑,杜廉也不知道,他只是下意识不想让那个人看见自己此时这幅样子。 卢桂丽从后面急急追过来,拦下他:“你咋了?咋不吃了?” 杜廉下意识就摸了摸自己油光光的嘴,一阵恼羞成怒的感觉上了心头。她看到自己了吗?看到自己狼吞虎咽在她家吃席? 她是主人家,而他却是上门混饭吃的破落户,依稀还记得当初她不愿嫁他,自己恼怒的心想,以后等他考中秀才考上进士,他会让她后悔一辈子。 可当初所有的一切,在此时都变成了笑话。 “我不吃了,我要回去!” 杜廉眼神凶恶,不由分说扒拉开她就往前走,卢桂丽还想去追她,却被崔氏从身后一把拉住。 “你追他做什么,这个不识好歹的!” “可……” “你可别忘了正事儿。” 卢桂丽只能和崔氏又往二房家那边去了。 杜廉步履更急,一路出了大溪村。 日头很大,他走得很快,也因此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可他却没有想停下的打算,甚至脚已经开始隐隐抽疼,也依旧没有。 他满心满肺的憋屈、愤怒、不甘、失望、懊恼,这种情绪已经很久很久没出现了,他一直以为自己除了麻木漠然,再不能有其他的情绪。却没有想到,这些久违的情绪在这个时候如惊涛骇浪朝他淹没而来。 甚至连身上的袄子,他都觉得开始碍眼起来,恨不得当场撕了去。 她看出来了吗?她针线活儿好,肯定是看出来的,她会怎么想自己? 杜廉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手疼、脚疼、膝盖也疼,甚至连脸也是火辣辣的疼。 道上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一个,杜廉索性就这么放任自己狼狈地趴在那里。似乎不用露出脸来,他就能保住自己的颜面。 不知过去了多久,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同时一个小童的说话声也传入他耳中。 “咦,那里爬着一个人……” 杜廉连忙自地上爬起来,连头都不敢抬,便一瘸一拐地仓皇而去。 “哎呀,是个瘸子!” “那人可真丑。” 风轻轻的吹过,远远的都还能听到那两个小童的声音。 * 杜廉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娶了卢娇月。 他看着他娘磋磨她,看她偷偷地痛苦哭泣,心里却充满了畅快感。 他如愿考中秀才,他带着娘和那个面孔苍白身体羸弱的她搬去了县里。 他活得十分得意,虽之后中举蹉跎了几年,到底他是自信满满的,他坚信自己能考中举人,甚至考中进士。 果然,他得偿所愿。 跨马游街的那一日,他觉得自己站到了人生巅峰,他一个寒门子弟,能走到今时今日,他觉得自己比起那个新科状元也不差。 他想,多亏了他娘,为他汲汲营营。他想,多亏了他爹给他生了个聪明的脑袋,并早早为他启蒙。 可唯独,他没有想到她。 那个她在哪儿呢?反正没在他心里。 模模糊糊,他听见有人在哭,还听见有人在说,他做梦都在笑呢,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 杜廉的梦境还在持续着。 他如愿考中了庶吉士,非庶吉士不能入翰林院,非翰林院不能入阁。虽他如今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庶吉士,但杜廉有信心若干年后他能登上阁老那个位置。 而她,显然有些碍眼了。 在翰林院这种说清贵,清贵无比,说市侩也十分市侩的地方,杜廉已经清晰地认识到,他一个寒门出身的子弟,若是没有人拉他一把,三年后考评,他很可能就会被丢出京城,扔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破地方去当一个小官儿。 杜廉无疑是心急的,也因此不放过任何一个给自己找机会的地方,之后座师有意想为家里那个年逾二十还未出嫁的女儿招他为婿,他自是正中下怀。 而她,已经到了不得不处理的时候。 杜廉该庆幸自己有远见之名,之前他刚中举那会儿,不是没有富户人家属意他。可彼时他自信满满,自然不想糟践了自己,为了些许阿堵物就毁掉自身的清白。在他想来,自己值得更好的,包括他娘也每每都叹道,当初给他娶了卢氏,真是屈了他。 既然屈了,不要了就是。 她生性驽弱,又素来害怕他娘,杜廉很有把握将这件事办得滴水不漏,妥妥当当。 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娘竟然那么蠢,明明他再三嘱咐要处理得低调些,她竟闹得胡同里的邻居们都来看热闹,而她竟决绝至此,宁着拼死,也不愿被休。 知道卢氏一头磕死在自家大门上,而动手之人竟是自己老娘,杜廉除了连声咒骂,已经没能有其他反应。 眼见出了人命,当时在场的人立马去报了官。 顺天府的官差上门拿人,将杜寡妇锁入大牢。 那么多目击者,根本不是杜寡妇一个小小的乡野村妇能够辩驳的。杜寡妇被安了一个因儿媳不愿下堂,才恼羞成怒动手害死儿媳的罪名。西井胡同那里可不缺嚼舌之人,将之前杜家发生的一些事,也告知了来问话的官差,这下可好了,根本连翻案的机会都不给。 杜廉急得团团乱转,却不知该去哪儿给亲娘求一条生路。他初来乍到,毫无根基,而翰林院的同僚因为他攀高枝的行径,因妒生了嫌隙,几乎没人与他来往。 不得已,杜廉求上了座师家。 原想向来待他和蔼可亲的座师,会帮上自己的一把的,哪知连大门都没进,就被人撵了出来。 “呸,就你这样的,还想攀咱家姑娘?真是痴心妄想!”门房满脸嫌恶,狠狠唾骂。 在京城这地方,什么小道消息都是传得极快的,显然这门房也是听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门房都知道了,刘侍郎能不知道吗? 杜廉宛如一头丧家之犬仓皇而逃,次日他照常去翰林院点卯,却被以品行不端纵容恶妇行凶之名,贬斥回家。 这样几乎是断了杜廉以后后的仕途,再没有哪个庶吉士是这样被从翰林院里撵出来的。杜廉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是他座师的手笔。 他并不知道,因为这件事,刘侍郎如今也是满头包,御史纷纷弹劾他纵容门生行凶,逼死原配,恶行昭彰,无视皇权。坐到刘侍郎这个位置,本就树敌甚多,有人见有这么好的把柄送上门,自然放过这个攻歼政敌的好机会。 刘侍郎都不能畅快了,自然不会放过杜廉。 其实这事本身并没有多么严重,发迹之后停妻再娶的官员不胜枚举。可关键是卢娇月死了,还是大庭广众之下死在杜寡妇手里,杜寡妇是杜廉亲娘,杜廉要攀高枝,杜寡妇为何会下这样的狠手,自然不用解释,而杜廉背后是刘侍郎。 本来一件小事,拔出萝卜带出泥,因为牵扯到朝堂上的事,而变得波谲云诡起来。 作为最小的那只小虾米的杜廉,自然早早被牺牲了。 杜寡妇被判斩刑,杜廉被革去功名,发回原籍。 杜廉的梦自此结束。 梦醒之前,杜廉因为身无钱财,落得乞讨回乡。也是时机赶得凑巧,正是寒冬腊月,他还没离开京城多远,就被冻死在半路上。 …… 杜廉浑身直打冷颤,上牙和下牙相撞磕得咔咔直响,就这么把他磕醒了,他睁开眼就看见卢桂丽憔悴的脸色和红肿的眼。 “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睡了三天了……”说着,卢桂丽又哭了起来。 崔氏端着一个碗推门进来,见杜廉已经醒了,就对女儿道:“我早就说了没啥大事,就你紧张他!没生个少爷命,倒生了个少爷的身子。” 杜廉沉睡不醒,卢桂丽慌得六神无主,这几日崔氏连家都没回,就帮着忙里忙外了,所以格外不待见杜廉。 “我得回去了,你大哥在外面做工,王氏那女人是个不省心的,没得把我屋里柜子都给撬了。”见没啥大事,崔氏摘下围裙,就匆匆走了。 “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吧。”卢桂丽擦了擦眼泪,去把崔氏熬好的粥端过来。 杜廉明明饿得饥肠辘辘,却凭空添了一些不耐,一把将碗扫落在地上。 怎么就是梦? 怎么就是梦! 若是没有最后的变故,该多好! 之后的日子里,杜廉有意无意便躺在炕上昏昏大睡,就想再进入那个梦里,去改变那个结局。可那梦却是再不可寻,让他深深怀疑自己是否曾经做过那个梦…… …… 杜廉躺在炕上昏昏欲睡,卢桂丽一面挑着豆子,一面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说了半天,也没见杜廉吱一声,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日卢桂丽觍着脸去提了想代卖二房家豆腐的事儿,原本想没那么容易办成,哪知卢明海竟一口答应下来。 一般代卖豆腐的人家去拿豆腐回来卖,都是要用银钱买的,卢桂丽没钱,卢明海便给她找了个挑豆子的活儿。每天给她一口袋豆子,让她把里面的脏东西挑干净,便给她五斤豆腐。 就这么挑豆子换豆腐回来卖,渐渐卢桂丽手里也有能买豆腐的钱了。不过二房那边没说,她就没打算停下这个活计,五斤豆腐也能卖几文钱,蚊子腿再瘦也是肉,卢桂丽已经过怕了那种挨饿受冻的日子。小說中文網 虽如今她卖豆腐赚的还是不够她和杜廉两人吃饱肚子,但再加上崔氏的贴补,也将将够过日子。 这种日子是之前卢桂丽想都不敢想的,唯独让她担忧的就是杜廉如今的状态。自打那次醒后,杜廉的瞌睡似乎就变多了,整日里除过吃喝拉撒,就是在炕上昏昏大睡。 卢桂丽想,莫是他得了什么病。可如今手头实在紧,还是等手里攒够了钱,再请个大夫来给他看看吧。 这么想着,卢桂丽将一盆挑干净的豆子倒进旁边的袋子里,又去口袋里倒了些没挑过的豆子出来。顺道还看了杜廉一眼,果然他又睡着了。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继续埋头挑豆子。 作者有话要说:杜廉篇自此就算完了。 肯定会有人问,这人心思这么肮脏,为毛不让他死。面面一向觉得死其实是一种解脱,折磨的是想死自己下不了手,只能好死不如赖活着。对了,还有求而不得。 明天写卢娇杏。 130|番外之迟来的幸福 番外之迟来的幸福(卢娇杏篇)一 走到马车不能再走时,周进便将卢娇杏和山子放了下来。 他没有和卢娇杏说话,只是拍了拍山子肩膀,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她,便驾着马车走了。 面前是茫茫的大山,和崎岖的山路,卢娇杏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抱着女儿的手,便去望山子。 山子搔了搔脑袋,放下手里的包袱,伸出大手:“路不好走,我来抱咱闺女吧。” 卢娇杏其实并不放心他能抱好女儿的,可不知想到什么,她却选择将女儿递了过去。 刚满月没多久的小甜甜,躺在大红色的襁褓里,睡得十分安稳。此时的她并不能体会到娘心中的恐惧与不安,只是离开娘的的怀抱,她似乎有些不能适应,挣扎了一下,又沉沉睡去。 显然山子是没抱过孩子的,明明手大胳膊粗,却拿一个奶娃子没办法。他慌手慌脚,手足无措,真让人担心他会把孩子摔了。卢娇杏上前一步,帮他调整姿势,声音很轻的道:“让她的头躺在你的臂弯里,用胳膊撑着她的腰背,这只手托着下面。” 终于找对了姿势,山子腼腆一笑,“你懂得可真多。”他望着卢娇杏的眼睛灼灼发亮,似乎很惊叹的样子。 卢娇杏不禁有些窘,微微垂下头去,“这是我娘教我的,其实抱的次数多了,也就学会了。” 山子点点头,“以后我多抱抱咱闺女。” 他望了望天色,一手抱着娃儿,一手把脚边的包袱提了起来,背在背上,对卢娇杏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快走吧,希望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地方。” 卢娇杏背着另一个小包袱,跟在他身后,踏上进山的路。 * 山路崎岖而难走,一路上走走停停,卢娇杏体力不支,山子只能放慢自己的脚步来等她。 其实卢娇杏早就坚持不住了,还是山子那句争取天黑之前赶到的话,激励着她艰难地迈动自己的脚步。 太阳落山了,晚霞笼罩着整片山林,入目之间还是茫茫的大山。卢娇杏她心里有些急,也有些害怕,正想去问怎么还不到,却见山子满脸欣喜地将她带到一片树林中。 他指着其中一颗树上的木屋说道:“这马上就天黑了,山里晚上野兽多,咱们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再上路。” 木屋是做在一颗几人合抱的大树上,被浓密的树枝遮挡着,若不是山子指给自己看,卢娇杏还真发现不了。刚好甜甜又吭吭唧唧地哭了起来,她也顾不得说什么,就点了点头。 卢娇杏不会爬树,怎么上去可真是让山子绞尽了脑汁,最后还是他一只手抱着卢娇杏的腰,卢娇杏抱着甜甜,他另一只手攀树,才把母女两个带上去。 也幸亏他啥都没有,就是力气大,要不然还真是难办。 甜甜饿了,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卢娇杏顾不得去看木屋里是啥样的,就找了个地处坐下来,背着身子掀开衣裳给甜甜喂奶。 这期间山子下去将卢娇杏带的东西都扛了上来,放在门前的小台子上,卢娇杏也喂完甜甜了,这才抬眼打量这间建在树上的小木屋。 不得不说,这间小木屋建得十分精妙。 木屋刚好建在主枝干的树杈中央,大约三米见方,门前还有一个小平台,面积也不大,两米见方的样子,刚好可以让人落脚,或者放些东西。 木屋是用树干拼凑而成,四周墙壁上还能看见黑褐色干枯的树皮,地面却是刨得平平整整,看起来还算整洁。屋角处有一块儿偌大的石头,石头中间下凹,上面架着一口小铁锅,一看就是做饭的地方。 按理说房子盖在树上,应该是不稳当的,却没想到在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儿,竟一点儿都没感觉到晃悠。 卢娇杏不禁表现出自己的赞叹,山子脸红红的搔了搔脑袋,“这地方是我盖的,咱们山里人出来一趟不容易,腿脚慢点儿就要住在露宿野外了。山里野兽多,容易出事,不过它们都不会爬树,有这么个地方夜里也能睡个安稳觉。” 卢娇杏更加惊讶了,山子顺势给她讲了讲山里的一些事。 “有时候为了打猎,几天都不能着家,所以像这样的地方这片大山里有好几处,不过那些都是一些老猎户搭建的,我也是跟他们学着才盖了这里。”他一面说,一面去屋角放柴火的地方拿了几根木柴,在大石头上把火点燃,等将火点燃后,他才到旁边一个简易的小木柜子里拿了个布口袋出来。 小木柜的做工十分粗糙,一看就是随便拼凑出来的,不过倒是能装东西。 山子从口袋里倒出一小把高粱米,放进锅里,又从柜子里摸了个竹筒子出来,往锅里放了些清水。怕卢娇杏以为水不干净,他忙解释道:“这水是我出山的时候装的,干净着呢。” 又道:“山里人讨生活不易,经常会有干粮耗尽的时候,所以像这种临时落脚的地方,都会放上一些水和粮食,供大家应急。不过一般吃了这里的粮食,事后要记得来补上,以免下次有人来落空。” 卢娇杏眨眨眼,道:“那会不会有人吃了这里的粮食,却故意不补上?” 山子用那种十分诧异的眼神去看她:“不会有这种事发生的,大家都是山里人,山里经常会碰到各种各样的意外。如果大家都这样,等哪天自己真碰到困难的时候,那不是故意害了自己,没人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因为谁也不知道坏运气会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小說中文網 卢娇杏哑然失语,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也是她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了,怪不得她娘说山里人都老实,也确实老实,不像外面的人那么奸猾。 山子又道:“你恐怕不知道吧,当你们山外人在家猫冬的时候,正是咱们山里人出来活动的时候,冬天雪大天冷,这个时候野兽的毛皮是最好的,所以大家都会赶在这个时候出来打猎,也好剥了皮子以待明年换钱换粮……” 两人说话的过程中,粥已经煮好了,山子从包袱里拿出几个馒头来,放在火上烤了烤,才递给卢娇杏。 “简单了些,也没菜,就怕你会吃不惯。”山子的面色有些羞窘,似乎因不能给媳妇吃顿好的而感到十分羞愧。 卢娇杏咬着脆脆的馒头片,小声说:“没啥,我会习惯的。” 也必须习惯。 吃晚饭的途中,外面的天迅速黑了下来,这还是卢娇杏第一次如此直面黑暗来得如此迅速,几乎是一眨眼,天就黑了。 “你别怕,我来点灯。” 黑暗中,山子轻车熟路不知从哪儿摸出一盏油灯出来,点燃了。 灯芯小小的,也就只能照亮方圆两米左右的位置,甜甜就睡在卢娇杏腿边的地铺上,望着对面那张年轻的脸,一阵心安上了心头。 山子说山上夜里野兽多,卢娇杏只是过耳就忘,可真到了夜里,她才能感觉出野兽到底是怎么个多法。 狼嚎,还有不知名的野兽叫声,忽近又忽远,让人心发紧以为野兽来了,可再去细听,却又似乎没来。 甜甜本是在睡梦中,被狼嚎给吓哭了,嚎嚎大哭,怎么也哄不住。卢娇杏急得满头大汗,身子却是止不住发着抖。 山子急得围着两人团团乱转,一面竖着耳朵听外面动静,忽然他低骂了一声这些畜生,对卢娇杏道:“我去外面生火,你别怕。” 山子从屋里抱了一捆子柴火,就没入黑暗之中。 木屋里,卢娇杏紧紧地抱着怀中嚎嚎大哭的女儿,满心的不安。 那是狼吗?好像真的是狼。大溪村并不靠山,卢娇杏是没见过的狼的,只是听人说过。 狼嚎越来越近了,就在卢娇杏快要崩溃之时,山子从外面跑了进来。 “你别怕,它们都怕火,我在树下烧了火堆,它们不敢过来的。”卢娇杏这才知道山子竟下树去了,就为了烧一堆火,让野兽不敢过来。 他怎么敢?他不怕被野兽吃了吗? “每天晚上都是这样?”她带着一丝哭腔问道。 山子有些难以启齿地望着还在哭的甜甜,摇了摇头。 卢娇杏这才明白,原来外面那群狼是女儿的哭声引来的。她心中责怪自己,赶忙站起来来回走着哄女儿,可是怎么哄也哄不住,无奈只能祭出神器,才将甜甜的哭声止住了。 望着女儿翕合蠕动的小嘴,她背着身有些愧疚道:“都是我不好,一时竟被吓得忘了哄她不哭。” “没啥,你又不懂得这些。你别怕,野兽都怕火,其实咱们住在树上,野兽是上不来的,我就怕他们一直嚎,吓着了你和孩子,待会儿它们自己就散了。咱闺女既然睡了,你也睡吧,我来守夜。” “还是你睡,明天还要赶路。” 山里野兽多成这样,卢娇杏再没有白日里赶路的安然,而是充满了忧虑。她可没自信来头野兽,自己能够对付,还是要紧着他养精神。 “你睡!”山子坚持道。 无奈,卢娇杏把女儿在地铺上放下,又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望着那个背对着她,面朝外坐着的背影,卢娇杏紧闭的眼眶慢慢润湿了。 她的选择似乎并没有错,这是一个好男人。 * 卢娇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等再次醒来,发现身边的女儿没了,她心里一惊就想叫喊,却听到女儿的笑声。 她抬眼就看见坐在一旁地上,伸出一根粗粗的手指去逗着女儿的山子,他脸上满是惊奇的笑容,让她当即就看得一愣。 “你醒了?”山子就好像是偷吃了糖的小娃子,赶忙收回自己的手,一脸忐忑。“我见她醒了,怕吵了你睡觉,就跟她玩了一会儿。” 卢娇杏坐了起来,伸手将头发顺了顺,“谢谢。” “谢啥,粥我熬好了,你快吃吧。吃过饭后,咱们就出发,等下午的时候,差不多咱们就能到家了。” 家? 是啊,家。 131|番外之迟来的幸福 番外之迟来的幸福(卢娇杏篇)二 因为带着卢娇杏和甜甜,山子只能放慢自己的脚程,也因此等到地方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这是一个建在山洼里的小村庄,三面环着峭壁,朝外的一面围着碗口粗的木栅栏。说是村庄,实则有些夸大了,里面的房子并不多,眺望过去,好像只有十几户人家。 “山子哥你回来了?” 两人刚进村口,一旁就跳出来个人。 此人长得五大三粗,体格壮硕,就是有些不修边幅的样子,身上的衣裳看起来十分破旧。 他叫虎子,也是一个山民。 这处小村庄建在大山里,山里野兽多,每天到了晚上的时候,村口那扇用木头做的栏杆式的大门就会从里面关上,并派人守夜。虎子就是今晚的守夜人,正打算关上大门的,却没想到山子竟在这时候回来了。 “这就是你婆娘?我的老天,山子哥你可真有福气,竟娶了这么个漂亮婆娘回来。”虎子羡慕之意流于言表,卢娇杏还没见过这样坦率的人,当即被那句‘婆娘’臊得脸一红。 山子心里喜滋滋的,一面偷眼去看卢娇杏,还不忘一面斥道:“去去去,你嫂子胆子小,别吓着她。”说完,他面色红红的看着卢娇杏,“快走,我带你回家去,别理这小子。” 两人回到家。 其实所谓的家就是两间用石头垒成的房子,外面用篱笆围了起来,院子有小半亩的样子。 屋里很简陋,家具都没有几件,有一个没上漆的大木柜,一个炕柜,一张小炕桌,再就是一张瘸了腿儿下面用石头垫着的木桌,和几张木凳子。 “家里穷,又只有我一个,所以我平时都不怎么收拾。不过我以后会好好打猎挣钱,给家里添些东西。”山子面露忐忑道,生怕媳妇会嫌弃。 哪知卢娇杏却一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没关系,日子都是慢慢过起来的。” “你不嫌弃我?” 卢娇杏望了山子一眼,摇了摇头。 山子的脸上顿时笑了开来,他跑去将身上的包袱放下,又把甜甜接了过去,放在炕上,才道:“我去做饭。” 说完,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很快,饭就做好了。 晚饭很简单,就是一碗乌漆嘛黑的煮腌肉,还有几个当初临进山时山子买的馒头,馒头还是用烤的。可能也意识到自己手艺不好,他有些窘窘地道:“我这次出山,也没有出去打猎,家里没新鲜的肉,赶明的我就出去打猎,到时候就能有新鲜的肉吃了……” “以后你打猎我来做饭,出门之前我从家里带了些菜种子过来,赶明种上就能有新鲜的菜可以吃了。” 进门之前,卢娇杏就看出来了,这村里几乎没有人家开菜地,好像他们都不用吃菜的样子。 难道他们平时都是吃肉吃馒头吗?卢娇杏诧异在心,不过并没有说出来。 而她之所以会带菜种子,也是外面的人把山民们形容得太穷了。说他们没地所以没粮吃,也没菜吃,万万没想到竟所言不假。 想到这里,她不禁问道:“你们不开菜地,平时不吃菜?” 山子愣了一下,道:“当然会吃菜,只是咱们这里没几个人会种菜,都是在山里采野菜来吃的,现吃现采,你不知道有些野菜可好吃了……” 卢娇杏默默地听着,努力去吸收一些大山里生活的知识。 之前她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眼前的困难,在她看来都是可以忍受的。其实不能忍受又怎样,她必须过下去,也必须将自己的日子过好,哪怕是为了女儿。wWW.xszWω㈧.йêt “你怎么不吃肉,多吃些。” 山子一个劲儿往卢娇杏碗里夹肉,看着自己碗里堆了一碗的肉,而那个肉碗里已经见底了,他却一块儿还没吃。卢娇杏想,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也许未来的日子并不难过。 * 知道山子带了个媳妇回来,第二天村里所有人都上门道喜来了。 这些山民们样貌各异,但如同一辙的体格都十分壮实。其实想也想得到,能在这地方活下去的,身子骨不壮实的,又能活下来几个。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每当山子出去打猎的时候,卢娇杏都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大抵也是知道媳妇会担心会害怕,山子极少会在外面过夜,都是当天就回来了。 两人的关系一天比一天融洽,感情也一天比一天好。在一个水到渠成的晚上,两人终于有了夫妻之实。 而卢娇杏也显然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在有限的条件里,她尽可能努力地将家里的日子过了起来。 她开了菜地,把自己带来的种子种了下去,还让山子出山了一趟,去买了一些小鸡崽回来,顺道家里缺的一些物什,也都添置了一些回来。 山子其实是有钱的,不过并不多,攒了这么多年,也就只攒下了十来两银子。这在山外人看来,是笔不少的银子了,可在山民们来看,这点儿银子远远不够娶个媳妇,所以他们都是很穷的。 这种思想是深入骨髓的,没有娶上媳妇的,都是穷人。 卢娇杏嫁过来后,有不少山民私下里会打趣问山子,娶这个媳妇花了多少银子。山子说没花银子,他们还不信。因为在他们来看,哪怕是个寡妇,也是需要花银子才能娶来的,更不用说这么漂亮的女人了。 是的,卢娇杏对外自称是个新丧夫的寡妇,这是当初她和山子商量出来的说辞。她带着一个女儿嫁过来,也只能是个寡妇。 日子过得忙碌而又充实,枯燥但却平静。 村里的妇人并不多,年轻的媳妇只有那么三四个,其他俱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卢娇杏是新媳妇,大家都待她十分热忱,有时候男人们出去打猎,这些妇人们都会聚在一处说说话。 因为是仅有的五个年轻媳妇的其中一个,所以另外几个年轻妇人总会来找卢娇杏说话。 与其他人想比,她们显得好奇许多,总是探问卢娇杏为什么会嫁来这种地方。因为不管是从外表也好,还是从衣着打扮来看,卢娇杏都不像是一个家里穷到要把女儿嫁给山民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这几个年轻媳妇都各有来历。其中一个叫翠花的就是本村的,父母也是山民,长大后就嫁给这个村里打猎本事最好的猎手,一个叫豹子的山民。另外三个则都是从山外头嫁进来的,一个叫大妮的年轻媳妇,是家里太穷,爹娘为了给她兄弟娶媳妇,就以三十两的高价,将她嫁给了一个山民。而另外两个差不多也都是因为家里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许以高价嫁了过来。 其实说是嫁,不如说是卖,反正这三人从不提娘家如何如何。 也就是这三个人对卢娇杏的来历很好奇,在她们来想,这山子媳妇大抵也是被家里人卖进来的。可惜卢娇杏却从来不提这其中事情,倒是让她们挺失望的。 因此,这三人十分排斥卢娇杏,总觉得她跟自己不是一个战营的。 提起这个,就要说说了。 这三个年轻媳妇并不怎么甘愿呆在这种地方,哪怕这里有肉吃,哪怕她们各自的男人都把她们捧到了手心里,她们也对这里充满了抵触。日里总是和各自的男人吵吵闹闹的,闹得整个村子都不得安宁。 即是如此,她们各自家里的人,甚至村里其他人,都对她们十分容让。 不得不说,在这个村里,女人的地位是十分高的。别说打媳妇了,甚至连骂媳妇的都少见,大抵也是因为不容易娶到媳妇的原因。 而与之对比,安静柔顺的卢娇杏,就赢得村里其他人的欢迎。 其实这其中的道理十分简单,当命运的不堪对你露出了狰狞的爪牙,你除了笑着面对,满腹怨气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反而会令人生厌,更会让自己变得面目丑陋。 也因此,每次那三家有哪一家闹腾起来,山子都会满心感激地抱着卢娇杏说,谢谢老天,把你嫁给我。 卢娇杏嘴里没说,心里却在想,感激上天,让我嫁给你,让我知道这世上其实还有希望。 * 在甜甜九个月的时候,卢娇杏有了身孕。 山子知道媳妇有了后,差点没一下子蹦到房顶上去,他打猎更加勤勉了,说要努力赚钱,以后带着媳妇和两个孩子搬到山外去生活。 不是山子忘本,而是山里的日子实在太苦了,苦是一个问题,最重要的是太危险。前些日子,村里有个猎户打猎受了重伤,人被扛了回来,下午就咽气了。 这个村子并不大,哪家死了人,全村的人都出面了。 人群里的卢娇杏被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攥着山子的手,生怕那日有一天他也会这样被抬回来。 其实这样的情形在村子里并不少见,山民极少有寿终正寝的,当年山子的爹就是这么死在外头,连尸骨头没找回来,山子娘没多久就跟着走了,留下了山子一个人。如今山子娶了媳妇,有了女儿,媳妇肚子里还有个未出生的孩子,这个质朴单纯的山里汉子,开始为妻女着想起来。 走出大山,这是他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山子却不得不开始想了。 而同时,卢娇杏也在想这个问题。 她想等两口子攒够了钱,就托爹娘在外面卖两亩地,以后就回大溪村扎根算了。 虽这样不免又要麻烦爹娘,可望着可爱懵懂的女儿,和肚子里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卢娇杏也只能这么打算。 又是两年过去,这两年间卢娇杏一直没有回去过。 不是她不想回去,而是实在抽不出空来。起先是为了隐瞒下甜甜的身世,之后有了毛头,更是离不开身。也是卢娇杏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儿,她不想拖儿带女回去拖累娘家,而是想等自己攒够了银子,大大方方的回娘家去。 不过三房那边也不是没有卢娇杏的信儿,因为有周进这门生意在,每年到了冬天,他们收皮子的时候,山子都回出山一趟。一来是卖自家攒下来的皮子,二来也是给老丈人家捎些山货。甚至因有这层关系在里头,山子从中帮着周进他们收了不少好皮子,不光给周进他们省了许多功夫,山子自己也能从中赚些辛苦钱。 其实一开始山子只觉得是亲戚,想给他们帮帮忙,而周进觉得不能白让人干,每次都会给些辛苦钱。次数多了,周进干脆把这一片儿收皮子的事托给了山子,也因此这两年山子很忙,经常山里山外的跑。 不过辛苦也是有回报的,这两年山子挣的钱比以往几年还多。 手里有了银子,卢娇杏又开始想搬到山外面的事了。 她将这事跟山子说了,刚好山子也有这种想法。两口子商量了下后,便带着儿女出了一趟山。 回到久别的大溪村,卢娇杏有一种恍惚感。 到了家门,乔氏正在院子里头晒太阳,远远看见女儿,她眼泪刷的一下就出来了。 她冲了过来,一面用手拍着卢娇杏,一面骂道:“你这个狠心的,几年都不回家。要不是每年你们让进子捎些山货回来,娘还以为你怎么了。你自己不回来也就算了,连累我外孙外孙女也不回来,你这个狠心的死丫头……” 卢娇杏也是泪流满面,扑在乔氏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娘……” 她不是不想回来,是没脸回来。自己已经给家里添了这么多麻烦,若是不把自己的日子过起来,她怎么有脸回来。 卢明山听到外面动静,早就走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他,也是眼中晶莹,到底是男人,做不出来妇人态,只能粗着嗓子道:“哭个什么,回来了就好。” 是啊,回来了就好。 132|番外之我是王尧 番外之我是王尧 我叫王瑶,三横一竖王,瑶台的瑶,意指美玉。 不过在前二十四年中,我不叫王瑶,而是王尧,尧舜禹汤的尧,是个男人。 其实我小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男娃子,因为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是穿着男娃的衣裳,作着男娃的打扮,甚至像一个男娃似的练功。 我曾经问过我爹,为什么会是这样。我爹说当年家里穷,我娘当时被一个贪官家的公子哥看中,硬要抢去当小妾,我娘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墙上,我爹和人家大打出手,谁知把人给打死了,之后就带着我落草为寇。 当然这似乎与他为什么把我扮成男娃没有太直接的关系,但也占了绝大部分原因,因为在山匪窝子里混,还是当男娃要便宜一些。尤其刚开始的时候,我爹并不是山匪头子,不过是个小喽啰,他寻常出去做买卖,便只有我一个人留在山寨里。 这一切都是我爹跟我说的,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是一直作为一个男娃这么成长着,成日和山寨里其他同龄小子爬树掏鸟窝泥窝里打滚。而当我知道我其实是个女娃,还是在我第一次来癸水的那会儿,那是我第一次流那么多血,我被吓得惊慌失措去找我爹,跟他说我受伤了要死了,我爹百思不得其解,问清楚具体后,才黑着脸找来了范婶。 是范婶跟我说,我其实是个女娃的。 范婶是范叔的婆娘。 从男娃变成一个女娃,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很久都无法接受这项事实。虽然我表面上似乎接受了,实则心里一直没有。我开始暗暗去观察男娃和女娃的区别,才终于明白男娃和女娃到底是哪儿不同,也终于懂了为什么我爹从不让我和那几个小子下河洗澡。 我不想当个女娃,因为当女娃实在太麻烦了,一个月之中总有那么几天不方便的时候。及至之后,我自己当了老大,带着一票手下从陆路打到水路,每个月固定几天我哪儿也不去,也不在人前露面,别人只当我是怪癖,甚至有人猜测我曾经有个相好的姑娘,可惜红颜早逝,我看似冷面实则是个念旧的人,所以才会在那几日躲在屋里思念缅怀她。 实际上…… 呵呵。 曾经有一次我爹喝醉了酒,跟我说过他心里的打算,他说以后等我再长大点,就为我招婿,以后他的位置就交给我男人。 我听了心里十分不服。 虽然我嘴里不说,但我从不吝于用行动来表示,山寨中一众年轻人中,没有一个能打得过我的。每当我打倒一个,将他们按在地上死死□□,我心里都会想,这些人连我都打不过,怎么能当我男人。 我以为这是对我爹一种无言的抗议,直到我爹走的那一日,我才知道原来我爹早就将那句话忘了。 那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不都全白瞎了? 有句粗话叫窑姐的俏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我想我大抵就是如此吧。 不过我该庆幸这么多年我的努力,要不然我该辜负了我爹临终时的遗言。 我爹遗言十分简单—— 你一定要给我们老王家留个后,一定要,要不然你爹我死了都没脸去见你爷! o(╯□╰)o * 其实我能说我对我爹的遗言十分嗤之以鼻吗? 没了我爹,我更能肆意的当个男人了。 之后带着一众我爹的老手下杀出重围,东山再起,及至势头太旺,被朝廷围剿,以至于从陆路跑到水路。 日子过得很凶险,但却很刺激。 我王尧天生就该过这样的日子。 记得有这么一句话,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 我没读过书,就识得几个字,不知道这么形容到底贴切不贴切,但当日子过得顺当以后,范叔范婶日日在我耳根子边上念叨起我爹遗言的时候,我当时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要不然我娶个女人回来?! 范婶当场哭给我看。 值得一说的是,我从小不怕天不怕地,连我爹都不怕,就怕范婶的眼泪。在我是王尧的时候,我以为是因为我是范婶打小看大的,所以待她格外另眼相看。及至之后我成了王瑶,我才明白虽然我总认为自己的是个男人,其实还有一点不是,那就是我还有一根属于女人的敏感神经。 我有点怕女人的眼泪。 我早就发现了,不过一个当老大的人,怎么能有弱点呢,所以我一贯用凶恶的面孔去掩饰它。我一直掩饰的很好,当年饶过杨青山和他那女人孩子,算是唯一的纰漏,不过之后我就改了,而真正让我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的,也只有范婶了。 我该庆幸这两次失误,一次失误让上天将他带到我的面前,而另一次则让我下定决心嫁给他。 其实我一开始没打算嫁给梅庄毅的,我只是觉得他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人。当匪的日子也挺无聊,难得有一个人如此别具一格,又心思诡诈,我手边除了范叔几个老伙计,几乎没什么得力的人,所以我想将他收罗到自己手下,以后可以让自己过得轻松一些,哪知他却趁我不防摆了我一道。 那是我第一次吃那么大的亏,我对他留意上了。 我如他所愿放过他们那条船,去劫了另外几条。 劫了这么一条大鱼,足够我呆在老巢吃许久都不用出来干活儿了。其实我是一个挺懒的人,还有点怕死,若非必要的话,我实在不想冒着风险出来。 当然这一切别人都不知道,尤其连着几次因为我的懒,使我们这帮人躲过了朝廷扫荡围剿。我手下之人更是对我信服,他们是怎么说的?老大真是算无遗漏,如诸葛再世。 我能说我是怕死吗? 一个当老大的人,怎么能够怕死! 因为怕死,所以我早就不想当匪了。可手下这么一大帮手下要吃饭,不当匪又能当甚? 出于对他很好奇,回去我就审问了杨青山,杨青山将他的来历原原本本跟我说了,甚至因为他有些小聪明,还看出我对他有些兴趣,更是投其所好讲了他许多事情。 因此我对他更好奇了,同时还有一个念头升了起来,也许我能改行? 我是不会做生意,但他会做,那样一个另类的,为了目的甚至有些不择手段的人,想必不会在乎我的身份。 果然,他上钩了。 和他一起合作十分愉快,而日日跟他在一起,更是发现了他许多有意思的地方。 其实我的心思很单纯,就是觉得他很有意思,而显然范叔范婶误会了。小說中文網 知道我对一个男人感兴趣,范婶对我使出妇人家天生就点亮的技能,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明明知道她是在骗我的,可我真是拿她没办法,只能勉强答应下来。 也许其实我心里也是有那么点儿意思的,只是当时我并没有会意过来,直至若干年后的某一日,突然想起当年往事,我才明白原来我早就他有了男女之情。 不过那会儿我的心态还有些不正常,所谓的男女之情是我为男,他为女。 当然在之后的某一日,我突然扭过这种不正常的心态,那时候我才懂得男的终究是男的,女的终究是女的。 我用了不正当手段迫使他娶了我,其实这招我还是跟范婶学的,我想着他肯定坚持的比我久一些,哪知他还不如我。当我刚进行到第一步的时候,他就溃不成军了。 若干年后我问他,他说他其实是被我吓的,被吓得娶了我。 为此,我整整一个月没让他进我的被窝。 老娘就那么吓人?! 133|番外之命中注定 番外之命中注定(梅庄毅vs王瑶) 新婚之夜,梅庄毅和王瑶两人是分了被窝睡的。 早说好了只是应付差事,只做有名无实的夫妻,自然各不相干。可临着早上要起来的时候,却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那就是怎么对家里人交代。 虽说乡下没有验元帕这么一说,可新婚之夜有没有发生点儿什么,可是从被褥上就能看出来的。 无奈之下,梅庄毅瞅了王瑶一眼,仅着中衣中裤就下炕翻箱倒柜,找了把剪子出来。 “你干什么?”王瑶见梅庄毅手持铁剪,对着自己尾指试来试去比划着,不禁问道。 “放血。”梅庄毅言简意明。 “放血作甚?” 梅庄毅脸难看了一下,他到底要不要跟她解释这其中的关窍?不过这人是怎么当土匪头子的,怎么连这事儿都不懂? 想了想,他还是将个中关窍讲了一下。 听完后,王瑶蜜色的脸爆红。 良久,才憋了一句出来,“那你放吧。” 是啊,放吧,可关键下得去手才行。 梅庄毅一直不动,王瑶诧异看他一眼,旋即明白过来,下炕去拿出自己从不离身的短刀,扔到他的怀里。 “用这个,这个比较快,你那个不行。不过你可得小心点,别把手指头削下来了。” 好吧,这么一说,梅庄毅更下不去手了。 见他还是不动,王瑶终于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用那种‘原来你怕疼’的眼神,上下将梅庄毅打量了一番,差点没把他打量得恼羞成怒,才过去一把将刀拿了过来,问道:“还是我来吧,需要放多少?” 这个问题倒是把梅庄毅难住了,他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伸出一根尾指:“随便来点儿吧。” 随便来点儿是多少? 王瑶想也不想,对着手腕上就是一划。 梅庄毅等了半天都没感觉到疼,扭脸一看才发现她竟是在自己手上动了刀,见她手腕上血流如注,他当即炸开了,“都说随便来点儿了,弄这么多,你当是杀鸡啊。还有我不把手给你了,谁让你在自己手上动刀了?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 王瑶十分淡定地瞅了他一眼,才伸手在被褥上滴了些血,之后才道:“我本来就不是个女人。” 梅庄毅被哽得一口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良久才没好气道:“你不是女人,难道你以为你是男人?” 王瑶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梅庄毅更觉得堵了,眼睛忍不住往下在那高耸上来回打了一个转儿,才气呼呼地去衣柜里翻了件中衣,撕下一溜布条下来,扔给王瑶让她包手。 “不是我说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 王瑶没去拿布条,而是回身在炕柜里翻了一个男人用的荷包出来,从里面掏了个瓷瓶,倒出来一些淡黄色的粉末,敷在自己手腕上。粉末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化了开来,血很快就止住了,再不见往外淌血。 做他们这一行的,随身必备一瓶金疮药,止血效果可不是这布条可以媲美的。 好吧,梅庄毅热脸又贴了个冷屁股,这下更加生气了,只觉得自己是昏了头,当初干嘛答应娶她回来。 直到见王瑶拿起那布条缠着手腕,他面色才稍微好了些。 之后两人去洗漱,又去敬了茶,出来的时候碰见梅庄毅大嫂刘氏。刘氏从两人屋里出来,手里还抱着刚换下来的被褥。 刘氏面色怪怪的,王瑶心里有些窘迫,总算明白为什么他一定坚持要放血了。 直到中午的时候,她才知道刘氏脸色为什么这么怪,因为梅大虎将梅庄毅叫过去了,绕来绕去扯了半天的闲话,才进入正题。 他让梅庄毅悠着些,要知道疼自己媳妇。 梅庄毅起先还有些不明白,直到梅大虎见弟弟懵懂,又点拨了他几句,他才知道大哥为什么会这么说。 这下笑话可闹大了,整整一个下午两口子都没踏出房门一步。 * 当新媳妇的日子十分难熬。 无他,皆因梅家人待王瑶实在太热情了,尤其是柳氏,大抵也是之前梅庄毅扯出来的幌子起了作用,柳氏待王瑶可谓是事无巨细。 梅庄毅说王尧兄妹二人自幼失怙,因为没有长辈教导,王瑶又是被亲哥哥带大的,所以她对一些人情世故甚至是女儿家应该懂的事,并不是太了解。也因此柳氏并没有怀疑儿媳妇有些怪异的行为举止,只当这孩子可怜,待她更是尽心。从衣食住行,到日常打扮,她俱都事事提点,事事关心。 心是好的,只是这种行为让王瑶感觉十分有压力。 也因此当能从家里启程去南方,王瑶可是打心底的松了一口气,扭头就做回了以前的装扮。 出现在梅庄毅眼前,梅庄毅被吓了一跳,手指头都气抖了。 “你咋成这样了?” 王瑶瞥了他一眼,明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道偌长的刀疤却微微蠕动起来,像一条大蜈蚣似的:“我本来就是这样。” 梅庄毅一脸吃屎的样子,整整一个下午都没和王瑶说话。直到晚上的时候,王瑶卸下伪装,他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 两口子被安排住在一个舱房里。 这是范叔做下的决定,王瑶自然不好当范叔说两人其实是假夫妻。 这种装货的商船,一般舱房都不大,房间都不大,里面的床榻自然也不大,反正肯定是比不了乡下的土炕。两个人躺在上面,虽到不了必须紧贴着的地步,但也只刚好够睡两个人,几乎身子挨着身子。 王瑶闭着眼睛,静静等待周公来找自己喝酒下棋,梅庄毅却仿佛烙饼似的,一会儿翻个身,再一会儿动一下。 灯已经熄了,只有窗外朦胧的月光从窗扇缝隙里洒射进来,将屋中覆盖上一层淡淡的银光。 “那啥,你晚上洗澡了?”一个睡不着的男人,没话找话说。 王瑶刚酝酿出来一点儿睡意,就这么被赶走了,“这是船上。” 好吧,这确实是在船上,船上虽然不缺水,到底做什么都有些不太方便,即使如梅庄毅如此爱洁之人,没攒够一定的天数,也都是随便弄点儿水擦擦的。 梅庄毅没再出声,王瑶继续酝酿睡意,好不容易等她快睡着的时候,梅庄毅又说话了。 “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妇人家,干啥又扮成男人,就不觉得憋气得慌?” 扮男人跟憋气有啥直接关系? 不过王瑶很快就明白了,因为梅庄毅又忍不住说话了。 “我跟你说啊,那个地方捆久了对身体不好……” 哪个地方? 王瑶很快明白过来,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想骂一句流氓,实在酝酿不出来这种感觉,可若是不骂,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想来想去,终于憋出一句:“关你什么事!” 这句话彻底让梅庄毅不出声了,以至于之后王瑶睡着后,他也一直没出声。可他却一直宛如烙饼子似的,一晚上都翻来覆去的。 如是这般几日后,梅庄毅终于爆发了。 这天晚上,他对王瑶说他要打地铺。 其实这几日王瑶睡得也不甚好,总有那么个人在你身边烙饼子,能睡好才有鬼。 她望了梅庄毅一眼,道:“还是我来打地铺吧。” 梅庄毅不同意,“我个大男人让你个女人打地铺,说出去我哪有脸。” 这句话也不知触动了王瑶的哪根神经,她竟再不说话,自己去拿了两床被子过来。一床铺下面,一床用来盖,看都没看梅庄毅一眼,就睡下了。 之后几天,她一直回避和梅庄毅说话,梅庄毅可不是傻子,这会儿也算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得罪她了。 可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难道谦让还有错了? 明明男人不是应该让着女人吗? * 船一路行至鬼头滩,到了鬼头滩以后,并没有往前方河道直行,而是进入了一条小岔道。 走到这里,水道越发崎岖了,四周也越来越荒凉。 七拐八绕,绕到梅庄毅头都快晕了,才终于进入一处峡谷。起先水面还很宽,渐渐越走越窄,两岸都是险峻陡峭的崖壁,高耸入云,与之相反水面却十分平静,天空碧蓝如洗,水色清澈照人,宛若不是人间。 又往前走了许久,才到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这是王瑶的老巢。 这处地方是当年一次被朝廷围剿,王瑶他们四处逃窜,无意中发现的。此地易守难攻,又十分偏僻,不是有人带路,还真不容易找到。反正梅庄毅这是来第二次了,至今还未记住前来的路。 他和王瑶这次是来见范婶的,范婶本来打算跟着范叔他们一同去给王瑶送嫁,可惜临行之前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范婶老蚌怀珠,突然有了。 范叔两口子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喜讯传出,原想着这辈子大抵要无后了,哪知范婶竟在这当头怀了身子。胎还没坐稳,自然不能行远路,所以这趟范婶没跟过去。不过既然两人成了亲,王瑶又素来拿范婶当亲娘看待,肯定是要来给范婶看看的。 范婶见到两人后,十分高兴,连连抹泪,说自己总算是了了桩心事。及至之后她和范叔两人去说了会儿话,出来后待梅庄毅更加和蔼可亲了。可突然之间她脸色就变了,望着王瑶的眼神怪怪的,不过梅庄毅和王瑶两个并没有发现此间端倪。 等到中午吃过了饭,范婶把范叔叫回屋里,一进房门,她就道:“死老鬼,你竟然说瑶儿和梅小子圆房了,你莫不是唬老娘的吧。” 范叔疑惑不解,连声问道怎么了。 范婶这才皱着眉说:“这些事儿你们男人不懂,女儿家还是不是黄花大闺女,是能看出来的。瑶儿的眉间未开,走路的姿势也不对。哎呀,我跟你这死老鬼说这些做什么,现在咱们应该关心的是两个孩子没圆房的事!” 范叔一脸懵了的样子,怎么可能没圆房,回门那次小两口在周家的表现明明是圆了房的。只是自己婆娘可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她既然这么说了,肯定就是确有其事,难道两个孩子合着伙起来骗自己的? 两口子面面相觑良久,范婶才开口说:“咱们先暗中观察观察,看这俩孩子到底是不是合起伙儿来骗咱们。”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 由范婶出面留下了两人,本来梅庄毅和王瑶只打算在这里留三日的,如今正是他们生意进入高速发展期,自然不能耽误。 可范婶又是哭又是回忆以前,尤其她一大把年纪又怀着身孕,两人也只能依了她,答应留下来陪她一阵子。 之后的几日里,范叔两口子一直私下里暗暗观察两人,范叔甚至还被范婶还派出来听墙角。连着蹲了三晚上的墙角,两人总算确定了,这俩孩子真是合起伙儿来骗他们的。 范婶当着范叔面哭得不行,扭头抹抹眼泪又开始捣腾起来。不光是范叔,还有范叔手下那一帮小崽子们都被她使上了。 梅庄毅是个热闹的性子,本就喜欢与人相交,之前就跟王瑶的一众手下混熟了,这次过来,平时也闲的没事可做,自然又和那帮人混在一起。 此处平静是平静,景色也十分优美,鸟语花香的,可就是太无聊。闲来无事的时候,王瑶手下的那帮子手下三五不时就喜欢去约着打个猎什么的,或者偶尔赌赌小钱,用来打发时间。 这日他们结伴出去,打了两头鹿回来,当天晚上就捣腾着叫大伙儿去吃鹿肉。 不光吃鹿肉,还比着喝鹿血。梅庄毅本不喜欢这种腥气太重的东西,可见连王瑶都喝上了,那帮小子们还在一旁起哄,一时热血上了大脑,就喝了两碗。 吃了鹿肉,又两碗鹿血一下肚,当时不觉得什么,回去后就燥热了起来。 正值夏初,天还不热,梅庄毅燥得不行,连着洗了两个冷水澡,都没缓解掉那股子燥劲儿。 王瑶练完武从外面回来,一进屋就看见他头发梢上滴着水,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一见他微微有些潮红的脸色,她心知肚明道:“那东西躁性大,你去外面跑两圈儿就好了。” 王瑶这是拿着自己当例子,反正她每次吃了鹿肉喝了鹿血,晚上出去练会儿功,把那股子燥发泄出来就好了。梅庄毅不会武功,在她来想,出去跑跑估计也成。 梅庄毅怎么可能大晚上出去跑圈儿,没得让人笑话,他摇了摇头,将头发擦干后就上榻了。 房里只有一张床,也没有多余的被褥,所以两人只能同睡一张床。 这些天在寨子里,梅庄毅已经习惯和王瑶同床共枕,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人忍不住就开始浮想联翩。 越想越难受,越难受越想,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人翻来覆去睡不着,把床压得吱吱乱响。 “那会儿我对你使了几个眼色,让你没事别乱吃这些东西,可你就是当做看不到。”寂静中,王瑶忍不住说道。 梅庄毅一脸郁郁,他当然看到了,不过却是把她当做了挑衅。其实他现在还是觉得王瑶在挑衅自己,没得一个女人家喝了就没事,换他个大男人喝了就被折腾成这样。 “那东西没喝习惯的,第一次喝了都难受……” 还说! 梅庄毅实在忍不住了,一个翻身压了过去,眼珠子红红的盯着身下躺着的那人。 王瑶如今在外面还做男人打扮,只是脸上的那道疤却没了,大抵还是梅庄毅的抗议起了作用。现如今寨子里的人都知道老大其实是个女人,震惊肯定是有的,不过震惊之余也只能接受。 这一来是因为王瑶往日的震慑力够深入人心,二来也是因为老大如今带着大家过上了好日子。其实若有办法,还真没人愿意当匪,走投无路是一个,另外也是除了当匪,实在不知道还能从哪里来钱养活自己。 如今梅庄毅和王瑶强强联合合作,带着一伙匪改行走了正途,大家也对未来感到有些希望了。只等老大赚够了钱,到时候带着大家搬到陆地上去,结束远离人群的日子,回归到正常生活中。 所以老大是女人还是男人重要吗? 只要知道老大两口子是本事人,能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就行了。 所以王瑶如今也不如往日拘谨,尤其在自己屋里,她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神经紧绷,非得日日缠着胸才能安然入睡。 此时的她刚洗过澡,身上散发出一股好闻的清新之气,明明不像寻常女儿家身上还有股女人香,却让梅庄毅觉得格外好闻。她只着了一件中衣,里面穿着一件卢娇月给她做的月白色肚兜,因为梅庄毅突来的动作,致使衣领微微打开,露出一道美妙的弧度来。ωww.xSZWω㈧.NēΤ 梅庄毅感觉自己好渴,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王瑶就算再迟钝,也觉出有些不对,不禁问道:“你想干什么?” 她这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刺激到梅庄毅了,他不禁舔了舔下嘴唇,哑声道:“你应该没忘咱们俩是成亲了,自然想做些成亲应该做的事。” 一面说着,他一面就亲了过去。 亲上之后才发现,这滋味比他想象中更好。 * 梅庄毅觉得自己活到二十多岁,一夕之间就把自己所有脸都丢光了。 因此,次日还没等王瑶醒来,他就偷偷溜了。 这处寨子自成一地,要想出去只能坐船,他实在没处可去,只能躲到王瑶手下一个叫海子的水匪那里去。这个叫海子的,是王瑶的得力手下,人年轻,性格爽朗,平时和梅庄毅十分说得来。 王瑶早上醒来没见到梅庄毅,还以为他是出去找人耍了,可大半个上午都没见到人,她才恍然大悟这人肯定是害羞躲出去了。 至于为什么会害羞,佛曰不可说。 她一直忍着,忍到晚上还不见梅庄毅回来,就杀到了海子的住处去。 “老大,大嫂在屋里。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大抵也是因为收留大嫂,致使老大亲自找了过来,所以海子十分心虚,一不小心说漏了嘴,竟把平时他们这群人私下打趣老大两口子的称呼说了出来。不过这会儿对话的两人,心思都不在这处,自然没发现出端倪。 倒是屋里的梅庄毅听见了,忍不住跳了出来:“王八蛋,海子你别走,你叫谁大嫂来着?” 只可惜海子见势不妙,早就一溜烟跑了。 王瑶本是寒着脸,这会儿也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一见她笑,梅庄毅更是恼羞成怒,眼神躲躲闪闪道:“你笑什么,有啥好笑的。” 王瑶止住了笑声,瞄了他一眼,道:“快跟我回去吧,范婶下午还在问你上哪儿去了,说是不是咱俩吵架了。”轻咳了一声,她又道:“以后我一定不那样了,一定悠着点儿。” 梅庄毅直接头顶都冒烟了,跟炸了毛似的猫一样,“悠着什么,悠着什么?那啥,你是练武的,我能跟你比体力?!还有,我那不是晕了,是我太困了……哼哼,我告诉你,这事你谁都不能说,还有下次得我在上面。” 说完,他就盯着王瑶看,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跟你回去的样子。 “行,都行,你跟我回去吧。” 事实证明,不光是男人会提了裤子就不认账,女人也会。再下次的时候,王瑶还是没忍住去了上头,当然经过多番历练,梅庄毅的体力早已今非昔比,可以和王瑶战得旗鼓相当,不过这是后话。 …… 若干年后的某一天,梅庄毅突然自噩梦中惊醒过来。 他脸色苍白,大汗淋漓,仿佛受到什么惊吓似的。面色也有些怔忪,似乎依旧沉浸在那梦里,还未醒过来神儿。 王瑶本是熟睡,被他吵醒了,见他这样,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梅庄毅面色怔忪地望了她一眼,喃喃:“我做了个梦。” 王瑶还没见过男人这个样子,好奇问:“什么梦?” “我梦见我第一次出来做生意,也遇见了你,只可惜当时我们船上得力的人太少,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余地就被你抢了。而那杨青山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在你离开去抢另外几条船,命人将船上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灭口,进子为了救我重伤身亡,我落入水中,侥幸没死却瘸了条腿……” 梅庄毅的口气太萧瑟,王瑶听得心里十分不舒服,皱着眉一把掩住他的嘴。 “行了,都说是梦了,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那杨青山不是行船途中落水身亡了吗,你怎么会梦见他?快睡吧,时候不早了,明儿一大早天不亮女儿又要来闹咱们。” 梅庄毅望了望妻子的脸,是啊,那只是个梦,一个噩梦而已。 134|番外之十二年后 数百米河道两边全是等待过闸的船只,一艘挨着一艘,只有河道正中央位置留了一条水道供后面船只通行。 整个河面上宛如市集一般,喧嚷得厉害,到处都是人声。有隔着船互相聊天的,有围坐在甲板上晒太阳耍牌的,还有站在船上向四周看热闹的。沿河两岸还有不少当地的小商贩,带着各种小吃和当地特产前来售卖。‘卖炸油糕’、‘卖油饼’、‘卖烤鸡’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有临着岸边船上的人实在忍不住嘴馋,凑上前去买来品尝一二。这就仿佛是打开了一道魔咒也似,让临近船只上的人纷纷高声叫着帮忙递一份儿过来给银子。 都是闲得无聊,所以大家都非常乐于助人,从岸上的小贩手里买来一份份吃食,就这么人传人的在河面上传递着。甚至还有人互相讨论这家的饼太油,那家的烤鸡不错,那卖鱼丸子的小寡妇长得漂亮等等诸如此类闲话。 整个大乾朝,大抵也只有这‘敬沣闸’附近才有此盛景。 也是这‘敬沣闸’是通往京城的最后一道闸口,各地船只南来北往众多,人多船更多,每次经过这里等待过闸都要耽误些许时日。等上三五日不稀罕,耗上数十日也不是不可能,也因此久而久之这里就成这样了。 就在这时,有一行三艘船越过众多船只从正中间水道往前驶去,惹来一众等候过闸的人们俱是羡慕不已。 其中一艘民船上,有个书生模样打扮的人,大抵是第一次来京城,忍不住问身边的船老大:“这是哪家的船,我见明明不是官船,怎生他们就可优先通行,咱们却还要等在这里?” 这船老大日里南来北往的跑,也是个懂行的,遂对他说道:“你恐怕不知道了吧,那是‘钱丰行’的粮船。” 见这书生还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船老大心想他估计是第一次来京城,于是便与他解释这其中端倪。 原来这等候过闸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官船为第一等,商船次之,最后才是民船。而第一等中还有一个特例,那就是负责漕运的船,以及各处往京城运送粮食的商船。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坐拥几十万老百姓,达官贵人更是众多。这些人都要吃饭,每天光粮食消耗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朝廷特意下令,往京城送粮的粮船可在通闸过关时先行。 “那钱丰行可是咱大乾朝有名的大商行,各地都能看见他们的铺子,上至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下至普通老百姓各种民生用物,应有尽有。他们是做粮食生意起家的,发家之后也并未放弃老本行,京城最大的粮行就是这钱丰行的。” 书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感叹道:“怪不得。” “所以咱们这些人还是老实等着吧,等商船过完就轮咱们了,我估摸着还要等五六天,耐耐性子,别急啊。”船老大敷衍道。听见不远处又在叫卖烤鸡,想着这连着多日困守在船上,菜盘子一天比一天寡淡,便对不远处一个黑脸后生喊道:“李狗子,你小子帮我跟那隔壁船上的人说说,帮我捎几只烤鸡过来。娘的蛋,这天天杵在船上,嘴里能淡出鸟来,咱们也打打牙祭!” 李狗子一听要打牙祭,顿时一阵欢呼,就和隔壁船上的人套近乎去了,一口一个哥哥的,让人往前面递话好卖些烤鸡回来。 书生还在那里连连跺脚叹道:“还要等这么久,我可是急着赶考,我听人说每逢会试京城各处客栈人满为患,经常进京赶考的举子找不到住处,这可怎生是好……” 那船老大早就见怪不怪这种情形了,遂一面分心噙着笑看李狗子和隔壁船人套近乎,一面敷衍道:“莫急莫急,咱们这片儿民船上多得是来进京赶考的举子,你放心,肯定会让你在开考之前入京的。” 书生一阵气塞。 而此时,为书生所羡慕的那艘船上,正坐着卢家二房三房以及周家和梅家诸人。 这十几年来,二房家的日子过得蒸蒸日上,食肆开遍了整个辽东府,更是万年县数得上号的大地主。而周进和梅庄毅两人的生意也十分红火,如今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老百姓,谁不知道有个‘钱丰行’啊。生意遍布大江南北,行行业业都能插上一脚。 而三房家借着和二房的这层关系,如今的日子也过得不差,卢明山是个会钻营的,早在多年前就借着钱丰行的货源开了个杂货铺。由小杂货铺开到大商铺,如今大小也算是个商贾了。更不用说是梅家了。梅家出了个‘金算盘’梅庄毅,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屠户之家。 至于卢广智,做为二房家最有本事的一个儿子,先是中了秀才,三年后下场如愿中举,虽中举之后次年参加春闱落第,但两年之后再考却是状元及第。 一朝成名,天下皆知。 之后入翰林院任编撰,三年后期满,直接任了六科给事中。 这给事中虽只是七品小官,但无奈官小权大,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可谓是天子近臣。所以如今的卢广智,虽年纪轻轻,但在京中也算是举重若轻一人物。大家都心中有数,这是新皇在当心腹来培养,若是无意外,这小子日后前程不得了。 此次这番众人入京,就是特意来探望卢广智的,卢广智自打六年前中了进士,就一直久居京城,连着多年未曾回过家乡。 家里人都知道他忙,忙得没时间抽空回来,可其他人也都忙。 这不,还是卢广智连连往家中送信,家里人也实在是惦记他,才会相约一同上京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坐这船可真急人。”梅氏道。 今年梅氏整五十,明明年纪不小了,从外面看起来却是才不过人到中年的样子。大抵也是最近这些年日子过得舒心,儿女们都好,也没甚让她可操心的,所以人显得年轻。 “二嫂,你家别急,我听茹丫头说明天差不多就能到了。”说话的人正是乔氏。这多年过去了,乔氏一如往昔,只是头上添了些许白丝,眼角也多了几条细纹,但那说话带笑的样子却是一点儿都没变,都当婆婆的人了,嘴皮子还是一如以往的利索。Www.XSZWω8.ΝΕt “是啊,娘,都到京城脚跟儿下了,也不急在一时。”卢娇月在一旁插言道。 她还是一如当年的娇美秀雅,一头乌发在脑后垂垂的挽了个斜髻,上面插了根金步摇,步摇上的金色流苏随着她说话的动作,微微颤动着,越发显得她明艳照人。时间待卢娇月很是优厚,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给她增添了些独属这个年纪妇人应有的成熟韵味儿。 梅氏望了望窗外,与两人道:“不是我性急,而是坐这船太多事儿了,每逢到了过闸就要走走停停,关键这一路上的闸还挺多。” 说白了,还是急。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少女,她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生得肌肤胜雪,明眸皓齿,眉若远黛,唇若点樱。尤其是那对漂亮的眼睛,睫毛又长又密,眼瞳又黑又亮,眼角斜飞上挑,明明是一身男人妆扮,可任谁都能看出她是个姑娘家。 此人正是乔氏口中的茹丫头,也就是卢娇月和周进的大女儿周馨茹。 点点长大后就不让人叫她小名了,总说这名字听起来就像个小奶娃。谁若是这么叫她,她就跟人急,久而久之大家就叫回她的大名。 她一进来就偎到梅氏身边,抱着她的手臂道:“外婆,你老人家就别急了,你瞅瞅外头多少人还在后面等着,动都不能动弹,咱们这已经是很快的了。你别急,明儿上午准能到。” 梅氏笑着抚了抚外孙女的鬓角,道:“既然茹儿都说了,外婆就不急,不急。” 乔氏掩嘴笑道,说梅氏这是有孙女万事足,梅氏却道就这么一个孙女,不疼她疼谁。 可不是,也是出了奇,卢广义兄妹几个下一代之中,也就周馨茹这么一个姑娘。 卢娇月也在笑,嘴里却是道:“点点,你咋又穿回这男人衣裳了?娘都跟你说了几次,你也不小了,也是该说亲的人,哪能天天穿着这么一身到处跑,以后谁家还敢娶你?” 周馨茹娇嗔:“娘,我也跟你说了好多次,不要叫我点点,人家都已经是大姑娘了,还这么点点点点的叫着,没得让人笑话。” 卢娇月知道女儿这又是在转移话题,遂道:“咱们先不说这称呼,娘在问你这衣裳。”说到这里,她已经收起了笑,柳眉也微微皱了起来。 她素来是个待孩子温和的人,能有这般态度,说明她心中已是极为不悦。 见女儿这般凶外孙女,梅氏首先就不依了,将周馨茹一把揽在怀里,道:“穿这身衣裳怎么了?我茹儿穿啥都好看,穿啥都是一漂漂亮亮的大姑娘。” 卢娇月无奈:“娘,你就惯着她就是。” “你娘就这么一个外孙女,不惯着她惯谁?我茹儿长得漂亮,人也本事,哪家的孩子有她这么懂事?里里外外一把抓,学问能做的,银子也能赚的。我知道你怕咱茹儿嫁不出去,就凭咱茹儿这人品,风声一放出去,还不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正说着,梅庄毅走了进来。 “大姐,我远远就听见你在夸茹丫头。”他满脸都是笑,人近中年,却是风姿不减。 他身后跟着王瑶,此时的王瑶与十多年前的王瑶截然不同,多了几分女性的温柔,少了几分阳刚之气,不过还是一如往昔的飒爽英姿。 “还不是月儿,一看见咱茹儿就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说着,梅氏还瞥了女儿一眼。 卢娇月顿时委屈道:“娘,我啥时候看她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了,还不是她……” 梅庄毅插话道:“好了好了,咱不说这个,我看这势头,咱们明天一大早就能到,智小子那里早就来了信,他说到时候会派人来接咱们,让我说又不是不知道地方,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对了,大姐,我听姐夫说智小子媳妇来信说智小子要纳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生生的就要纳什么妾?” 这事儿梅庄毅还是才听卢明海说,如今两家都家大业大,梅庄毅两口子天天忙着天南地北地跑,这次也是碰巧,两人在行经丰城的时候,得了信听说姐姐姐夫一家人要上京,才会打算顺道跟着一同去探望探望卢广智,两人也是刚上船没多久。 一提起这个,梅氏也顾不得埋怨女儿,皱眉叹道:“可不是!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我也不会急火火的想进京一趟。老二那孩子素来是个明理的,蓉儿那丫头跟他多年夫妻,一直好好的,如今孩子都生了几个,怎生就在这个时候说要纳妾,我想着莫是这边出了什么岔子。” 说到这里,梅氏整个人忧心忡忡的。 卢娇月也皱着眉,若不是相信二弟的人品,她还真以为这京城是个大染缸,什么人来到这里就会变得让人十分陌生。可即使她信任亲弟弟,弟媳妇来信这事不是假的,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135|番外之十二年后 番外之十二年后(二) 提起这事,就又要说说之前。 卢广智成亲成的晚,当年他考中秀才以后,梅氏便说要与他说亲。只是当初卢广智一心扑在学业,家里人也不愿耽误他的举业,才会暂且将此事搁置。 之后卢广智在秦秀才的举荐之下,拜到他曾经的同窗如今在东昌府府学任教授的刘举人门下。 这刘举人是个学识极为渊博之人,可惜生不逢时,他感叹官场黑暗当政者昏庸无能,遂弃了应试,偏居一隅教书育人。及至之后,新皇登基,励精图治,可惜此时他已年过半百了,也早就歇了年轻那会儿的雄心壮志。 卢广智是个好胚子,不光勤奋努力,人品心性都没的说。刘举人身为府学教授,本是从不收弟子的,却偏偏破了例,将他收入门下。甚至因对弟子的极为欣赏,还想将待字闺中的小女儿刘蓉许配给他。 不过彼时卢广智才不过是个秀才,自觉以自身条件配不上先生家的千金,遂婉言拒绝。直至三年后他中了举,又见先生家的小女儿还未出嫁,便主动上门提了亲。 这可真是天作之合,喜结良缘。 刘蓉的亲爹是举人,在其熏陶之下,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是识文断字,颇懂文墨。两人成亲以后,夫唱妇随,感情甚是融洽。 直至之后卢广智一举金榜题名,刘蓉随夫来到京城,这么多年来两口子几乎是脸都没红过,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岔子,才会让素来懂事明理的刘蓉,竟不惜千里迢迢给公婆送信诉苦。 卢广智接到家人要来京城的信,还当是自己屡屡往家里去信,终于说动家里人,殊不知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 “不管怎么样,咱家就没有纳妾的这规矩,这事儿我向着蓉儿!”梅氏道。 梅庄毅安慰道:“大姐,你也不要多想,反正咱们已经来京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到了以后问问智小子,我相信他不是个肆意妄为的人。” 梅氏只能点点头。 之后,几人又随意聊了几句,才散去回各自舱房。 周进和卢娇月相携走了出去,见媳妇一脸心事重重,周进不禁劝道:“好了,你也不要想多,智儿的心性我了解,他虽进京之后有些改变,但也有他自己的坚持,更从来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这其间肯定是有什么事。”卢广智进京之后,周进曾与他见过两面,所以比旁人看卢广智看得更为透彻一些。 卢娇月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他做出了这种事?” 周进也不知道事情究竟,只能沉默不语。 卢娇月愁眉不展了一会儿,才抬眼去看丈夫。 与十多年前相比,人到中年的周进显得越发稳健了,若说梅庄毅是潇洒磊落,他则是稳如泰山,让人一看到就莫名的心安。 也确实如此,两人成亲这十几年来,周进一直护着卢娇月,宠着她让着她。男人太过成熟,倒把卢娇月惯得越发像个小姑娘了。 即使再忙的时候,周进也从未忽略过妻子,每年都会抽空在家中呆上几个月甚至半载,就为了好好陪陪妻儿。更不用说纳妾什么的,周进有钱以后,又常年在外做生意,没少碰到过各种场面,给他送妾送婢子的也不再少数,可他却从不沾染这方面的事情。 没少有人在卢娇月耳边说些小话,例如谁谁谁发财以后,娶了多少房小妾,还例如谁谁谁,在外面包了多少外室。当然别人说这话,也不能说是恶意,只是警醒于她,可卢娇月却从没放在过心上。她不是没想过这方面的事,只是在她想来,如果连丈夫都不能信任了,这个世上,她又能信谁? 当然偶尔忍不住也会胡思乱想,卢娇月偷偷在心里想了所有可能,都不认为丈夫会背叛她。即使背叛了也不怕,她有儿有女,有爹娘兄弟有舅舅舅母,大不了她就回娘家,她不信她的家人会不管她。 而且她早已不是上辈子的那个她了,不是那个只会怨天尤人自哀自怨,甚至钻牛角尖到自己将自己撞死的她。她的生命里除了丈夫,还有许多许多人,也许周进生了二心,她会伤心难过,甚至很久都无法调试过来,但她相信自己会好的,一定一定会。 不过这话卢娇月从没当周进说过,还是一次两人聊到齐春尚又讨了一房小妾的事,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将自己代入了齐春尚的原配,说了一些‘大逆不道’之言。 一个是不小心说漏嘴,顺势心生试探,一个听完之后啥也没说,却是将另一个抓过来打了顿屁股,打完之后两人又滚在一处了。 这种小波澜在这十几年中有许多,可俱是宛如春风吹皱了池水,一眨眼就消失了,并未对两人的恩爱产生任何影响。所以说人这一辈子总有许许多多的小波折,只要两人心在一处,只要能自尊自爱,就无惧任何事。 愁完卢广智,卢娇月又愁上女儿了,点点并未跟两人一同出来,大抵也是心知肚明离开了外婆,她娘又会念叨她。现在的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没有底线纵容自己的那个爹了,现在的爹只会听娘的,所以点点并不认为爹能拯救自己。 “你说那丫头被咱们一家人惯成了什么样子,一个姑娘家成天穿着男人衣裳到处跑来跑去,去跟人做生意,一点大姑娘的样子都没有。都是小舅舅,教她打什么算盘,把咱女儿教成了这副样子。”小說中文網 可不是?! 点点从小在爹和舅爷爷身边耳濡目染,很小的时候就对做生意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尤其梅庄毅又刻意将她往此处引导,五岁就教她打算盘,八岁的时候点点打起算盘来,连梅庄毅都自叹不如。 学会打算盘的点点,并没有因此而满足,成天黏着梅庄毅和周进,让两人带她出去见识世面。梅庄毅和王瑶两口子连着生个三个儿子,就是没有一个女儿,两人几乎把点点当亲闺女看待。而周进更不用说了,那时候的周进还是一个没有底线纵容女儿的亲爹。 其实也是周进两口子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等他们反应过来,点点已经被梅庄毅‘教歪’了。 当然除过做生意这一项让两口子颇有微词的,点点在其他方面,都让两人甚为自豪。点点人聪明,又爱学愿意学,女儿家会做的事,她都会做,女儿家不会做的,她也会做。 好吧,这说来说去,又说到她做生意方面上了。 不过刨除性别来看,点点在从商方面十分有天赋,不光心思缜密,更是眼光锐敏,简直到了让梅庄毅惊艳绝才的地步。 当年周进和梅庄毅两个是靠着粮食生意发家,及至之后涉足的方面越来越多,别的地方赚头太大,倒显得这粮食生意有些寒酸了,虽没有到丢下的地步,但因为牵扯太多,并不太愿意去发展。 而点点当初想选一门生意试手,梅庄毅出于稳妥的心态,就把这最好做的粮食生意交给了她。本就是南北倒卖,只要有货源销路,几乎不用发愁会亏本,哪知点点不光没有亏本,还将这生意做出了‘花儿’来。 西北靠近边关,那里土地贫瘠,民风彪悍,又没有水路,本是商人们最不愿涉足的地方,可点点却选择将自己的发展方向定在那个地方。这让梅庄毅和周进十分不能理解,不过宠孩子嘛,反正这生意是无本的买卖,以他们如今的实力,就算粮食砸在了手里,也有许多种办法销出去。 起先做得很难,不是被劫道,就是利润太微薄,几乎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不过点点并没有放弃,依旧坚持,以蚕食鲸吞的程度慢慢占据西北的粮食市场。就在梅庄毅和周进忍不住想劝她不要这么犟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真没什么赚头,这时朝廷出了一个政令。 这就是之后让众盐商趋之若鹜的‘开中法’,以盐引代币,鼓励商人往边关运粮,缓解边关缺粮的问题,顺道也能解决朝廷长途跋涉往边关运军粮所耗费的人力物力。 这是新皇开展的新政。 此政一出,天下人皆惊。 而钱丰行无疑是开了道先河,要知道什么东西都是讲究早晚的,占据了整个西北粮食市场的钱丰行,无疑成为了任何粮商盐商想往边关运粮都必须逾越的庞然大物。 因钱丰行率先响应政令,让新皇大为欢喜,特将钱丰行点为了皇商,并赐予钱丰行两纲盐引。要知道朝廷只放出了十纲盐引,用以充实边关军粮储备。每纲盐引为20万引,每引折盐300斤,未入纲者,无权经营盐业,也就是俗称的‘窝本’。仅凭这两纲盐引,钱丰行就足以傲视众多商行了。 而让钱丰行拥有皇商的名号,甚至多了一个聚宝盆的,只不过是个还不到十四的黄毛丫头。 不过这件事也就只有钱丰行内部的人才知道,在外人眼里,这钱丰行是走了狗屎运。 因为这件事关系太大,梅庄毅和周进商量以后,并未和家里人说,所以卢娇月并不知道在她眼里有些‘胡作非为’的女儿,其实为家里做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好了,咱女儿是咱们的心肝宝贝,娘不是说了嘛,咱点点不愁嫁。你是在家不知道,外面想娶咱家女儿的人家有很多,只是那些人我和庄毅都看不上,所以没有跟你说罢了。”周进道。 卢娇月十分诧异:“真的?那你跟我说说都是些什么人家,你和小舅舅两个都是男人,这种婚嫁之事你们哪里懂,还是我这个当娘的为孩子操心罢。” 周进默然,可当着媳妇又不好直说那些人都没打什么好主意。 在他想来,他的女儿值得一个顶天立地的人物来配,而不是这些光想打他这点家业主意的人。 碍于其中太过复杂,他又不想让媳妇跟着操心,周进只能往简单里说,只字不提其中的波诡云谲,只是道这家的儿子中看不中用,那家的儿子年纪轻轻房里就弄了一大堆丫鬟,这个长得歪瓜裂枣,那个个头太矮还没咱女儿高。 卢娇月听得连声直呸,骂那些人癞□□想吃天鹅肉,都是些什么人。 两口子一面说,一面往舱房走去,说不出的和谐与美好。 * 等众人到了码头,卢府的人已经早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不过卢广智却并不在,经过管家的解释众人才知道,原来卢广智临时被圣上招进了宫。 天大地大,都没这事大,众人自然不会挑什么。尤其在他们来看,都是一家人,本就不用这么慎重其事。 一路坐着马车进了城,京城的一切自然不是别处可比的。 不光房子建得体面高大,道路笔直笔直的,又宽又平整,五六辆马车并行都没甚问题。 这是卢娇月这辈子第一次来京城,看到大街上那些熟悉的景象,她不禁恍惚了起来。 周进心想这是媳妇第一次来,不禁道:“等咱们安顿下来,我带你出来逛逛。” 卢娇月甜笑点头:“好。” * 周府坐落在城南,是一处三进三出的院子。 当年卢广智中了状元,二房两口子虽抽不出空进京一趟,却也托梅庄毅和周进两人给卢广智捎了银子过来。卢广智进了翰林院,要在京中呆三年,总不能让他一直租房子住。 彼时二房家的生意还没有现在做得这么大,又错估了京城的房价物价,只给捎了五百两,想着买一个小座小宅子也就算了。可梅庄毅和周进却是南来北往跑惯了的,知道京城居大不易,遂一人又添了一千两,帮卢广智购了这处宅子。 一来就当道贺,二来也是为卢广智日后打算。 卢广智在京中,他的妻儿必然也要来,尤其当官的,甭管大小,家里总要买几个下人的。再说了家里人难免会来京中探望,买个一进的小宅子,也就只够他们一家住,其他人来了住哪儿,还不如卖大点儿也宽敞些。 所以这趟大家来都有地方住,也不用去外面住客栈。 一进门,还没安顿好,梅氏就急匆匆把儿媳妇刘蓉拉进屋里,问她怎么回事。 刘蓉生得瓜子脸,丹凤眼,身形苗条,浑身充斥的一股书卷气,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也确实如此,这么多年来,刘蓉勤俭持家,不管是卢广智还未发迹之前,抑或是发迹之后,都是一如往昔地待人温厚,谁都挑不出个错字来。更不像那有的妇人,丈夫一朝得势,就张扬跋扈起来,称得上是一个贤内助。 尤其卢广智日里忙碌,与婆家人联络感情大多都是由她出面,三节六礼从不拉下,隔三差五就往家里去信询问公婆身体可好,家里可好。 所以梅氏和卢娇月即使与她见面不多,也知道她是个稳妥之人,要不然这次也不会她去信诉苦,梅氏就这么急慌慌的跑过来。因为她知道,若不是真有难处,儿媳妇绝不会如此失态。 一见婆婆如此关心自己,刘蓉眼泪就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