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景明》
7. 第 7 章
郁小麦条件反射就是扭过头假装没看见,可这样未免太傻,她做了下心理建设,又老老实实把脸扭回去,歪头冲郁景明绽放了一个明媚万千的笑容。
郁景明对面的女人终于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跟着偏头看过来。
郁小麦和方亦秋这才注意到,那女人正是时方仪。
小辈们都有点僵住,特别是商从京,他意识到刚刚自己说了什么,一时有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两拨人里,还是时方仪先笑着打了招呼,“秋秋,你们仨也来啦?”
方亦秋一手扯一个,拖着大家伙儿往大哥哥大姐姐面前挪了几步,微笑着,“嗯,怀玉姐姐邀请我们来的,表姐、景明哥,你们也在,好巧。”
“嗯,”时方仪笑吟吟地回答方亦秋,“正安邀请景明哥和我过来的,毕竟是他女朋友新店开张,我们来捧个场。”
她的用词和语气有些微妙,给人一种,在周围的朋友圈子里,她和郁景明是公认的情侣或准情侣一样的感觉。
郁小麦和方亦秋都察觉了,俩人不自觉地对了个眼神。
郁景明跟小辈们都打了招呼,然后问郁小麦,“吃晚饭了吗?”
“吃了。”
声音有点不自然。
“怀玉请来的西点师傅手艺不错,你应该会喜欢这里的甜品,”他道,“我带你去尝尝?”
郁小麦有点紧张。
他肯定听见商从京的话了,可他语气表情都与平时别无二致,她有点拿不准,他会不会因为这事儿跟她算账。
她想逃,可郁景明已经礼貌地跟时方仪道了声失陪。他正要迈步,时方仪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肘,“我在露台那里等你。”
蜻蜓点水的动作,手指稍一隔着西装布料碰到他的肘骨便松开了。
郁景明微微笑了一下,“好。”
这场景异常刺眼,以至于直到郁景明带着她到了一处高脚圆桌前,对着一碟碟软糯可口的点心了,郁小麦还是在发愣。
“怎么不说话?”
郁景明低眼瞧她半晌,问。
他并没有追问商从京喊出的那句话。
他回国当然让她不开心,想必他自己也心中有数,郁小麦模模糊糊地想。这么想着,她心情立刻变糟:世界上应该没有比你讨厌某个人,而某个人得知后并不在意更让人恼火的了。
过几秒,郁小麦抬起头来,直愣愣地反问,“这就是你说的应酬吗?和方仪姐约会?”
郁景明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郁小麦早已经习惯了,说道上一万遍,还是那句话:大人的事,不会一一跟小孩交代报备。大人都觉得小孩不懂,也不必懂。
可今儿她大约是被商从京那一出搞的心情不好了,执拗地追问,“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你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你有没有在和方仪姐谈恋爱。”
“没有。”
他答的很干脆平稳,倒让郁小麦愣了下。
她向来喜怒形于色,随即开心地笑起来,“真哒?”
“真的。”
郁景明像是觉得她的追问和情绪转变实在有趣,眸中压着点隐晦的意味,“怎么,你对时方仪不满意?”
“emmm,”郁小麦沉吟,刚想说也没有不满意,脑子自动翻到这几天的记忆,随即反问,“如果我说不满意,哥哥即使谈了也会跟她分手吗?”
有样学样,把他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
这话惹得郁景明笑了一息,无奈似的低眼轻摇头,又抬眸看她,似是在回味她的有趣。
她从他的态度里感觉出一丝宠溺,于是,沉闷了一晚上的心情不可思议地轻盈了起来。
像是胀满了的气球,能乘着最微弱的风飞起来。
她得意地歪头,进一步耀武扬威,“哥哥你可得小心点,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会把你怼我的每一句话都还给你。”
“是吗。”
郁景明看着她的脸,眸光变得幽暗深沉,像是在想象,想象以后她长大些,再长大些。
她与他之间会是什么光景?
虽然已在老宅吃过丰盛的晚餐,但郁小麦还是吃了不少甜品。
尤其是一道蓝莓芋泥巴斯克,模样清丽口感绵密,视觉味觉双重满足,一跃成为她的最爱。
怀玉姐看她吃得开心,吩咐后厨把刚做出来的一盘都给她打了包,让她带走。
郁景明向怀玉要了制作秘方。
-
虽说已经成年上大学了,但方亦秋还是遵守着严格的门禁制度,午夜12点前必须得回到家,这会儿该打的招呼都打了,时间也不早了,她问郁小麦要不要回去。
郁小麦也想回去了,睡觉前她还想跟小黑猫琪琪玩一会儿。
她跑过去问郁景明。
时方仪也说要走,商从京也说走,于是乎,几号人呼啦啦一齐离开了。
孟正安和怀玉本着主人之礼,把几个客人送到停车场。
郁小麦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商从京和方亦秋说话,一边望向另一辆车边,那里,郁景明和时方仪正在聊天。
本以为郁景明又要送时方仪回家,结果,说了没几句,他便跟时方仪道了别,迈步往她这边来。
郁小麦颠颠迎上去,“哥,我坐你的车一起回家?”
“你坐秋秋的车回去。”他道,“我还有应酬。”
“……哦。”
声音明显有点失望。
只失望了一秒,她又精神抖擞地追问,“什么应酬?我可以去吗?”
“不可以。”
“……”
郁小麦负气扭头就走,回到商从京方亦秋旁边。
盛旭东打开迈巴赫后车门,郁景明弯身坐进车里。
车门关上。
盛旭东坐到驾驶座启动车子驶离,这短短的几秒钟里,郁景明偏头透过车窗往外看了一眼。
郁小麦商从京还在闹别扭,两个人都梗着脖子不看对方,方亦秋又在帮他们俩调和,推推嚷嚷间,郁小麦老大不乐意地跟着商从京去到了他的那辆迈凯伦旁边。
大约是方亦秋提的建议,要商从京送郁小麦回家,路上顺便好好聊一聊。
郁景明收回视线,目光平静地望向另一边车窗。
-
郁小麦商从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郁小麦一直在神游,商从京则不停地欲言又止、抓耳挠腮。
到了郁家老宅门前,车子停稳,郁小麦要下车,商从京急急叫了她一声,“小麦。”
郁小麦停下开车门的动作,扭过头来。
商从京到底是说不出道歉的话,许多话语堵在喉间,憋得脸都红了。
郁小麦有模有样地叹口气,好脾气地说,“好啦,我不跟你生气了,你也不要单方面跟我冷战了,我们和好,可以吗?”
商从京忙点头。
他甚至想对她说句谢谢,说小麦你真好。
每次都是她主动把和好的话说出来。
“拜拜。”
商从京说,“明天晚上见。”
她已经下车,没听清,于是站在外面手扶着车门弯身往里看,“嗯?”
“我说,明天晚上见。”
明晚是她的生日派对。
成人礼。
她每年过生日都至少有两场大的聚会,一场设在生日前一晚,和朋友们在酒吧或俱乐部玩到后半夜,一场设在生日当天的晚上,在郁家老宅和长辈们一起吃饭。
“嗯嗯。”
郁小麦关上车门,转身离开。
商从京看着她的背影。
她今儿穿着件日本设计师款的休闲西装和百褶裙套装,深蓝色款,有点像日本的中学校服,长卷发随着春夜的微风在肩后轻轻摆动,随着她蹦上台阶的动作,及膝百褶裙一荡一荡。
他看得入了神,不由觉得口渴,在车匣里翻了半天没找到水,最后,摸了包烟出来,下车站在树下点燃了。
袅袅烟雾在指间升腾,二楼的灯光亮了。
那是郁小麦的卧室。
郁家前院深且阔,离得远,又有一层白色纱帘遮挡着,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想象着,她是不是在换衣服或者卸妆。
每次争吵冷战后,不管中间如何吵闹,总是郁小麦先说和好。这让他心安又不安。
他搞不懂不安的来源,那心情像在脸前荡开的烟雾一样朦胧。
如此也罢。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以后也将继续这么过下去。
他和郁小麦,还有方亦秋。
-
周六这天,一睁眼,郁小麦就兴奋地从床上爬起来。
搂着小黑猫琪琪一顿亲,又跑到二楼客厅冲到腊肠狗poppy的窝里,捞过来把它也一顿亲。
一边亲一边摇它,夹着嗓子,“poppy,今晚姐姐就要满18岁啦,开不开心?嗯?可爱的皮皮。”
poppy咧着嘴哈哧哈哧地摇尾巴。
那热情的劲儿惹得郁小麦噗嗤一笑,“poppy很爱姐姐是不是?”
poppy汪汪两声,疯狂甩着尾巴绕着她转圈,往她身上扑,要舔她。
郁小麦咯咯笑着往后躲。
笑闹间,余光瞥到有人上楼来了。
高高大大的男人身形。
是郁景明。
他穿着一套黑色的网球套装,polo衫配短裤,手里拎着件薄款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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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
郁小麦偏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八点半。
是他健完身的时间。
他极其自律,不管是工作日还是节假日,每天雷打不动七点起床,洗漱换衣,七点十五下楼健身,跑步、硬拉、打网球,直到八点十五。
八点十五到九点洗澡剃须看新闻喝咖啡,工作日的话,九点就出发去上班了。
在车上就会开始处理工作。
大约是昨晚喝了酒,所以他今早多练了十五分钟。
以往,郁小麦很少跟正在健身或运动完的他打照面。
高中时她学业忙,每天都是急匆匆爬起来洗脸吃饭赶去学校,无暇去观察他;上了大学,几乎每天都有早八,八点前她就会离开家。
而且,健身房在一楼东侧,一整面落地窗面朝着东边的院落,在前院根本看不见。
poppy冲过去扑他的腿。
郁景明弯腰俯身摸了摸poppy的脑袋。
郁小麦跪坐在狗窝边,仰脸看着。
或许是刚长时间运动过的缘故,他的肌肉充血状况还未完全消退,修长流畅的小腿线条绷着,手臂数条青筋蜿蜒着抵达手背,大手筋脉凸起,暗含着一种让人胆战心惊的力量感。
此刻那手,跟抚摸她的头发时一样,跟揉过她起居室沙发上抱枕的绒毛时一样。
“哥哥早。”
察觉郁景明看过来,她紧急收回注意力灿笑道。
“早。”
他道,“换衣服下楼吃饭。”
他经过她身侧走向二楼另一头他自己的卧室。
郁小麦低头看自己,她身上还穿着睡裙。
回到自己房间,在洗手间洗漱时,她模模糊糊想着,隔着几间客房,走廊另一头,郁景明大概在洗澡。
想到这里,她停住所有动作,屏息凝神竖耳倾听。
像被一二三木头人定住似的。
当然不可能听见淋浴的水声。
笃笃笃。
这时候传来敲门声,把她吓了一跳。
郁小麦把洗脸巾丢到垃圾桶,顺手理了理头发,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敏阿姨,敏阿姨叫她下楼吃饭,顺便跟她说午前老爷子和老太太就会回来,然后问她有没有碰见先生。
“刚刚老爷子往家里打了电话,说先生的手机无人接听。”
“他在他的卧室,”郁小麦马上说,“我等下过去告诉他让他回个电话,顺便叫他下楼吃饭。”
“好。”
敏阿姨的身影一消失在楼梯拐角,郁小麦立刻就往走廊另一头冲。
郁景明从来不锁门。
她听老爷子提起过,郁景明从小就是循规蹈矩的好孩子。好孩子在家当然从来不锁门。
轻轻一拧,门把手静悄悄弹开。
郁小麦做贼似的蹑手蹑脚穿过起居室,往浴室方向去。
浴室里没人。
她又折返回来,经过更衣间门口,瞥到里面好像有人影。
郁景明在里面。
他背对着门的方向,拉开抽屉找什么东西,身上只穿着一条深灰色宽松休闲长裤,上半身裸着。
裸着。
背部光滑的皮肤质感、流畅的肌肉线条毫无障碍地冲入视野,郁小麦瞳孔地震,不自觉浑身绷紧。
大概是头发还没干,他抬手在脑后随便抚了几下,修长手臂牵出线条明晰的肌肉。
他从抽屉里拿过一件白T往身上套,又套上一件深灰色薄款羊绒衫。
这过程中,他从另一角的穿衣镜里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女孩。
他神色不动转过身,拉开另一边抽屉拿出腕表,一边戴手表,这才淡淡说了句,“一声不吭跑到我房间做什么?”
郁小麦被惊醒似的抬了抬眼睫。
他半裸着上身的模样还在她眼中挥之不去,宽肩窄腰有了具象化的视觉表现,她从来不知道,有的男人,甚至脊背上也会有流畅清晰的肌肉线条。
没听见回答,郁景明偏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微微蹙眉,“怎么还没换衣服?”
还穿着那件很短的蕾丝吊带睡裙。皮肤大面积裸露,白得晃眼。
“……敏阿姨让我跟你说,你要给你爸回个电话。”
心跳很快,她悄悄咽了咽喉咙。
“已经回过了。”
他往门口走过来,郁小麦堵在那儿,没有让路的意思。
他双手插兜,略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让开。
她反而上前了一步,踮着脚仰起脸。
两张脸一霎迫得非常近,郁景明不自觉屏了屏息。
还是屏得不够及时,她身上那特有的柔软的香味一瞬盈满了所有感官。
8. 第 8 章
郁小麦其实非常紧张。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找到合理的借口就马上冲到他房间,意图窥到他私密生活的一角。可人本性是贪心,窥到之后,她却不愿再挪动脚步。
她想对他的眼睛,拦截他的视线,想让他看着自己。
郁景明还是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稍微往后避了避,看着她,“做什么?又要淘气?”
郁小麦开始胡说八道。
她扬起唇角一笑,神秘兮兮地道,“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的生日可能比4月10号要早?”
郁景明从来不提及这个话题:她曾是个弃婴。不知亲生父母在何处,不知准确的出生时间是几月几日。
“医生的推断应该不会有错。”
“你也说‘应该’,是不是?”
“……早的话,会与现在有什么不同?”
“你不觉得很刺激吗?”
她更努力去对他的眼睛,眸中期待的火星几乎要迸进他眼里,“如果比10号早几天,那么我现在已经18岁了,如果晚几天,那我这两天过生日开派对,岂不是像在作弊?”
少女心性,没个定性,大概最喜欢这种戏剧化的天花乱坠的想法。
郁景明未置可否,只是顺着她的话问,“如果你来决定的话,你希望真实生日比10号早还是晚?”
这话成功吸引了郁小麦的注意力,她后脚跟落地,略略偏过身倚着门框,食指抵住下巴,陷入思索。
郁景明经过她身前从更衣间走出来。
过半分钟,郁小麦想出答案,从更衣间追出来。郁景明正站在起居室水吧前喝水,半高领的羊绒衫,领口正好顶着他的喉结。
那挺立的喉结此刻正上下滚动着,咽下液体。
她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
早饭后,郁小麦躺在床上,皮皮和琪琪在床边地毯上玩闹,假装跳开,又扑回来撕咬,一猫一狗乐此不疲。
她大字型摊开,望着天花板。
手机被丢在枕头旁,屏幕还亮着,满屏都是男人的脊背照,个个半.裸着,扭着崎岖的姿势。
根据她在社交平台搜索出的结果,郁景明脊背中央那条线叫“背沟”,身材足够好的人才会有的性感的标志之一。
不过满屏的“背沟”没有一个像郁景明。
有的肌肉过大显得呆笨;有的姿态扭得怪异引人发笑;有的身板儿过瘦显得乏味。
不像郁景明,宽肩窄腰,肌肉流畅劲瘦。
她脑海里又浮现他的背影。
陌生的什么东西在心脏内、血管里,甚至四肢百骸到处乱窜,扰得她脑子纷杂一团,凝神想要思考,却不得章法。
越想抓越抓不住,越想看清却越昏茫,让她无端焦躁起来。
隐约听到什么动静,她翻身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跑到窗前,两手攥着窗帘边缘贴在颊侧往外望。
大门口停了一排车,老爷子老太太分别从两辆车上下来,身后跟着各自的秘书和助理。几位负责安保的工作人员,已经自动自觉在院门两侧站好。
郁景明站在门口迎接。
老爷子对他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老太太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郁景明跟两位老人家的秘书助理说了些什么,几个人分别领命而去。
郁家老爷子如今地位高到不可言说,这事儿就连郁小麦也知道。
在加拿大父母家度假时,她曾不小心听其他亲戚对她爸爸提起这其中秘辛,还叹道,郁家根深叶茂,这么多旁支,总归是郁家老爷子郁良平这一脉最卓然可畏。
一家三口沿着花园小径往主屋的方向走来。
走到一半,老太太一个人先回了屋里,老爷子和郁景明则停下了脚步。老爷子给他递了根烟。
郁小麦还从没见过郁景明抽烟,也未曾在他身上闻到过烟味。
她不由屏神细看。
春日阳光下,郁景明单手插兜站在那儿,一手夹烟垂落在身侧,低眼听老爷子说话,时不时抬手抽一口。
老爷子停下话头,换郁景明说话。
他讲到一半,不期然抬头看过来,吓得郁小麦赶紧闪身躲在窗帘后。
过片刻,她再度悄悄探头去望,前院里已经任何人影。
-
午餐饭桌上,老爷子郁良平照例问了她的功课和交友情况。
郁小麦本来在神游,听到这话慢半拍反应过来,一边口头上应承着,说,“都挺好的,大一课比较多,每天都忙着上课。”一边忙去看郁景明的表情。郁景明也正巧看过来一眼,她向他发射央求的眼神。
央求他不要拆她的台,把她逃课打架的事说出来。
眼看着,郁景明却张口说话了。
郁小麦急得哗啦一声站起来。
“小麦最近很勤奋,给自己制定了半年看四十本——”郁景明说到一半,“怎么了?”
郁小麦讪笑着坐回去,“……没什么,突然想起来上午的读书笔记还没做完。”
“很好。”
郁良平赞许地点点头,“长大了,该有规划地去行动,为自己的未来做好打算。”
老太太陈英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笑说,“小麦还是太瘦,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我都十八啦,个头已经不长了。”
不多不少正好一米七,是她最喜欢的高度。
“二十三还窜一窜呢。”
陈英兰道。
为了在长辈面前维持人设,午饭后,郁小麦第一时间钻进了郁景明的书房。
敏阿姨送了咖啡点心进来,道,“小姐,要把琪琪皮皮抱过来吗?让它们俩陪着你。”
“好,抱过来吧。”
她蜷缩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翻开书。
百无聊赖翻了几页,敏阿姨打开门把琪琪皮皮放进来,皮皮照例扑过来拱她,小奶猫琪琪喵喵叫着在书房探索。
这还是它第一次来书房。
郁小麦伸出一指警告皮皮,“你不要到处跑哦,这是哥哥的书房,他不喜欢别人别狗把东西弄乱。”
皮皮咧着嘴哈哧哈哧地傻乐。
“听懂了没有?”
皮皮小小汪了一声。
“乖皮皮。”
郁小麦一边摸着它的脑袋,一边翻开书。
她当然看不进去。
看不了几行就抬头去寻找琪琪的影子。
琪琪大概是困了,坐在书桌边,小脑袋一栽一栽地点。
郁小麦过去把它抱回来,一边指挥皮皮,“把长沙发上的抱枕叼过来。”
皮皮循着她手指的方向跑过去,又茫然地回过头来。
“抱枕。”
郁小麦又指了指。
皮皮试探地叼起抱枕,眼睛圆溜溜地歪头看着她。
她点点头,“对对。”
得到肯定,皮皮猛地冲回来,把抱枕放到她面前地毯上,汪了一声。
郁小麦把琪琪放到抱枕上,小奶猫蜷缩着捂着眼睛,很快睡着了。
这时候,余光瞥到落地窗外好似有什么动静,她扭头望过去。
书房落地窗朝向后院,后院有个网球场。
郁景明有个固定的陪练,每天早上会在那里打半个小时网球。
此刻,隔着一排低矮的灌木,郁景明和父亲郁良平双双换上了网球装,一人拿着一个球拍往球场里去。
两人隔着球网聊了几句,随即拉开距离,摆好姿势。
第一局是郁景明发球。
网球被抛到空中,他跃起击球。
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击球时的爆发力。
她又想起了他光.裸的脊背。
“唰”!高速旋转的网球撕裂空气,心蓦地空了一拍。
她收回视线,眼神却不知该往哪里落。
一时六神无主。
愣怔间,目光落在脚边地毯上,小黑猫琪琪缩成小小的一团,皮皮一反常态地没有乱跑乱跳,而是支着两条前腿,默不作声低头看着抱枕上酣睡的小猫。
它看得专注,片刻,小心翼翼低下头,蹭了蹭小猫的脑袋。
-
“生日的不确定”,本是郁小麦随口对郁景明胡诌的。
可当她来到办生日派对的酒吧,端坐在化妆间化妆镜前,等待化妆师为她做造型时,她忽而更深地体会到了这其中的妙处。
她喜欢这种不确定性,好似有广阔的空间在遥远的眼前铺展开来。
化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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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宽大明亮富丽堂皇,化妆师打开化妆包清点工具,然后扶正她的脸端看,笑说,“今天做个闪亮的妆容吧。”
郁小麦点头,“全权交给你,姐姐。”
这时候已经能听见外间的声响,忙碌却规整,丝毫不见杂乱。
跟往年一样,她定酒吧,郁景明则全权负责派对的所有安排,从内饰装潢、流程节奏,到餐食饮品、宾客邀请……不一而足。
隐约听到脚步声,她和化妆师一起偏头看过去。身着三件套西装的郁景明侧身站在门口,拿着pad的盛旭东正点着屏幕跟他汇报什么。
他一手插兜,微低头听着。
她察觉到化妆师也在看,眼中似闪过惊艳的神色,随即骄傲地一挺胸,说,“那是我哥。”
化妆师收回视线,笑了笑,附和道,“怪不得,你们长得好像,都又高又好看。”
郁小麦一愣,想说不是亲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搞得她自己先不爽了,好似一说“不是亲的”,她跟郁景明的关系真就没那么近了似的。
大约是看她开朗健谈,化妆师边给她化妆边跟她聊了起来。
问说,“你俩得差了十岁吧?”
眼前的是个要过成人礼的小姑娘,门口那个男人举手投足却是成熟男人的沉稳风度,看不太出年岁,估摸着是25岁-28岁之间。
“八岁半。”
“那你爸妈一定很疼你。”
郁小麦点头,“那是当然。”
“你哥也很疼你吧,看得出来,”化妆师笑说,“我这两年接过不少成人礼的单子,还是第一次见哥哥亲自给妹妹办的。”
“他最疼我啦。”
郁小麦灿然笑。
“真好。”
郁小麦往化妆镜里望。
镜框框进门口一角,捕捉到男人胯部上下的位置,手插在口袋里,西装外套下摆被撇在后面,马甲下端两个尖角笔直朝下,中间是平直的裆部。
发了会儿愣,她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惊吸一口气转开眼。不过三五秒,又不由自主地转过去。
门口已经没有了男人的身影,化妆镜呆板地框着门框一角。
-
晚上八点,派对即将开始。
包场的酒吧内,人声鼎沸。
万众期待的女主角此刻还在二楼休息室。
郁小麦身穿柠檬黄公主蓬蓬短裙,手上戴着半透明蕾丝蝴蝶结手套,两手微微举着,略往前探头张开嘴巴,郁景明拿着调羹喂给她一口饭。
待会儿要喝酒,他要她吃点晚饭垫垫肚子,防止胃痛。
餐食是敏阿姨做好了从老宅送来的,餐盒这会儿就摆在旁边茶几上,郁小麦怕弄皱了裙子,所以站着吃,也不想摘掉那么漂亮的手套,于是郁景明就站在她面前一口一口喂她吃。
她一颗心早已经飞到楼下了。
边吃,两只眼睛便骨碌碌往门口方向转,听着楼下数十号朋友们震天的喊声:“郁小麦!”
心里的兴奋要满溢出来。
在家人面前、在朋友面前,她从小就是万众瞩目的小公主女明星。
又一次,她迫不及待地扭过头往门口望,调羹前端擦着她的唇而过,郁景明虎口箍住她下颌把她的脸扭回来。
她有点急了,“喂快点,喂快点。”说着,嘴巴成O字型张开,要他往里塞饭。
郁景明抬腕看表,语气一如既往波澜不惊,“还有两分钟,老老实实慢慢吃完。”
她嘴巴张得酸了,跺着脚,伸出食指往嘴巴里指,催他快点。
郁景明往她嘴里塞了一调羹口蘑。
吃得急,口蘑中间凹陷处丰沛的汁水从唇角滑下来,郁景明用餐巾给她擦干净,她三两下嚼完,一咽,又嘟起嘴巴踮脚往上凑,“我口红花了没?”
她想要快点下楼和朋友们去玩,急急地对上他的眼睛,“嗯?花了吗?要不要补一下?”
郁景明垂眸看她的唇,半敛的眼睫下,眸色沉邃幽暗。
为了方便他查看,她又是嘟嘴又是微笑。
她微笑时两瓣唇綳得紧紧的,唇肉光滑饱满,让人一对上她的笑容就不由自主地被感染,变得快乐起来。
他抬手,指腹从她唇角揉过,不发一语。
9. 第 9 章
ShyPa酒吧在使馆区附近,今年年初刚开业,主体是一栋法式两层小楼,建筑本身已有百年历史。
院落中央矗立着一座三层小天使喷泉,据说是原主人当年从法国空运过来的,院子南侧是停车场,此刻停着一溜豪车。
北侧坐北朝南的小楼灯火通明。
里面鼎沸的人声停下了,全部人目不转睛盯着旋转楼梯。
等待着派对的女主角。
聚光灯打在转角处。
只听咚咚咚几下急促的下楼梯声,玛丽珍鞋先探出来,而后身着柠檬黄公主蓬蓬短裙的女孩现身在转角,她双手扶着楼梯扶手探头往下望。
顾盼生辉的一双眼,在望见楼下聚集在一起的人群时弯弯笑起来,“吓我一跳,我还说怎么突然没声儿了!”
人群发出笑声,夹杂着口哨声欢呼声,还有人趁乱大喊,“小麦好漂亮!”“小麦我爱你!”
“吹口哨的是谁?是不是你商从京?”
她玩笑着从楼上下来。
几个人挤挤挨挨过来迎她,商从京则捉住身边一个男孩,提着他的衣领,大声说,“这小子吹的口哨,”他也挤到她身边,几分吊儿郎当地,“您过生日,我可不敢在今天惹你不高兴。”
郁小麦斜他一眼。
本是甩个眼刀的意思,商从京却微微定住了几秒,而后脸慢慢地红了。
没人注意到他的脸色,大家一窝蜂地把郁小麦簇拥上舞台,要她开场。
“小丑的自白”乐队成员们全都到齐了,个个被从人堆里拣出来,推着上了台。
郁小麦斜挎上电吉他,扫了两下,扶正话筒,“想听什么?”
下面的人七嘴八舌叫起来。
她抬手搭在耳后,侧耳去听,“什么?”
说什么的都有。
贝斯手朝她会心一笑,说,“你就不应该开这个头,你过生日,管他们想听什么,唱你想唱的得了。”
她想了想。
这时候键盘手朝她打了个响指,她扭头看过去,键盘手说,“霉霉那首。”
也没具体说哪首,只是抬了抬眉,郁小麦却立刻会意,展颜一笑。
俩人这一波意会的交流很显眼,台下的商从京看了个一清二楚,烦躁起来,不爽地纾了口气,不经意一转眼,就看到贝斯手也皱着眉,嘴唇蠕动,像是在忍脏话。
贝斯手也望过来,俩男孩一瞬间通感了似的,怔了几秒,随后不约而同朝对方冷笑了一声。
商从京两指指了指自己的眼,又指向贝斯手,做了个“I’m watching you”的手势,贝斯手不甘示弱,回了个中指。
俩人交锋的当儿,郁小麦做了个嘘的手势,全场安静下来。
屏息之中,鼓手敲击鼓槌,清脆的几声“梆梆”,乐声起。
郁小麦拨了拨吉他,随着鼓声扶住话筒,“It feels like a perfect night ……”
Taylor Swift的《22》。
节奏轻快,应景。
台下的人随着音乐扭动摇摆身体,手拎着酒杯高高举着,大声跟唱副歌部分。
歌词活泼灵动,洋溢着青春的自信开放和轻盈。
“Too many cool kids ……”
像MV里一样,郁小麦随着歌词指向台下自己的好朋友们,年轻蓬勃的脸上满是兴奋和喜悦。
她的声音清脆又有力量感,一时间,挑空六米的一楼大厅里,被富有节奏感的乐声和人声合唱填满,“青春”二字有了具象化的显现。
二楼,栏杆后,盛旭东忍不住偏头对郁景明说,“大小姐真有魅力。”
高大的男人西装革履,一手插兜一手虚虚控着酒杯垂在身侧,默不作声低眼看着一楼舞台上的女孩。
她挎着电吉他,边拨弦边唱,身体随着节奏轻轻摇摆着,蓬蓬裙一颤一颤,时不时跟台下的朋友们互动,手指着这个或那个,放声大笑。
那美妙的咯咯笑声被话筒收录,继而在整个空间内扩大漾开。
握着酒杯的手指,指腹在杯壁摩挲了两下,郁景明抬手把酒杯举到唇边,微仰头喝了一口。
盛旭东跟了他许久,早在他在美国读书时就担任他的司机保镖,较之旁人,更能敏感地察觉到他周身的沉寂气息。
不由斟酌措辞,道,“大小姐长大了,您终于也可以轻松些了。”
他最清楚不过,前两年,刚回国的郁景明一边要忙着接手工作,一边还要事无巨细地管教郁小麦,过于忙碌而且劳心。
他是有意宽慰,郁景明却没作声,只是又喝了几口酒。
-
连唱几首歌,郁小麦嗓子累了,招呼着台下某个朋友上来顶上,她下来喝杯水。
键盘手在旁边看着狼吞虎咽喝水的她,笑说,“差不得了,别勉强,你过生日是让你开心的,别搞成演唱会了。”
“就是就是。”
旁边有人附和。
郁小麦放下水杯,边儿上立刻有人递上纸巾,她看也没看顺手接过,沾了沾唇角。
舞台上的朋友闹开了,鬼哭狼嚎不知道在唱些什么,台下的人笑作一团,有人站起来大声喊,“给老子滚下来!”
郁小麦被几个姐姐拉过去聊天。
大厅里,侍者往来穿梭送饮料送酒,宾客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唱歌跳舞,拼酒聊天玩游戏。
吵吵闹闹,鸡飞狗跳。
这样的玩闹至少还会持续两个小时。
按照流程安排,等到他们玩累了,会再上一轮餐食,同时在大厅西侧播放影片,差不多12点时,蛋糕会被推进来。
这两个小时里,郁景明可以分神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明天周一,上午几个会要开,晚上家宴,下午就得忙着接待几位长辈。
盛旭东说的没错,今晚过后,他是可以歇一歇了。
郁景明离开了ShyPa。
-
盛旭东载他到了另一处酒吧。
爵士乐酒吧,开在CBD某个大楼的顶层。
郁小麦高中毕业后那个暑假迷上了爵士乐。郁景明一向支持她的任何爱好,给她淘了许多唱片,带她飞去美国在道地的小酒吧听爵士乐现场,为了让她有个和朋友们玩乐的地盘,甚至给她开了这间爵士乐酒吧。
可是,当酒吧开业的时候,郁小麦已经对爵士乐失去兴趣,转而迷上了英伦摇滚,正兴奋地和朋友满世界追Blur和Oasis的巡演。
她一次也没来过这里。
《What A Wonderful World》。
Louis Armstrong浑厚沙哑的歌声在酒吧内回响,郁景明独自坐在那儿听着。
少女是无序的。
她的世界里,花团锦簇色彩缤纷,一切都新鲜,一切都能引起她短暂的兴趣,像在花田里采花的小女孩,兴高采烈地采一朵,再采一朵,怀抱里放不下,于是一朵一朵跟着掉在她身后。
他一朵一朵捡起来,默不作声。
-
过去两年的生日会,郁景明都在现场,也不打扰她和朋友们的玩闹,一般是一个人待在二楼或者某间包厢里,边忙工作,边等待着生日会结束带她回家。
于是,郁小麦在玩闹的时候习惯性地抬头去看。
这一次,二楼空空如也。
她差侍者去包厢里寻。
不大会儿,侍者过来了,回话说,“郁先生留了话,说有事先离开一会儿,等到派对结束他再来接您回家。”
“……哦。”
什么事比她成人礼还重要呢?
就这么短短几个小时,他都不能陪着吗?
“小麦!快来看,商从京要输了。”
朋友们喊她。
这一点小小的情绪很快被更大的愉快淹没,郁小麦开心地凑过去看其他人玩游戏。
“商从京输了。”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真心话太没意思了。”
沙发上的人给她腾出地方,郁小麦窝进挤挤挨挨的人堆里跟着鼓掌起哄。
“选一个在场的女孩,亲吻一分钟。”
一个男孩提议,迅速引起狂欢浪潮。
一片尖叫口哨声中,商从京默默地,看了眼郁小麦。
像是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郁小麦爱玩笑,故意嫌恶地做个鬼脸,“我的成人礼诶,我可不想看商从京亲嘴,恶心心。”
她是小寿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大家当然依她。一开始提议的人换了个折中的方案,“那就选个在场的女孩,对视一分钟。”
众人起哄,郁小麦哈哈大笑等着看他出糗。
捕捉到她的笑声,商从京像抓到把柄似的,立刻朝她一指,“你笑得最欢,就你了,郁小麦。”
郁小麦一怔,拿手把自己一指,“我?”
她哀嚎,“大哥,每天跟你面对面,对视得都要吐了,你怎么——”
被商从京打断,“少废话,是不是怂了?”
“谁怕谁啊?”郁小麦被这激将法一激,立刻把酒杯一放站起身来,昂着下巴走到他面前,“来啊。”
沙发上本来歪着瘫着精神涣散的人,这会儿个个兴味盎然地直起了身。
方亦秋握着酒杯,神情几分苍白地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好朋友,在商从京又一次挑衅说,“别让我瞧不起你,郁小麦。”之后,她霍地站起来,“要不然算了吧,”她过去拉商从京的胳膊,“从京,今天是小麦生日——”
商从京打断,“别管。”
他已经目光炯炯地盯住郁小麦,目光拔不开。似是今天要与她彻底一决高下。
旁边有人打开手机计时器,调出倒计时,“那开始了啊?”这人左右望望,“嘿,你们会不会玩儿?怎么没人去录像啊?”
这话一出,几号人一跃而起,拿着手机对准了那相对而立的两个人。
“三,”
“二,”
“一!”
话音落,郁小麦立刻昂起下巴,炯炯有神地盯住商从京的眼睛。
商从京当然不甘示弱,甚至得意洋洋地晃晃脑袋,挑衅。
郁小麦不与他玩那些花哨的,只是微微歪着头,好像饶有兴味做什么研究似的,看看他的眼睛,看看他的鼻梁,再看看他的嘴唇。
商从京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如有实质在自己脸上一寸一寸描摹而过,呼吸随即变紧,手不自觉地握了起来,眼神也开始飘忽。
郁小麦立刻察觉了,探头堵他的视线,道,“干嘛?规则让你看我啊?”
商从京把视线转回来。
她今天太漂亮了,一双清透明亮的大眼,琥珀色瞳仁带着高高在上的攻击性和寻衅的意味,嘴唇红润饱满,细窄挺直的鼻梁像艺术品。
余光里,长发铺在白皙净透的肩头,锁骨上打了高光,有种不容人忽视的挑衅的美。
呼吸道像被黏住了似的,商从京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商从京脸红了!”录像的人叫嚷道,“大少爷脸红了!”
在这话里,商从京猛地一转头,从路过的侍者托盘里拿过一杯酒,仰头喝干。
“才半分钟啊!”录像的人举着手机追过去,玩笑道,“商少爷,怎么回事啊?爱上小麦了啊?”
“滚。”
商从京粗鲁地把人推开。
郁小麦洋洋得意地哼一声。
商从京一连干了两杯酒,这才又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只觉得是挑衅,于是也作出凶凶的样子趾高气昂怼回去,“干嘛?你不服气啊?手下败将。”
其他人呼朋引伴地玩别的游戏去了,这一片空间一时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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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下来,商从京坐在沙发里,旁边是方亦秋。
他眉头皱着,掌心胡乱抚了抚头发,又喝了一口酒。
他有个习惯,一旦陷入某种纷杂的情绪中,总是会戴上帽子,企图把头和脸都遮起来。方亦秋知道。此刻,他戴上了卫衣的兜帽,她只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梁。
灯光照亮了那窄窄的鼻梁骨。
她的心比周围的空气还要寂静。
无声。
郁小麦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晃着小腿,给郁景明发消息:
「哥哥,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等下要切蛋糕啦。」
等了几分钟,没有得到回复。
负责控场的侍者过来cue流程,让大家移步西侧大厅。
郁小麦带头走过去,随即,目之所及的一切让她眼睛张大,“哇哦。”她惊呼。
为着她的生日派对,典雅的法式两层小楼统统做了亮黄与蒂凡尼蓝色系搭配的装饰,西侧大厅更甚,璀璨水晶吊灯投下夺目的暖色光华,鲜花气球装点着每一个角落,数不清的金枝玉叶黄玫瑰组成了两米高的打卡墙,明媚热烈感扑面而来。
前面地毯上堆着小山一般高的礼物,个个包装精美,流光溢彩。
拱形格子窗净透,反射着屋内灿烂明亮高雅华贵的一切。
占据了一整面墙的银幕慢慢垂下,复古的倒带声之后,屏幕亮起,画面中,一个奶呼呼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在草地上奔跑着,咯咯笑着。
画外音也笑着,“小麦,慢一点。”那是她妈妈郁知微的声音。
画面一转,长大了一点的小女孩坐在圣诞树前的地毯上,正奋力与手中包装复杂的包裹搏斗,画外音问,“小麦在做什么呀?”
小女孩头也没抬,稚气的孩童音,“拆礼物呢。”
如此几番,画面来到十六岁的她。
穿着郁景明为她买的高定礼服,在镜头里转圈,脆声笑问,“哥哥,我好看吗?”
画外音答,“好看。”
成熟低沉的男音。
郁景明的声音,镜头随着转了点角度,捕捉到西装革履双手插兜站在那儿的郁景明,他正看着她,唇角带着一点笑意。
郁小麦一向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此刻却有点想哭。
她手捂住嘴巴,眼睛里有泪花在闪烁。
围观的朋友们中,有一个先发现了午夜时间的临近,彼此小声地你推推我我推推他,随即有几个人自告奋勇从人堆里退出。
半分钟后,室内所有灯光突然熄灭。
郁小麦回过头。
几个人推着蛋糕车自转角处现身,“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所有人一齐大声唱。
她一手随意地擦掉眼泪,欢快地转过身,等待着蛋糕车的临近。
“许愿!”
“许愿!”
在欢呼声祝福声中,她双手合十,虔诚闭目。
五秒钟,许好愿望,她俯身吹熄蜡烛。
嘣嘣声中,彩带筒喷出彩带,一闪一闪的亮片自半空中洒下,她大声说,“谢谢!谢谢朋友们!”
她笑着挨个和朋友们拥抱,过程中不经意地抬头,就看到二楼栏杆边,郁景明站在那里看着她。
郁小麦莫名呆住了,直愣愣与他对视着。
周围有人大声起哄,“小麦,快,18岁的第一杯酒!”
不知是谁伸过胳膊来递给她一杯酒。
她接过,仰头喝了。
入口是花果的甜香,酒液滑过喉咙后,口腔品出了一丝后调的苦涩。
她还看着郁景明。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她好想周围所有人都消失不见,好让她能好好看看郁景明的眼睛,跟他说句话,好好感受一下,自己的身影映在他深邃眼眸中的悸动和喜悦。
这时候有人喊,“小麦!满18岁了,可以谈恋爱了!我喜欢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她循声扭头看过去,喊话的是商从京的一个朋友。
男孩满脸通红,表情却是故意做出的满不在乎。
其他人大声起哄起来。
商从京推了那男孩一把,骂道,“你有病吧。”那男孩莫名被推,以为是玩笑,不轻不重还了手,却得到商从京更猛烈的推搡,他懵懵懂懂地推回去,就这样你来我往,一下比一下重,两人莫名其妙打了起来。
大伙儿一开始以为是玩笑,站在旁边添油加醋看乐子,过片刻觉出不对劲,好像是真打起来了,才纷纷上去劝架。
郁小麦寻到方亦秋,央求地对她说,“秋秋,你帮我照顾下商从京。”
话音刚落,她人已经提着裙摆往楼梯方向跑去。
奔上楼梯,隔着距离看到郁景明正微低着头跟盛旭东吩咐什么,察觉到声响,郁景明抬头看过来。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领了命令离开的盛旭东经过她身侧,恭敬地,“大小姐,生日快乐。”
她没回答,径直走向郁景明。
走近了,郁景明说,“生日快乐。”
“你不是第一个。”
“嗯?”
“你不是第一个对我说生日快乐的人,”她说,“你来晚了。”
郁景明不置可否,只是问,“玩得开心吗?”
“开心。”她诚实地答,探头往楼下看了一眼,楼下打架的两人已被拉开,那男孩还不依不饶地抬头冲二楼的她喊,“小麦!做我女朋友。”
听到这话,本来已经平静的商从京又一跃而起冲过去打他。
郁小麦收回视线,仰头望向自己的哥哥,似是对楼下男生的提议非常感兴趣,试探地问,“哥哥,我可以谈恋爱了吧?”
郁景明默了几秒钟,问,“想要谁?”他道,“商从京?”
“哥哥觉得商从京适合我吗?”
她立刻说。
他们莫名地默契,都以问句回答对方的问题。
10. 第 10 章
“只要你喜欢,任何人都合适。”
郁景明说。
这话太冠冕堂皇,不像他。
以他的性格,应该会对她未来的另一半有诸多要求才对。
“你撒谎。”
她当场戳穿。
郁景明还是平静,“喜欢商从京?”
这时候说不喜欢,好像向他投诚似的,郁小麦不愿居于下风,倨傲地道,“不告诉你。”
楼下的场面已经被盛旭东控制住。
这会儿,他在安排侍者派车,把郁小麦的朋友们挨个送走。
郁景明抬腕看表,“回家吧,你该睡觉了。”
不等回答,他经过她身侧离开。
郁小麦在原地呆立了半分钟,随着提着裙摆下楼,迈着一种坚定的步伐。
楼下,灯烛辉煌的大厅,稀稀拉拉站着坐着几个东倒西歪的客人。
大门外台阶下,盛旭东站在那里指挥车子一辆接一辆离开,外面的几个都妥善送走,他返回室内,把剩下的几个人分一分安置好。
商从京肘撑膝盖坐在沙发上,低着脑袋,鼻子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滴血。侍者早就提来了药箱,方亦秋要给他止血,他不肯。
他随手从茶几上抽过纸巾,胡乱地擦了一下。
郁小麦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说,“商从京,你好好听话,先止血行不行?”
商从京没反应,她又补了句,“要不然,只能把你送医院了。”
过几秒,他终于捂住鼻子抬起头。
眼神意味莫名。
郁小麦不理解,他看她的眼神,感觉上好像她欠了他什么解释似的。
“这么看我干嘛?”
她问道。
“你……”
商从京欲言又止,想发作,忍了回去。
但是表情依然清楚地写着:他不爽。
“我怎么?”郁小麦说话做事向来理直气壮,“你在我生日派对上打架,你还有理了?”
被她这话激到,商从京蹭地起身,把纸巾狠狠往垃圾桶里一丢,扭头就走。
依稀留下一句,“话不投机半句多。”
郁小麦气得倒吸气。
方亦秋抿抿唇,看看郁小麦,又看看商从京的背影。
商从京和郁小麦总是这样吵架,如果吵架的原因比较明确,那还好说,方亦秋还能从中调和几句。可大多数时候,两人吵架的原因都很含混模糊,每每此时,总让方亦秋难堪又难安。
难安在于,她不知缘由无法调和;难堪在于,明明三个人是好朋友,她却总被排除在外。
一切的情绪流转心情波动,总好似与她无关。
就像风雪交加的夜,风和雪互相缠斗,彼此间似有无尽的隐秘的纠葛,而她,是矗立在山坡的光秃秃的石头。
尴尬地立在那里,明明被波及,却被交锋的风和雪无视。
方亦秋斟酌措辞,道,“不知道从京是怎么了。”
“谁知道他,”郁小麦不屑,“总是莫名其妙跟我置气,真是烦死了。”
看她脸色不霁,郁小麦安慰,“秋秋,别管他,别为他操心了,他那个人,喜怒无常,咱们理解不了。”
一直在旁讲电话的郁景明这时候挂断电话走过来,对盛旭东吩咐了几句,随后对方亦秋说,“秋秋,你和从京一起走,你和旭东一起把他送回家,对他爸妈解释下情况。”
“……好。”
“去吧,”郁景明微微笑着,温和地,“今天辛苦你,改天我请你们几个吃饭。”
方亦秋跟郁小麦说再见,跟着盛旭东一起离开。
走到室外,就见商从京靠在车边,插着兜,百无聊赖地四下打量着。
方亦秋好声好气跟他说,“我跟你一起走。”
商从京看她一眼,“……她呢?”
他负气地不肯叫郁小麦的名字。方亦秋能感觉得出。
“小麦应该等一下和景明哥一起回家。”
名字被讲出,像针一样戳破了他维持的和平假面。
他的火气又冒出来,没头没脑地冲方亦秋撒气,“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她?”
他打开车门坐进去,把门摔上。
声音震天响,方亦秋纹丝不动,保持着表情的平静。
盛旭东为她打开另一边车门,道,“方小姐,请上车吧。”
一路无言。
商从京的家在三环边,豪华的独栋别墅区。
商家占据了最大最贵的那一座。
到了目的地,盛旭东请两位小姐少爷下车,然后彬彬有礼表示送他们进去,顺道跟商家父母解释一番。
商从京摆了摆手,“不必了,家里没人。”
他爸在香港开会,他妈在南法考察兼度假。
一番客套之后,盛旭东驾车离开。
电动大门打开,商从京走进别墅前院,方亦秋在后面说,“那我也回去了。”
商从京没理会,径直往主屋走。
走到主屋门廊前,佣人打开门请他进去,他不耐烦地,“甭管我。”
佣人便退回屋里去,把门留了一条缝。
他在门廊台阶上坐下,两腿大喇喇敞着伸在三个台阶之下,叼了根儿烟,点燃。
抽了两口,烟雾袅袅中,有人影近了。
他抬头看过去,“……怎么没走?”
方亦秋没回答,只是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商从京好像有点意外,“……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
她无波无澜。
“我以为你懂我的,”他哂笑,“……怎么,你跟郁小麦一样傻。”
“懂你什么?”方亦秋平静地说,“懂你其实喜欢小麦?今天本来想跟她告白?”
平地起惊雷。
“胡说八道,”商从京立刻激烈地反驳,“谁要跟她表白啊?傻了吧你?”
方亦秋没说话。
他也觉察了,自己的否认并不能自圆其说,他胡乱揉了揉头发,略显烦躁地,“我只是烦,该死的向涛,喊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向涛是他那位朋友,在生日派对上大声向郁小麦表白请求她做他女朋友的那位。
“你想说的话被别人抢先一步说了。”
“你——”
商从京没料到一向说话都轻声细语的方亦秋竟会这样直白,他被噎住。
任他情绪如何激烈地波动,方亦秋一直显得很平静,平静到近乎落寞。
沉默有顷。
一根烟之后,她才开了口,“……你不应该在小麦的生日派对上这么不理智,跟别人大打出手,景明哥都还在场,你爸妈知道了也一定觉得你不懂事。”
“郁家商家关系近,也许不会有什么,你爸妈说你两句也就过去了,可是向涛,他爸妈大概会责罚他,领着他去郁家登门致歉,为搞砸小麦的生日宴而引咎自责,甚至担忧向家会不会被郁家商家几个家族排挤。”
“你应该知道,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有资格有底气在任何场子胡闹。”
这番话是商从京从没想过的角度。
他云里雾里,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打个架而已,谁还没打过了?怎么会像她说的那样有那么大的后果?
“……你想太多了。”
他毫不在意。
“是你想的太少。”
“随你的便。”
他有点不耐烦。
“我建议你,明天就去向涛家里说明事情原委,安抚他爸妈,不要让他们小题大做,以免给郁家带去不必要的烦扰,并且,在你爸妈回来之后主动认错。”
“你疯了?”
方亦秋不再多说,“早点睡吧。”
她转身离开。
养尊处优的少爷,不会因自己的“不懂事”和胡作非为付出任何代价,自然不会知道这其中的人情世故。
离开商家,回方家的路上,方亦秋给郁小麦打了通电话,问她回家了没有。
电话里,郁小麦声音有几分醉意,“我等会儿再走。”
“你自己吗?你喝了酒?”
方亦秋有点担心。
“……我哥在呢。”
郁小麦坐在酒吧大厅西侧的礼物堆里,一边漫不经心地拆礼物,一边偶尔拿起酒杯喝一口。
“那就好,你别喝太多,早点回去。”
“嗯嗯。”
郁小麦乖乖地,“放心吧秋秋,爱你哦。”说着对着屏幕嘬着嘴巴啾啾地亲了几口。
挂断电话,她把手机随手一丢,上半身趴得很低,伸长手臂去够酒杯。
够到了,仰头喝一大口。
酒真是奇怪的东西,口感醇滑,闻起来有怡人的香气,可就是不好喝。
她皱着眉头喝了两杯,又让侍者给她开一瓶新的。
侍者问开什么酒。
郁小麦已经有点醉了,手豪气地朝天一指,胡言乱语,“82年的拉菲!”
侍者求助地去望郁景明。
郁景明一直站在几米远的地方看着她,没看侍者,只是扔给他车钥匙,“我车上扶手箱里有一瓶,你去拿来。”
侍者领命而去。
郁景明向郁小麦走近了几步,铮亮的三接头牛津皮鞋踩在地毯上,“回家吧。”
“不。”她把头坚决地一摆,“我要在这儿喝酒。”
“你已经醉了。”
“没有,”她食指中指朝自己两眼一对,又去指他,“我看你,看得一清二楚,没醉。”
侍者取了酒回来,递给郁景明。
郁景明让他离开。
高雅华贵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侍者们没来得及收拾就都被遣散避开了,酒阑人散的一片狼藉中,只剩下他与她两个人。
郁景明脱掉西装外套,一褶一褶挽起衬衫袖筒,走到吧台前,用开瓶器启开酒,绕到吧台背后拿了两个杯子,各倒了一层薄薄的酒液。
他拿着两杯酒走向她,道,“起来。”
声音温和,是他一贯的模样,郁小麦看他。
“来尝尝这杯。”
郁小麦手脚并用爬起来,“……这杯有什么特别?”
“试试看。”
他递给她。
郁小麦接过,抬起酒杯就要喝。
手被郁景明摁住。
温热的指腹摁在她的手背上,触感有些不可思议,她呼吸微微滞住。
郁景明捏住她手里的酒杯,略微晃了晃,“先闻一下。”
她鼻尖凑上去嗅了嗅。
一种让人心醉的香气。
她就着他的手,仰头喝了一口。
这是今晚最好喝的酒。
“你出生那年的酒。”
郁景明说。
怪不得。
珍藏了那么久,十八年后方启开,只为了让她喝掉。
“很贵吧?这一瓶?”
“给你喝的,不算贵。”
这话毫不掩饰对她的珍重,郁小麦喜欢听,随即歪头眉开眼笑。
被取悦了。
郁景明再度抬腕看表,“回家?”
郁小麦一秒醒过神儿:他是在取悦她,好让她乖乖回家,不要再闹了。
他一直都知道怎么对付她,什么时候给训斥,什么时候给甜枣。
她笑着,“可以不回吗?”
早在下楼时她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今晚要赖在这里。她不想回家。
她怂恿似的,“……我已经18岁了,就当今晚是我最后一次任性,如何?”
说完,她故作轻松地去对他的眼神,试图从中看出蛛丝马迹。
可郁景明那双黑眸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丝毫没有被她说动的迹象。
说出的话语和他眼神的含义正好相反,他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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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离开她身前,去了不远处的沙发里坐着。
他答应了,却没有任何要跟她一起玩的意思,也没有要聊天的意思,郁小麦一时有点拿不准该做些什么。
说到底,今晚这样赖着不走到底是图什么,她自己也并不十分清楚。
曲终人散的酒吧大厅里,他与她相隔数米坐着,互相没说话。
郁小麦假装很忙,继续拆礼物,时不时喝口酒,偶尔故意喝得很猛,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引得他和她说话。
但郁景明一直没看她,眼睫半垂着,漫不经心地喝酒,间或抬腕看一眼表,确认下时间。
凌晨两点。
时间流逝,郁小麦心里不知不觉与他较起劲来。
他怎么一直不再开口催她回家了?
两点半。
郁景明拿出根儿烟衔在唇间,没有点燃。
“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你抽烟啊?”
话语脱口而出,说完就懊恼自己怎么先绷不住了。
“偶尔。”
他把烟拿下来,夹在指间。
“怎么不抽?”
“会上瘾。”
他声音很淡,仿似没什么情绪。
郁小麦很喜欢他这样跟她说话,像谈心,显得坦诚,也像是把她当做平等的同龄人来对待一样。
“那你有对什么事情上瘾过吗?”
“……爬山。”
她知道他有这个爱好,度假时最爱去爬山徒步。
“我不是说这些,”她想了想措辞,“我说的是……不健康的东西。”
“……不健康的东西……”他沉思,“比如?”
“抽烟喝酒,”她补充,“做坏事。”
“没有。”
“我就知道,”她一手抵肘,做出举手回答问题的样子来,“我听伯父说过,你从小循规蹈矩,一直是好好学生,好好青年。”
郁景明笑了一息。
似是对这种说法不以为意。
“可是……”她想起什么,继续发问,“昨天伯父回来,我看到你和他一起抽烟了,不是说怕上瘾吗?昨天抽的时候怎么不怕?”
郁景明掀起眼睫,深深看她。
过几秒钟才说,“……你觉得,应该怎么对待自己怕染上瘾的东西?”
“嗯?”
“一味拒而远之只会让人更加讳莫如深。不如把这个东西的威胁消解掉。”他不疾不徐,“控制好剂量,一次一次,按照一定的频率去尝试,在这之中,一边感受即将上瘾的快感,一边磨砺自己对这个东西的耐受度,直到我已有完全的自控力去控制它,如此,把威胁消解掉之后,才是完全的掌控。以后的每一次,都是可控的享用。”
郁小麦并没有完全听懂,但是她喜欢他跟她说这么多话。
她追问,“所以,从小到大你一直是这么做的?”
“差不多。”
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好好青年,得人人尊敬畏惧,并非是他只做正确的对的事情,而是因为他善于自控,有强大的掌控力。
“那你可不可以教教我?我也想变成这样的人。”
郁景明笑,“你就是你,不必变得跟我一样。”
他的话语重又模糊起来,拉开了距离。
郁小麦不满,“那么,难道你是希望我一直像现在这样?不成体统不守规矩?”
郁景明漆黑的眼眸盯住她,深深地看着,过几秒才说,“……你过得开心就好。”
“是么?”
她脑子转了几转,站起身,几步走过去侧身坐到他腿上,“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么?只要我开心?”
郁景明习惯性地抬起一只手,隔着几厘米的距离护住她的背。
她继续刨根问底,“是吗?”
“……比如?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你跟时方仪谈恋爱。”她说,“我希望你一直是我哥哥。”
“这不是你想做的事,而是你对我的要求。”
“随便是什么,反正这是我的想法。”
郁景明转开眼,看向自己指间的烟。
烟瘾突然顶到了喉咙。
“没谈。”他说,“并且,我本来就一直是你哥哥。”
“我说的是以后,以后也不会谈吗?”
“不一定。”
“我不允许。”
郁景明脸色沉着,不发一语。
她撒娇似的晃晃身体,连带着屁股跟着一起动了动,“我说我不允许,你听见没?”
郁景明在她背后的那只手落下来,握住她的腰把她摁住。
那一瞬,掌心的热度隔着单薄的布料洇进娇嫩的皮肉,她被陌生的力量感震撼住,浑身抖了一下,眼睛有点惊惶无措地望向他。
郁景明动了动喉咙,好似要把手掌触到的腰的柔软触感一并咽下来,消灭掉。
她清楚看到他滚动的喉结,还有摁住她时小臂鼓起的青筋,脑海里轰得一声,大炮轰开了某扇大门。
门内有什么东西,影影幢幢,似是隔着雾蒙蒙的帷幕,看不真切。
但她知道那是什么。
“下来。”
他沉声命令。
嗓音跟平时不太一样,带着点哑哑的颗粒感。
她有点怕,但是比怕更多的是不想放手,她执拗地,“你要我下来的话,我就赖在沙发上一晚上不走,你自己选。”
“下来。”
她从他腿上下来,挪到他旁边沙发上,一幅小孩耍赖的样子,“我就躺在这儿,不走了。”
郁景明站起身,背对着她踱步。
她能看到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过片刻,他回身。
视线甫一相接,她就宣战似的说,“我不走!”
郁景明不理会,把那杆一直没点燃的烟顺手往垃圾桶里一丢,走过来,弯身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11. 第 11 章
这是第一次。他这样抱她。
以前无论怎么胡闹,都没像现在这样撒酒疯,用不着他上手。
成年了,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撒娇撒泼的手腕愈来愈多。
被他一把抱起来,郁小麦第一反应是挣扎,剧烈的挣动中,玛丽珍小高跟被甩飞。
郁景明把她抱得更紧,一双有力的臂弯稳稳制服住她。
盛旭东本来站在迈巴赫边待命,看时间愈来愈晚,正想进去问一句,一抬头就看到先生打横抱着大小姐稳步走来,大小姐还在不断地扑腾,两条腿在半空中又蹬又踹。
他大吃一惊,连忙打开后车门,伸手护住车框上方。
“郁景明,放开我!我不走。”
她嚷个不停。
郁景明一手控住她脑袋往自己怀里摁,沉声,“再动撞到头了。”
郁小麦止了声,扭头看到眼观鼻鼻观口的盛旭东,这才察觉到丢脸,大小姐的娇矜气派一秒钟上线,整个人安静下来。
郁景明把她放进车后座,绕到另一边坐进去。
车子启动。
郁小麦整个人缩在座位里,光溜溜的脚踩着座垫,抱住膝盖,瞪他一眼。
郁景明把挡板升上,问,“鞋子呢?”
“甩丢了呗。”
她很委屈似的,瘪着嘴巴看他,“今天我过生日,你就这么对我?”
“我怎么你了?”
“你不让我高兴。”
郁景明看了她好一会儿,随后把手伸向她,妥协包容,“……过来吧。”
“做什么?”
她十足娇矜的派头,一昂下巴,反问。
“不是想坐腿上让我抱着吗?”他淡淡地,“过来吧。”
郁小麦连忙越过扶手箱爬过去,生怕他反悔。
郁景明长臂一伸捞过她,把她安置在自己腿上。她侧身坐稳了,双臂抱住他脖子。双脚蹬着车门。
接着,双脚便被包裹进了温暖的掌心。
她低头看过去,郁景明一手握住她两只脚,指腹揉搓着想让她冰凉的脚暖和起来。
她高兴了,冲他嘻嘻笑。
郁景明失笑,“三岁小孩儿吗?得逞了就高兴。”
“我不管。”
她把脸扎进他颈窝,“哥你抱着我,我想睡会儿。”
他的怀抱宽大温暖,让她不由自主地往深处钻。被醉意烘着,整个人又都被他的温度包裹住,闻着他身上橡木与榛子的冷冽木质调香味,她一秒钟睡着。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她身上的定制礼服已经不成样子了。
名贵的衣服最娇气。
蓬蓬裙摆被压得起了褶皱,银丝线飞出几根毛絮,蝴蝶结长拖尾失去了原本的飘逸,裹胸也往下掉了几寸。
郁景明抬手要帮她往上提一提衣服,手在半空中悬停一秒,随后却是收了回来,拾起一旁的西装外套给她盖上。
他的胸膛与她的身体之间,隔着他的西装外套。
他望向车窗外。
行道树和对向的车辆平稳快速地往后退,车灯、零星亮着几点灯光的写字楼、各色霓虹,晕成一团一团模糊不清的光圈。
-
郁家老宅。
车子停在院门外,郁小麦还睡着,郁景明没叫醒她,抱着她下了车。
主屋主灯已熄。
高大的男人抱着自己的妹妹,穿过昏暗的前院花园小径。
四月天,西府海棠盛开,粉嫩莹白一朵挨着一朵,在夜中,清香更甚。
主屋双开大门紧闭,郁景明正要腾出只手开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是敏阿姨。
敏阿姨最疼郁小麦,大约是守着小灯熬夜等她回家。
一看眼前的情形,敏阿姨就睁大了眼,压低声音说,“先生,小姐怎么了?”
“喝了点儿酒,睡着了。”
郁景明斜侧过身,护着郁小麦的头进入门内。
“我去熬点醒酒汤吧?这么睡着明天起来会头痛的。”
敏阿姨有点担心。
“好。”
郁景明抱着郁小麦上楼。
拧开她卧室的门。
室内,几盏小夜灯晕出昏黄的小小光圈,视野昏茫,仅能辨认物体的轮廓。
他把她放到床上,拉过被子把她盖住。
她的手还圈在他脖子上,他握住她手腕想要把她的手臂拿下来,刚一动,她的手却更用力地圈紧了,郁景明没有防备,被那力量扯得往下栽,脸栽到她头侧的枕头上,紧急之中,核心绷紧双手掌心猛地撑住床单,这才没有整个人压到她身上。
她半梦半醒,嘟囔着叫,“哥哥。”
声线又甜又娇,夹带着半醉的鼻音。
她过往撒娇时也不曾发出这样的声音。
郁景明抓紧了床单,手背青筋凸起。
无声的热度在沸腾。
她又叫了一声,“哥哥,抱着我。”
郁景明闭了闭眼。
昨儿前院的西府海棠刚一盛开,敏阿姨就折了枝拿进卧室给她插瓶。
此刻那清香在卧室内氤氲开来,夹杂着她身体的香味,一波一波温热香软的气息毫不讲理地往他鼻腔里钻。
屏息也无效,那味道似是能钻进他皮肤里血液里,顺着脉络一寸一寸往他全身蔓延。侵占他的神志。
缓了一会儿,他稍稍抬起头,悬在她上方,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小麦,醒醒。”
声音一出,是他自己都未曾料到的低哑。
郁小麦没反应。
他又轻拍了一下。
小姑娘这才有了点知觉,慢悠悠睁开迷蒙的眼。
她一时没能明白目前的状况,愣愣地对上郁景明的眼。
那双眼漆黑幽暗,让人心悸。
脸与脸一上一下距离非常近,一呼一吸彼此交错冲撞,空气很热,一种让人心跳加速的燥热。她茫然迷醉,本能地想扯衣服,想碰触他。
“松开。”
他说。
这略显冷淡的两个字让郁小麦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双手正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她把手缩回被窝里。
他直起身,顺手拾过自己的西装外套抓在手里,道,“起来换上睡衣,敏阿姨待会儿给你送醒酒汤上来,喝了再睡。”
他说话的语气跟平日一般无二,可郁小麦隐约地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他气压有点低。
像是情绪不太好。
郁小麦虽然平时对他胡闹惯了,可他真发火的时候她是很怕的,就像以前在酒吧跟男孩子调.情的那次。
所以这会儿,她按捺下心中的种种疑虑不安困惑,乖乖说好。
郁景明转身离开。
走出两步,郁小麦坐起来,“哥哥。”
郁景明停下脚步,没回头。
“哥哥晚安。”
她说。
“……晚安。”
-
周日。
郁小麦上午十一点才醒来。
昨晚真是长长的一夜,以至于醒来时有点神思恍惚。
她洗澡换衣,化上淡妆。
这过程中一直在回忆昨晚的事。
她记得,派对结束后,她耍赖不肯回家,最后是郁景明抱她上了车,在车上也温和地把她抱在腿上,让她睡觉。
回到家里,他把她放到床上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事吗?郁景明的表情和声音怎么会是那样的?难不成,她酒醉之后对他做了什么大不敬的事?
她无法确定。
得观察一下。
敏阿姨上楼来敲门,说,一大清早,所有拆了的未拆的礼物都从ShyPa运回了郁家老宅,包括她甩丢的那双玛丽珍鞋,此刻全部堆在二楼客厅里。
两人一起拆礼物。
礼物来自同龄的朋友和几个认识的姐姐,基本上都是包包化妆品香水之类。
一一拆开,分门别类归置进卧室。
收拾剥掉的包装彩带时,她问敏阿姨,“我哥呢?”
“先生吃完早饭就出门了,大概是有公务。”敏阿姨道,“老爷老夫人在家。”
“哦。”
-
午饭后。
郁良平道,“下午几个亲戚长辈就陆陆续续到了,小麦别乱跑,等着晚上给你办生日宴。”
郁良平陈英兰夫妻俩一向重视她的生日宴,每年都在百忙之中亲自抽空回老宅陪她住几天不说,还会邀请郁家其他亲戚长辈过来,一起为她庆祝。
“好的。”
郁小麦乖巧微笑点头。
她径直去到郁景明的书房看书写作业。
期间接了一通来自妈妈郁知微的电话,母女俩亲亲热热聊了好一会儿才挂断。
下午四点钟光景,她从书房出来,想去冰箱找点饮料喝。
路过客厅,一眼就看到郁景明正坐在沙发里,和他父亲郁良平说话。
听起来是很严肃的大事。
她懂分寸地不插嘴,权当自己不存在,轻手轻脚从一旁绕过去。忍不住偏头看过去一眼,郁景明也正巧抬眸看她。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
拿了两瓶果汁回到书房,敏阿姨后脚端着托盘跟进来,说,“先生今儿早上给了我一份甜品配方,我刚按照方子试着做了两个,小姐,来尝尝吧,正好学累了歇一歇。”
“我哥?”
“嗯,”敏阿姨笑说,“先生真是疼你,我看了都觉得感动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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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小麦看向托盘,两枚点心静静躺在精巧昂贵的青瓷碟上,正是前天晚上在酒吧她说爱吃的那道蓝莓芋泥巴斯克。
郁小麦心里乐开了花,促狭一笑,“都说年纪大会疼人,这话果然不假哦。”
敏阿姨愕然,被她逗乐,笑说,“你这话说的,哪儿跟哪儿啊,郁先生今年不过27岁,严格来说,还没过生日,也才26岁,现在结婚都算早婚呢。”
“跟我比他就是年纪大。”
郁小麦满不在乎。
“是是,”敏阿姨忙附和,“这个年龄差距当哥哥正好,要是年纪相近啊,反而容易打架。”
两人闲聊了几句,郁小麦问,“我哥近几年要结婚?”
她本是不太确定试探地一问,敏阿姨却睁大了眼,“你怎么知道的?”
“真有这回事?”
“可不么,”敏阿姨说,“年前老爷太太聊天,我听进去一嘴,说是介绍了时家的二小姐给先生。”
“时方仪?”
“好像是这个名儿。”敏阿姨回忆着,“老爷太太还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父母之言那一套,所以先让时家二小姐进集团工作,要两人慢慢培养感情呢。”
“已经在培养感情了,我前天晚上还碰到他俩一起去给正安哥女朋友新店开张捧场呢。”
郁小麦快言快语,非常不爽。
“嚯!”敏阿姨睁大眼,“这么快?那说不定今年就要订婚了。”
郁小麦嚯地把小银勺一丢。
当啷一声。
“怎么了小姐?不好吃?”
“不好吃。”
她气鼓鼓地,又哀嚎一声,“敏阿姨,我不高兴。”
“哎呀,”敏阿姨着急起来,“可别啊,我改天再重新做,今儿你生日,待会儿你爸妈还要来,可别搞的心情坏掉了呀。”
“……”郁小麦抬头,“我爸妈要来?!”
说漏嘴了。
敏阿姨讪讪地,有点懊恼,“……全家人都瞒着你,本来是要给你一个惊喜的。”
郁小麦捧住敏阿姨的头在她脸颊亲了一下,喜滋滋地,“现在你告诉我也一样是惊喜呀!”
敏阿姨眉开眼笑。
这小姑娘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不着痕迹就能宽慰到人。
“我要去选衣服了!”
她一跃而起,蹦跳着离开书房,上楼回卧室。
咚咚咚踏楼梯的响声,接着,她人出现在走廊转角,余光瞥到,二楼客厅里,郁景明一个人坐在沙发中央,正在看杂志。
他没看她。
她心里浮现出一个主意,随即奔回自己卧室,迅速选了一件黑色小礼服套上,两手捂着腋下两边,从卧室里探头出来,小声地,“哥哥。”
郁景明没反应,她又提高音量叫了一声,“哥哥!”
郁景明没抬眼,“做什么?”
“来帮帮我。”
郁景明这才看她一眼。
她从卧室门口闪身出来,示意自己的后背,“帮我把拉链拉上。”
“让敏阿姨帮你。”
他垂眸,翻了个页,继续看杂志。
“我不嘛,”她走出来,来到他身前,“我要给敏阿姨一个惊喜的,不想现在就给她看。”
郁景明还是不为所动,“不要胡闹。”
“你不帮我我就不走了。”
她还真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离他不远的地方,坐定了似的。
郁景明轻叹一口气,放下杂志,伸臂过去,她却一闪身站起来,说,“到我卧室里弄。”
她像个撒诱饵诱敌深入的捕猎者,两手提着腋下裙边,边往卧室里走边回头确认,郁景明果然起身跟了过来。
进了门,她躲在门边,待郁景明一进来,她立刻就把门关上并且反锁,像成功捕到猎物一样,眉眼弯弯地笑,“我有话问你。”
郁景明两手从裤兜里抽出来,不发一语,却是握着她的肩,把她翻过来,一把将她摁到门板上。
这过程有些粗鲁,郁小麦脸差点撞到门板上,她嘶了一声,扭回头,“你——”
“吸气。”
郁景明冷冰冰地说。
他双手放在裙子拉链的尾端,在她脊背和臀部相接的地方,往上拉了一下拉链,没拉动。
“是不是长肉了?”
他的声音依然有些冷淡,可或许是把脊背亮给对方的缘故,郁小麦忽然没由来地泛起一阵战栗,只觉后背涌起一股又酥又麻的感觉,让她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心跳得飞快。
郁景明高大的身体就在她背后,整个把她笼罩住。
她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手指,扭回头,弱弱地,“……哥哥,”她可怜巴巴,眼睛就差含着水了,“不要那么凶嘛。”
12. 第 12 章
郁景明依旧冷冰冰,“长了几斤?”
好端端的,拉链都拉不上了。
“才没有。”她不同意,“是长身高了好吧,骨骼变大了而已。”
是长高了,但也确实是胖了。
之前十六岁左右的时候,所有营养都被用来长个儿,身高猛窜,但身形过于瘦弱,胳膊腿儿似是一碰就会折,整个人细细长长的一条。
而现在,长了几斤肉,更健康更匀称了些。
她再度扭回头看他,“……不如,我去换一件好了。”
郁景明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郁小麦转过身倚着门板面对着他,倏地把手一抬,一串钥匙垂挂在她手指上叮当作响,她欣然自得地晃一晃,“门我已经锁了,你不许出去,等我换完衣服,再帮我拉拉链,然后我有话跟你说。”
郁景明双手插兜,低眼看着她。
今天晚上是家宴,午饭后他已经换上了考究的古典三件套,西装外套在客厅沙发上搭着,此刻身着白色衬衫和深蓝色马甲,单头阿尔伯特链一端卡在马甲扣眼处,另一端自然垂下后落入马甲口袋中。
整个人看起来一丝不苟高贵优雅,更有一股莫测的沉郁气息。
郁小麦习惯了对他发号施令,这番话一出,却见郁景明纹丝不动,眼睛黑沉沉地盯住她。
她忽而有点心慌,“……干嘛这样看我?”
她隐约觉出他的一丝攻击性,就像是……会随时把她抄过来扇她屁股的隐晦感觉。
虽然他从没有扇过她屁股。
郁景明的右手从裤兜里抽出来,虎口捏住她下颌,迫使她仰起脸。
动作不轻不重,“郁小麦,”他的声音称得上温和,“……你到底要跟我胡闹到什么时候?”
“我……”她条件反射要为自己辩解,“我怎么胡闹了……”
话语尾音愈来愈弱,她当然知道,自己一直在胡闹,昨晚撒泼不肯回家,现在又执意要他锁在这里把他当自己的佣人用。
“今年,从年初到现在,你哪一件事不是在胡闹?”
逃课打架乱跑撒泼,现在竟然光裸着背要他给她拉拉链。
真是昏了头了。
“我知道了,”她从他话语缝隙里寻到武器,委屈巴巴地,“哥哥是看见别的女人温柔似水,回头瞧自己的妹妹,就觉得自己的妹妹一无是处了。”
“什么女人?”
他皱眉。
“我不喜欢时方仪!”
她大声说,“她要是当我嫂子,我一定要跟你断绝兄妹关系。”
她其实对时方仪没有任何意见,仅有的几次短短的会面中,她也觉出时方仪是个温柔娴静的大家闺秀,毫无可指摘之处。
可她忍不住,她对郁景明和时方仪的接触十分不满。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小姐?怎么了?”
敏阿姨上楼来叫郁小麦,刚到卧室门口就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她的喊声,立刻紧张地敲门询问。
郁小麦紧张起来,肾上腺素飙升,脑子都变得敏锐了,她立刻察觉出目前的状况:她后背拉链大敞着,脊背大面积裸露在外,而她的哥哥就站在她面前,一手还捏着她下巴。
这场景不能给敏阿姨看见,敏阿姨会觉得她太过任性,缠着哥哥不放。
郁景明松开她,掌心摁在她脑袋顶上门板上,没出声。
她清清嗓子,“没事,敏阿姨,我在跟朋友打电话。”
敏阿姨狐疑,“……什么断绝兄妹关系?”
“电视剧,”她说,“我们在聊电视剧。”
“哦,”敏阿姨原地踟蹰,“……小姐,得下楼了,你爸妈已经落地,正从机场赶过来呢。”
“好。”
她趴在门缝边侧耳听,敏阿姨走开了。
回过头来跟郁景明对视一眼。
两人眼神交汇,像是共有了心照不宣的秘密一般,彼此都屏息了几秒钟。
郁景明放低声音,“……怎么不对敏阿姨说实话?”
她不知如何回答。
他一只手还摁在她头顶门板上,于是她整个人都被他笼罩着。她愣愣地仰着脸,只觉得他好近好近,好近的一张俊脸。
她早就知道他长得好。
当初,郁良平和陈英兰对她说,他们的儿子即将回国工作,以后负责照顾她。她乍一听是工作了的男人,还以为是个会有代沟的无趣大人,为此还闷闷不乐了一阵子。
是敏阿姨悄悄跟她讲,听说郁先生长得极为英俊。
她起初不太信:长得帅的都在娱乐圈呢。
她完全没放心上。
那是一个周末,她穿上漂亮的碎花小短裙开心地奔下楼梯,要跟商从京去酒吧玩,楼梯下到一半,眼瞧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自双开大门外走进门厅。
一丝不苟的三件套西装,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
他抬眼看到她。
她清晰地记得,对视的那一瞬,她呼吸都屏住了。
心里疯狂地啊啊啊啊尖叫,这是谁,太帅了吧!轮廓立体,有东方男人的周正,也有西方男人的深邃。
特别是那一双眼。
是敏阿姨及时出现,为她介绍说这是郁先生,郁良平陈英兰的独子,辈分上来讲,是她的表哥。
她与他礼貌地打了招呼,甚至客套地握了握手。
他当时看起来很随和,没阻止她去酒吧,郁小麦还以为他很好相处,于是那一晚在酒吧玩的非常开心。
结果,当晚回到家,只见一楼客厅大亮,他就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见到她出现,第一句话就是,“现在几点了?”
梁子就此结下。
日日鸡飞狗跳。
俊脸有什么用,他总是把她当成叛逆的小孩来对待。
就像现在。
他半温和半训斥,“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事太任性了,对不对?”
郁小麦断然不会承认,她摇头,避重就轻,“我只是不想让敏阿姨知道。”
郁景明盯住她不说话,明显是对她的回答不满意。
她习惯性耍赖,理不直气也壮,“怎么了嘛?你疼疼我不好吗?我求你帮忙你就帮不好吗?”
“怎样疼你?”郁景明冷静直白地说,“今天让我帮忙弄衣服,明天是不是要我帮你洗澡?”
洗澡。
他帮她洗澡。
郁小麦的脸腾得一下红透了。
视线不知该往哪里落脚,慌乱地左闪右躲。
虽说,她一直知道郁景明心里好似有个准绳,但凡她越了界,他一定会挡回来,或是训斥或是循循善诱,可她不愿相信,这个准绳戒律是不可能打破的。
毕竟,她有成功的例子在先呢:以前她第一次坐他腿上,被他好一顿教育,可后来,她大着胆子一次又一次继续往他腿上坐,他也就默许了。
他拿她没办法的。
郁小麦低垂着眼睫,好半晌没说话。
郁景明无声叹气,抬起她的脸,低头跟她说,“晚上我有礼物给你。”
郁小麦眼睛一下亮了,“真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晚上给你看。”他道,“你爸妈马上就到了,待会儿晚宴好好吃好好玩,不要不开心,好不好?”
“那……”她眼睛骨碌碌转,趁热打铁跟他约定,“等晚上大家都吃过饭聊过天,我去你房间找你,十一点,可以吗?”
“不在我房间,在二楼客厅。”
“……”她对地点的更改不满意,可她懂得见好就收,更懂得声东击西,于是说,“那你等我一下,我要换件衣服,你必须要帮我拉上拉链。”
-
换好衣服,郁景明回了自己的房间,郁小麦先下楼。
正好敏阿姨从厨房方向擦着围裙迎过来,喜气洋洋地,“小姐,六夫人马上就到了。”她伸出手,“咱们一起过去迎一迎吧。”
郁知微在郁家大家族里排行第六,在众多亲戚都在的场合,敏阿姨一贯称呼她六夫人。
郁小麦抓住她的手,“走走。”
走到门厅才发觉,外面下雨了。
细密的春雨,挟裹着前院花园数种花朵的香味,清凉湿润的空气一波一波侵袭而来。
隔着薄薄的雨幕,看到前院凉亭下,郁良平陈英兰和几个亲戚正坐着喝茶。
赏雨听风饮茶,各位老人家脸上都是一种岁月宁静平和之态。
郁小麦过去打了个招呼,这个时候听到汽车声。
“我爸妈来了!”
她兴致勃勃三两步蹦下台阶,冒着雨往大门口跑,敏阿姨拿着伞在后面追,“小姐,小姐,小心淋雨。”
几辆低调的黑色奔驰在门外沿着院墙停了一排,一个高挑的头发花白的妇人下了车。
“妈妈!”
郁知微扭过头,随即绽放笑脸,“宝贝!”
郁小麦抱紧了郁知微,“我好想你妈妈。”
母女俩拥抱了好一会儿,郁知微的丈夫也从车上下来,和郁小麦抱了一下,说,“小麦又长高了呀。”
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高考完她去加拿大度假。
已经快一年了。
郁小麦左手牵爸爸右手牵妈妈,一家三口往大门口走。
以郁良平陈英兰为首的郁家亲戚已经等在那里。
大人们冒雨握手寒暄,不时有人拍拍郁小麦的头或者肩,笑眯眯地对她爸妈说,“小麦长大啦,你们看看,长得多好。”
“亭亭玉立的窈窕淑女。”
郁知微笑说,“哪里是淑女,她调皮得很,这些年没少让良平哥英兰姐头痛吧。”
时隔九年,这还是当年出国后,郁知微第一次携丈夫回国。
“怎么会,”陈英兰微笑,“一直是景明在照顾她,景明说她很乖呢。”
“真的吗?”
郁知微明显不信,宠溺地点点郁小麦的鼻子,“小鬼,你是不是收买了你景明哥呀?嗯?让景明哥帮你说好话?”
“进屋里再说话吧,下着雨。”
郁良平说。
“也是也是,咱们年纪都上来了,一把老骨头,可是得仔细点。”
有人附和着笑说,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一行人浩浩荡荡沿着花园小径往主屋走,每个人身旁都跟着撑伞的秘书,在细密的雨里,黑压压的一大片。
郁小麦和敏阿姨走在人群末尾,最后进入玄关。
在地垫上蹭鞋的时候,听到前面又起了低低的喧哗。
她侧耳听踮脚看,是郁景明下楼来了。
低低的嗡鸣,是熟悉的大人们的寒暄客套。
郁小麦没出声。
大人们转移到侧厅聊天喝茶。
郁小麦带着郁知微上楼,让她看一看自己的卧室。
“好漂亮呀。”
郁知微在她卧室里四处看,“真不错。”
母女俩坐下来喝咖啡聊天,郁知微问了好多问题,关于她的生活她的学业。
郁小麦事无巨细地一一讲给她听。
郁知微听着听着,脸色一阵怅然。
虽说大人们很少对小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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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但郁小麦一直都知道,当初郁知微携丈夫离开祖国远赴加拿大定居,是迫不得已。
郁知微的爷爷那一脉,子女众多亲疏复杂,爷爷的续弦去世后,家庭内部因分家产闹得十分不愉快,一时沸沸扬扬,引起了上面人的注意。
是郁良平从中斡旋调和,把事情重又压下来,平息了事端。
结果就是,郁知微的父亲这一脉,分批奔赴加拿大。
为着郁小麦读书,郁知微和丈夫晚了两年才去。去了这么些年,一时也不好回国。
今年,是话事人之态的郁良平提前跟郁知微的大伯姑姑知会过,郁知微夫妻二人才能在郁小麦18岁生日这天回国一趟。
收养郁小麦,本是要给她一个安稳快乐的生活,可奈何家族争端避无可避,连累着郁小麦也被波及,只能远离父母寄养在这里。
郁知微到底是觉得亏欠她。
郁小麦看得出。
她有意宽慰,表现得更兴高采烈,给妈妈讲,自己交了许多朋友,甚至,昨晚上景明哥哥还为她办了一场盛大的生日派对呢。
“景明很疼你。”
“那是当然啦,哥哥最疼我了。”
“那就好,那就好。”
郁知微夫妻俩不方便回国,郁景明这两年总是会趁着出差去一趟温哥华,十足有心。按道理,以郁良平这一脉如今的权势,以郁景明本人如今的地位,他都没必要做这些,毕竟,郁家家族虽大,但各人人心莫测,家族内部不合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
这么说起来,郁知微他们一家三代,倒是沾了人见人爱的郁小麦的光,才得到了郁良平郁景明的护佑。
若不是收养了这个孩子,郁知微他们一家现如今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呢。
-
晚上七点,晚宴正式开启。
郁小麦跟自己的父母坐一块,她斜对面是郁景明。
在座都是大人,席间说说笑笑提及的都是圈子里的大小事,郁小麦表现得乖巧安静,不该听的一概闭上耳朵不听,话题点到她的时候,她才如梦初醒似的从盘子里抬起头,一脸茫然懵懂,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她不挑食,席间大快朵颐,每个菜都尝了,最后上甜点,她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盘子里的吃完,探头去看妈妈盘子里的。
妈妈盘子里的吃了一半。
她想拿过来,又怕一半不够自己吃,于是习惯性地抬头去看郁景明。
郁景明看过来。
两人视线隔着餐桌交汇,她抿抿嘴巴,做出馋的样子来,郁景明默不作声,把自己没动的甜点越过餐桌推到她面前。
郁小麦眉开眼笑,冲他眨眨眼。
晚宴后,众人移步侧厅,继续喝酒聊天。
郁小麦是小孩不能参与,就一个人上了楼。
她洗了澡,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和皮皮琪琪玩闹,期间时不时看一眼表。
快十一点了。
她光着脚跑到楼梯口探身往下去听。
楼下传来大人们说笑的声音。
怎么还没散场呀。
她失望地回到自己房间,忍不住给郁景明发消息:
「滴滴,快十一点了哦」
「你要给我的礼物呢?」
过两分钟,郁景明回了消息:
「出来吧」
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门。
二楼客厅一片昏暗。
她凝目细看片刻,这才辨认出物体的轮廓,沙发上,高大的男人双腿自然敞着坐在那里,西装外套和马甲都搭在另一边沙发扶手上,身上只穿着衬衫和西裤。
他盯着她。
穿着小吊带小短裤睡衣的女孩轻手轻脚走近了,叫一声,“哥哥。”
郁景明的声音无波无澜,“坐吧。”
她没动。
离得近了她才闻出来,他喝了酒,周身气息沉郁,好似有种种不明的混乱的东西被他沉沉压在体内。
隐隐能听到楼下长辈们聊天说笑的声音,更衬得二楼客厅一片寂静。
她没见过他喝了酒的样子,成熟男人带来的不动声色的慑人压迫感让她有点紧张。
可她性格如此,愈怕愈是要以身试法,于是,大着胆子侧身坐到他一边腿上,小声,“哥哥,你要给我什么礼物?”
郁景明没说话。
一双漆黑的眸比周遭的昏茫还要暗。
郁小麦没话找话,“今天可是18岁成人礼哦,你不能随随便便拿寻常的东西来敷衍我。我要独一无二的礼物。”
郁景明还是没作声。
郁小麦感觉到,屁股下面他的大腿很热,似是绷紧了,肌肉硬邦邦的。她觉得不舒服,稍微挪了挪。
腰被摁住。
喝了酒的人,掌心温度奇高,郁小麦被烫到,娇气地惊吸了口气。男人大手的热度和力量感,透过腰侧细腻敏感的皮肉洇进四肢百骸。
浑身血液都沸腾了,心跳得飞快。
郁小麦仿似看到,昨晚上在酒吧坐在他腿上被他摁住腰时,脑海里浮现那扇大门,再度打开了。
心脏跳到喉咙眼,她几乎有些发抖,紧张地去抓他的胳膊,谁知他手臂的触感更加惊人,一条条凸起的青筋蜿蜒着,肌肉沿着脉络延伸。
她又要惊呼,郁景明手臂一抬绕过她背后将她反身搂住,捂住她的嘴把她摁进了怀里。
她的脊背贴着他的胸膛。
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了。
“不许叫。”
沉沉的话音落在她耳朵上方,灼热的气息一下一下打着她的头发,她的耳朵。
63、第63章
一片静默之中,郁良平的手机突兀响了。他回神接起来,四位家长心照不宣地避开彼此的视线,先后下楼。
那一晚,再没有人上二楼来。
清晨。
散发着清甜馨香的少女风卧室里,闹钟叮铃作响,郁小麦从被窝里探出手,胡乱摁掉,手又缩回去。被窝里蜷缩的人形拱了拱,找回舒服的姿势,呼吸再度平稳均匀,被窝一起一伏。
过半分钟,突然惊觉什么似的,她一骨碌从被窝里钻出脑袋来,毛茸茸的乱发支棱着,愣愣看向床尾起居室的沙发。
白衣黑裤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夏日清晨的日光自半敞的窗帘缝隙中斜进来,落在他肩头。郁小麦一秒钟清醒,脸蛋儿轰然红透。
昨晚,哥哥睡在她的房间,她的床上。
昨夜他太温柔,低头吻着她耳侧时,总有一声一声低低哑哑的称赞:乖宝贝,好会吃,更有:好厉害,宝贝掌握了节奏。偶尔也会有沉哑的询问:喜欢吗?要快一点还是慢一点?嗯?回答我。
他沉沉的喘息似是还在耳边,郁小麦不由望向床尾凳旁边的脏衣筐,里面无声躺着一套被弄脏的床单,白色底荷叶边,点缀着朵朵粉色小花。纯洁又混乱。
郁景明望向她,顺手合上书,“起来吧。”
郁小麦从床上蹭下来,光脚走到他膝前,红着脸小声问,“楼下怎么办?”虽说早就做好了事情被家人知晓的准备,但毕竟是未满20岁的小姑娘,她从没想过,竟会是以那种最赤.裸的方式将事情暴露出来。不免有点赧然。
“情侣接吻睡觉不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吗?”郁景明说,“让他们习惯一下。”
郁小麦默默低眼看他。
突然从心里涌现出一阵深深的安全感。无论什么难题,他总是很轻易就能够解决。不管是两个人一起面对旁人,还是他面对她的“不懂事”和莽撞。
洗漱完换好衣服,两个人一前一后下楼。卧室门关上时,起居室内,专属的沙发椅上,琪琪蜷着身子睡得香甜-
一楼餐厅。
郁良平陈英兰已经就坐,看到两人下楼来,陈英兰心平气静地叫关姨上菜。
早餐期间,话语声寥寥。末了,郁良平开口道,"按照惯例,我和你妈妈明天搬回西郊山上避暑。"
“好。”“小麦,你爸妈明天回加拿大,景明,你记得派车把亲家送到机场。”郁良平不着痕迹地改换了称呼。
“好。”“好。”
心照不宣,再没有人多说什么。
饭后,各自去上班。
那天中午,趁着有空,郁小麦和方亦秋约在单位附近吃午饭。吃饭时候,郁小麦把昨晚发生的事和盘托出,道,“我哥好厉害啊,一下就解决了。”
方亦秋笑笑地,“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订婚?”
郁小麦神秘兮兮压低声音,“……其实,我有个主意。”
静静听完,方亦秋由衷说,“你真厉害。”郁小麦总是能够主动,主动表达自己的各种好恶和心情,主动推动事情朝向自己喜欢的方向发展。这些听起来简单,但事实上,有相当一部分人都做不到。
郁小麦嘻嘻笑。
“你去留学的事,你们聊过吗?”方亦秋问。
“还没呢。”得找个时间跟郁景明好好谈一谈。郁小麦转而问,“你呢?最近怎么样?”
方亦秋有点吞吞吐吐,“……律所挺忙的……其他的也没什么。”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郁小麦突然凑近了问。
“啊?”方亦秋明显有点惊慌,胡乱地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郁小麦想了想,“要不然,等实习结束,开学之前咱们俩一起出去玩一趟?”
她也好几个月没有出去玩了。
方亦秋慢慢点了点头,“好。”
"从京最近工作还是很忙吗?感觉都好久没看见他了。"自上次他去郁家老宅找她,这之后就没有再见过,已经一个半月了。就连她和郁景明被指婚的消息在圈子传了个遍,他都没有发消息来。
“……不知道。”"改天咱们约他一起吃个饭好了。"郁小麦以为商从京是工作忙,也就没多想。
第二天,中午,趁着午休时间,郁小麦郁景明一起亲自送郁知微夫妇去机场。
过安检之前,郁知微把郁小麦叫到一边,单独嘱咐了她几句。郁小麦都乖乖应了。“过年时候,跟你景明哥来一趟加拿大,咱们再好好聚一聚。”
“好的。”
郁知微亲了亲她额头。郁小麦眼望着爸妈走向登机口。
晚上,郁小麦先下班回老宅。
郁良平陈英兰夫妇已经于下午搬回西郊山上,这个暑假剩下的一个月,家里只剩下她和偶尔留宿的郁景明。
这下他总不会再是“偶尔留宿”了吧?郁小麦喜滋滋地想着,窝在自己卧室沙发上,打开电脑,一边吃零食一边加班。领导交代下来新的任务,她要连夜做一份PPT。
临近晚饭时间,敏阿姨上楼来喊她。“马上来啦。”她合上电脑,俯身从茶几上抽出湿纸巾擦手。
敏阿姨站在起居室地毯边缘,意味深长地含着笑意唤她,“小姐。”
这一个月,家里长辈们来来往往,虽则对小姐和先生被指婚一事感到好奇,但她自觉自己只是佣人,不好在那节骨眼上多问什么。
今儿老爷老夫人搬走,她也终于能够了解一番了。
郁小麦一下知晓了她眼神里的含义,笑着捧住自己的脸作害羞状。
敏阿姨转身把门关上,回过身来,一脸兴味盎然,“怎么样?开不开心?”
“开心!”“我前一阵子还在想,小姐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人呢?”敏阿姨喜笑颜开,"没成想啊,竟然是先生,这再好不过了,先生会疼人,小姐以后一定不会受委屈。"郁小麦嘿嘿笑,"我也会好好做的!"
“真好。”
敏阿姨说,"……那以后你们还会在老宅住吗?会不会搬出去?"
“这些都还没聊过呢。”郁小麦道。
不由舒适地长叹一口气:好多事情要聊啊。崭新的未来,崭新的一切——属于她和哥哥的。
这时候余光隐约感觉到窗外有车灯扫过。郁小麦从沙发上跳下来,贴近了窗户往外瞧。
盛夏薄暮中,树冠阔大的元宝枫似朵朵翩跹的蝴蝶,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浓密的树影夹道,低调沉稳的黑色迈巴赫缓缓转向,驶入大门。
“我哥回来了!”
她转过身,一溜烟跑出去,跑到门口,又返回身贴近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脸。
确保零食碎屑都擦干净了。
敏阿姨笑眯眯地看着她三步并做两步冲下楼梯。
郁景明下了车,沿着车道往门廊下走,高挑纤细的女孩自门厅里闪身出来,笑着喊,“哥哥!”
她今天穿着件黑色挂脖A字型公主短裙,飘逸的纱质面料,娇俏又灵动,如瀑的黑色长发随着她站定的动作轻轻一荡。
她站在两级台阶之上,向台阶下的他伸出手要牵着他回室内。郁景明微仰头看着她。
两两对看着,郁小麦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止不住。郁景明也微微笑着。她扶着他的肩,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今天晚上家里终于没人啦。”
敏阿姨和关姨服务他们用过晚餐之后,即会回到侧屋。主屋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冷不防,郁景明捞过她的腰,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候在门厅的敏阿姨看到门外的人影终于走近,正想问是不是马上开餐,看到那场景,立刻别开脸,默默却快速地往餐厅去。
上楼。
走到她卧室门前,郁景明正要开门,郁小麦就说,“今晚睡你房间吧?”
她还没在他的卧室里睡过呢。
郁景明调转方向往自己的卧室方向去。
一进到房间,她就从他身上蹭下来,饶有兴味地到处看。以前从没有机会这样光明正大地参观。
他的卧室风格简约克制,有一种沉稳的冷感,线条明朗简单,皮质和金属感交相映衬,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床尾的黑色半封闭式墙体隔开卧室与起居室,灯光也经过精心设计,高中矮三个高度都有光源,此刻主灯关闭,高低错落的台灯与落地灯一起营造出一方静谧的休憩空间。
与她的卧室风格天差地别。虽然大相径庭,但她很喜欢。
郁景明已经脱下西装外套,解下腕表,正一褶一褶挽衬衫袖子。
“饿不饿?”
“饿了。”
早就饿了。她想起楼下的敏阿姨,就提议说,“不如,我们先下去吃晚饭?也不好让敏阿姨等着。”
“好。”郁景明嘴上应了,却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道,“过来。”
郁小麦熟门熟路去他腿上坐下,刚坐稳就被他扣着背摁到身上,双臂完全将她拥住。"让我抱一会儿。"他低头在她耳朵上方说。
以往好多个夜晚,下班后的他都在这张沙发上思念过她。尤其是“冷战”的那数个月。
静静拥抱了好久。郁小麦出声,“哥哥。”
“嗯。”
她从他怀里稍稍挣出来一点,脑袋后撤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完全属于你。”
虽则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她好似总能及时提供他想要的。郁景明不由轻笑一息,抬手用指背蹭一蹭她脸颊。
郁小麦像小猫似的,迎过去主动蹭他的手。
气氛很快变了意味。
郁景明眸色渐沉,不动声色盯住她,看她扶着他的手,辗转着张唇在他手臂上咬了一下,像去年春天那样。唇撤开的时候,探出舌尖轻轻舔了舔,粉.嫩的舌.尖拂过勃.发的青.筋脉络。
去年春天她就想这么舔一下的。现如今终于能够如愿了。
64、第64章(正文完结上)
那个夏天,郁家老宅终于成为了他们光明正大纵情的家。
在老爷老夫人搬走的第一天,目睹先生把小姐抱上楼的场景之后,敏阿姨就非常知情知趣地减少了出现在主屋的次数。关姨也是同样。
有一次,晚餐还没结束,关姨就回了侧屋。敏阿姨正在客厅刷视频,按下暂停键问,“怎么这么早?这个点应该还没撤餐吧?”
关姨挤了挤眼睛,压低了声音说,“坐腿上啦。”两个人笑着交换了善意的眼神,关姨道,“我晚一点再去收吧。”
敏阿姨想起以前,感叹地笑说,“现在想想,我感觉小姐很早的时候就喜欢先生了,”她模仿郁小麦回到到家的样子和声音,“……一回来,换鞋的时候就探头问,‘我哥呢?我哥在哪儿?’那个年纪的小孩,怎么会那么在意哥哥的嘛。"
“也是。”两人说说笑笑,透过窗户望一眼侧前方的主屋。主屋所有窗帘紧闭,缝隙里透出些微昏黄的光,整栋房子被游廊下的壁灯和院落里的路灯地灯映衬着,像夜色里的童话小屋,静谧温馨。
开学前,郁小麦和方亦秋去英国玩了一个星期。
郁小麦一向热情洋溢精力充沛,可那个假期,就连平素里一向安静的方亦秋也铆足了劲儿似的,玩得肆意,像是要发泄什么。
开学之后,入秋了,郁良平和陈英兰还是没有搬回老宅,这些年他们在老宅住的日子本就少,倒也不显得异常。
郁小麦再度参加了院长牵头在上海落地的展览项目,这一次,项目里依旧抽调了一个大二的学生。学生名叫余映真,一进组就在群里加了郁小麦的微信,私聊时一叠声姐姐叫个不停,央求她多带一带她。郁小麦意识到,自己已是大三的学姐了,在学妹眼里,是有问题时可以请教的前辈了。这种感受对她而言也很新鲜,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职尽责做好一个“引路”的学姐。九月底这天周末,两人一起逛了两场展览。傍晚时分,在园区里面一家户外咖啡馆坐下歇歇脚。余映真活泼开朗,这几天下来又跟她建立了信任感,所以在她面前话很多,一直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从自己选择选修课时的苦恼,到自己最近有了新的crush,crush如何如何,话比较密,连郁小麦都有点插不进嘴。她默默听着,渐渐地走了神,莫名联想起:每次郁景明静静听她说话时就是这种感觉吗?“学姐!”“……嗯?”郁小麦回神。余映真瞪着眼睛,指了指街对面,"那边车里有个超帅的男的好像在看你。"郁小麦循着望过去。街对面临停处,一辆黑色迈巴赫稳稳停驻,后座车窗半降,郁景明略侧过头,一寸不错地遥遥看着她。视线在半空中碰触,他揿开车门下了车。薄暮时分,夕阳斜斜地倒在洁净的街道上,两两三三结伴的人群往来穿梭,身高腿长西装革履的男人在其中格外突出,像是只有他被认真地上了色一样。余映真眼睛越瞪越大,捂住嘴,"……学姐,你认识吗?"说话间郁景明已经走到近前,郁小麦站起来,微笑着介绍,“这是我……”在这儿卡了一下壳,她习惯性地想说“我哥哥”,话到嘴边,改成了,“我男朋友。”余映真立刻站起来,活泼地, "原来是学姐的男朋友!怪不得!""……这是小我一届的学妹,余映真。"郁景明礼貌地打招呼,“你好。”他的手熟稔地扶了一下郁小麦的腰,正好碰触在裙子镂空的地方,大约是触到皮肤冰凉,他脱下西装外套,给她披上。郁小麦看向余映真,“你自己打车?需要我捎你回学校吗?”“不用不用,”余映真笑说,“你们好般配哦。”郁小麦也笑,“那我先走啦。”两个女孩挥手道别,郁景明略点了下头。两人穿过街道,上车。车子启动,郁小麦还探头隔着车窗和街道望向另一边的余映真。直到看不见了,她才欠身坐好,探究似的打量了一会儿郁景明的神情,随后叽叽喳喳开始讲述,关于她项目组的趣事,关于下个月她即将奔赴上海参与展览的落地和启动。郁景明正静静听着,她突然刹住话头,伸出一指,眼睛炯炯地盯住他,“郁景明。”最近,她越来越多直呼他大名。“嗯。”"刚刚我说话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她迅速发问。“想你去上海住在哪个酒店,想那个展览我要去了解一下,看有什么能为你做的。”这番回答完全出乎郁小麦的预料。方才听余映真说话时她意识到,她只比余映真高一届,对于余映真倾诉的苦恼已经无法完全感同身受,只能木然地听着,而郁景明大她七岁半,她的大多数生活日常和情绪感受,对于他来说,恐怕如隔山隔海般遥远。所以,她陡然生出一些担心:每次静静听她叽叽喳喳说话时,郁景明会不会其实觉得很无聊?没成想,静静听时,他的思绪一直随着她的话语流动。她不由愉悦地眉开眼笑。郁景明道,“……为什么这样问?”“我担心你会觉得无聊啦,”她扳着手指,“你想啊,你比我大了快八岁,你的生活是董事会是应酬是出差开会,而我,还停留在学业阶段,我就担心我的话题你早就经历过了,所以会觉得无聊乏味,甚至小儿科。”“完全不会。”他说。“我现在知道啦。”郁小麦嘿嘿傻笑,“因为你关心我爱护我,所以当然不会觉得无聊。”她的心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得到答案之后,一秒钟就抛到九霄云外,乐呵呵地点开手机回消息。郁景明把她手机锁屏丢到座位上,把她捞到腿上亲了一遍,才低低地问,“方才,介绍我的时候,为什么卡了一下?”郁小麦都要忘了这茬。努力回想,“……本来想说‘哥哥’的,但是怕学妹误会……”她的话其实已经完全解释清楚了缘由,对不了解状况的旁人三言两语说不明白,索性直接一步到位说是男朋友。但郁景明没有放过的意思, "误会什么?"他的手握着她侧腰,指腹在裙子镂空处似有若无摩挲,"……误会我是哥哥,怎么会对你有亲密的举动?"他声线低磁,说话呼出的气息一波一波侵袭在耳边,郁小麦嘤了一声,细声说,“是。”"怎么会是误会?难道,宝贝不是和自己的哥哥在一起吗?"“乖宝贝,回答我。”“……是……”“不但早就在一起了,这两个月也一直和哥哥睡在同一张床上,不是吗?”他不疾不徐地低声,继续加码。「是跟哥哥睡在一起」。这个事实刺激得她心脏狂跳,郁小麦呜呜地说不出话。虽说早已在圈子和家族里公开,但此时乍然再度被提醒,还是非常有冲击感。郁小麦不禁绷住身体,揪紧了他的衬衫,呼吸短促,兴奋难当。他花招太多,每天晚上,从“选择睡在他还是她的卧室”开始,就都是一场刺激的冒险。十月份她去上海忙展览,十一月份他去美国出了一趟长差,如此交错的小别行程之后,更是如此。12月24号,郁景明的27岁生日。按照惯例,这一天商从京总会办圣诞派对,这一次,郁小麦提前几天就在三人小群里询问他的安排。商从京依然没有回复。自六月中旬他来过郁家老宅那一趟之后,她和他已经半年没见过面了,就连他的20岁生日,他也没有发来派对邀请,当时郁小麦给他打电话发消息询问,全部没有得到回复,后来,还是方亦秋转达说,他不打算办生日派对了。往上翻—翻聊天记录,这半年,三人小群里他没有再说过话。要不是偶尔会听同学嘴里听到他最近的动向,她都要以为这个人已经蒸发了。24号这天中午,郁小麦正和方亦秋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手机进了一通来电。拿起来一看,郁小麦有点吃惊,“是从京。”方亦秋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速度灰白下来,她站起身,挤出一句话,“……我去拿点番茄酱……”郁小麦摁了接通,“喂?从京?”那边没有声音。“你怎么了从京?是我之前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怎么一直不回我信息啊?”那边又沉默了一会儿,“"……今天是景明哥生日。"好久没听到他的声音,这样乍然通过电话传到耳里,郁小麦竟觉得有点陌生,总觉好似比以前成熟低沉了很多。“……是啊。”“你要来参加我的圣诞派对?不陪他过生日?”声音有种冷酷的嘲讽意味。“啊?如果你办派对的话,我打算过去玩一会儿,然后就回去陪我哥。”郁小麦觉得他的问题有点怪。参加派对和陪郁景明过生日完全不冲突啊。“你喜欢景明哥?”“对啊。”他问得迅速,她答得更加迅速,不假思索。“……他就是你之前说喜欢的‘成熟型''?”郁小麦都忘了跟他聊过这个,想了一下,“……对啊。”既然提起,她就进一步解释了一下,“不是先喜欢‘成熟型’再喜欢他,是喜欢他,由而推测我自己大概是喜欢‘成熟型’。”"怎么突然说这个?"商从京沉默了片刻,才说,"……晚上八点,你到我家来吧。"“派对八点开始?”“嗯。”“好哦,”郁小麦松一口气,“那到时候你跟我聊聊吧?你最近是怎么了?真的不是我哪里惹你了吗?”以前这样的事情没少发生,她总是会惹得他不高兴,而自己却并不知情,每次都是他单方面跟她冷战,直到时间足够久,久到她也察觉了异常,随后去跟他道歉,最终才算是和解。郁小麦当然以为,此次也是同样的状况,只不过这一次,商从京未免气得有点太久了。商从京没有回答,直接挂了电话。过了十多分钟,方亦秋才回到座位,还没坐下就笑笑地聊起学习的事。两个人说说笑笑聊起来,倒也不显得有什么异常。当晚八点钟。郁小麦开车从图书馆抵达商从京的住处。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她家的车位,下了车,她一边走路一边给郁景明发消息。郁景明今晚有许多应酬,此刻正在饭局上,她早发消息跟他说了要去参加派对的事,这会儿又发了一条给他:「我到从京家里咯,你应酬结束告诉我」电梯升到顶层,郁景明的回复也一同抵达:「好。」一出轿厢就听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门大敞着,商从京靠在门厅等着她。眼神对上,郁小麦吓了一跳。商从京整个人都跟以前完全不同了,眼眸里不见过往的清澈阳光,眸色和周身气息一样深沉且冷漠。有那么三五秒钟,她甚至迈不动脚步。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商从京,你怎么了?”商从京不说话,只是略抬下巴示意她跟上,随后就率先往屋子深处走。郁小麦跟在他身后进入门厅。相较于圣诞派对,整栋屋子的氛围倒更像是狂欢的舞池,音乐沸腾嘈杂,男男女女往来穿梭,笑闹声尖叫声不绝于耳。她跟着商从京来到了游戏室。游戏室经过特殊设计,软包门一合上瞬间隔绝了一切声响,静得能听到呼吸声。商从京径直在大屏幕前面的地毯上坐下来,扔给她一幅手柄。“干嘛啊?一来就打游戏?”郁小麦有点懵。商从京已经开了游戏。郁小麦只好也坐下来,握住手柄。一开始还能一边操作一边瞄他一眼,但商从京似是专注地玩游戏,看也不看她,游戏越来越激烈,好胜心起来之后她也顾不上许多了,两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玩起了游戏。发动技能时,郁小麦通常是声音和手一起用力,一边疯狂拨动摇柄一边跺着脚尖叫,渐渐地,那种紧绷的气氛终于消散,商从京脸上慢慢浮现了笑容,到最后,他甚至也站起来,领先时欢呼出声。像以前无数次两人一起打游戏一样。一局结束。商从京赢了。他点了根儿烟。“你什么时候又开始抽烟了?”郁小麦问。之前好像听过他说要戒烟。“跟我玩游戏开心吗?”商从京不回答,径直反问。“开心啊。”方亦秋对任何游戏都不感兴趣,以前,通常都是商从京和郁小麦一起玩。双人游戏也多,几乎每次市面上有新游戏发售,商从京都要去郁小麦家里跟她一起玩到半夜。商从京不接话了,只是一味一寸不错地看着她。郁小麦被他看得有点毛毛的,不由皱眉,“你到底怎么了?我是不是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你那么顺利地就喜欢上了景明哥?”"嗯?什么意思?"“因为爷爷给你们指婚了,所以你马上就能喜欢上景明哥?”商从京嗤笑,眼里闪烁着一点未熄灭的火苗,"是不是换了别人,你也能立刻喜欢上?"“不是不是。”郁小麦意识到他有所不知,“我很早就跟他在一起了,去年夏天,在纽约的时候。”商从京定住,眼里的火苗和呼吸声一并消失。郁小麦慢慢地解释,“感觉是个秘密,毕竟那是我哥,所以那时候没告诉任何人…”她仔细回忆,"……在爷爷指婚之前,只有秋秋一个人知道,秋秋是自己发现的。"商从京的脸色非常难看,她下意识就道歉,“对不起啊,之前没跟你说,”怕他不高兴,又举手发誓,“绝对不是不拿你当朋友的意思,只是……当时有点不好说……”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商从京才终于动了一下。眼睫眨了眨,指间蓄了一截的烟灰跟着掉落。他的自尊心和傲气不容许他再问出任何问题,譬如:你喜欢景明哥什么?你有没有过一丁点喜欢我?是不是我以前太幼稚,总是和你赌气,所以才断送了所有的可能?我们一起玩的那么开心,你真的从来没对我动心过吗?商从京扯唇笑了一下,“你走吧。”郁小麦懵了。怎么回事?刚打完游戏说了没几句话,怎么要她走?“……你不会因为这个,又生气了吧?”
商从京摇头,“没有,你走吧,我有点累了。”
郁小麦又待了一会儿,问了几遍,他还是什么都不说,甚至索性直接离开了游戏室,郁小麦没有办法,只能离开。
下电梯的时候,正好接到郁景明的来电。他说,“我在楼前面等你。”
郁小麦就径直在一楼下了电梯,走出大楼门厅,一眼看到门外台阶上站着的男人。天气冷了,他穿着黑色长大衣,微微笑着看她。
方才跟商从京对话而产生的莫名郁着的气,一下全部消散了。郁小麦跑过去,落入温暖的怀抱。
……
迈巴赫直接驶向郁家老宅。郁景明抱着她上楼。
二楼客厅,圣诞树灯球闪烁,树下摆放着包装精美的礼物。像以往数个平安夜圣诞节一样。
西装革履的郁景明坐在沙发上看她拆礼物。应酬时喝了不少酒,他眉眼间浮着一层淡淡的薄红,唇角也带着一丝不经意的温柔的笑意。
拆着拆着,郁小麦站起来,颇严肃地,“我得先把你的生日礼物给你,要不然,一会儿被你给我的圣诞礼物比下去了。”郁景明笑起来。
她跑回自己房间,再跑出来时,双手背在身后。站到他膝前,笑眯眯地,“郁景明,生日快乐!”这四个字,今早凌晨时分在床上已经说过了。
郁小麦把身后的东西拿到身前,郑重地往前一递。那是一个丝绒珠宝盒。“打开看看!”
郁景明掀开盖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套男士饰品:两枚袖扣,一枚领带夹。她兴致勃勃地在他身侧坐下,“这是我十月份在上海亲手做的!当然啦,找了一个珠宝师指导,你看,”她捻起袖扣,把上面的图案展示给他,“……一棵麦穗。”领带夹上的图案也是同样。"都是我自己画的图!珠宝师帮我调整了一下。"
“很漂亮。”他低低地说,“谢谢宝贝。”"要不要戴上试一下?"郁小麦眼睛亮闪闪。
“好。”她托起他的手腕,仔细地捏住袖口边缘,翻找着扣眼,把袖扣穿进去,扣上。西装袖口外缘露出一圈洁白的衬衫,衬衫袖口处,那枚袖扣上,一棵麦穗迎风抽条摇曳。
“衬你诶,喜欢吗?”她喜悦地问。
“喜欢,”男人的手挪到她后脑勺,他低头吻下来,说,“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65、第65章(正文完结下)
年关将至。
放寒假的郁小麦先一步飞往加拿大。
温哥华的家里来来往往不少客人,其中有一些是郁知微在京市的老交情,自然听说了郁小麦和郁景明被指婚的事,席间说说笑笑,免不了打探一番。
郁知微笑笑地说,“老爷子疼小麦,想给她指个好人家,想来想去,大概还是觉得自己一手培养的孙儿最好。”
客人握着茶杯,一脸慨然地感叹,"小麦命真好。"
当初,如此碰巧地被南下考察的郁知微捡到,带回京中的高门大户精心养育。
郁知微这一脉中途败落,小麦不适应温哥华的生活,再度被送回京中,寄养在郁良平家中,她又能得了老爷子的喜爱,得以被亲自指婚给新任家主。
如此一来,她未来的一切,资源人脉、家产地位,都会是顶级水准。
客人半开玩笑地说,“这么顺风顺水的运气,即使是从小被名门望族倾力培养的大小姐,都不一定能拥有啊。”
郁知微还是笑,“是小麦自己争气。”聪明伶俐不说,这么多年,不管是兴趣爱好还是学业特长,都没有落下过,现如今即将大三,过硬的实习经历也已经攒了一沓了。她做什么都能成。
这时候客人就少不了奉承两句,“还是你对她用心,比亲生的都要亲。”彼此相视笑一笑。
郁知微心道,抛开别的不提,这样的指婚结果也是再好不过:小麦还是郁家自家人,以后逢年过节各种往来也能方便些,真正的知根知底。
“诶,”客人压低声音凑近了点,“…今年过年,景明是不是会过来一趟啊?”
郁景明注重礼节孝道,自然理应来一趟,拜访未来的岳父岳母。
“集团各种公务和家族应酬都很多,他应该要年后才能来。”
"妈,我去玩啦。"
郁知微和客人正聊着的时候,郁小麦从楼上下来,笑眯眯跟客人打招呼,顺便跟妈妈说一声。
她在某平台建立了自媒体账号,粉丝涨势喜人,很快有广告找上门来,在对接平台和广告方的过程中,她认识了一个住在温哥华的华裔女孩。女孩是京市人,跟她一样生性爱热闹,时不时邀请她和三五朋友在自己的别墅里聚会。
"几点回来?"
“十点多吧大概。”
“不要太晚了哦,晚上有雨,路滑,太晚了开车不安全。”
“好哦。”郁小麦从楼梯间一溜烟奔向门口。
客人不由赞叹,“小麦越长越漂亮了。”以前年纪小,漂亮可人,但一切情绪都外露,眉眼间总有一股桀骜不驯的高傲不屑,现如今更长大些,神色间更多了一层不动声色的平静,更抓人了。给人第一感觉是清新剔透,肤色白,眼睛清澈明亮,开开心心从人前跑过,也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年前这一阵子,除了每日在家中陪同爸妈招待来拜年的客人之外,郁小麦偶尔会跟朋友出去玩。如此,日子轻松自然地过,直到过年。
今年过年,郁景明和父母在西郊庄园里陪老爷子。在书房里,老爷子提起他和郁小麦的婚事,“打算什么时候订婚?”
"等她毕业再说吧。"郁景明早已有了打算。
她上学本就比其他同龄孩子早一年,本科毕业也才21岁,虽说届时已过法定结婚年龄,但毕竟事业功名尚未开启,她还有许多其他事情要做,他不能首先就把订婚结婚提上日程。
再者,她的生活多姿多彩,想法说不定一天一个样,郁景明不想逼得太紧,让她又逆反心起,与他对着干。若再来一次那样大的冲突和冷战,他不知自己是否还能保持冷静,耐心地等待她想清楚,再回到他身边。
更有甚者,万一,被逼急了,她跑走再不回来,又要怎么收场?
他对她一向算得上耐心十足,不想最后临门一脚因为自己的急躁让这一切功亏一篑。
“小麦毕业,你就29岁了。”老爷子不太赞同,语重心长,.……那样的话,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你35岁之前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用?你有没有算一算?”
郁景明抬眸看他,不言不语。眼神里有几分冷淡的凝视。
“你爸妈当初只要你一个孩子,我就不太同意,好在你成器,否则……”
“您甭操心这些,我们有自己的过法。”郁景明淡淡地说。
阳奉阴违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当然知道老爷子的手段,若是不由他直接表明态度,老爷子大概要找郁小麦旁敲侧击要个答案来。他不想让她承受这个压力。
一听他是这个态度,老爷子一下竖了眉毛,“你别告诉我你不打算要孩子了。”
这么大个家族,没个继承人怎么能行?这不是胡闹吗?
"……"
郁景明捏了捏眉心,“没说不要,只是那都是以后的事情。要孩子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不应该是这样计划来的。”
“你不是一向最有规划了吗?学业事业不都是一步一步规划着走到现在的吗?”
郁景明把膝上的书一合,平静地道,“爷爷,跟您说实话,能跟小麦在一起本就是我计划外的事情。”
“我原本应该是按照您和我爸妈的规划,娶个时方仪那样的大小姐,结婚生子,步步高升,顺理成章,这也是我一早就做好准备的事,所以最初的时候我并没有拒绝和时方仪接触。”
“可是渐渐地我发觉,我可能没办法做到和一个不爱的女人结婚。后来,我喜欢上小麦,正巧她也喜欢我,这一切都是意外。”
“能够跟她在一起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我不可能再哄着她要求她,要在我35岁之前给我生个孩子。”
“一个不够,”老爷子对他的倾诉充耳不闻,“趁着年轻,多生几个。”
这也是他会答应指婚的原因之一:郁小麦年轻,身体好,又知根知底没有其他利益牵扯,把她指给郁景明,他们能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孩子。
否则,即使如郁景明所做的,压上了全副身家和未来,他也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应允——郁小麦招人喜爱是一回事,家族未来又是另一回事。
郁景明都气笑了,"您点菜来了是吗?"
老爷子一幅意已决的样子,“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如果你非要跟我闹,那我现在就撤回指婚也不是不可以。”虽说他已退位,但尊老爱幼的传统摆在这儿,只要他还是郁景明的爷爷,他的话就有分量。
郁景明默然不语。
爷爷年纪大了,一下产生了执念,一提起孩子的事继承人的事,就仿佛失了神志。
他冷静地想,即便真闹到撤回指婚的地步,也无关紧要了:他与她之间最棘手的公开一事已经解决。只要他们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老爷子指婚与否都不重要了。
甚而,早在压上全副身家与老爷子谈判之前,他就已经规划过另外一条路:她在纽约读书工作,而他,则去波士顿教书。他打算什么都不要了。那年夏天在纽约回学校的那一趟,就是如此用意。
郁景明把书放到一边,道,“我不想气您,但是,您现在撤销指婚也没什么影响。”他略顿了一顿,平和地说,“……除了意味着公开跟我翻脸,没有任何别的作用。”爷孙二人公开翻脸的后果是什么,老爷子当然心知肚明。听到这话,气得不轻,最后一拍桌子,怒道,“你就气我吧!”
这一茬之后,爷孙二人明面上还是一慈一孝,私底下在书房里谈其他事情时,老爷子免不了还是吹胡子瞪眼摆脸色。郁景明充耳不闻。
当然有最简单的解决方式:她马上就要满20岁,即将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可是,他不能,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就拉着她去领结婚证。
以目前的状态,他有能力稳住局面。老爷子也只能动动嘴皮子,并不能真的威胁到他们什么。
也罢。慢慢来吧。他自按兵不动。
如此,忙完家族内外的人情往来,年后,郁景明飞往温哥华。
虽说已经被指婚,但顾着郁小麦脸皮薄,在温哥华的那几天,他们二人还是分开住在各自的卧室。跟京市老宅里长辈们张口闭口订婚结婚不同,在温哥华,郁知微夫妇只把二人当做小情侣对待,郁景明倒是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二月份这天,温哥华下了一场大雪。郁景明和老友去喝茶,郁小麦则随妈妈去逛街喝咖啡。
雪已过了最大的势头,零零星星往下飘,郁小麦和郁知微两个人手捧着咖啡,沿着街道慢慢散步。
经过一座教堂,看到里面有一对人在结婚。郁小麦兴致勃勃跑过去,猫在门口往里瞧。
身着华服的新郎新娘正相对站在牧师身前宣誓。台下坐着双方的亲朋好友,有人已经在抹眼泪。
庄严的仪式结束之后,台下众人站起来欢呼,有人站在甬道边撒花瓣,新郎新娘手挽手笑着走出来。一路走到教堂门外,雪和花瓣一齐落下,落在新娘的白纱上。场景漂亮又神圣。
郁小麦看得入了迷。
眼瞧着那对新人乘上车离开了,郁知微不由笑道,“怎嘛?也想结婚啦?”
认真说起来,郁小麦倒不是对结婚怀揣着什么期待,以前年纪小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结婚。她心里初初萌生这个种子,是在香港的时候,方亦秋问她, “你们打算一毕业就结婚吗?”
一想到是跟哥哥郁景明,“结婚”这样陌生的字眼陡然变得激动人心起来。
她神秘兮兮一笑,“……我自有打算。”
过完年,郁景明先一步回国。
郁小麦在温哥华一直待到寒假结束。回国之后第二天就开学了,她马不停蹄开启新的校园生活,同时,留学申请也正式提上日程,开始着手准备成绩单。在九月份网申之前,还有一系列文件文书和推荐信要准备。
三月份开春。
郁景明飞往纽约出了一趟长差。
两人每日通电话,打视频,郁小麦笑说,“简直像在为了我的留学生活做预习。”
郁景明默默看她,道,“我提前制定一下计划,到时候至少一个月见一次。”
长途飞行舟车劳顿……“你身体吃不吃得消哦?”
郁小麦歪头一思索,“到时候每次见面,我都得好好检查你一番。”
这话本来没有别的意思,可郁景明笑起来,她反而觉出了另一层含义,红着脸警告他,“不许笑,不管怎么检查,反正我都有资格。”
郁景明还是笑,说,“那是当然。”两两相对不言语时,已经觉得思念。提前为留学两年的分别而思念。
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一次行程有点不确定,很多事情没处理完。
但,当然要在,“你生日之前。”
20岁生日。
4月9日,在郁小麦20岁生日的前一天,一大早,郁景明落地京市。这天,他难得在出差后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专心为她筹备生日派对。
这次派对在东三环他的别墅里举办。照例邀请她的同学好友,不同的是,这次也邀请了几个他的好友,包括陆政孟正安。
夜幕降临。别墅从大门开始就做了灯带气球和花朵的装饰,一路璀璨耀眼,随着车道延伸至主屋。主屋灯火通明灿烂夺目。
数辆豪车沿着车道缓缓驶入。
戴着白手套的管家站在主屋门廊前迎接客人,交由侍者引至主屋内。
梦幻得犹如公主的城堡。三三两两结伴来往的都是熟脸,孟正安和陆政径直上楼。二楼主卧套房内,化妆师正在为郁小麦检查妆发。郁景明站在不远的旁边打工作电话。
临近九点钟的时候,三个男人先一步下楼,和楼下宾客们会合。后脚,身着华丽公主风小黑裙的郁小麦独自下楼,接受宾客们的欢呼和祝福。
郁小麦的20岁生日,跟以往数个生日派对一样,气氛热情激烈,合着乐队的鼓声,喧闹声几要掀翻屋顶。
郁景明和陆政孟正安三个男人,坐在沙发里,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渐渐地,孟正安坐不住了,怪模怪样地加入年轻人的舞池里,惹得陆政笑骂他几句。
午夜时分。生日歌响起,佣人推着三层蛋糕出来。郁小麦兴高采烈地双手合十闭眼许愿,一鼓作气吹灭蜡烛。
生日派对终于结束,宾客们都还没完全送走,郁景明和郁小麦已经上楼回到了主卧。郁小麦手抓着裙摆坐在哥哥腿上,压着笑意问,“你猜我许了什么愿?”
“什么愿?”郁景明一边慢慢地喝酒,一边看着她,循着她的话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她一脸理所当然地说。
郁景明笑起来,“那等你愿望实现的时候再告诉我。”"明天就能实现!"郁小麦笃定地说,然后又改口,“哦不对,已经是今天了。”
“……”郁景明还是笑,“这么近的愿望?”
“是呀。”
郁景明放下酒杯,瞧了她一会儿,才道,“还没有给你生日礼物。”
“我还以为这个派对就是生日礼物!”
这次派对规模比以前更大,简直像是结婚仪式了,她想当然地如此以为。
他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个什么东西,“伸手。”
郁小麦闭眼伸手,掌心向上。
他把一枚冰凉的金属状物体放在她掌心。
郁小麦低头看,那是一枚钥匙。有点沉,偏古典风。
“这是?”
"为你在纽约读书准备的,曼哈顿的一套房子。"
"!"郁小麦立刻兴高采烈问,“什么样的房子?!”
早料到了她会问这么一句,郁景明拿过手机,翻出视频和照片给她看。
挑空两层楼那么高的超大面积落地窗,俯瞰曼哈顿的城市夜景,内饰浪漫又古典,可以想见,即便什么都不做,躺在窗边看一整天变幻的流云,也相当有趣味。
“谢谢哥哥!”她凑过去吧唧亲了他一口,然后眼珠子一转,起身跑走。
过一分钟,提着裙摆跑回来,握拳站在他膝前,说,"我也有礼物要送你。"
郁景明不由笑着说了她也曾讲过的一句话,“你的生日,我也有礼物?”
郁小麦把掌心摊开,“今天我满20岁了,我们去领证好不好?”掌心躺着一张细心做过塑封的小纸片,那是她亲手画的,他和她的卡通合影。
郁景明仰脸看着她,眼眶一下红了。半晌,才微微笑着,"……好。"
生机勃发的春日。小麦野蛮生长,万物春和景明。
——《小麦景明》正文完。
66、番外一
他与她非常不同。从见她的第一眼,郁景明就知道。
少女的天真、烂漫、任性、肆意、热烈、莽撞,这些词汇都距离他非常遥远。
不止是因为他大她八岁——
即便是童年和青春期的他,也与她截然不同。
他是独子,又是爷爷钦点的继承人,郁良平对他的管教严格到近乎严苛的地步。他也一直严格要求自己,几乎从不让家长操心,从学业特长到户外运动,再到待人接物身姿谈吐,方方面面,他都是他人口中的谦谦君子天之骄子。
进入青春期之后,荷尔蒙精力需要发泄,私下里,他和陆政孟正安等一众发小胡闹搞坏事,在长辈面前,则依旧维持着温良恭俭让的端方姿态。即便是胡闹,他也未曾像孟正安那样胡乱结交各色的女孩女人。他和陆政都没有。陆政是因为陆老爷子混乱的私生活带来的阴影,他则是因为对自我的要求——自由是相对的。
完全而彻底的私欲发泄,基本上等同于“自我放逐”。
“禁欲”是他掌控自我的方式。与规律的健身、严谨的生活习惯相同。
世家子弟,玩法当然很多,他有许多可替代的精力发泄的方式。
渐渐长大,幼稚低级的青少年玩法逐渐被抛弃,最后,固定下来的只有说起来非常无害而又相当有害的在危险边缘试探的运动。野山徒步、深潜、飞机驾驶。
他这样的身份,人身安全是第一要义。
但通过这样几近放逐生命的运动,他可以体会到心底里一直在追逐叫嚣的刺激和渴望,如此,他可以与平稳到近乎乏味的生活,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由是,日引月长,他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生活方式。
见到郁小麦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女孩与他最大的不同是:她不需要也不屑于伪装。
他其实有许多没做过的事,比如说看花火大会,置身喧嚣的人群中,感受人群的鲜活和明媚;比如说,在各种不同的场合,相对应的他有许多不同的身份,是家族继承人,是集团董事长,由此,他考虑的是家族利益,是集团利益。而他说的话,是家族继承人会说的话,是孝顺的独子会说的话,是一个董事长会说的话——那么多的话语里面,很少有词汇是在表达身为郁景明这个人的真实想法。
郁小麦不同。
她来自山野自然,她整日和人群混在一起,她每一句话都是自己真实想法的表达。
她热烈莽撞活泼肆意,如此真实坦诚而赤.裸,在初见的那一瞬,就对他形成了天然的吸引力。
他与她并无血缘关系,在23岁之前甚至没见过面,自然不可能对她有任何亲情的感受,“哥哥妹妹”四个字,只不过是为彼此的身份寻找一个合适的锚点。
与郁小麦的想象不同,他对她的管教,并非出于对她出格行为的不满,相反,是因为对她的欣赏和喜爱。
这种“喜爱”,即非亲情友情,当然更非爱情,只是最简单最本真的,对另一个人的性格的欣赏。
可以想见,若被送到郁家寄养的女孩不是郁小麦,而是个乖巧懂事的,那他大概率也不会那么事无巨细。
他从来不知道,管教一个小女孩要花费那么大的心力。
既想让她保持原本的天真烂漫和热烈活泼,又想让她逐步成长,学会做自己的事学会照顾自己,更不想让她因为他的管教对他本人产生敌意……当真像养孩子。
日常鸡飞狗跳,一个头两个大。
但说到底,她也完全不是孺子不可教也的小魔王,事实上,她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又讲义气,其实……也不太难管教。
只是,她渐渐长大,对他的肢体接触也愈发大胆,完全不知收敛。
这是最让他头疼的事。
他是个成年男人,当然知道成熟男人和未成年少女肆无忌惮的肢体接触,是有毒的事情。如果纵容,那就是在放任自己对她的侵害:即便他没有那方面的意图,那也不能抹煞这件事本身的严重性。
所以,他对她严厉起来,不苟言笑,稍有任何过界的接触便是拒绝和训斥。
可她花招实在太多了,假哭真哭轮番上阵,哭着闹着说自己被冷落,没完没了。
他不想看她伤心,哄了几次,末了,只能妥协。
毕竟,上高中的女儿依旧坐爸爸腿上的事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是女儿被溺爱罢了。
心里想着,等她再长大些,有了喜欢的男孩子,自然会对他敬而远之了。他只要在她每次靠近时,坐他腿上时,控制好肢体距离就好——即便是为防止她摔倒,他的手也不会贴在她身上,而是隔着距离,虚虚护住她的背。
他们对彼此都没有另外的意图,清清白白。
可他的控制,并没有换来她的“知分寸懂进退”,相反,她上了大学之后,各种言语和肢体上的接触依然和以前别无二致—一她并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长大了就自然而然地渐渐疏远他。
郁景明感觉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于是,自她上了大学,他便减少了对她的管教,自然也同步减少了与她的相处。她的生活更加丰富,他的工作也一如既往地繁忙,倒也不用他费心找理由。
她的大一上学期,他周末的时候很少待在老宅,寒假期间,她飞往温哥华,遥隔两地,自然相安无事。年后,他飞往美国出差,两个月的时间。
到底是狠不下心完全不管不顾,在纽约时还为她定制了成年礼的礼服。
她的成人礼,他自然要回国帮她安排。他本以为,相安无事的接触,只会存在于她过生日的这几天,生日一过完,他就继续忙工作,更加少地与她见面。
可是,完全没有料到,就是她生日的那一晚,老宅昏暗的二楼客厅,她又坐到他腿上。
这时,她已经年满18岁,再没有任何理由要继续纵容她。
可是,也不知是不是那一晚他喝了酒的缘故,她在他腿上乱动,他身体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料。
到这一步,郁景明其实也并未方寸大乱。
男人的身体有时是完全不受本人意志控制的,比如说清晨的晨.勃,比如说青春期的遗.精,健康的成年男人一天要勃.起许多次,大多数时候本人都是无知无觉的。
所以,他非常平静地让她下来,让她回去睡觉。
所以,他下楼抽了根儿烟,随后也如常回去洗澡睡觉。
第二天醒来时才觉得不妙——他做了梦。
梦中,她穿着单薄的吊带和小睡裤,坐在他腿上乱动,一叠声撒娇叫哥哥,扭着肩膀泪眼汪汪央求他帮她洗澡。他的大腿能感受到她柔软饱.满身体的回弹,鼻间被她的温热香气盈满。
在淋浴间,温热水冲刷着,混乱潮湿而颠簸,满脑子都是她嘤嘤的娇吟。梦中的自己尤其出格,带着她的手往下握住。
起床后,他如常去健身。
在二楼客厅遇到她,她穿着睡衣白袜,站在那儿接水,视线相触,她猛地扭头躲开。
那一天,他心烦意乱。下午六点就提前下班回了家。从母亲口中得知她要陪她妈妈住几天。
也好。
如此避开应是上佳之策。
他把给她的生日礼物放在二楼客厅茶几上,离开家。晚上再回去时,看到她留下的字条:「我讨厌你」
这样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她嘟着嘴巴撒娇的样子清晰浮现在脑海,呼吸又不顺畅起来。焦渴难耐。
接下来那半个月,郁景明也冷静地想过。她生日那晚,他会做那样的梦,也许是那天白天他跟她提过洗澡两个字的缘故。「今天让我帮忙弄衣服,明天是不是要我帮你洗澡?」本是毫不留情训斥她的话语,却反而让他自己产生了心理暗示。
可他扪心自问:说出“洗澡”两个字,难道不可能是被不自知的欲.望所驱使的吗?也许,在那天更早的时候,在生日派对之后,他把她抱到床上,被她搂着脖子栽到枕头上时,他就……
明明在从派对回家的车上的时候,他还能全心全意以兄长的姿态,包容她,允许她最后一次坐他腿上的。怎会这么快就变了质?
如此冷静地思忖过,郁景明依旧觉得事情还在可控的范围内:如常像兄妹一样相处即可。
所以,在她父母返回加拿大之后,他像一位尽职尽责的兄长一样,亲自去接她回家。甚至,能够在她呜呜撒娇说被吓到时,克制地压下其他念头,心无旁骛地以兄长的姿态把她拥进怀里。静静地,任凭紊乱的心绪在肺腑内冲撞。
可他很快就发现,这件事不是他单方面按捺住就能解决的——郁小麦开始明目张胆地试探他。使坏让来办公室寻他的时方仪扑个空,红着脸喂他吃东西……这一次,他再不能等闲视之,吃饭时就告知她要她学会打理自己的事情,以此来隐晦地暗示她。可女孩歪歪头,无辜地说,“难道哥哥不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那一晚回到老宅,她趴在二楼客厅茶几上睡觉,大概是等他等得睡着了。他在旁边沙发上坐下来。低眼看着睡着的她,审视自己的呼吸和欲.望。
许是夜深人静的缘故,人心底里的恶魔轻易地就被唤了出来。郁景明脑中一闪念:不管那么多了,不管她才刚满18岁,不管她是不是三分钟热度,不管她对他的兴趣是不是叶公好龙,她既然如此试探,他何不顺水推舟……就这样,就现在这样,把她抱进卧室……心里的一切沸腾都可以平息了。
当坏人有什么不好?
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把失控的念头压下来。
第二天,他继续粉饰太平。
可热烈莽撞的女孩显然不满意,半夜溜到他房间,咬他的胳膊,咬得口涎都拉了丝,她自己不会知道,那样的场景视觉冲击有多么大。
在他耐心尽失的训斥之下,她又一次和他冷战。
这一回,他没哄她。
继续哄下去,只怕要崩盘了。
这一次的冷战又没能持续太久,因为敏阿姨打电话给他,说小姐在家砸了他的书房。他自然不可能不顾她受伤的危险。赶回家里去看她,跟她和解。
相安无事几天时间,她对他亮了底牌,亮了杀手锏。他早该知道的,她是如此百无禁忌。
女孩莽撞地对他撂下那些话,转头就毫不犹豫地决定,在期末考试之后就马上飞赴加拿大。
贪玩。没心没肺。
甚至,对新认识的什么领导什么男人也兴致勃勃。
他当然知道她的三分钟热度。
那一阵子,静静审视着她的时候,“就此放手”和“就此占有”,这两种相反的想法不断地煎熬撕扯着他。
直到她离开京市,飞赴加拿大。
他本以为,她会寻得新的兴趣,他也能顺理成章地让自己放手。哪知,她一离开,他只觉得郁家老宅骤然一空。
乍然拉开如此遥远的距离,那种想要占有的焦渴和欲.望却陡然凸显,不偏不倚,横亘在眼前。他一夜一夜地做梦。梦里的自己一次比一次出格。
道德礼法、她的热烈肆意、她的贪玩任性,一遍一遍折磨他。
他带着严谨专注的思考结果来到纽约。
在纽约,那一晚,所有的一切被抛诸脑后。他专注地亲吻她。不是满足她的索求,而是满足自己。满足自己再也克制不住的欲.求。
67、番外一
在纽约,接吻那晚,夜深之后,他送她回The Plaza的套房。
在门口,她踮脚偷亲了他一下。亲完,女孩乐颠颠地进门。
回到安缦,他却难以产生困意。激越的心跳久久难以平息,她柔软的唇的触感似是还残留着。
在沙发上抽烟的时候,她发来消息。「哥哥,我睡不着」
他能想象到她翻身起来发信息的样子。心痒难耐。更加毫无困意的他,按捺着自己,平心静气哄她睡觉。
打字几个来回,她又说想听他的声音。他删了打好的字,稍微稳了稳呼吸,静了静心,才拨通她的电话。
她又说,在想「和哥哥亲亲」。
她总是如此,把一切明媚灿烂的热情完全赤.裸地摊开给他,毫不避讳,毫无遮掩。让他陡生焦渴。在她睡着后,他独自一人,垂眸看着指间燃烧殆尽的烟身。
可她的热烈,向来不独属于他。新鲜快活的暑假,新朋友旧好友,和每个人她都能玩得兴高采烈。她性格如此,他当然无从置喙。他也有意放她一个月,看毫无管束的她会是什么样子。
距离那晚的接吻已经过去一周多,她爸爸打来电话说,关于郁小麦的未来规划,想让他帮忙参谋参谋给点建议。
其实电话里聊,或者白天午休时分在他的办公室里聊更方便些。但他稍作思忖,道,“我晚上下班可以过去您那边一趟,小麦几点回来?”说要放她一个月,但到底是耐不住,想见她。
那一晚,郁小麦和商从京玩到九点多钟才回酒店。进门就快快乐乐地喊,“爸爸妈妈,我回来啦。”
他扭头看她。
千禧辣妹的穿搭,小吊带小短裤,整个人高挑修长白嫩饱满。
她对他还是有兴趣的。
听到他要告辞离开,立刻跳起来,鬼精灵似的撒谎说有东西忘在了他那里,说要去送送他。
从她的套房到他的住处,一路上他都不动声色。到了安缦的住处,门一合上,她就踮脚嘟着嘴巴要亲亲。
他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她的精力,和别人玩得热火朝天时完全不提跟他见面的事,一见到面,她还能如此毫无障碍地拼命主动。并且,提到未来规划,她满脑子只有「自由」「不确定」,完全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那一晚他已经有点绷不住,更没料到,放她走之后,她下楼就和商从京单独去吃宵夜。眉眼间都是喜色。
他意识到,完全的「放任」行不通:她当然自得其乐,而他,百般煎熬。
他开始用技巧。
“引诱”,“偶尔的冷淡”,一张一弛。
看起来他是作壁上观游刃有余的那一个,事实上,当他有意识要动用技巧时,他就已经溃败。他当然自知。
但好在,这样的技巧起到了一点小小的作用:从纽约回京市的飞机上,她就撒娇对他的冷淡和放任表示不满。
可郁小麦就是郁小麦,于她而言,和他的这场情事,相较于一场恋爱,更像是一场刺激的叛逆之旅。
他利用更激进的技巧,和她谈了三个条件。被煎熬着难耐的女孩当然忙不迭答应。
她表现得乖巧。趴在床上用手指拎起小内裤,甜甜地问:哥哥要我穿哪件?还说:这样的内衣,只有哥哥才会看到。
他胸膛之下激烈的心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试图提醒她:不但要把他当做哥哥,也要把他当做男友。言外之意是,希望她能更认真些,给他男朋友应该有的待遇。
她没领会到那层意思,反而误会成了也许有一天他要撤回男友功能的意思。于是,严肃地对他下了警告威胁的宣言。
热烈的少女,不要粉饰太平。
在这一瞬,他更深地体会到他对她无尽的渴望。
她不知道的是:
尝过了当她男友的滋味,他怎么可能像她说的“有一天吵架了,就不再提供男友的功能,要当回以前的哥哥”?
不可能的。他只有即是她哥哥又是她男友这一种结果。
飞机上,淋浴间里的一切像他初次的梦境一般。潮.湿滑.腻。
回京之后,顾着她年纪小,头几次他没有太放肆。并且,耐着性子,与她玩她喜欢的“偷.情游戏”。
可障碍依旧横亘在眼前:
她那完全与他无关的未来规划,她对旁的男人旁的事务那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她对他那无理的单方面的占有欲……
以最大的耐心和包容心,容忍她单方面的冷战,在不对她动怒的前提下,寻找和解的机会。先哄好了,再制定新的规则。试图以此约束她的行为。
即便如此,有的时候,他也无法像自己预想的那样平心静气,比如她提起“即使以后分手”这样的字眼时。可比起他的山雨欲来风满楼,小姑娘对他的不满好像更多。她滔滔不绝地讲述她与他之间如何如何不公平,她如何如何想要更多自主权……
愈是濒临崩盘,他愈是冷静。她取消了他的一票否决权,他面不改色地答应,冷静地施加“惩罚”。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所谓的“惩罚”,实则全过程都是在取悦她。试图让她贪恋,离不开他。
这一遭过后,果不其然,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在他出差短暂异地的时候,她耍起脾气,怒气冲冲挂断电话冲向酒吧。
后来想想,在香港的那场谈话,其实并未解决问题,只是,那时要抓紧时间做快乐的事,根本无暇去吵架。
回京之后,不出所料,她又有了新的鬼主意。他不马上应允,她就什么狠话都毫不顾忌地往外撂。
发了一天低烧的他无波无澜地想,是时候了,该“彻底”放手了。
他不再见她,甚至不再回老宅。
他一遍一遍告诫自己:限制和管束让她起了逆反心理时,退后一步反而是上上策。只要她还对他感兴趣,那她就一定会主动回到他身边。
他只要等着她回来就好。
按兵不动。按兵不动。
几乎每天都要这样告诉自己。
26岁生日那天。
照旧,一天的工作之后,晚上是数场饭局和应酬。
场子里大多数都是男人,烟雾缭绕中,他坐在沙发里,不断地走神。早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天不回去老宅,此刻这想法也没有丝毫改变,可是,愈是坚定地不回去,愈是心烦意乱。
他当然不可能完全不管不顾:这些日子,给方亦秋打电话,让她多陪她;给艺术学院院长打电话,让他对她多照顾些。就连今天给老宅点的蛋糕,都是按照她的口味定制的。
小姑娘过得也挺潇洒,没有了他的管束,成功坐了那所谓南哥的机车,穿回以前的“奇装异服”去酒吧,和别的女孩拼酒,帮助别的女孩暴打猥琐男……是她一贯的样子。
岿然不动即可。
如此告诉自己,深夜从饭局回CBD住处时,到底是忍不住,遂让车子在大院门口停了一会儿。从车窗里望向那望不见的小楼二层,静静待了片刻。
25号,圣诞节了。集团行政派发圣诞礼物,他作为董事长,为表人情味,带头领了一份。花花绿绿的福袋里,装着红白色拐杖糖果、憨态可掬的姜饼小人、圣诞老人软糖、圣诞树软糖……
每年圣诞节都要看她兴致勃勃地拆礼物,这样五彩斑斓的糖果是她的最爱。
晚上,他回到CBD的住处,静静望着堆在书房角落的无人认领的礼物。据说,今晚她去了商从京的圣诞派对。
深吸气。
元旦,艺术学院院长给他打电话,讲了近日她的表现和动向,夸她有灵气也勤奋。那是自然。她最优秀了。
临近年关,按照惯例,她会飞往温哥华过年。他计算着寒假日子的来临。
在她启程之前,他没有通知任何人,直接回了趟老宅。在二楼客厅守株待兔,想看她一眼。
静静等了许久,女孩终于打开了卧室门。心跳猛地漏一拍,他立刻抬眸看过去。那几乎是下意识的一眼。
思念几乎要喷薄而出。她马上猛地把眼睛别开,没看到他咽动的喉结。
她到客厅来找书,翻箱倒柜。他接了个电话,可全身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面儿上有多么不动声色,内里的沸腾就有多激越。
他目送她回到房间。
门关上。
静静缓了几秒钟,他松一松领带,依旧盯着门板。这才发觉她的手机丢在门前地毯上。
拾起来,在她门口站了片刻。他已经要按捺不住,但理性告诉他,现在不是好的时机。他要等,等她主动向他奔来。
其实郁景明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他知道她对他大概率是三分钟热度,在他撒手的档儿,她丧失了对他的兴趣也并非不可能。但若要一击必杀,他必得沉得下气,把自己也置之度外。
与此同时,只要她一丁点的主动,他必会用全身托住她,接住她。
好在,在他去温哥华时,她终于主动敲了他的门。女孩低着眼睫把毯子朝他一递。可以慢慢收网了。
回京之后,他忙着出差,在她生日之前,给她发了消息。当晚那通电话,他已经察觉到了她口中那位志愿者的异常,但,稍作思忖,他决定不插手,让她自己去 一瞠。
果然,在盛旭东的辅佐下,她处理应对得当,顺畅解决。
这件事让他反思到了自己以往的错处:正是他无处不在的管教和事无巨细的一手包办,才让她总是毫无章法。这不是为她好。
她长大了,自然会想要试一试自己雏鹰般的翅膀,他要给她充分的空间,让她自己历练,他只要做好后盾即可。
都说养孩子是对孩子和家长双方的考验,他虽然没有养她长大,但整个青春期都归他管教,青春期过去,她要抽条生长,他也要学着适当地放手。这也是他应当进修的功课。
回到京市,看她那样生机焕发,他也为她高兴。晚上,他回到老宅。刚到二楼,女孩就打开门出来了。
提议喝一杯是为她庆祝,也是为进一步收网。
她主动亲了他。到这份儿上,他自然再也克制不住。反客为主。
时隔六个月的吻,不止是她,他也在战栗。隔着几层布料触到,本能地想往里凿。
还不是时候。
她没让他等太久,第二天晚上就到俱乐部去找他。终于等到她半带哭腔的“哥哥继续管着我好不好”,他整个人,从灵魂到心脏,都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他与她当然都明白,这样的话语,并非意味着要继续他的管教和她的服从。这样的话语,只不过是:放弃抵抗,落入温暖的怀抱。
他只不过是要她的认真。
「那让我也抽一口,我们就一样了,就可以接吻了。」她说这话时不假思索,让他内心震颤。
主动向他求索,可以说她是追求刺激,可换个角度想一想,那何尝不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飞蛾赴火?他确实错看了她,把她的一切不乖都当做叛逆跟风等幼稚的举动,事实上,她只不过是要长大而已。
好在,他撒手给了她空间,同时也护着她。好在,她从原本开始就是爱他,所以会回到他的身边。他完全属于她,她完全属于他。
哥哥妹妹是天生一对。
68、番外二
六月,京大毕业典礼。
阳光清丽明媚,校园里处处是三三两两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成群结队拍照留念,接受家人朋友的祝贺。
郁小麦和同班同学秦文姝一起走出典礼大堂,一眼看到花坛边站着的几个中年男女。那是郁知微夫妇和敏阿姨,以及她请来的摄影师。
敏阿姨牵着皮皮,皮皮被颈圈扯着,原地不停地摇着尾巴一扑一扑往前跳。
“爸爸妈妈!敏阿姨!”
郁小麦惊喜地提着学士服下摆奔下台阶。
郁知微夫妇瞒着她,飞回国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几个人热热闹闹打招呼问好,郁小麦给自己爸妈介绍了秦文姝。秦文姝家在外地,父母亲人没有过来,郁小麦就邀请她一起拍照。
摄影师举着摄像头安排位置,郁小麦跟每个人都合了影,再来几张大合照,末了,还跟皮皮单独拍了几张。
郁知微也是京大毕业,时隔多年重返母校,感慨连连,新奇地到处看看拍拍。
摄影师追着爸妈抓拍的时候,郁小麦腾出手发了条微信:
「哥哥!你什么时候来啊?」
对方秒回:
「在路上,二十分钟」
她喜悦地打字回复:「嘿嘿,爱你哟」
打字时,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她抿着唇,脸上甜蜜的神色怎么也藏不住。
郁小麦在大三下学期就戴上了这枚戒指,周围的同学没有人多想,想当然地以为这是一枚“普通”的高奢饰品。毕竟,极少人会那么早结婚,且,现在大家戴戒指只讲究好看,不太会在意那背后的含义了。
是有一次课间换好教室等老师来时,秦文姝被那戒指的美貌和质感吸引,赞了一句,“你的戒指真好看。”郁小麦乐呵呵冲她笑了笑,而后放低声音凑到她耳边,“是婚戒。”
秦文姝震惊。
震惊过后,郑重地请她务必仔细讲一讲。
课后,两个人在学校咖啡店边吃甜点边聊。
听着听着,秦文姝渐渐明白过来:原来是爷爷指婚。
也难怪,郁小麦是京中名门望族郁家的养女,越是那样的名门圈子,婚事越是不能够自主,结婚对象都要经过长辈的挑选和认可才行。大概是她一到法定结婚年龄,爷爷就为她挑选了圈中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
她这么高兴,大约是结婚对象让她很满意。
秦文姝忍不住凑近了,压低声音问,“诶,你……你老公今天会不会过来啊?”刚毕业的大学生,离结婚很遥远,说起“老公”两个字还有点不自然。
“马上就来啦。”郁小麦喜滋滋地说。
工作日,郁景明为她的毕业典礼提前空了时间,此刻刚刚结束一场会议,正往京大校园赶来。
秦文姝不由好奇地抬头往大路上望了望。
在她的猜测中,那应该是一个长得不错的男人,她知道郁小麦是个颜控。
太阳渐渐高了,郁小麦和敏阿姨牵着皮皮,招呼秦文姝去花坛旁的月季丛下阴凉处躲一躲。郁小麦蹲在地上摸皮皮的脑袋。
秦文姝站在一旁,一边给朋友发消息,一边时不时往路边望一眼:大学同班好友那么早就结婚了,她作为一个22岁的清澈女大学生,当然好奇死了。望了好几次,都没望见可堪称帅的人影。
过了三五分钟,她百无聊赖,打开手机相机准备自拍的时候,感觉眼前掠过一个高大的暗影,带着一阵淡到几不可查的木质调香味。她下意识抬头,就见一个穿着衬衫马甲的高大男人经过她,站定在蹲着的郁小麦跟前,单手插兜,低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宝贝,我来了。”
声线低磁性感,侧脸英俊到让人忘了呼吸的地步。白衬衫袖筒挽在手肘,露出一截修长匀称的手臂。
郁小麦抬头,随即喜笑颜开,站起身踮脚搂住那男人的脖子,“哥哥!”男人微微笑着,手口袋里抽出来搂住她的背。
秦文姝呆呆地看着。
即便她预料到了会是个帅男人,可眼前这位……也太超出想象了。得有一米九,沉稳尊贵,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不动声色的魅力。
郁小麦拉了拉她的手,介绍道,“这是我同学,秦文姝。”
那男人视线移过来,眼神深邃沉静,彬彬有礼跟她打招呼。
秦文姝不由心想,怪不得郁小麦一到法定结婚年龄一被指婚,马上就顺理成章地答应了,这谁会不结!
几个人站在月季丛下聊了几句,郁知微不经意地看到了这边的场景,远远地抬手打招呼。“我去跟爸妈打个招呼。”郁景明说着,扣住郁小麦后脑勺亲了亲她额头。
待他走出一些距离,秦文姝才意识到他身后还跟了个司机。她好奇地问郁小麦,“你为什么叫他哥哥啊?”
情.趣么?
郁小麦嘿嘿笑,又抛下重磅炸弹,“他本来就是我哥。”
秦文姝目瞪口呆,连当初听到她说戒指是婚戒都没有这么惊讶:这就是那个,以前郁小麦无数次吐槽过的哥哥?
“….…你……这……”
简直找不到措辞。郁小麦以前总说哥哥严肃严厉不近人情,管她管得极严…
此时遥遥地看过去,那男人站在郁小麦父母身旁,大概是阳光太刺眼,他戴上了墨镜,和她父母一起看向这里,西装马甲身高腿长,气度矜贵疏离,确实很有严肃哥哥的气质。
秦文姝又问,“那……他现在还会跟之前一样管着你吗?”
郁小麦想了想。管倒是管的,只是……跟之前还有些不一样。以前,他通常是叠腿坐在沙发上,冷冰冰一言不发盯住她,那压迫感让人直冒汗。而现在……
郁小麦笑笑,神秘兮兮摇头,低声说,“现在,他已经被我制服。”惹得秦文姝也笑起来。
各处打卡拍照完毕,郁小麦跟着爸妈离开,郁景明回集团继续忙工作。她跟爸妈也有半年没见了,郁知微让她这几天就陪他们住在东山壹号院的大平层。
晚上,一家三口在法餐厅用餐。
席间,郁小麦给爸妈讲述最近的安排,还有为前往纽约所做的准备。
郁知微唇角含着笑意,默默听着。
她的女儿跟以前没什么两样,说话时兴高采烈,好像永远都精神饱满,琥珀色的瞳仁里光彩闪闪。
听着她说话时上扬的尾音,人不由觉得一切都很有希望,世界上太多好玩有趣的事情,很值得肆意热烈地活一遭。
清新明艳意气风发的年轻女孩。
郁知微心想,以前,偶尔还会担心她和郁景明婚后生活不愉快,毕竟年岁和性格差距都很大,一开始也许有荷尔蒙的吸引,日子久了,总免不了爆发冲突。仔细算一算,两个人在一起快三年,领证也一年多了,看起来还是在热恋期。
“最近跟哥哥相处得怎么样?有没有吵架?”话语的间隙,郁知微笑眯眯地问。也是习惯使然,总还是把郁景明叫成她的哥哥。
郁小麦想了想,“大的吵架没有,小的有。上周还吵了一次呢。”
“因为什么事?”
“……因为我晚上吃了两个冰淇淋,闹胃疼,他说以后晚上不许吃了。”说起这个,郁小麦还是瘪嘴巴,“那只是偶发事件啦,他严肃兮兮地,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闹胃疼不是小事哦,”郁知微也不赞同她,“即使是真的喜欢吃,也得养一阵子,调理好了肠胃再吃。”“现在天气热,你肯定是贪嘴了,一下子吃了太多冰的。”
郁小麦嘿嘿笑,“妈妈好了解我。”
“这种事不值当吵架。”
郁知微道。
“嗯嗯,当晚就和好啦。”郁小麦说着,低眼抿住唇。
当晚,郁景明把她按在腿上跟她聊了半个小时。想起那场景,此刻还是不由有些面热。
郁知微又问,“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纽约?”
她读的是纽大的视觉艺术管理,硕士可以在秋季入学,今年大致在九月初。
“八月底吧,”郁小麦道,“哥哥说会陪我一起过去,陪我待一周。”
郁知微点头,“也好,十月份爸妈再去看你,这样分开成几波,让你九月十月都有人陪。”亲近的人都知道她爱热闹最怕孤单,郁知微也十足为她着想。
offer在今年四月份就已经发下来,也已经完成了线上选课。万事俱备,只待八月底启程前往纽约,开启为期两年的研究生生活。
“哦对,”郁小麦想起来,“七月份我要跟思忆一起去法国,玩一个月。”思忆是她去年在温哥华过年时认识的华裔女孩。思忆是自由职业,时间全随自己安排,得知她本科毕业要去旅行,兴致勃勃加入。
“就你们两个?”
“嗯,主要是我们两个,另外,哥哥派了两个保镖跟着。”不止如此,连两个女孩的所有行程、住宿、饮食,郁景明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
郁知微见过思忆,那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孩,一看即可知是富贵人家出身,甚至,看起来很像是叛逆期迟来从国内家里出逃到温哥华去的。这样一个女孩和郁小麦一起,两个人性格都不着边际,恐怕做不到时时跟家人报备所在地点,有保镖跟着确实让人放心些。
郁小麦半开玩笑似的,说,“也不知道要我长到多少岁,你们才会觉得我不需要保镖。”
本来,郁景明安排保镖随行她也没有太抗拒,可方才跟妈妈讲了之后,妈妈竟然是“那就好”的反应,这让她陡然觉得自己不被信任,好像所有人都把她当做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
郁知微抬眸看她。
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并不是觉得你是小孩才要派保镖,是为你的安全,”她顿了一下,“….…你想一下,你景明哥的妈妈,现在出行是不是依然呼啦啦一群人跟着?”点到为止。
郁小麦慢慢抬眼看她。
郁知微跟她递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以后你景明哥位置越来越高,你出行会更加繁琐。所以,不要觉得自己被当做小孩了,好吗?”郁小麦点头。
郁知微看着她的脸,心道,小孩现在学会委婉了,婉转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不像以前,遇到不开心不同意的事就拍案而起。“我感觉,思忆比你还要不靠谱些,你得留个神。”
“放心吧妈妈。”
好不容易回一次国,郁知微和丈夫打算参加过郁小麦的毕业典礼之后,就径直南下,去南方玩一玩。“你想陪爸爸妈妈一起去玩吗?”
“好哇。”
这个月她本来也没有别的安排了,再者,以后读研工作,忙起来更没有时间陪伴父母了,趁着毕业的假期,她也理应多陪陪。
吃完饭,正巧郁景明发来消息。
得知他还没下班,郁小麦便跟妈妈说,“我去一趟哥哥的办公室,在那儿待一会儿,然后再回家,行不?”
“当然行呀。”
爸爸开车把她送到中明集团。郁小麦熟门熟路乘坐专用电梯上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秘书处只剩下两个值班的人,跟他们打了招呼,郁小麦敲敲办公室门。里面传来一声,“进。”
她推开门,郁景明正坐在会客的沙发上,茶几前站着一个下属,两个人在交谈。郁景明往她这儿看了一眼,又转回视线继续吩咐。
许是临近下班了,他脱了西装外套,穿着衬衫和马甲,衬衫袖筒挽在手肘,一只手臂慵懒搭在沙发背上。
郁小麦看了他几眼,见两人的谈话没有马上停止的意思,就独自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转悠,踱到落地窗前,鼻尖贴近了玻璃往下看。真高啊。
楼下的车小得……她伸出手指放在眼前量了一下,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今天不早了,先下班吧,明天中午把方案交给秘书办。”她隐约听到这么一句,悄悄扭过头看一眼,视线被郁景明的视线捉了个正着。
下属绕过沙发离开,郁景明就坐在沙发上,略略偏过头看着她。事实上,自她开始随意踱步,他的眼神就跟随着她的背影。
郁小麦绽开一个笑脸,“我来看看你。”吃饭的时候,她就发消息跟他说了这阵子陪爸妈住,并且要跟爸妈南下去旅行的事。
郁景明交叠的双腿自然分开,制造出她的座位,随后,架在沙发背上的手微勾了勾,“过来。”
她径直过去坐到他腿上,凑近了他的脸。郁景明一手扶着她的腰,两个人鼻尖蹭了蹭鼻尖,呼吸间都是她身上的甜香。她低低地问,“你累不累?”
“有一点。”
为了参加她的毕业典礼,今天很多取消不得的安排都压缩在了一起,比较耗费精力。
郁小麦想了想,"……那我给你按一按吧?"
“按哪里?”
很正经八百的声音,但许是他声线低磁的缘故,她脑子里一下被黄色废料填满了,脸上热了几度,“……太阳穴。”
她像摆弄洋娃娃似的,把郁景明两只手臂分别架在两边沙发背上,给他脑后垫上靠枕,让他往后仰,她则跨骑在他腰间,膝盖撑住沙发垫,直起上半身,两只手各伸出两指在他太阳穴打圈按压。
“可以吗?”她还挺认真,“这个力度?”
他闭着眼睛,低低嗯一声。距离近,郁小麦甚至能看到他喉结的微微震动。
“……你睫毛好长哦。”她低声感叹,尾音拖得俏皮又可爱。
郁景明没回答,一手握着她的大腿,倒是也没乱动,但那掌心的热度和触感让她渐渐不能专心,禁不住微微动了动腰。
郁景明深深舒了口气,像是真的从她没有章法的按摩中得到了放松的力量。马甲衬衫之下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起伏,郁小麦更加走神,忍不住低头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喉结。
握着她大腿的那只手,五指收紧。
得到他明确的反馈,她兴头更盛了,唇辗转往上,吻过他的下巴,到他唇上。
郁景明微启唇回应她。她对他的反客为主表示不满,贴着他的唇说,“……这次让我来……”
郁小麦学着他的声音和气势,低低地发号施令,“……含住我的舌头。”她说话时呼出的气音香甜美妙,郁景明闭上眼睛,按照她的指示行动。她喉咙里立刻逸出嘤声。握着她大腿的手不由往上,贴着移到裙摆之下。
他含吮着她的舌尖,触感引起阵阵战栗,饱满的唇.肉被吻得潮湿,泛起水.光,津液交换声和喘息声在偌大的办公室回荡。郁景明握住她的腰把她摁到腿上,掌心控住她后脑勺,深深地吻下来。
隔着几层布料彼此触到,郁小麦抠紧了他上臂的袖箍,又耐不住,循着他手臂的线条往下,抚摸他露出一截的小臂。小臂上流畅的肌肉和凸起的青筋热度惊人,烫得她一阵一阵抖着吸气。她的抖让他折磨又享受,终于箍住她的腰,暗哑的一句,“别动了。”
看来以后要在办公室里备着了。
郁小麦趴在他身上,闭着眼睛平复呼吸。郁景明安抚似的,握着她的手揉捏,指腹揉过手背,摩挲手指。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的手指像在嬉戏。
她挠一挠他的掌心,捏着他手指上下抚弄,彼此生理间有无尽的吸引力,这样的“玩耍”也有无尽的乐趣,彼此手的触感,怎么摸也觉得不够。
无名指上的婚戒熠熠生辉。
那是去年领证的当天,从民政局出来之后,在迈巴赫后座,郁景明为她套上的。原来,早在当年在上海她的求婚之后,他就亲自飞了一趟意大利,找当地专做婚戒的手艺大师订做了婚戒。大约是心有灵犀,先于那年她送的袖扣生日礼物,他也在要求大师在戒指上体现麦穗的元素,一颗一颗钻石组成图案,光华灿烂。
……
郁景明送她回东山壹号院。
路上,他问,“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两周。”
他盯看着她,“……会不会想我?”
“已经开始想你了。”她抢答。一本正经。
惹得郁景明轻笑起来。
默默看她,一边从扶手箱里拿出湿纸巾,一根一根擦干净手指。
这时候郁小麦已经隐约有预感,三好学生看老师写板书似的端正坐着,屏住呼吸看着他的动作。
“过来。”
他说。
郁小麦咬住唇坐到他腿上,按捺着紧张。
她浑身紧绷的时候,唇角却蓦地感受到一个温柔的吻。
比方才在办公室里还要缓慢些,细致周到的品尝,每一个角度都被照顾到,柔软的唇舌带来不可思议的抚慰,她很快软了身体。
这时候感觉到了方才他擦干净的手指。
迈巴赫正行驶在环线上,一挡板之隔,前面驾驶座还坐着盛旭东,郁小麦紧张得要命,搂紧了他的脖子,却又忍不住低眼看。目不转睛,看着他手腕以下的整个手掌都遮隐在她裙摆里面。后来还是耐不住,闭上了眼睛,把脸埋在他颈窝。
郁景明追下来吻她的唇,她浑身软绵绵,承受着这个温柔的吻。末了,猛踏了一下前面的椅背。
迈巴赫在东山壹号院地下停车场停稳,后车门好久没有打开。郁小麦还在平复,眼睫抖着掀起来,小小声控诉,“郁景明坏蛋。”
郁景明一下一下轻吻她额头,低低哑声,“最近越来越少叫哥哥了。”
“哼。”
事实上,他不抗拒她直呼他的名字。
素日里听惯了她叫哥哥,偶尔她直呼他姓名,他反而觉出了比叫哥哥更深更亲密的撒娇感觉。
郁景明送她上楼。他没进门,站在门厅和郁知微夫妇打了招呼。当着长辈的面,郁小麦笑嘻嘻跟他道别,一转身,拿起手机给他发消息:「黏黏的好不舒服」
电梯里的郁景明低头摁手机回复:
「洗澡换掉」
她正有此意。
正要去自己卧室,被郁知微叫住,“宝贝,你爸爸给你买了奶茶,快来。”
郁小麦脚步稍顿,盘算着拿了奶茶就走,遂跟过去,跟到西厨岛台。
郁知微把奶茶从包装袋里拿出来递给她。她插开喝一口,用手团了团包装纸,正要走,爸爸妈妈站在岛台另一边聊起天来,交谈时看着她,好似默认这是一家三口睡前闲聊的时刻。郁小麦仔细感受了一下。真的很不舒服,她需要马上换掉。
她笑眯眯地回应爸妈的聊天,静等片刻,寻到交谈的气口,夸张地伸了一下拦腰,道,“啊,今天好累,我要去泡个澡。”
郁知微抬腕看了一下表,也不早了,“去吧去吧,洗完早点睡觉,别玩手机。”
“好哒。”
乐颠颠回到自己卧室,马上就给浴缸放水。
把头发盘起来包好,赤条条泡进浴缸,奶茶搁在浴缸边置物架上,快乐地给自己搓泡泡,偶尔探头过去喝一口奶茶。
美滋滋。
这时候手机响起来。
伸脖子过去定睛一瞧,是郁景明的来电。
揩掉指尖的泡沫,点开接通和免提。
“干嘛?”
娇娇的、半撒娇的声线。“洗澡了吗?”“正在泡澡。”“洗干净了吗?”他总是这样,语气平稳端正,却问出隐秘的问题。
郁小麦脸蛋儿一热,“……还没。”刚刚打好泡沫,还没来得及。
电话那边安静下来。
在一起也有些时日了,她早已清楚他的行事作风,生怕他这会儿又要给出什么离谱的指令,忙转移话题,“你到家了吗?”
“刚到。”
路上不堵,十多分钟就到了老宅。
隐约听到脚步声,好像他正在上楼。
“那你也早点洗澡睡觉哦。”她甜甜地嘱咐。
郁景明轻笑了一声。像是对她的转移话题心知肚明。
郁小麦不说话了。
真糟糕,本以为习惯了他的各种指令之后会好一点,不成想,越是习惯,越是紧张,从话语缝隙初现端倪的时候就开始兴奋,兴奋地等待着。
电话那头又静了几秒,模糊听到他脱外套扯领带的寒窣声响。又听到他点了根儿烟。
她按捺片刻,终于耐不住气氛的煎熬,小声问,“我可以开始洗了嘛?”
郁景明道,“…叫我一声。”“哥哥。”她马上说。“乖。”这样的字眼代表着“允许”的含义。
郁小麦挤出专用的洗液泡沫,倚在浴缸壁上,尽量屏息凝神不做他想,只为洗干净。
电话那头猝不及防出声,一声低低的,“宝贝。”她一下有点绷不住,咬住唇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哥哥……”
“不许自己碰。”她低低嗯一声。
“……哥哥,好想你……”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通电话的缘故,接下来两周和爸妈一起旅行时,晚上洗澡,她总是不可抑制地想他。于是,淋浴或者泡澡,她总要小声骂他一句:郁景明坏蛋。
有时候,忍不住发微信过去骂他。
他总是回复:
思忆一下站起来,笃定地,“你必须要罚酒。”
第68章番外二
「等你回。」
由是,整个旅途,她不但满怀着对美景美食的兴高采烈,还怀揣着一份隐秘的期待。
双重的快乐。
有郁知微则觉得她懂事了不少。
搁以前,难得有这样长的假期,她肯定会到处呼朋引伴去玩乐,而现在,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郁景明的影响,她知道静下心来陪伴父母了。都说,知道陪伴父母谅解父母时才是真正的长大,这个假期,郁知微也深深地这样觉得了。
旅程结束,郁知微夫妇返回京市后,稍作歇脚,便启程飞回加拿大。
郁小麦则直接回到老宅。
工作日,郁景明还在集团上班。她回到老宅洗澡换衣,收拾了一番,径直奔向集团大厦。
路上,她点开日历盘算:接下来马上就要和思忆一起飞往法国,满打满算,她也只能在京市再待三五天。今晚她还和几个朋友约好了去酒吧玩。思忆从加拿大回京,过几天和她一起飞往法国。今晚的酒局,是为向自己的几个朋友介绍思忆——朋友圈子嘛,总要越扩越大才好玩。
思及此,郁小麦不由起了点担心:郁景明会不会依然觉得她贪玩啊?
她决心待会儿好好观察一下他的表情,如果他表现出一丁点这方面的情绪,她就要对他好好解释一番。妈妈说的对也不对,她觉得,小的吵架也许可以有,但这类关乎彼此信任的问题,他们不能再产生矛盾了。如果有任何误会,要马上解决才好。
郁景明在会议室开会。
郁小麦就和秘书办的几个人聊了一会儿,等到他回来,她就默不作声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跟着一同进来的还有他的下属。他和下属在会客沙发上谈话时,她就闲闲地坐到他办公椅上,左摸摸右看看。办公桌上立着一面显示屏,上面展示着他的日程表,她看到,三五天之后一直到七月底,都被他标注出来:「宝贝的毕业旅行」
这七个字被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心里觉得甜滋滋的。
漫不经心拉开书柜的抽屉,不期然一下红了脸。里面整齐码放着几盒。超薄。
郁小麦抬起头看过去。
沙发上西装革履的男人双腿交叠闲闲坐着,正跟下属交代事情,面色沉稳持重,一眼看过去只让人觉得禁欲疏离,丝毫看不出任何旖旎的迹象。他这样稳重严肃的男人,竟也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终于等到他的下属离开,她立刻从抽屉盒子里拆出一片,冲他扬了扬,佯作不知不懂,清澈无辜的眼神问,“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哦?”
郁景明探手摁了茶几上的遥控器,落地窗宽大的窗帘徐徐合拢,“把门反锁。”
郁小麦冲到门口,先打开门往外看了一眼,望见秘书办的人陆陆续续下班了,她把门关上,反锁,顺便关了办公室的主灯。
只有办公桌上的台灯和沙发旁的落地灯亮着,光线澄黄温暖。
她扶着他的肩坐到他腿上。一开始打定主意不要发出声音,渐渐地,到底是控制不住。手抓着他的头发,低眼目不转睛看,看他如何用舌尖拨弄舔吃。
期间有人敲门。他们都没有理会。
她的手机也响过一次,被郁景明摁掉丢到一边。
后来,他抱她去办公室自带的休息室里。她完全忘了问,问他会不会觉得她贪玩。也完全忘了和朋友约好在酒吧见面的事。
是上了车,在迈巴赫后座,她意识到车子好像不是驶向家的方向,就扭过头看他。“你送我去酒吧?”
“我陪你去。”郁景明说。
郁小麦反应了几秒,“…你要陪我在酒吧玩?”
“嗯,可以吗?”他平和地问。“当然可以!”她一下扑过来抱住他脖子。
他在进修他的功课:有时候,让步或者妥协并不是包容的唯一方式,他也应该参与她的生活细节,在场体会她的快乐。于是,人群喧嚣的酒吧包厢里,郁小麦带着郁景明出现。空间里一霎寂了几秒钟。
思忆已经自来熟地和她的几个朋友打成一片,在沙发里定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就尖叫,“郁小麦!这是你老公?!”也太顶了吧。
郁小麦清澈地一点头。
“为什么?”
思忆笑嘻嘻,“那要不然让你老公替你喝。”
69、番外二
郁景明在包厢深处沙发上坐下,接过侍应生递来的酒,尝了一口。
他穿着白衬衫和蓝黑色马甲,袖筒挽在手肘,静静坐着,自有一种矜贵疏离的气派。
在场基本都是跟郁小麦同年龄段的圈内朋友,这些二十出头的男男女女,此时忽而个个都变得乖巧文静,分散在各个沙发里,端正坐稳了。大气不敢喘一下。
方才还充斥着喧嚣尖叫的包厢,这会儿静得像校长来视察的教室。
虽说同处圈子彼此熟识,但,郁景明是掌权的威严的长辈,是圈子顶头上金字塔尖的男人,这群小辈的父母见了都得毕恭毕敬,更别提他们了——每次打照面都是谨守着规矩,不敢造次。
眼下乍然一同处在这样纸醉金迷的酒吧里,自然个个都有些坐立不安。
思忆一向大大咧咧惯了,什么人都敢上去招惹,这会儿却也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诡异,脚步一顿,转而压低声音问郁小麦,“诶,你老公是什么来头?”同时用余光向沙发上那男人瞟过去。
郁小麦此前只说被爷爷指婚,领了证,并没有特别提及男人的身份。可沙发上的男人眉眼波澜不惊,周身有一种常年身居高位的男人才有的从容和沉静。明显不是寻常人物。
听到思忆的话,正在研究包厢里各种游戏筹码玩法的郁小麦眨眨眼,"……来头?"
思忆心想,这男人的长相气质,怎么那么像传闻中的郁家家主呢?
她虽远居加拿大,但早点也跟京市的圈子有些牵扯,旧的人脉关系未完全断裂,自然对京市圈子的权力更迭也有所耳闻。
“他是我哥,这算不算最大的来头?”
思忆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睁大,愣半晌,“……还是你玩得野。”果然是郁家家主,怪不得没人敢说话了。
郁小麦哈哈大笑,招呼大家一起玩游戏。众人慢慢动起来。玩起游戏,气氛终于逐渐松快起来。
郁小麦坐在郁景明身侧,没个正形地歪靠着,时不时放声大笑。郁景明一条手臂搭在她身后抱枕上,虚虚环着她。她生怕被人偷瞄到似的,缩着身子往后仰,捂住手里的牌。越往后缩,越是更深地倚靠在他臂弯里。
偶尔丢出一张,然后就立刻紧紧盯住牌桌上其他人的反应。若被人压了一头,她就夸张地尖叫,若暂领上风,她就得意地晃动身体,全身上下都写着得意和开心。
郁景明一直垂眼瞧着她,偶尔抬眸看一眼牌桌。
结果,来来回回好几局,郁小麦一次没赢过。她有点丧气,“今儿是怎么了?好烦哦。”以往她手气总是很好的,再差也不至于一局不赢。
郁小麦一抬头,找到罪魁祸首似的炯炯盯住郁景明,“肯定是你影响我的手气了。”
郁景明笑一息。低头靠近了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下一局我帮你看着牌?"热气扑在颈侧,郁小麦忍不住吸了吸气,抬眸看他。
旁的人七嘴八舌叽叽喳喳洗牌,在这吵闹声中,与他眼神相接,郁小麦定了两秒,冷不丁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吧唧一声。
郁景明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动作,静几秒,眼眸更深了些。对视间,彼此眼底翩跹流转,有种隐晦的心照不宣之意。
下一局开始,将所有牌拿到手中,郁小麦又习惯性地往后倚靠,猝不及防整个人被端着挪了挪,更深地移到他臂弯,半倚靠在他身上。
郁景明抬手帮她把扇子似的牌拨了拨,点了其中一张。
她毫不犹豫地抽出那张,豪气一甩,宣布,“一张K!”
思忆挤挤眼睛,“哦曜,有人指点就是有底气呐。”
"没人规定不能外援呀。"郁小麦摊手。
“呦呦呦~”思忆起哄,其他人互相看着脸色,终于也跟着嬉笑。
轮过两圈后,郁小麦骤然有种耳清目明的感觉,自己好似站在制高点看清了场上的局势:胜利在望了。果不其然,接下来几局,她赢了个痛快。
郁小麦兴奋地跳起来欢呼,思忆带头嚷着罚酒。她意思意思喝了两杯,剩下的全部由郁景明代罚。他眉眼间渐渐显出一点薄红,倚靠在沙发里,不动声色盯着快活地跟人拼酒的郁小麦时,唇角带着一点淡笑。
郁小麦喝得有点多了,下一轮牌局众人就没再叫她上阵,她趴卧在沙发上,伏在郁景明膝头,只觉眼皮渐渐沉重。
后来,只隐约记得是郁景明抱她离开了酒吧。完全清醒则是在车里。
后座,郁景明把她捞到腿上,低头吻她。
她嘤嘤叫着,一声一声混合着酒香的甜腻气音,听得人口干舌燥。
大手箍着她的腰,往上或者往下,腕表表盘反射着车窗外一掠而过的缕缕微光。
回到家中,郁小麦被放到床上,自动自发一拱一拱地往被窝里钻。
被郁景明攥着脚踝拖到床边。
男人骨节修长的大手,抓握着女孩修长匀称的脚踝,拖过粉色的床单——他的卧室,他的床,已经逐渐被她的喜好侵占,软装都换过了好几拨。
他半跪在床边地毯上,掌心摁着她的大腿,低头。
郁小麦醉醺醺飘飘然,双腿完全悬空没有支撑,本能地要往回蹭,遂又被拖回原位,她只能蹬踹着寻找支撑点,最后踩稳了他的肩,才好歹放松下来。
但渐渐地,浑身瘫软无力,脚跟滑下来,软绵绵地搭垂在他背上。
蓦地一绷之后,能将人淹没的困意猛地袭来,手指都不想抬,这时候却又被拖回床的边缘,被翻过来,摆成趴伏的姿势。
他喝了酒之后总是如此出格。
台灯斜斜漫射过来澄黄温暖的光线,映着白嫩的肌肤,呈现玉般的莹润质感。手感也同样。
站在床边,低眼看着那样的场景,郁景明渐渐不能自控。
29岁的男人,技巧和经验同样丰富,体力旺盛花招百出。
两个小时后。佣人都已经在侧屋歇下,郁景明下楼亲自熬了醒酒汤,捞过已经昏睡的郁小麦,给她喂了半碗。
喝过之后,身体舒坦了些,郁小麦重新入睡。可那一晚到底是没睡好。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身上又覆上来温热的男人的身体,湿热的吻落在耳边颈侧。
大约是这天在酒吧打牌尝到了甜头,接下来那几天,晚上郁景明下班,吃饭洗澡换衣之后,郁小麦就缠着他教她打牌。可牌技总得实操真练才行,郁景明就带她去俱乐部。
相较于她和同龄人玩耍的酒吧,京市几个隐秘的俱乐部才是真正的成年人的世界。浮华奢靡纸醉金迷,但谈笑声都是低低的,很少见人轻浮地大叫。
俱乐部包厢深处,几个男人女人组成的牌桌,只为给郁小麦练手。
郁景明在一旁坐着,姿态闲散,静静看她。
陆政也来过几次,每次来了之后都是眉头紧锁猛抽烟,但若是郁小麦赢了或者什么的,他也咬着烟笑笑地为她鼓几下掌。末了,却是更加沉寂。郁小麦察觉到他情绪的异常:表面看似正常,可那正常总好似是面具,风化了,稍一碰就会碎。
打完牌,她问孟正安,孟正安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一股脑都给她倒出来,说,“你政哥被之前那个小姑娘给甩了。”
程若绵。
那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
这事儿之后,郁小麦给程若绵发了几次消息,每一回程若绵都礼貌客套地回复了,言语虽温柔平和,但字里行间明显有一种切割的味道。她也就没再打扰。
转眼就要和思忆飞往法国,郁小麦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兴致勃勃收拾行李。
这天是周五,郁景明应酬完回来,倚靠着她卧室门框看向起居室里的她,她正对照着他列好的清单逐一检查有没有物品遗漏。
“降噪耳机!”“在我房间。”他说。
上次她看综艺入迷,非要跟他玩你画我猜,本来以为降噪耳机是必备道具,把耳机拿过去了,实际玩起来才意识到两个人玩完全用不到耳机。那一次,她站在沙发前夸张地跟他比划,郁景明就坐在沙发上猜她说的是什么成语。
那场景太有趣,惹得郁景明一直笑个不停。
郁景明回自己卧室把降噪耳机找出来,顺便把其他几个小玩意儿也一并捎来给她。
去年四月领了证之后,他们还是住在郁家老宅,每天随机在他或者她原本的卧室里睡觉,虽说乐趣无穷,但到底还是差个正经的婚房卧室。而这一切——婚礼、婚房,都得等她毕业了再办。
郁景明本人有意要等她毕业。他和她达成一致之后,也告知了双方父母。双方父母都没有异议。郁知微和陈英兰都觉得这样再好不过。
这会儿眼瞧着郁小麦把耳机塞到包里,郁景明脑海里不由在想,若她此次南法之行,是他和她的蜜月之旅就好了。正这么想着,郁小麦就抬起头,“我们蜜月要不要去南法?”
他已经计划好,至少要为蜜月空出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他从来没休过这么长时间的假。
“这次和思忆过去,正好我提前踩点了!”郁小麦兴致勃勃,“我们要不要提前列几个度蜜月的待选地点啊?”
“……我列了几个。”办公的间隙,他都用来规划这些了。
“你打开我们共享的备忘录。”
郁小麦依言打开看,果然看到备忘录里新增了许多内容,规划详尽细致。她粗略翻了翻,仰起脸,甜蜜的苦恼,“我都想去诶。”
“当然可以都去。”-
郁景明送她去机场,她在机场和思忆汇合,两个人共同前往法国。有保镖一路帮忙拎行李带路办各种手续,旅程轻松又快活。
郁景明为她们安排的住处在尼斯一个顶级私密的别墅度假村里面。城堡样的楼,楼前是修剪齐整的阔大的草坪,异国情调的高大棕榈树点缀其间,天空高远,阳光热烈肆意,一如加缪笔下灿烂的夏天。
她们每天都要去露天泳池游几个来回,再趴在泳池边躺椅上,一边晒日光浴一边睡觉。吃吃喝喝,到处打卡拍照,或者开车兜风,非常快乐。
每当她们烦恼要吃什么时,保镖总会适时递上pad,让她们过目可供选择的餐食:郁景明早已为她们筛选安排好了就餐地点。随意挑选都不会踩雷。虽说高档的餐食能随叫随到,隐私度高又好玩的地点也很多,但郁景明大约是知道她们偶尔需要点刺激,所以连热闹的集市和小众酒馆演出这样,相对不那么“高奢”的活动都安排了。
以至于,思忆每天都要说一遍:你老公太牛了,安排得太好了。不仅周到细致,最重要的是:考虑到了郁小麦的喜好和性格,思忆跟她脾气相投,自然也跟着觉得好。
行程过半。
这晚郁小麦玩到尽兴之后回到自己房间,舒舒服服泡花瓣澡。
想着要不要给郁景明打通电话,正在算时差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敲的是洗手间的门。
这栋城堡里只有她和思忆与保镖,保镖当然不可能随便来敲门,她以为是思忆,就说,“进。”
门被推开。
过两三秒,出现在拐角的是白衣黑裤的郁景明。
他唇角带着笑意,“想我了没有?”
70、番外二
八月底,郁景明的公务机搭载着郁小麦飞往纽约。
飞机上,影音区,郁小麦蜷着腿靠在沙发里,拿着pad,不停用手指滑动界面。
新学期伊始,新家新学校新的等待认识的朋友们,意味着有很多可以买的东西。
家居用品、学习用品、化妆品等等,不一而足。
滑到一套超漂亮的手作咖啡杯,她兴致勃勃从沙发上跳下来,奔向办公区的郁景明,径直侧身坐到他腿上,点着手机屏幕问,"哥哥,这个好看不?买一套?"郁景明不动声色抬手挡住电脑摄像头,低眼,"……好看。"
“好诶,可以在纽约线下店提货,”她超期待,"那……到时候我们可以顺便逛逛街?"他们好像还没有一起逛过超市呢。
“好。”“嘿嘿。”
郁小麦心满意足,嘟着嘴巴响亮地亲了他一口,"mua!"
饱满弹性的臀从男人腿上弹射起来,她开开心心回到影音区沙发上继续淘货,全程都没意识到郁景明正在开视频会议,只不过那前后几分钟他一直没出声,让人误以为他只是在办公。
过几分钟,会议如常结束,郁景明抬眸。
隔着过道,斜斜看过去。郁小麦已经换了姿势,自得其乐躺在沙发上,把pad举高,指尖轻点着屏幕。
一条腿挂在沙发扶手上,悬在半空的赤脚偶尔轻晃一晃,晃着晃着突兀地停下来,这是她在pad里发现了好东西,正两指放大凝眸细看,大约是发现这东 西的细节不能令人满意,她食指向上滑飞图片,赤脚也重新轻晃起来。
这样的生动总能让人油然而生一股最天然的笑意。
办公的间隙,他分神看了她几次。
关于她在纽约读书,在启程前他们达成了一致:没有陪读没有保镖,她要完整体验一个普通学生的生活。
住处是高档社区,日常来往也在学校教学楼之间,如果她不结交危险的人物,不往治安差的地方乱跑,那么,倒也问题不大。可是……这些前提条件,她能做到吗?
飞机航线一路向东,迎向太阳。落地纽约,到达位于曼哈顿的高层住宅。
公寓为每位住户配备了专用的管家,管家为郁小麦详细讲解了公寓里的各类设施和用法,留了自己的电话,随后离开。行李箱已被放进卧室,家政阿姨正在帮忙收拾。
当地时间正值午后时分,郁景明道,“你先吃点东西,吃完可以休息一会儿,我去趟公司。”这一趟,他有公务在身。
“好哦。”郁小麦歪在沙发里,望了望不远处西厨岛台边正在忙活的家政阿姨。
郁景明循着她的视线看一眼,道,“两个家政,只帮你做饭打扫,不住家,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两个家政都是亚裔面孔,如出一辙的不苟言笑,看起来雷厉风行孔武有力。
郁小麦点点头。这么大个公寓,没有家政帮忙打扫确实不行。
郁景明走过来,俯身托起她下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我晚饭前回来。"
他拿起西装外套离开,郁小麦从沙发上下来,送他到门口。返回来,凑到西厨岛台边,打招呼,"阿姨,你好,我是郁小麦。"
阿姨停下手里的活儿,“你好,我姓张。”“张阿姨。”郁小麦从善如流。
张阿姨点点头,“一道蔬菜沙拉,一道煎牛排,十分钟后您可以来吃。”
“好哦。”
趁着这个时间,郁小麦在公寓里四处转了转。
每个房间都有超大的落地窗,处处摆着鲜花,浴缸设在落地窗边,一切都精致而浪漫。转了一圈回到西厨,正好张阿姨做好了饭。
吃完之后,困意猛然上涌。张阿姨道告辞,郁小麦洗澡换衣,回主卧睡觉。
半小时后悠悠转醒。起来趴在床上回消息。
她加了个纽大的研究生新生群,其中有两个女生跟她一样是视觉艺术管理专业,三个人火速建了小群,群里热火朝天。那两个女生其中有一个她在电视综艺里见过,是某个知名导演的女儿,名叫珠珠。另一个女生名叫文晴,文晴话不太多。
珠珠说:「小麦,我后天到,到时候去你家里玩啊~」
郁小麦想了想,回复说:「好哇,等开学前我邀请你,这几天很多事要忙」她想着,郁景明特意飞一趟陪她,他肯定希望他们多一些时间独处,不太好让同学过来打扰。
聊了会儿,三个人索性开了视频。郁小麦兴致勃勃展示自己带来的衣服,“我们可以买几套闺蜜装!”"我双手双脚同意!"
聊完衣服聊学业,兜兜转转,话题来到纽约的天气和交通。
“我很期待纽约下雪!”
珠珠说,“我之前特意在过年时候去过几次,就是为了看雪。”“哦对,下雨也很漂亮呢。”
这时候一直没讲话的文晴说,“我们可以一起看看那个电影,《纽约的一个雨天》。”
“好哇。”
一边开视频聊着,郁小麦一边在屋子里乱转。来到门厅,贴近占满了半面墙的镜子,左左右右地照。这时候听到门响。手机镜头捕捉到男人踏进室内的皮鞋,她扭回头。
郁景明回来了。
郁小麦对镜头草草说了两句,“我先不说啦,拜拜。”挂断,两只手往身后一背,“你回来好早哦。”
“在跟谁说话?”
“我的两个新同学,”她笑眯眯地,仰起下巴补充,“就是珠珠和文晴,之前跟你提过的。”
郁景明抬腕看表,“要不要去逛超市?”他道,“买点菜,晚上我做饭。”
“好哇。”郁小麦开心地蹦哒起来,"耶噫!我去换身衣服!"
郁景明在客厅等她。
十多分钟后,她换了条小黑裙出来。剪裁得体质感高级,只戴着耳环和手链,但浑身上下珠光宝气。
脚下踩着小高跟,下巴稍一抬,“走吧。”
特别有娇矜大小姐的劲儿。郁景明笑一息,起身揽过她的腰稍一带,牵住她的手,"去布鲁克林吧。"布鲁克林的华人超市更大,货物更齐全,而且,从曼哈顿开车过去还能顺带兜兜风。
他说兜风,郁小麦没有特别细想,下楼来到停车场看到一辆跑车,这才回过味儿来,“你开车?”
“嗯。”身着衬衫马甲的郁景明单手撑着车顶,一手拉开驾驶座车门,眸里一点笑意,微牵唇说,“不是喜欢兜风吗?“
也太美妙了吧!
郁小麦忍不住绕过车头过来,仰起下巴亲他。本是蜻蜓点水的一下,郁景明两手撑在她身侧,却低头吻得更深了。靠得近了,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香味,被男性荷尔蒙的热度烘托着,木质调香味更有一种吸引人的性感。
跑车驶出公寓,随着曼哈顿的车流汇入布鲁克林大桥的时候,正值日落时分。
澄黄的夕阳在天空和河流中大面积铺陈,灿烂盛大,像一场即使偶尔梦到一次就已经足够幸运的梦境,更别提身临其中,亲眼目睹。郁小麦录了一段视频,镜头带到驾驶座戴着墨镜专注开车的郁景明。
男人大手随意抓握着方向盘,修长匀称的小臂裸露在外,整个人的侧面轮廓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左手无名指的婚戒闪着光亮,有一种潇洒而又沉稳的人夫感。
布鲁克林的华人超市琳琅满目,郁景明推着车,郁小麦欢快地在货架间来回穿梭,首先买了许多零食。"哇,这个薯片,我在京市都好久没买到过了。"拿了五包放进来。
再然后是蔬菜水果肉类,这些食品主要由郁景明负责挑选,郁小麦只需要探头看一眼,表示自己吃或者不吃。末了,还在附近的家居超市买了一条围裙。男士款,蓝黑色。
买完必需品,随后去街角咖啡店喝咖啡。坐在圆桌旁,点两杯冰美式,外加一份黑森林蛋糕。吃完去附近花店买一捧紫色鸢尾。
返回曼哈顿的途中,郁小麦还意犹未尽,说,“我记得这边有个植物店,改天再来挑一些盆栽回去。”小小一盆苔藓,别提多可爱了。
郁景明看着前方车道,伸臂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好。”-
那晚郁景明下厨。
他脱掉西装,白衣黑裤围着围裙站在西厨岛台边切菜,郁小麦饶有兴味地围着他绕圈。
“这个围裙好衬你哦。”
郁景明戴着手套,捻起一颗刚洗好的蓝莓喂到她唇边。她嗷呜吃掉,郁景明把一盘水果递给她,说,“去玩吧。”
郁小麦拿着水果盘回到餐桌边,吃水果、看书,等待晚饭。
晚餐非常丰盛,大杂烩,主打优质蛋白和优质碳水。奶油芥末煎扇贝、黄油虾、墨西哥烤玉米、地中海风味烤口蘑、香煎牛排,主食是浓汤烩饭。
餐桌上铺上雪白平整的桌布,点上双枝头蜡烛,郁景明摘掉围裙,站在岛台边开了一瓶佐餐的白葡萄酒,拿着两个酒杯走过来。
郁小麦每道菜都尝了,对每道菜都赞不绝口,“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手艺呢。”留学时,他跟着家政学了很多,手艺也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郁景明如是说。
“那你给我讲讲你留学时候的事儿呗。”
十年前的事了。他学的是政.治经济,讲起那时候选课、写论文、参与课题项目,还有趁着假期跑遍了全美徒步攀山。郁小麦听得兴味盎然。
落地窗外,曼哈顿夜景在脚下铺陈,向着天际线延伸。
听着听着,郁小麦突然问,“那时候有没有谈恋爱?”
郁景明看她一眼,“……你觉得呢?”
“不知道哇。”
他正要开口,她就摇摇头,"算了算了,我不想知道了。"本来,她觉得自己对这种事还是比较看得开的,毕竟那时候她还小,他们彼此不认识,再者,都是老黄历了,没什么可计较的。所以这么久她也没问过。可这会儿眼看他要回答,她心里首先就涌起一阵酸涩,说不清道不明。
她表情变化太明显,郁景明不由笑一息,“你还会吃醋?”
“那当然了,”她嘟—嘟嘴巴,“我也是正常人好吧。”
郁景明还是笑,说,"没谈过。"“你是唯—一个。”
“真的?”
她眼珠子骨碌碌转,压低了声音,又问,“那,那个呢?我也是唯—一个?”
“没谈过怎么可能做过。”
郁小麦嘿嘿笑,“你也是我唯—一个!”郁景明牵起唇角。
郁景明在纽约陪郁小麦住了一周。期间两人一起采购,装饰屋子,偶尔他还去趟公司办公或者在家开线上会议。临近那一周的末尾,沙发上,她躺在他腿上看书时候说,“一周过得好快啊。”再见面要将近三个月后:他说他会过来陪她过圣诞节。郁景明用指背蹭了蹭她脸颊,“我说的记住了没有?”“记住啦。”她放下书,扳着他手指数,“不要去危险的地方,不要结交危险的人,去酒吧那类地方要提前跟你说,你会派人跟我一起。”
郁景明低眼看着她,默了片刻,坦诚道,"我还是很不放心。"纽约不比国内,再者,路途遥远,万一她出了什么事,他即便马上赶过来也要十几个小时。真遇上那样危险的事,十几小时里会发生什么,不可想象。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郁小麦道,“而且,课业很多,我恐怕也没时间到处乱跑。”
“还有一点,异地的时候不可以吵架冷战。”他说。
“嗯嗯。”
彼此对看片刻,郁景明把她捞起来,低头吻下来。满怀着缱绻温柔和即将分别的不舍。
郁景明离开纽约的那日,是个雨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从早上开始下,整个城市湿漉漉的。她要去送,他没同意,让她待在家里。于是,她只送他到公寓楼下。
除了电脑和文件,他没带走其他任何行李,来时带的衣服索性放在这里了,反正以后总要来小住。电脑文件已经被秘书拿到车里,郁景明步下台阶。
郁小麦站在公寓一楼门厅挥挥手跟他道别。
两个人方才已经在家里玄关吻了好久。上车前,郁景明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更用力地挥手。
好奇怪,以前他也经常出差,有时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平日里她活动安排也多,由是,每次分别她虽然想念,但是从来不会觉得难过悲伤。这次也许是下雨了,也许是即将一个人开启异国他乡的求学生活,她竟有些想哭。
但她面上还是笑着的,不停地挥着手,用口型说,“拜拜。”
郁景明把车门关上,返回来。
她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已经有点绷不住。直到他走到她身前,捧住她的脸低头吻下来,她一下哭出来,呜呜地说,“哥哥,我不喜欢下雨。”
郁景明吻着她脸颊上的泪水,“乖,我也会想你的。”
“你留个东西给我。”她带着哭腔说。
楼上公寓里很多他的东西。日用品、衣物、腕表香水……
他知道,眼下她只是要个安慰,于是吻着她的时候,一手摘下另一手腕的袖扣放到她掌心。
71、第71章
新学期开始。
研一新人郁小麦开启了为期两年的研究生生活。
开学头几天她和珠文晴三个人混在一起,参加开学典礼、通社团,上课、写作业,还有看展、拍ulog.逛公园
生活丰富多彩,每天都活力满满。
郁小麦最喜欢这种全是新鲜事物的感觉。
周末时候,晚上,三个人会在她的公寓里喝酒看电影三个人都不太会做饭笨手笨脚一起研究菜谐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郁景明在冰箱上面挂了一个菜谐本,里面全是他的手写,旁边还贴了他做的成品照片,都是开学之前那一周他做过的。
珠珠说,“你老公好人夫感啊。”转而又问,
“你有没有他照片?帅不帅?
郁小麦说,“我手机里有很多他的照片和视频,我给你找找。”照片视频几乎全是偷拍的,有的他在开车,有的他在看书,有的在办公,其中包括前阵子她在路过布鲁克林大桥时拍的那段视频。
珠珠和文晴都凑过来看,惊叹,“太帅了吧!”
“好成熟好man啊。”
“他多大了?”
“29岁。”
珠珠嘎吱嘎吱吃了一口薯片,道,“我以前谈过一个27岁的。”
“当时我20岁,一开始瞒着我爸妈谈的,”提起来珠珠还是很感慨,
就觉得,那时候乐
年龄大一点的
子,周到体贴又温柔,什么都懂什么都会,非常有魅力。
“后来呢?”
郁小麦和文晴坐在地毯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目不转睛追问
“后来被我爸妈知道咯,不得不分手了。”
“那阵子我在家哭个没完,有一天偷跑出来,去了我们俩以前常去的那家酒吧,大厅里没找他,本
他没在,结
果经过露台,
不巧,正好听见他在说我,说我年纪
不懂情趣没意思。”
“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个骗子!给我气的。”“我哥以前也跟我说过,首先要警惕年纪大的男人。”郁小麦想起往事,不由说。“所以?”珠珠哈哈大笑,“为了防止你被骗,所以他亲自上阵了?哈哈哈。”“可以哦你哥。”郁小麦耸肩摊手。三个人凑在一起聊天吃零食,饭都忘了做,最后想起来这茬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郁小麦提议点外卖,邀请她们二人吃完饭后在这里留宿。公寓有四间客卧,足够住了。但珠珠和文晴各自都还有作业要做,于是起身道告辞。偌大的公寓剩下郁小麦一个人。自开学以来,她已经过上了此前梦寐以求的独居生活。已经三周了,每晚都是独自睡觉。大多数时候她都能够自得其乐,闲暇时线上和朋友连麦打游戏、收抬房间、看书,有时候叫花艺师上门来教插花…细约的玩乐项目多,很少会有无所事事的时候。可越是这种情况下,孤独装来时反而更难排解她还没吃晚饭,又不想叫外卖,只好打起精神自己动手。穿上郁景明的围裙,洗菜切菜,按照郁景明写下的菜谐调酱汁。一个人在大餐厅里吃饭更孤独,于是她端着一玻璃碗的沙拉到客厅,坐在沙发前地毯上,埋头吃。吃着的时候,手机叮咚响了一下。她无波无澜扭头看一眼。[哥哥:宝贝,吃晚饭了吗?」眼眶瞬间发酸。拿过手机解锁屏幕,才看到两个小时前郁部录明已经给她发过消息,算一算时差,应是他一起床就给她发了消息。郁小麦拍了一张面前的沙拉碗,附言:[正在吃呢,哥哥去公司了嘛?」语气如常活跃,看不出心情低落的迹象。【哥哥:正在去公司的路上。只有一份沙拉?冷冻层有饺子和馄饨,睡前饿了煮一下就能吃,不麻烦。」「好哦」打开电视,播放影片《小鬼当家》,让一惊一乍的声音充满整个屋子。吃完饭,收拾厨房,泡澡,换上睡衣,来到书房。书房两面落地窗,俯瞰曼哈顿璀璨的夜景。郁小麦把单人扶手椅挪到窗边,打开落地灯,蜷缩在椅子里看书。英文原版的《小妇人》。小时候看过一遍,情节都不太记得了,前一阵子新版电影上映,她想起来这茬,捡起来重看。渐渐沉浸进去,看完第一部,放下书长舒一口气。瞧着窗外时,手机冷不丁震动。是郁景明的来电。点了接通放到耳边。“在做什么?”声线是一贯的低沉温和,隔着重洋传来,有些不真实。“……看书。”
她说。
聊了几句她这几天的安排、他的工作,还有纽约的天气,京市的早秋。纽约最近连下了好几天雨。
郁景明说,“是不是没有人陪,觉得有点孤独?”
“嗯。”
这一声有点闷闷的,像撒娇。
但……
“独处时才能照见自己。”
郁景明道,“试着静下心来。有时候,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独处,才能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未来的即业规地也品如此,不断试当然也是种方法,但即便是不玩谐,总也要有与自己相处, 的那刻。
郁小麦又嗯了一声。
静几秒,郁景明道,“不要着急也不要慌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好吗。”
“好。”她说,“郁景明。”
“嗯。”
“我爱你。”
电话那边的男人,呼吸稍顿了一下。听过不少次了,这三个字对他依然很有杀伤力,“我也爱你,宝贝。”
静静听了片刻彼此的呼吸,郁小麦听到他说,“需不需要我帮你入睡?”他语气端正无他,但她知道他的意思:远程的指令。
虽则拒绝了他的“帮忙”,可放下书回到卧室,她脑海里却自动浮现出了开学前那一周,他的手他的呼吸。潮热的呼吸,温烫的掌心,吻过她,抚过她。被他的气息和温度围裹,让她体会到了一种深入心底的安全感,就好似,不管是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与他相隔)隔几渡重洋,他们的心都紧紧地勾缠在缠在一起。互为彼此的依仗。
郁小麦从小在众人的鲜花掌声和喝彩市中长大,习惯了身边总是围统着人,与她说笑逗乐,陪她宠她。乍然离开故士,周围的新朋友都各自有自己的事要做,没有人会长久地陪伴她,她会觉得孤独,甚至情绪低落,也是预料之中。
那晚与郁景明通过电话之后,她心稍定了些,像踩实了地面一样,不再惧怕独处,反而在其中寻找到了新的乐趣
渐渐地,她甚至可以自己出去玩把独处的时间更多地用来看展、读书,阅读最新的艺术期刊,了解世界各地经典的新兴的艺术流派的最新动向。
十月份,爸爸妈妈从温哥华飞过来探望她。
此前,有郁知微还担心她会觉得孤单,闹着说没人陪,没成想,一见面反而察觉到她状态非常好。去上课时兴致勃勃,下课回来饥肠辘镇大口吃肉,每天都活力四射。在纽约陪她住了两周,有郁知微夫妇放心离开。
十一月感恩节假期,郁小麦和珠珠文晴三个人飞洛杉矶玩了一趟,回到纽约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为期末考试做准备。
十二月中旬,纽大即迎来期末考试周。
夜里,郁小麦在书房对着曼哈顿的夜景挑灯苦读。一页一页全英文笔记和各类阅读资料,一张一张被翻过,电脑屏幕上,全英文论文上做了密密麻麻的批注。间歇休息时,她喝了口咖啡。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书桌斜对面的长沙发上。
脑海里蓦然浮现郁景明的一句低音:喜欢吗?
她一下咬住了唇,眼睫半垂,遮住那一汪随着记忆浮动的明眸。开学前那一周,那张长沙发是他们的乐园之一。沙发垫的高度正好合适,让郁景明跪在地毯上,低头下来。宽度也足够她趴下,他跪下。那一周内,沙发垫每天都要更换。
每个住处的书房沙发都见证了很多。在京市郁家老宅一楼的书房沙发上,以前,则通常是他坐在那里陪她写作业。
他接住了每一面的她。
撒娇任性的,发奋上进的,充满欲望的。
她自己也可以接住自己。
完成今日复习任务,洗澡钻进被窝。郁小麦拨通了郁景明的电话。
京市是中午12点。郁景明刚结束一场会议,正在往自己办公室走,后面跟着两个秘书。手机震动,他看了眼来显接起来,偏过头跟身后的秘书吩咐了句,才道,“宝贝—_”话音未落地,他屏了屏呼吸—一接起来,他就听到电话那头女孩的低吟。
郁景明往后抬了一下手,示意两个秘书不要跟了。他独自走进办公室,把门关上。站在办公桌前,他好一会儿没出声,直到郁小麦耐不住,又低低唤一声,“哥哥…….”
他眼睫半垂,低沉平稳的类似训斥的一句,“不乖。”郁小麦呜了声。“哥哥,我好想你。”
“…用的什么东西?”
他还算是平稳地问。
“你的枕头。”
字与字的空隙被呼吸声填满。
郁景明微蹙了蹙眉头。那样柔软的没有生命的东西也能派上用处?
“哥哥,”郁小麦进一步提出要求,“我想看看你。”
郁景明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放浪的时刻。正午时分,他去了办公室自带的休息室,西装外套都没脱,打开了视频。看到他的俊脸,郁小麦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来。
距离他上次过来纽约已经一个月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触碰到他了。
这一场视频通话,他像是她的工具人,全程没怎么讲话,只展示给她她想看的地方。在屏幕上看到,像特写,冲击威极强,郁小麦脸蛋儿得发热发烫。没想到第一次凝眸细看,竟是在屏幕上。
末了,他神色依旧如常,只眸色深暗,一言不发。郁小麦躺到被窝里缓了片刻,想起来问,“你呢?怎么不“我只要你本人。”他说。
在某些方面,他有些不为所动的坚持
距离下次见面还有十天。那一晚,郁小麦抱着他的枕头入睡,手里还攥着他的袖扣。
考试周过后。郁小麦和珠珠一起撒欢玩了几天。郁景明远程派了司机和车给她们。每一场派对都是车接车送,期间司机也会在酒吧或者场子里面盯着,以防万一。
早已入冬,气温降至冰点,晚上从酒吧出来,嬉笑间竞呼出团团白雾。
两个半醉的女孩手拉手站在街边,哈哈大笑着,郁小麦用手拉一拉珠珠,急急地,“看我看我。”她仰起头,对着天空,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哈!哈!哈!”白雾有节奏地一团一团喷出,像漂亮的魔法。
珠珠笑得前仰后合,一手攥拳作话筒状,递到她面前,一本正经,“好厉害啊,请问这位ady,您是一位魔法师吗?””宽法师?“郁小麦作无知状,“那是什么?我是一位云需制造师,兼职的。”
“那请问您的主业呢?”
珠珠继续好奇地问。
“主业…….”郁小麦说,“你见过橘猫吗?”
“见过。”
郁小麦点头,“我的主业是给小胖橘上色。”
珠珠点点头,目视前方,“话筒”竖在嘴下,“各种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那么,这就是郁小麦的全部故事了,感谢您的收看,我们下期再会。”播报完毕,两个人又笑作一团。
笑得眼泪都流出来,郁小麦抬头揩眼角的时候,瞧见窄街对面有个高大的男人正往这边走来。迎着淅淅沥沥飘落的雪,黑色长大衣笔直的西装裤管,皮鞋一步一步踩过融化的水洼。整个人洁净如新。
珠珠先一秒酒醒,“……那好像是你老公。”
郁小麦有点呆住。不是说后天才来吗?高压复习连着高压的考试,再之后是肆意的狂欢,酒劲催发着,笑闹过后脑子发胀,以至于只能怔怔地看着,连反应都忘了。
“讲什么呢笑那么大声?”郁景明走近了,笑问。
他唇角提起轻微的弧度,勾出丝丝宠溺。
郁小麦醒过神儿,“哥哥!”
迎过去扑到他怀里。
大衣外侧沾着点风雪的凉,内侧是他温暖的胸膛。
郁景明另差了一辆车送她的同学珠珠回家,两人乘坐的劳斯莱斯往公寓驶去。
风雪交加的夜,曼哈顿却很热闹。临近圣诞了,街道两旁处处是灯火辉煌的红绿色调装饰,街角有圆墩墩的圣诞老人在派发糖果和宣传单。劳斯莱斯后座温暖如春。
郁小麦歪靠在座椅里,兴致高昂地跟他讲述方才酒吧里的事。郁景明偏过头目不转睛看着她。
说着说着,她突然停下,定定看着他,而后眨了眨一边眼睛。
郁景明不明所以,笑问,“做什么?”
她又眨了一下一只眼睛,说,“在用我的眼睛给你拍照。”说着,一边眨眼一边同步给自己配音效,“咔嚓、咔嚓。”
惹得郁景明笑起来。
“诶就是这样,别动,好看。”她一本正经模仿摄影师的语气,让郁景明笑得更加厉害,抬手覆住眼睛,轻摇摇头。
到公寓楼外,郁小麦倾身跟前座说,“麻烦停一下车。”她扭过头,开开心心跟郁景明说,“我们一起走一走吧?逛一逛路边的小店?”
“你酒醒了?”
“完全醒啦。”
方才也只不过是借着酒劲儿疯玩而已。
下车。
耕木大,偶尔有风满过,也井不需要打伞,女斑里面打底穿着件/灰色长烟,外面着人造皮草,头上能-顶小礼帽,脚廷长航,在苦里跑了两,谈到家火酒明像童话屋的店铺外,隔着温暖梦幻的橱窗往里瞧。
郁景明走过去。
唯,好源亮,“她仙起头对郁景明说,“这一次,我们要不要亲自动手给家里做圣诞装饰?”以往在郁家老宅,每一年基本上都是敏阿姨负责装饰,郁景明负责买礼物。
“好。”
于是两个人进店里挑选圣诞饰品。
了,郁景明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牵着她,两个人并肩穿过雪夜,步行回到公寓。湿漉漉的地面被踩过,留下两双脚印。
72、婚礼
研一之后的暑假足足有三个月长。
郁小麦没有回国,更没有出去玩,而是留在纽约一边上夏季课程一边实习。
艺术管理是艺术和商业结合的专业,除了要拥有扎实的艺术知识外,还要懂得艺术的商业运作,于是她在夏季课程选修了数据分析和市场营销,在艺术中心的实习岗位也是艺术商业并重的营销助理岗位。
那个夏天,她每天都忙碌地在教学楼和艺术中心之间奔波。
郁景明去看过她三次。
按照当初的约定,至少一个月见一次面。
头两次她还能抽出时间跟他出去玩一趟,最后一次,她要赶due,又要给艺术中心写案子做海报,忙得不可开交,于是,郁景明在纽约停留的那两天,就只是在公寓里陪她。
书房里,郁小麦埋头敲键盘,时而扶额苦思。斜对面扶手椅里,郁景明或看书或办公,偶尔给她冲一杯咖啡端过来。倒像极了以前她上高中时候,被他监督着写作业。
忙完之后,有时候她累得只想瘫着,有时候还有精力,坐在他腿上,快活地跟他讲述她的想法她的创意。郁景明都笑笑地看她,称赞。
那个暑假,在艺术中心一次交流活动中,郁小麦认识了一位来自京市的华裔女人,女人名叫曲乐乐。曲乐乐是策展人出身,目前在纽约的一家画廊做客户管理。
两人都在京市长大,交流会上自然而然聊起来,很快熟络,交换了联系方式。
研二开学之后,有一次在学院的一场公开讲座上,郁小麦又和她偶遇到。
如此巧合,自然约了一起吃饭。
闲聊间,提起京市,曲乐乐惊讶,“你认识孟正安?”
“认识啊,他是我哥的朋友。”郁小麦笑说,“我高中时候本科时候,好几次趁着我哥出差跑去酒吧玩,都是他把我逮回家的。”
曲乐乐心道,怪不得,这小姑娘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大小姐,孟正安是京市艺术圈的大人物,会认识也不奇怪。她心里转过一圈,笑问,"你不会是京市郁家的孩子吧?"
郁小麦点点头。
曲乐乐心里为之一振:来大单子了!
她做客户管理,自己手里握着的最大的资源就是人脉,认识了郁家的大小姐,如果能跟她搞好关系,以后认识更多上流客户简直轻而易举。
曲乐乐对郁小麦更殷勤了些。
她知道,现在越是富贵人家小孩越是聪明,只攀关系而不真诚肯定是不行的,于是,她对郁小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努力扮演好业界前辈的角色,跟她讲述业界的规则和运作。
郁小麦跟她讲起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寻求她的建议和指点。
“艺管出来之后,能做的职业很多,但如果你想继续从事专业性比较强的岗位,说来说去也就那几类地方,画廊美术馆博物馆文化艺术中心这些。”
“如果不以地点为锚点呢?”郁小麦求知若渴,“比如说,其实我一直想探索艺术慈善的方向。”
“你对慈善感兴趣?”
郁小麦点点头。
曲乐乐笑起来,“艺术慈善,是有点‘劫富济贫''的意思。”
"是咯,富人稍稍漏一漏指缝,就够好多个孩子吃饭上学啦。"
“京市有一些艺术基金会,会定期不定期做艺术公益,除了捐钱,还有给孩子们的公益美育教育,除了基金会,还会有一些文化机构慈善机构联合举办慈善晚宴,慈善拍卖,慈善展览……”曲乐乐一口气说了很多,郁小麦目不转睛看着她听着。
“总之,可选择的空间还是很多的,你可以趁寒假时候回去京市,让孟正安给你介绍几个人,实际去实习感受一下。”曲乐乐总结说。
“艺术家经纪人呢?”
郁小麦道,“我之前了解到这个职业,感觉挺有意思的。”
“也可以啊,这个职业很需要交际,挺适合你的。”
曲乐乐笑说,“反正这两年我都在纽约,你有事随时找我,约饭约酒都可以。”
“那就太好了!乐乐姐。”
从那之后,郁小麦就跟曲乐乐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偶尔,曲乐乐出席艺术家聚会或者晚宴时,也会叫上她一起。再加上纽大艺术管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教学,那阵子,郁小麦进步飞速。
十月份,郁景明飞纽约来看她时,她跟他提了这件事。郁景明听了就要打电话给孟正安,打算问一下这个人靠不靠谱,郁小麦道,“我问过正安哥啦,正安哥说人还行,没有坏心。”
“那就好,”郁景明笑说,“你给自己找了个伯乐。”
“我当然也能看出来,她是知道我是郁家的孩子才对我更殷勤了,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对彼此都有用处嘛,以后我也可以帮她,人脉不就是这样来的么。”
郁景明看着她,眼神更深了些。
她很通透。
也或许是从小一直不缺爱的缘故,所以她长大后,在每一份人际关系里,才不会过多地强求真心的分量,做起事情来会更轻盈,活得也会更快活。
十一月份,思忆从温哥华过来找郁小麦。那一个月,她就住在郁小麦的公寓里。
郁小麦偶尔带珠珠来玩,思忆和珠珠很快熟络。
三个人性格相投,那阵子总是一起玩,出门吃饭,在家聊天,倒有点“新铁三角”的意思了。
在公寓大客厅里,三个人插科打诨玩游戏喝酒时,郁小麦忽然有点恍惚:这样的场景,好像以前她和方亦秋商从京在京市哦。
本科毕业前,自那一晚在商从京的住处和他聊过之后,就几乎没再见过他了,偶尔在各种聚会场合碰到,也只是远远地一瞥。
本科毕业后的暑假她忙着和思忆玩,和方亦秋只偶尔在微信上电话里聊几句,她到纽约来读研之后,见得更少了。仔细想一想,也就研一的寒假跟方亦秋见过一次面。距离现在已经快一整年了。
前阵子和郁景明的妈妈视频聊天,郁景明的妈妈提起说,方亦秋商从京要结婚了。还说,商从京现在在加州读研,方亦秋在京大读研,两个人都没见面,双方长辈就为他们把婚约订下了。
方亦秋在京大读研的事郁小麦当然知道,可商从京竟然一直和她同在美国,这让她很吃惊。商从京从没联系过她。
他们订婚?
方亦秋和商从京怎么都没有跟她说过?虽然最近联系少了,可毕竟还是好朋友啊。
当时挂断视频,郁小麦本想给方亦秋打个语音电话的,可点开对话框,发现她们之间的聊天记录竟停留在五个月前。她自己也怔了好一会儿。
不知不觉走散了吗?
现下,眼看着思忆和珠珠笑闹着互相推操,又嚷着说,“郁小麦!你到底玩不玩?”郁小麦惆怅满怀地叹了口气。
“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跟两个发小很久没联系了。”
“那不是很正常么。”思忆笑,“谁长大了还整天跟发小玩啊。”
可是,郁景明孟正安陆政,他们三个怎么没有走散呢?
当晚,睡前跟郁景明打电话时,郁小麦提起这茬。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郁景明道,“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也许是他们自己也没想好怎么面对,所以一时不想跟你讲。”
也是。
一起长大,做了那么多年朋友,突然被家里人指婚,要变成夫妻了,以商从京的脾气,估计正闹别扭呢。可话又说回来,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岂不是更应该跟方亦秋联系一下,听她倾诉帮帮她?
她如是说。
郁景明制止了她,“不要这么做,等方亦秋自己想通了主动来联系你,这样比较妥当。”
郁小麦叹气。
郁景明道,“这件事听我的,好吗?”
里面那些弯弯绕绕他不想告诉她,否则只会徒增她的烦恼,如果知道自己以前忽略了那么多,面对方亦秋,她一定会非常内疚不安—光是她的存在,就给方亦秋带来了诸多伤害。
更别提每次她和商从京打打闹闹,方亦秋都在一旁默不作声当自己是透明人。
可说到底,也根本不是她的错。他们三个人的友谊,是被商从京给破坏了。
明明怀揣着心意,却又幼稚傲慢,经常摆脸色发脾气,每次冷战都要郁小麦主动讲和,郁小麦怎么可能会觉得他喜欢自己呢?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是你的错,旁人自有旁人的考量,你不要太在意,好吗?”郁景明总结说。
“……好哦。”
虽然心里还是留着个疙瘩,但进在眼前的期末考试让郁小麦无暇再去费神。她全身心投入到学业和实习当中。
23岁这年春末夏初,郁小麦从纽大毕业。毕业典礼那天,爸爸妈妈、郁景明,甚至孟正安和思忆都来了纽约。
按规定,一名毕业生只能携带两名亲友,郁小麦订票时提前发送了邮件,讲述了自己的情况,学校慷慨地同意额外给她一张亲友票。这样,爸爸妈妈和郁景明都能够陪她进入现场。
Yankee Stadium人山人海。所有学生在一层就坐,亲友们则在二层。
郁小麦穿着纽大标志的紫色长袍,手拿着郁景明送的紫色鸢尾花束,找到自己的座位。
一片紫色的海洋。
按照流程,逐个上台,她在台上跳着冲二层招手。
典礼结束之后,回到华盛顿广场到处打卡留念。天色渐渐晚了,下起雨来。
一行人一同乘车来到郁景明早先订好的法餐厅用晚餐。
席间气氛轻松快活。
郁小麦兴高采烈,发朋友圈发小红书发ins,各个社媒统统发一遍,还要接受朋友们在微信上送来的祝福,忙个不停。
她滑动屏幕往下翻,定了一秒,开心地把屏幕举到郁景明眼前,“秋秋也给我发消息了!”
“那就好。”郁景明说着,给她添了杯温水。
大家伙儿一边用餐,一边说说笑笑。末了,爸爸妈妈孟正安和思忆分头回酒店,她和郁景明则回到他们的公寓。
落地窗外,水雾弥漫。雨有越下越大的架势。
淋浴间内一样潮湿。郁小麦攀着郁景明的背,只有喘息的余裕了。郁景明单手扣着她的后腰,低声问,“多久了?”
“….…一个月…….她读研的这两年,郁景明雷打不动每个月往返一趟纽约与她见面,通常只能住一晚,于是一个月里总有一天,她第二天早上起床是腰酸腿软。但郁景明总觉得不够尽兴。顾着她第二天要早起,要来回奔波,有时还逢上她来例假——他并不会刻意避开她的经期,毕竟,这期间的她需要照顾,他能在这时候过来一趟也再好不过。
“二十五天。”
他说。
终于要结束异国了。终于可以尽兴了。
“今天可以陪我到最后吗?”他低低地问,呼出潮热的气息,引起战栗。
郁小麦领会到他话语里的含义,浑身泛起新的一波热度。点点头,嘤嘤地唤他,“哥哥……”
郁景明31岁了。距离她18岁那年,纽约的那个夏天,即将要满五年了。
31岁的男人,行事更加沉稳,在这方面也是如此。在熟悉的身体上制造新鲜的颤抖,一波又一波,不知疲倦。
从淋浴间到卧室床上。午夜之后,郁小麦昏睡了片刻,再醒来便叫肚子饿。郁景明套上衣服去西厨。
今天他差人来送过一趟食材,冰箱里都是新鲜储备。
郁小麦从卧室过来寻他。
他在岛台边忙活的时候,她就趴在餐桌上看着他。
将新鲜的小章鱼放在水龙头下清洗,水流冲刷而过,他手背的青筋泛起湿漉漉的水光。牛肉要经过腌制,用手抓握揉捏,让酱汁充分渗透,挤压时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这样看着听着,那声音与方才卧室里的声响逐渐重叠,让她面红起来。可又忍不住不看。
切西蓝花,煎芦笋。
二十分钟之后,三道菜被摆在她面前。
她埋头大快朵颐的时候,郁景明就靠在案台边抽烟。他抬手将抽油烟机打开,机器低嗡着,将烟味卷走。
郁小麦想起什么,抬起头笑说,“我之前听正安哥说过,怀玉姐不喜欢他抽烟,在家里如果他想抽,就要躲进厨房,打开抽油烟机。”郁景明牵唇笑了一下。他与她不约而同开始想象婚后的生活。
“回国之后,想继续住在老宅吗?”
他问,“我另外选了两处地方作为婚房的备选,东三环的别墅和顶层复式,回去看看你喜欢哪一个?”
“好哇,不过,我觉得老宅很好。”从小一直住在那里,一回去大院就觉得舒适安心。
“不着急定,回去等你安顿下来再说。”
“好哦。”
她已经找好了工作,在京市一家艺术基金会当策划。
郁景明摁熄烟,“吃好了吗?”
明明是极寻常的一句话,可或许是他眼神深邃暗含意味,郁小麦倒一下脸红了,细声说,“吃好了。”她张开双臂,“你抱我过去。”
郁景明走过来抱起她,却是直接把她放到了餐桌上。
她惊喘一息,双手往后撑住。男人骨节修长的手撩开睡裙裙摆,然后停顿了一下。她没穿。
郁景明眼神深暗下来。
她甜甜地说,“怎么了嘛?穿来脱去,好麻烦的。”随后睡裙也被除掉。整个人光溜溜地躺在餐桌上。
偌大的餐厅,灯光明亮,一.丝不.挂置身在如此空旷之处的感觉让她紧张起来。呜呜地撒娇往他身上贴。郁景明抱起她去卧室。
终于回到被窝,她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郁景明覆上来吻她。
吻辗转往下,鼻息在她锁骨附近徘徊。郁小麦紧张地等待着,等待着温暖包裹的降临,这时候郁景明低声说,“上次怎么教你的?”
她茫然地想了想,没想起来。
这阵子太忙了,今天毕业典礼之后猛地放松下来,大脑好像有点空白。
“自己捧起来。”
这句之后,她一秒钟回忆起来,脸蛋儿红透,依言照做,颤颤地说,“请哥哥品尝……”
“乖。”
被含住,她整个人立刻软掉,像融化在雨夜里。
第二天,郁景明郁小麦,外加一个孟正安,三个人乘坐郁景明的公务机回国。郁小麦几乎全程都在补觉。
也许是在飞机上睡得太多,落地京市后,她活力满满。嚷着说要去酒吧玩。入职之前,她给了自己一周的时间,用来和老友见面叙旧喝酒。
郁景明已经换好衣服,正在戴腕表,闻言抬眸看她。“跟谁一起?”
郁小麦扶着更衣间的门框,笑眯眯地,"思忆陪我,还有之前的几个小姐妹。"
“这个点儿,酒吧都没营业。”现在是工作日的下午,“打算去哪儿?”
“去怀玉姐姐那里。”“我顺路送你过去。”他要回集团上班。
"耶噫!"
郁景明走过来,一边整理袖口,一边低头亲了亲她。
当晚九点钟。郁景明下班后直接前往怀玉的酒吧。二楼热火朝天。
郁小麦已经喝了不少,郁景明上楼的时候就看到她正站在人群中央,仰着漂亮的天鹅颈喝酒。一袭白裙,璀璨的吊灯映着,整个人白得发光,修长而饱满。孟正安看到他来,忙道,“小麦,你哥来了。”郁小麦转头,随即径直扑到他怀里,“哥哥。”
郁景明钳住她下颌,低头审视她的脸,“喝了多少?”这话是在问孟正安。孟正安嘻嘻笑,“也就几杯葡萄酒,没让她喝白的。”可她脸蛋儿分明红扑扑的,眼睛都有点睁不开的样子。郁景明把她带走了。
那一周,郁小麦连续参加了好几场派对和酒局,数十号人为她接风洗尘,迎接郁大小姐学成归国。
跟她一样刚毕业的方亦秋也来过一次。
没有人提起她和商从京订婚的事,郁小麦也不提,只是如常和她说笑。
两个女孩聊天时,郁景明就在另一张沙发上坐着,偶尔投过来沉静的一眼。
这次见面之后,方亦秋偶尔会和郁小麦约着吃饭下午茶,两个人和以前一样要好,只不过工作繁忙,见面少了些。
郁小麦正式入职艺术基金会的那天,是六月中旬的一个周一。郁景明送她去单位。
正好在地下停车场遇到她的领导,寒暄之后,郁景明亲了亲郁小麦的额头,“宝贝加油。”
“我会的!”
她快活地笑着,“晚上见!”
郁景明轻一点头,站在车旁目送她。
为了上班,她购置了全套的职场丽人装备,穿着白衬衫一步裙,头发也梳起来,整个人显得干脆利落又明媚,高跟鞋哒哒地转过停车场拐角,进到电梯间。
刚刚入职,郁小麦就接到了一个大项目。按照惯例,艺术基金会和某奢侈品品牌要在七月联合举办一场慈善晚宴。地点在上海外滩最繁华的巴洛克式建筑里。
提前一个月,项目组已经开始准备晚宴落地的具体细节。
除了策划的部分工作,郁小麦还要和另外三个人一起负责晚宴当天的嘉宾对接。
忙活了一个月,晚宴终于落地那天,她在下午赶到上海。建筑外,单位的同事已经布置好了海报和嘉宾引导席,穿过流光溢彩的大堂,来到宴会厅。
七点钟,外滩亮灯,落地窗外华灯初上。整条街道金碧辉煌。
按照流程忙碌着,郁小麦在宴会厅门口迎接贵宾。虽是琐碎的工作,但她干劲满满。
嘉宾到齐的时候,晚宴正式开始。舞台上一轮接一轮的领导讲话和名人发言。
拍卖即将开始的时候,宴会厅双开门被推开。郁小麦第一个想法是:难道还有贵宾没到场吗?不应该呀,她已经核对过名单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被簇拥进来。是郁景明。
有个工作人员弯着腰小碎步在前面指引道路,把铭牌放到座位上。
他怎么也来了?
拍卖进行到最后,她终于知晓了他此行的目的:助理举牌,郁景明高价拍走了此场晚宴最重磅的藏品,善款全部捐赠给山村里的女童。全场欢呼的时候,他偏过头看向她。
郁小麦坐在主办方那一桌,西装套裙干脆利落,脸蛋儿清透漂亮。视线隔着几张桌子遥遥相对,郁小麦抬手,把拇指食指伸出来,做了个手.枪的手势,口型说,"biubiu。"
郁景明牵唇笑起来。
晚宴结束,郁小麦和领导站在酒店门口送嘉宾离开。郁景明在不远处等着她。
终于忙完,他迎过去,郁小麦立刻就软绵绵往他怀里倒,撒娇,“呜呜呜站了大半天,累死我了。”
“我给你约了spa,去按摩放松一下,今晚就在附近酒店睡?”
“好耶!”
在酒店做完spa,郁小麦吃着冰淇淋悠哉悠哉回到套房。郁景明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打电话。
她去他腿上玩了一会儿,又起来去到落地窗边欣赏夜景。正看得入神的时候,突然看到数朵巨大的烟花在半空中爆开,砰砰的燃放声随着传来。
“哥哥!有人放烟花诶,今天是什么节日吗?”没听到回答,她扭回头。
不知什么时候,郁景明已经讲完电话,绕过沙发一步一步走近。走到她面前了,他低头亲一亲她的鼻尖,低声说,“忙完了大项目,是不是有空可以跟我结婚了?”
!郁小麦眼睛亮闪闪,“我随时可以!”郁景明牵唇,“下个月,在法国,好不好?”
“所以是你放的烟花?”她问。
“嗯。”
郁景明还是笑,抬手用指背蹭一蹭她脸颊,道,“你说不喜欢雨天,那我们就在南法阳光最灿烂的时候办婚礼,好不好?”
“好!”她踮脚亲他。
六月底,按照郁家传统,郁景明和郁小麦先在西郊庄园里办了一场小型婚礼。爷爷当主婚人,到场皆是近亲好友。
陆政程若绵、孟正安怀玉,还有方亦秋都来了。
婚礼按照简化流程进行。爷爷的发言占据了最大的篇幅,这之后郁知微郁良平都讲了话。郁知微一直眼眶红红。身着白纱的郁小麦笑呵呵给她擦眼泪,说,“妈妈,别哭啦,我会好好的。”
郁知微破涕为笑,“傻姑娘。”
简单的仪式之后,郁小麦换上旗袍,和郁景明手挽手挨个给来宾敬酒。
喝了一圈。
礼成之后,郁家人站在门廊下送宾客们离开。
当晚,郁景明的几个朋友在主屋二楼喝酒。
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没人吵闹,几个男人围坐在沙发边喝酒闲聊,低低的笑闹间,郁景明说,“该散场了。”
陆政笑说,“急什么啊?这才几点?”
大家有意拦着不让郁景明上楼。
他已经起身,“各回各家去吧。”孟正安在身后笑嚷了几句,郁景明边扯领带边往楼上去。
七月。南法普罗旺斯阿□□翁。
阳光盛大灿烂,蓝天一碧如洗。
阿□□翁古堡花园里,高大的梧桐树嫩绿蓊郁,在明亮耀眼的日光下落下阔大的树影。
树荫下,花园已被布置成西式婚礼的场地,拱形花墙立在舞台后,甬道两旁摆放着数十把白色椅子,处处装点着新鲜的花朵,芬香扑鼻。
身着华服的宾客有秩序入场落座。司仪是京大艺术学院院长,致开场词之后,他首先邀请新郎上台。
西装笔挺的郁景明接过话筒,温和有度彬彬有礼,“感谢各位拨冗前来……”
郁小麦在喷泉后等着入场。
几个工作人员围着她,帮她整理冠冕和头纱拖尾,她能听到郁景明的声音,问,“妈妈!我什么时候入场?”
郁知微抬腕看表,“还有五分钟。”
“待会儿可不可以你和爸爸一起陪我入场?”习俗通常是爸爸挽着女儿入场,这习俗也该改改了。
“当然可以。”郁知微笑眯眯地。
郁小麦嘿嘿笑,以手遮帘往远处望,古堡不远处便是薰衣草田,七月正值薰衣草盛放的时节,此时放眼望去,在嫩绿梧桐和蓝天的间隙,能窥到一片浓郁的紫色。
钢琴曲奏响。工作人员道,“新娘可以入场了。”
郁小麦忙抬抬胳膊,“爸爸妈妈快来。”
绕过喷泉,绕过一排绿树,来到甬道这一头。郁景明已经走过来迎接。他手拿捧花,走到近前,和她的爸爸妈妈拥抱,随后把捧花递到她手里,牵起她的手。
并肩走向舞台时,两个人都望着对方,司仪调侃了两句。
梧桐树荫下,西服和白纱,约定誓言。男人一声低沉的,"我愿意。"郁小麦则是一声清脆而响亮的,“我愿意!”
台下笑着鼓掌。
“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郁景明手扣住她后脑勺,低头吻下来。轻轻的触碰,郁小麦咯咯笑起来,小声说,“哥哥!你看那边,薰衣草花田,好漂亮。”
郁景明循着视线望过去。
“很美。”
礼成之后,送宾客离开等一切琐碎的事项都交给了郁景明的朋友们去办。而这对新人则回到房间换了身轻便的衣服,直接开着敞篷跑车离开。
视野开阔,跑车自一望无际的薰衣草花田旁开过。他们抛下所有人,直接去度蜜月。
跑车在小镇里停下,郁景明牵着郁小麦去逛集市。他戴着墨镜,身穿度假风的亚麻衬衫和长裤,到路边给她买冰淇淋,郁小麦戴着宽大的遮阳草编帽,左摸摸右看看。在集市上逛了一圈,两人走近窄巷里。
远离人潮之后,巷子里安静得只能听到鸟叫。周围的建筑充满历史的厚重感,台阶缝隙里也长出了花朵。
逛了半天,到一处露天餐厅用晚餐。
正值日落时分,蓝紫色调的夕阳铺满了整个视野,美轮美奂。空气澄澈清新,一切都崭新而梦幻,像他们的未来。
郁小麦快活极了,一会儿叫一声,"哥哥。"
郁景明一开始没说什么,后来,觉得好笑似的,看她,“什么时候改口?”
“嗯?”
问出口,她立刻回过味儿来,红着脸神秘兮兮地说,“等晚上。”
到了晚上,在酒店的床上,她反而忘了这茬,习惯性地一叠声叫哥哥。郁景明不得不停下来提醒她。低哑的一句,“我还是你什么人?”
她眼眸含水,咬住唇望了他好一会儿,才甜甜地细声说,“是哥哥,也是老公。”夏夜的风吹鼓了纱帘,带来一阵草木清香。郁景明吻了吻她的唇,哑声说,“乖宝贝。
73、婚后日常
在艺术基金会工作了半年之后,郁小麦辞职了。
几个月前,一次她和郁景明去俱乐部玩的时候,孟正安提起自己要新开一家艺术经纪公司,问她要不要过去工作。
她正好早就对艺术家经纪人的职位很有兴趣,于是兴致勃勃凑过去,跟孟正安聊了好长时间。
上上下下把公司所有的细节都问清楚了,她若有所思说,“我要考虑一下。”
孟正安半开玩笑说,“行,大小姐考虑一下,哪里不满意,我让公司改。”
郁小麦没理会他的调笑,肘撑着沙发扶手,手托腮,很认真在思考。她很心动,很想跳槽过去试试,但自己毕竟是一届新人,不知道会有多少话语权?若是还像在艺术基金会做策划一样,要做很多打杂的琐事….
郁景明一直在对面沙发里坐着,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她微凝的眉,不自觉嘟起的唇,微翘的鼻尖和骨碌碌转的琥珀色瞳仁显出一丝灵慧狡黠。
过片刻,郁景明勾了勾手指。郁小麦余光察觉到,抬眸望过去。
“过来。”她起身走过去,坐到他身侧,把耳朵贴过去。郁景明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只见她眼眸逐渐开始放光,末了,乐滋滋地猛猛点头,“好!”接着,她目光炯炯看向孟正安。
孟正安如临大敌,后仰,“你哥给你出了什么主意?要搞我?”
郁小麦走到他面前站定,正经严肃,“我有两个条件。”
“……”孟正安看了一眼郁景明,清清嗓子,也正经起来,“您请说。”
“第一,我要入股,出资50%;第二,我带的人得我自己来挑。”
“……不如你自己开个公司玩玩得了。”
“那不行,”郁小麦直截了当,“你是圈里的大佬,我需要你的专业和名声。”
“得,”孟正安摊手,“我舍命陪君子了。”
“耶噫!”郁小麦欢呼,兴高采烈转身朝郁景明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郁景明无声牵唇-
12月初,公司筹备完毕,郁小麦从原来的艺术基金会正式辞职。孟正安手下有几个成熟的艺术家经纪人,前期筹备时已经敲定了一批艺术家,由是,公司开业当天,也是这批艺术家的签约仪式。
公司设在东北四环艺术园区内,独占一栋三层小楼。一楼是展示区会客区,二楼是办公区,三楼则用来喝酒玩乐休息。
开业派对在三楼举办。
当晚,小楼众星云集,明星艺人、网红大V、艺术家收藏家等一众名流,在衣香鬓影中穿梭。
灯火通明的小楼前,豪车停了两排,戴着白手套的管家侍者彬彬有礼引导客人入场,寒暄声说笑声,随着空气中氤氲的淡雅香氛味袅袅荡开。
东道主孟正安在圈内有巨大的影响力,为人又风趣随和不拘小节,由是,身前一直围着许多人,一波接一波。
他爽朗地和人谈笑风生,不时抬腕看一下表。
末了,时间来到九点钟时,他从侍者手中接过一杯酒,敲敲杯身示意安静,先致开场词,随后郑重地邀请郁小麦出场。
高挑修长的女孩,一袭珍珠白挂脖长裙,腰间系带,飘逸垂顺的丝绸质地,优雅贵气之余,又有一份随性淡然。眼尖的人已经认出,这身长裙是某蓝血奢牌二十年前的vintage。
“我们的合伙人,郁小麦小姐。”
孟正安尽绅士之礼,把她扶到身侧,以一种钦佩而欣赏的口吻,隆重介绍她的学历履历。
末了,笑着说,“小麦是我看着长大的,是我们几个兄弟的小妹妹,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有任何不足之之处也请直言不讳,她个性是出了名的率直讲义气。”
这番话分量不言而喻。
有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说,这位郁小姐,现如今是郁先生的妻子。听的人就瞪大了眼睛,“那位郁先生?”讲述的人就递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小幅度点头。
圈子内外有着重重的等级壁垒,顶层的豪门婚事,也并非人人都能知晓。
尤其今天在场有许多艺人网红,充其量只能算给豪门的晚宴活动添点热闹,此刻窥探到这样的豪门秘辛,不由都惊奇地多看了几眼。
那位郁小姐极为漂亮,明媚肆意,是娇养长大的富贵花。站在水晶灯下,像是自带聚光灯,让人不敢看,又让人移不开眼。
于是又有人小声交谈,问,“郁先生今天会过来吗?”
“不会吧,听说他一向不出现在这种场合。”
毕竟是那样的高门大户,传闻中郁先生又是沉稳低调的性格,应当不会抛头露面。
"……也是,孟先生他们是发小,这场有孟先生出面就足够了。"
派对中,郁小麦跟着孟正安一起,和在场的人都打了招呼,收了不少名片。言谈间,她的专业水准和犀利眼光引得几个收藏家连连称叹,笑说,“如果郁小姐有兴趣,我的几件藏品也愿意交由您运作。"
郁小麦眨眨眼,“好呀,”说着给孟正安递个眼神,“如果哪天孟老板苛待我,我一定马上另觅高处。”众人哈哈笑。
“我可不敢,真要是让你受委屈,你哥要头一个跟我算账。”习惯使然,虽则郁小麦和郁景明已经结婚,孟正安陆政几个还是称郁景明为她哥。
在场有的人不明所以,也只能跟着笑。
席间言笑晏晏,热热闹闹。除了应酬寒暄,郁小麦最主要跟几个艺术家聊了聊,
孟正安告诉她,不必过于谦虚,做这一行最看重的专业度、家世背景、客户人脉、人格魅力,她都拥有。只要踏实去做,一定能做出自己的名声来。
郁小麦点头,笑说,“其实,我自己也有几个看重的新人,改天我跟他们谈谈,再来跟你汇报?”
早在纽约,对这一行产生兴趣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关注业界层出不穷的新人们,观察了这么久,也逐渐看出些门道来,其中有两个年轻女艺术家非常与众不同,她动了心思要把她们签过来。
“成啊,到时候叫上老赵,咱们一起看看。”老赵是经纪部老大,干这一行已有三十多年。
“好。”
两人站在窗边交谈,余光注意到一楼门前庭院里好似有动静。低头看过去。
漆黑优雅的迈巴赫停在庭院前,后车门打开,身着英伦三件套的高大男人从车上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甫一站定,他就抬头朝三楼看过来。
落地窗前的女孩立刻冲他挥手。
他双手插兜,微仰着头无声牵唇。夜色和庭院里温暖的灯光在他身上交融,映着那一抹淡笑,显出无限的稳重和柔情。
郁小麦把手包往孟正安身前一塞,提起裙摆就往楼下跑。在庭院前,郁景明短暂被绊住了片刻,一位熟识的收藏家跟他打招呼。
“哥哥!”
清脆喜悦的一声,他转过头。
郁小麦一头扎进来,抱住他的腰,仰着脸问,“你怎么来啦?”今天不是去出差了么?
郁景明笑,“当然要来给你捧场。”这趟差无法避免无法推后,他去了一趟,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堪堪在这会儿才赶回来。
庭院里,原本三三两两站着的几个网红,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用口型无声地探问,“哥哥?”有个知道内情的,小声说,“听说,原本是领养过来的远房表妹。”
矜贵的男人低眼看着身前怀里的女孩。女孩喜气洋洋地跟他说着什么,他垂眸专注地听着。今天是她的主场,郁景明不好喧宾夺主,两人在一楼庭院聊了一会儿,他便去了三楼休息室里,郁小麦则在外面大厅继续参加派对。
派对差不多进行到尾声的时候,作为东道主,孟正安亲自招呼客人们离开。望了一圈没见到郁小麦,便差助理去寻。
助理寻到休息室区域,在外间没见到人,往里走了几步,见休息室门开了条缝,抬手准备敲门,眼睛一抬,正好看见里间的场景。长沙发上,男人修长的腿自然敞着,女孩坐在他腿上,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女孩的背影,还有男人扶着她后腰的大手。
正在犹豫要不要敲门的时候,却见女孩的头稍稍偏了偏,男人的大手也无意识地上下滑动了几下,最终定格在女孩的后脑勺,稳稳扣住。
定定看了三五秒,助理才意识到两人在接吻,于是忙转过眼,疾步离开。
孟正安一直在回头看,看到他一个人过来,就皱眉问,"人呢?没找到?"
“………额,郁小姐在休息室,跟郁先生一起。”母单的助理脸色通红。
孟正安狐疑地上下看了他一番,末了,回过味儿来,噗嗤笑了。
那之后,郁小麦全身心投入到新公司新工作中去。
她成功把看中的两位新锐艺术家签到了自家公司。
工作性质使然,她不经常坐班,日常最惯常待的地方是艺术家的工作室,除了帮助艺术家明确作品风格和市场定位之外,还经常带着她们参加各类晚宴和画廊活动。12月中旬,郁小麦飞了一趟上海。
今晚有一场画廊开幕活动,她手里有位艺术家的作品将在开幕展中展出,但艺术家本人社恐,只好由她代飞这一趟。
开幕活动上,和旧相识叙旧,和新朋友寒暄,聊了好一会儿,她觉得口渴了,遂离开人群,去自助台拿了杯饮料。
正好手机震动,她拿着饮料去了窗前一处圆桌旁坐下。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她身后的拱形窗户,框住一方青翠欲滴的树景。
一双男士皮鞋走近了,停下来。
年轻的女孩身穿一套黑白色系的套装,白色设计感内搭连衣裙,胸前垂着灵巧的蝴蝶结丝带,外搭黑色设计款西装外套,整体清新简洁,美艳的脸蛋儿上有些百无聊赖的神情。
“很无聊吗?”
过了两秒钟,郁小麦才抬起头来,“嗯?”
面前是个陌生的男人,方才应酬时没见到过。她猜测大约是画廊请来的客户,迟来了片刻,于是笑笑地,“还好啦,回个消息。”
男人笑了笑,依旧站在那儿,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郁小麦站起来,从手包里掏出名片递过去,“我叫郁小麦,是十三老师的经纪人。”
男人接过,“不好意思我没带名片,我叫顾鸿文,今天来给朋友捧个场。”
“顾先生好,”郁小麦礼貌地笑,“有看到喜欢的作品吗?如果对十三老师的作品感兴趣,我可以为您介绍。”
顾鸿文正要说好,郁小麦手机响了。
她本来没打算接,毕竟潜在客户就在面前,能在开幕展就找到有意向的买家,十三老师也会为之一振的,十三老师很需要鼓励。可看到来显,到底没舍得不接,跟顾鸿文道了声先失陪,欢快地接起来,“哥哥!”
她转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雨幕,“是咯,有点饿啦。”
“真的?!”
她惊喜地伸脖子往外看,“你来找我了?”
顾鸿文没走远,站在一旁翻看展览导引手册,听起来,电话那头是她哥哥。
应是相当宠她。
"可是我还有个客户诶,你稍等我一下好不好?"
挂断电话,郁小麦正要去寻,却见顾鸿文就在不远处,她笑笑地,“顾先生,不好意思,要不要我带您看一看十三老师的作品?”
顾鸿文放下手册,微笑说,“好。”
十三老师的作品占了开幕展作品的四分之一,郁小麦带着顾鸿文看了大半,一边给他讲解,一边在心里下判断:这位顾先生有点怪,看起来好像很感兴趣,又好像是完全不感兴趣。她忖度着,十三老师这次展出的作品偏晦暗,而眼前这位顾先生,怎么看都是个商人,恐怕对这类新锐艺术家的另类作品不感兴趣?
最后,正好转到出口处,郁小麦道,"不好意思,我得先溜了。"
“正好我也要走。”
“……哦。”两个人去跟画廊主人打了个招呼,一起往外走。走到洋房门廊下,郁小麦一眼看到车道尽头的雨里停着一辆迈巴赫,身穿黑色长大衣的男人撑着一把大黑伞站在车门旁。郁景明穿过上海12月清冷的细雨,向门廊走来。
郁小麦扭头跟顾鸿文说了声,“顾先生,我先走啦。”遂奔下台阶,钻进伞下男人怀里,笑嘻嘻地仰头,“你怎么会来找我?”
她只不过是来出一天差而已,明天一早就回京市了。
“看天气说上海下雨了,正好下午事情不多,过来陪你。”郁景明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突然出现,郁小麦当然开心极了,一瞬间倾诉欲爆棚,叽叽喳喳跟他说话。揽着她转身上车前,郁景明抬眸看了眼还站在门廊下的那个男人。
到车上,终于等她聊起这茬,郁景明就淡淡地问,“顾先生?就是方才跟你一起出来的那个?”
“嗯嗯。”郁小麦点头,“不过,以我的判断,他好像不会对十三老师的作品感兴趣,反正就先留了名片。”郁景明没再说什么。
返回京市后的第一个周末,郁小麦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那头是顾鸿文。
他说他来京市了,想顺道看一看十三老师的工作室。郁小麦非常意外,但有客户主动找上门当然是好事,就跟他约定了明天见面。
第二天中午,郁小麦来到中明集团董事长办公室。她的工作时间比较自由,有时睡到十点钟,起床就会来集团找郁景明,跟他一起吃午饭。
郁景明开完会回办公室,推开门瞧见她。视线相接,她灿笑起来,“一起吃午饭吗?”
郁景明抬腕看表,"时间不够,二十分钟后我还有一场会议。"他说,"我让秘书给你点一份外卖,你就在办公室吃完再回去?"“好吧。”她有点老大不情愿。
“晚上陪你吃。”他把文件扔到办公桌上,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稍松了一松领带,勾了勾手。
郁小麦熟门熟路坐到他腿上,“晚上我有应酬哦。”
“见客户?”
“嗯,就是之前在上海的那个顾先生。”郁小麦说,"我还以为他对十三老师的作品不感兴趣呢。"
郁景明没作声,捏住她的手指摩挲她手上的婚戒。他眼睫半垂。来自上海的顾先生,恐怕对京市的人和事还不够了解。
“晚上在哪儿吃饭?吃完我去接你。”
“京尹。”
“嗯。”
懒懒地应了声,他放低声线,“亲一下。”
郁小麦嘟起嘴巴亲了亲他的脸,嬉戏似的,一下一下啄吻,惹得她自己先咯咯笑起来。闹了一会儿,终于正经吻起来,潮湿的唇含吮过饱满的唇肉,吸吮过湿漉漉的舌尖,最后来到颈侧。温柔的一寸一寸吻过,随后轻咬了一下,又安抚似的轻轻舔过,反复描摹,给她带来酥麻的痒意。
和顾鸿文在京尹吃饭时,去洗手间的功夫,郁小麦才注意到自己颈侧浮现的吻痕。裙子是寻常的半高领,怎么扯也遮不住,她日常也没有随身携带粉底液,只能作罢。
回到座位坐下。如常聊了几句之后,顾鸿文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钟,似是漫不经心地笑了一息,道,“你是京市郁家的?”
郁小麦都有点习惯了这个问题,笑着点点头。“……上次在上海,来接你的那位……”他说着,用眼神探寻她的表情。
郁小麦道,“哦,那是我老公。”老早之前,郁景明已经纠正过她,在旁人面前初次介绍他时,不要再习惯性地说他是哥哥。
“郁景明?”顾鸿文问。
“你认识他?”郁小麦觉得惊奇,马上又反应过来,这位顾先生大约是上海某个大户人家出身,会认识郁景明也不奇怪。
“只听过名字,没见过。”
顾鸿文笑了笑,“听说他娶了家族里领养过来的远房‘表妹’,原来就是你?”
“是呀。”郁小麦开开心心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婚戒,“我们都领证三年多了。”
第一次见面他就注意到了这枚戒指,虽说戴在左手无名指,但与寻常的婚戒款式不同,顾鸿文当然存了一点侥幸心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末了,顾鸿文说,“改天我让秘书去一趟你们公司,签一下合同。”
“好!”
吃了饭,敲定了合同,郁小麦开开心心地起身去结账。顾鸿文要拦,她笑笑地说,“你是我的客户,当然要我请呀。”也不知是性格活泼的缘故,还是长相明艳的缘故,无论什么场合她笑起来都不会显得客套,反而总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被感染到的快乐和热情。
顾鸿文看了她几秒钟,笑着坐回座位,说,"行。"
结完账一起走出来,到庭院,碰巧看到正从小径那头走过来的郁景明。天欲落雪,整个天际是一种昏暗的蓝调,氤氲着一股浪漫而又寂静的氛围。
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长大衣,一步一步走近了。郁小麦迎过去,“哥哥,正好我给你正式介绍一下。”话还没落地,郁景明先低头亲了亲她的唇,才抬起眼。
郁小麦为二人做介绍。郁景明和顾鸿文客套地握了握手。
这一茬之后,一向不喜高调的郁景明,在元旦前后,以夫妻的名义,带着郁小麦出席了几场晚宴。
74、if线
"敏阿姨!"
伴随着楼梯咚咚的声响,19岁的女孩奔下楼来,风一样一掠而过,“我晚上不在家吃饭啦。”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到玄关处。
敏阿姨双手擦着围裙从西厨急急走过去,道,“小姐,晚上不在家吃饭?”
“嗯啊。”
郁小麦正坐在换鞋凳上系鞋带。
“先生晚上会回来吃饭哦。”敏阿姨以一种委婉的劝导口吻说。
郁小麦手指顿了一下,抬起头来,“…他打电话说的?”
“对。”
"不年不节的,他回来做什么哦?"郁小麦满不在乎地嬉笑。
“应该是因为你马上要开学了吧。”敏阿姨道。
八月底,大三即将开学。
刚刚过去的暑假,郁小麦撒了欢儿全世界疯玩了一遭。回了一趟温哥华,在地中海沿岸游泳出海晒日光浴,去了趟肯尼亚看角马迁徙。前天才回到京市,她正打算趁着开学前的最后几天见一见朋友。
“先生最疼你啦,工作这么忙,还会操心你的学业。”
自她上大学,郁景明就减少了对她的管束,她的18岁生日之后,他更是几近搬出了老宅,只在她每学期开学前回老宅跟她一起吃顿饭。伯父伯母和敏阿姨都只以为郁景明是工作忙,于是这一年多都就近住在CBD的顶复套房里,只有郁小麦知道:郁景明是为了避开她。因为她18岁生日那天晚上亲了他。
起初,她为这断崖式的冷落倍感不安,与他吵闹了半年之久。那半年里,每每她杀到他的办公室、他应酬的俱乐部,郁景明都无波无澜,只是一如往常,用那沉静的冷淡的目光凝视着她。渐渐地,她倒也习惯了,收敛起脾气,每次因家族事务见面,她都端出一幅端庄大小姐的无懈可击的微笑看他。
如此,表面上“相安无事”,直到今天。
敏阿姨又讲了几句郁景明对她的好,末了,劝道,“小姐,晚上回来吃饭吧?”
郁小麦垂眼思索片刻,扬起笑脸,“好。”
郁小麦在小姐妹家里玩了一下午,晚上七点钟准时回到老宅。
隔十分钟,郁景明的车开进院子。
郁小麦端坐在餐厅里,一手托腮,一手用指尖一下一下转着细叶扁舟状的筷托,看似百无聊赖,实则全副身心都注意着窗外的动静。车子停稳后大约十多秒,听到玄关传来响动。
又过片刻,余光里,白衣黑裤的男人出现在餐厅另一头。
郁景明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神游被惊醒似的,郁小麦抬眸,看到是他,随即一派轻松自然地笑了笑。
席间,双方都不言不语。
饭后,郁景明拉开椅子,“到我书房来。”
郁小麦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在椅子里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往书房去。
书房扶手椅上,郁景明叠腿而坐,正在翻看膝头摊着的一叠文件。她在对面长沙发上坐下,端方微笑,很客套,“哥哥,你找我?”
郁景明没抬眼,淡淡地问,“暑假玩得开心吗?”
"非常开心。"她的微笑焊在唇角。
郁景明抬眸,把手里的文件递向她。
郁小麦下意识以为那是她的什么“罪证”,还没看清那上面的内容就紧张起来。不怪她神经过敏,实在是之前高中时被他训怕了:他这个人,平日不言不语,看似纵容宽和,可是冷不丁就要在她得意忘形的时候跟她算总账。她都有阴影了。
把文件拿到手上,眼神对焦:这怎么是一份课程表?
往后翻一翻,是些备选的实习单位,每家单位都有详细的介绍,另外还有些游学项目的简介,最后面附的是纽大的入学准备须知。
“这是你大三的基础安排。”
他说。
哦,原来是这样。
郁小麦心道,他只是在尽一个兄长最基本的职责而已,她竟以为他还会继续管束她的生活?也对,自她18岁后,他就已经不再管束她的生活细节了。
“如果临时有其他选择,你再随时联系我。”
“……什么其他选择?”
“实习单位,游学项目。”郁景明平和地看着她。
“哦,好呀,”她轻松淡然,“谢谢哥哥帮我安排这些。”说着,她站起身,“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郁景明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未动。
回到自己房间,洗澡换衣。
躺到床上,郁小麦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不停地浮现方才他递给她的那叠文件——
按照文件上面的指引,下学期,她就要为去纽约留学做准备了。
之前纠缠了他大半年,无果之后她索性摆烂了,他要避开她,她就遂了他的意扮演乖巧懂事的妹妹,不多不少,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兄友妹恭。
心底里当然是怀着娇矜的赌气的想法:不管他如何冷淡,不还是要偶尔例行与她见面谈心,关心她的学业她的未来么?
可现在,那份纽大入学须知像一道从天而降的休止符,突兀地横在眼前。照这么下去,她毕业了就去纽约读研究生……她与他指间,岂不是等同于桥归桥路归路?她的未来在遥远的纽约,而他,依旧在京市当他的郁家家主,集团董事长。也许很快就要继续相亲,就像之前的时方仪……
越想越焦躁。
郁小麦惊觉自己做错了,她不该遂了他的意扮演乖巧妹妹,这样只是给他的无视和冷淡颁发一道许可证书而已。
更加睡不着,她翻身下床,想去客厅倒杯水。
打开门,赫然看见那白衣黑裤的男人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客厅只亮着几盏落地灯和台灯,澄黄的光映着他半边身体,白衬衫被染上一层暖色调。听到开门的响动,郁景明抬眸看了她一眼。
视线在半空中相对,郁小麦急忙把脸撇开,径直走到客厅旁侧,拿水杯,摁开关。水流无声注满水杯,她端起来仰头咕嘟咕嘟喝光,又放下接第二杯。
她听到他翻页的声音。
第二杯水已经注满,她却没动。
过片刻,她假意对茶几上搁着的一本杂志感兴趣,挪过去,坐在茶几上,半侧着身,一手撑着台面,一手懒洋洋地翻开。
她察觉到,落地灯的活动灯罩被往这边拧了一下,昏黄的光线爬上她翻开的书页。余光里,郁景明交叠的长腿横亘在那里,像引诱人爬上去的温床。
心里禁不住有些得意。
被这份无声的照顾鼓励到,她停下翻书的动作,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
过一秒钟,郁景明抬眸。
视线再次相对,在光线之外的昏暗中。
女孩穿着吊带睡裙,长发落在肩后,一双亮闪闪的明眸一眨不眨盯着他,眸底闪烁着不知名的光。
郁景明视线往下,掠过她身体的曲线来到她的脚尖,“怎么不穿鞋?”
他果然关心她。郁小麦心里更得意,面上却不作声,赤着的脚尖还在一下一下碰他的西装裤。
像在试探他的底线。
郁景明没看她了,只是在她第六次踢他的腿的时候,抬手抓住了她的赤脚。掌心的热度超出了她的预料,郁小麦不由缩了一下身体,近乎战栗。
郁景明抓着她脚的力道没有松,反而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平稳无波地说,“这么凉……”
战栗更深,她咬住唇,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去把袜子穿上。"“不穿。”
她细声说,语气像撒娇。
静片刻。
郁景明不再与她缠斗这个话题,转而问,“有话跟我说?”
郁小麦本来想摇头,但又怕他打发她走,于是硬生生止住摇头的动作,点了点头。轻轻唤他一声,“哥哥。”
“怎么?”
“……我有点睡不着。”
“在想什么?”
她不吭声。
郁景明合理推测,“……在为开学焦虑?”
郁小麦忙点头,“嗯嗯。”郁景明静静审视她的脸,“撒谎。”她摇头,争辩似的,“是真的。”郁景明明显不买账。
僵持之时,琪琪突然从她的卧室窜出来,捕猎一样四处猛窜。没有经过任何思考,郁小麦顺势跳起来扑到他腿上,往他怀里钻。
肩膀紧贴着他胸膛,把脸埋进他颈窝,娇声娇气地颤声说,“吓我一跳。”
温热香软毫无余地地紧贴着他。
过好一会儿,郁景明虎口钳着她下颌把她的脸抬起来。
她半边身体被笼罩在澄黄的光下,手臂和大腿莹润白皙,一手下意识地攀上了他控着她的那只手臂,就那样半躺在他怀里,仰着眸紧张又期待地望着他。
他微低头,唇就悬在她鼻尖上方几寸处,低声,“好玩吗?”
郁小麦感觉自己好奇怪,浑身紧绷,却又浑身发软,无措地嘤声撒娇,“呜……哥哥……”
"哥哥?”他低低地反问,“这是该对‘哥哥’做的事吗?"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没有领会到他话中更深的含义,只是想当然以为他又是在暗示她的“不合规矩”、“不懂分寸”。
郁景明松开她,往后倚靠着沙发背,低沉的一句,"下来。"
郁小麦慢吞吞地手撑着他的肩站起身。站在他膝前,半撒娇半生气地瞪着他。
郁景明只是说,“回你房间睡觉。”
她最讨厌他下逐客令,于是哼一声,细音说,“讨厌你!”
开学第一个周末,乐队例行排练。间隙喝水的时候,大家提起键盘手阿K最近追人受阻的事。
郁小麦也有所耳闻,阿K喜欢上了法语系一个女生,苦追无果。贝斯手笑说,“你一味倒追肯定是没用啊,得施展自己的魅力。”
阿K没作声,郁小麦倒来了兴致,“哦?怎么说?”
“就比如,营造出自己很受欢迎的假象,”贝斯手看郁小麦,眼神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神秘兮兮地,“……如果让别人知道,小麦这样的美女也在追你,那无形中,你的魅力值就上升了。”
其他人哄堂大笑接话,“这叫借美女之势哄抬猪价。”
阿K跟他们几个笑骂了几句。谁都没有当真的意思,笑闹间这茬被抛在脑后,休息完毕,乐队继续排练。
末了,大家收拾器材时,阿K和郁小麦却不约而同落在了最后。等其他人都走了,他们俩人同时抬头,同时说,“诶,跟你商量个事儿。”
郁小麦抢白,“我先说!”
两个人凑到一起,低声交谈。
当晚,回到郁家老宅,郁小麦第一件事就是向敏阿姨宣布,“敏阿姨,最近有个男孩子追我!”追她的人很多,她从不会主动特意提及,由是,敏阿姨就笑问,“怎么,这个男孩子合你心意?”郁小麦若有所思,“……不知道诶,我感觉我可能得实际跟他在一起试试。”敏阿姨笑笑地,"要不要跟先生说说?让他帮你考察一下这个男孩子?"
“他今晚回来吗?”
“哦对,先生去出差了,要三五天才能回来。”
郁小麦想了想,笑嘻嘻地跟敏阿姨说,"……不如,明天你给他打个电话?说一下这个事。"
“好。”先生忙公务时一般不能打扰,但小姐可能要交男朋友,这是大事,理应提前告知先生。
第二天中午,趁着午饭时间,敏阿姨给郁景明打了通电话。详细讲述了昨晚郁小麦提的事情。电话那头一直静静听着,末了,只道,“我知道了。”
电话一挂断,一直在旁边屏息凝神听着的郁小麦就急急地问,“我哥怎么说?”
“先生只说他知道了。”
“别的呢?”她焦灼地追问。
“别的没有了。”
敏阿姨也觉得奇怪,按道理,先生对小姐可谓是事事上心,初次恋爱这么大的事,先生怎么会没有反应?
郁小麦失望地跌回沙发里,摊手摊脚,哭唧唧。
气得猛捶了一下抱枕,“我就知道!”
平日里对她的关心照顾,只是出于兄妹情谊,恐怕他巴不得她交男朋友,好顺理成章地把她推回普通妹妹的位置。
也根本不算是“推回”,他一直把她当普通妹妹的嘛,就连她18岁生日那晚冲动亲他之后也是一样。她还记得他当时的冷脸和冰凉的话语。他总觉得她是胡闹。
熟知她的脾性,敏阿姨当然明白她是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就劝慰道,“小姐别生气,先生大概是在忙工作,等等看,也许晚上他抽出空,会打个电话回来的。”
谁要在家里等着他回电话呀?
郁小麦立刻拿定主意,从沙发上弹射起来,说,"敏阿姨,晚上不用给我留饭了。"
她要去酒吧玩。
顺便跟阿K商量一下对策。
晚上八点钟,郁小麦和乐队成员在酒吧汇合。喝酒玩游戏,甚至到台上去唱了两首歌。
每个人都半醉着,气氛比平时更热烈,喧嚣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阿K演戏上瘾了,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束花,单膝跪在舞台上给她献上。郁小麦惊讶地捂了一下嘴巴。她配合着演出,刚微微俯身接过花,就听到台下一阵嘈杂。
循着望下去。光柱不停地一圈一圈扫过,舞台下原本混乱的人群被劈开了一个通道,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一步一步走近了。他的面容被光柱不断地拂过,时明时昧。也不知是不是半醉了的缘故,郁小麦有点没看清。
还没反应过来,她人已经被拦腰抱了下来。
迈巴赫车后座。
那一束玫瑰已经被弄得凌乱,躺在踏垫上。
郁小麦气哼哼地抱着胳膊,“你干嘛管我?”
“酒醒了?”郁景明非常平静。
“关你什么事。”
“你的生活是在演戏吗?”
“哪里有演戏?”郁小麦故意说,“阿K喜欢我,给我送一束花怎么了?”
“不只是他,你们乐队的贝斯手吉他手都喜欢你,每个人的花你都要收吗?”
郁小麦一怔。
什么跟什么啊?她怎么不知道贝斯手吉他手都喜欢她?
“我就喜欢收花,怎么啦?”她口不择言,就是为了怼他,“这还是我第一次收男生的花呢。”
“高中毕业典礼没收过我送的花?”
她一怔,“那不一样。”
她本是想说,高中毕业的花束是祝福是寄语,而现在男孩子送的花是求爱。可郁景明自动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道,“哥哥送的不如旁的男孩子送的,是吗?”“哼,”郁小麦瞥他一眼,昂起下巴说,“怎么啦?我喜欢他对我的心意!”
“就因为这个,”郁景明看着她,“要跟他谈恋爱?”
“是!”
“什么人喜欢你,你就要跟什么人在一起?”
“是!”她心里腹诽道:谁让你不喜欢我,坏蛋。“我是这么教你的?”他无波无澜地说。
“你只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哥哥,难道我要一辈子按照你的教导生活?”
吵吵闹闹间,迈巴赫在郁家老宅车棚停稳。不等盛旭东过来开门,郁小麦就先一步打开车门下车,把车门摔上。
敏阿姨听到动静迎到门厅,就见大小姐气势汹汹地在玄关把鞋甩掉,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楼上冲。
先生后脚自门外进来。敏阿姨就问,“先生,小姐这是?”
“你准备点夜宵温着,我把她哄好了就让她下来吃饭。”
“好,好。”
敏阿姨应了,往厨房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只见先生一边扯领带一边往楼上走。
二楼。郁小麦的卧室门紧闭着。里面已经响起了震天的音乐声。
郁景明抬手敲门。拧了一下,发现门没锁,他径直推开。
郁小麦蜷缩在沙发里,把音响摁了暂停,理直气壮,“你不是不进我的房间吗?哥哥。”
郁景明把门反锁,一步一步走近了,说,“我们需要聊一聊。”
“聊什么?”“你的交友方式,你的感情观。”“我觉得这些都跟你没有关系。”
“是吗?”他平静地说,“预备这辈子都不要我管了是吗?”
接触到他沉静的目光,郁小麦气焰一下熄了。委屈地嘟了嘟嘴巴,摆出可怜样儿,“.……是你先说不管我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郁小麦仔细想了想。好像他确实没说过,他只是在她18岁生日那一晚之后,不着痕迹地避开她,与此同时,维持着对一个妹妹最低限度的关心。如此而已。
她改口,用同样委屈的声音说,“你是没说,可是你实际上就是这样做的。”
郁景明看了她好一会儿,"我为什么这样做,原因你不清楚吗?"
他眼眸别样地深着,她没看懂。冷不防听到他提起那件事,她更加来气:他怎么还好意思提起?
“我当然清楚,”她抱住抱枕,把头猛地往窗户方向一撇撇,静几秒,又扭回来,昂着头努力做出振振有词的样子,“……不就是因为我亲了你一下嘛,有什么了不起。”眼睛眨巴眨巴,非常地清澈无辜。
好像成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亲了自己哥哥,是件非常理所应当的事情。
“还亲过别人吗?你们乐队的阿K?”他若无其事地问。
“我才没有!”女孩激烈地反驳,“你以为我是谁都亲的吗?”
“不是吗?”郁景明进一步问。
郁小麦被他气到了,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当然不是!”
郁景明还是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好似完全不信她的话一样。郁小麦又气又委屈,拿过抱枕,走到他面前,用抱枕砸他的胸膛,“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郁景明纹丝不动站着任她砸了几下。抱枕掉在地上,她要上手捶他,被他攥住手腕。
他低眼看着她,"那为什么是我?"
郁小麦脑子一下没转过来,“……嗯?”
“为什么是我?”他缓缓微俯身低头,压近了些。
她脑海里混沌的一切,在他这声低低的询问里,顿悟似的变得澄澈清明。抬眸看向他的眼睛,细声说,“……因为我喜欢你……”
“什么样的喜欢?”郁景明声线更低了,沉稳中带着点挠人的哑意,“妹妹对哥哥的喜欢吗?”
郁小麦点头又摇头。"………都有……"“我听不懂。”他近乎冷淡地说。
她有点焦急,努力在脑海里组织合适的语言。她想要当他心目里的唯一,想赖着他跟他撒娇,不但想亲亲,更想有更多的……她潜意识里根本没有联想到“男朋友”这个词汇,在她眼里,“男朋友”是很随便很不具有权威性的定义,但郁景明的存在不仅于此。
郁景明是一切。是她所有荒诞的离谱的不羁的梦。
郁小麦有点没章法了,甚至想说:「都听哥哥的,哥哥怎么定义都好」。她眼眸含水,焦灼地去对他的目光。四目相对,他半垂的眸中一片风雨欲来的晦暗。
毫无预兆地,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
唇与唇相处的那一瞬,郁小麦猛烈地颤抖了一下。跟去年她亲他的那一下如此不同,以至于她立刻揪紧了他胸膛前的衬衫布料。
等待着下一次碰触时,他却退后了些,低声,“这样的事只能跟谁做?”
“哥哥。”
她脱口而出。
“‘哥哥’还是你什么人?”
“男朋友,”她补充道,“不止是男朋友……”
话到这里,她又说,“哥哥,不要不管我,好不好?”
自她18岁生日后,这一年多以来的冷战和“兄友妹恭”她真的受够了。此刻跟他几乎紧贴着,她才猛然觉察到自己一直以来对他有多么渴望。每次看到他站着,都想扑过去抱住他的腰,每次看到他坐着,都想过去坐到他腿上……致命的吸引力一直存在着。
他一只手一直轻轻攥着她的手腕,此刻那手下滑,握住她的手,反剪着扣到她后腰。上半身被迫挺起,郁小麦细声吸气。
郁景明压下来,再度吻上她的唇。不像方才的轻轻碰触,而是直接的含吮。唇肉被变换角度仔细吃着,她禁不住发抖,双腿发软。
郁景明握着她的腰,半推着,将她摁在门板后。
背后终于有了些支撑,她努力稳住身形,却还是不得法,喉间逸出一阵一阵娇气的哼吟。郁景明手下滑,托住她的屁股把她抱了起来。
抱着坐到她起居室的沙发上。
以前,她没少坐在他腿上撒娇,每次都以被他训斥告终,这一次,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双腿岔开坐着,再也不用担心他会让她下来。
夏末秋初。
午夜的风凉爽怡人,带着淡淡的花香自竖窗外吹拂进来,将白色纱帘吹得胀起。兜满了一怀抱的风之后,又缓缓瘪下去,贴向窗扉。
郁小麦从来不知道,他的双手握着她的腰,竟是这般触感,温热到近乎烫人的温度,骨节修长的大手不轻不重地握着,指腹似有若无在腰侧摩挲。她今天穿着件一片式的抹胸,搭配一件色彩大胆鲜亮的包臀短裙。此时岔开腿坐,裙边已经上翻,几乎遮不住什么了。
吻还在继续,伴随着一声急过一声的喘,津液交换的声响分外清晰。
她一只手扶着他的手臂,细嫩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流畅的肌肉线条上来回抚,抚过一条一条蜿蜒的青筋。
郁小麦觉得难以呼吸了,往后仰着索取氧气。唇与唇终于分开。
下意识地都看向彼此的眼。她眸里一片潋滟的迷蒙。郁景明抬手,用指腹揉过她的唇角。
只是接个吻而已,她却觉得仿佛力气尽失,完全说不出话了,舍不得移开视线,于是一味看着他。
郁景明平复了好久。过片刻才道,"方才说,想要我管你?"
郁小麦慢半拍点头。
“以前不是最讨厌我管教你吗?”"……具体事情具体分析嘛。"她此刻心情无比愉悦,甜甜地说。
郁景明默默看她,道,“恋人之间,有一些规矩是双方都应当遵守的,对不对?”
她点头,"比如说,忠诚专一。"
郁景明轻笑了一下。
“……与之相对的,去娱乐场所,和异性的交往,都应该跟对方报备,是不是?”
郁小麦首先想到的是时方仪,于是立刻猛猛点头。
“你去俱乐部玩要告诉我,旁边有任何生意伙伴之外的女人也应该让我知道。”
"那么你呢?"他淡淡地说。
“我?”她想了想,“……酒吧?异性朋友?”
"酒吧可以去,异性朋友也可以有,只是,要学会把握分寸,可以吗?"
“好哦。”郁小麦这时候才想起来,「酒吧」和「异性朋友」这两个词,他去年就说过。在她纠缠他的时候。
那时,她只以为他是为了转移话题,所以存了心思跟他对着干,他说什么她都不听,只一味要试探他的底线。
被他“冷落”了这许久,倒是她自己上钩,央求他管着她了。
“……哥哥。”
“嗯。”
“我喜欢你。”她凑上去亲他。
“我爱你。”他回应说。
75、if线(2)
七月,纽约盛夏。
正在纽大上艺术管理本科的郁小麦,趁着暑假回了趟温哥华,在温哥华家里待了半个月,又跟发小在南法玩了半个月,于七月初回到纽约,一边上夏季课程,一边实习。
暑假长达三个月。这样美好的时光,只用来上课实习岂不是可惜?19岁的郁小麦,在曼哈顿中城的copper公寓里,懒懒趴在沙发上制定了鸿大的暑期计划:
她要谈一场夏季恋爱。
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合眼缘的男人了。
同龄的男孩子都太幼稚,之前在各种派对和晚宴上也认识过几个年长她许多的男人,接触下来就发现,年龄长些的男人更可怕,甜言蜜语游刃有余,成熟周到又体贴,就是没有真心。
更别提大部分都爹味浓重,长相身材也没有完全符合她心意的。
合眼缘的男人太难找了。
郁小麦蔫蔫地想。
不过只萎靡了几秒钟,她立刻又打起精神来:她身处全世界最繁华的地界之一纽约曼哈顿,难道还不能找到一个完美的男人了?不信这个邪。
七月中旬这天,上完课程,郁小麦走路去实习的艺术中心。她在艺术中心担任展览助理,下周末有个艺术家个展即将接档开幕,今天过去要开展前会议。
据上司说,这个艺术家来自京市。于是,郁小麦自告奋勇接下了艺术家对接的工作。她父母都来自京市,又懂中文,上司自然喜闻乐见把具体的执行工作交给她做。
视频会议上,她通过摄像头见到了艺术家本人,以及艺术家从属的艺术经纪公司的老板。艺术家名叫清韵,明显有些社恐,穿一袭白裙,面容清冷,全程都没怎么讲话,只在看到自己被交给一个年轻的华裔女孩来对接的时候,表情稍稍放松了些。那位老板则正相反,西装革履姿态散漫,很符合外界对京市男人的刻板印象,一双笑眯眯的桃花眼,风流倜傥都写在眼角眉梢间。
他自我介绍说他叫孟正安。
会议之后,郁小麦花了大量时间和艺术家清韵沟通交流,与她熟悉起来,布展的各个流程环节也充分询问参考了她的意见。
由是,在流畅和谐的合作氛围里,来到展览开幕的前两天。
孟正安和清韵已经抵达纽约,下榻The Plaza酒店。郁小麦和上司一起去酒店拜访二位。
在酒店中庭The Palm Court见到面。四个人握手寒暄落座。
孟正安笑说,“这是清韵第一次海外展出,所以我亲自陪着过来,还希望两位能够多多关照她。”
“当然。”
郁小麦的上司与孟正安谈笑风生,期间,碰到些疑难词汇,郁小麦就在其中充当翻译。
这次见面,除了例行事项的沟通之外,主要还为当面邀请孟正安和清韵参加后天晚上的晚宴。展览开幕正好逢上艺术中心建馆60周年,这次的晚宴将超出往年的规模。
孟正安当然答应,讲说会如约出现。
郁小麦亲自将邀请函递到两位手上。
孟正安接过,翻看之后,略顿了一下,问,"你们有没有邀请郁先生?"
郁小麦不知道这茬,遂看向自己上司。
上司笑说,“当然,郁先生是我们总裁的好友,已经由总裁本人亲自邀请过。”
“那就好那就好。”
孟正安想着,正好郁景明在纽约出差,他非得把他拉出来玩一次不可。
这工作狂平日里太难约了。
晚宴当天,下午下课后,郁小麦飞奔回copper公寓。为了这场晚宴,昨天她和朋友去逛了三个小时,买了几条裙子回来。
回到公寓,她就把几条备选的裙子一股脑拿出来扔在床上,打开视频,一边拿起往身上比划,一边问视频对面妈妈的建议。
郁知微说,“小黑裙不错。”
她毕竟是艺术中心的员工,参加晚宴自带着一定的工作属性,晚宴裙子不能太过夸张,而优雅端方的小黑裙任何场合都适宜,永不会出错。
“这个?”
郁小麦拿起一条裙子。
郁知微抬眼看过去,那是一条挂脖露背带白色褶皱蓬蓬裙摆的小黑裙,优雅性感中带有一点少女的俏皮。
郁知微笑了笑,“……这条也可以吧。”
她本来指的另一条更素净的赫本风小黑裙,但毕竟女儿是初次以成年人的身份参加晚宴,当然还是她自己的喜好更重要。
郁小麦换上,对着镜子来回照了几圈。非常满意。
郁知微嘱咐道,“晚宴后打车回家哦,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走。”
“放心吧妈妈。”郁小麦笑嘻嘻,“我又不能喝酒,全程清醒,不会出错的。”纽约法定饮酒年龄是21岁。
差不多到时间了,她化上妆,理了理头发,换上衣服就下楼打车。直奔艺术中心。
她今天的工作任务是全程陪伴清韵,在艺术中心门口和清韵汇合,两个女孩手挽手进入晚宴场地。
晚宴在艺术中心东楼的一二层举办,以展览的形式进行。为这次60周年纪念晚宴,艺术中心早在一年前就开始筹备,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自全球各地借来了多个对艺术中心有特殊意义的珍贵藏品。据上司说,东方的部分藏品现如今已被一些私人收藏家拥有,去年,总裁特意远赴京市拜访了郁先生,郁先生出面从中运作,这些藏品才得以顺利地在纽约展出。由是,郁先生当然是此次晚宴的座上宾。
名流云集,晚宴请了最高规格的安保,处处可见戴着蓝牙耳机神色警惕的安保人员。进入场地后,宾客们可自由参观游览。
郁小麦和清韵一起在一楼四处溜达,拍照、看展、偶尔吃点甜品。
二楼。
孟正安和艺术中心总裁,还有郁景明,三个人站在栏杆边聊天。往楼下中庭望一眼,看到清韵,便和另外两个男人道了声失陪,下楼寻过去。
清韵非常惧怕生人,孟正安有点不放心,可打了照面,却发现清韵表情还不错,看不出紧张的痕迹。这当然是托了旁边那个小姑娘的福。
那小姑娘看起来活泼俏皮,眉眼间又自带着高门大户大小姐的优雅娇矜气派,在这样的晚宴里是如鱼得水,潇洒自如,自然也带得清韵放松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孟正安笑着问。
"小麦,您叫我小麦就好。"
对方是京市人,郁小麦就报了自己的中文名。
“小麦,谢谢你带着清韵。”
“您客气啦。”郁小麦眉眼弯弯灿笑。
二楼栏杆边,和艺术中心总裁谈笑间,郁景明不经意往楼下瞥了一眼。楼下衣香鬓影,身着华服的男男女女或三两聚在一起说笑,或往来穿梭,跟任何一场上流晚宴都没有区别。由是,他的视线平淡地一掠而过。
一掠而过之后,视网膜上却好似还残留着方才捕捉到的某片闪光,郁景明稍一顿,视线又移回去。
一片觥筹交错中,一楼中庭角落里,有个高挑修长的女孩,女孩眉眼弯弯,笑得灿烂。
非常漂亮。
挂脖露背的黑色小礼服,裙摆是褶皱蓬蓬款式,优雅活泼又俏皮。
郁景明收回视线,继续和人聊天。期间,转头看了她好几次。
好几次之后,郁景明才发现她对面正是孟正安。两人旁边是个身着白裙的女孩,像是孟正安提过的公司旗下的艺术家清韵。原来如此,那女孩应该是艺术中心的员工,华裔面孔,大约是懂中文,所以被派来负责清韵。
郁小麦跟孟正安聊了好一会儿,末了,孟正安说楼上还有应酬,便道告辞回了二楼。郁小麦拉着清韵去自助台吃点心,吃的时候漫不经心往二楼看了一眼。
一下便定住。
二楼栏杆边,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站在孟正安对面,侧脸英俊,唇角勾着微微的弧度,一派沉稳儒雅的迷人风度。她一边望,一边鼓着腮帮子嚼啊嚼的时候,那男人毫无预兆地偏头看了过来。像是早已经知道她在那里一样,目光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她。
一个楼上一个楼下,隔着高度差和距离,四目相对。
郁小麦忘了自己有没有做出什么反应,那男人垂眸看着她,三五秒之后,微牵起唇角笑了一下,然后冲她轻轻点了点头。一个遥遥的招呼。
郁小麦感觉自己的脸颊迅速发热,发烫。
那男人收回视线之后,她开始琢磨,华裔面孔,和孟正安认识,会是什么人?她凑到清韵耳边小声问,“清韵,你认不认识孟正安对面那个男人?”
清韵抬头看过去,“哦,那是正安哥的朋友,郁先生。”
她一向避世,对京市圈子里的人和事不太了解,只知道那是郁先生,甚至并不知道他的姓名。
原来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郁先生。当真当着起那样如雷贯耳的名声。
艺术中心总裁被下属叫去看某件展品,孟正安生怕这会儿郁景明就要走,忙不迭招呼侍者给他递酒。出乎他的预料,郁景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接过酒喝了一口,视线又不知不觉投向楼下。
孟正安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甜点台旁边的座位上,清韵和郁小麦隔着茶几并排而坐。清韵老老实实端坐着,郁小麦则倾身越过茶几,凑近了和她说话,时不时仰头哈哈大笑。
倾身时,大面积露背的礼服露出修长白皙的脊背,双腿斜斜并拢,长卷发倾在一边,明眸皓齿。像优雅活泼的小鹿,又像盛极怒放的重瓣芍药,修长饱满让人移不开眼。
孟正安笑了一声,“我刚才就注意到了,你一直在往楼下看。”
郁景明看他一眼,问,“清韵旁边是谁?艺术中心的员工?”
“还是个实习生,在纽大读艺术管理,加拿大人,中文名字叫小麦。”
郁景明没再说什么。
孟正安看看他,又看看楼下,心里浮现一个主意。
晚宴快接近尾声的时候,孟正安下楼一趟。两个女孩正在某个藏品前驻足欣赏,孟正安走过去,笑说,“这是我朋友的私人藏品。”
“那位郁先生?”郁小麦立刻兴致勃勃接话问。
孟正安点头。
郁小麦心里琢磨。只知道有那位郁先生出面从中运作,还不知这里竟还有他的私人藏品。她笑了笑,真诚地称赞,“这位郁先生品味很好。”
孟正安哈哈大笑,说,“这话,你不如当面跟他说。”
当面?
孟正安道,“你们俩,跟我去楼上玩一会儿?”
“好呀。”
两个女孩跟在孟正安身后,上二楼。二楼有个半开放式的休憩区,绕过屏风,就看到两圈沙发里,三三两两坐着几位客人。最里面,那位郁先生叠腿而坐,正跟对面的总裁说话。
“景明。”孟正安招呼了一声。
郁景明抬眸看过来。那个女孩一手抓着裙摆,一手握着酒杯,冲他歪头一笑。酒杯里盛着的是橙汁。她应该还没满21岁。
比他预想中要小。
几个男人绅士地起身请她们落座。
郁小麦特意坐在了他正对面。
孟正安向艺术中心总裁大大地称赞了一番郁小麦,讲她如何如何专业,如何如何风趣幽默。郁景明笑笑地听着。
言笑晏晏之间,两人的视线时不时就会碰上。郁景明当然有所克制,把一切眼神和话语都维持在绅士礼貌的层面,可那个女孩好像毫不掩饰对他的兴趣。
郁小麦心里也察觉了。一开始,楼上楼下对视时,她当然感觉这个男人对她最起码有点好感,可渐渐地,她有点不确定了:这个男人好像只是绅士风度而已。这样在对面望着他,只觉他眉眼深邃沉稳,举手投足不疾不徐,是成熟男人的从容和游刃有余。
她心道:!难不成又是个高端玩家。这种成熟男人最会钓了。
晚宴即将结束。
艺术中心总裁亲自下楼送客。
郁小麦要送清韵,于是和清韵孟正安一起去到艺术中心门口。红毯自门内直铺到车道前,一辆接一辆豪车驶来,载走一位又一位客人。郁小麦忍不住回头望。
那位郁先生还没出来。
想来也是,这种程度尊贵的客人,大概要总裁待会儿亲自护送上车。
孟正安道,"小麦,清韵跟我一起回酒店就行,你呢?要不要我顺道送你?"
"哦不用,我离得不远,自己打车就好。"
她说。
"那成,我们先走了。"
郁小麦把孟正安和清韵送上车,跟上司打过招呼,遂打算离开。
这里离她的住处很近,完全是走路即可抵达的路程。她肚子有点饿了,想着找家餐厅吃饭,就返回去拿了手包,走出艺术中心。
天色暗沉,空气中有潮湿的意味在酝酿,像是要下雨。
刚走到车道转弯的尽头,在喷泉旁边,一辆劳斯莱斯在她面前停下。后车窗徐徐降下。
是那位郁先生。
他礼貌地微微一笑,“需要送你一程吗?”
郁小麦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这男人一定对她有意思。也一定段位很高。看不出他有没有真心。
可曼哈顿灯火通明的霓虹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如此迷人。她不想错过。她还从没有遇见过脸蛋儿身材气质,从头到脚都如此符合她想象的男人。
空气湿度逐渐增加,让人心旌摇曳。
她久久没有反应,郁景明干脆下了车,绕到另一边为她打开了车门。郁小麦走过去。
劳斯莱斯重新启动。他问她的住处。郁小麦却问,“你住哪个酒店?”
“……安缦。”"我还没住过纽约的安缦诶,可以去你那儿看看吗?"她眸里星光闪闪。
郁景明偏过头看着她。
静静看了好一会儿,笑一息,问,“你经常跟初次见面的男人走吗?去我的住处不会觉得不安全吗?”
“这是第一次。”郁小麦说,“我赌你是个好人。”
郁景明轻笑。
“你呢?经常送初次见面的女人回家吗?”她眨眨眼睛反问。
“这是第一次。”他凝着她,说。
郁小麦与他对视着,灿笑说,“那岂不是正好,我们两个都是好人。”
郁景明又笑起来。
来到安缦。却不是往酒店层,而是去往顶层。郁小麦知道,安缦顶层是酒店开发的住宅,售价是天价数目。
他的司机也离开了。门关上,这是他的地盘,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郁景明去岛台给她倒了杯温水,她换上拖鞋,跟过去。把温水递到她手中,他低眸看着她,问,“你多大了?”
郁小麦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才说,“19岁。”“你呢?”她反问。
“27。”
她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他,果然是熟男。
“在读艺术管理?”
他问,返回身又给她倒了半杯温水。
“嗯,在艺术中心实习呢。”她边答,边在客厅里转悠。
郁景明说我去脱件衣服,遂走向客厅深处。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过两分钟再回来时,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摘掉了袖扣和腕表,穿着白衬衫,灰黑色马甲和西裤,衬衫袖筒挽在手肘处。他问,“喝果汁吗?”
“我不喜欢喝果汁,有汽水或者冰淇淋吗?”
他的住处,当然没有汽水和冰淇淋。
但,他打了个电话,不到五分钟,冒着冷气的汽水和各种口味的冰淇淋就被送了过来。
郁小麦挑了草莓味的冰淇淋,坐在沙发里舔吃。
郁景明在她斜对面的扶手椅里叠腿而坐,看向窗外。
外面下雨了。窗玻璃上数道水痕蜿蜒,更远处一片晦暗的迷蒙。风雨凄迷。
郁小麦循着他的视线望出去,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在这儿过夜吗?她心里目标很明确,就是谈一场短暂的夏季恋爱,可是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想法,是想跟她睡一觉?还是想跟她谈恋爱?她眼睛骨碌骨碌转的时候,郁景明问,“你爸妈在加拿大?”
“嗯,温哥华。”
她想起什么,“哦对,你没有女朋友吧?也没有订婚什么的吧?”
“都没有。”
郁景明笑,“不是赌我是个好人吗?”
“我也没有。”
她立刻说。
郁景明没再说别的。
女孩一直看着窗外,时不时瞄他一眼,舔吃冰淇淋的动作漫不经心。
他不动声色,心里忖度着,她大概是后悔了自己的莽撞,要打退堂鼓了。
过片刻。
他静静看着她,问,“这么大的雨,今晚要在这儿睡吗?”
郁小麦没料到他竟会如此直截了当,一时没想出合适的回答。
郁景明就笑起来,“这么难回答吗?”他淡淡地说,“我这里有客房,你可以挑一间住。”
郁小麦稍定了定神,盯住他看了几秒钟,甜甜的勾人的语气说,“如果要在这儿睡,我要睡你的主卧。否则,还不如冒雨回家。”
“让你冒雨回家显得我很失礼。”他一样的不动声色,看着她回答。
于静默之中,彼此对视。
她脸蛋儿逐渐发热,寻了个借口起身离席,“你的洗手间在哪儿?我想洗一下手。”冰淇淋奶油流到了手上,黏腻不适。
郁景明起身带她过去。他带她去的是主卧套间里的洗手间。
她在里间洗手的时候,他就靠在外间门边,低眼沉思。他不可能放她走。否则,他今晚会睡不着。但若真的如她所说让她睡在主卧,也太快了。
他从没有做过这种事。
郁小麦仔细洗了手,还特意擦掉了口红,这才走出去。
离开主卧的时候,她走在前面。
走到门口,她突然刹住车,把门关上,倚着门板,仰脸看着他,清澈地问,“你会让我睡主卧吗?”
郁景明没有防备她突然停下,差点撞上,堪堪停住脚步。彼此距离不过方寸。一团温软的香气在鼻尖氤氲扩散。
他低眸看着她,放低了声音,“你想要什么?”
“你在纽约待多久?”
“……一个月。”
“那,”她立刻做了决定,"为期一个月的summer love可以吗?"
郁景明默了默,低声说,“你已经确定你喜欢我了吗?”
郁小麦有点没反应过来,嗯?这还要再次确定吗?她第一眼就喜欢他,跟他对视就会脸颊发热,已经是超级喜欢了。一眼crush。
简直是她的天菜。
他低低地说,“闭眼。”
她下意识听从,把眼睛闭上。
毫无预兆,吻落了下来。
唇与唇相触,柔软的触感让她脊背泛起战栗,没忍住嘤了一声。
郁景明握住她的手,反扣到她后腰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低声安抚,“不要紧张。”唇稍稍撤开,让她缓了缓呼吸,而后再度侵占。
郁小麦感觉天旋地转,双腿发软。
完全无法思考,只觉得他好会亲,变换角度,不疾不徐,像是在品尝。
有点站不稳,她本能地抽出手往上搂住他的脖子。
在她后腰处的那只大手,掌心稳稳扣着,露背的礼服,掌心与肌肤毫无阻隔。那样的热度让她觉得被烫到,耐不住扭了一下。手慢慢往上,贴着她的脊背,指腹沿着脊椎骨的线条往上抚过。
于她而言,他甚至可以称上是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大她8岁的熟男。
如此陌生的关系,却是如此亲密的接触,这种感觉竟非常刺激,让她自灵魂深处产生战栗。
吻渐渐缓下来。她闻到他身上的香味,沉稳低调的木质调,被他身上的热度烘着,产生一种独特的香味。郁小麦模模糊糊地想,这就是生理性吸引所谓的费洛蒙吗?她好喜欢他的味道。不知为何,闻着就觉非常安心,非常吸引她。
在她神思涣散的时候,吻又再次激烈起来。她娇声嘤吟,手抓住他的手臂。他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和蜿蜒的青筋让她条件反射并紧了腿。
吻终于结束,郁景明抵着她的额头,微张唇喘息,哑声问,"summer love?"她舔舔唇,嗯了声。
“一个月?”
她又嗯一声。
“我八月份还会再来一趟,”他低声说,“确定只要一个月?”
郁小麦立刻说,“两个月也可以。”
郁景明吻了吻她鼻尖。
她这时候才想起来问,“你中文名叫什么?”只知道他是京市鼎鼎有名的郁先生,还不知他的名。
“郁景明,”他说,“忧郁的郁,春和景明的景明。”
“我也姓郁诶,好巧哦。”
她好开心,乐滋滋地说,“而且,你知道吗?小麦是在春和景明的时候疯狂生长,在春末夏初成熟。”
“这么巧。”他漫不经心地回答,又低头吻上了她的唇。轻轻的啄吻,像温存。
郁小麦好喜欢这种温柔缱绻的感觉,忍不住搂住他的脖子回吻他。缓慢的吻,像嬉戏,舔吮□□细细地玩。
末了,他问她饿不饿,说要吃饭的时候,她去照镜子才发现嘴唇都有点肿了。
在附近的PER SE法餐厅用餐。包厢里,郁景明体贴地为她拉椅子,为她切牛排。
烛光轻轻摇曳。
看着对面西装革履英俊迷人的男人,郁小麦深觉自己的莽撞带来了最好的结果:她钓到了一个天菜!
郁景明像是有意想了解她多一点,于是问了很多问题。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学业到实习,再到和小姐妹的各种旅行和派对。无尽的趣事,丰富多彩。生动鲜活的女孩,像是有无穷的活力。
郁景明一直静静听着,唇角带着一丝笑意。他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可眼下,他深觉这恐怕是目前为止的人生里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单调乏味的生活岔开了一条小径,甚至让他产生了驻足停留的想法。
讲到上个月南法的旅行,郁小麦双手合十,充满憧憬地说,“许愿,希望我以后会在南法度蜜月。”
郁景明笑起来。
吃完饭,回到安缦顶层。雨还在下。郁小麦说要去洗澡。
郁景明打了个电话,让人送一套衣服来。睡衣内衣和连衣裙。
她洗完换上睡衣出来,郁景明已经在客卧洗手间洗完了澡,正在客厅沙发上看书。她坐到他旁边,探头过去,甜甜地问,“看的什么书哇?”
萨特的《存在与虚无》。
哲学书能帮他静心。他如是说。
郁小麦笑,“你需要静心哦?”他看着她,说,“需要。”
郁小麦蜷着腿跪坐在他身侧,手撑住他的大腿,凑过去亲他的唇,低声,“不静不也挺好的嘛。”郁景明没说话。她已经爬到他腿上,岔开腿面对面坐下来。吻着的时候,她小声问,“郁景明,这种时候你一般喜欢对方怎么叫你啊?”
“没试过,不知道。”他淡淡地说。
老公有点太早了,honey、baby又跟他的气质不符……郁小麦左思右想,笑一声,压低声音说,“叫‘哥哥’你会喜欢吗?”唇与唇只有几寸的距离,她用甜甜的气音说,“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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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郁景明应是非常喜欢“哥哥”这个称呼。
因为,那一声哥哥之后,郁小麦敏感地察觉到,他眸色更深了些。
他抬起手,虎口钳住她的下颌,眼睫半垂,沉静的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缓慢地一寸一寸扫过。
像是在思量,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打的什么主意,到底有几斤几两。
在这种凝视中,郁小麦忽而觉察到来自成熟男人的压迫感,她压着呼吸,没敢动也没敢出声。
心跳剧烈,她也在心里漫无边际地揣度着他:这样贵重的身份不凡的气度,他一定是久居高位,习惯了当上位者。
良久的令人坐立不安的静默之后,他淡淡地开了口。
“你经常玩这样的游戏吗?”声线低沉,挠人心扉。
“……嗯?”
"summer love。"
他言简意赅。
郁小麦想说这是头一回,可话到嘴边,反而有点讲不出口。
他27岁了,是个成熟的男人,在他面前说自己是一张白纸,会不会有点跌份儿?但话又说回来,为着这点面子而撒谎,好像也没什么必要。"……这是第一次玩。"
她细声说。
郁景明意味不明笑一息。好像是不太相信她的话。
“你不信?”
“我不清楚,”他语气依旧平淡,似是无意对她下任何论断,“但如果你真的玩过,那么,你之前遇到的应该都是好人。”
"为什么这样说?"
郁小麦心生好奇,他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郁景明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用目光从下到上把她扫了一遍,从光裸的脚,到短睡裙遮不住的、那一双几乎完全露在外面的修长饱满的腿,再到上身,锁骨、修长的脖颈、明艳勾人的漂亮脸蛋儿。
那样缓慢的视线游移倒是没有旖旎的意味,只有沉静的审视。
“你能这样对我毫不防备,证明没有人利用你的主动害过你。”雨浓露重的深夜,白嫩饱满的身体毫无防备地岔着腿坐在他腿上。
郁小麦明白了。
他是在说,如果以前遇到过坏人,利用她的主动玩弄她丢弃她,那她现在应当长记性了,不会如此莽撞。
这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会做的事,非常合理。
但……
“你想的,对也不对。”
她说,“我说了,这是第一次玩,还有,如果我以前真的玩过,也真的有人害过我,再遇到喜欢的类型,我还是会主动出击,不会像你想的那样,以后就再也不主动了。”
她话语间有种天真烂漫的热烈傲气。是在骄傲自己的“勇敢”。郁景明没有说话了,只是依旧以审度的目光看着她。
过片刻,他抱着她起身。
双腿夹着他的腰,郁小麦扭头往后看,意图判断出他要把她抱去哪儿。
方向明显是主卧。
她一颗心跳到嗓子眼。
被他放到主卧床上,她屏息凝神心脏狂跳等待着。他的身体并没有撤开,单膝跪在床边,一手还托着她的后腰。
郁小麦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台灯晕出的昏黄光圈笼罩着床头,他身体的暗影落在她手臂上,她上翻的睡裙裙边,她的大腿上。
这个时候,吻落下来,先印在额头,而后缓缓向下,滑过鼻尖来到她的唇上。温柔的吻,像是意图让她放松,轻柔地含吮唇肉,吸吮着舌尖嬉戏,然后辗转着来到耳侧,含住她的耳垂。酥麻的痒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郁小麦嘤了声。
托着她后腰的那只手下滑,握住了她的大腿。男人掌心的力道和热度让她一惊,身体随之一抖,双腿下意识绞紧了,正好把他半个手掌夹住。
郁景明一顿,稍稍发力,试着把手抽出来。手掌和她的大腿毫无阻碍地摩擦,却引得她更娇气地嗯了声。
他的吻又覆下来。呼吸间潮热的气息扑在颈侧,让她战栗,喉间逸出丝丝娇气的颤音。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她几乎发起抖来。这个时候,他的吻却渐渐缓下来,手指似有若无按揉她的侧腰,像是安抚。
让她紧张到爆炸的气氛逐渐趋于缓和。
他低低地问,“明天上午有没有课?”
郁小麦下意识点点头。
“睡吧。”他说,“明天送你去学校。”
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给她盖上被子。
她有点怔怔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当然没有打退堂鼓,可这会儿他要结束这个夜晚,她在失望之余,又有一股奇异的安心。
她撑起上半身看他。他的身影走出门外,卧室门被带上。
昨夜的雨大概是刚停不久,早上郁小麦去上课时,空气中还残留着雨后潮湿的味道。曼哈顿高楼林立的街道上,处处可见积水的小水洼,晶莹透亮。
早上没见到郁景明,听司机讲说,他已经去工作了。
昨夜的一切像一场随着雨落下的激动人心的梦。
在劳斯莱斯后座上,她的微信收到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来自郁景明。
备注很简洁:「我是郁景明。」
点了通过,她立刻发了张打招呼的表情包,然后迫不及待点进他的头像他的朋友圈。
一点进去她就噗嗤笑出声。
他的头像竟然是制式的工作证件照。白底,西装,微笑。
朋友圈也几乎全是工作。
她打字过去:
“这不会是你的工作微信吧?怎么不用私人号加我?”
过五分钟,对面回复:「我只有这一个微信号」
郁小麦没纠结这一茬,迅速给他更改备注,然后截图发过去。
她给他的备注是:哥哥。发过去之后,她忐忑地等待着。
直到下车,都没有等到他的回复。
郁小麦心想:果然是个高手啊。
上午只有一节课,上完之后,她在外面吃过午饭后回了一趟自己的公寓,换衣服,收拾书包,随后出发前往艺术中心。今天清韵的个展正式开幕,她有好多要忙的事情。
在茶水间接咖啡的时候,她手机响了。微信的语音通话,来自郁景明。
她故意慢吞吞接起来,很随意很客套的语气,“怎么啦?”
郁景明却径直问,"吃午饭了吗?"语气是种男友问女友的熟稔,完全不接她假装客套那一茬。
“……吃过了。”“在艺术中心?”“嗯,”郁小麦说,“今天好多要忙的事情。”"下班告诉我,我去接你吃晚餐。"
“干嘛啦?”
她无甚所谓地嘻嘻笑。
昨夜,虽然说好了是summer love,但理应发生的床事却并未发生,一切还悬而未决,于是她故意撤后一步,假装无事发生,要看他的反应。
“约会。”
他平和地近乎柔和地说。
低沉的声音随着话筒传出来,有种尘埃落定的意味。
郁小麦心跳漏一拍。
挂断电话之后,脸上的热气久久不能平复。
下午在展区巡看时,遇到了孟正安。
孟正安刚和她的上司聊完,对这次展览的布置很满意,招呼着给艺术中心的工作人员点了下午茶。他笑笑地与她寒暄,“昨晚睡得好吗?”
郁小麦想起昨晚,脸上又是一阵发热,“睡得很好,您呢?”
“别提了,本来想约景明出去玩,打了几个电话他都不接。”
孟正安耸肩。
郁小麦笑,“也许他有事情要忙。”
孟正安点头,目光在她脸上游移,变得饶有兴味,压低声音问,“他昨晚没有要你的电话?”
郁小麦一怔,假装没听懂,“嗯?”他都没有对自己的好友讲这茬,她自然不好自作主张说些什么。
孟正安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秒,末了,一摆手,“没事。”
说好了跟郁景明一起吃晚餐,到下班点,孟正安却说要请客。这毕竟是她参与负责的项目,不好翘班,郁小麦只得跟郁景明发了条信息,说要聚餐,这边结束之后再联系他。
聚餐地点在帝国大厦附近的韩餐馆。浩浩荡荡十几号人,在熙熙攘攘的餐馆里说说笑笑。
郁小麦一向很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新朋友老同事一起谈天说地最是快乐不过,可今天她却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看。
新消息有不少,但没有来自郁景明的。她有点按捺不住,发了条消息过去:「你吃饭了吗?在做什么?」
这一次郁景明倒是秒回。「正在吃饭,和同事。」后面附了张照片。照片背景奢华典雅,像是在某个俱乐部里。
她临时放他鸽子,好像一点也没影响到他的行程。她在这边聚餐,他也在那边和同事在俱乐部吃饭喝酒。
郁小麦把手机锁屏放回包里。
吃完饭之后,孟正安招呼所有人移步附近的酒吧。酒吧是郁小麦最喜欢的地方,不能喝酒也不影响她快乐。
她熟门熟路钻到舞池里,随着鼓噪的乐声扭跳起来。几个同事围在她身边。
她今天穿着件挂脖露背腰后系带的小抹胸,下面搭配一条柔软贴身的长裙,通体是黑色系,小抹胸的背后系带是以金属圈固定。端方坐着时,优雅明媚,在舞池里蹦起来时,身体曲线跟着跳荡,性感火辣。
孟正安在吧台边喝酒,跟旁边女生调情的功夫,不忘拍了段视频发给郁景明,意有所指说:
「小实习生也在,你真不过来玩?」
曼哈顿某处纸醉金迷的俱乐部里,郁景明低头看手机屏幕。那一小段视频,他重播了好多遍。末了,静静地锁掉屏幕。
这个女孩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如果按照她的规则来玩这场summer love的游戏,大概,他会彻头彻尾变成她的游戏道具,被她贴上“熟男”的标签,成为一个用过即丢的小插曲。但她有所求时,又是那样莽撞大胆,如果他完全不接茬不推进,恐怕会很快让她觉得乏味。
郁景明半垂眸沉思良久。
在酒吧玩到后半夜,孟正安周到地给所有人叫车。酒吧门口,郁小麦礼貌拒绝了孟正安亲自送她回家的提议,独自站在路边等待。
路边半躺着几个醉汉,街道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明明暗暗之中,一辆劳斯莱斯由远及近。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稳,后车门打开,郁景明下了车。
身着高级定制西装的高大男人,眉眼沉静。
粗略一望,会觉得他像华尔街的精英,可凝目细看,就会发现他身上没有精英那种精致利己的铜臭气息,取而代之是一种东方式的沉稳儒雅,像松竹,清新贵气。
这样望着他,郁小麦再度觉得自己钓到了天菜。
他绅士地为她打开后车门,以手遮在顶框处,她走近了,弯身坐进车里之前,仰起下颌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郁景明绕到另一边坐进车里。劳斯莱斯启动朝着安缦驶去。
郁小麦低头回复同事消息,按屏幕的时候,听到旁边男人接了通电话。她竖起耳朵听了片刻。根据交谈的只言片语判断,对面是他的朋友,且也在纽约。应该是那个孟正安。
等他挂断电话,她就凑近了笑问,“孟正安?”
“嗯。”
她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甜甜的暧昧的气音问,“你知不知道他今天问我什么?”
郁景明没有马上接话,而是看了她一会儿,随后伸臂捞过她的腰,轻轻松松把她整个人薅到自己腿上。她一惊。
相较于她的慌乱,郁景明却非常平静,甚至拍拍她的腰,淡淡地说,“坐好。”
郁小麦手扶着他的肩,挪挪屁股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颗惊跳的心还未完全平复。她的慌乱并非来自于害怕,而是来自于摸不准这个男人的脾性。这男人看似斯文克制,可偶尔却……
她咬住唇,默默盯着他。郁景明这时候才闲闲地看着她问,“他问你什么?”
……"她捏住他的耳朵,凑近了,“他问我,你昨晚有没有要我的电话。”
“是吗。”
潮热的气息扑在他颈侧,他一手扶着她的腰,声线一样地低,“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你昨晚睡在我的床上?”
温热的掌心烫得她腰间酥软起来。她稳了稳呼吸,小声说,“这话会让人误会吧?毕竟我们没有…….
话未讲完,咫尺的距离,交换一个彼此心领神会的眼神。
郁景明压下来吻她。
这个吻不带有任何的试探和温存意味,是径直的入侵。含住她的唇肉吸吮,随后往深处探。她被吻得后仰,郁景明抬手扣住她后脑勺。
急促激烈。
稍稍停下,她微张着唇汲取氧气。饱满的双唇,隐约可见其中粉嫩的舌尖和洁白的齿尖。郁景明用手指托起她下颌,又压下来吻她。
这一吻像是欲念未能及时剪断,在稍稍的抑忍之后,反而更深更重地袭来。
耳朵被急促的心跳声和交错的呼吸声,以及津液交换的水声填满,混乱间,郁小麦听到他哑声问,“去你那儿?”她模糊地嗯了声。
“地址。”
郁小麦住在中城的the copper公寓。the copper公寓里住了一大票富裕的各国留学生。她租的是间一室一厅,每月租金五千美金。
落地窗俯瞰河景。河对岸夜景璀璨。
在客厅沙发上亲了一会儿,她说,“我饿了。”白天又是课业又是实习,晚上又在酒吧蹦了几个小时,脑力体力消耗大,后半夜自然要补一顿夜宵。
“你这有没有食材?”郁景明问。
郁小麦惊讶地看他,“你要做饭?”她本是想点外卖。
“可以做。”
郁小麦跳下沙发,过去打开冰箱,“鸡蛋、西蓝花、芦笋……”又翻了翻,“还有牛排和饺子。”
饺子是上次妈妈来纽约给她带来的,还没吃完。
郁景明脱掉西装外套,摘掉腕表和袖扣放在岛台边,一褶一褶挽上衬衫袖子。
郁小麦想起什么,扭身到冰箱侧面,摘下围裙,笑嘻嘻递给他,“这是上次我爸妈过来,我爸买的,给你用。”藏青色的男士款。
郁景明戴上围裙,在案台边切菜的时候,郁小麦就趴在沙发上看他。男人小臂肌肉线条流畅,很明显常年坚持健身,手指修长,手背青筋微凸,洗菜切菜分外性感。男人果然天生应该做饭。
她偷偷摸摸拍了他好几张照片。
半个小时后。
蒸鸡蛋、煎牛排、煎饺搭配煎芦笋,被端上餐桌。
郁小麦拍了张照,先尝一口蒸蛋。
嫩滑美味。
她哇了一声,“好好吃。”牛排颗粒被喂进嘴里,她开心地眯起眼睛。
“也太好吃了吧!”她忍不住说,“你真厉害。”
郁景明不吃夜宵,就在桌子对面陪她。吃完饭,他把碗盘放进洗碗机,仔细洗手。
他洗手的时候,她兴味盎然地凑在一边,问起他留学时候的事。读的哪个学校、学的什么专业、有没有谈恋爱等等,事无巨细。
末了,他一根一根擦干净手指,偏头看她一眼,“吃饱了吗?”
“饱了。”
她嘻嘻笑,意有所指,“大厨要不要收费啊?”
“你想怎么给?”他问。
郁小麦仰起下颌,嘟起嘴巴,“接吻可以吗?”
郁景明一手撑着案台,低头吻下来。唇舌交缠的触感比方才的夜宵还要美味。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被他的身体围困住,后腰抵着案台边缘,身前是他高大的身体。身高差让她努力踮脚,渐渐地不能支撑,郁景明把她抱了起来,放在岛台上。
身高差被消弭,这时候郁小麦惊觉,自己今天的衣服布料实在太少了。小抹胸堪堪遮住,稍一动就跳荡起来,撞到他肩上。
柔软与坚硬,那样的触感当然无法忽略,两个人都停了下来。她咬住唇不作声,郁景明眼睫半垂,低眸看一眼,复又掀起眼皮看她的脸。他眸中是一片风雨如晦的平静。
郁小麦莫名想起了最近纽约的雨。无声、细密潮湿的雨。
她眸中的潮湿也愈来愈浓,郁景明又压下来吻她,抬手用指背贴上浑圆的柔软的侧面。
似有若无地摩挲。
她蓦地绷紧,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他略一顿,而后非常知分寸地把自己的手拿了下来。
吻还在继续。
他的手离开之后,郁小麦却陡然觉得身前一空,有些莫名的不满足,于是往前挺着,嘤声撒娇。
郁景明咬了一下她的舌尖,在她再一次挺着贴到他身上之后,抓住她的手,带着从抹胸边缘探了进去。
酥麻的痒意随着血液扩散,郁小麦本能地抽出手搂住他的脖子。
他的手没有停。
交错的呼吸声逐渐失控,他的手绕到她颈后,把挂脖的系带抽松,手又回到她身前,勾着上缘一把扯了下来。
跳荡之后被他吃到。她惊喘一息,泫然欲泣。
忍不住低眼,目不转睛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和挺直的鼻尖。
十几分钟之后,他把她抱进卧室。径直抱进淋浴间。
把她放下,他却没进到淋浴间里面,皮鞋踩在外面,倾身亲了亲她,低声说,“洗澡睡觉吧。”
郁小麦没想到这时候了他竟然要走。
惊讶溢于言表,"那你……"
“我回去还有个视频会议要开。”
她低眼朝他西裤看一眼,欲言又止,“你…….
"我去客厅待一会儿就好,”郁景明抬手用指背蹭了蹭她的脸蛋儿,“等你洗完我再走。"
她这时候也想到了,家里没有套。他应该也没随身带着。于是点点头。
郁小麦飞速洗澡。洗完换上睡裙,打开卧室门。郁景明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听到声响转身走过来。
他没再进卧室,只是站在门框下亲了亲她额头。“去睡吧。”
“……好。”
她回到床上,钻进被窝。竖起耳朵等了几秒钟,随后听到了自家大门被关上的咔哒声。
重归一室寂静。
那一晚,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不断闪回着他做饭时的样子,一边洗手一边跟她讲述他的大学生活的样子,还有,把她抱到岛台上,低头含住她的样子。身上各处似是还残留着他的手指掌心他的唇舌的触感。
一闪念间,想着,要是被窝换成他的怀抱就好了。
第二天,郁小麦勉强捱到下午,忍不住给他发消息约晚上见面。他却回消息说他人在洛杉矶。要在那里待一周。
她有点不高兴。可以两人目前的关系,她生气实在是没什么立场。也只能自己忍着挨着。
虽说已经克制了些,但接下来几天与他发消息或者打电话时,当然也免不了流露出一些小情绪。通话时,每每总会有一句娇声娇气的“讨厌你。”“郁景明,坏人。”
郁景明每次都接下她的话,低低地问,“讨厌我什么?”那语气,与其说是询问,莫如说是纵容。
她总是哼来哼去不讲具体讨厌他哪一点。郁景明就道,“是不是想见我?”
“你又知道了。”
她说。
有时候,分享欲实在过于旺盛,她也顾不上跟他耍小脾气了,热情洋溢地跟他讲自己今天学了什么,工作做了什么,甚至吃到什么好吃的餐厅了,也想讲给他听。偶尔,会听到电话那头他跟他的秘书吩咐工作,她就好奇地问他每天在忙些什么。郁景明会讲给她听。
那一周,他们之间隔着距离的相处,反而像是正常异地的情侣,而非短暂地被荷尔蒙推起的summer love。
第六天。
郁景明提前回了纽约。
她从红砖大楼Bobst图书馆出来,一眼就看到他站在窄街对面的树下,白衣黑裤,唇角一抹淡淡的笑意。
郁小麦眉开眼笑,匆匆跟旁边同学说了一声,就急急跑过去扑到他怀里。
郁景明揽住她的腰把她接住。
一起去吃午饭。车后座,急不可耐地吻作一团。她已经熟门熟路坐到他腿上,在他耳边絮絮地说,“我好想你。”又一叠声地唤他,“哥哥…”
一直亲到抵达西餐厅的地下停车场。车子停稳之后,驾驶座的盛旭东没有贸然打开后车门,而是下车站在不远处等待。
过几分钟,后车门从里面被打开,他忙过来扶住车门,不经意的一瞥,看到那位郁小姐脸蛋儿红红,咬着唇。
两个人都下了车,盛旭东又瞧见,那位郁小姐主动伸手,把自己的手塞进了先生的掌心。
盛旭东忍不住咂舌。
在京市,老夫人牵线介绍了好几个大家闺秀,先生都不感兴趣,顶多客客气气吃顿饭也就敷衍过去了。
没成想,先生竟是喜欢这一款。
火辣奔放热情洋溢、偶尔还有点任性的小脾气的娇气大美女。
这小姑娘还偏偏是个华裔,加拿大国籍,盛旭东都已经提前开始担心:先生若真要跟这小姑娘长久,恐怕,郁良平陈英兰那一关不好过。
……
当晚。
郁小麦从艺术中心下班,正准备如约赶去安缦,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郁知微开开心心地跟她讲,“宝贝,爸爸妈妈来看你啦。”
“….…啊?这么突然。”
“你爸爸来看望一个朋友,我们就住在The Plaza。等下就去你那儿。”.
……好哦。”
郁小麦给郁景明打了通电话,说自己爸妈搞突然袭击,今晚不能过去他那儿了。郁景明说好。
郁知微夫妇俩比郁小麦还要早一步到达the copper公寓。
郁小麦推开门,只见爸爸已经在案台边忙活着,妈妈则在帮她收拾客厅沙发上散落的衣物。
"宝贝回来啦,饿不饿?你爸要给你做大餐哦。"
“有点饿了。”
郁小麦把书包一甩,飞扑到妈妈身上。
母女俩在客厅聊天,爸爸在开放式厨房说,“上次你妈妈给你带的饺子怎么还没吃完?”
“才两个月,怎么吃的完哦。”郁知微五月份才来过一趟纽约。
郁知微斜她一眼,笑说,“怪妈妈来得太频繁了?”
"嗯?怎么会呢。"郁小麦撒娇卖乖。
饭做好之后,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边。
边吃,郁知微边张望着,说,“你这儿杂物太多了,钟点阿姨不是定时来收拾吗?”
“我一般不让他们动我的东西,只让他们打扫。”
“这样。”
郁知微若有所思。
郁小麦觉得她表情有点怪,也没细想。
差不多吃完的时候,爸爸起身先去厨房收拾,郁知微捧着茶杯在餐桌对面对她眨眨眼,压低声音说,“交男朋友啦?”
郁小麦一惊,“嗯?没有啊。”
奇怪,难道接过吻还会写在脸上吗?
"那,岛台上的男士腕表和袖扣是谁的?"
郁小麦夹菜的动作一顿。筷尖在半空悬停。她这时候才想起来,一周前,郁景明给她做饭前摘掉了腕表和袖扣,就搁在岛台上,估计是他走的时候忘记拿了。她平时不做饭,家政阿姨也只是打扫台面,并不会挪位置。
也就是说,爸妈一进门,大约就看见了岛台上属于男人的东西。
她嘻嘻笑,“大概是之前有次办派对,谁忘在这里了吧。”
“胡说八道。”
郁知微嗔怪地瞪她,“那腕表几千万,袖扣也是定制款,这么贵重的东西谁会忘?再者,你办派对,来玩的不都是学生吗?那腕表和袖扣一看就不是学生戴的。”“老实交代。”
郁小麦放下筷子。
斟酌措辞,笑笑地说,“是有这么个男的啦,上班族,才交往没几天,想着等稳定点了再跟你们说的。”
“美国人?华尔街上班的?”
“不是,是中国人,来纽约出差的。”意图让妈妈放心,郁小麦又加了句,“是京市人呢。”一听是老乡,郁知微的表情果然放松了些,“哦,你确定人在中国没有家庭或者女朋友吧?”
“没有没有,我认识他朋友呢。”
郁小麦放低了声音诚实说,“而且,妈妈,没你想的那么可怕,我们还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到这一句,郁知微才彻底放下心来。
"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就好,不要太着急,也不要太盲目,得搞清楚对方的人品。"
“嗯嗯,你放心吧。”
收拾完公寓,郁小麦陪同爸爸妈妈一起乘车去The Plaza酒店。
路上,郁知微想起什么,倾身跟前面副驾驶的丈夫说,“老公,前几天跟兰姐通电话,兰姐说她儿子正好在纽约出差呢。”
“这么巧?”
“是啊,”郁知微有点怅然若失,"也不知道该不该见个面。"
他们这一脉几乎已经跟京里断了联系,除了陈英兰偶尔还会打个电话过来之外,京里的郁家家族估计都不太记得他们了。
“还是不见吧,人家出差,也不一定有空。”
郁知微叹口气,“也是。”
郁小麦默默听着,伸手握了握妈妈的手。
她知道,郁知微一直很想回国,可是当初他们这一脉几乎是被家族除名,为自保才搬迁至加拿大,一时半会,没个正经由头,根本回不去。
爸妈住的是间套房,共有两个卧室,以往郁小麦都会陪着他们住酒店,这次也不例外。到酒店,一家三口聊了会儿,分头去洗澡睡觉。
郁小麦洗完澡回到自己卧室,躺进被窝打开手机。点开和郁景明的对话框,正想发消息过去的时候,意识到他住的安缦就在一百米外,距离酒店就隔了几栋楼。
她很快拿定主意,换衣服,蹑手蹑脚溜出套房。
直奔安缦。管家送她上楼。
门打开。郁景明一边挽袖口一边抬眼。
女孩从管家身后闪现出来,笑嘻嘻地,“郁景明!我来找你啦。”
“我爸妈就住在旁边酒店,我偷溜过来的。”她喜滋滋地宣布。
郁景明揽过她的腰把她捞进来。
门关上。
她熟门熟路搂住他脖子,仰着下颌索吻,嘤声撒娇,“你有没有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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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下班后,郁景明在俱乐部见了孟正安,这会儿刚回到安缦的住处。正脱了西装外套,挽袖子的时候,门铃响了。他想当然以为只是管家来送东西。
门打开,女孩却闪身跳出来,长卷发随之一荡,明艳清澈的脸蛋儿上满是喜悦的笑容。他面上也许是波澜不惊,心脏却扎扎实实嘣咚猛跳了一下。
她勾着他的脖子撒娇,急急地索吻,絮絮地讲些甜蜜黏糊的话。
接吻的间隙,她还在不停地说,女孩娇气的低声细语,一呼一吸间都是温热柔软的甜香,那香味一波一波袭来,让人心里发胀。
简单直接热烈赤诚如此具象化,郁景明心里似要被她融化了,变得柔软深绵,汹涌的爱意酝酿着喷薄而出。
她喘了一息,刹住吻,期待地问,“有没有冰淇淋?”
当然有。
自她初次来过说喜欢吃冰淇淋,他就已经备下了。
郁景明去西厨,打开冰箱给她拿了冰淇淋。
郁小麦接过,拆开包装,一边舔吃,一边笑嘻嘻地说,“这是我第一回偷跑出来诶,也不知道我爸妈会不会发现。”
他看她一眼,接话问,“发现了会怎样?”
“我已经想好借口了,就说朋友约我看电影。”
“朋友?”
提起这个,她又来了兴头,“你是不是把腕表和袖扣忘在我家了?被我妈发现啦。”
郁景明在沙发上坐下来,一条手臂搭着靠背,好整以暇听她的绵言细语。
“我妈问我,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郁小麦从头到尾把事情讲了一遍,模仿起郁知微严肃的神情时,煞有介事,引得郁景明牵唇笑起来。
她的讲述被他的手机来电打断。
他看了眼来显。
她问,“谁呀?这么晚了给你打电话?”
“我妈。”
他说,“我接一下。”
“好哦。”
郁景明接电话时,郁小麦就在长沙发另一头坐着,探身从茶几上拾起他的书,百无聊赖地歪靠在沙发里翻看。
“嗯。”
郁景明半垂眼睫,淡淡地应着,“……小姑也在?”
电话那头的陈英兰说,“是呀,知微的老公要去见什么朋友,好像是说昨天到的。”又道,“你毕竟是出差,工作那么忙,也不用特意抽时间见他们。”
“我看看安排吧。”
他说。
按道理,京里郁家跟被“发落”到加拿大的那一脉已经不太亲近了,但陈英兰知道,郁景明一向注重礼节孝道,他这样说,那么,多半会抽空见郁知微夫妇一面了。“也行,你看着安排吧。”
陈英兰心道,如果他爸郁良平知道了,一定会很欣赏他的做法。
又闲聊了几句。郁景明分神看了一眼沙发那头。
大约是之前那本书没有兴味,女孩已经换了本书,翘着小腿趴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来回翻动书页,歪头对着光,仔细看书页的透光度。翘在半空的赤脚,一下一下轻晃着。
他这边厢刚挂断电话,郁小麦的手机就响了。拿出看一眼来显,她立刻从沙发上跳下来,道,“糟糕!”
她惊恐地看向他,“我妈。”
她表情太生动,郁景明有点想笑,"不是说已经想好借口了吗?"
“不知道她会不会买账哦。”
郁小麦笃定地说,“她肯定一下就能猜出来我是来见你了。”
按了接通,一边开朗地说,“喂?妈妈!”一边手忙脚乱准备穿鞋。
郁景明起身走过去,接过她吃了大半的冰淇淋,扔到厨余垃圾桶,又顺手从岛台上抽出两张湿纸巾,圈住她手腕把她带到身前,轻捏住她的手,用湿纸巾一点一点擦拭。
郁小麦屏了息。白衣黑裤的高大男人站在她身前,眼睫半垂,捏着湿纸巾一根一根擦过她的手指。她有点走神了,心跳得飞快,听不见电话对面妈妈说的话。
"小麦?"郁知微叫了她几声。
“……嗯?”郁小麦回神,“妈妈,我这就回来了。”
电话挂断。
她把手机塞回口袋,小声说,“我得走了。”
“我送你。”
……
午夜曼哈顿。她与他手牵手走在街上。郁小麦满心雀跃,走着时,看看路,又抬头看看他,咧着嘴巴傻乐。
郁景明也牵唇笑笑地看她。
她心道:真的太好了!没想到谈一场短暂的恋爱竟会这么美好!只是手牵手走在街上就觉得非常浪漫。
很快到The Plaza酒店门前。她踏上台阶,回身亲了亲站在台阶下的郁景明。鼻尖贴着鼻尖,低低的一声,“郁景明,晚安。”
“晚安,郁小麦。”
她蹦跳着上楼来到套房门前,门正好从里面打开。
看到她那满面春风的表情,郁知微下意识往她身后望,"……他送你回来的?"
“啊?”
郁小麦知道装傻瞒不过了,就嘿嘿笑说,“是滴。”
郁知微失笑,点了一下她脑袋,“你呀。”
郁知微夫妇在纽约待了一周。
这七天里,夫妻俩每天早早去到the copper公寓,给郁小麦做早餐,上午郁小麦去上课,夫妻俩就在公寓里为她整理房间,中午等她回来一起吃饭,下午郁小麦去艺术中心上班,他们就回到酒店里。
晚上,一家三口住在酒店。
有了一次偷偷跑出来被抓包的经验之后,郁小麦就不在晚上去找郁景明了。偶尔,郁景明会在下午去艺术中心旁边的咖啡店与她见一面。在露台上坐着吹风,聊天喝咖啡。
有时候,到了兴头上,她甚至会绕过桌子,旁若无人地侧身坐到他腿上。
在当地,这样的行为也算不得出格,不至引人侧目。
郁景明手扶着她的腰,凝眸注视着她,听她说话。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着说着,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停下来,彼此对视片刻,心照不宣凑近了接吻。符合社交体面的轻浅的吻。
吻很快结束,他等着她继续讲,她却面红得无法继续说下去了。这时候郁景明就会笑起来,亲一亲她的额头。
如此到了郁知微夫妻俩在纽约的最后一晚。在酒店收拾东西时,郁知微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接起来。电话对面是多年未见的远房侄儿。约好了在酒店附近吃晚餐。
挂断电话,丈夫看她脸色有点忐忑,便闻言安慰了几句,他知道她也许有些近乡情怯,更知道她大概想跟郁家的人好好说说话,于是体贴地道,“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我送你过去,吃完我再去接你,好吗?”
郁知微点点头。
……
在酒店附近的法餐厅,一进门,远远地就瞧见窗边坐着的西装革履的男人。郁知微走近了,唤一声,"景明。"
郁景明抬眸,起身,彬彬有礼微笑,“小姑。”
“好久不见了,”侍者拉开椅子,郁知微坐下来,“得有十多年了吧。”
席间,许久未见的两人聊了很多。话题主要是郁家的那些往事,当年的风波,这些年郁家的发展……郁知微免不了红了眼眶。
末了,郁景明道,“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您也不必太介怀,说不定,这阵子就可以回国看看。”
“能回去一趟当然最好了。”郁知微揩了揩眼下,笑说。
郁景明接了个工作电话。
这时候放松下来,郁知微才注意到他腕上的表。莫名觉得和郁小麦家里岛台上那一块很像。她没有多想。
离开纽约之前,郁知微嘱咐郁小麦:谈恋爱可以,但一定要注意安全和防护措施。郁小麦满口答应。
当晚,从艺术中心下班,走出大楼就看到郁景明靠在车边。白衣黑裤,手拿一捧红玫瑰,映着曼哈顿高楼林立间的夕阳暮色,清新贵气。
在安缦附近的法餐厅用晚餐。
饭后,外面下雨了。
离住处近,两人就没再乘车,盛旭东从车里取出伞,撑开递到郁景明手里。
空气潮湿,泛着点点凉意。
郁景明一手撑伞一手揽着她的肩,郁小麦披着他的西装外套,怀里抱着玫瑰花束,两人共撑一把伞,踩过湿漉漉的倒映着霓虹的地面,沿街道朝安缦走去。
路上,还延续着方才在餐桌上未完的话题。
她眉眼生动鲜活,给他讲述今天下午布展的趣事。话题发散,聊起各自喜欢的艺术家。
他们都喜欢透纳的光影笔触,也都喜欢彼得·布朗的雨天街景画作。
聊着聊着,已经到了安缦的住处。
门关上,她回头跟他说,“你知道吗?我原本一直很不喜欢雨天。”
潮湿清冷的雨天,每每让她觉得孤独落寞。
可是自从遇见他,好似纽约的雨天也多了起来,她也不觉得冷清了,只有一种无尽的浪漫和诗意。
这份浪漫诗意,让人兴奋,又让人向往。郁小麦着迷地用鼻尖蹭他的鼻梁,像小猫,细声说,“郁景明,我好喜欢你。”
郁景明抱着她去主卧。在淋浴间,花洒淋下的温热水驱散了夜雨的寒气。她的衣服被一件一件丢出淋浴间外,他的白衬衫被打湿,变成半透明状贴在肌肉线条明晰的背上。郁小麦不满地哼哼,直到把他也剥干净。
眼瞧着那从未亲眼目睹过的,她惊吸一口气,咬住唇抖着,又是紧张又是渴望,想要蹭他。郁景明却把她抱得更高,远离它。直接抱着她回到床上。
主卧仅亮着一盏床头灯,昏黄温暖。他覆上来吻她,手指触到饱满幽深的轮廓,她蓦地绷紧了,细细喘息着,无措地攀紧了他的手臂,撒娇似的轻声唤他,“哥哥……”每一次的轻抚都带来更重的黏腻。她呜呜地轻吟,耐不住一直索吻,一叠声地叫哥哥。
有那么一瞬间,郁小麦甚至想,他如果真的是哥哥就好了。从小就一直疼她照顾她管教她。长大了在这方面也疼她满足她。
这样的话,他彻头彻尾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他看着她长大,她当然也完完全全属于她。她与他之间将会是无可比拟的深深连接,任何人都无法插足。
窗外细雨靡靡。
水痕湿淋淋地滑过窗玻璃,潮湿滑腻。
手指换成了他的唇舌。舌尖描摹过,薄唇含吮过。
郁景明重新覆上来,吻她的耳垂,低哑地唤她,“乖宝贝。”她立刻回应他,娇娇弱弱的一声,“哥哥。”
“哥哥?”她从方才就一直在这样叫,郁景明低低地反问,“乖宝贝怎么能跟哥哥做这种事?”
"呜呜,”郁小麦故意细声说,“妹妹不乖。"娇气的、任性的。
"哥哥会不会惩罚不乖的妹妹?"她乖巧无辜地说,也真像是乖乖准备受罚的妹妹。
毫无阻碍地碾磨而过。
这样的折磨让人发疯。郁景明却无动于衷,摁住她的腰,“别乱动。”家里没有准备套。
现实状况无法推进最后一步,他本也无意推进。可这样的现实状况难不倒她。郁小麦磨着他的手,泫然欲泣中,毫无预兆地再次尖叫出声。
周围几个亲近的同学,以及平时联系比较频繁的远方朋友,都知道她正在谈一场激烈肆意的summer love。和一个从京市来纽约出差的男人。但没有人见过那个男人,更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郁小麦像是怀揣着一个恶劣又淘气的秘密,下课后下班后,或和他在俱乐部约会,或在深夜乘车前往他的顶层住处。曼哈顿的日夜流转而过,她的生活丰富充实又兴奋刺激。
但郁景明一直没有推进最后一步。
所有边缘的行为都做满了,又一周过去,彼此已经非常熟悉对方的身体。
甚至,有时候只是看着他喝水,看到那上下滚动的喉结,潋滟的薄唇,她就能联想起夜里被他吃着时的感触。不由悄悄并紧了腿。
郁景明在纽约的最后一周,也是清韵的作品在纽约展出的最后一周。临近撤展,孟正安打算为清韵开场派对。
他没抱什么希望地在电话里邀请了郁景明。
“景明,来玩玩呗。”
说起来真够荒唐的,他们两个发小,整个七月都同时待在纽约,到这天为止,竟然只见了两面。
以前就知道郁景明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没成想出差也如此严格自律。
不想让他拒绝,孟正安正打算补充一句,“小实习生也会来哦。”话刚到嘴边,就听电话那头淡淡地说,“地址发给我。”
"!"孟正安忙道,“好好。”
直到派对那一晚,孟正安都有点不相信郁景明真的会出现。
以往,在京市,能叫得动他的,只有应酬晚宴和兄弟朋友之间的聚会,女人很多,或是比较嘈杂的酒吧派对,他一向敬谢不敏。
临近九点钟,孟正安守在酒吧门口抽烟。
一辆劳斯莱斯缓缓驶来,他忙摁熄烟头迎过去,郁景明自后车门下车。
“景明!”他小跑过去,“真来——”
话音没落,只见后车门另一边下来一个高挑修长的女孩,肤色白嫩,身着一袭白色蓬蓬裙 摆的抹胸短裙,染成淡金色的长卷发做了几缕编发造型,明亮清澈的狐狸眼冲他眨了眨,性感又俏皮。
“孟总,晚上好呀。”
正是那个,开幕派对上引得郁景明频频投去目光的小实习生。
孟正安怔在原地。
反应过来之后,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脏话,“你们——”
郁小麦佯作不知,“嗯?郁先生只是碰巧载我过来。”
鬼哦。
孟正安摇头,“景明,你得罚酒。”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派对上,两人没有表现得过于亲密,郁景明坐在这一头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喝酒,郁小麦则跟自己几个同事一起,在另一头舞池里跳舞她抬起一边嫩白的肩膀,跟着音乐的节奏往前一耸一耸,全身的曲线都随着乐声蜿蜒律动,性感火辣。
孟正安瞧一瞧舞池,再扭头瞧一瞧自己的老友。万年八风不动的老友,此刻表情依旧沉静从容,眼睛却一直看着舞池里的女孩,偶尔抬手喝一口酒。
孟正安忍不住咂舌,凑近了压低声音问,“诶,怎么搞到手的啊?”
这小姑娘一看就非常不好拿捏。
热情肆意百无禁忌,乍一看好像很开放,但事实上,这样的女孩不缺爱又不缺钱,最不好 搞定,孟正安心里如是想。他向来万花丛中过,当然有他的一套经验和看人的眼光。
郁景明不咸不淡看他一眼。
他知道郁景明最是儒雅风度,不喜欢他用些粗俗的词汇,于是麻溜地改口,“怎么在一起的啊?”
“听不懂。”
郁景明摆明了不想搭理。
孟正安好奇心被勾得死死的,不死心地追问,“到哪一步了?”
郁景明还是不理。
孟正安循着他的视线再次看向舞池,一瞬间回过味儿来:合着,郁景明本意并不是来参加他的派对,而是来“看着”这个小姑娘的。小姑娘做事奔放,他大概是不放心。
虽则郁景明没有明说,但孟正安还是从这两个人之间的细枝末节里窥见了一丝蛛丝马迹——郁小麦蹦累了,过来这边沙发区歇歇脚。
她懒懒地半趴在沙发扶手上,探手要拿冰汽水,杯口却被郁景明虚虚扣住。
“不能喝冰的。”
他示意侍应生,拿一杯温水来。
郁小麦嘟了嘟嘴巴。倒也没有反驳。
嗬!生理期都那么清楚了。孟正安心道。
侍应生把温水端来,郁小麦接过,喝了半杯,又跑去玩。
到后半夜,她终于玩累了。回到沙发区,站在郁景明膝前,双手抓握着他的手轻轻摇晃着跟他撒娇。
说的是两人之间的私事,孟正安没有听太懂。
那一晚,孟正安深刻意识到,他过往对郁景明的认知还是太浅了:只是在纽约出一个月差的功夫,他就谈到了这样漂亮火辣的小姑娘,那小实习生在他面前又乖又娇。给孟正安羡慕死了。
以至,展览结束,回到京市,孟正安第一件事就是跟陆政八卦郁景明的恋情。
两人在群里问细节,郁景明一概没有回复。
郁景明本人还在纽约。七月已接近尾声。
他的这趟长差行将结束。这天晚上,下班后他接郁小麦去吃晚餐。
盛旭东不时从倒车镜往后座瞄一眼。先生半垂着眼睫,静静沉思。出差结束,意味着他和那位小姐的恋情即将进入长期的异地阶段。
劳斯莱斯停稳在路边,女孩快快乐乐地从艺术中心跑出来,一上车就嘟着嘴巴要亲亲。盛旭东往倒车镜里看一眼,先生也牵唇淡淡地笑着,丝毫看不出方才沉思的迹象。
吃饭的时候,在恰当的气口,郁景明说,“我明天下午的飞机。”
“回京市?”“嗯。”
“好哦。”
郁小麦没有任何停顿,神色依旧欢快,继续聊之前的话题。
郁景明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吃完饭,一起回到安缦。
郁景明讲工作电话的时候,郁小麦就枕在他腿上看书。他空着的那只手偶尔蹭一蹭她脸颊,她被弄得痒,便抓住他的手,摁住了用指尖挠他掌心。渐渐地起了玩兴,捏住他无名指轻咬下去。像试探人底线的小孩,咬一口就去观察他的表情,看他没什么反应,就更重地又咬了一下。
郁景明还是没有反应。
她漂亮的眼珠转了转,拿定主意,捏住他无名指,从指根徐徐舔到指尖。这一次,不用她特意去观察他的表情,郁景明已经捏住了她下颌,制止她的动作。
郁小麦的个性,当然不会乖乖听从。她就近舔他的食指,从指根到指尖,在指尖轻咬了一下。
郁景明没有再制止她。
她心道,赢了。
郁小麦有点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正要仰头去看他的脸,只见余光里,他的手机被他丢到一旁,她整个人则被箍着腰薅了起来。
将她横着摁在沙发上,郁景明压下来亲她,被她舔过的那只手从吊带侧边探进去。
郁小麦呜咽着,不上不下,难受得心里发痒。只能不断地蹬踏着抱枕。她例假还没完全走干净,也没有什么办法。
不过,能引得他丢开手机电话,她已经足够满意。
末了,用脚尖踢一踢他的腰,“明天要不要我去送机呀?”
“不用。”
“那你注意安全哦。”
她流畅接话,语气明媚灿烂一如往常。
郁景明已经站起身,看了她一两秒,抬手用指背刮了下她鼻尖。
他的表情轻松平静,和平时别无二致。郁小麦松一口气:彼此心照不宣,不纠缠他出差结束的事,等到下个月他再来纽约出差时,再约会即可。summer love毕竟不是严肃的恋爱关系契约,她可受不了被异国恋情束缚住。
七月底,郁景明正式结束为期一个月的纽约差旅,返回京市。
落地之后,倒时差,健身,在老宅陪父母吃饭,去集团上班,一切一如往常。像飞赴纽约出差之前一样。
松泛下来时,脑子却总是立刻被占满。女孩娇气的低吟,软糯的撒娇气音,总是明媚快活的笑脸,温热香软的身体,叽叽喳喳响个不停的清脆话语。一声一声的“郁景明”、“哥哥”….…
旁人看来的他,没有任何异常,只有在孟正安陆政约他去俱乐部时,纸醉金迷的包厢深处,沙发上的他,总是静静地沉思。
纽约,八月盛夏。
郁小麦依旧忙碌在教学楼和艺术中心之间,上课,做作业,布展,和上司一起接待艺术家……
午后闲暇时分,和同事一起来到艺术中心附近的咖啡馆喝咖啡。点完单坐下来,同事讲了个什么笑话,她仰头哈哈大笑时,忽然间感觉到一阵毫无来由的酸涩。这时候才意识到,上个月,她曾数次和郁景明一起在这个露台上喝咖啡。
那时,她会侧身坐到他腿上,和他交换一个轻浅甜蜜的吻。她叽叽喳喳讲话时,他总是会微牵起唇角,温柔而专注地注视着她。好像她所讲的一切,正是他所想听的一切。
此刻回想,她从他的眼神里品出一种深深的宠溺和爱意。
太要命了。
稍一回忆,那些细节便铺天盖地般涌来。
她并没有刻意仔细看过,可这时,她甚至记得她侧身坐在他腿上时,他扶着她侧腰的那只手,劲瘦的腕处戴着腕表,手背青筋蜿蜒,手指修长有力。午后温度高,陪着她在户外时,他的白衬衫总是一褶一褶挽在肘处,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
清贵性感的男人。
和同事们一起离开咖啡馆,她感觉松一口气,同时又有一种难言的失落。
好在忙碌起来时并不会太难捱。忙完一个项目,和同事们在酒吧开庆功宴。
又是她的主场了。
只喝汽水的女孩,在舞池里也能成为全场焦点。
蹦跳之间,把一切烦恼都忘掉。可偶尔朝卡座区沙发上一瞥时,下意识地会期待着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静静地叠腿而坐,凝眸看着她。
这还不算什么。
最糟糕的是独自睡觉。一闭上眼睛,最想得到的是他的吻。激烈的、温柔的、嬉戏的……他的手指和唇舌在她身上几乎每一处都留下了痕迹。
温热的触感。
唇舌曾仔细地描摹饱满幽深的轮廓,自己的叫声,他潮热的呼吸和低哑的声线。
如此一周过去,郁小麦不得不接受,自己也许正在经历戒断反应这个事实。也许是未曾彻底地得到过他。所以她才对他念念不忘。
反应过来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打开了郁景明的朋友圈。郁景明罕见地发了一条有关行程的内容:没有配图,简单的三个字「飞纽约」。
她给他点了个赞。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之后,郁景明落地纽约,从机场回到安缦。洗完澡换好衣服,刚坐到沙发上翻开书,手机弹出条消息:
「郁小麦:我去找你?」
他放下书,低眼打字回复:「我让盛旭东去接你。」
郁小麦正在the copper公寓自己的卧室里刷牙,收到这条消息,立刻吐干净泡沫,跳起来去换衣服。数条裙子短裤小吊带被一股脑扔到床上。她一件一件拿起来在身前比看。
不用考虑他喜欢什么样类型的衣服,因为,自从遇见他,她每时每刻展现的都是自己最原本的样子,他都喜欢。她只要按照自己的喜好,穿上自己觉得最漂亮的衣服即可。
即便如此,她还是花了很长时间选衣服。末了还要化妆。以至于,盛旭东抵达之后,在楼下等了她半个小时。
安缦顶层住宅。沙发上的郁景明数次抬腕看表。
盛旭东发来消息,说已经到停车场了。
他放下书,起身走动玄关,打开门。
电梯升至顶层,轿厢叮咚开启,郁小麦从里面踏出来,走过门厅,一眼瞧见那白衣黑裤的高大男人正靠在门边,似是刚抬腕看表,视线从表盘上抬起。四目相对。她双手往后一背,歪头扮了个可爱明媚的笑脸。
男人沉静的目光一寸不错看着她。
她穿着件包臀小短裙,上身是件柔软贴肤的针织衫,蕾丝V领大开口,一直开到胃。柔软的两团各自露出一半,挨挨地挤在一起。
“郁景明!”她眉开眼笑,清脆娇媚,“又见面啦。”
她走近了些,“你有没有想我呀?”
“想知道?”
他看着她,淡淡地反问。
郁小麦走到他面前,正想开口说话,后腰已经被扣住,一把捞进门内。
门在身后被关上。
郁景明把她压在门上低头吻下来。
周身瞬间被他的气息围裹住,熟悉又陌生的木质调香味,男人炽热的体温,郁小麦双腿已经开始发软。后背紧贴着门板也根本站不住了的时候,郁景明把她抱了起来。
径直去卧室。
她那件衣服被从领口处勾着撕开。混乱又急促的潮热呼吸声中,她又听到包装被撕开的轻微声响。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感觉到一阵饱胀感。
床单被压出一层一层褶皱。在动作中一圈一圈荡开,不知疲倦地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郁小麦在神清气爽和四肢疲软中醒来。
精神非常愉悦,但走路时,双腿总是发软。更别提偶尔摩擦到,便有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
她知道,郁景明这次来纽约是出一趟短差,只待一晚。
那一晚之后,郁景明果然没有再联系她。她又是开心又是失落。
十月初,集团放长假。郁景明陪同父母亲一同前往西郊庄园探望爷爷。
饭后在书房聊天时,陈英兰提及郁知微那一脉流落加拿大的事。当年的事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当初让他们那一脉迁往加拿大,也是为平息物议,如今时过境迁,也许可以回国来探亲了。
他们闲聊着这些事,郁景明没怎么听,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
爷爷问,“知微领养的那个小女孩是不是都长大了?”
“应该是,”陈英兰陷入沉思,“得有20岁了吧。”
“我记得那小姑娘长得特别漂亮,特别活泼好动,叫什么名儿来着?”
“我也不记得了。”陈英兰说。
一旁一直沉默的郁良平倒是慢悠悠地说,“好像是叫 郁小麦’,我记得,当初知微是在麦田边捡到的嘛,跟知微姓。”
“哦对对。”
这么一说,陈英兰也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名字。”
一直望着窗外没参与话题的郁景明,顿了一下,扭头看过来。他按捺着疯跳的心脏,问,“有照片吗?”
“有,”陈英兰点开手机,“我昨儿才刚加了知微的微信,还没来得及翻她朋友圈,朋友圈里应该有。”
站在书桌边的陈英兰点开郁知微的朋友圈,郁景明起身走到母亲身边,低头一起看。他蹙着眉头,眼睛微微眯起来。
一条视频。
背景大约是加拿大她的家里,女孩兴致勃勃,“妈妈,给你展示一下我刚学的舞蹈。”录视频的是郁知微,郁知微说,“好哇,宝贝跳吧。”学的像是时下流行的女团舞,青春活泼又明媚。
视频播放完,郁景明走开了。他站在窗前,抬手拧松了领带。
这边厢,郁良平和老爷子还在讨论如何让郁知微这一脉回国的话题。
良久之后,窗前的郁景明回过身来,说,“这事儿交给我办吧。”
“……也好。”老爷子思忖着,这事儿交给郁景明去办,正好相当于为他接任立威,家主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找回流落在外的家族遗脉,最是有利于提升家族的凝聚力。如此,事情敲定。那之后,郁景明给郁知微打过几通电话,甚至亲自飞过一趟温哥华。
12月底。
今年过年早,才这个时候,京里各处已经有了年节的气息。
从机场驶向西郊庄园的迈巴赫里,郁小麦扒着车窗,好奇地看着窗外。厚重古老的首都,陌生中隐约有着熟悉的感觉。
此前,郁知微一直瞒着丈夫和女儿,在办好手续回京的飞机上才跟他们二人讲了事情原委。丈夫和女儿都替她高兴。
这会儿在车里,郁知微就开心地说,“小麦,这个假期你就在京里好好玩一玩,说不定还能结交几个玩伴。”
“好呀。”
“哦对,你人生地不熟,你表哥说会安排个人陪你。”
“我要个女孩子!”
郁知微就笑,“到时候你可以跟你表哥提一提,他挺随和的,应该会听你的。”
"耶噫!"郁小麦开开心心地搂一搂妈妈,“真好呀!”快到西郊庄园时,郁小麦想起来问一句,“我表哥多大了?”
“27了吧。”“哦。”竟然比她大那么多,不会有代沟吧。郁小麦心想着。
迈巴赫驶过低调庄重的门岗,沿着车道徐徐驶向主屋。他们到的比预计中早了些,管家迎过来打开车门,请他们一家三口往客厅里去。
在客厅沙发上落座。没到半分钟,从沉稳的脚步声自书房过来。
沙发上的三人齐齐望过去。
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步履沉稳,一步一步走近了。郁知微起身,"景明。"
“小姑。”郁景明微微笑着,挨个虚虚抱一下郁知微夫妻俩。
郁小麦怔在原地。表情完全呆滞住。
她心里哀嚎:我可不可以微死一会儿。
郁知微把郁小麦捞到身前,介绍道,“这是小麦,小麦,快叫哥哥。”
郁景明一寸不错地看着她,唇角带着礼貌的淡笑,看不出丝毫破绽。他伸手,低低念她的名字,“小麦。”
郁小麦强迫自己把手送出去,挤出个笑脸,“……哥哥。”
他握住她的手。
熟悉又陌生的触感,混乱的记忆顷刻间复苏,郁小麦脸蛋儿腾地红了。
郁良平和老爷子这时候从后院进来。
好在,接下来是大人们的寒暄叙旧,郁小麦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假装非常好奇,起身在主屋里四处逛看。
不管是走到窗前,还是走到餐厅,她都能感觉到身后跟着一道视线。
大人们聊天聊了一个多小时。
末了,日暮时分,郁知微把她叫过去,对郁景明道,“小麦这阵子想要到处玩一玩,还要麻烦你找人照顾着她了,景明。”
郁景明说,“我这阵子不忙,可以亲自带她。”
郁知微惊喜,还没来得及说话,郁小麦就脱口而出,“我不要!”
郁景明表情纹丝不动,依旧静静地盯着她。
郁知微一时没作声。她不想让女儿觉得为难,也不想拂了郁景明的好意。
静片刻,郁小麦自己笑了下,改口说,“….…我都行。”
如此敲定。
郁知微一家三口在庄园里歇脚休整倒时差。
过了两天,周末时,郁景明来接郁小麦。
当着家人的面,他们礼貌客套,待上了车,两个人都坐在后座了,气氛变得诡异。前面驾驶座的盛旭东大概是最如坐针毡的那一个。他对几个月前纽约的风流韵事了如指掌,每一次这两个人在后座接吻他都能听见。
他心里感慨,先生不愧是做大事的人,这种离奇的状况都能够波澜不惊地应对。
车子驶出庄园。
郁小麦做好了心理建设,扭头,灿笑问,“哥哥,我们去哪里玩呀?”
郁景明看着她,意味不明笑一息,“哥哥?”
郁小麦理直气壮地凑近了,“怎嘛?你不是我表哥吗?”
这几个月,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再去认识新的人。
可,完全找不到郁景明的替代品。
那种没有被满足的渴望,逐渐变成了气鼓鼓的情绪,她无数次在心里琢磨:这男人八月份跟她睡了一觉之后就杳无音信了,真是够洒脱的呀。之前她还怕他纠缠,结果,他倒是最潇洒,留的她日复一日地回味八月那个夜晚。
郁小麦瞄一眼前座的盛旭东,若无其事地手撑着扶手箱,倾身凑到郁景明耳边,低声说,“你家里人知道你在纽约睡了自己表妹吗?”
撂了这句话出来,她得意地往后一靠,抱臂挑衅地看他。
郁景明盯着她看了几秒钟,一样的波澜不惊,“你爸妈知道你在纽约什么情况下叫我哥哥吗?”
郁小麦一惊。下意识看向前座的盛旭东。盛旭东是个合格的司机,目视前方无波无澜,仿似什么都没听见过。
她抬手摁按钮,挡板合拢。压低了声音,“郁景明!”
“我不是表哥吗?”他不疾不徐地说。
“你明明知道,不是亲的!”
“我当然知道。”
78、if线90(完结)
东四环某处俱乐部。
郁景明平时很少往这里来,但这里比二环里的俱乐部好在,一楼后院设有一个温室花房,在冬日里也是满室翠绿馨香,是圈里的太太小姐们喝茶聊天的地方。陈英兰给郁知微推荐了这儿,于是,郁小麦的“京市环游”第一站就选在了这里。
侍者推开玻璃门,郁小麦踩着高跟鞋叮叮当当走进去,目不斜视气势汹汹。在靠窗一处柔软的沙发椅里叠腿而坐,抱臂昂着下巴,嘴巴微微噘着,一股子盛气凌人的大小姐样儿。
引得不远处几个围坐在一起低声谈笑的太太小姐看过来,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过半分钟,郁景明走进来。他没有跟她坐在一块,而是径直走进更里面挨着的另一张茶几旁,隔着两张背靠背的沙发,与她面对面。
陈英兰给郁小麦介绍了圈里几个同龄的女孩,郁小麦此次过来就是与她们见面。郁景明算是充当“监护人”,不远不近地守着。
他们两个人落座之后,原本不时爆发出笑闹声的温室花房,静了许久。
郁小麦对旁的一概充耳不闻,指尖点着菜谱,点了奶茶咖啡甜品,冲侍应生甜甜一笑,随后又立刻敛了神色,抱臂瞪一眼郁景明。
她还在生他的气,气他当着盛旭东的面说那样的话,更气他云淡风轻地提起那样的事,徒留她想入非非面红耳热。
郁景明没有在看她,正擎着手机贴在耳边,偏头看着窗外。她更气恼了,故意大声用鼻子吸了吸气。
郁景明这才看过来。
她略歪一歪头,眼神挑衅。
郁景明无波无澜把目光收回去。
郁小麦气没处撒,这时候手机适时响了,是陈英兰介绍的圈里的几个大小姐,接起来,她开朗地,“喂?我在里面呀?”“我出去迎一迎你们。”
她接着电话走出去,不大会儿,跟几个女孩一起走进来,还没落座,已经叽叽喳喳聊了起来。
走近了,越过掩映的重重绿植,有人看到了郁景明。脚步齐刷刷停下,悄声问郁小麦,“景明哥也在啊?”"他来陪你么?"“每次见到他都觉得,真的好帅啊。”
郁小麦一顿,若无其事地笑问,“你们都跟他很熟啊?”
“见过几次。”当然称不上熟,只是同在圈里,总偶尔在这样那样的晚宴或者俱乐部里遇到过,都是点头之交。说话间,几个女孩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郁景明,眼里的倾慕神色完全不加掩饰。
郁小麦突然有点烦躁。越是烦躁她越是言笑自如,不甚在意地耸耸肩,“他是来守着我的,这阵子他要亲自带着我玩。”
其他人都很惊讶,“这么好?景明哥竟然抽得出时间吗?”
郁小麦无辜摊手,“不知道,他自己说要带我玩的。”“赶紧坐下吧。”
几个女孩是同龄,出身类似,兴趣爱好也总有重合之处,于是很快熟络起来。席间,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言笑晏晏谈笑风生。
郁景明一直在一旁沙发里或看书或忙工作,过一个小时,起身离开了花房。他没跟郁小麦打招呼,郁小麦也没理他。
几个女孩玩到傍晚,在俱乐部用了晚餐。吃完饭从餐厅走出来,就看到餐厅旁边的半开放式休憩区里,郁景明正在和别人说话。
她脚步稍一顿,走过去站在他膝前,“郁景明。”郁景明倚靠着沙发,抬眸看她。“我们要去酒吧玩,你去不去?”郁景明抬腕看表,“你先去吧,我还要见个人。”
郁小麦本想说,爱来不来,话到嘴边,余光注意到旁人的目光,遂改换了表情,乖乖地说,“那我们等你来哦。哥哥你先忙。拜拜。”
跟小姐妹们汇合,听到她说郁景明要待会儿再过来,几个女孩都失望地叹了口气。
"干嘛啦?你们是陪我还是来看我哥呀?"
郁小麦佯作不满。
几个女孩就笑笑地哄她。
乘上车,聊着聊着,话题顺着来到郁景明身上。
“听我妈说,之前牵线介绍过好几个适龄的姐姐给他,都是只吃了顿饭就没有下文了。”“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呀?”“不知道,反正看起来是不喜欢寻常的大家闺秀。”"可是,他应该快该结婚了吧?"
新上任郁家家主,老爷子当然会催着他成家。
郁小麦百无聊赖地在旁边玩手机,悄无声息竖起耳朵听了个仔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茬,到了酒吧,她没有随小姐妹们去跳舞,反而在卡座里坐着,慢吞吞喝起酒来。
过半个小时,隐约听到嘈杂和响动。
她循声扭头望过去,是郁景明进来了。
她立刻跳起来冲进舞池。
灯光明灭闪烁间,舞池里的她朝卡座那头望去。郁景明并没有像在纽约酒吧时那样盯着她瞧,而是偏过头和旁人说话,唇角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整个全程,她都没有对到他的视线。他的表情举止,从容慵懒,仿似他并不是来看着她或者陪同她,甚至,仿似她并不在这里。
郁小麦心里憋着一股火。
她搞不懂:他是打算假装纽约的事并未发生过,以后就和她当一对相安无事的远房表兄妹吗?
她忍不住腹诽。
这个男人,在家里人面前装的是正派儒雅沉稳持重,事实上呢,去纽约出个差的功夫就能搞出一桩风流韵事出来,这也就算了,事后竟还能波澜不惊地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当她的好好哥哥。
她能做到吗?
像他一样,假装无事发生?
好像很难。
郁小麦有点泄气,蔫儿蔫儿地回到自己座位,没精打采地喝酒。从八月到现在,三个多月过去了,她一直在回味那一晚。不止是那一晚,和他相处的每个细节,她都津津有味地反复回味过无数遍,尤其是在夜里。
从酒吧回庄园的路上,她没有和他说话,只一味望着车窗外。到主屋门廊前,下车时,她彬彬有礼地和他道别,说, "哥哥晚安。"
郁景明一样平和,跟她道晚安。
洗完澡,妈妈郁知微过来她房间,笑眯眯地问,“今天玩得怎么样?”
时隔多年回到京市家族里,郁知微容光焕发,心情轻松愉悦。郁小麦当然不想扫兴,于是笑笑地答。只讲说京市好玩,哥哥体贴,新认识的小姐妹们也很合得来。
“那就好。”又聊了片刻,郁知微起身离开。郁小麦抱膝坐在窗前。她的窗户面朝着后院,后院种着一方松柏树,冬日里也满目翠绿。
接下来那一周,有空的时候,郁景明就会来庄园接她,带她出去玩。有时去俱乐部,有时去郊区泡温泉,有时去喝咖啡。
在俱乐部时,甚至有孟正安的陪同。孟正安是个人精,也装作第一次见她的样子,把她当做好哥们儿的妹妹来看待,正经而亲和,全然没有了在纽约时的风流做派。
在孟正安又一次温和地问她要不要吃点小蛋糕的时候,郁小麦忍不住气恼地踢了下腿。“哎哟,咋了?有谁让您不顺心了呀?”孟正安忙不迭问。
沙发另一头,和陆政说着话的郁景明也看过来。他一边手肘松泛地搭在沙发扶手上,落地灯映着手腕处那一圈洁白的衬衫袖口,映着青筋微凸的手背。
郁小麦不期然想起在纽约时,有一次他亲自开跑车带她去布鲁克林兜风。那时,他的手也是这样搭着方向盘。
她努力静静心,迎着他的目光,牵唇笑起来。
"怎么了?"郁景明问。
“没什么事。”
郁小麦笑弯了眼睛,端的是乖巧妹妹的做派。
郁景明收回视线,没有再与她对话。
孟正安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暗潮汹涌,似是一不小心就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任是他自诩名利场里来去,看透了人心,这会儿也看不透,这兄妹俩私底下到底是如何相处。
后半夜,散场。从包厢里出来,门口有两三级低缓的台阶。
郁景明走在前面,站在台阶下,回身伸手腕给她搭。十足的绅士做派。
郁小麦没有像该有的那样搭着他的手腕,而是直接抓住他的手,另一手提着裙摆,优雅端方地走下来。
郁景明看她一眼。她清澈无辜地眨眼睛。
旁边的孟正安把这些一来一去的眼神交汇看了个清楚,到停车场,要分别时,他忍不住凑到郁景明耳边,低声说,“小姑娘跟你置气呢。”郁景明当然看得出。但他依旧按兵不动。
到了车上,郁景明低头摁手机屏幕回消息的时候,郁小麦若无其事地倾身探头过来,“这么晚了,回谁的消息呀?”
郁景明没有避讳,把手机屏幕稍稍往她那边倾了倾。郁小麦很快扫了一眼。是工作消息。她哦了声,身体却还是没有退开,眨巴着眼睛看他。郁景明低眼,淡淡地,“怎么?”“看看你。”她笑嘻嘻,“突然认了个表哥,我得仔细认一认呀。”
“你对我还不够熟悉吗?”他一寸不错看她,声线低低。
郁小麦心里猛一跳,面上若无其事,一样放低了声音,佯作无知,"……你指哪方面?"
“你想聊哪方面?”他不疾不徐反问。
郁小麦喉咙发紧,屏了息。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的味道了。木质调,温热。
她忍不住舔了舔唇,嫩红的舌尖探出一下又收了回去。
郁小麦心烦意乱。
她不是不想要他当哥哥,事实上,她早就幻想过,如果他能真的是哥哥就好了。可她想要的是能接吻的哥哥。
回想今日白天在庄园里,他的爷爷他的爸爸妈妈,和他一起商议公事的场景,她不由觉察出,在郁家家族眼里,在圈子里,他是郁家家主,高贵威严顶天立地,是严肃不可侵犯的大人物。他也的的确确背负着家族的未来。之前在心里骂他在家人面前装正派沉稳当然是气话,生活里工作上,他确实如此。没有半分虚假。他不太可能再跟她玩什么summer love的游戏了。
他说不定还要订婚结婚,肩负着家族未来,还要成家,他没有那个闲情逸致跟她过家家。
可,要让她心平气和地接受这样的兄妹关系尘埃落定,再等待着不久的将来嫂子的到来,她做不到。
甚至,就连郁景明在想些什么,她也完全琢磨不透。
有时候感觉他看她的目光跟在纽约时别无二致,有时又觉得他过分平静了,好似真预备要跟她当一对平平无奇的远房表兄妹。
回到庄园,在胡思乱想中入睡。
第二天午后时分,她正懒懒地靠在偏厅沙发上晒太阳时,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郁知微和丈夫在外面与老友吃饭,说要去郊区某个温泉山庄住几天,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她兴致缺缺,“可是这几天我还有跟朋友们的约会诶。”
郁知微知道她最爱跟朋友们玩,这会子刚认识了一波一波的新朋友,当然是正在兴头上,想了想,就道,“那你要不要住到你景明哥家里去?”现在住的庄园离市区有点远,每天往返市区跟朋友玩着实不便,正巧今天郁景明还打电话过来邀请,郁知微就顺便提议。
“……好啊。”
郁小麦不动声色,"景明哥会不会觉得不方便哦?"
“不会,你伯父伯母在云南办公差,家里没有其他人。”
"那好。"当天晚饭后,郁景明派车来接她。他本人没有亲自来,只有驾车的盛旭东。
盛旭东把她送到郁家老宅,又去公司接郁景明回来。
郁小麦正亲亲热热地和他家里的佣人说话,听到声响,扭头看向门厅。身着大衣西装的郁景明走进门厅。彼此遥遥地对看一眼,她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跟佣人说拜拜,径直往楼梯上走。
她回到佣人给她安排好的客房里,洗澡换睡衣。在自己房间听了会儿歌,关掉音乐,侧耳贴在门上听动静。
听了半晌,没听出个所以然。也不知是不是隔音太好,外面什么声响都没有。
她在睡衣外披了条毯子,打开门走出去。
刚迈出一步,就看到二楼客厅里,白衣黑裤的郁景明坐在沙发上看书。看样子刚洗过澡。
她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探头过去,“看的什么书呀?”郁景明翻过封面给她看。
还是萨特的书。
郁小麦很感兴趣的样子,甜甜地问,“哥哥,你需要静心哦?”
“私下里也要这样叫我?”
“不可以吗?”
郁景明把书丢到一边,往后倚着靠背,平淡地看着她,“你自己觉得呢?”
"哥哥会多想吗?"
她反问,双腿收回沙发上,斜斜跪坐着,倾身凑近了,低低地问,“会想起纽约的事吗?”
温热香软的气息一波一波氤氲到他鼻尖。郁景明垂眸看着她,看了片刻,问,“没玩够是不是?”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眼巴巴地看着他,不说话。
郁景明毫无预兆地撩开她睡裙的裙摆,擦着往上扣住她后腰,把她合向自己的怀抱。
郁小麦下意识扶住他的肩,惊吸一口气,咬住唇。
“我也想知道,”他低低地说,“你这样叫我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是纽约的事吗?”
她压着紊乱的呼吸,细声问,“难道哥哥忘得掉吗?”
“回答我的问题。”郁景明说。
郁小麦不说话了。水润的眸光盈盈望着他。她不知道他的想法,不想率先缴械投降。
郁景明低头迫近了些。鼻尖几乎抵着鼻尖了,彼此的一呼一吸在方寸间碰撞交缠,他的味道盈满了鼻腔,身体被他的热度烘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一波一波袭来,让她克制不住开始发颤。
他的鼻尖顶蹭了一下她的鼻尖,低声,“乖,告诉我。”郁小麦呜了声,像撒娇,终于忍不住,呜咽,“我好想你。”
“怎么想的?”
“从八月,”她顿了一下,可怜兮兮地,“……到现在。”
她话音落,他已经吻了下来。郁小麦几乎要哭了。曾经以为再也得不到的吻。郁景明,在纽约和她谈了一个月浪漫恋爱的郁景明。不但重新得到了,而且成为了她的哥哥。
真正意义的哥哥。
郁景明箍着她的腰把她抱到腿上,压在臂弯里低头吻她。她半躺在他怀里,双腿绞紧了不断地扑腾。
时隔多日。久违的身体。
她呼吸不及时他才稍稍退开。彼此对视,她眼眶红着,好可怜的样子。
"怎么不联系我?"他发了无数条仅她可见的朋友圈,都没有得到任何动静。
“怎么联系嘛?”她委屈巴巴,“你只是去纽约出个差而已,我们离得那么远…”
“那现在呢?”
郁景明说,“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可以吗?”
毕竟是真的哥哥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
“其他的事交给我,”他道,“我只要你认真。”
“真的可以吗?”
郁小麦眼睛里迸发出喜悦的光彩,搂住他的脖子,撒娇,“你会成为我一个人的哥哥?”
郁景明眸色深深凝视她。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把他抱紧,在他耳侧说,“那我今晚就要跟你睡。”
“没有套。”
她脸上发热,"我…"她想说没有那个意思,可这时候解释倒显得欲盖弥彰,更何况,她本来也很想。
郁景明还是抱她回了自己的卧室。
到了床上,她这时候才想起来问,“这几个月你有没有想我?”他一边吻她,一边答说,“每一天都在想。”她也学着他的样子追问,“怎么想的?”
郁景明把她翻过来,掌心托着她的小腹,覆上来。没有工具,不方便推进最后一步,但也不妨碍。毫无阻碍地一遍一遍摩擦,也能稍解翻涌的渴望。
对她来讲却更难捱。滚烫的热度亲密全面地接触到,让她浑身都开始发汗,喘个不停。
她更坦诚地对他讲,"我早就想过,如果你是我哥哥就好了。"
"为什么?"他抽空回答她。
“如果你真的是我哥哥,”她抓着枕头,甜蜜黏糊,“………那我一长大就要勾引你。”
这话倒惹得郁景明低笑了一息,哑声说,“打定主意不乖?”
“我本来就不乖。”
任凭私底下她跟郁景明再胡闹再任性,可在家人面前,还是要扮作乖巧可人的妹妹。那天之后,第二日,郁良平陈英兰就返京回了老宅。
郁良平对郁景明办妥这件事非常满意,对郁小麦也亲切和蔼,他一向不苟言笑,所以连陈英兰都觉得奇异。夫妻俩私下聊起来,郁良平道,"本就是郁家的孩子,现在能回归家族,当然是好事。"
白天,四口人围坐在餐桌边吃饭,郁良平嘱咐郁景明,带她出去玩时要周到些,不要让她结交到圈里那些不成器的公子哥。郁小麦表现得乖巧,说,“伯父放心吧,我自己也会注意的。”
临近年关,郁景明工作比平日更忙些。中午时,郁小麦就自告奋勇提议说,要去他公司看望他,给他送午饭。
郁良平陈英兰都觉惊奇,两个年岁差距大而且性格迥异的人,倒还挺合得来?这么快就熟络了。
长辈们当然乐见得他们相处愉快,随她去。
郁小麦提着关姨做好的食盒,打车去了集团。
郁景明还在开会,盛旭东让秘书办的人把她带进办公室。不大会儿,郁景明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汇报工作的下属。
和他对看一眼,她甜甜地唤了声,“哥哥,我来给你送午饭。”
郁景明脱了西装外套,跟下属吩咐了几句,下属带上门离开。门刚一关上,她就扑到他身上,仰着下巴,“亲亲。”
郁景明亲了她一下。
她不满,要追过去索要,郁景明却是返回身反锁了门。点茶几上的按钮关了窗帘。
郁小麦有点没懂,“嗯?”
郁景明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个方形薄片,夹在指间,拍拍她的腰,"沙发上趴好。"
领会到那层意思,郁小麦脸上发热,心跳速率飙升。浑身都兴奋起来。
她走到沙发边,要回头看他,郁景明已经站过来,摁下她的腰,"腰塌下来。"
……落地窗外。冬日午后暖阳正盛。
从纽约的盛夏到京市的隆冬,与哥哥相爱,是郁小麦的天经地义。
——《小麦景明》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