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1. 外派归国
第一章 外派回国
祝怀星回国这天,暴雨如注,李亦园开车送他去廊曼机场。
泰国是季风下的国度,全年炎热,六月到十月是雨季。即便已经在曼谷待了两年多时间,对于这种气候,祝怀星仍不适应。李亦园这个粤省人,倒是如鱼得水。
车里开着音乐,祝怀星的手指随着音乐节奏在腿上轻轻点着,耳边是李亦园的唠唠叨叨。
“我听说董事长为了留你,开出了连提三级外加股权激励的条件,这事是真是假?!”
祝怀星目光虚虚望向窗外的雨,懒懒道:“真的假的重要吗?我已经离职了。”
李亦园转头看他一眼:“当然重要啊,公司内网都讨论疯了!高盛阳那衰仔还在上面指桑骂槐,说你人都要走了还往自己脸上贴金,是想给自己找下家做准备。”
“这鳖孙,业绩年年不如你,不好好反思倒是有功夫天天盯着你。这事要是真的,那万年老二不得被气死!老子想想都爽!”
祝怀星无语,但还是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我靠!”即便早就猜到,李亦园还是发出一声故作羡慕嫉妒恨的怪叫,“你是怎么拒绝得了的!那可是世界五百强的股权!你还直接晋升总经理级别,要是你不走,我现在就鸡犬升天了!”
说到这,李亦园狠狠扼腕。这家伙离职前虽然title是助理总经理,但其实干的是副总的活,拿的副总的工资!他这个大混子就等着借哥们上位呢,结果哥们拍拍屁股不干了!
祝怀星悠悠道:“钱够花就行,那点股权激励还不能让我卖身。”
李亦园一哽,“好了,不许再说了。现在我也要跟那衰仔一样犯眼红病了。”他想“卖身”还没人出这么高的价呢!真是世风日下,牛马廉价!
“换个话题换个话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已经有熟悉的猎头在找我打听你的去向了。”
祝怀星却不打算继续当牛马了,“免了,我已经准备退休,回乡养老。”
“嘶……”李亦园夸张地倒吸一口气,道:“不是吧,祝总?是谁日常007,把飞机当的士打?是谁为了推动项目可以把公司当家住?是谁一旦工作起来可以不眠不休卷生卷死?!要不是绩效奖金拿到手软,你手底下的人早造反了!”
“你还是我认识的卷王大爹吗?老祝,你不是被夺舍了吧,重生了还是穿越了?还是你有一块祖传玉佩开出了种田金手指,有个系统要你成为蓝星农场大鳄?!”
祝怀星本来在喝水,闻言岔气连咳几声,又好气又好笑,道:“那你是什么?主角身边脑子有坑的炮灰?少看点短剧,多喝点六个核桃吧你,我怕你活不过三集。”蠢死的。
“喂喂喂,我就不能是帅气潇洒多金的男配嘛?”
“其他不说,‘多斤’确实。”
李亦园:……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过安检的时候,李亦园还是没憋住几日来的念头,语气难得正经:“老祝,你跟我说实话,你突然离职的决定,跟那个小封总有关系不?”
祝怀星手上的登机牌轻甩了下他肩膀,笑得清浅:“想得真多,放心吧,与他无关。不是突然,而是计划内的事。走了,有事再联系。”
李亦园眉头微皱,看着他转身潇洒离去,连头发丝都透着一股自由的风的气息。
叼!不愧是老子的朋友,连背影都这么帅!怪不得那个姓封的小叉烧见了人就死缠烂打。
空客A320穿过狂风暴雨,降落在晴空万里的春城。
祝怀星的老家位于云滇省西南的郁金市,小城市没有机场,但好在隔壁就是省会城市昆川市,背靠大树好乘凉,无论是换直达的高铁还是开车走高速都非常方便。
航班在昆川机场落地,表弟赵晓罍去机场接他,开的是一辆金杯。
几年不见,赵晓罍这个胖墩不仅身高抽条变瘦,还晒成了黑炭,笑起来一口大白牙,祝怀星差点没认出来。
高大的青年喊了一声“哥”,看起来有点腼腆,手脚倒是利索地把两个大行李箱扛进了后车厢。
路上,祝怀星说起原本不想人来接这事,“我自己打车就可以。”
这一趟来回,开高速也要6、7个小时,祝怀星不喜欢麻烦别人。
赵晓罍憨憨一笑:“没事,这几年老家变化挺大,我妈怕哥你待国外太久不认路了,而且我正好顺路到省里买点东西。”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赵晓罍没好意思说出口。他妈听说他表哥要回老家长住,以为他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不放心他一个人长途颠簸回来。
从昆川市机场回老家,没车接的话,要先坐机场快线去乘高铁,下了高铁又要打车,太折腾了。
不过赵晓罍今天看到他哥,就知道他妈纯属瞎想胡扯。
他表哥一身风衣短靴,高瘦挺拔,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鹤立鸡群。尤其一张脸,长得跟大明星一样,跟病秧子完全搭不着边。
就是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有些冷冰冰,气质冷然。挺生人勿进的,赵晓罍有点发怵。
祝怀星小时候在二姨家住过一段时日,跟她家的几个小孩算是同辈里走得比较近的。然而毕业工作被外派后便很少联系了。
好几年不见,表兄弟两人闲聊近况。
赵晓罍今年大专毕业,跟几个朋友成立了一个雨林徒步向导工作室。说是工作室,实际连正经办公室都没有,接待游客的地点都是在成员家里。
祝怀星想起他二姨的交代,问道:“你妈想让你去考编,你自己怎么想的?”
赵晓罍挠挠头,叹气:“我妈让我考的是‘基层治理专干’岗,不是编制,只是说以后能转编,但是还要考。我一看书做题就头疼,根本不是那块料。哥你帮我劝劝我妈吧。”
祝怀星笑,这母子俩倒是默契,都让他来当说客。
他关掉搜索页面,故意道:“我看二姨还挺有眼光的,这岗位考上了,工作满两年可以定向转考事业编,稳定还离家近。”
赵晓罍生怕他也赞同,“诶,哥你不知道现在国内有多卷,但凡是个带编的,都是百人岗千人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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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种学渣哪竞争得过啊!我妈太高看我了。”
他复又小声道:“再说,我觉得我现在干的也挺好的。现在流行户外徒步,亲近大自然。好多城里人都爱去树林里爬爬树,蹚蹚水,完了摘点菌子回家吃。”
说起自己的创业,他倒是不腼腆了,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
只可惜副驾驶座的人眉头都没抬,只是问道:“你们团队参加过户外领队培训,都有户外领队证书吗?涉及野外活动,为了确保客户生命安全,配备专业的野外急救员是必要的。爬树的话,还需要攀岩指导员证。如果更专业一点的话,专业的摄影师跟拍、路线规划师团队、基地建设运营……。”
祝怀星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称得上平淡。但是他每说一句,旁边驾驶座上的人就心虚一分,最后彻底不敢吭声了。
到最后,“呵,无证经营,你胆子挺大。”
坐立难安的赵晓罍心脏颤颤,试图挽尊:“哥,其实……我办了营业执照的,不算无证经营吧。而、而且我从小在山里活动,之前还是学校登山社社长,经验丰富……”
他的话消失在祝怀星静静看过来的视线里。
实际上,赵晓罍并没有祝怀星说的那么“违法乱纪”。目前徒步向导这个行业刚起步,准入门槛不高,尚无系统的监管制度,整体仍然是小作坊模式。从业人员都是像赵晓罍这样自小生活在山里的本地人,且大多都是少数民族。
像祝怀星口中提到的证书、专业人员配备,即便是发展最好的徒步旅游公司团队也没有齐全的。
赵晓罍觑了觑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我带人走的都是山外围的路线,不进深山,而且我们随身带着医药箱,团队的人也都会点野外急救方法,保证不会出事的!”
祝怀星轻叹口气,没说什么,算是暂时放过了他。赵晓罍心情忐忑,到底没看明白他表哥对他创业这事的态度。瞧着不像是支持的样子就是了。
开车回村需要三个多小时,兄弟俩先在市里吃了个酸汤米线。祝怀星点的那份是百香果口味的,尝不出什么特殊的果味,但总归比异国他乡的味道更让人欢喜。
吃完金杯又转道去买了二姨交代的贡品、香烛、纸扎等,才再次启程回乡。
过几天是祝怀星外婆的三周年祭日,家中要为外婆“过三年”,三年大祭过后才算正式除孝。这是外婆去世后最重要的祭日,到时候很多亲人都会来参加。
或许是提起已逝的外婆,回去的路上,赵晓罍感觉表哥似乎情绪不高。
祝怀星吐出一口气:这金杯好颠簸,晕车,想吐。
一路少话,车子在高速路口拐了个弯,开始向山上爬坡。车窗上蔓延出细微的雾气,皮肤浮起微不可察的疙瘩,这一切都暗示着气温降低了。
随着车越爬越高,弯道多了起来,沿途的风光也愈发辽阔多样。穿过高山峡谷、密林瀑布、河流牧场,在右拐入一处山拗口后,车子开始不断减速下坡,终于在一处山间盆地的乡道上,抵达行程的终点——蒲吾村。此时已经是傍晚。
2. 老树发新芽
暮色四合,天空是深浅不一的蓝,山脚下的村落笼罩在一片飘忽的薄雾中。蒲吾村位于平象县西南部的山区。村子坐落在一处平坝上,四面环山,处于西南地区最大的山脉——苍梧山脉的主峰九巫山的范围内。古时曾是茶马古道上的必经之地,繁华一时,但现如今早已没落。
近些年来云滇省为了山区脱贫,大力发展旅游业,着重宣传这些古村落景点。然而大概是蒲吾村位置过于偏僻,也没有规模较大的古建筑群或名胜,少有名气。
除了赵晓罍带的徒步团外,村里平日里没有多少游客踏足。
虽然蒲吾村旅游经济没有发展起来,但村子得以铺了水泥路,和附近的高速路连接,大大改善了交通出行条件。
车子在村落东部一处占地面积最大的院落停下,听到汽车声响的祝玉金已经等在了门外。
她迎上前,上下打量祝怀星,“瘦了这么多,阿依你在国外是不是吃不好哇?”阿依是祝怀星的乳名。
祝怀星笑笑,喊了声“姨”。他向来不擅长应付这种亲人重逢寒暄的场景,想去后备箱拿行李,结果被祝玉金一把拉进门。
她嗓门高,语速也快:“让晓罍搬,走走走,进家去。路上这么久,肚子早饿了吧。今晚先随便吃点,等明天我去看看村里谁家宰小羊,给你做羊肉汤锅喝。回头再收上一麻袋菌子,每天给你炖菌汤,得好好补补,你看你都瘦成竹竿了。”
祝怀星无奈,他是标准体重,只是看上去瘦,其实还有点腹肌。但在他二姨眼里,他好像个在国外挨饿吃苦的难民。
他转移话题:“我姨丈呢?不在家吗?”
“隔壁村有人盖新房要做家具,他去量尺寸,马上就回来了。走,不管他,我们先吃上。”
二姨丈赵卢汉是远近有名的木匠,十里八乡盖新屋或做新家具都爱找他。
说是随便吃点,但饭桌上大鱼大肉全都有,摆的满满当当。尤其是一道坨坨肉,二姨说是自家放养的仔鸡。剁成大块,嫩生生的鸡肉上裹着爆炒过的花椒面、海椒面和木香子,辣而微麻,颇为下饭。
祝怀星夸二姨手艺如果在国外,高低得评个米其林三星,哄得祝玉金哈哈大笑,直接将他伸筷子次数最多的坨坨肉放到他跟前。
“好吃就多吃点!吃肉吃腻了就喝碗酸菜红豆汤,这都是自家腌的酸菜,虽然比不上你外婆的手艺,但酸味也浓,一点不苦不涩。”说完又给他添了满满一碗饭。
豆子软绵,用的酸菜是辣腌菜,汤味酸辣可口,很是开胃。祝怀星婉拒了二姨要给添的第二碗饭,喝了两碗汤,额头冒出微微的汗。
吃过饭,一家三口外加一个祝怀星,围着堂屋的火塘取暖聊天。
蒲吾村是多民族杂居村落,赵家和祝家都是汉族人,火塘是从村里少数民族那儿学来的。云滇省山区昼夜温差大,如今已是九月底,晚上气温低。家人围着火塘边取暖边烤点零嘴吃,权当消遣。
祝玉金试探问道:“真的以后都不走了?阿星你跟姨说实话,你在外边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还是身体出状况了?”
不怪祝玉金这么惊疑。她这个外甥是个早产儿,打小身体就不好。他外婆为了让他好养活,不被山神带走,给他起了个女孩子的乳名“阿依”。阿依在当地方言里是妞妞、女娃的意思。
十岁后,祝怀星跟着再婚的母亲去大城市生活,说是养好了,但是祝玉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病怏怏的小时候。
再说,如果没事,他外甥,一个白嫩白嫩的城里娃好好的工作不干了,为啥要回乡下来待着?
“姨你放心,我没遇到难事,身体也没问题。”祝怀星安抚她,又道:“我在蒲吾村出生、度过童年,这些年在外漂泊,其实一直都有回乡定居的想法。”
华国人大多都有落叶归根、衣锦还乡的思想,这不稀奇。稀奇的是祝怀星还不到三十呢,年纪轻轻就回乡下定居,别说祝二姨,他自己都能想到村里会传的流言蜚语了。
更别说,他在蒲吾村大小算得上一个名人,这闲言碎语只会更多不会减少,祝怀星有些自嘲想到。
祝怀星清楚长辈的顾忌担忧,主动喂了一颗定心丸:“我回来也不是不工作了,平时还是会接一些线上兼职工作。”
赵晓罍在一旁插嘴,“唉,妈,你不懂,现在国外都流行居家远程办公,都不用坐班打卡的。而且现在都互联网时代了,有网有电脑在哪里不能工作,自由职业你听过吧。”
祝玉金不懂现在年轻人流行的什么“躺平养老”、“回乡疗愈”、“田园隐居”。但是一听他回家还能有工作,能赚钱就放下大半的心来。
退一步讲,她外甥是个有大本事的,在老家待腻了想再去城里工作也不成问题。
双方就此事达成共识,二姨丈就开始说起老房子的事情。
“山上的老宅太久没住人,老得不成样了。不止屋顶的瓦掉了一些,木头做的门窗也都或多或少变形,不能用了。祝家祖屋气派是气派,整修得花大价钱,修好了也不太值钱,怀星你要好好想清楚。”
祝玉金也劝他:“山上也没通水电,周围人家早就都搬走了。你外婆虽说让你守,但也没要你住那。要不房子打理一下,然后你在姨家住着,别去山上受罪了。”
祝怀星小时候由外婆陈秋音带大,十岁才被母亲接去外头生活,跟外婆感情很深。外婆去世前,祝怀星风尘仆仆从国外赶回来。
老人家临终前死死拉着他的手,不仅越过一众子孙,将祝家祖宅地契给了他,还交代他一定要守好老宅,常回家看看,更不能定居国外,一辈子不回来。要不然山神会降下惩罚,让她死后被烈火焚烧,永不得安宁。
当时大多数亲人都觉得老太太是恐惧死亡,又怕最疼爱的孙子去了海外,去了地下收不到他的供奉,让祝怀星哄着她答应了。
事后众人也没太放在心上,都觉得这个老祝家最有出息的外孙指定是要在国外生活的。但显然祝怀星没忘,他回来了。
“没事,祖屋总是要修的,也不单单是为了外婆的遗愿,这也是我的心愿。而且我这次回来长住,平日里还要工作,一直住姨家总归不方便的。”
总归是多年未相处,知他有主见,祝玉金便不好再劝,只是商量着怎么请人翻修老屋。
赵卢汉道:“现在都十月了,要动土得抓紧。腊月里天冷,土硬,人不爱接活,山上就更冻了。”
祝玉金白他一眼,不知怎的有些火气,“你个不知柴米油盐的。天旱了这么久,地里没活干,赚不到钱。村里人四处找零工打,冷又咋滴,我告你,再冷的天,有活就多得是人抢着干,你以为人人都跟你弟弟一样,拈轻怕重,工作还挑三拣四的……”
祝怀星眉眼淡淡,扯开话题,“难怪我回来路上看到田里挺荒的,天旱了很久吗?”
“唉,旱了好几年了。也不是一直不下雨,是雨水比几年前少了太多,那些种地的挑水累得半死,收成又不好,地里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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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荒废了嘛?”
“幸好我们家没有种地,要不然也得愁死……”
一家人东拉西扯,敲定了等给外婆过完“三年”家祭就招人开工。祝家老宅没翻新完前,祝怀星自然是住在二姨家。祝玉金给他安排的还是小时候住过的房间,二楼东檐廊边的一间屋子。
房间很久没人住过,早已不见旧貌。祝怀星尝试回想,但已记不起以前的样子。倒是推开窗户通风,见到外头高大的桑树时,他有些愣神。
好似一把钥匙,尘封的记忆一下子被打开了。
祝怀星三岁开始,七岁以前都跟着外婆住在山上祖宅。后来外婆摔伤了腿需要人照顾,就跟着一起到山下二姨家住了几年。祖宅有棵遮天蔽日的桑树,据说有几百年树龄了,也有的说上千年,谁也说不清。
祝怀星最开始到二姨家的时候,着凉发高烧,病了许久不见好。某天外婆睡醒,突然让人去祖宅老桑树上剪了最上面的桑枝,栽到了他窗外。
桑枝很快发芽抽条,后来长成了如今三人环抱的大树。
神奇的是,自从栽了这棵桑枝,祝怀星的病就开始慢慢好转。
外婆说是山神托梦告诉她的方法,大家也都半信半疑。
祝怀星对桑树印象深刻,因为这是他和外婆亲手一起栽植的。桑树虽稚嫩,却很努力,每年结的桑葚格外甜,吃着有股花香的奇特味道。对于祝怀星来说,数着日子等桑葚结果是童年最期待的事情之一。
“哥,我能进来不?”赵晓罍在门外喊他。打开门,他抱着厚厚一床被子。
“夜里冷,我妈让我给你再送床新被。”
见到他开着窗在看桑树,赵晓罍随口道:“这树年纪大了,半死不活的,结的桑葚特别特别酸。以前总有小孩偷吃,直接酸倒牙,现在他们都不敢碰了。”
祝怀星心头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奔波一天,他也有疲乏,很快收拾完睡下了。
楼下东屋,祝玉金夫妻俩还没睡。
祝玉金翻了个身,还是不得劲:“刚才饭桌上你说那话干嘛,我外甥好不容易在家里住一阵,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十月抓紧,十二月不能盖房的。怎么听着跟赶人一样,我这本来都打算过完年再翻新老宅的!”
赵卢汉无奈,解释道:“我那不就是随口一提嘛,你想那么多干嘛!他想住多久我都欢迎!我傻啊,怀星这么厉害个人,晓罍跟着他要是能学到一星半点的本事,我偷着乐都来不及。”
祝玉金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我告你,赵卢汉,别搞你妈那套邪门歪理,什么天煞孤星,命数不好,她老太太要是敢到我外甥跟前说三道四,我们老祝家的人一定找上门去理论!”
赵卢汉:“不说这些,睡吧睡吧,明天不是要早起准备祭品吗?”
村落的灯火一点点熄灭,只余下乡道上的太阳能路灯,灯火如豆。
子夜时分,天地间四方风动,密林枝叶沙沙作响,似群山回响,万物齐欢。
苍梧山脉上空,黑云如同恶蛟在云层中翻涌。倏而,紫电在天空骤现,古老的山林像是打了一个喷嚏,传来沉闷可怖的雷鸣。旱了许久的云滇省,自此开始了长达三日的大雨,甘霖涤荡人间。
雨水无声渗进泥土里,窗外桑树的枯枝“咻”地冒出了新芽,仿佛从沉睡中苏醒,枝叶延展。
夜雨敲窗,凉风夹杂着某些躁动的气息,透了丝丝缕缕进屋。祝怀星翻了个身,睡梦中,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3. 雀鸟上贡
翌日,祝怀星是被楼下的说话声吵醒的。
他躺在床上,思绪放空,盯着窗外的桑树发呆。昨晚睡前忘记拉窗帘,但今早下雨,日光并不刺眼。
从前忙于工作的时候,他拿美式黑咖当水喝,久而久之失眠在所难免。
许久没睡过这么好的觉,醒来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孤独和惶惑。
不用早起上班,电脑关机,手机和邮箱很安静。没有开不完的会,没有看不完的合同,也没有排队预约商谈的客户。
只有雨水滴落在屋瓦的声音,配上窸窸窣窣的楼下人声,和窗外的一枝绿芽。
清闲得让人无所适从。楼下人声窸窣。
“昨晚回来的吧,听说一直在国外工作呢,真是出息得不得了。”
“国外那工资肯定很高啊,小伙子年纪多大?”
“我记得他属兔的,当年满百日,他外婆还专门找我亲戚做了一块白兔玉牌,今年应该刚好虚岁三十了。”
“我家侄女也是大学生,还是小学老师呢,小几岁,但都是同龄人,可以认识认识。年轻人长得俊不?”
“哎哟,你可别想了,你家侄女是个好的,但是真的不搭,不搭。”嬢嬢虽没明说,但私心里觉得祝家的小外甥就跟金凤凰一样,普通人哪能配得上。
“他小时候就长得够俊了,小仙童一样。前几年他外婆去世,孩子回来奔丧,我在路上见过一面。唉哟不得了啊,十里八乡就没见过这么清俊白净的男娃。”
“你也不看看是谁生的崽子,当年追他妈妈的人,能从云龙山排到黑石岩。”
“据说有个北京的导演到这来拍什么纪录片,看到她惊为天人,愣是要让她去拍电影。”
“真的假的,那当时怎么没去啊!”
“那个时候她都已经要结婚了,肯定不能去啊。”
“换作是我肯定去,能当大明星赚大钱啊,谁还想结婚啊。”听着声音年轻的婶子羡慕。
年长的嬢嬢道:“好了好了不提这茬,待会说到陆家人,被玉金听到要跟咱急。”
聊天的声音低了一些,“姓陆的,是玉金她妹丽枝的头婚对象?听说是大学老师,厉害哟!”
“哼,这有什么。你是不知道丽枝二婚嫁的男人,那才叫大人物。大概十几年前吧,她老公陪着她回乡探亲,身边陪着的是市里的一把手,当时连省里都来了领导。”
“我大姑家的小叔在他们公司上班,听他说最近他们集团在咱们省投资了几十个亿,要在对面山头建什么产业园区,还不止这一个呢。”
“嘶!那咱们这地方以后要发达了啊!要不是丽枝,这么好的事,哪里轮得到咱们这乡下山里。”
“我滴个亲娘哟,丽枝这嫁的是什么大户人家啊!这么有出息,怎么都没听祝家说过啊。”
“唉呀,丽枝都好几年没回来过了,除了我们这些老人,谁还记得当年事啊,更别说你们这些后来嫁来我们村的了。她妈秋音也不爱提这个小女儿,低调得很!”
嬢嬢婶婶有些是跟祝二姨交好的村里人,有些则是附近的亲戚,过来帮忙准备外婆“过三年”的祭品。有人在折金银锭,有人在忙着做祭粿。她们的闲聊声其实压得很低,在热闹忙碌的天井院里并不明了。
她们也不知道,此刻二楼里,她们口中八卦的主人公之一,耳力极好,充当了半个听众。
祝怀星面无表情静静听完,而后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搜了下云滇省最近的时政新闻。第一条就是封疆集团和云滇省政府签署了战略合作框架协议,新闻C位的身影很是眼熟,是封无殃的总助之一。
他挑了下眉,嬢嬢们想多了,这里头没祝女士什么事。封氏目前的主事人是封家长房长孙封无殃,以他不近人情、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照顾隔房嫂子面子这种事显然是不存在的。
洗漱完,祝怀星给赵晓罍发了消息,便绕道从后门出去,避开了天井院里聊得热火朝天的人群。
祝怀星撑着一把伞,走进细雨和雾气中,呼吸间是清冽舒爽的空气。举目远眺,远处山色苍蓝,山腰上飘着云雾,仿若流动的白丝带。
穿过湿漉漉的石板路,沿路左右屋舍的院落里,有三五成群的老人在闲聊或做手工。
祝怀星这个陌生面孔经过时,受到了他们齐刷刷的注目,聊天声也暂停了。等他走过,声音又重新热闹起来,甚至更加叽叽喳喳。周而复始几次,就连祝怀星都觉得好笑。回村后,他好像成了什么西洋景。
他没有理会,边张望,边朝着模糊记忆里的方向,沿着村道走向上山的路。左右无事,他打算先去山上老宅看看情况。
赵晓罍骑着电瓶车从山下追上他的时候,祝怀星正站在一道分岔路口远眺群山。忽略眼中泄出的些许茫然,倒是显得身影修长,面容沉静,一派从容。
赵晓罍穿着雨衣,远远就喊他:“哥,你这是迷路了吗?走错路啦,这不是去老宅的路。快下来,我骑车带你去。”
祝怀星慢慢向他走来:“没事,我就是看这边风景好,上来看看。”
赵晓罍不疑有他,“确实,咱老家啥都不行,就这自然风光,那是绝对没话说,一年四季,晴天下雨,都美得很,就是太穷啦,唉。”
祝家祖宅建在蒲吾村东南边山地一小块平地上,最近的一户邻居也在一公里以外。据说是清末时候,祝家老祖宗为了躲避战火,分支内迁避世时修建的。
祝家祖上是杏林世家,从已故的祝老爷子往上数三代,皆是中医国手。祝老年轻时,还曾被请去给省长看过病,可惜几个孩子没一个传承他的衣钵。
整座老宅占地极广,是云滇省典型旧时民居“一颗印”样式,被称为南边的四合院。
宅邸是二层楼高的中式建筑,大门居中,绕过门廊处的莲花戏鲤的屏风,便是宽敞的天井。天井四周有三面房屋合抱,一楼正中是待客的堂屋,左右是正房两间。两厢是稍矮些的四间耳房,以前是作厨房、粮仓、杂物间和牲畜栏圈的用途。
二楼布局基本一致,但面向天井一侧均挑出腰檐,有三米宽的檐廊作为通道。房间大多作卧室和书房,唯有正中原先是祭拜祖先和供奉神明塑像的祖堂。如今先祖的灵牌早已被迁到了村中祠堂中,剩下的只有一尊外婆曾供奉的山神塑像。
祝怀星四周走了一圈,整座大宅院久未住人,但意外得没有荒草连天,枯枝败叶的凋敝,想来是有人清理。岁月流逝的痕迹只在散落一地的青砖黛瓦、残破腐朽的门窗、朱漆残损的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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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画栋间窥见。
两人最后穿过堂屋,跨过一道月牙门,来到后院。整个后院占地大约有三亩,从前是外公的药植园、外婆的花果园和菜园、以及怀星小时候的游乐园。不同于前庭的寂寥,后院一派生机盎然。
园中最显眼的是东南角屹立的遮天蔽日的古桑树,绿意凌然,在冬日里都不见丝毫枯败。院中鸟鸣清脆,抬头望去,枝叶阴翳间露出鸟巢的踪迹,看来有不少鸟雀在这里安了家。
赵晓罍盯着这满树的鸟巢,夸张道:“哥,你这房子不请自来的租客很多啊。这么多鸟,吵得很,还吃果子,可不能白住。我妈说这大桑树以前结的果子可多可甜了,但是每年盯着时间过来摘都没见果子,估计全都被这群外来的鸟儿嚯嚯光了。”
祝怀星被他逗乐了,也开玩笑:“这食宿条件真不错,看来我得收点房租啊,毕竟现在经济下行,主人家还是个无业游民,得搞点手段创收。”
两人说说笑笑,也没注意到周围的鸟叫声有一瞬间的停顿,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热闹,只不过声音比之前小了些许。
翌日清晨,祝怀星醒来后,习惯性开窗通风。一瞬间,仿佛现实嵌入了五光十色的光影特效,阳光下有什么东西晃得他眼睛睁不开。
他阖目,等到眼前的刺目感过去,眼睛稍微适应了外头的光线,才微微睁开眼。而后便被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震惊地愣在原地,嘴巴微微张开,忍不住轻蹦出一句:“我靠!”
祝怀星狠狠关上了窗,怀疑自己还在梦里。别说,这天降横财的梦有够离谱的,但确实很美。
冷静了几秒钟,又把自己大腿掐红了一大片后,他又唰地一下推开窗。很好,眼睛依旧受到熟悉的光线暴击。祝怀星眼睛微微眯着,惊讶又狐疑地盯着窗台上五颜六色的宝石。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里头,蓝如大海的应该是海蓝宝石,旁边是红得透亮的红宝石,绿幽幽的祖母绿石格外瞩目,红得滴血的是鸡血石,青绿相间的绿松石,黄澄澄的琥珀……
乱“石”渐欲迷人眼,眼前的每一颗石头虽然个头不大,但都散发着宝石级别的晶莹剔透,绝对价格不菲。
“啾啾啾!”
“咕咕咕咕~”
“嘎嘎……嘎嘎……”
“咻!咻咻~”
各式各样的鸟鸣声在窗边响起,仿佛在提醒着被财富迷了眼的人类它们的存在。
祝怀星抬头看着桑树上热闹的鸟儿们,又低头看着满地的宝石,陷入沉思,“你们这是雀鸟会议?这些是场地租借费?还是伙食费?”
似乎是见他没动作,从众多羽毛五彩斑斓的鸟雀中,飞出了一只乌漆墨黑的大乌鸦。乌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非常有灵性。它迈着爪子稳重地走到祝怀星跟前,低下头,用弯曲的鸟喙推动一颗金色的琥珀,滚动到他的手旁。接着是绿宝石,红宝石……
虽然人鸟语言不通,但是显然这大乌鸦动作很霸总,用意更明显。
人类,这是我们给你的,收下!
祝怀星难得有些傻,“真给我啊?”
仿佛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所有鸟雀叽叽喳喳,拍拍翅膀,以大乌鸦为首,欢快向天空飞去,背影莫名透着一股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4. 破酥包子
赵晓罍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敲开房门的时候,祝怀星还在窗台边上发呆。雀鸟们的“馈赠”已经被他用盒子收了起来,他没打算出手掉,而是计划作为传家宝好好收藏起来。
真是一次神奇的经历。但此时祝怀星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并未突发奇想自己身上或周围的世界有什么神异色彩。他更未将这些宝石跟昨天房租的玩笑话联系起来。
这不稀奇,自然界中的鸟类本就有收集颜色鲜亮东西的天性,比如彩色的羽毛或石头,来装扮自己的巢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收到了这些天空精灵的礼物,但或许大概可能曾经他救助了什么鸟之国的小公主或小王子吧。
祝怀星有些不着边际天马行空地想着,所以今天这一出可能是“小鸟报恩记”吧。
毕竟他小时候好像就是一个吸引动物体质,还曾经跟着外公学了些兽医的本事。别说救只鸟了,他连大象都救过!
“哥,吃饭了。”
“好,来了。”
赵晓罍神色有些萎靡,边下楼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还差点在楼梯上摔个大马哈。
祝怀星赶紧扒拉住他,随口问道:“困成这样,昨晚熬夜打游戏了?”
“没,昨晚做了噩梦。梦里先是一群鸟追着我啄,差点把我头发拔光!后来又来了好几只大黑鸟把我抓起来,吊在空中飞。一晚上都在梦里生死时速、高空蹦极,累死我了。”
正好到了饭厅,祝二姨边摆饭边嘱咐:“今天带完导游团回来就跟我去庙里拜拜,让山神和菩萨保佑你平平安安,脏东西上不了身。你平日里进山说话也注意点,别嘴上没把门,冒犯了山上的神明。”
祝丽金受母亲陈秋音的影响,是朴素的山神信徒。当然,可以说,蒲吾村这些大半辈子生活在大山里的人或多或少都信奉山神,就跟沿海地区的人大多都信仰妈祖一个道理。
年轻人如赵晓罍除外。他皱眉拒绝,“妈,我就是做个噩梦,你别神神叨叨的。我晚上要去小亮家,要很晚才回家。”
“小亮回来了?是不是要准备订婚了?”
“对,我去帮忙。”罗云亮是赵晓罍小学到高中的同学和好哥们,这些年一直在外地工作。
“你把车给你表哥留下,待会他去帮忙接你大姨一家。”
给外婆“过三年”祭祀这种大事,祝家人自然能来的都赶回来了。大姨祝雪金嫁得不远,但十年前就跟着丈夫张志成去了粤省广海市做生意,平日里很少回来。
她今天带着女儿坐高铁回乡,本来说好赵晓罍去车站接人。但昨天他们工作室临时接到了一个十几人的徒步团,于是就转而拜托了祝怀星开车去接。
祝怀星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这几天陆续在下雨,进山的时候小心安全。”赵晓罍应了声好。
早餐很简单,是昨天村里人帮忙做的破酥包子。做了有□□屉,一部分作为祭品暂时收了起来,剩下的插过香就可以分吃了。
祝家的破酥包子一般都做两种口味,甜口的是玫瑰豆沙,作为祭品。咸口馅料里头有云腿、鲜笋、冬菇和熟猪油。咸口的破酥包不耐放,基本上一两天就得吃完。包子皮犹如千层,蓬松绵软,被油浸润出金黄的光泽,竟然比馅还好吃。
已经是秋天,山里的早晨带着寒气。两个破酥包子下肚,配上一碗热乎的米汤,整个身体都温暖起来。
吃完早饭,一家人各自散去,祝怀星回屋去开了个视频会议。
镜头对面,李亦园依旧吊儿郎当,其他面孔比他拘谨一些,但也全是熟人,是祝怀星以前的直系下属。见到祝怀星有人喊“老大”,有人喊“祝总”。
李亦园敲桌:“诶诶,我说你们对我怎么没这么尊敬呢?现在我才是你们老大好吧。”
祝怀星离职后,集团采纳了他的推荐,让李亦园接替了他的位置。李亦园某种程度上也是实现了他靠兄弟“鸡犬升天”的梦想。
祝怀星瞟他一眼,“某人得反思一下自己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够不够得上让人尊敬。”又对其他人笑道:“我已经离职了,叫名字就行。”
说是工作交接,也就开头涉及了一点工作的内容,剩下的时间都在闲聊。开小会目的也只是让祝怀星这个前上司兼现任上司好友搭桥牵线,拉近上下级的关系。
会议到最后,气氛有些伤感。大家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工作的名义和祝怀星开会,以后再见真的就不能再以职务相称了。
他同电脑屏幕前的各位一一对视。下属们看到他的身后是一片山色空濛,恰逢阳光从云层中泄出,金光打在他的发丝、脸上、肩上,衬得笑容犹如雨后初霁的晨光,是在下属面前难得的温柔清浅。
“我已经踏上了新的人生旅途,今天是我作为你们的直属上司最后一次主持开会,衷心感谢过去几年里大家在工作、生活中给予我的帮助、支持与宽容。祝愿你们今后工作顺利,生活圆满,也希望未来能够以朋友的身份和大家再见。”
祝怀星最后道:“李总虽然看着不靠谱,但是工作能力数一数二,在某些方面我远不如他。我之所以推荐他任职,不是因为私人关系,而是相信他会护着你们,带领你们走得更远,更稳。”
镜头前已经有好几个女同事红了眼眶,男同事也神色动容。老实说,祝怀星不是那种八面玲珑,亲切温和,能够和下属打成一片的领导。
或许是容貌优越,身材高挑,加上进入工作状态的他并不爱笑,哪怕他并没有什么领导架子,但依旧凭空给人一种生人勿进、不敢亲近的无形距离感。共事了五六年的老同事,也有人不敢随意跟他开玩笑。总有人把他当高岭之花。
但是他绝对是属于对上能顶住高层压力,对下能给下属机会的好领导。下属犯错能背锅,愿意指点教导新人,长得帅气教养又好,这样的上司打着几千瓦手电筒都找不着,因为在领导市场上根本不流通!所以,哪怕他所在的部门是同级别部门里最卷的,业绩压力最大的,也没有人走。
然而,这样的好领导突然就跟被外星人劫持了脑子一样,提出离职说要退休回乡养老了。这对于部门里的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直男变gay。哪怕空降的新上司是老领导的好兄弟,看起来更好相处,也没有让人好受多少。
李亦园开口缓和气氛,“你这怎么说得跟托孤似的。还有到底是哪方面我比你厉害啊,你倒是展开说说啊我爱听这个!”众人给面子笑出了声。
“老祝你现在这日子过得真舒坦啊,镜头挪挪,让我们欣赏一下这无敌绝美山景啊。”
祝怀星依言,调转了摄像头方向朝向窗外。远景是苍蓝色的山点缀着墨绿色的森林。尽管出了太阳,但时间太短,山上云雾仍未散去,近处各家小楼在烟雾中若隐若现。远近皆宜,构成了古画中才有的水墨山水。
“你老家的风光这么好,跟5A级景区一样,这么多年怎么藏着掖着也没见你提啊。这样吧,来来来,大家投票决定,要不要把明年的团建安排在你们祝总的老家?大家顺便去慰问一下某位年纪轻轻就退休养老的前领导!”
李亦园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赞同,祝怀星也应了下来,“明年老宅修缮好了,你们过来玩,我也可以好好招待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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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开口结束了热闹的会议。祝怀星下楼,打算去高铁站接大姨一家。
祝二姨不放心叮嘱,“阿依你山路没怎么开过吧,慢点开啊,人到了就让他们在高铁站等会,千万不要急。”
同样的话她在祝怀星上车后又说了一遍,祝怀星也没嫌烦,耐心地一一应下了。
开山路对于祝怀星来说不是问题,倒是熟悉赵晓罍的金杯车手动挡花了他一点功夫。他边跟着导航开车,边考虑要不要买辆车。虽然住在村里,但总有出行的时候,一直用别人的车也不方便。
大姨祝雪金是位时髦的女士,她染了一头深酒红色的顺直发,遗传了祝家人的基因,个子很高。眼睛有点金鱼眼,眼角蔓延着星星点点的晒斑,说起话来声音很细,但是语速很快。
“哇塞,怀星怎么越来越帅了!这么帅找女朋友了没啊!”
祝怀星心里狂打鼓,直呼救命,面上微笑着叫人,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又跟旁边的表妹点头打了招呼。
就听大姨揽着他的肩一顿输出,“你这事业有成我就不说了,但也不能因为在国外工作就一直不考虑个人问题啊!我跟你讲,只要条件好,现在很多女孩子都不介意跟着老公去国外生活的。你啊,也不能太挑了!”
边上的表妹张佳荇原本一直故作乖巧想做个文静小女子,实则偷瞄边上的帅气大表哥。结果一听这话,忍不住了,“妈,大表哥这样的,不挑才不正常吧!你以为都跟我姐一样,相亲认识差不多就结啊?跟程序设定好一样,时间到了就得结婚生孩子。”
祝雪金:“你这妮子说什么呢,你大姐那能一样吗?我们父母双方都认识,再说了,男方家里条件那么好,你姐要不是个本科大学生,年纪这么大了,哪能轮得到她?”
眼看着母女俩有吵起来的苗头,祝怀星转移话题:“佳莼要结婚了吗?男方是什么样的人?”
车上,祝怀星听了全程大姨对男方尤其是男方家境的吹捧,忍不住在心里皱眉。男方比佳莼大了几岁,托父母的关系进入国企上班,听着挺普通一人,除了家境没其他优点,但也没听到什么雷点。就是两人从相亲到订婚才两个月不到,据说准备明年结婚,太快了。
祝怀星在心里叹气,他大姨人没什么大毛病,对他也一直挺好,小时候常给他寄吃的穿的。但有一点,或许是受婆家那边影响,她重男轻女思想非常严重。
明明家里条件不错,但是之前大女儿张佳莼上大学也不愿意出学费,硬是要让人去打暑期工外加申请助学贷款。祝怀星一开始不知道这事,还是前几年张佳莼来找他问助学贷款延期还付会有什么影响,他才知晓。
这事就很离谱,细问才知道,是祝大姨不顾经济承受能力,连续贷款买了两套房,导致家中负债累累,女儿上大学这事只能靠她自己。
要是都一视同仁也就罢了,问题是小儿子张兴庭成绩不行,高三复读最后也只读了一个学费高昂的私立专科,这钱张大姨倒是省吃俭用给出了。
祝怀星问清楚后,直接帮她把助学贷款还了,还嘱咐她不要告诉她妈。没想到,现在又来了这一出。
他本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向来奉承“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的信条,自知很冷漠。但对生来就更艰难的女孩子总是会多一份怜惜。在心中记下,他打算转头找时间跟张佳莼聊聊。
电话铃声打断了车上的聊天,是祝怀星的手机在响。他在开车,见是赵晓罍的号码,就让大姨按了外放。
“哥!哥!你在哪里?!能不能来帮帮忙,我们这有游客受伤了!!!”
5. 受伤的云豹幼崽
事发突然,幸好祝怀星已经下了高速,快到家了,看了下赵晓罍发过来的定位,并不太远。想来也是这个原因才试着打给他。他尽量加快车速,将大姨和表妹放下,又立马找二姨要了家里的医药箱。打开来快速翻找一遍确认药品,见还算齐全,小松了口气便上车赶去出事的地点。
此时,九巫山外围一处小山坳,赵晓罍这边的情况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甚至出事的也不是他带的徒步团客人。
潮湿密林树荫下铺着好几块一人多高的芭蕉叶,上面躺着一个捂着手哀嚎的年轻男子,他的手好像被咬去了一块肉,此刻已经被包上了纱布,但鲜血还未完全止住。精神头瞧着不错,嘴上骂骂咧咧个不停。边上站着一圈人,大多都是年轻人,但除了跟他同行的,其他人都没理他,反而是在另一处树荫下围着,小声观察说话。
“大家再散开点,不要一直盯着它,猫科动物容易应激。”
“咪咪~咪咪,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天呐,它看上去也就一两个月大,刚才应该是被那个人直接甩下树了。那么高的树,这小猫不会内脏都碎了吧,唉造孽啊。”
“他活该被咬,自己作死偏要爬树,人家两个向导都劝他他也不听。爬到树上见到小猫还要抓着人家拍照,幸好是跟咱们领队的向导借了安全绳,要不然估计就不是咬一口的事情。”从十多米高的树上摔下来直接可以吃席了。
“还是我们找的向导可靠啊!”
树荫下的生物只有一小团,身量大概有两月出头的猫崽般大。浑身皮毛看不太清,布满了疑似狸花猫的大块斑点。它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躲在树根和灌木丛掩映处,一旦有人靠近就发出嘶嘶声,偶尔伴随着喵嗷叫。
有人迟疑着放大手机照片,“我靠,这不会是云豹吧?!你们看,这跟我手机搜出来的照片很像啊!!”
“云豹,我滴乖乖,这还是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啊!人专家还说国内几乎没人看到过它们,都快灭绝了的那种!”
“我们这一趟来得真是太值了!快,谁的手机像素好,我要拍照发朋友圈发小红书!”
“等等,等等,你们先别激动,就算真是云豹,但它好像瞧着快不行了!我瞅着声音越来越小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看向还在跟向导索要赔偿的人,嘀咕道:“话说,伤害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是怎么个判法?”
赵晓罍团队带的游客是一群年轻人,有男有女,据说是大学毕业旅行。原定徒步团包含了不少体验项目,其中就有一项是爬树。但是赵晓罍想到出发前表哥的话,加上阴雨天树干湿滑,容易受伤,还是跟游客商量取消这一项活动,退一部分钱。
年轻人们虽然也觉得遗憾,但看到本地人都这么劝了,倒也没作死。而且一趟徒步行程下来,他们发现请的这个向导团队也很负责,让他们体验感十分好。
领队小哥不仅长得帅,还爱笑,一路上尽责给他们介绍了雨林峭壁上的各种动植物,如数家珍。为了补偿他们,看时间还早,还专门带他们去了一处自己发现的菌子集中的山谷里摘菌子。雨后菌子丛生,有好几个人都摘到了大名鼎鼎的鸡纵菌!
一群人心满意足结束了今天的徒步旅程下山,返程的途中遇到了另外一支徒步队伍。这支队伍的游客也是年轻人,但各个都带着摄像设备,有的还有助理,好像是一群博主团建。其中有些男的不听劝,死活不愿意取消爬树体验。
这处山坳是徒步路线的休息点,大伙儿便停下来歇息补给,顺便围观博主拍摄。赵晓罍跟其中的向导认识,也帮着劝了几句,最后还把自己的安全绳借出去了。
这条徒步路线已经比较成熟,可供攀爬的树木是早就选好的,安全度较高,离休息点不远,拐个弯就到了,有些人就跑去凑热闹。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竟然出事了。
年轻男子显然是有备而来,不仅胸前挂了个迷你相机,还让同行的人用无人机帮他拍视频。过程中嘻嘻哈哈,朋友各种打气,快登顶的时候下面的人听到他在喊:“我靠!这里有只猫!什么猫爬这么高树上待着啊,小样儿牛逼啊!小猫你过来,我俩这么有缘,来合照一个!我有预感我这次视频要爆哈哈哈哈哈……”
“诶诶,你别跑啊,给我过来……cao!!!嘶你敢咬我!滚开!救命啊啊啊……”紧接着就是他双手松开树干急速下滑落地的场景,跟他同时落地的还有一只被他大力挥飞的小动物……
只不过他被安全绳紧紧拽着安然无恙,除了擦伤和咬伤,身上瞧着没什么大碍。倒是小猫跌跌撞撞从密林树叶中坠落,奄奄一息。
“你哥来了没?不是说就在你家附近了吗?”受伤男子雇佣的向导叫巴诺,此时语气焦急,眼睛一直盯着岔路口。
说来也是巴诺一行人倒霉。因为下过雨,巴诺队伍的车子陷进了泥坑里,一时半会开不过来。求助赵晓罍,结果他们的车也没在。摘菌子活动之前,有个女生发现突然来了例假,赵晓罍的团队一人就开着车把人带回了县里的酒店。刚打电话的时候,车子还在路上。
打给祝怀星求助也只是几个备选方案之一,他们还联系了别人,就看谁来得最快。
赵晓罍再看了眼微信消息和定位,回答道:“我哥说五分钟就到。”
话音刚落,岔路口就由远及近响起金杯车发动机的声音。车子在泥路上开得挺稳,但看得出速度很快,刹车的动静在下过雨的泥路上拖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有略微刺耳的声音响起。甫一停下,一个身穿深蓝色冲锋衣和黑色修身长裤的年轻男人下了车。
众人抬眼望去,脸上皆有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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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神色。不得不说,哪怕是这种紧急时刻,大部分人也被这出场的人完全转移了注意力。直到受伤博主嗷嗷叫的声音响起才移开了视线,但暗地里都在偷瞄。
祝怀星面上神色很冷,大跨步走过来先是看了一眼赵晓罍,然后才是地上芭蕉叶躺着的人。
赵晓罍被这一眼看得一激灵,赶紧解释:“哥,刚才情况紧急,我电话里没说清楚,这不是我的客人啊!你看我的客人们可都好好的,我可没带人爬树,我把你的话都听进去了的!这人是巴诺带的团里的。”
祝怀星这才缓和了一点神色,他将手上提着的医药箱放在地上,就去查看地上男子的伤势。旁边凑过来一个有些面熟的女生面孔,应该是村里的人,对他道:“怀星哥,我已经给他消毒包扎过了。”
祝怀星看过了,确实包扎得挺好,不用他插手。针对外派人员,他们集团每年都会请专业医生来给他们做安全避难和医疗急救培训。尤其是最开始前几年他去的是北非、中东这些地区,培训更是严格,基本的急救措施他都必须掌握。
他站起身来,把钥匙递给赵晓罍让他开车赶紧送人去最近的医院。又问道:“还有其他人受伤吗?”
巴诺赶紧道:“没了,就他一个人,我们快走吧!”
受伤男子也催他,“赶紧开车送我去医院,我的手现在已经疼得没有知觉了,不会以后右手都废了吧天啊……”
这时候,大学生旅游团中有女生站出来高声道:“帅哥,这里好像有一只受伤的云豹,你们能不能顺道一起送去宠物医院啊?”
赵晓罍脱口而出:“卧槽,云豹?!这也太刑了吧……”
祝怀星原本恢复和缓的脸色一下子又难看起来。顺着女生们的指引,他趴在地上,用手机手电筒打光,终于发现了几乎和泥土灌木丛融为一体的小崽子。他此时面无表情,眼角眉梢都隐隐浮现出怒气。
祝怀星尽量伏低身形,手先慢慢伸进去,举到离幼崽有一定距离的地方,让它熟悉他的气息。幼崽本来一直躲在暗处发出嘶声,不肯靠近人一点。这会儿却仿佛见到了同类一样,放下警惕心,朝前用鼻子朝他手蹭了一下,又一下,嘴里发出嘤嘤嘤的小猫声音。
几个女生都惊呆了,这幼崽好双标啊……难不成它对帅哥也有滤镜?
却见祝怀星仿佛一个无情渣男,一点不受幼崽撒娇蛊惑,眼疾手快地将幼崽一把劫持出了它的庇护所。
幼崽不知人间险恶,天真信赖地看着他,狂蹭他的手掌。祝怀星上下检查了一下它的身体,发现除了细小的擦伤,最严重的问题是有一条后肢断了,这也是它并没有受惊跑走的原因。
确实很像是云豹,但是云豹一直栖息在原始森林深处,怎么会跑到九巫山外围来?平象县此前从未听说过有发现云豹的踪迹。
6. 烤乌洋芋
察觉到云豹幼崽在颤抖,祝怀星将它放在冲锋衣的胸前内侧贴身抱着,朝面色好奇的赵晓罍道:“打给郁金市林业局,告诉他们,我们这里发现了疑似野生云豹的踪迹,请他们赶紧派专业人员过来救助。”
赵晓罍哪里知道什么林业局电话,上网查了一下,立马打过去。等了好一会儿没有人接,旁边的受伤博主也确实伤势不轻,需要尽快治疗。
祝怀星当机立断,让巴诺、受伤博主和他的同行一行人都上车,他也跟着抱着云豹幼崽上了车。赵晓罍则留下来,等去县里送人的中巴车来接他自己的游客团回去。
金杯车上挤得满满当当,唯独祝怀星座位周围是个真空地带。周围人暗中打量的神色,受伤博主推卸责任的抱怨和其他人的安慰,他一概视若罔闻。
他很快用自己手机拨了一遍市林业局电话,见一直不通,便果断挂断。从联系人快速扒拉出一个叫做段盟的人,打了过去。这一次,他从段盟那里辗转要到了平象县九巫山自然保护区管护局局长潘雄的电话。
电话拨了过去,那头的中年男子一开始态度只能称得上寻常。直到听到祝怀星说受伤的有可能是野生云豹,语气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兴奋急切溢于言表。问清楚情况后立马通过微信加了他。
祝怀星发了一个定位给他,他那边也极快发过来一个定位,让他们到这里去。
潘雄:“祝小哥,这里是距离你们最近的林前管护站,那里刚好有滇南大学的专家教授下乡指导,也有专业的兽医可以救助。我也会尽快赶过去那边。”
他开了导航,把手机递给副驾上的女博主,“帮他导航,先去这里。”
另一男博主质疑道:“顺路吗?要不还是先送老郑去医……”
话音消失在祝怀星撇过来的视线里,他尴尬地闭上了嘴。
祝怀星看他一眼后,倒是回了他一句:“顺路。”
都是下山,何来不顺路一说。
说完这一句,他就不理人。打开医药箱,先取出药品给云豹幼崽伤口处小心消了毒,又取出云南白药给伤口尤其重点在后肢骨折肿胀处涂上,最后用弹性绷带和夹板固定住后肢。
全程云豹幼崽都没有挣扎反抗,而是紧紧贴着祝怀星的身体,蓬松的尾巴勾住手腕,用脸颊龇牙咧嘴地磨蹭他的手。
巴诺车开得飞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林前管护站,门口已经有一群人在翘首以盼了,这阵仗瞧着跟迎接省里领导有的一拼。
为首的是一名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车刚停好,他就等不及上前,嘴上道:“云豹在哪?快让我看看。”
一群人围着祝怀星的胸前一团猛瞧,恨不得瞧出个花样来。祝怀星无语后退,一手捏住使劲往他怀里钻的幼崽后脖颈,托着屁股递给为首的人。
于是一群猛男连连发出“诶诶诶小心小心”的惊呼,似乎是嫌他动作太粗鲁了。
就连声音都做作地放轻了,“真的是云豹啊,这花纹,这尾巴,错不了!不是花斑金猫的误判了,真是漂亮的小家伙啊……”
“还是只幼崽,瞧着像是刚出生两个月不到,真是太罕见了。”
“何止罕见,是根本没见过哈哈哈哈。我研究这云滇省动物这么多年,总算亲眼见到了这传说中的生物,这比照片和视频上看要漂亮太多了!”
“哎呀这腿怎么折了啊,快让我看看伤得严不严重。”
“小心小心,它哈你了。这可是被称为‘微型剑齿虎’的存在,上犬齿能把人类的肉撕下来,哟这小家伙张嘴要咬人了。”事实证明,这位专家说的话一点没错,据说后来被送去医院的男博主老郑手上多了两个血肉模糊的大圆窟窿,深可见骨,再慢一点松手就会被咬断掌心。
一旁静默的祝怀星这才出声,解释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又简单提及了一下他做的急救措施。
为首的男人自我介绍叫郭康,是云滇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教授,长期在西南地区尤其是云滇省进行动物行为及信息学研究。
他激动得满脸红光:“太感谢祝先生了!我看了下伤口处理得很好很及时,也没有失温。这是我们国家近二十年来第一次出现野外云豹救助个体!此前的发现都是用红外自动相机捕捉的踪迹影像,数量也非常稀少。而且这还是只非常罕见的雌性幼崽,意义非凡,研究价值极高,影响巨大啊!我会报到省局,相信省里后续应该会有人出面对你们进行奖励和报道。”
郭教授拉着他加了联系方式,说后续有问题再联系他。祝怀星走之前,看了一眼被众星捧月包围着的云豹幼崽,又多问了一句:“郭教授,如果方便的话,能否麻烦您之后跟我说声这只云豹的恢复情况?”
郭康一口应下,“这是应该的,反馈给救助人被救助动物的后续情况,是我们动保人的义务。”这也是一种对他们善良行为的激励和鼓舞。
他的车被巴诺开去医院了,林前管护站的负责人林有声安排了一个护林员开车送他回去。他在路上接到了赵晓罍的电话。
“哥,我刚打通了林业局的电话,他说让我找下面的单位,一个叫做管护局汇报情况……”
祝怀星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已经联系上这个单位了,现在云豹也已经安全送到了专家手里。”
赵晓罍在电话另一头兴奋输出,祝怀星情绪不高,于是嗯嗯几声敷衍,“回去再说吧。”
开车的护林员看他一眼,“叫晓罍?是姓赵,家住蒲吾村那个小青年吗?”
祝怀星挂断电话,看他,有些微讶,“是的,您认识?”
“哎呀,不用这么客气,我哪能称上您,我叫廖魁武,叫我老廖就行。小赵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就和一群朋友往山上钻。这附近的几个山头,人能进去的林子,甚至一些禁止进入的保护区缓冲区,他都差点闯进去,被我抓到过两次狠狠批评了才不敢的。”
祝怀星不知道这一出,抱歉道:“晓罍给你们的工作添麻烦了。”
“唉哟不麻烦不麻烦,我们一天天在山里,见不到生人,有他们来,热热闹闹也挺有意思的。我还罚过他们跟我们一起巡外围的山,整理资料什么。他们也会经常给我们捎个快递带些物资。”
末了,他叮嘱:“对了,这些事可不能跟他妈讲。”
祝怀星被他逗笑了,“放心吧,我不打小报告。男孩子得多历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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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二姨家的时候,赵晓罍还没回来。祝怀星跟一直紧张等待消息的大姨等人,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今天发生的事情。
听到不是赵晓罍的队伍出事,二姨祝玉金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朝天:“真是老天保佑,山神保佑。”大姨祝雪金动作差不多,只不过换成了菩萨保佑。
表妹张佳荇比较细心,“表哥,你衣服上怎么有血?还破了一个洞,是受伤了吗?”
祝怀星看了一眼衣服,深蓝色的冲锋衣外套上确实有暗红色血渍,胸口处被掏了一个洞。好在是外套,不至于走光。他解释了一下是云豹身上的血,至于衣服破洞也是小家伙干的。转身上楼去洗澡换衣服。
晚上赵晓罍回来,饭桌上多了大姨家两人更是热闹。祝怀星不多言,但是有个还没从发现云豹的兴奋中恢复过来的赵晓罍撑场。简单一件事,愣是让他说得惊心动魄,险象环生,最后夹杂若干对祝怀星的大夸特夸。
“我哥下车往那一站,那气场简直两米八,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都听他的安排行动。那几个男博主本来唧唧歪歪的,也乖乖地上了车。”
“你们不在场,根本不知道我哥当时有多帅!我送那些游客走的时候,有几个女生还一直问我哥的事情,还跟我要我哥的微信哈哈哈哈。”
祝怀星心下有些尴尬: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个表弟话这么密呢?他之前不就是正常说的话做的事?
“那你给了没,那几个女孩子怎么样,有适合怀星的吗?”这是热衷做媒的大姨。
“没我哥同意,我当然不敢给啊。”
“傻气!”二姨说他一句,见祝怀星显然是对要女孩子微信这事没有兴趣,倒是拦住了大姐,没再往下说,转头和她商量起了明天祭祀的事情。
张佳荇边吃饭,边偷觑祝怀星。见他拿了一个烤洋芋,仔细用修长的手指剥去外皮,再用剥出来的光滑芋块粘蘸水吃,动作流畅自若,神情专注,没有丝毫故作优雅讲究的油腻。再看自己刚掰成两半啃的洋芋块,默默放下了,也开始用手剥皮。
也不知道是不是慢工出细活得到的洋芋味道更好,反正张佳荇最后是吃烤洋芋吃撑的。祝怀星看她这样,笑道:“云滇省的烤洋芋比别处好吃吧?”
张佳荇打了个嗝,有些害羞:“嗯嗯!是有香味的土豆,跟我在别处吃到的完全不一样,简直是土豆之神!”
祝怀星解释:“一个是品种不一样,我们今天吃的是乌洋芋,紫皮紫带白心的,长得跟紫薯有点像。皮薄沙瓤,香味浓郁,是凉山那边产的。产量低所以种的人比较少,但是很适合用来烤着吃。另一个是因为做法比寻常复杂点,加盐巴水煮后晾干再放进火塘里烤,做出来的烤洋芋口感自然就会耙软绵糯。”
张佳荇:哇,表哥竟然说了好长一句话,有一百多个字了吧!等等他刚说什么来着……
大姨拍拍女儿的肩,“以后有谁嫁给你表哥就有福了,他从小跟他外婆学厨,三岁就敢上灶台给他妈煮粥,完全继承了他外婆的好手艺!”祝怀星外婆的厨艺是远近闻名的好。
祝怀星只是道:“工作后太久没自己做饭了,手艺肯定是丢了的。”
7. 云豹后续、祭祖风波
晚上睡前,祝怀星收到了郭康发来的微信视频。视频里云豹幼崽蜷缩在桂树树枝上的最高处,蓬松的尾巴挡住外面人类的视线,完全不理人。但是环顾四周,栖息环境并不差。
“我们给配了营养奶,一开始小家伙不喝,谁动它就哈气咬人,应激很严重。当然这对于野生动物来说很正常,后来我们采取了隔离观察,人远远离开,营养奶放在附近,它观察了很久才开始喝,不过喝得不多,我看着状态不怎么好。”
林前管护站没有拍片的医疗设备,虽然他们摸查过幼崽的身体,万幸内脏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但还需要进一步拍片确定,甚至是更加深入的研究都需要好的环境。
“省局很重视,现在我们已经连夜转移到了昆川市这边的救助中心,有不少我的同行接到消息也很振奋,正连夜陆续从全国各地赶来。小云豹会得到一流的救助。”
祝怀星放下心来,想了想,还是问道:“郭老师,你们一般动物救助之后是会放归野外还是圈养?”
这事说来话长,郭康索性给他打了一个微信电话。
电话那头,郭教授的声音依旧抖擞:“我理解你的顾虑,但目前我还不能给小祝你一个肯定的答复。一般来说,针对野生动物救助个体,康复之后我们会通过评估它在野外的生存能力,只要及格就会倾向于将它放归野外。”
“但云豹这个物种很特殊。可能你不太了解云豹目前在我国的生存处境,根据多年来我们基于云豹及其栖息地状况的调查、监测、评估结果,业内和民间机构的共识是,云豹离彻底灭绝就差一步之遥。”
祝怀星能感受到他话音里的沉重,只听郭教授继续科普道:“因云豹的习性,它的生存高度依赖林层郁闭度高的热带森林和灌木丛环境。通俗点来讲,就是它很挑剔,只生存在保存完好同时人为活动稀少的高质量天然森林。”
“但是目前由于人类开发,云豹的森林栖息地破碎,猎物减少,加上盗猎活动猖獗。这一切都导致,云豹已经在中国绝大部分地区消失,关于云豹的野外记录目前只集中在藏东南、云滇西、南边境的几个自然保护区,红外自动相机捕捉到的记录也显示其种群数量堪忧。”
“罗里吧嗦这么多,太枯燥把你听困了吧。”
祝怀星在另一头道:“不会,郭教授的科普通俗易懂。我以前只知道云豹因为盗猎售卖皮毛活动,属于濒危动物,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所以你们是有可能选择对这只小云豹进行种群繁殖研究是吗?”
郭康教授:“对,当然这一切都得根据这只云豹幼崽的康复情况,之后召开专家论证会进行讨论,再最终决定。”
祝怀星表示理解支持,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话,专家、教授们考虑得总会比他这个外行更深远。
没想到郭康教授谈性极佳,还有点中二,“云豹是旗舰种,但对它的研究国内却几乎是一片空白。你们年轻人爱看小说,我打个比方,这只云豹雌性幼崽的到来简直就是国内云豹一族的救世主!你能理解吗?无论是种群繁殖、遗传基因信息、行为生态研究、还是公众宣传,今日都绝对会是云豹种群命运的转折点。”
“你们真的是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省报和央媒已经都联系我们,提出想要找你们采访了。你看,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们?”
他以为年轻人听到这个消息会很激动兴奋,并欣然接受,毕竟是这种级别的报道,最后极大可能会上中央台,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耀时刻。
没想到电话另一头的年轻男子却非常谦逊,只听他拒绝道:“郭教授您误会了,真正的云豹救助者是我的表弟赵晓罍,还有另外几个大学生游客,是他们发现并全程主导了这次救援,我只是帮忙接送了一下。我将我表弟的联系方式给您吧?”
祝怀星只要一想到接下来有可能遭受到的媒体围攻,复杂的社交应酬就头皮发麻,上电视更是犹如酷刑而非嘉奖。再说他确实只是帮忙送了一下,功劳最大的甚至不是他表弟,而是那几个提醒他的女大学生。
郭康教授最后也没能劝说成功,但心里对这个年轻人的好感度极高。现在这么谦逊不邀功淡泊名利的年轻人实在是太少见了。
第二日是祝怀星外婆陈秋音的三年祭日,仿佛是老天留给祝家暴风雨前的一场宁静,也或许是大多数媒体还没得到确切消息。今天除了赵晓罍接了几个省台邀约采访的电话外,其他一切正常。
大姨、二姨四点就起来,忙忙碌碌准备祭祀的东西。祝怀星听到动静也起了床,就连太兴奋刚睡下不久的赵晓罍都被从床上拖了起来去买东西,顺便接大姐回家。
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二十几个亲戚帮忙准备当日的祭肉,完整的牛、羊、猪被现宰炙烤,摆上红桌。而后是十二份用红纸贴着的酒、茶、白米饭,各种瓜果、祭祀糕点、菜品将两张五米长的方桌摆得满满当当。
大姐赵以宁比祝怀星大几岁,十年前就嫁到了隔壁县,离家很近。但是平日里因为要送两个孩子上学,基本只能周末回娘家。这次没有遇上周末,但娘家这么大日子,她索性给孩子请了假回来帮忙。
几个兄弟姐妹中,赵以宁跟祝怀星从小待的时间最长,感情也最好。他迎上去喊了一声“宁姐”,就感觉小腿被抱住了,低头一看是宁姐的两个女儿。
小女儿性格更活泼一些,仰头看他也不认生,“你就是我妈妈说的最帅气的舅舅吗?帅气舅舅,可以给我买车吗?我想要车,想要弟弟才能开的那种四轮车。”
大女儿更害羞内敛,拉了拉妹妹的衣服,微微摇头,跟她打眉眼官司。好像是在说,这跟我们商量好的不一样。
祝怀星蹲下身,双手直接将两个腿部挂件抱起来。老实说,有点艰难,俩娃都是实心的,好在他成功稳住了没有丢脸。
“可以,舅舅以前给你们买的礼物你们不喜欢吗?那作为赔礼,每个人都可以得到一份补偿礼物。来,许霄鸢对吗?你想要四轮车是吧?那姐姐许霈琳想要什么?”
两个孩子都生在雨天,当时起名的时候,赵以宁着重参考了老祝家学历最高的表弟祝怀星的建议。
祝怀星:我真是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哦……
当时把祝怀星烦得不行,起了百八十个,赵以宁还是犹豫不决。这又觉得好,那也不错,时不时还来个婆家人那边的意见,五行什么的也得考虑。但祝怀星还是抱着对面是上亿单子甲方的态度,兢兢业业东拼西凑修改了方案A、B、C……
没办法,产后坐月子的人不能惹她生气。
赵以宁脸色有些尴尬,但并不是针对祝怀星的。“你别太惯着她们,你每年生日、新年送的礼物已经够多够好了。整个村就她们两个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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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风。”
自然也就招了人嫉妒,隔房的妯娌就看不惯两个女娃的风头胜过她生的男娃。
前几天,妯娌的弟弟抽奖中了一辆电动儿童四轮车,家里没适龄小孩就送给了她。这下可把她威风坏了,天天跑她跟前讲。妯娌的小崽子也熊,四轮车连碰都不给碰,还对两个孩子说男孩子才能开车,她们不配,可把她气得。
祝怀星也从孩子天真的话里猜到了一鳞半爪,但是他没说什么。他这个姐姐向来是个软包子,好欺负得很。
姐姐许霈琳绞着手指,看了他好几眼,才小声道:“舅舅,我想要一台相机。”
这东西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但是他还是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当然可以,再过几天,舅舅去接你们上学,再送礼物可以吗?”
等到过了中午,祝怀星的大舅一家也到了。他们住在郁金市市区,早上自己开车过来的。
下午大概三四点,远处祠堂传来一声敲锣声。所有人都用祭篮装上各式祭品,扛着烧的金银锭去了村里的祝氏祠堂。来祭拜的人很多,光是五服以内的亲戚,就有约莫一百来号人,可见祝氏的枝繁叶茂。
祝怀星外公外婆在村中辈分很高,又因为医术高明、免费医治过不少乡人。所以除了亲戚,还有不少与奶奶交好的老祖辈,曾受祝怀星外婆外公帮助的人也都赶来插了一炷香。
整个祭拜仪式有点复杂,当然这是祝怀星眼里的复杂,全程不需要他操心。他只需要在众人烧香跪拜的时候跟着一起做就是。唯一特殊的是,姨舅等人率先祭祖后,是他领着一众孙子曾孙辈上前祭拜。正常来讲,这应该是长子长孙的位置,而非一个外孙。
祝怀星对这些规矩并不甚了解,只是跟着主持祭祀的老祖公的指令行三叩首礼,而后便安静地退到了一边。偌大的祠堂内香火缭绕,所有人身着黑衣,气氛庄严而肃穆。
请来的祭司毕摩身穿黑色长袍,正在念诵经咒,据说可以指引逝者的魂魄回归祖地。外婆并非彝族人,会出现这种汉彝结合的祭祀仪式大抵是因为她是虔诚的山神信仰者。
祝怀星有些困,这很正常,他正处于咖啡戒断期,血液里正在疯狂渴求咖啡因。但是他想,在外婆面前敢喝这种“垃圾食品”,她老人家就算是做鬼也会拉着他说教一顿吧。这样的想法成功逗笑了他自己,也驱散了周围人的打量和审视带来的些微烦躁。
这时,一位微胖老太太向他走来,在他身边站定。老太太一头银发全部梳到后脑勺,露出带着审判意味的刻薄眉眼。他叫不出名字,但老太太显然认识他。
她撇着嘴,斜眼,“你外婆好福气,得了这么多孝子贤孙,不仅生前享了一辈子福,就连死后祭祀都风光体面。就是孩子你也不能忘了你虽然改姓了祝,但却是陆家崽。我前两天去看你奶奶,她生病了还惦记着你。你回乡这么久,也没去看她一次。孩子啊,听我一句劝,做人啊要有良心,要不然赚再多钱有再大出息,也让乡里人看不起的。”
祝怀星感觉自己已经不困了,但是头疼。他深呼吸张口,字正腔圆,播音腔一般,微笑:“嬢嬢,不好意思您可以说普通话吗?”
“在外边太久了,听不懂方言呢。”他发誓,他从没说过这么标准做作的普通话。
一旁的表妹张佳荇已经惊呆,表哥怎么睁眼说瞎话也这么帅呀!
8. 搬入老宅
祭祀厚重的香火还未完全消散,事发第三天,如祝怀星所料,几乎是省市县三级的媒体都倾巢出动,围着赵晓罍“吻”了上来。就连已经出发去高铁站的大学生旅游团都被拦截下来,各式采访、专访层出不穷。最忙的时候,上个厕所都得掐表算。
等到后续报道陆续播出,祝二姨家便成了远近闻名的网红打卡点,赵晓罍也成了乡村名人,走到哪里都有人抓着问他关于救助云豹的经历。省台和昆川市救助中心合作,甚至在电视上和线上同步开辟了一个直播节目,每天直播一小时云豹幼崽的日常。
经此一事,云豹这个本来很少人知道的物种,彻底在云滇省家喻户晓。无论是猎奇也好,心疼也罢,关于云豹的前世、今生、未来的故事,都有人愿意去了解。人心聚力,云豹的灭亡命运也多一分逆转可能。
在这样破天的新闻热度中,祝怀星悄咪咪躲到了老宅里当起了监工。或许是祝怀星工钱给得大方,二姨丈赵卢汉帮忙招来的工人干活很勤奋。清理垃圾、换瓦,水电路线重新布设、增加取暖设施、修复家具……短短一个月,老宅就已经焕然一新。
这天是替换门窗的工程,赵卢汉小心翼翼用皮卡车运了一车材料进场。看着从隔壁县特地请来的老匠人动作熟练地替换窗棂上的镜贝片,他叹气道:“你这明瓦窗的价格,顶过别人修十个窗了。太不计成本了,这搁古代,也得是贵族富户才能用上这样的材料。”
“还好,主要是用玻璃窗虽然方便便宜,但跟老宅整体风格不搭。考虑到采光,我觉得还是替换成原来的明瓦好。”明瓦其实不是瓦,而是牡蛎壳、蚌壳等材料磨制而成的半透明薄片,古代用来嵌在窗间或顶篷上,既增加采光又做装饰。
“那肯定是老祖宗的东西更好。你说要留下的那些老家具要搁外边,都可以叫做古董了。那工艺那雕刻水平是真的没话说。我第一次上岳家送礼的时候,单看这家具,就知道祝家是大户人家,心里可紧张了。”
祝怀星但笑不语,又听他继续道:“我过几天要去隔壁县给一户要在年前娶媳妇的人家里做家具,那是咱们亲戚,不好拒绝。但老宅这边没人盯着不行,我让晓罍过来看着。”
祝怀星:“没事姨丈你放心去吧,我自己盯着工程就行,晓罍他最近忙呢。”
赵卢汉摆摆手,“他忙什么啊,都是瞎忙!瓜娃子说不想接受采访了,说是得了什么镜头pdst,怪里怪气的。再说了,他那什么向导的工作也因为最近这事干不了。政府暂时叫停了,不让人进山。他今天一觉睡到下午两点,饭都不吃,他妈叫都叫不醒。”
一说赵晓罍人就来了。顶着一个鸡窝头和两个黑眼圈,赵晓罍带着帽子和口罩鬼鬼祟祟地进了老宅,被他爸一声吼,“做贼呢!弄这鬼样子像什么话?!”
赵晓罍讪讪,“我不是怕又被人认出来嘛……”
祝怀星的话里多少掺了点幸灾乐祸:“作为名人的滋味如何?”
赵晓罍摘下帽子,暴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我觉得自己好像动物园里的猴子,天天被人围观,还成了一台复读机,同样的问题要回答上百遍。太可怕了!表哥,你是不是早知道这样,才不想露面的?”还特地叮嘱他采访的时候不能说出他来,可是明明他表哥才是救助云豹最大的功臣!
祝怀星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会?我其实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新闻热度。不过你要是真烦了采访,就推了吧,在我这里躲躲清闲。”老宅这里偏,没什么人过来。
赵晓罍求之不得,此后真的在老宅这里当起了监工。但孩子很勤奋,把自己当小工使。某天清理后院堆积杂草的时候,民工们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处温泉眼。泉眼冒的水小,但确实是地下的温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
祝怀星有些心动,提出想修建个温泉池。赵晓罍甚至把他的朋友们拉了过来干活,据说其中有一个朋友家里曾经开过温泉旅馆。
赵晓罍:“封山接不了徒步团游客了,反正大家闲着也是闲着。”
他的朋友们在祝怀星面前有些拘谨,但是也一个个踊跃答应了。
“表哥,交给我们吧,这活我干过,包妥妥的。”
“表哥,你这宅子真大真好,跟电视剧里的古代大户人家房子一样。”
“表哥,我妈知道我要来给你干活,饭都不让我吃就赶我出门了,老高兴了,说让我跟你多学学。”
“滚犊子,别乱喊,这是我表哥!”赵晓罍不乐意了。
“哎呀呀,咱俩这从小就尿在一起的关系,晓罍你表哥不就是我表哥嘛!”
“就是就是,你别这么小气,你看表哥都没说什么。”
对于赵晓罍这个传闻中的厉害表哥,村里的年轻人久闻大名,据说从小就是学霸,跳级上的学,还出国留学,在国外工作赚大钱。这样一个人生仿佛开挂的人,最近竟然回到村里修老宅打算长住。
私底下猜什么的人都有,什么八成是在外边犯事了回来躲着的,还有人猜是身体出了大问题回来养着的,总之都不太好听。
但这些话要有人敢放到明面上讲,都不用祝二姨出马,村里那帮辈分最高的老祖公、老祖嬷就敢把人怼得狗血淋头,教他们重新做人。有这样的靠山在,祝怀星的耳根暂时还算清净。
这群年轻人对这位神秘的表哥可谓是充满了敬畏和好奇,尤其是上次救助时在场的几位,完全成了祝怀星的迷弟迷妹,有这种亲近偶像的机会,马不停蹄就来了,干活也格外卖力。
老宅因为有这帮嘻嘻哈哈的年轻人的加入,更加热闹了。他们闹出的动静惊飞了后院的雀鸟,还被啄了几次。
祝怀星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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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里,本不打算多管闲事的心也松动了。他把赵晓罍叫了过来。
“省政府那边最近是不是有个颁发证书和奖励的活动要你们参加?”
赵晓罍点头,本来这事儿所有参与救助的人都有份的,但祝怀星不打算去,而是让赵晓罍代领。
“你如果想要继续开工作室,那到时候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几天后,赵晓罍兴致冲冲跑来,“哥,你真神了!我按照你说的,采访的时候说有机会想要参加野保专业培训,以后在工作中再次遇到类似情况,能够更好地救助野生动物。最后也说了你特地提的那句,在思考如何在生态旅游和动物保护中实现平衡。”
“结束后就有工作人员把我拉进了一个群,里边全是做野保的大神在分享经验。有公家的,也有民间机构,群主还邀请我们团队去参加他们组织的培训呢!”
事情发展跟祝怀星预料得相差不大,云滇省是生态资源大省,也是文旅产业大省,更是脱贫事业重点区。生态保护和社区发展协同发展,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一直以来就是难点、热点问题。
徒步旅游是近些年来兴起的新型业态,一方面它确实增加了生活在大山中的村民收入,创造了就业机会。但是如果不好好约束、引导,科学设立路线,就会发生类似这次人与动物起冲突的事件。
那位受伤博主因为其不当行为,最后虽然没严重到拘留,但也受到了警告、罚款等行政处罚。连带着巴诺的向导团也被吊销了营业执照。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九巫山周围的徒步向导团因为这事,都被暂时叫停。官方给出的理由是要进行野外调查,寻找是否有母云豹的踪迹,以及这只云豹幼崽会出现在森林外围的原因。
但是地方也不至于一刀切,把所有人饭碗都砸掉,毕竟很多大山里的村民平日里就只有这点外快可挣。总是要慢慢摸索出一种双赢的模式,这个时候有赵晓罍这个救助过国宝的名人主动提出来,简直是和地方政府一拍即合,他作为领头兵可再合适不过了。
“那你就忙你的去吧,好好跟着老师们学。”祝怀星放下手边的平板,硬装快完成了,他正在挑选家具。
赵晓罍却并未放下老宅这边的活,他仿佛是为了回报祝怀星,平日里有培训机会就跟着野保团队,空闲的时候就跑到老宅这边来干活,祝怀星得以混成了一个甩手掌柜。
进入十二月的时候,老宅便不再有动工的大动静,随着家具陆陆续续进场,祝家老宅的修缮也进入尾声。祝二姨本想留祝怀星到年后再搬家,怕冬天他一个人在山上冷清,但被祝怀星婉拒了,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到老宅了。
腊月十号,黄历上显示是适合乔迁的吉日。这天,祝怀星早起,在老宅门前放了长长一串鞭炮,祭拜了天地公和灶王爷,便正式搬了家。
9. 母亲的来电,半夜遭“贼”
按照乡里习俗,祝怀星搬新家得办乔迁宴,宴请亲戚和交好的乡邻。他嫌麻烦,又讨厌个人隐私空间被入侵,于是本来只想请二姨一家在老宅吃一顿便罢。
祝二姨知道他的打算后,拉着他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总结来讲就是他要在村里长住就不能忽略这些人情往来,不需要他主动去交好人家,但融入的姿态要做出来。
“你外公外婆在附近名望很高,咱祝家也人丁兴旺,没人敢欺负咱家人,但是咱们也不能太端着了,会被人说闲话的。”尤其是他这外甥从城里回来的,气质跟周围人就是不一样,性子又带点内向。如果不请亲人长辈友邻吃这顿乔迁宴,绝对会被人戳脊梁骨,说他瞧不起乡下人。
祝怀星对祝二姨的话多少还是听的,所以最后还是点了头。祝玉金便高高兴兴接过了这事操办起来。请的人不多,除了亲戚,就都是一些村里的老人家,村长等一些乡里干部也来了。祝怀星跟着二姨一个个叫人打招呼,有些人面熟,有些则陌生,但每个人都客客气气,夸赞居多。
因人来得不少,又有人带小孩,祝玉金怕屋里东西丢了,便把二楼房间和一楼的两间正房都锁上了。但仅仅是一楼其他房间的装修和布置,就已经令来客们都看得咋舌。
晚上乔迁宴后,宾客各自散去。回去的路上,村长跟儿子赵浩南边走边聊。
“爸,我刚拍照上网搜了一下,你敢信,那个厨房的电器,光是烤箱就得3万块!那什么冰箱、油烟机、微波炉、热水器就更贵了,全部没个二十万绝对下不来!网上说那是个德国的牌子,好像叫嘉什么格,只做私人定制的!”
“我的天老爷,这祝家小子这些年在外头到底挣了多少钱才敢这么挥霍啊!”
他爸也没想到会这么贵,抽了口旱烟道:“你多学学人家,他跟你差不多年纪,现在是十里八村最有出息的后生。别看晓罍这次大出风头,可这事私底下咱多少也知道点底细,那是沾他的光。祝家这个外甥本事大着呢,又有一个嫁入高门的妈,不枉祝家老太太从小就养着,别的正经孙子都越不过他去。你平时多跟他交好,以后有你的好处。”
赵浩南踢飞脚边的石块,撇嘴道:“小时候我们就玩不到一块去,现在人家高材生哪还看得上我啊?诶爸,你说,他这么有钱,干嘛不去城里买房住,回到这穷山沟沟里,我看到指不定有什么鬼呢。”他酸溜溜嘀咕:“买这么多好东西,放在乡下也不怕遭贼惦记。”
祝怀星不知道自己购置的家具引起了多少村里人的议论。客人走后,他跟着二姨一家和几个留下来的嬢嬢打下手,收拾好了桌椅、打包丢掉垃圾,整个老宅又恢复了古朴整洁的模样。
办完席还剩下不少鲜肉,祝怀星本想分给来帮忙的嬢嬢婶婶们,但是嬢嬢们都连连摆手拒绝,只每人打包分了锅里没动过的肉菜。
“这些肉都是好东西嘞,你买这么大个冰箱,完全装得下,可以留着自己慢慢吃。”
“是啊,你住山上买个菜割个肉都不方便,自己存些东西留着吧。”
“我算是看出来了,咱们阿依花钱是个大方的主,今天这肉这菜这虾蟹都很贵吧。今天是喜庆日子可以这么干,以后正经过日子可得省着点。”
“这孩子跟他外婆一样,兜不住钱,可舍得在吃上花钱了。等以后娶了媳妇还是让媳妇管钱持家吧。”
彝族人十一月底开始过新年,村里有很多户人家杀猪宰羊。祝怀星出手很大方,办宴席采买的食材都是好东西,山上吃草散养长大的黑山羊、农家自养了一年的大河乌猪,跑市里买的湖鲜,琳琅满目。这一出不仅私下底被二姨说了一通,这会又被嬢嬢们点了几句,他笑而不语,哪敢说话。
等二姨等人走后,月色已经西斜,月亮滑到了树梢底下。夜幕沉沉,大门被关上,偌大的老宅院落便显得空空荡荡,有些冷清寂寥。好在老宅到处都设立了声控的地灯,灯火昏黄,倒也不至于渗人。
临睡前,祝怀星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很柔和,含着山水间蕴养出来的婉转多情。
“阿依,是我。你最近过得好吗?”
祝怀星靠着窗,夜凉如水,月色明润。远山若隐若现,密林形如鬼魅,但在熟悉的老宅里,他只感到久违的安心和归属,接电话时声音也很平和。
“妈,我过得很好。老宅修缮好了,今晚办了乔迁宴。”
电话那头的女人轻声笑道:“我听你二姨说了,这事你做得对。老话说,穷乡僻壤容易出刁民,你既然想在乡里住一段时日散散心,还是得有点表示……”
祝怀星没有纠正他母亲的话,只是在聊完这事,对面有些短暂停顿后,便自然开启下一个话题,“听二姨说,你腰伤复发。现在怎么样了?”
对面的女人笑意便更明显了,“老毛病了,不碍事。前阵子去南岛疗养了一阵子,好多了。熬过冬天开春就会好全的。”
母子俩虽不亲密,但聊天气氛倒也平和轻松,仿佛两个虽天各一方但依旧挂念对方的朋友。
只是在最后,祝丽枝试探性提出,想以祝怀星的名义给村里捐一条路的时候,祝怀星才微微皱了眉。
“妈,村里已经有乡道和连接高速的沥青路了,不需要。”
祝丽枝便道:“这样啊,那换一个,捐一所小学吧?”
祝怀星微微叹气,“村里没多少小孩子,有的也都送到县里市里去读书了,您这大山里的学校捐了也招不到学生。别想了,您好好照顾自己,我在村里有二姨、老祖公老祖嬷们护着,您就放心吧。”
劝下了祝丽枝,他挂断电话,思绪凌飞,继续靠着窗望了半晌月色才动起来。忙了一天,洗漱过后他便准备睡觉。
可惜,今晚的意外接连不断,搬新家第一天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夜半时分,浅眠的祝怀星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来访的小贼挺嚣张的,可以听出并未刻意放轻动静。但是声音很奇怪,听不出是在干什么,既有挠门声,又有拖拽声,还有奇怪的猫叫声?
祝怀星心下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咬牙,心想明天得去找安装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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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的老板投诉退货,几万块钱的防盗监控系统,竟然一点用处都没有?吹得天花乱坠,结果家里遭贼了连个示警都没有!
他拿起手机,刚要打开监控看看小贼在哪里,显示“郭教授”的电话打了进来。这个时间点打过来,可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先接了电话,边下床反锁了门,又去拿了平板。
“喂,小祝啊,我是郭康。还没睡吧,不好意思深夜打扰你啊,实在是情况特殊,思来想去还是先跟你说一声,两个月前救助的云豹幼崽元元你还记得吧。”
云豹幼崽的取名征集了公众意见,定为“元元”。元字有“原”、“始”、“初”的意思,在《周易》中,“元”还代表了天地间的生发之气,是构成万物的基本要素。取名为“元元”是寓意这是云滇省救助的第一只云豹幼崽,但希望有“元一”就有“二”“三”乃至无穷无尽。同时也祈望云豹幼崽能够身怀元气,健康长大。
祝怀星边打开平板的监控软件,边回道:“当然,郭教授,是元元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吗?”
忽然他手一顿,有些迟疑地放大平板的监控录像,电话那头的郭教授语气奇怪地含着几分兴奋:“不是,元元身体一直很健康,是它失踪了!”
发现云豹幼崽后,郁金市政府根据专家的建议,暂时封了九巫山,成立野外调查组搜寻剩下可能存在的云豹种群。郭康教授等人和志愿者动保机构合作,快把整座山都翻了一遍,结果也确实令人兴奋。
虽然他们目前还没有捕捉到其他云豹的踪迹,但是通过搜寻兽道、分析足印和粪便,他们已经确认了九巫山目前确实存在不止一只云豹,而且有不止一处成年云豹打斗的痕迹。
郭教授他们猜测,元元的母亲极有可能是跟其他云豹发生争斗,受了伤才将幼崽遗留在了山上。就在他们已经打算增加人手,重新寻找的时候,就在今晚,昆川市救助中心的元元失踪了!
“我们查了监控,确认是一只成年云豹闯入了救助中心,趁夜咬断了门窗,将元元叼走了。”郭康回忆着几个小时前显示器前看到的一幕,还是觉得太不可思议,滔滔不绝,“这只成年雌性云豹极有可能就是我们此前推测的元元的母亲!”
“我们追踪安装在元元身上的定位仪,发现不久前信号断在了平象县西南山区附近,应该是被损坏了。之所以打给你,是我的同行阳青教授提醒了我,元元似乎对你的气息有着不同寻常的执着。我们发现她平日里很喜欢蹭一块深蓝色的小碎布,那应该是救助那天从你身上扯下来的吧。而信号消失的地方离蒲吾村很近,阳青怀疑,元元和她妈妈有可能会去找你……”
电话那头换了个女声,应该是郭康口中的阳青教授,她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带着笑意:“虽然听起来有些玄幻,让人质疑,但一个女人的直觉有时候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在郭教授说话的空挡,祝怀星已经将监控翻找了一遍,此刻听到阳青教授的话,有些哭笑不得,“不,阳教授,无需质疑,您的直觉非常准确。我想你们可能需要派些人过来我这里……”
10. 乌鸡汤米线
阳青一顿,惊讶地脱口而出:“天呐!难道真的去了你那里?!”
祝怀星放下平板,叹声笑道:“是的,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元元和她妈这会正在我家厨房吃夜宵。对了,还有另外一只云豹幼崽,应该是元元的弟弟或妹妹吧。”
阳青激动地语无伦次,“什么,还有另一只幼崽!好、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天亮前、不对,我们很快就到!小祝你先不要出面,锁好门窗。成年云豹战斗力不低,又有两只幼崽在身边,我怕她会伤人!”
她说完,电话就被郭康抢了过去,“小祝,发个你家的具体定位!你是怎么发现她们的,如果方便的话,还请你拍些现场视频过来。”
祝怀星索性将监控视频截取了几段,发了过去。事实证明,几万块的监控系统还是物有所值的,之所以没有示警,是因为祝怀星只设置了陌生人脸的识别,陌生“动物”入侵当然不会报警,但“案发”现场追踪得十分清晰准确。
监控显示,云豹妈妈带着两只云豹幼崽从后院潜入,期间试图开后院的门,挠门后发现门很厚实于是转而放弃,顺着墙边的大树翻墙进入。又寻着肉味穿过庭院大摇大摆进了厨房,摸索了一会便打开了冰箱!
祝怀星边看边笑,云豹妈妈挑挑拣拣叼了一只最肥嫩的羊腿拖着就往外走,似乎是想到外头找个地方吃。结果到门口回过头才发现孩子没跟上来。两只不省心的幼崽压根不管妈妈去哪里,一只在冰箱里扒拉羊奶布丁,一只埋头在布丁碗里狂舔。羊奶是买村里人的羊肉时赠送的,祝怀星用它做了羊奶布丁,宴席上很受孩子们的喜爱。
云豹妈妈只好又放下羊腿,回来去叼两只幼崽。两只崽子后劲被叼得发出撒娇的喵喵叫,还抱着羊奶布丁不松手。饶是祝怀星一个大男人,也被这一家三口萌到了。
郭康教授那边看完视频后更是激动,“这只成年雌性云豹表现出来的智慧实在是令人惊叹。她十分聪明,耐心极佳。救助中心的监控也显示她是傍晚潜入了救助中心,但是一直潜伏着,等到只剩下值夜班的人才展开行动。而且从行动路线来看,她显然事先做好了调查,直接就去了元元所在的兽园,一击命中啊!”
“不过从你的视频上看,这只成年云豹应该是受伤了,仔细观察可以看到她的后腿动作有些不自然,背上也有些伤口痕迹。另外一只云豹幼崽按照时间来推测,应该是跟元元一胎出生的,但是看上去身形却比元元小很多,应该是营养不足造成的。”
翌日早上五点,风尘仆仆的郭教授一行人敲开了祝家老宅的大门。
祝怀星睡了两个小时起来,但精神头还比不过这群年纪大了又一夜奔波的专家们。面对他们亮晶晶的期待眼神,他揉了揉眉头,遗憾道:“元元一家子已经走了,她们吃完东西,又在我家后院玩了几个小时,大概夜里三点的时候,就爬树翻墙从后山走了。”
郭康等人顿时扼腕,但显然他们来前就预料到了这种结局,所以也不算太过低落,只是到底遗憾。
有专家气不过:“就不应该等林业局那帮人,不等他们我们早到了,还能赶上看看云豹一家子!等他们派人派车,拖拖拉拉晚了两个小时,现在连根猫毛都见不到。”
“好了,好了,小点声,毕竟是当地主管部门,给人家点面子。”郭康处事更圆滑些,小声劝慰同僚。
这次来的不止有郭康、阳青教授和他们的学生,还多了昆川市救助中心的两位专家、郁金市林业局的几个工作人员。一群专家教授也只是同自己人抱怨,对着外人还是客客气气的,面对祝怀星那态度就更热切了。
彼此介绍过后,祝怀星将他们迎进堂屋,要去倒水沏茶时,他们都拉着他不让走,坐下就询问云豹一家三口当时的情形,有没有什么异常行为之类的。
“吃得多算异常吗?”祝怀星道。这三只云豹一共吃了他家一条大羊腿,一条猪后腿、三十几斤的羊肉、牛肉以及所有的羊奶布丁库存,基本上把办席剩下的鲜肉都吃得差不多了。
好家伙,这一家三口也算是吃上他家乔迁席了。
阳青教授就笑:“这是饿了呀,也正常,毕竟跑了几百公里,还翻了一座山头,消耗量肯定大。诶,小徐,我记得云滇省是全省覆盖了野生动物肇事公众责任险的吧,小祝这种情况应该是可以申请保险赔付的吧。”
被叫做小徐的是郁金市林业局的干事徐乐成,他赶紧站出来:“是这样的阳教授,祝先生这种由野生动物造成的财产损失,在我省是可以申请赔偿的。”
祝怀星想想还是算了,这点鲜肉也就几百块钱,给云豹他们吃了就吃了,也不浪费。说清楚当时的情况后,他又把监控视频截取了云豹幼崽的片段拷贝给郭康教授他们做研究。阳青教授则带着她的两个学生去了老宅后院采集了云豹留下来的粪便。
这一家三口还是讲究猫,不仅来别人家“蹭”夜宵规规矩矩,把肉拖到院子里吃,吃完还知道叼了一些茅草擦干净了地上的血水。就连拉粑粑这事,都知道跑到后院的角落里,挖坑释放完内存后还用土埋得严严实实。
如果不是冰箱里所有肉库存不翼而飞,又有4K监控视频为证,只怕换一个睡得沉的人都发现不了自己家深夜有猫客光顾吧。
看着一群大教授带着手套挖粑粑,对着一坨粑粑点评新鲜度、长度、消化质量,祝怀星只觉难评,退避三舍躲去了厨房。
昨晚被声响惊醒后,他就一直盯着云豹一家三口的动静,没再阖眼。等到她们母子仨吃饱喝足,去到后院消食玩耍时,他见一时半会云豹们是走不了,索性下了楼,锁了厨房门,开火炖汤。
等郭教授采集完标本,准备告辞的时候,就听主人家挽留道:“郭教授、阳教授,你们喝碗热汤,吃碗米线再走吧。”
教授们还没反应,身后的学生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祝怀星。虽然说吧,这有重要发现,意味着论文材料有着落,毕业甚至以后深造都没问题,他们都是自愿跟着教授深山老林到处跑。但是轮流开了半夜的车,又一通忙活,这会人确实是又累又困又饿。
他们刚才几个还在嘀咕,这山里乡下的绝对是不会有饭店旅馆的,这大清早还得开下山去县里找吃的,想想都绝望。
郭康教授也高兴,“那我们就不客气了,真是太感谢小祝了,这会大伙儿确实是饿了。我这几个学生都唱空城计了哈哈哈。”
也是赶巧了,办席还剩下很多米线和零碎的肉片、豆制品,再用熬了几个小时的乌鸡汤做汤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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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家虽然好客,但十几张口要吃饭自然不能全坐着等。几个学生和林业局的一个年轻干事非常有眼力地帮忙拿碗筷和食材。
祝怀星准备的是过桥米线的吃法,拼盘上已经摆好了肉片、火腿、虾、豆皮、鸡蛋液,豆芽等食材,边上是一大盆润白的米线。早上六点多,一夜未睡饥肠辘辘的一行人谁也没客气,根据自己的喜好,各自盛汤底,自己动手将蔬菜和裹上鸡蛋液的肉类放入油亮滚烫的乌鸡汤中烫熟,再加入米线涮涮,就稀溜溜吃起来。
祝怀星又去厨房摸了一瓶昭通酱、一盘水腌菜,示意吃惯了重口的人可以自己加调料。
他自己早上是吃不了重口的东西,只端了一碗鸡汤先慢慢喝着等着开胃。
阳青跟他一样,先盛了汤喝,入口有些惊讶,“这里头是加了中药吧?”
祝怀星:“对,加了铁虎石斛、麦冬、玉竹、沙参这几位药材,还有滇橄榄和无花果调味,阳教授喝不惯吗?”
前不久翻修整理后院的时候,工人从院子地下挖出了很多十几年没打理的药材,药材这东西有些是年份越老,药效越好的。祝怀星只取了一部分晒干炮制,其他就围起来,让它们继续长在药材区。
阳青摇头,“不会,清甜回甘,药味不显,非常好喝!而且我没记错的话,这几味都是养阴降噪、护肝安神的药材,正好适合我们这群熬夜的人喝,小祝真是贴心啊。”
郭教授没想到还有这讲究,兴致勃勃道:“这汤是真好喝,没想到小祝你不仅手艺好,对中医养生还有研究?”
祝怀星:“谈不上研究,我外公是中医,外婆擅长药膳,小时候跟着他们耳濡目染学了一些而已。”
阳青环视周围古朴低调但底蕴深厚的老宅,忽然道:“姓祝,你外公不会是祝孟魁国手吧?!”
祝怀星并不惊讶有人知道外公,只是阳青一个搞动物研究的教授,会认识他外公确实有些奇怪。
阳青得到他的肯定答案,解释道:“我老师杨治院士早年间得了风湿性关节炎,最严重的时候膝盖痛到站都站不起来。后来辗转经人介绍请到了祝国手才治好的,他经常同其他老教授讲这段,我印象深刻。后来我母亲身体患病,我曾想过找老先生看病,问了老师才知道祝老先生已经去世,很是遗憾。”
众人没想到还有这段渊源,看着手里的汤都觉得多了几分金光,毕竟这可是国医圣手家出品的药膳,最后不仅米线和辅料都被扫光,就连乌鸡汤底都被瓜分得一干二净,剩个干净的锅底,祝怀星看得心下好笑。
一行人临走前,郭教授同祝怀星商量道:“如果元元它们之后再来,还请你务必通知我们。鉴于云豹目前在九巫山尤其是蒲吾村附近山头活动频繁,我们最近也会在附近山里安装一些红外自动相机跟踪记录,你们上山可能会碰到。”
阳青也补充道:“为了防止盗猎,我们希望小祝你能对云豹出现在这里的事情保密。”
祝怀星应下,目送他们开车下山,消失在山道尽头。此时,晨光微熹,远山渐渐拨开蓝色的神秘面纱,雀鸟声脆,今天应当是个好天气。他伸了个懒腰,果断回屋打算睡个回笼觉。
见二楼主人房的窗帘被拉上,雀鸟欢快的叫声低了下去,直至安静。
11.密林杀机
这一补觉便睡到了午后,祝怀星起床泡了一杯咖啡,又随便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趁着冬日的太阳正好,把电脑搬到后院的藤椅上,就开始算起了账。回乡下老家两个多月,他的支出基本都只用在修缮、装修老宅上,但一直都没好好算过花了多少钱。
这不算不知道,一算简直吓一跳。仅仅翻修个老宅,祝怀星就把全副身家花掉了大半!虽然这所谓的全副身家并没有包括他的一些投资和基金——这些才是资产大头,但这速度也算是花钱如流水了。
祝怀星起身环视了一圈自己的领地,脸上的神情由狐疑到顿悟,最后接受现实。好吧,他不得不承认他二姨之前对他“钱袋子漏底”的评价。
考虑到这是往后长居的住宅,之前翻修老宅时他全部拍板用了好木材和大石料,不计工本,中途还一时兴起修了个半露天温泉池,最后的全屋家电和水电网改造也都顶格拉满,这样的后果就是老宅确实是兼具了古朴有格调、现代化宜居的优点,但这钱根本不经花!
果然,中式建筑才是最烧钱的。
祝怀星想了想,打开了许久不用的外网某翻译平台账号,发了一条接单可带价咨询的消息。他计划内的车子还没入手,后院花园也还没完全改造好,这节流目前看来是不可能做到了。但是看着日益瘪下去的钱包,他也不能坐吃山空,还是得捡起副业,多少增加点收入。
做好计划后,这“钱荒”好像一下去就被抚平了。重新心平气和的祝怀星挪开电脑,开始思考起今晚吃什么。中午是应付过去的,晚上自然要正经做饭吃一顿。
“咚!咚!”有什么东西从树上掉落,骨碌碌滚到了祝怀星脚下,是几颗饱满的板栗。他抬眼望去,只来得及望见羽毛掠过树叶的影子。老宅后院没有栽板栗树,这估计是哪只外出打食的鸟儿掉下的。
冬天是最适合吃板栗的季节。祝怀星舔舔唇,突然有点想念板栗烧鸡,再用糖炒一些板栗当零嘴也不错,板栗做粥也是极好的。可惜家里的食材经过昨晚到早上的三波来客,基本都被消灭光了,板栗更是半粒影子都见不到。但没事,这个季节山上就可以捡到野生板栗,这是山里人特有的进货渠道。
趁着日头还没落下,祝怀星提了个竹背篓就往山上走,打算边采些山货边巡下附近的山头。老宅的后院连接着广袤的山林,从前曾用作林场,后来退耕还林政策下又恢复了自然。从卫星地图上看,翻越这座山可以到达国道和隔壁县。
祝怀星沿着山道往后山慢慢走去,一路上捡到了不少菌子,还在一处灌木丛底下挖到了好大一株野生山药。可惜路过的野生板栗树下应该被林间的动物或人光顾过,没剩几颗果实。时间还早,他便往里走了点,山上的温度更低一些,板栗树会晚些结果,希望更大一些。
越往山上走,森林越密。抬眼望天,浓密的树冠因为树冠羞避现象,尚留丝丝缕缕的缝隙能够让头顶的阳光泄下,在潮湿的泥土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奇异的动物叫声或远或近,植物腐烂的气息愈浓,风中传来某种莫名躁动的气息。祝怀星虽然不信鬼神,但出于自身安全考虑,还是打算原路返回。
忽然,一声尖锐的枪响打破了冬日森林的寂静,祝怀星心脏猛地一缩,他迅速回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猎枪?!有人在盗猎?!
下一瞬,哗啦啦的声响,一群群鸟雀被枪.声惊飞,徘徊在森林上空,发出尖锐的凄厉鸟鸣。祝怀星站在原地,犹豫不决。云滇省打击盗猎已经多年,判刑不轻。村民们的生活虽然不够富足,但也能够温饱。除非政府组织猎杀野猪等行动,否则其余时候不会再进山打猎,就连猎枪都被收缴走了。
这个时候出现猎枪的声音,祝怀星就怕是盗猎者听到附近山头出现云豹的消息,冲着元元一家三口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祝怀星总觉得耳边能听到远方有不知名的动物在哀嚎,声音熟悉又陌生。
他掏出手机想打给郭教授他们,才发现这里没了信号。没有犹豫多久,祝怀星回头朝着山上跑去。
一不留神,高大灌木丛的荆棘划过脸颊,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细小的红色的伤痕。祝怀星用干净的袖子擦去血痕,扒开脚下险些绊倒他的藤蔓。根据猎枪传来的声音,那地方离他并不远,但祝怀星担心遇到盗猎者,所以只能凭着记忆里的方向找就近隐蔽的小道。
“咕咕!咕咕咕~”熟悉的鸟叫声从头顶传来,祝怀星抬头望去,是住在他家后院的黑乌鸦,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带着一群鸟小弟来给他送宝石的那只。黑色的大乌鸦从天空落下,停在了树枝上,一双黑豆似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冲着他咕了一声就往前飞去。等飞了一段路,又停下来落在树枝上看他。
意思很明显,人类,跟上我!
祝怀星早知这只黑色大乌鸦很有神慧,此刻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万物有灵,它们动物界之间想必也有兔死狐悲,互帮互助的情感。
上山途中,祝怀星透过隐蔽的密林,观察到有两拨人下山。每拨人都是两人,都做山民打扮,面色黝黑,背上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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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装满柴的背篓,瞧着像是进山砍柴的附近村民。但祝怀星窥见他们的腰间系着用布包裹着的长条状物体,可能那只是砍柴的刀,但祝怀星直觉那就是猎枪。万幸,这些人身上并没有装了猎物的痕迹。
奇怪的是,这些山民的口音很奇怪,不是附近山里的任何一种方言,甚至不太像国内的口音,隐隐有东南亚那边的音调。他捕捉到了一些诸如“人”、“受伤”、“跑”的奇怪字眼,像是暹罗话夹杂了其他方言。他在暹罗待了两年多时间,听得懂一些暹罗话。
祝怀星的心愈发沉了下去,脚下动静也放得更轻,他意识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竟然有境外势力?
引路的玄黑色大乌鸦最终停在一处被山坳三面环抱的小湖泊处。湖的面积不大,瞧着像是山涧雪水汇聚而成的。湖边生长着高大的树木,枝条树叶垂入水中,在平静的水面形成鬼魅摇曳的倒影。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远处山崖上悬着的金色火球就落了下去,只余下昏黄的夕阳在湖面上泛起波光粼粼。
祝怀星停下来喘气,四周环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动物的踪迹。又抬脚朝着湖边走去,打算沿着湖边找一圈。有水的地方就有饮水的动物,这种地方向来是盗猎者们的天堂。
脚下的泥土湿润松软,踩上去落叶便发出清脆的声音,掩盖了水流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生植物气息,又夹着某种奇怪的腥气。
“哗啦!!”背后的破水声传来时,祝怀星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双大手裹夹着小腿拖拽入了水中。
跌入湖中,巨大的水花让祝怀星短暂失去了视觉,但此刻触觉却达到了惊人的敏锐。不是水草,也不是水鬼,而是一个高大的男性的躯干。力气匪夷所思地大,他从祝怀星背后死死捂住他的嘴巴,另一只手上有利器抵住他的喉咙。
祝怀星能感觉到背后男人沉重的喘息,以及浑身散发出来的毫不掩饰的杀意。离得近了,从刚才就若隐若现的血腥味愈发浓郁,一切征兆都显示这个男人受伤了?
危险的雷达在脑中尖锐爆鸣,祝怀星的头脑便愈发清醒,受伤就意味着他挣脱反杀有希望。然而没等他做出反击,刚刚呛水的窒息就促使他的肺部忍不住咳嗽出声。
谁知道,刚刚还杀气腾腾的凶徒忽然放开了他,还双手抓肩,一把将他转了过来。
沁寒的湖水中,男人凌厉的眉眼被水冲刷,眼如寒星,仿佛水中的塞壬。四目相对,两人眼中皆是惊讶。
“是你?!”
“咳!你!”
12.最终脱险
十二月的湖水刺骨寒冷,两人的脑子都没进水,没有在湖中叙旧寒暄的想法。最先开始行动的是疑似处于某种凶杀情节的某人,祝怀星只觉得自己被人朝前一推,听到一声低沉的命令:“先上去。”
声音里含了一丝急躁,这种危急时刻,祝怀星仍旧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这尊大佛竟然还有这种情绪。但脑子里天马行空,动作却不迟疑,很快就几下游上了岸,转身想去拉人的时候,发现人已经紧随其后一跃上了岸。
正感叹着这人虽然受伤了,但恢复力惊人,他就被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劈头盖脸浇了一脸,配合着暗下去的天色,仿佛某种邪恶现场。祝怀星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皱眉抬眼望去,男人灰色冲锋衣的腹部处已经被血液浸透,晕染出暗红色的污渍。
祝怀星视线上移,和人四目相对,准确地说是他也正在看自己。那双眼睛幽静而漆黑,像某种可以将所有光都吸收进去的黑宝石。
“枪伤?!”
“嗯,猎枪。”
祝怀星一下子想到了那两拨口音奇怪的山民。
“哪里来的,有多少人?”
“缅北那边的雇佣兵,不止四人。”似乎是随着血液的流失,男人的声音有些低。
也是,这个致死的出血量,又不知道在湖里待了多久,换作他早就躺下昏迷了,哪还能像个男模一样杵在这跟他聊天。
祝怀星也没去关心其他歹徒的动向,左右不是被废了就是被废了。他心中焦急,“你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信号被屏蔽了。”男人解释道。
祝怀星觑了眼他的伤势,拉开自己的外套将内里的棉质白T脱下来,又哆嗦着穿上湿透了的外套,双手用力将T恤撕扯成布条。
这人如果夜里没回去,封家人很快会意识到出事了,立马就会顺着没屏蔽信号前的定位找过来搜山。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给人止血,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苟着。
祝怀星边上手给他一直往外出血的腹部缠上布带,一边分享了自己的计划。
却听到男人顿了一下,说:“在休假,定位关了。”
祝怀星震惊得手上的动作都停了,“荒山野岭的,你来这度假?!”他瞪着他,就差把“大哥你那绝顶聪明的脑子没进水吧”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还关定位?!你们封家人心真宽啊。”最后这句话颇有些咬牙切齿。
别人家家主出行都是十几人的顶尖保镖团队前呼后拥,还得清场控场,生怕漏了一只蚊子进去把人给咬了。封家倒好,家主封无殃自己跑荒郊野岭里来度假,为了不让人打扰还把定位关了,无人知晓他的行踪,也不回消息。就这他们还能放心睡得着,安心吃得下饭,除了心宽,他找不到其他形容词来形容这种逆天操作。
他不知道的是,封家人苦家主此举久矣,吐槽完就继续低头缠布带,也就错过了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最近在附近出差。”算是解释了为什么会跑到这来的原因。祝怀星这才想起来,封家在云滇省投资的产业园区好像就在对面,翻过山头就到了。再加上这人貌似还有个徒步露营和野钓的户外爱好,出现在这里也就合情合理了。
合情合理个屁!上山野采结果莫名其妙被卷入豪门斗争凶杀事件的祝怀星此刻只想骂人。忽的山风一吹,他冷得一激灵,眼前就被人挡住。
犹豫一瞬,祝怀星开口:“去我家?”
这男人竟然还绅士地问了一句,“方便吗?”
祝怀星被他气笑了,“封总,活人是方便的,要是再拖下去,你成了尸体就不欢迎了。”
封无殃竟然也能面色从容地接话:“好,我尽量活着。”
祝怀星心道,你最好是!这人今天要是敢死在这,不止他家后山这座山头,恐怕就连整个西南边陲未来都将不得安宁。
“嘎……嘎嘎……”枝头的黑色大乌鸦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偶尔发出几声鸣叫。
祝怀星将封无殃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给他借力撑住,朝树上的鸟招呼了一声,“小乌鸦,继续带路吧。”
黑鸦冲他嘎了几声,似乎是对这个称呼有些不满,不过还是朝远方长鸣一声,就听话地飞了起来在前面引路。
祝怀星边走边低声解释:“我家后院房客,你的救命恩鸟,它引我来的,我们跟着它走,能避开人。”
封无殃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封总,对此接受良好,毫无异议就跟着鸟走了,甚至还对着黑乌鸦道了声谢。黑乌鸦不知道是被这声道谢给惊到了,还是没注意看路,差点撞上前头的树枝。一个踉跄俯冲,同树枝擦身而过,后头的路,鸟飞得离他俩远了些。
不过救命恩鸟这次依旧靠谱,下山走的依旧是祝怀星都不知道的小路,路上的动物脚印很多,他怀疑这是无人知晓的兽道。两人搀扶着,左拐右拐,避开了可能还埋伏在山上的雇佣兵,不知道抄了多少近路,终于沿着山道下了山,回了祝家老宅。
祝怀星先将人安置在二楼厢房里,去了自己的房间拿换的衣服。两人身上都湿透了,又在山上吹了很久的冷风,只怕要感冒发烧。
快速换下湿透的衣服,他又去衣柜里翻了一身稍微宽松的长衣长裤,等到拿内裤的时候迟疑了一会,咬牙随便拿了一件洗过但没穿的,尺码不合适他这会也没办法。
进厢房的时候他还有些尴尬,但原本还意识清醒的封无殃此刻却已经倒在床上昏死过去,任他怎么叫也叫不醒。祝怀星检查发现这人腹部中枪的伤口一直在往外缓慢渗血,血一直没止住,看来从刚才开始这人就一直是在强撑罢了。
祝怀星暗骂了一声,放下衣服,迅速从封无殃身上翻出了手机。下山后信号已经恢复了,万幸,手机不仅没事,竟然还亮着屏,显然手机的主人昏迷前已经启用过。
他看了一眼床上毫无意识的男人,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还是谨慎地打开了通话记录,刻意忽略掉其他信息,只快速瞄了一眼最上头的一通电话。手机显示封无殃拨给了一个封相戈的人,通话时间是在三分钟前。
祝怀星暗自松口气,放下一半的心,这人有做好安排就好。他一个退休隐居小民,可担不起封家家主性命的重任。将手机放回枕边,他思索片刻后直接动手,速度极快地囫囵给人换了干净的衣服。
封无殃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这个时候联系的人绝对是可以信任的。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重新包扎伤口,然后等!等这个叫做封相戈的人。
可惜,接下来的事告诉祝怀星,他这口气松得还是太早了。谁能告诉他,封无殃身上的血怎么止不住?!无论他怎么处理止血,这人的伤口处都会有血液重新渗出来,源源不断像个无底洞,这显然很不正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前的血腥味冲天,薰得他眼前发晕。祝怀星双手撑在床上,敛眉阖目冷静思索。哪怕经过他的处理后,失血速度略减慢了,但再这样下去,这人恐怕也会失血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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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边一直亮着屏幕的手机被人再次拿起,电话拨通的第一时间对面就有人接了,是一道陌生的男声,语气十分恭敬地喊了一声“家主”。
祝怀星直入主题:“你好,封无殃现在处于昏迷状态,我给他的伤口进行了消毒包扎,我能够确认我的止血方式没有问题,但血一直止不住。他是凝血功能障碍体质吗?你们什么时候能过来?”
对面的人显然对这边的情况有所了解,他详细询问了封无殃的伤口情况和他的伤口处理方式,而后回答了祝怀星之前的问题,“祝先生,家主体质是有些特殊,不过您放心,我们大概会在一个半小时后抵达您的住所。在我们到来之前,还请您提高并维持家主的身体温度。”
一个半小时……祝怀星的心凉了半截,厉声道:“不行!太久了,他很快就会失血过多陷入休克!”他已经在考虑,立马将人送到附近医院的计划。这里是华国,那些国外雇佣兵再如何,也不可能公然在医院行凶。至于幕后黑手会不会有其他手段,人都要死了,他暂时没法顾及。
电话那头传来巨大的风声和急促的阵阵脚步声,封相戈的声音却始终保持平稳,如同机器一般,“祝先生,家主止血所需药物是特制的,普通的医院没有处理能力。您放心,正常人失血过多确实会危及生命。但家主体质特殊,身体可以承受的失血量是常人的三倍。我们曾经对此做过测算,按照他的失血速度,一个半小时后仍在可承受范围内。”
祝怀星挂断电话,打开空调将温度调到最高,又给人加盖了一层被子,余下的时间除了时不时看一眼伤口出血量,就是测体温,不停地测体温,这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一件事。
祝怀星从未觉得一个半小时如此漫长,有很多瞬间,看着床上无声无息躺着的那张脸,他会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梦。不过他怎么会梦到封无殃?
直升机的轰鸣声响彻老宅上空的瞬间,他恍然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之久。
直升机最终停在了宽敞开阔的天井院子里,从机舱快速下来了约莫有十人的小队。所有人都穿着统一的制服,瞧着像迷彩但又不同,携带了很多专业的医疗设备。甫一下机,这些人便自动分成两批,一批人四散开来,一批人朝着他而来。
为首的人三十五上下,身材高大,有着一张过目即忘的黝黑脸,他自我介绍自己是方才跟他通话的封相戈。祝怀星没有心思跟人一一寒暄,立马就让出位置,让他们带来的医疗人员进行救治。
他自己则走到房间外头,靠着走廊的栏杆,狠狠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忽觉眼前有些发黑,像是低血糖发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吃晚饭。
原本打算好的板栗烧鸡大餐是不成了,背上山的竹篓都不知道被他丢在了山上哪里。祝怀星扶着栏杆下了楼,慢吞吞挪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番茄鸡蛋酸汤米线,食不知味地填饱肚子。吃完他又洗锅烧水下米,开始熬养生粥。
等一切弄完了,祝怀星又一拍额头,觉得自己纯属多此一举。然而封相戈的话却出人意料,“你们打算将人留在我这里?!为什么?”
“祝先生,这是家主之前的交代。而且他的身体体征暂时稳定下来,需要静养,短期内最好也不要轻易挪动。我们将为此支付住宿费和清洁费……”
祝怀星最终答应了下来,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况且,封无殃从前也曾帮过自己,虽然那或许只是顺手而为,但他确实因此脱离了当时的困境。他对自己说,就当还人情了!
13.分苗种菜
祝怀星回房间洗了个澡,出来就发现封家来的人都消失了,好像从未来过一样,当真是一点都不打扰,家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余下夜色静好,远处的鸟叫虫鸣不断。
不过说消失也不对,这些人只是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而已。
他推开客房的门,床上的封无殃依旧闭着眼睛,还在昏迷,不过伤口已经被重新处理过了。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药,确实没再出现血涌如泉。
果然封无殃生来就是起点大男主配置吧,要不怎么连血都比别人耐放。
他脑子里兀地闪过这个略显无厘头的念头。后视线随意一瞥,冷不丁被角落里站着的人吓了一跳。应该是留下来负责医治看护的封家人,见到祝怀星,他俯身行了礼复又站回了角落,目不斜视,安静站岗。
祝怀星面无表情,有些无语地出了客房。十几年过去了,封家的家主都换了两个,怎么封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古里古怪,一股封建大家族的味儿。
下了楼进了厨房,从柜子里取了一个新的砂锅,将冷水里浸泡的的黄芪、人参放进锅里煎取两次,取完药液放进翻滚的米水中,就调成文火,盖上锅盖。疲惫后知后觉涌了上来,祝怀星躺倒在堂屋的躺椅上,打算眯眼休息一会,谁知一睁眼,天光大亮。
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二楼房间,睡在了床上。屋外传来赵晓罍的声音,像是在跟什么人说话。祝怀星掀开被子,坐起身,发现身体有些脱力,出了一身汗,身上有些黏黏腻腻的。忍不住咳了咳,喉咙和鼻子都有些不舒服,应该是昨晚就感冒发烧了。
简单洗漱过,走出房门,他靠在二楼栏杆上往下看。赵晓罍没有发现他表哥,还在跟身边的封相戈套近乎,不知为何聊的是越野车的话题。反倒是封相戈第一时间发现他,抬起头朝他示意:“早,祝先生。”
祝怀星身体还有些乏,没什么力气应了一声,又问道:“昨晚是你们把我弄上楼的?”
封相戈:“抱歉,我们擅作主张,但昨晚您发烧症状比较严重,我们为您紧急进行了输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祝怀星脑壳有些疼,他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飘忽:“封先生,我们是平辈人,这也不是在帝京,你不用这么客气称呼。不过昨晚谢谢你们了。”这您来您去,他听着别扭,活像他年纪多大了。
等他俩的话题告一段落,赵晓罍终于等到自己说话的份儿,“哥!你终于醒啦!你手机是关机了吗?怎么从昨晚到今早一直打不通啊? ”
手机?应该是泡湖里关机了吧,毕竟他的手机不像封无殃的手机一样耐造。祝怀星懒懒道:“手机坏了,找我有事?”
赵晓罍蹬蹬蹬跑上二楼,谈性大发,“哥你不知道,咱村隔壁山头出大事啦!”
祝怀星眉头一挑,“出什么事了?”总不能是他英勇救人的事迹被人发现了吧。
“昨晚有偷猎的王八羔子进山了!这些人十有八九是冲着附近的云豹去的,好在昨天有人发现报案了。你没看见那阵仗,大得吓人!出动了一溜儿警车,派了好多特警来咱们附近抓人!就连高速和附近的其他路口都被封了,每个下山口隔着百米就有一个警察站岗的!”
“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什么毒贩逃到我们这边来了,抓捕罪犯呢。后来村长去打听回来了才知道是偷猎的。”
一楼天井院里的封相戈接收到二楼主人家轻移过来的视线,朝他微微点头一笑。祝怀星便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他们的手笔,看来封家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左右不是仇家就是内斗。他就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些人手段还挺合法的,不搞私刑那套。
“出事的山头离老宅挺近的,你一个人住山上,电话又打不通,我妈担心,就让我来看看。”
“我没事,人抓到了吗?”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不过警察早上都撤了,应该是抓到了吧。这些偷猎的都该抓进去吃牢饭,就是因为这些人渣,我们国家的珍稀动物才会快灭绝。又不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现在还干这个的,纯粹就是坏胚。也不知道这种能判几年,最好是多判几年!”
祝怀星听他念叨一通,有些好笑,“看来这个培训没白上,你现在的思想觉悟挺高的。”
赵晓罍嘿嘿一笑,“听郭教授他们说,要在咱们村里设一个保护工作站呢!”
这个他倒是没听说,应该只是初步计划。不过有个工作站,那些人做野外观测和研究也方便。
祝怀星昨晚熬的养生粥原本是为了给封无殃的,这会问了才知道,人还昏迷着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于是他自己喝上了,补血养气,也很适合现在的他。封相戈他们做事非常细心周到,昨晚火都帮忙关了,没让一锅好粥废掉。
赵晓罍跟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头进了厨房。“哥,这些人都是你的朋友吗?”
祝怀星挑了个有晨曦的位置坐下,懒洋洋地晒太阳,边搅拌热粥。
“算是吧,有个朋友身体不太好,他家人陪着过来修养几天。”为了省去解释封家人身份的麻烦,毕竟有些事情不能跟赵晓罍说,祝怀星干脆直接说是过来修养的朋友。之后如果遇到封无殃,也圆得过去。
赵晓罍凑近,小声道:“难怪,哥,你的朋友是不是很有钱啊,开的竟然是INKAS的哨兵!这车真的是每个男人的终极梦想,不愧是被评为能上路的合法装甲车,实在是太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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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而现在,哥,你家门口这样的终极梦想就停了两辆。我一大早看到,以为自己没睡醒走错路了。”
赵晓罍虽然开的是金杯,但不妨碍他有个换越野车的梦想。对别的车型可能不熟,但是绝大多数越野车牌子和车型他都知道,这种世界顶级越野车车型更是日常流口水对象。
祝怀星放下碗,“擦擦你的口水,洗碗去。”封家这些人,开的车牌子是最不重要的东西,首要考虑的是防护和安全。他现在有些头疼,只能希望村里的伯伯嬢嬢们不要没事到他家附近溜达。要不然他马上就会成为村里的头条热搜,这两辆车也会变成蒲吾村的热门5A级打卡景点。
想想这个画面,他就社死。
洗完碗,估计是被越野车勾着,赵晓罍也不愿意走,一屁股坐到天井里晒太阳的表哥身边。
“封大哥他们走了?不吃饭吗?”
“嗯,家里没菜,他们自己解决。”家里也招待不了那么多人,封家人吃啥住哪,自有自己的办法,饿不死。
“别凑他们太近。”祝怀星想了想,不放心叮嘱了一句。沾上封家的人,是一件顶顶麻烦的事情,那是跟他们不同世界的人,十几年前他就知道这条准则。他这次是意外被卷入,救人肯定要救的,但后续把那尊大佛送走,他就打算关起门,继续过自己的平静退休小日子。
赵晓罍却仿佛听到了什么豪门秘辛,“我懂,我懂,有钱人的世界复杂得很。”
“听我妈说,哥你要弄菜园子?”
“嗯,买菜不方便。”
住在村里的好处很多,但不方便的地方也有,点不了外卖和超市快送,买菜做饭挺麻烦的。不过村里人自家都有田和菜园子,想吃什么根本都不用买。所以祝怀星打算把从前外婆的菜园子弄起来,种点菜吃。
赵晓罍自告奋勇,“我去村里给你弄点菜苗吧,移栽菜苗比直接撒种子快还方便。”村里人种菜撒的种子都会有点密,讲究的还会弄苗床,一般一个月后出苗了都得拔掉一些或者分苗。这样确实更方便,祝怀星也就把这事托付给了他。
赵晓罍办事还挺靠谱,隔天早上二姨就带着几个嬢嬢上门来,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东西。
“阿依,我们来给你送苗了。小白菜、生菜、菠菜、茼蒿、芥菜这些叶菜都挺好种的,还有白萝卜、莴笋、蒜苗、香菜、葱什么的,这里基本上都有。你看看,还想要什么菜苗,我们没有的就去村里其他户人家问问。”
几个嬢嬢也朝他示意不用客气,这些几乎都是前天来吃过乔迁席的人。几人问清楚种哪里,也不让祝怀星沾手,很快就把各种菜苗都栽到了地里,还贴心给他分了区,手脚麻利得很。
14.菜地被嚯嚯
冬日的清晨,寒风凛冽,萧瑟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祝怀星醒来时,发现窗外一片白茫茫。他愣了一下,蒲吾村虽然在山里,但海拔并不高,这个时候不可能下雪吧。穿上厚外套,他推开窗,发现这一夜变白其实是霜花的杰作。
山中雾气重,凝结而成的霜花落在泥土、草地、树枝、绿叶上,看上去像落了满地的雪。
他打开手机日历,果然,今天是大雪节气。冬天正式到来了。
按照村里的习俗,大雪节气,家家户户都要熬煮杂粮粥。这种习俗从旧时传下来,约莫有庆祝秋收结束,粮食入窖开始过冬的意思。小时候,外婆也总是会在这一天煮上一大锅杂粮粥,他放学回来总是能刚好吃上。一大碗热粥下去,冬天里冻得不行的身体立马就会暖烘烘的。
外婆疼孩子疼得厉害,小时候蒲吾村没有学校,祝怀星需要跑到临近的村小去上学。其他季节都还好,毕竟云滇省处于南境,气候温暖。但是每年到了冬天,还是有一段时间比较冷,山上尤甚。
每年大雪节气一过,外婆就想让他请假不去上学。按照她老人家的意思,自家孩子脑子聪明,成绩又好,比别人少上十天半个月课也没事,期末了在家复习到时候去参加考试就行。
小祝怀星虽然也心动,但是心气高,不想在班里搞特殊,又隐隐觉得翘课是坏孩子才干的事情,所以一开始绷着可爱的小脸,严词拒绝了奶奶的建议,还是跟着一众村里的孩子风雨无阻背着书包去上学。
后来有一年冬天生了一场大病,外婆和一众姨妈说什么都不让他去了。就连远在外的母亲都打电话过来劝说,他才成了远近闻名的唯一一个一到冬天就不上学的幸福小孩,直到他十岁时被母亲接走到山外上学生活。
祝怀星不知道的是,哪怕到现在,他家这种疼孩子的离谱做法都通过曾经的村小老师校长口口相传,声名远扬。他也成为无数平象县孩子做梦都想成为的对象。
厨房里的灯亮了起来,祝怀星从上头的柜子里拿出几个密封桶,打开来,里面全是各种杂粮,这些都是老宅乔迁宴那天客人带来的礼物。一般来讲,村里有哪户人家起新房子,亲朋好友都会相赠家具家电的大件,越是关系好,越是送得贵。
祝怀星情况比较特殊,他虽然是蒲吾村长大,但很小就去了外边生活,同这边的人情关系比较浅淡,就连亲戚都没认全。这种情况下其实相赠挺不好搞的,所以祝二姨请人吃饭的时候就提前说了不要送家电家具,她外甥家什么都有了,也不收礼金红包,直接人来吃饭就行。
但上门吃席,不包红包不送礼空手怎么好意思。大家一商量,决定送吃的!肉食什么的听说祝家外甥已经着人买好了,就只好送一些耐储存的粮食米面油。
所以黄豆、红豆、绿豆、赤豆、薏仁、小米、燕麦、荞麦诸如此类的杂粮,祝怀星收了一大堆,更别提米面之类的,光是干米线他就收了几袋。都是村里人或者亲戚家自己种的,绿色无污染,花钱不多,祝怀星就听二姨的都收下了。
他把小米、糙米、薏仁、红豆、绿豆等杂粮倒进盆里,仔细地淘洗干净,然后放入砂锅中,加入清水开始熬煮。炉火的火苗跳跃着,映照在人脸上,暖烘烘的。他干脆就搬了一张椅子在灶旁看起了邮件,就像小时候冬日在灶膛边烤火一样。
他前几天想起来要赚点家用,在一个平时常用的外网翻译平台上发了接单的消息,后来就出了后山救人的事情,今天才想起来要看看邮箱的信息。
一打开邮箱,就因为邮件太多而有点卡。绝大部分邮件是从前合作过的甲方发的,是去他们公司就职的邀请,有些公司没接到回复也不死心,有个别公司的HR主管跟打卡似的每天发一封。一部分是猎头公司的询问,关于翻译单子的邮件就淹没在了这些无用消息中。
祝怀星面无表情过滤掉那些邀请函,看都不看一眼里头开出的待遇,随手点开了一家名字比较熟悉的F国出版社的邮件。
他本科时辅修了法语学位,曾经为了攒留学费用,也为了练习,在外网最大的翻译平台上接过单子,从最初的菜鸟到慢慢积攒了一些老客户,这位就是他曾经的客户,他印象中合作还蛮愉快的。
看了一下要求,是短篇的翻译稿子,刚好是他的专业方向,报价也不错,他顺手回了一封邮件接了单。对方刚好在线,立马回了一封邮件过来。
等到处理完邮件,锅里的谷物香气已经慢慢散发出来。打开锅盖,杂粮已经膨胀破裂,变成了软糯的模样。大雪时吃的杂粮粥跟腊八粥不一样,是咸口的。外婆一般加的都是腊肉、豌豆、红萝卜和香菇这几样东西,祝怀星也照做。
粥越煮越稠,他把切好的腊肉丁等材料倒入锅中,用勺子轻轻搅拌,让它们和杂粮充分融合,直到肉香也弥漫开来,和谷物清香交织在一起,这大雪杂粮粥便也熬好了。他给自己盛了一碗,放在桌上放凉,正准备送一勺粥到嘴边。
“喵呜~~”一声软糯的猫叫声从窗外传来。
怀星目光透过窗户,落在窗台上。一只身上布满斑点的小狸花猫正蹲在那里,一双圆溜的褐瞳正好奇地盯着他,身后的尾巴轻轻摆动。见他看过来,又“喵呜”了一声,声音愈发夹子音。祝怀星总感觉听到一股试探和期待的意味。
他回过头,继续喝粥。果然就听到旁边的“喵呜”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声音更大了。他放下勺子,再次看过去。这次小狸花猫也不走暗示那套了,直接眼神盯着他手里的粥,开始表演嚼空气,时不时地舔舔嘴唇,发出几声软软的叫声。
明示他,小哥哥,我可以尝尝你的粥吗?
祝怀星放下勺子,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冷风带着一丝寒意吹了进来,巴掌大的狸花猫立马呲溜一下钻了进来,路过时还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发出咪呜的声音。
祝怀星伸手轻轻抚摸了几下它冰凉的小脑袋,听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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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转身回到桌边,他又去拿了一个盛蘸料的小碗,从锅里盛了一小碗杂粮粥,放到桌上。粥里除了腊肉,没放其他盐,小猫咪吃点问题也不大。
小狸花很聪明,立马就凑到小碗跟前,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埋头极快地开始舔粥。边吃还边满足地摇尾巴,看来应该是对主人家待客的吃食很满意。
估计是被饿坏了,冬日里猎物稀少,这些野猫的日子都不好过。他想了想,网购下单了一些猫粮和罐头,看到店里的猫窝可爱又保暖,没忍住也加了几个。
等付完款才发现,小猫咪蹭完饭已经走了。他起身从被推开一条缝的窗外看去,只来得及捕捉到林间一闪而过的褐色斑点。还真是一只聪明又警惕的狸花。不过他最后也没退款,想着村里的野猫多,总有机会用上。
他转身回到屋里,坐在桌前,开始享用自己的早餐。粥的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米油,杂粮被煮得浓稠软糯十足,腊肉和香菇为之染上了咸香的美味,一碗下去,依旧同小时候一样,能驱散冬日的寒冷,感受到万物收藏,冬之伊始的大地时令气息。
吃过早饭,他便拿起工具,推开门去了后院的菜地。后院的菜地被一层薄薄的白霜覆盖着,山上气温低,即使这会太阳已经出了,白霜也还没完全化。好在村里人给的基本都是耐寒的菜种,有些不太耐寒的祝怀星也给它们搭了一个小小的保暖棚过冬。
最近后院的菜长得格外旺盛,栽苗没几天,生菜、菠菜、小白菜这些长得比较快的品种,都已经可以吃了。跟打了激素一样,每天过夜一看,地里都不一样。二姨来看过,说确实长得很快,同样的种子和苗,村里的菜还没他这里的一半高。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老宅后院的地太久没种了,地肥得很。祝怀星看了大桑树上满树的鸟,怀疑这里头也有他们这群小家伙的功劳。毕竟,鸟粪也可以肥地。
不过祝怀星最近也有些烦恼,菜地里菜长得快了,总有鸟儿来啄食。一群鸟儿成群结队在菜地附近徘徊,总是趁着他不注意就冲下来叼食。赶都赶不走,尤其这里还有几只犀鸟之类的保护动物,祝怀星更是不好采取强硬行动。
要不是这次菜地“遇袭”,他都不知道他们家后院这么卧虎藏龙。话说,鸟怎么会喜欢吃素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把今天的菜摘了,祝怀星拿来工具,打算采用原始方法,做个稻草人驱鸟,聊胜于无吧。他打算种些草莓和浆果,这些苗脆弱,可不能被嚯嚯了。
最近黑色的大乌鸦也不知道离家去了哪里,整天不见鸟影,要不然还能约束下它这群小弟。好在这些鸟儿做鸟还算讲究,也不遍地啄食,每次只盯着一块区域祸害,祝怀星的菜才算有点收成。
他正忙着搭稻草人,但总感觉身后有一股强烈的视线盯着,浑身不自在。他倏忽回头,发现不远处,封无殃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站在后院门边,静静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15.土鸡炖菌菇汤
“吃饭吗?有粥。”祝怀星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的对视,若无其事移开视线,开口问道。
“好。”封无殃跟着他去了厨房,看着人帮他盛了满满一碗杂粮粥,又端了几个开胃的小菜,末了像是对待小孩一样嘱咐了一句,“腌菜盐多,不要吃多。”病患得饮食清淡。
说完面色又有些懊恼,估计是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封无殃眼底闪过无声的笑意,非常识相地低头安静喝粥,期间只夹了两筷子小菜,可以说是非常听话又捧场了。
饭后,封无殃自觉去洗碗。“封相戈他们有没有打扰你?”
“还好,不算打扰。”尤其是在这人给他转了一笔数额巨大的借宿费后,祝怀星就更不好说打扰了。将他洗好的碗筷放到消毒柜里,祝怀星看他一眼,“你身体怎么样?”
封无殃昏迷了整整三天!老实说,如果不是他每天都去看几次,确认这人还好好地活着。他都要怀疑封相戈这些人是不是家族内部对手派来的卧底了。
“没事了。”封无殃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疲惫。显然不是真的已经没事了,也是,失去身体大半的血液,这人这会还能好好站着跟他说话,多半又是在强撑。
想想封家还真是变态,听封相戈话里的意思,他们之前是做过类似的放血速度实验,很难想象他们的实验动机是什么,过程又是如何进行的……封无殃是主导者吗还是……反正正常人干不出来这事。
刚好,封家也不是正常家庭就是了。
又听封无殃继续道:“这次要多谢你。”
“是个人遇到那种情况,都不可能见死不救的。”祝怀星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涌上一股烦躁,“封总重伤初愈,还是去休息吧,我继续去干活了。”
两人之间原本平和的气氛不知道为何有些僵硬起来,祝怀星说完出了厨房门,可没过几秒,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他从厨房门口冒了出来,像是随口问了一句:“晚上想吃什么?”
封无殃像是愣了一下,随即快速回忆了一下刚才在厨房看到的东西,斟酌道:“菌菇汤吧。”
祝怀星点头,“可以,家里有食材。想吃米线、饵丝还是米饭?”
封无殃:……
“都可以,按你的喜好。”
祝怀星便道:“那就米饭吧。”一直吃米线,他也吃腻了。饵丝也不太适合菌菇汤。
两人一来一回把晚餐定了下来,不知怎的,气氛又重新缓和下来。并肩穿过走廊,一人回二楼房间,一人去后院。错身分开的时候,只听封无殃的声音淡淡响起:“带双手套吧,你感冒了,不要碰冷水。”
祝怀星微愣,不过去菜地里还是按他说的,带了双橡胶手套,确实暖和了一些。一整个上午的时间,他都在菜园子里忙碌,把要种草莓的地方平整出来,下单了搭建温室大棚的材料。又重新规划了一下花园和药园的布局,记下了要买的花苗和中药种子,打算明天就开车去县里买。
干累了就刷刷某站,看人家的种植分享视频,不知不觉又唰唰激情下单了被种草的各种机器设备。他喜欢这种宁静安逸的生活,虽然偶尔会有些小烦恼小插曲,但总体来说,退休的日子过得跟想象中一样惬意。
下午的时候,封无殃那边换了一波人。新来的总算有祝怀星熟悉的面孔——封无殃的总助之一杜垚。杜垚找过来同他打了招呼,他们从前在工作场合见过多次,不算陌生。
“怀星,好久不见。你从前司离职后,好多公司打听你的下家,连我都让人事主管给你发了一封邀约邮件,有意向吗?”
“好久不见,杜助。感谢贵司邀请,不过很遗憾,我已经打算退休了。”
两人寒暄几句,杜垚就提出能否在封无殃现在住的客房里安装一些视讯设备。
“封董这段时间都在您这养伤,但是集团有些线上会议需要他出席聆听。”
他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安装个电子设备而已,又不是要拆房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名下有大把度假海岛、山景别墅,封无殃不去住,而决定在他这山上老房子住着养伤。但即便是疗养,他一个日理万机的集团董事长肯定不会像他这种退休闲人一样没事养养花种种菜,每天最烦恼的事情是思考一日三餐吃什么。
杜垚还送了一只新的手机过来。祝怀星之前掉湖里的手机坏了,托赵晓罍拿去市里手机店修了,现在用的是备用机。没想到封无殃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
杜垚一行有5人,所有人都西装革履,职场精英做派,从前祝怀星也差不多这副德行。但问题是,这些人应该出现在城市中心CBD最高的写字楼里,一旦背景换成了深山老林,深宅大院,这黑色西服一穿,嗯,就很像某种干非法买卖的□□。
看在新手机的面上,祝怀星随口问了一句,“杜助你们晚上留下来一起吃饭吗?”
“不了,您招待封董就好。下次有机会再来你这蹭饭。”杜垚笑眯眯地婉拒了,心里却是想起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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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封董的叮嘱。
前几天遇袭、刚刚重伤初愈的董事长面无表情,翻阅完手里的文件,签了字,有条不紊地交代完集团事务,跟从前一样,看不出半点虚弱的痕迹。衬托得听到消息后感觉天塌了的他们非常大惊小怪。就是临走前,他提了一个很奇怪的任务,让他把一部新手机转交给祝先生。最后一句“走吧,没事不要过来打扰”就赶人走了。
顶头上司不留饭,他哪敢厚着脸皮答应主人家。
祝怀星乐得不用做多五个人的饭,将人送走,就开始熬起了菌菇炖鸡汤。虽然封无殃点的是菌菇汤,但两个生病的人还是得多补充点蛋白质。
今天是大雪时令,炖只鸡做大餐应应景。他下午就托二姨在村里买了一只土鸡,买家人挺周到,杀好了去干净毛才送过来的。祝怀星省事了很多,毕竟他跟他外婆一样不会杀鸡,以前家里的鸡要么是外公杀的,要不就是托人帮忙。
炖汤的野生菌是二姨给的,她说到做到,之前说要给祝怀星搜罗菌子补身体,等他搬到老宅这边后还带了一麻袋晒干了的野生菌硬塞给他。说是村里收的,保准野生不会有假。
大概有种瘦,叫做二姨觉得你瘦吧。
一只土鸡去毛了还有五斤重,这在村里只能算正常。云滇省的土地或许确实格外得天独厚,动植物大都长得比其他地方要好。
剁成块放入锅中炖煮,祝怀星拿了个汤勺仔仔细细撇去浮沫和大多数鸡油。差不多就往汤里加入一些宣威火腿片,开大火让汤底充分吸收火腿的香味。这是外婆传授给他可以让鸡汤味道更上一层楼的秘诀。
做好汤底就可以把泡过水的野生菌下锅。羊肚菌最适合炖汤,再用姬松茸、鸡油菌、鸡枞、虫草花和茶树菇作配,基本不会有比这更鲜掉眉毛的汤了。菌菇在高温中会释放出天然的鲜味,让汤底愈发浓郁鲜甜。
土鸡炖菌菇汤是主菜,大厨祝怀星又做了个肉末生菜、冬笋烩双菇,觉得两人三菜够吃了才作罢。
主食果真如祝怀星所说,吃的是白米饭。他吃法怪,喜欢在米饭上浇上滚烫的菌菇鸡汤做成汤泡饭。饭桌上,见封无殃盯着他泡饭,祝怀星道:“我外婆说这样对胃不好,你不要学我。”
封无殃的回答是,学着他浇了一勺鸡汤在米饭上,还连吃了两碗汤泡饭。土鸡肉滑嫩,汤汁清澈浓郁,野生菌的鲜香在舌尖上跳跃,每一口都让人回味无穷。两个病号,最终愣是把一大锅炖鸡吃了个一干二净。
16.番茄酸汤云吞
山上的生活虽安闲,但独居有时也难免冷清,不去村里的话一整天都找不到人说话。好在祝怀星是个社交需求很低的人,通俗点来讲就是非常宅得住,将自己的日子安排得有滋有味。
封无殃是个很安静规矩的房客,两人的交流不多,但他的存在感并不低。一日三餐饭桌上多了个人一起吃饭,晚上隔壁的房间添了一盏灯火照亮山中夜色。
清晨倒腾后院菜园子的时候,有个人在旁边监工一样看着。
下午在房间里看书、翻译的时候,一墙之隔传来的轻微会议人声,比某站任何白噪音都好。
晚上在堂屋里看电视,冬日电壁炉旁的沙发,也多了一个影子围着一起烤火。
祝怀星虽不愿承认,但家里多了一个人,他的山居生活确实比从前增了几分热闹和烟火气。
这天早晨,祝怀星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拉出厨房角落里落灰的磨豆机,开始放咖啡豆子磨粉。昨晚他灵感来了,翻译稿子比较顺,一不留神结束工作的时候已经夜里两点。
放在平时第二天可以睡个懒觉,毕竟不上班,但今早他已经跟人约好了要去取订好的草莓苗,所以再困也还是得爬起来,现在急需一杯咖啡续命。
买草莓苗的商家是郭康教授热心介绍的,他带着团队最近一直在村子周围野外山里调研,顺便布设红外自动相机,就为了捕捉到云豹更多的影像资料。
那天他们从祝怀星家里拷贝回去的高清监控视频已经被他们一帧一帧盘得能够包浆了。现在是他们研究所的镇所之宝,圈子里的专家教授想要看看都得找人牵线搭桥。
偶尔他也会找上祝怀星针对监控里的画面做些咨询,每次到最后都会追问一句,最近云豹一家有没有去你家蹭饭。祝怀星哭笑不得,这怎么跟私生饭一样。还有,他是什么云豹经济人吗?不过两人的关系在郭教授的“死缠烂打”下,倒是从陌生人变成了可以聊两句的人。
昨天郭康教授就主动联系他,问他是不是要买草莓苗。祝怀星问后,才知道是赵晓罍最近成了他们科研团队的野外向导之一,跟着他进山的时候聊天说起的。
郭教授正愁找不到地方感谢他上次给的视频呢,就主动来问祝怀星要不要试种一些新品种。他认识的一个云滇大学的教授研发了一种新品种草莓,因为还没进入市场,草莓苗会比市面上便宜很多。因为目前还在培育后期阶段,所以祝怀星还需要时不时给教授团队反馈一些种植数据,再给一小部分果实让他们进行研究。
祝怀星也没拒绝人家的好意,科研院所培育的草莓苗肯定会比自己随便去外边买的要好,定期提供一定数据也不是多麻烦的事情。当即他便道谢,加上郭康教授推过来的微信名片,跟对面的人约好了时间去取苗。
磨豆机工作的时候,祝怀星抓紧时间烤了几片吐司,又将煎好的流心鸡蛋和宣威火腿片放在上面。去后院现摘了几片生菜片,一起夹在烤好的吐司里,两人份的早餐便做好了。今天他赶着出门,也就比往常简单些。
豆子是云滇产的中烘的维拉莎奇,不是很贵的咖啡豆,但闻起来有坚果和黑巧克力香气,入口保留了坚果的醇香外,又添加了桃李柑橘的水果风味,祝怀星偏爱这种酸度适中的复合调咖啡豆子,偏苦偏酸都不行。
身后的脚步声传来,他微微侧身,看向一身正装的封无殃。身后的晨曦勾勒出锋利的轮廓,他背着光,耳上挂着蓝牙耳机正在接电话,眉眼冷峻,面无表情之时,仿佛此地不是山村老宅,而是高楼大厦的办公室。
祝怀星微微一顿,一股距离感跨越经年时光,像不受欢迎的旧客一样到访了。两人此刻只隔着一张餐桌,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无法跨越的墙。
封无殃见已经到了厨房,淡淡朝对面落下一句“就这样,挂了”,便暗灭了手机摘下耳机。抬眼就看到侧对着看他,正在发怔的人。封无殃见他眼神不对,脸色也似乎有些萎靡,下意识放轻了声音,“怎么了?”
边说边大步到了他跟前,抬起手背就去触他的额头,一片如玉的温凉,并未发烧。
祝怀星回过神来,为着这超乎寻常社交距离的靠近和动作而心下一跳,太近了……什么距离感都被摧枯拉朽地抹除。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立马又觉不妥,太过突兀。为掩饰自己的动作,当即开口:“没怎么,我没事,你有工作?这么早……”
封无殃注意到他后退一步的动作,眼眸幽深地盯着他,可惜被注视的主角正顾着挑起话题缓解尴尬,并未察觉到他极具侵略性的肆意眼神。
封无殃这样解释他的正装:“待会有个集团高层会议。”末了,又补充道:“刚才是我母亲的电话。她得到消息,想过来,我拒绝了。”
祝怀星诧道:“你没告诉他们你受伤的事?”
封无殃看他一眼,语气平静:“我们关系比较一般。”
祝怀星一想到他的双亲,又有种自己开了一个错误话题的感觉。好吧,这人的家庭关系貌似比自己的还复杂。
封无殃继续道:“让人放了假消息,外界以为我重伤未愈。”所以连他的母亲、远在美国的徐筠女士都坐不住了要回国。
事情过去好些天了,祝怀星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起对遇袭这件事的后续安排,“股市没问题吗?”
封无殃语气淡淡:“小波动,在可控范围内。”
靠近了,封无殃看到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微微皱眉:“昨晚熬夜了?”
祝怀星端起咖啡,抿了口,被咖啡的味道激得困意又消散了一些。“嗯,没看时间。”他端起咖啡杯朝他示意,“封总要来一杯吗?先说好,豆子一般。”
封无殃:“我不懂咖啡。”
封无殃没说谎,他喝了一口的点评是:“好喝,不酸。”至于祝怀星介绍的,黑巧、坚果香和果香,他的反馈是:“好像有。”
没有价值,全是情绪。
祝怀星不知怎的有些想笑,总有种牛嚼牡丹的感觉。但偏偏这个词最不应该放在门庭赫奕的封无殃身上,太过荒谬了。
祝怀星问他:“我待会要去市里取草莓苗,中午赶不回来。给你准备点番茄酸汤云吞,中午你自己煮熟,还是让杜助给你准备吃食?”
封无殃:“麻烦你了,云吞就可以。”
祝怀星也不觉麻烦,就算是真的麻烦,看在他卡上那笔天价食宿费也不是不能做。为五斗米折不了腰,为五十万斗米能下腰。
吃完早餐,照例是封无殃洗碗收拾。他则称了精面粉,加水开始揉面,中途又加了鸡蛋液进去,这样面团更有韧劲,擀出来的云吞皮薄中带韧,还天然带股香味。
馅料选的是猪肉和冬笋。冬笋擦成丝,焯水晾干后改刀切成笋丁。猪肉取的七成瘦,三成肥。瘦肉去干净筋,放在猪皮上用刀剁,这样瘦肉也融入了油脂,后续不用掺香油也会很香滑。肥肉就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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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小丁,和瘦肉、笋丁一起混入调料。再打入一个蛋,祝怀星用一只勺子朝着一个方向开始搅拌,偶尔分次加入少量葱姜水,直到肉馅上劲,润润的有胶质感才开始包云吞。
说起来麻烦,但祝怀星小时候跟着外婆做了很多次,步骤都在脑子里,除了最开始需要熟悉上手有些慢,后面渐渐的就完全行云流水。封无殃将洗好的碗筷放进消毒柜,又学着祝怀星之前的动作,取了厨房纸巾擦干净各个台面的角落,就双手抱胸,靠在洗手台那里,欣赏对面的人包云吞。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有几缕遮掩住眼睛,垂眸的时候长长的眼睫在眼下形成一道阴影。天气冷了,他穿了件浅灰色的卫衣开衫,里头是白色的毛衣,袖子卷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此时他右手拿着一根扁平的小木棍,另一只手上平摊着薄薄的云吞皮,一手挖肉馅,一手捏褶子。
封无殃从来不知道,原来小小一张云吞皮可以捏出这么多褶皱,每一道褶子的工序和功能都不一样,包好的云吞放在托盘里,像是一朵朵待下水舒展的桃花水母。
哪怕马上就要出发,他仍旧慢条斯理地在那里包云吞,动作很从容,是享受的状态,于是注视着他的人便也间接获得了享受的情绪。一旦有面粉落在台面上,又会被很快擦去,最后包出来的云吞个头和模样基本一致,在托盘里排兵列阵摆放得整整齐齐,干净、有条不紊。
冬日的清晨,朝阳已出,但山间云雾未消。他宛如一株高原山上白雾中盛开的雪莲花。清纯,凛冽。
祝怀星包了很多云吞,大部分冻起来准备之后吃。云吞包好后,他又起锅简单做了个番茄酸汤。
“你中午开火加热,等汤开了再下云吞,云吞都浮起来就可以吃了。”祝怀星看他就不像是下过厨的样子,不放心道:“我把时间和步骤发你,额……我好像没你微信?要不我写……”
话还没说完,一只墨蓝色的手机递到他跟前。祝怀星接过,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拿到封无鞅的手机了。上次没细看,这次才发现封无殃的手机跟杜垚上次拿给他的是同款不同色,也没有品牌logo,看来是封家内部定制的专用机型了。
他也没有多看,点开微信添加好友就把手机还给了他。最后把一部分的云吞放进冷藏柜,又把剩下的收进冷冻柜放好,祝怀星收拾好东西就准备拿上手机出发了,结果被封无殃拦住了。
“我让封相戈送你去,他正好没事。”
祝怀星的车子还没买,原本打算借表弟赵晓罍的车开。听到封无殃这样说,第一反应就是不想麻烦别人。更何况封相戈一看他的姓氏就知道,他绝对不是封无殃身边普通的安保人员,他可不敢劳驾这等人物给自己当司机,就直接拒绝:“封先生很忙吧,我开表弟的车自己去就行,不用麻烦他了。”
“不麻烦,他最近很闲。”封无殃很坚持,一旦他坚持的事情,哪怕是祝怀星也扛不住。他一直以为人都走了,看来有些人只是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而已,并不代表不在。因为祝怀星在老宅门口没等多久,一辆INKAS的哨兵越野车就出现在了眼前。
祝怀星上车的时候还在想,这要是让赵晓罍知道,估计得羡慕得哇哇叫。这孩子自从封相戈他们前段时间连人带车消失后就一直念叨他的梦中情车。
车子缓缓沿着山道下山,平稳得如履平地。封无殃站在门口,眼神平静目送他们远去,直到再看不见才转身回屋开会。
17.下山买苗
这是封疆集团的年终战略大会第一次在线上召开,听说是集团董事长封无殃拍板决定的,这仿佛是某种信号。结合最近传出的关于封董在云滇受重伤的小道消息、股市小幅度的动荡,无数人从这一决定背后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线上会议室里,来自世界各地的集团高层已经陆陆续续出现在镜头前,人人身着正装,气氛凝重,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屏息关注着,那个最上方顶着集团董事长封无殃名字的镜头框,那里始终暗着。
直到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三十秒的时候,那个唯一暗着的镜头框才在所有人眼前亮了起来,一时间,有人松口气,有人暗中扼腕。
一身黑色正装面无表情的封无殃隔着办公桌,出现在了镜头前。
他看了眼手表,平静道:“开始吧。”
方才大气不敢出一声的会议主持人见他不准备致辞,这才出声主持,开始按照流程cue集团名下各分、子公司负责人做汇报。
隔着屏幕,与会者无从窥探这位年轻的集团掌权人的真实身体状况,但可以确定的是,他那被外界称为“投资之神”的脑子依旧清醒理性地可怕,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的发言很少,但哪怕身经百战的高管们都撑不过他三言两句的问询。
两个小时会议时间稍纵即逝,茶歇时间一到,镜头后不知道有多少精英人士冷汗湿了后背。那位年轻轻,但从不屑于疾声厉色以壮声势。盖因他不需要,他只需要用他那可怕的脑子,冷静的话语就可以轻描淡写碾压你。
这还只是隔着一个屏幕,如果是面对面,那种压力就愈发令人窒息。茶歇时间算是给了众人一个松口气的间隙,参会的人隔着一个屏幕也不忘寒暄社交。
封无殃的二叔封定和是封家在港澳地区业务的负责人,他有着略呈八字的下垂长眉,近些年人到中年有些发福,加上平日里喜欢带佛牌,手上盘佛珠,倒是被好事的港媒评了个“弥勒佛”的雅号。
他小儿子私底下看了报纸,笑这些港媒不与时俱进,要不然“港圈佛子”岂不是比“弥勒佛”洋气,气得他爹扣了半年的零花钱。
封定和率先开口,“无殃,听说你在云滇那边遇袭受伤了,加上这几天股市波动,我真是担心死了。”
“呵,那老二你到底是关心股市,还是担心无殃的身体?”视频里传出一道嬉笑嘲讽的声音,是封无殃的三叔封定军。
封家老三封定军主要负责封家在东南亚的产业,他同老二封定和素来不和,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讽刺他的机会。
封二叔仿佛听不见他话里的嘲讽,转了转手上的檀香佛珠,笑呵呵道:“老二你这话说的,无殃是老爷子钦定的继承人,他的身体状况不止关系着股市,还关系着封家这艘大船的未来,你说我关心哪个?
“倒是你,也不知道怎么做事的,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都管不好,还能让那帮缅北的人入境去伤了无殃。我这边有个建议,要不让集团这边派几个人过去帮你管管事,顺便清理一下门户吧。”
封三叔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眼神如刀,扫向了屏幕上的老二,道:“你少在这借题发挥,你自己屁股都没擦干净呢就来这挑拨离间。我怎么听说,天娇最近进了公司,跟她哥闹得还挺厉害,还搞砸了一个大项目?我说老二,一碗水得端平啊。
“还有天纵,玩赛车泡夜店跟女明星拍拖,都成了报纸常客,还得了个风流贵公子的外号。呵,你们父子的外号也是好有意思。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看咱二哥就是太过忙于事业,才会疏忽了孩子的教育成长,还是得多派几个经理人去帮帮二哥啊。”
这位也是个狠人,更别提是在被老二暗指是他派人追杀家主的当口,更是专挑人的痛处戳。封二叔手上的佛珠都不转了,笑意僵硬在脸上,好似一张假皮。
封二叔:“老三你倒是对你的侄儿女们挺关注的,不过还是要多关心自己家的孩子。我怎么听说明轩之前在追一个男人,你要知道,咱家可没有这样的,那男人……”
封二叔的话说到这,处于风暴中心但一直没有出声,仿佛置身事外的的封无殃突兀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二叔、三叔要聊家庭教育,私底下再聊。会议继续。”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一出声,即便是封家两位目前权力仅次于他的叔叔也得看在他面子上暂时休战。
上午的会议暂告一段落,下午吃过午饭稍微休息一会儿还得继续。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哪怕这种级别的会议,参会人员已经控制在很小的规模。但每个人都得为自己所负责的公司或大区争取利益,这其中必定少不了各方唇枪舌战,偶尔更得抖抖对手的黑料,扯皮过程注定漫长。
奇怪的是,上午会议结束前,所有人都觉得封无殃这次也不会致辞,他却突然说了一句:“祝各位午餐愉快,下午再会。”这突如其来的寒暄一下把所有人都搞懵了,不少人透过镜头对视,眼中皆是相似的受宠若惊。
封无殃这边刀光剑影,波谲云诡。话说那头祝怀星上了车,就打开手机找到封无殃的微信,给他发了煮云吞的详细步骤,又推了一个做番茄酸汤云吞的小红薯视频给他,双重保障,以确保他家厨房不会在他回来前被炸。
点开封无殃的头像,是一张构图很不错的夕阳山景照,祝怀星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点进朋友圈,意料之中空空如也,连商业转发的内容都没有。
他无声笑了,按灭手机,正想打起精神来社交,就听见前排的封相戈主动道:“祝先生,家主嘱咐,让你在车上休息。后面有枕头和毯子,请随意自取,座椅我为你调节成睡眠模式。”
祝怀星:……
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但他还是接受了这一波好意安排。说实话,两人不熟的情况下,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如果不聊天难免尴尬,睡觉可以完美避免这一问题。
在轻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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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声中,他盖上毛毯,在放倒的躺椅上闭眼补眠,隐约还能闻到助眠的香薰。陷入昏睡的前一秒,他还在想,这车子确实挺好的,难怪赵晓罍念念不忘的。缺点就是太贵了,当然,这是他的缺点。
上午十点多,车子开入昆川市南郊的一个大型种植基地。郭康教授推荐过来的同校教授姓代,叫代文山,主攻浆果品种培育研究。或许是看在郭教授的面子上,代文山教授的态度很客气。
这是云滇大学的一个校外实践基地,占地六千亩,光代教授负责的浆果园就有两千亩地,里头不仅有祝怀星要的草莓苗,还有蓝莓、树莓、黑莓等各种浆果品种正在培育。一路走来,有不少工作人员正在忙忙碌碌,偶尔看一眼路过的祝怀星等人。
一行三人经过消毒,进入到了草莓园。
代文山教授边走边介绍,“我们有地培的、也有立体无土栽培的模式,都是采用现代化的灌溉系统进行水肥控制,光照、空气、湿度温度也都是根据天气情况和作物生长状态调整的。
“当然,小祝你是露天地培的,不用像我们这么精细。来,这边就是我们这次新培育的草莓品种了,叫做‘云姬’,口感是偏软糯的,甜度中上,但我们的培育方向是抗冻抗病性这一块。所以还挺适合你的情况的,老郭说你家在山上,咱云滇虽然冬季温度不低,但十二月种草莓还是有点冷的,你得覆好地膜,有条件的话最好搭个大棚增温。”
祝怀星一一记下,按照原计划,他这次其实就是订三百棵草莓苗在后院试种。理论上来讲,九月开始种植,十二月到一月收获是最佳时间段。但云滇省冬季相对温暖,他又不想等到来年这么久,能不能靠这三百棵草莓苗实现草莓自由他不确定,但积累一些经验也不错。毕竟他从前也没种过草莓。
“来都来了,小祝有意向再种点别的浆果不?”代文山教授笑眯眯道。他可是听老郭说,这小祝家的地很不错,又是自家种自家吃,不打药,还是个高材生,多帮他们记录点实验数据提供些样本也好。
最终祝怀星离开前,又被代教授忽悠着买下了不少蓝莓苗、树莓苗和黑莓苗。当然本来他也是要种点别的浆果的,只是郭教授没提,他自然也没说。这会代教授主动提了,他自然是欣然应允。
这么多苗,越野车自然是装不下的。就算装得下他也不好意思弄脏这种顶级越野车。在基地食堂吃过午饭,代教授叫了辆小货车装苗,跟在他们车后一起回去。
回去路上,祝怀星打开微信,正想问封无殃他家厨房还在吗。无意间点到他的头像,结果页面一转,发现封无殃竟然发了朋友圈!
祝怀星饶有兴致点进去,发现这人晒了一张美食照片,是早上给他准备的番茄酸汤云吞。好吧,看卖相,封总第一次厨房历险记还是挺成功的,他家厨房也还幸存着。这人的配文也很简单,就两字:午餐。
祝怀星心道,原来封总第一次下厨也要发个朋友圈纪念啊。
18.陆家老太太来了
祝怀星顺手帮他点了个赞,也没去细看那条朋友圈底下那一长串的评论点赞中有多少大佬名人。他不知道,封无殃这首次朋友圈“营业”引发了多少人的关注和揣测。
杜垚的午休不仅要准备下午会议的文件,还要接收同事和商业伙伴的消息轰炸。他烦不胜烦,索性将同事们拉个群,群名就叫做“1214云吞事件答复”。
暂且不提这个槽点满满的群名,同事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董事长是不是被盗号了。等得到杜垚否认的答复后,个个又开始八卦起来。主要讨论主题是封董是不是有情况了,要不怎么还开始在朋友圈晒起了美食。
这简直就跟发现平日里餐风饮露的神仙,竟然还跟凡人似的需要吃饭一样不可思议,太接地气了!有人反应快的还联想到了上午会议结束前,封董那一句不同寻常的寒暄,更是肯定这其中必有猫腻。
“杜助,你最近不是去了云滇,跟在封董身边。有什么情况,不要藏着掖着,要及时分享啊。这可是干系集团工作的大事!”
“这可比看封家那两位老爷子使绊子斗嘴来得有趣。”毕竟那种涉及到豪门斗争,他们外人哪敢掺和,就怕变成炮灰。再说,那种戏码一年里头没上演个十次也有九次,他们都看腻了。倒是封董这种从未有过八卦的大佬,一旦有苗头,可不得引发全体同事地震级别的讨论热情。
杜垚其实也正困惑老板此举用意呢,哪里有什么多余情报可以分享。他只猜到了这午饭应该是祝怀星做的,毕竟他这边没有收到准备餐食的吩咐。
至于同事所说的有情况,封董现在就在祝怀星乡下宅子里养伤,也不去村里逛,金屋藏娇连个“娇”的影子都没有,总不可能这“情况”是祝怀星吧,想想都不可能!杜垚被自己最后的猜测逗笑了。
杜垚:各位同事,关于封董的私人情况请不要捕风追影,以讹传讹。下午会议即将召开,个别被批评的同事还请不要摸鱼,尽快修改报告,争取下午再次讨论时通过。
他这话一发,不少人都批评他没劲打官腔,那些被特指的同事更是狂怒,指责他伤口撒盐,没有半点同事情谊!
这个水群对话最终终结在一位同事的发言:你们不觉得,封董有情况了这件事,比他发朋友圈晒美食还要魔幻吗……
其他人:都散了都散了,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八卦顶头上司的机会,都这么认真干嘛!
杜垚没去管这群私底下多少有些放飞自我的同事,开始应付来自商业伙伴的消息。不少人都借着这个机会来问候他顶头上司的身体情况,有个别脑子奇葩点的老总竟然还问他封董是不是要进军饮食行业,有什么好的合作项目他非常乐于投资!
杜垚:……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这一天,跟着摸不着头脑的还有一些顶级私房菜馆后厨和富豪私人厨师,午餐或者晚餐莫名就收到了点餐要求,这没什么,关键怎么点的都是一道普普通通的番茄酸汤云吞。难不成这番茄酸汤云吞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养生功效吗?怎么在富豪老总们之间开始流行起来了。
封无殃这边倒是没多少人敢去打扰他,只有母亲和堂兄封无疾发来了消息问候。
母亲发的是询问身体的消息,并且再次重提要过来看他的事情,他回了句:还好,别来。
封无疾是他的从堂兄,两人是一个曾祖父,但因为父辈关系亲密,且属于利益捆绑关系,封无殃同他的关系倒是比亲堂兄弟要好一点。
封无疾直接在那条朋友圈下发了评论:看起来味道不错。
封无殃回复了他:吃起来更好。
封无疾之后微信私聊了他:听说你受伤了,查清楚哪边下的手了吗?
封无殃:有眉目,不急。
封无疾回他:好,按照你的计划来,有需要的地方直说。
两人谈完正事,封无疾开玩笑发了一句:谁给你准备的爱心午餐,不会是我未来弟妹吧?
要不然这从来不发朋友圈的人能破天荒发美食照,底下还回了他那么一条带着几分炫耀意味的评论。
封无疾左等右等,还以为他这个堂弟不会回复了,结果过了三小时,对面回了一句:还在追。直接把封无疾一个素来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惊到,不小心在课堂上学生面前爆了粗口,还摔了手机。
下午三点,祝怀星回了村。他先在村口下了车,让封相戈和运苗的小货车先开车回老宅。祝二姨刚打电话给他,说是陆家老太太来了,让他去家里一趟。
老实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心智早已成熟坚定,不会再被所谓原生家庭的一些人或事轻易牵动心绪。然而等进了门,听到那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一种生理性的烦躁还是像恶心的虫子一样爬上身。
祝怀星面无表情穿过天井进了堂屋,叫了声“二姨”,对上坐在主位上那位银发老太太的眼神,又平静地喊了一声:“廖阿婆,您有事找我?”
老太太听到这称呼,像是受伤似的捂住胸口,对祝二姨苦笑道:“阿依都这么大了,还是不肯叫一声奶奶吗?这让我怎么安心入土啊,我这死了都没脸去见陆家的列祖列宗……”
祝二姨面色同外甥一样的冷淡,只是碍于面前的人年纪大了,貌似还得了病,怕她碰瓷,又担心闹大了村里人都要看阿依的笑话。要不然按照她的脾气,早就将人扫地出门了。
她淡淡道:“陆家婶子,你从前不准阿依叫你奶奶,说他不是陆家的种,叫一句就要打人家小孩子的嘴。怎么,现在年纪大了老糊涂了,都不记得了?”
老太太姓廖,从法律层面来讲是祝怀星的奶奶。但是自从三岁跟母亲到了祝家生活,祝怀星就再未喊过这人奶奶了。
廖老太太被这么说,也不见难堪,依旧是一幅可怜老妪模样,“从前是我昏了头,后来我听医生讲,我那个时候可能是什么更年期提前了,心理生了病才会对阿依那样。阿依跟他妈走了我也总后悔,但是他不回村,回村了也不来见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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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机会同他解释。”
“阿依,奶奶在这里跟你说声对不起,奶奶不是有意的,是心里生了病,你能原谅奶奶吗?我眼看着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最近病了更是经常梦到你爷爷骂我把他大孙子丢了,这都成了我的心病了。”
祝怀星冷眼看她一番唱念做打,心里无动于衷,只是心平气和道:“阿婆,您不必执着过去的事,人都要往前看。再说您还有两个孙子孙女,您先生也不缺我这个改了姓的外人。”他看了眼手机,开口送客:“要是没事的话,您就请回吧,我还要回家做饭呢。”
廖老太太面对油盐不进的祝怀星也没法子,临走前看他一眼,愁眉苦脸叹气,颤颤巍巍拄着拐杖走了。如果不看背后的故事,反倒衬得祝怀星是个不肖子孙一样。
邻居婶子正好出门,碰见了这一出,两眼放光道:“哟,是陆家婶子啊,你怎么过来了,哦哦,来找玉金外甥的吧。”
廖老太太咳了咳,道:“是啊,来看看阿依。”
邻居阿婶热情道:“玉金外甥现在可出息了,你去看过没,那山上祝家老宅翻修得老气派了,跟电视里的大宅子一样,祝家真是养了好外甥啊,可把我羡慕的!”
廖老太太和善的脸色有些挂不住,敷衍了几句就走了。
屋里,祝玉金听了个全,笑着对外甥道:“平日里你这个婶子她嘴最碎,没想到用在这里,倒是正正好。说的话我生平第一次爱听,但陆家老太婆听了估计得被气死。”
祝怀星也觉得好笑,“以后陆家那边的人您别理,有事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祝二姨却拍了拍外甥的肩膀,“你一个小辈,做太过在那些不知情的外人眼里就是错。传出去就是不孝的名声,难免落人口舌,毕竟血缘关系摆在那里。还是得我们这些长辈出场,有些话你不能说重,我能说。要是她敢拿辈分压我,呵,我就去请村里的祝家老祖嬷们出马,左右是不怕她的。”
“这人年轻时候泼辣狠厉得很,凶神恶煞一老虔婆,对你们母子俩什么坏事都做尽了。结果临到老了,倒是装得一副慈眉善目的悔恨样子,真是恶心透了。也不知道背地里打的什么算盘。”
邻居婶子跨进门来,刚好听到这句,张口就道:“还能是啥,怕老了没人养呗,眼看着大孙子出息了还回乡住着,可不得上赶着来修复关系啊。玉金你还不知道吧,陆家后进门的那个媳妇厉害得很啊。从前是真的看不出来,还以为是小白兔呢,结果年轻时候把婆婆哄好了,终于被婆婆放去了城里跟老公生活,又把老公拉拢住了。
“现在陆家那婆婆老了,需要人伺候,就想去城里跟着唯一的儿子住。结果没去几个月,就又回来了。回来逢人就说在城里媳妇虐待她,还挑拨得孙子孙女跟她不亲近,就连儿子都被下了迷魂药不听她的话了。真是,人不能做坏事啊,这不报应来了啊。”
祝怀星不知道还有这一出,也真是世事难料,但可惜,老太太是打错他这前孙子的主意了。
19.黑山羊汤锅
邻居婶子分享了自己听来的乡里八卦,自觉跟祝怀星拉近了距离,朝他笑道:“唉哟瞧瞧我们玉金外甥,不仅长得俊,还干啥啥都是第一名呐。你说读书好咱比不上就算了,咋种个菜都这么厉害呢!
“婶子前头从你二姨这拿了点菜回去,那菜真是又嫩又脆,就简单清炒撒点盐,滋味别提多好了。我家那挑食的小孙子就着菜能多吃一碗饭,可把他爸妈高兴坏了!要知道那小子以前可不爱吃菜的!”
祝二姨拍了怕她的肩膀,浅浅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让怀星再给你摘点菜就是,扯那么多干嘛。”
祝怀星当下才反应过来邻居婶子这话的用意,当即应下:“正好待会我要给二姨送菜,也给婶婶准备一份。”
邻居婶子听完,果然笑得见牙不见眼,“噢哟,那感情好,真是多谢怀星了。你以后要种别的菜,一定要来婶子家拿菜苗啊。”
祝怀星自然应下,拿上祝二姨硬塞过来推辞不过的羊肉,步行回了老宅。从乡道拐入山道,就见路的尽头,有一个熟悉的人影缓缓走来。
两人相向而行,很快就在半道上相会了,又并肩走回去。
山风萧瑟,祝怀星避开路上枝叶,边问他:“封总怎么来了?”
封无殃:“会议茶歇,出来透气。”
见他下山一趟情绪不佳,封无殃微微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祝怀星踩着地上的落叶,心不在焉,也就有些慢半拍,“嗯?啊……没事,是陆家老太太来了。我去应付一趟才耽搁了一阵。”
说完又反应过来他应该不认识陆家的人,又补充道:“就是我法律上的奶奶。额……我们关系不太好。”
封无殃伸手从背后摘掉他肩上的叶子,淡淡道:“好巧,我也是。”
祝怀星:……封总,这是什么值得攀比的事情吗?
倒是封无殃难得多言:“那么多草莓苗会不会吃不完?你要出售吗?”
“不卖,只是种来自家吃的。草莓结果了后院和附近的鸟也会来吃的,到时候只怕是没剩多少。”说到这,他倒是来了兴致,“诶,后院的那群鸟儿虽然爱叼食菜园里的菜,但竟然还会给菜地抓虫。我这两天才观察到的,难怪一直没打药,也没发现菜上生虫。”
封无殃:“生态农业模式。”
祝怀星失笑,反问他:“你在后院观过鸟吗?”
封无殃摇头,他倒是经常在后院观人。
祝怀星接着道:“我仔细观察过。后院生态很好,每天都有很多鸟雀活跃,我搬进来后就陆续发现有不少鹧鸪、翠鸟、鸫鸟科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结果前几天他去菜园子收菜的时候,听到头顶有大鸟飞过的声响,以为是大黑乌鸦回来了。抬头却看到一只体长足足有一米长、翅羽呈黄黑白三色、头顶有黄色角,嘴部极大的陌生鸟飞过。
陌生鸟儿在他家上空徘徊了一阵,就煽动那巨大的翅羽滑翔想要降落,看方向似乎是想落在他家后院大桑树上。下一秒祝怀星就眼睁睁看着,从大桑树上飞出乌泱泱一群原住民,开始围攻外来者大嘴鸟,一时间,漫天羽毛乱飞。祝怀星索性站到一旁观战。
原住民都是体型比较小的鸟类,耐不住是群殴。鸟多力量大,大嘴鸟两爪难敌群喙,被啄得满头包,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落在了大桑树周围的松树上。原住民鸟见此也就妥协了,毕竟这外地鸟个头太大了,老大黑乌鸦不在,它们也没办法将鸟赶走。
“之后我查了下,发现这大嘴鸟学名叫做双角犀鸟,属于国家一保,跟大熊猫一个级别的……所以,现在你知道我家菜园子为什么是‘生态农业’模式了吧?”
国二围殴国一,人类管不了。但只要他敢动这群大爷一根羽毛,国家肯定是能管到他的。
封无殃眼中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也不知是为这有趣的斗殴故事,还是为这讲故事的有趣的人。
“你要上报给林业局吗?”
祝怀星摇头:“没受伤的话一般不需要特别上报,同它保持距离就好,没准哪天就飞走了。”
两人一左一右,踩着落叶走回山上的宅子,声音在山道上渐渐远去。
较清润的声音道:“双角犀鸟,又被称为‘爱情鸟’,因为它们是鸟类中罕见的一夫一妻制。据说其中一方死亡,另一方也不会独活。”
“听起来后半段像是人类赋予的愿望。”另一道沉冷些的男声不解风情道。
“是吧,听起来就很人类思维,但自然法则却不一定如人愿……”
回到家已经下午三点半出头了。封无殃继续上楼开会,祝怀星没有休息,直接去菜园子里摘菜。家里的菜长得快,凭他们两人吃,根本消耗不完,加上鸟雀啄食也还剩余不少。
菜老在地里又很可惜,所以祝怀星最近总是给二姨送菜,这次多了邻居嫂子的份,更是摘了满满两大竹篮,每种成熟的菜都摘了一点,在微信上敲了赵晓罍待会来取菜。
摘完菜放到阴凉处,他就开始在后院事先规划好的果园区里栽植草莓苗。改土起垄已经提前弄好了,祝怀星用配好的杀菌液浸泡过新到的苗就开始往地里埋,一米栽五棵。中途赵晓罍来拿菜,还帮忙了一阵,很快就弄完了。苗埋土里后为了保温,还得覆上地膜,连接上院子里之前的滴灌系统第一次浇水,祝怀星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这个时候夕阳已经只剩余晖了,后院的感应灯自动亮了起来。他便洗干净手去了厨房做晚饭,剩下的蓝莓等浆果苗打算等明天再弄。
下午干了不少活,晚上祝怀星准备吃点实在的羊汤锅,正好把二姨给的羊肉消耗掉。看到结束会议的封无殃下了楼,他问道:“封相戈还在吗?”
封无殃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了句:“找他有事?”
祝怀星朝他示意手上的羊肉,“上午麻烦他送我去市里,下午还帮我搬了苗,想请他吃顿便饭。”
封无殃想都没想道:“他有事已经先走了。”祝怀星只好遗憾作罢。
二姨给的羊肉是云岭山脉特有的黑山羊,品种学名叫做云上黑山羊。这种羊养在山上,吃的都是草,运动量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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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脂肪比较少,瘦肉居多,适合用来清炖。拿到手的羊肉已经用火燎去毛发,他便只需用刀剁成小块,去除膻筋后连皮带肉下锅。
锅里的水用的是后院的温泉水,水开后,祝怀星加入草果、陈皮、花椒、砂仁这些佐料,撒少许盐便盖上砂锅盖继续大火炖煮。
肉才煮了一小会,香味已经飘散开来,看来这羊肉确实如二姨说的,是正宗的草饲山羊,品质一流。祝怀星对晚上这一锅羊汤已经开始期待了。
期待的不只有他,窗外突然传来“喵呜”的叫声。祝怀星转头往窗外瞧去,果然有一只熟悉的狸花猫正蹲在那里,一边使劲扒拉窗,一边朝他软绵绵地叫。小小的身体却大有一种不开窗就不罢休的架势。
祝怀星无奈地过去打开窗,小狸花熟门熟路跳窗进了屋。等他关好窗转身的时候,却看到一人一猫隔着餐桌对峙的诡异画面。人类男性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小猫则弓起身子尾巴下垂,浑身毛都炸开了,像只毛球玩偶。
额,好吧准确来讲,是小狸花猫单方面把对面的雄性人类当成假想敌。
“应该是附近的流浪猫,冬天没东西吃,之前来蹭饭过,这次估计也是被肉香吸引过来。”
封无殃却看向他,神情认真:“不是野猫,看着像是豹猫。”
祝怀星眉头一跳,眼睛惊讶地看向凳子上的小猫。好家伙,先前没发现,现在越仔细看越觉得,这小猫身上的花纹确实跟寻常狸花猫不一样。他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郭康教授询问,很快得到肯定的答案。
“是豹猫没错,看着年龄不大,应该还没成年。唉哟小祝,你还真是吸引动物体质啊!这都是第二回了,不过你家的饭确实一绝,上次那过桥米线我手底下那帮小兔崽子到现在都还回味呢!”
祝怀星哭笑不得,郭教授还不知道,他家后院树上还有不少一只国一、不少国二呢。
“郭老师,您看我要怎么处理这只豹猫?我以为它是流浪猫,之前喂过两次,会不会有事?”
“没事,豹猫不止长得容易跟狸花猫混淆,习性也差不多,杂食动物,这只看着很健康。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将它放归野外比较好,千万不要喂人类食物。”
谢过郭教授,祝怀星放下手机,看向凳子上新鲜出炉的小豹猫,一秒变脸,冷漠无情道:“人猫殊途,人类的食物你无福消受,小猫你还是走吧。”
小猫不懂,见味道香香的主人家冷下脸,也不管对面可怕的敌人了,跳下桌就去蹭他的裤脚,夹子音叫个不停。
封无殃依靠在吧台前,抱胸冷脸看着,见小豹猫撒娇翻完肚皮,就要跳上青年的腿。突然起身,大掌抓起猫的后劲皮,大跨步走到窗前,打开窗就把猫送了出去。动作一气呵成,快得祝怀星都没反应过来。
“额……你小心点,这是国二。”
封无殃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没事。过来洗手,野生动物通常都携带病菌。”
祝怀星等他洗完也上前按了消毒液洗手,边洗边心底暗暗思量,看这架势,封无殃绝对不是猫党。
20.金乌梦境
羊肉要炖透一般需要两到三个小时,祝怀星为了节省时间,在汤锅里小煮了一会捞掉浮沫后,就用上了高压锅开炖。趁着这段时间去洗了个澡,半个小时后揭开锅盖,羊肉便已经软而不烂了。
祝怀星又切了个白萝卜放入汤里煮。白萝卜脆的很,刀口一切就裂。他生吃了一块,发现水分很足。后院的白萝卜还没成熟,这是跟村里嬢嬢买的。祝怀星买了不少,准备做点下饭配粥的腌萝卜吃。
趁着萝卜还在煮,他调了两碗蘸水,一碗掺了薄荷、花椒、木姜子和干辣椒的是给自己的,另一碗不放辣椒的则是给封无殃的。
他虽然远离故土多年,口味已经变很杂了,但云滇人吃辣的本事还保留了一二。封无殃虽然从来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但据他私下观察得出的结论,这人还是更偏向清淡的口味。
今晚这一顿炖羊肉汤的好吃程度大大出乎了祝怀星的预料。煮沸的羊汤色泽乳白,鲜浓甘腴,两人都不约而同先喝了一碗汤开胃,汤入五脏六腑,很快暖意便从脚底升起。黑山羊肉绝对是草饲无疑,肉嫩到用牙齿轻扯便断,丝毫不柴,关键是肉质不膻不腥还自带一股奶味。单吃是一种好滋味,就着蘸水吃又是另一番风味。就连白萝卜沾了羊汤的滋味,都变得鲜美回甘。
祝怀星一顿晚饭还没吃完,就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下一次炖汤的计划了。无他,这羊汤实在是过于惊艳了,要不是他自己煮的,他都要怀疑这里头是不是放了点别的东西。
就连封无殃都夸了一句:“炖羊汤很好吃。”
祝怀星炖羊肉的时候本来打算请封相戈,所以准备的量足足将近四人份。再好吃的东西,两人也不会像小孩子一样不知节制,所以这会吃饱,锅里的肉和汤还剩下小半部分。
封无殃正洗着碗,祝怀星也在准备打包羊肉和汤放冰箱冷藏起来,明天早上下米线吃。就见据说已经有事离开的封相戈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厨房外头等候。
祝怀星缓缓看向封无殃:……
封无殃衬衫袖子还挽着,从容不迫回望他。
封相戈:不用看我,我只是一块传话的木头罢了。
封无殃慢条斯理洗完碗,用厨房纸巾擦干净台面,放下袖子系上袖扣,才淡淡道:“说。”
封相戈转身,不着痕迹看了一旁的祝怀星一眼,见上首的人没有丝毫表示,便微微颔首直接道:“家主,人到了。”
封无殃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同祝怀星道:“我今晚有事,出去一趟。”
祝怀星心头闪过一些猜测,但并没有出声询问,总归不是他该掺和的事情。
后院的草莓苗单单铺地膜还不够保暖。为了让这三百棵草莓苗顺利过冬,吃完晚饭他就又开工,在后院搭起了温室大棚。他网购的是搭建家用小型温室暖棚的材料,简单易上手,就是安装螺丝费点功夫而已,不过等到弄完还是出了一身汗。
今晚只有祝怀星一人在家,虽然少了一人,但他总有种安静了许多的错觉。
冬日的深夜,云雾散去的苍穹格外清澈。银色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后院草地上,在露珠的折射下形成一片片光斑,宛若地面上一颗颗跳跃的星星。山峦寂静,唯有虫鸣和温泉潺潺的流水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听着水流声,他突然想起来,虽说他先前翻修后院的时候修了个温泉,但自从搬入老宅后,接二连三的事情不断,尤其是家里多了一个住客的前提下,他这个主人家还从未启用过这设施。
这种情况下,他就有些后悔当初造温泉池的时候,为了好看,同时也是考虑到通风不发霉,搞了个四面垂帘半露天的温泉池。这直接导致他在家里有人的前提下,根本没想过踏入这里。
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正好他独自一人,祝怀星兴致上来,直接回屋换了泳裤,踏入温泉池。
池子是火山岩石板砌的,边上修了人可以坐靠的台阶,底下铺着鹅卵石,四面是可以调节高度的垂帘。地下热泉水经过过滤池,缓缓涌入泡池,升腾起袅袅热气。
祝怀星靠在池壁上,将肩膀以下整个身体浸入温热的水中,水流如一双温柔抚慰的大手,拂去一天劳累的疲惫。四周静谧无声,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温泉的暖意。某一时刻,他恍若在云中穿梭,有风从他耳旁轻柔掠过。
翻滚涌动的浮云间有金光闪烁,刺激得人微微眯眼。待适应了视线,便见九只金乌自南方天际缓缓飞来。金乌羽翼如利刃,所过之处,云层被撕开一道道口子,划出璀璨的轨迹,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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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条金色的长河在天际流淌,将整个世界都照亮。
金色长河由南向北蔓延,跨越千山万水,被纵横东西数千公里的昆仑山脉所阻挡。高耸入云的主峰前,金乌齐齐收束起羽翼,如同金色利矢一般,直插云天,抵达神明长眠之地。此地从未有人类踏足,被允许留下的只有终年呼啸的风雪声。
突破一层水波般的屏障,金乌们来到主峰深处一处终年被云雾缭绕的池水边。这里热气升腾,四周寸草不生,平静的池水表面泛着一层幽幽的蓝光,仿佛亘古宇宙传来的星光。
九只金乌收拢羽翼,轻轻落在水池边,发出轻微的“嘎吱”声。随后它们纷纷低下头,从池水中叼出了一颗石头。石头表面凹凸不平,出水面后剧烈颤动,瞬间散发出如日般不可直视的光辉。祝怀星一瞬间感觉到了极致的热,仿佛四周的空气被这光芒点燃。
金乌们拿到石头后,便煽动着巨大的金羽,迅疾往南边飞回,速度比来时快了不知几许。天地间有狂躁不安的气息不断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连带着祝怀星也感觉到了危险的靠近。阵阵狂风袭击着返程的金乌们,直到被阻拦在巨龙般横卧的九巫山山脉前,再无力靠近。
金乌们决绝地一路向南,而后又在某一瞬间如彗星般开始坠落,直到落入群山之中的一座灯火幽明的宅子里。
“扑通”、“扑通”……接二连三的落水声传来。金乌口中叼着的石头纷纷落入温泉水中,入水瞬间又化作了无数金色的光点,融入涌动的泉水之中。原本平静无澜的泉水如磷石遇火,瞬间被点燃,水流翻滚如巨浪拍打。恍若身处火光中心,被燃烧的痛苦让祝怀星忍不住皱眉,闷哼出声。
然而这种好似被剥肤锤髓的剧痛穿穴入骨,如影随形,即便是他此刻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也无法逃离。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祝怀星才得以费力睁开眼,脱离这梦魇。
他仍躺在温泉中,泉水温热,并未有灼烧之感。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然而身体却如同干了三天三夜的重活不得休息一般,全身筋骨泛着疼痛,绵软脱力。他深深喘了好几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才缓缓摸到岸边的手机,是封无殃的微信语音。他手滑开的一瞬间,弹出一个视频对话框……
21.云豹送羊崽
封无殃依旧是出门时候穿的那身黑色衬衫,最上方的纽扣微敞。背景很黑,只有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光亮。唯有屏幕边缘掠过的山林残影,可以猜测这人此刻应该正在车上。
他的脸陷在车厢阴影里,手机冷光打在下颌线,将本就凌厉的面部轮廓削成刀锋。一双漆黑沉寂的眼眸正专注看着屏幕。
视频框中的人像是浸在雾里的幽蓝闪蝶,湿发黏在泛红的眼尾,水珠正顺着如瓷般的脖颈滑向水面。
“你在哪里?”低沉的声音裹着电流质感,惊醒了迷离的蝶。
祝怀星还没从方才那场真实到可怕的梦境中脱离神魂,整个人都有些游离。听到他这么问,他怔了几秒,才不明所以道:“我在家啊……”
声音经过噩梦和温泉的双重晕染,此时虚弱而沙哑,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慵懒。
对面不知为何,突然凑近,一张放大的俊脸布满几乎整个镜头,把迷迷糊糊的祝怀星惊到忍不住微微后仰。
“在泡温泉?”封无殃突然的发问从手机另一头传来,声音轻微。
有那么两三秒钟,整个世界连空气都是静默的,唯有蒸腾的雾气敲击心脏。
月光下如白瓷般的肌肤突然沉入水中,画面骤然漆黑。暗下去的屏幕倒映出封无殃的双眼,窗外隧洞光影在他瞳孔中流动,宛若月色下静静潜伏于山林间的兽瞳。
“嗯,怎么了?”祝怀星尽量维持若无其事的声音传了过去。
“你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封无殃这样解释道。
“是嘛……可能我刚睡过去了没听到吧。”祝怀星留意了下时间,心中一跳,竟然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醒来会这么虚弱无力,锅可能还扣不到刚才的噩梦头上去,纯粹是因为温泉泡太久以至于人晕过去了!
“我在回去的路上,很快就到。”对面的人也绅士地配合他,没有提及无故突然暗下去的屏幕。如果他没有说最后那句的话,祝怀星可能会很感谢他。
“温泉不要泡太久。”
挂断手机,祝怀星脸枕在手上,靠着池壁低头冷静了一会儿,才捡回点力气和成年人的脸皮,起身穿上浴袍回屋换衣服。
另一头,封无殃看着被挂断后出现的聊天界面,眼底闪过一丝极浅的笑意,然而这笑意很快便转瞬即逝。
“说。”
前排副驾转过来一人,她手上还在敲击键盘,右耳上耳麦信号闪烁,此时低声快速道:“家主,信号于两分钟前已恢复,已联系上甲组的人。甲组确认目标人物位置安全,未发现有他人入侵,目前正在扩大搜查范围。初步判断,此前通讯信号丢失是不明强力磁场干扰,我正在追寻干扰源。”
她见后排的人没有指示,顿了顿,又请示道:“已介入祝先生家中监控,您……需要过目吗?”
后排的男人这才有了反应,“不必。退出,做好扫尾。”
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冰冷的手机金属外壳,亮起的界面赫然是一张截图照片。
雾中的蝶,被握入手中。
当晚两人并未再见,半夜,祝怀星听到了车子回来的动静,但假装自己已经睡下,反正封无鞅知道密码。
因为这一出社死引发的尴尬,他一整晚都在翻来覆去反刍,金乌叼石入温泉的奇异梦境以及身上的不适反倒被他抛在了脑后。
然而脑中再如何活跃,躯体的疲惫依旧将他渐渐淹没。正值月圆时分,天地间无风亦无云,四野寂静,虫鸣不再。唯有皓月自西方凌云而来,中有月华如白练,透过二楼主屋敞开的窗户,丝丝缕缕飘垂而下。
一墙之隔,灯火如微豆,有人沉沉睡去,有人彻夜未眠。后院,九只黑色的大乌鸦错落停在大桑树最高的枝杈上,慢悠悠整理烧焦的翅羽。
翌日早上,祝怀星起床的时间比以往迟了许多。伸了个懒腰,本以为的温泉泡晕后遗症并未出现。相反,他的身体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轻盈,甚至有种耳清目明的开窍感。
远处山峦望之如有呼吸,近处的鸟鸣好似在争吵,风中传来山林神秘的信号。某一瞬间,他好像与整个世界融为一体,同呼吸,共频率。
泡温泉有这么强的养生效果吗?!祝怀星惊讶不已。此刻,昨晚刚刚立下的“在封无殃离开之前绝不踏入温泉池半步”的flag正摇摇欲坠,理智被动摇中。
等推开门见到天井院子里看电脑的封无殃时,祝怀星已经平复好昨晚社死的尴尬,能够泰然自若地同他打招呼。
他慢慢往后院菜园子而去,准备摘点青菜,配着昨晚剩下的羊肉汤煮米线吃。然而,早上的惊吓还不止一个。
“我靠……”家里遭贼了,这是谁把他的菜地里全祸祸了!
一夜之间,后院地里所有菜都跟被狗啃过一遍一样,菜叶子被叼得乱七八糟,有得只剩下苗一样的一小截。他赶紧去温室大棚里看昨夜刚埋下去的草莓苗。还好,因为有棚子的保护,草莓苗幸免于难。
“咩……咩……”祝怀星憋着气,绕着菜园子转了半天,在墙角下发现了又一个“惊喜”——两只不知从哪里来的山羊崽,此时正瑟缩在墙角里,见到他才开始咩咩叫。
他闭了闭眼,果断打开监控视频回放,拉到昨晚。
奇怪的是,昨晚的监控掉线黑屏了一阵。好在过了一段时间后又恢复了正常,把“犯罪现场”拍了个正着。
一场小规模“生物入侵后院”发生在他昨晚离开温泉池后不久,止于封无殃回来前。参与“作案”的团伙众多,不仅有后院树上的鸟儿,还有其他外来的雉鸡、鹧鸪等大鸟。
这画面热闹非凡,堪称鸟雀派对。
就连郭康教授等人苦苦寻找的云豹一家三口都翻墙进来,惊飞一地夜鸟后,从地里挖了个嫩萝卜啃。
祝怀星手指暂停画面,有些疑惑,他地里的萝卜长这么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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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豹一家三口啃完萝卜补补水就轻车熟路爬上后院墙角的树,纵身一跃往前院去。
祝怀星扶额,这熟悉的路数,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继续往后拉回放,发现这两只山羊崽竟然是云豹妈妈一只只从外边叼回来的,跟猎物一样扔在了祝怀星家后院的角落里。两只小山羊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坏了,大半夜了也没跑。
菜地看样子得吃完饭再收拾收拾,该拔掉的拔掉,该重新播种的重新播种。至于两只小羊,祝怀星暂时不知道怎么处理它们,索性搁置。他空手回到前院天井,碰到看向他的封无殃。
祝怀星无奈笑了,“封总,昨晚菜地被鸟祸害了,希望,厨房安然无恙吧。”
封无殃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厨房确实完好无损,除了昨晚的剩菜羊肉汤不翼而飞了。至于“嫌疑豹”也被监控抓个罪证确凿。
就是没想到还有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上演。最开始深夜造访祝家厨房的客人是一只熟悉的小豹猫。可惜,等它费劲巴拉从人类的冰箱里叼出了“猎物”,就被云豹一家三口撞见。显然,豹猫无论是人数还是武力值都不敌云豹,于是只能含恨跳窗退避,空余下胜利者一家三口享用美食后扬长而去。
封无殃看着昨晚厨房的监控画面,狠狠皱眉,“我派人排查,周围有猛兽出没,太危险了。”
祝怀星一个人在家,如果没有暗中保护的人,或者再遭遇磁场失常情况,一旦猛兽入室,正面对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三只云豹我认识。”祝怀星同他解释了之前野外救助元元和后来一家三口跑来蹭夜宵的故事。
“这一家三口尤其是云豹妈妈都挺有灵性的,聪明得很。昨晚后院多了两只小羊崽,也是它从外边带来的,我猜是付的它们的饭钱。”
肉和菜都没了,早饭只好随便用三明治应付过去。饭后祝怀星联系了郭康教授,大致说明了情况。
还没过一个小时,还在后院收拾残局的祝怀星就听到了门铃声响起。原来是阳青教授刚好带着团队在附近深山里做野外调查和监测。听到消息后,火速带人赶了过来,一起来的还有赵晓罍。
祝怀星将人迎了进来,在堂屋落座。
阳青教授非常不见外:“小祝,咱上次也加了微信,以后你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也可以联系我嘛。这次幸好是老郭被请去外地开讲座了,要不然我还捡不着漏呢。”说完她又把赵晓罍拉了出来,“晓罍你好歹也是咱团队一员了,下次你表哥这有啥情况,记得第一个跟我说,到时候我给你介绍女朋友!”
单身狗赵晓罍看表哥一眼,才对阳教授憨憨一笑。祝怀星自然是点头称好,他没什么特别的倾向,只是习惯一事不烦二主,才一直联系的郭教授。
阳教授也知道元元一家三口昨晚就又走了,这次过来除了跟上次一样拷贝视频、采集粪便回去研究外,还有件事跟屋主祝怀星商量。
22.松茸焖饭
阳光漫过九巫山山麓时,紫陶茶盏正蒸腾着古树岩茶的醇香。祝怀星将第三道茶汤斟入茶杯中,琥珀色茶汤映出他沉静的面容。
“从云豹三次造访的轨迹来看,”阳青指尖划过平板上的轨迹图,代表三只云豹的红色斑点在祝怀星家的厨房与后院反复盘旋,越往外斑点越稀疏。"它们对你家附近的区域存在特殊环境偏好。这对于野生动物来说,非同寻常,背后的行为动机也令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她身后的博士生助手杨浩补充道:“我们推测除了生态廊道变迁,可能存在某种生物信息素引导——比如特定频段的次声波共鸣,或者费洛蒙浓度梯度等。"
阳青喝了一口茶,继续解释:“如果我们能够找出云豹频繁出现在某个地点的原因,结合云豹种群的领地标记,对于云豹栖息地的监测和保护会是一个突破性的进展!我和老郭刚才电话聊了一路,初步拟了一个调查计划,主要工作是在小祝你家及周围安装些仪器进行监测和调查,全面做一个老宅附近的生境评估。小祝你这边方便吗?”
阳青和郭康本来都以为,以祝怀星温和的性格,这个请求应当不难。毕竟从之前的接触来看,祝怀星一直非常主动配合他们的工作,态度也很友好。没想到这次却遭到了拒绝。
“实在抱歉,阳教授。”茶盏与木质桌面相触,发出沉闷的声响。祝怀星将茶盏端给对面人,他的语气并不强硬,依旧温和委婉,但拒绝的态度很明确。
“最近家中有朋友借住,他的工作比较特殊,可能不太方便。”
阳青有片刻的惊讶,但很快也表示理解,“这样确实会打扰到你的正常生活,我理解小祝你的顾虑。那这样吧,我们以蒲吾村为基点做一个生境评估调查。正好我们的工作站已经决定好就建立在村里,正在跟村干部他们对接工作,相信很快就能落实了。到时候驻村了,我们往来就更方便了,到时候叨扰,小祝你不要嫌我们烦啊。”
“当然,随时欢迎各位老师。不过我还是希望,下次跟云豹它们遇见是在野外,而不是我家。”祝怀星真心道,却引得众人哄然一笑,气氛一下子又活跃了起来。
阳青苦笑:“这就是人世间的悲欢各不相同了,你避之不及,却是我们这些搞动保的人求而不得的好事。”
她的学生和助手们也纷纷倒起了苦水。
“就是啊,祝哥你是不知道,我们在山里蹲了半个月,连个影子都没见到!整片山里的安装了快有上百个红外摄像机了吧,也只拍到了几个远远的豹影!”
“还有几条调皮的小尾巴哈哈哈,它们简直深谙反侦察战术,我怀疑它们是特地避开了我们的摄像头!”
“我看还不如蹲在祝哥家后山,碰见云豹的几率还更高嘞!”
“你醒醒,我们是做野保调查的,不要说成像狗仔蹲点好吧。”
“不过也不算是没有收获吧。上一次针对九巫山的野外调查应该也在十年前了吧,通过这次的记录,我们也发现近些年来九巫山的生态环境有了极大的改善,各种生态链上的物种数量都超出了以往的预估数据,还发现了不少之前被判定已经在这片地域消失的物种。我想生态恢复也是云豹会跨越山脉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赵晓罍刚才一直默默不出声喝茶,这会也凑热闹起哄:“我听我妈说,我哥从小就招小动物喜欢,没准我哥身上有类似德鲁伊的血统呢!”
“按这个逻辑,晓罍你身上应该也有这种吸引动物的血脉啊,怎么还在山里被鸟儿追着啄呢!”学生和助手们跟赵晓罍混熟了,这会齐齐吐槽起他之前在九巫山被鸟和动物追到裤子都破了的糗事。
祝怀星安静地看他们笑闹,慢条斯理地滤去茶沫。天光穿过格栅窗棂,在他冷白的面容投下细密的光斑。
这次阳青的团队不仅把云豹的排泄物、毛发都带走,还地毯式搜索,把后院的土和植物都取走了一些回去做检测。更离谱的是,有个学生突发奇想,把昨晚云豹偷吃的炖羊肉汤汤渣都用无菌袋取了一些样本。
至于那两头云豹妈妈送的小羊崽,祝怀星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耳标或者剪耳,身上也没有人为的涂彩。阳青也看了一下,说不是常见的家养或牧场品种。有个学生家里开牧场的,说这种长了四个角的,倒是像欧洲那边的雅各伯羊,不过不排除是野生羊的基因变异品种。
“这种情况下一般是送去林业站进行DNA检测,确认不是野生保护动物再进行处置。刚好我们碰上,就直接带走了。后续小祝你要是想养的话,我们这边确认没问题,还可以帮你申请人工繁育许可证。”
祝怀星乐得有人帮忙麻烦,自然是拜托阳青教授把两只小羊崽送去林业站检测了。
“我们会挂公告寻找失主,小祝你也帮忙打听下附近和村里有没有丢了羊的。”
赵晓罍跃跃欲试:“要是检查完没问题,哥你养着吧,这可是元元她妈给你的饭钱。你又不上报定损,有这羊羔多少也挽回点损失。你这么大院子,除了种菜,养两只羊也是够的了。”
“是啊是啊,这羊可是云豹认证的有机羊,保不准比冷链专供的雪花肉还美味。好想知道长大了吃到嘴里是什么滋味。”
“你这大馋丫头!”
“首例野生动物向人类上贡的记录,值得载入史册!”
一群年轻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主要也是干这行这么久,只听过动物进到村民家里大吃大喝的例子,还是头次听说野生动物给村民送东西这么稀罕的事情,都想着让祝怀星把羊养起来做个纪念!
临走前,得知祝怀星的菜地被鸟毁了,学生们还向祝怀星推荐了几种驱逐动物的办法。比如安装自动传感探测喷水器,一旦传感器探测到有鸟类靠近,就会自动喷水驱赶。还可以在菜地周围贴上反光的防鸟胶带,或者干脆安装一个超声波驱赶器,这样不仅可以赶鸟,还可以赶走一些野生动物。
祝怀星一一记下,打算回头就给家里都安排上。封无殃昨晚的劝告也没错,山里动物多,这次是云豹,下次还不知道有什么。万一遇上老虎熊之类的大型动物确实危险,还是得做点防范。尤其是后院那群鸟,简直无法无天了。
他将人送走,回头就发现封无殃正站在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祝怀星估摸着是学生太闹腾,吵到这尊大佛了,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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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屋主率先开口,“不好意思,家里有客人到访,吵到你了吧。”
封无殃却是突兀道:“如果我不在,你也不会答应他们。”
祝怀星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觑了他一眼。日光下的眼眸仿佛有凌凌波光流转,嘴角微微勾起,是被人看穿后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往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近到封无殃仿佛能闻到祝怀星身上沾了露水的草木清香。
“拿了封总当挡箭牌,真是不好意思。午餐就由封总做主,就当是我的赔礼了。”
老宅是他的家,是他被他划入私人地界的安心之所。哪怕有古怪之处,他也不可能完全敞开,放任别人进入这里做调查搞研究,这是隐私问题,也是边界感问题。要是调查不出什么还好,但如果最后真的证实了这块地有什么奇特之处,对于他这个屋主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所以,他确实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
正午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院子里。祝怀星终于收拾完后院,系上围裙开始准备午饭。封无殃点的菜色很简单,想吃米饭和汤,祝怀星心下吐槽,果然不愧是广府人。
他掀开放在厨房阴凉处用松叶盖着的竹篮,里头是赵晓罍昨晚过来拿菜时顺便拿过来的松茸。据说是昨天下午村里的老人进山里拾的,个头不大。
他闻了闻,伞盖上还沁着泥土和松叶的气息,还新鲜着。他拿竹刀轻轻刮去菌柄底部的泥土和木屑,象牙色的断面渗出琥珀色的汁液。用山泉水冲洗干净一部分削成片,一部分切成丁,用黄油微微一煎,一股清新浓郁的独特香味便被激了出来。
祝怀星取下廊下挂着的宣威火腿,锋利的刀刃斜切入肉,三年份的火腿已经呈现出玫瑰色的肌理,嵌着霜花般的脂肪。和胡萝卜、洋葱一起切成丁,和主角松茸丁一起在铜锅里和米饭焖煮,最后落座的贵客是铺满的黄油松茸片,午餐的主菜松茸焖饭便成了。
火腿的咸香混着菌类的异香在厨房游荡,勾出了老熟客豹猫。它蜷在窗台边上,两只黄澄澄的猫眼几乎要冒出光来。
祝怀星无动于衷,继续准备配饭的汤。菜园里的绿叶菜基本上都被叼食得千疮百孔,也只有埋在地里的萝卜这些作物能稍稍幸免于难。
他现在手里的白萝卜就是刚刚菜园子拔的,苗栽下去的日子也就半个多月,但竟然长得有他巴掌大小了,此时萝卜还水灵灵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萝卜品种,阳光下看仿佛还透着翡翠光。他将萝卜快刀切作半月薄片,和熬了一段时间的筒骨汤同煨,又撒了点火腿丁增加咸香。
后院有一棵高大的百香果树,即便是冬日也挂着果。他早上摘了小半藤筐,打算做点百香果饮品泡水喝,润润冬季有些干燥的嗓子。
茉莉绿茶炒糖后加入剥去外皮的橙子,和山泉水一起小火煮沸。剖开百香果紫红色的果皮,仔细掏出果囊里头的果汁。待它和滚烫的热橙茶在玻璃壶中碰撞出落日色的时候,果香很快便化作无往不利的引人生津的利器。
恰逢铜锅的焖饭熟了,他揭开锅盖,将黄油松茸片整齐平铺在上面,松茸焖饭腾起的热气惊飞了偷觑的鸟雀。
23.第 23 章
被午饭香气吸引过来的除了山中的小动物,还有刚结束工作的封无殃。见桌上饭菜已经摆好就位,祝怀星正在往玻璃杯中倒果茶,他自觉去取碗筷。
午饭吃的着实丰盛,松茸焖饭用的米是新下的粳米,焖煮的米粒粒粒分明,裹着松茸的鲜嫩和火腿的醇腴入口,人间至味,无可方比。一碗很快下肚,两人都不约而同添了第二碗。
萝卜炖骨汤里的萝卜早已煨得软烂,被肉汤浸染通透,轻轻一抿就化在舌尖,竟是比筒子骨还要有滋味。吃饱喝足再来上一杯酸甜清新的百香果热橙茶刮油润肺,这一顿饭连灶王爷来了恐怕都得讨上一碗。
祝怀星不知不觉吃撑了,边喝果茶消食边心底琢磨。究竟是饿了还是自己的手艺大涨,怎么觉得这顿饭比昨晚的黑山羊炖汤还要更上一层楼呢。哪天他没钱了,搞不好去开个饭馆都能焕发事业第二春。
他转身看向对面的封无殃,“封总,你觉不觉得,今天的午饭好像比平时都要好吃?”
封无殃拿起桌上的玻璃壶帮他杯子里加满果汁,闻言看他一眼,眼底情绪很淡,但是嘴上却道:“今天和平时的都很美味,不分伯仲。 ”
祝怀星失笑,跟他碰了个杯,开玩笑:“有没有人说过,你夸人的功底一般。”
“这不是夸奖。非要说的话,是在讨好。讨好主厨大人。”
祝怀星被喉咙里的果茶呛到,忍不住捂嘴咳了咳。他简直要被这人折服,顶着一张天凉王破脸面无表情讲这种话,真的是太有违和感了。
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就被脚踝毛茸茸的触感吓了一跳。小豹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外溜了进来,它绕在祝怀星的脚下不停蹭着讨赏。
祝怀星忍不住叹气,放下杯子蹲下身,撸了撸猫头,告诫道:“这些你都不能吃,请认清自己国二的身份,万一吃出个好歹我就得进去吃牢饭了。”
封无殃偏头,睨了一眼那只讨巧的狡猾豹猫,同他商量:“等会我让人来安装一些驱赶动物的设备,山上的野生动物太多,闯进家宅总归不安全。”
祝怀星闻言抬头冲他轻笑,“这也是对主厨大人的讨好吗?”
封无殃有片刻的失神,顿了一会才回答:“是,主厨接受吗?"或许是怕他不接受,他难得多言:“我投资的一家科技公司新研发的,届时也会用在对面的产业园区里。你这次是帮他们试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祝怀星自然是应下了这个好意。
聊完正事,趁着封无殃收拾碗筷,他从冰箱里取出昨晚剩下的一些黑山羊生肉切成大的肉丁,又打了一个生蛋,不加任何调味,用一个不常用的碟子装了放到廊下。
小豹猫聪慧异常,虽然依旧嘴馋桌上的人类食物,那里凝聚的力量更加吸引它,但最后也还是乖乖跟着祝怀星,凑到碟子旁叼肉吃。祝怀星刚刚摸了摸它的肚皮,确实是有些瘪,想来是冬天在野外饿坏了,也不知道豹猫妈妈去了哪里。
小豹猫边吃边呜呜碎嘴,不知道是在告昨晚云豹抢肉的状,还是在骂主人家小气不给饭吃。
祝怀星拍拍它的脑袋,没好气道:“自己好好狩猎,不要天天跑来蹭白饭。我们人猫有别!”
小豹猫对此表示:“喵呜!喵呜喵呜~”
祝怀星:怎么感觉被赖上了呀……
厨房里,封无殃听着外头一人一猫的互动,忍不住无声笑了。
吃完饭,祝怀星就沿着石板路下山,去了村里一趟。
“二姨,在家吗?”他敲了敲门。
“诶!在家呢,是阿依吗?”二姨正在院子里晒豆角,听到他的声音,放下手头的活计走出来。
“来得正好,家里刚舂了糍粑,你待会带点回去煎着吃。”
后院菜地被鸟毁了,祝怀星来这趟是想让二姨帮忙在村里再买些菜苗,二姨爽快应下,“说什么买不买的,都是乡里乡亲的,一点菜苗也不值钱,太生分了人家不会要的。你家的菜,被你那椿婶子那大嘴巴一宣传,不少人都好奇。到时候菜可以吃了,你就摘点给送菜苗的人家送过去就行。”
祝怀星觉得这样也行,便没反对,说完又提起昨晚收到的两只小羊崽子。不过为了不让二姨担心,他只说是自己捡到,林业站带回去检验还发了通告,让二姨帮忙留意一下村里人有没有谁丢了羊。
“倒是没听说过,村里养羊的人也不多,除了卖给你黑山羊的祝七爷家,就是村长他大儿子家。其他的人家都是一两只随便养着自个吃的,丢了肯定很快会找的。我下午出去打听打听。”
临走前,祝二姨又把一个竹筒塞给他,“哦,我差点忘了这个。这是村里云花嬢嬢给你的,说是感谢你帮她忙,还买了她的萝卜。”
前些天下午,祝怀星去镇上买东西,回来的时候路过村外的农田,看到一位上了年纪的嬢嬢独自一人在收萝卜。他看天色已晚,就下车上前帮忙收。最后走的时候他见嬢嬢种的萝卜不错,买走了大半,准备用来腌一点配稀饭的小菜。
“你做得对,你云花嬢嬢命不好,早年丧偶,前些年儿子又得了病,儿媳妇出去外边打工,她一人在家照顾儿子,还得顾着地里这点收成,生活过得苦,村里人都是能帮就帮。”
祝怀星对云花嬢嬢并不熟悉,当时帮人的时候也没想太多。他接过竹筒,晃了晃,里头没有动静,有些好奇里头是什么。
“是竹虫。”二姨的话刚落,祝怀星手上的动作顿住了。二姨没注意他的神色,继续道:“这东西很难找,长在山里头甜竹心里,从小吃竹子长大的,还只有新竹才有,很有营养的东西!你拿回家过油炸再撒点盐就行,香酥脆嫩的,外头店里卖挺贵的。”
别人的心意不好送给二姨,祝怀星拎着装满竹虫的竹筒往家走,跟拿着烫手山芋似的,只想赶紧回家放下,可惜事与愿违。
乡道上远远就听到有人喊他,伴随着摩托车的声音由远及近,“这不是我们高材生嘛?难得见你下山来村里啊。”
赵浩南把车子停在路边,手里把玩着车钥匙,穿着一身牛仔衣,脸上挂着状似熟稔的笑容,和另外一个染了一头锡纸烫的年轻人朝祝怀星走来。
“要见老同学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来来,介绍下,这是我扛把子兄弟黄鄂,当年也是林前村小的,比我们小一届,都是老同学。老鄂,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祝怀星祝大高材生了,你不是一直想认识吗?今儿也是巧了,我俩正好有事情要找你商量呢。”
离得近了,祝怀星闻到两人身上的酒气,轻轻皱起了眉,语气冷淡道:“有什么事情?”
“有什么事也不能在路边谈啊,走走走,上你家去,我们坐下来说。”
赵浩南边说就要边去揽他的肩膀,被祝怀星微微避开,“家里有朋友在,不方便待客。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赵浩南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他爸是村长,在乡里基本人人都会给他几分面子。但是偏偏祝怀星这外来仔,从小就跟他不对付。就因为他上小学的时候扯了他表妹几次辫子,这小子就跟老师打报告。他们打了几次架,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赵浩南心里如何不快,面上依旧嬉笑:“诶,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和老鄂前几年都在外头打拼嘛,但是眼见着父母年纪也大了,就想着回家来。但是回家总不能闲着是不,我们几个同学就合计着做点生意。这几年政府不是推行这个旅游业嘛,我们哥几个就打算开民宿,再搞搞农家乐,正好也带动带动咱村里的旅游业,造福大家。”
祝怀星此时心下已经了然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故作不上道:“那挺好的。”
赵浩南也不在意他敷衍的态度,或者说没察觉出来,见他应和还来了劲,自顾自兴奋道:“你也觉得不错吧,不过这要开民宿呢,老房子总得要修整修整的。虽然城里人都喜欢古香古色原生态什么的,但也没游客愿意住破房子。
“我们计划是把房子改造成你山上老宅那样式的,到时候统一风格,多拍一些你家房子做宣传噱头,保准吸引游客!我们都想好了,你到时候再投些钱就占股份大头,我们其余几个同学,就相当于给你打工了。再搞点特色项目,开一家农家乐,不到一年准回本,后面就是纯赚的了。”
祝怀星听他吹得天花乱坠,甚至连自己老宅的用途都安排上了,心下无语,“我家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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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住的,不外租也不接商拍。至于投资的事情,抱歉没兴趣,多谢抬爱了。”说完他转身就要走,不想再为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
旁边的黄鄂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祝怀星,哥几个找你一起合作不是求着你,是看得起你,想拉你一起发财,你倒是端起架子来了。怎么?在外边当老总久了,回乡了看不起我们这点生意?”
他一开口,酒气便扑面而来,显然比赵浩南喝得还多。此时多少是借了几分酒意,状似不快上前就一把拉住祝怀星的手臂要同他理论,被赵浩南假模假式地拦着。
“诶诶,老同学你咋这么不开窍呢,我们同学一场,纯粹是想拉你一把才拉你入伙。你看你回乡来也没个正经事干,整天窝在山上不知道做什么,还跟一些一看就不是善茬的人往来,你都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说你的。”赵浩南苦口婆心。
“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祝怀星懒得搭理醉汉,一个用劲甩开他的手就径直往家里走,也不管他们后头在喊什么。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赵浩南“呸”地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不识抬举,我就说这人死犟又清高得很,我们打小关系就不好,从他手里是掏不出钱的。”
刚才还貌似醉得不轻的黄鄂这会也不爽道:“我找我爹打听过了,他装修山上那老破宅子起码就花了这个数。”红毛用手比了个数,又吐出一句:“七位数。”赵浩南闻言眼睛都瞪大了。
“住在他家的那些人,开的车是八位数的!绝对不简单,这小子一定是跟他妈一样,榜上大款了!格老子的,都这么有钱了,从手指缝里头漏点给咱们,这民宿绝对能干起来!”
赵浩南酒已经完全醒了,他摸摸下巴新冒出来的胡茬,“民宿肯定是要干的,我看隔壁镇那潘子开了几年店,这会都开上奔驰了,以前还不如咱呢。咱这地方虽然破,但风景不差,要是都搞成姓祝的那宅子,多气派,绝对有游客!你之前拍的他那宅子的视频放网上,不是不少外地人点赞说想住吗?”
黄鄂:“那哥你说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赵浩南拍拍他的肩:“你让我想想,姓祝的不好对付,咱们要想成功,得从长计议。”
祝怀星刚踏入家门,就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位陌生女性。女人扎着高马尾,英姿飒爽,虽然衣着低调,但神情气质跟之前封相戈那帮人挺接近的。
果不其然,她听到脚步声就转过头来,颔首自我介绍说是封相澈。
“祝先生,我们已经在您的宅子内外安装了一整套驱逐设备,这是设备清单和对应的用途。您也可以下载我们的内部软件进行遥控和查看。”
祝怀星谢过,稍微看了一下,基本都是阳青教授那边推荐的东西,有些他们没提的设备估计是封家自己内部研发的。机器都是自动的,不需要他费心。
祝怀星想起早上看到的回巢的大黑乌鸦,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拎着手上竹筒去厨房,强忍着鸡皮疙瘩倒了半筒竹虫出来,用碟子装了拿到后院石桌上。
他站在大桑树下,在茂盛的枝杈最高处找到了正在梳理羽毛的大乌鸦们。仔细数了数,这才发现足足有九只,这还是个乌鸦大家族,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只同时在树上歇息的盛况。
见他在树下张望,其中一只体型最大的黑色乌鸦从高处落了下来,其体型之大恐怕跟老鹰有得一比,连爪子都犹如猛禽一般锋利,一双神俊非常的鸟眼同他对上,祝怀星无端便理解了它的意思。
你找我们什么事?
祝怀星为自己脑中的联想发笑,但依旧遵从本心,按照计划,先是指了指只剩下黑土的菜地,又点了旁边树上那群叽叽喳喳吵闹的鸟群道:“你是这群鸟的老大吧,麻烦约束下你的手下鸟,少来祸害我的菜园子。这是我给你们的报酬,成交吗?”
祝怀星经过之前的乌鸦送宝石和野外指路事件后,已经知道这群大乌鸦难得的很有灵性。果然,大乌鸦不负他的期望,冲他嘎嘎叫了两声,然后低下头叼了装竹虫的碟子就飞上了树尖尖,后面他便只能听见鸟声,却不见了鸟影。
祝怀星心道,科技与玄学,总得有一个管用吧。
24.英爱嬢嬢
隔天早上,蟹壳青的天色刚被日出的光晕浸染,还没到祝怀星惯常的起床时间点,他就被一阵哄笑声吵醒。只听得楼下人声嘈杂,好似热闹得厉害。祝怀星睁开眼,心道这么早谁来了,又是谁在招待?二姨吗?
他快速洗漱完下了楼,就见到了一个堪称魔幻的场面。
封无殃一身黑色冲锋衣,裤脚上沾了些露水和草籽,应该是从外边回来不久。此时他坐在天井院里的石椅上,被一群婶婶和嬢嬢团团围住。
坐在他对面的是年纪最大的英爱嬢嬢。两人正在交谈,或者更准确一点,英爱嬢嬢正在查封无殃的户口。
查完了户口的英爱嬢嬢显然十分满意也十分遗憾:“你这小伙子长这么好看,还有自己的事业,虽然父母离婚了吧,但也都各有工作,条件是顶顶好的嘛!可惜我家没有合适的孙女,要不嬢嬢我肯定要你做我的孙女婿嘞!”
我的老天,这是什么虎狼之词!祝怀星脑中的瞌睡已经被彻底赶跑了,他一把上前揽住英爱嬢嬢的肩膀,“英爱嬢嬢,你不是去五伯叔那里住了吗?怎么回来了。”
英爱嬢嬢年轻时候是祝怀星外婆的闺蜜,后来晚她一年嫁到了蒲吾村。丈夫同祝怀星的爷爷是亲戚,虽然不是近亲,但也没出五服。因着这双重关系,英爱嬢嬢和祝怀星的外婆关系情同姐妹,他同英爱嬢嬢自然也是熟悉。他回村后问过二姨,二姨说英爱嬢嬢被儿子接去城里住了,也算是安享晚年了。
“唉哟,这不年末了嘛,嬢嬢得回家来拜神呐。一回来就听说阿依你回乡下来住了,还修了老宅,可不得赶紧来看看。也是好多年没见阿依了,你这孩子孝顺啊,你外婆没白疼你,她走之前的话你都记着呢。她在地下肯定高兴。”
她跟祝怀星续完旧,还不忘刚才聊天的封无殃:“这是阿依你的朋友吧,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啊。虽然看着不好相处,但是后生心善啊。刚才在外边大门见我们不知道怎么进来,问完话还帮我们开门呢。不知道后生家里有没有姐姐或者妹妹,可以介绍给我们阿依啊,亲上加亲!”
祝怀星尴尬地不敢去看封无殃的神情,胡扯了一句:“嬢嬢,他是独生子。”而后他立马转移话题:“婶子嬢嬢,你们怎么这么早来我家?”
二姨的邻居椿婶子朝他展示了竹篮里的菜苗,解释道:“昨天听你二姨讲你的菜被鸟啄了,要重新种。我们几个家里有苗的就约好了,早上趁着太阳还没完全出来前就把苗拔了给你送来,这个时候栽苗最好活嘞!”
祝怀星:我看你们送苗是假,来八卦凑热闹才是真的。这都给封总拉上媒了,想想刚才的场面都觉得离谱!
嬢嬢婶婶们的热情不止在相亲拉媒上,在跟着英爱嬢嬢一起,在祝怀星的介绍下参观完老宅后,又精力充沛地表示要帮他栽苗,他则被人哄去厨房做早饭了。
祝怀星打开橱柜取出料理机放桌上,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偏头,是换了一身衣服的封无殃。
“你早上出去了?”他好奇问道。要不然不会遇上门口的嬢嬢们。
“嗯,巡山顺便晨练。”
“封总你可悠着点吧,我可不想哪天被你们封家的人找上门来。”刚捡回一条命不久,就又开始晨练,这人真是自律得可怕。
“不会,我有分寸。”封无殃挽起衬衫袖子,示意他可以帮忙。
嬢嬢们虽然都说已经在家吃过早饭,不需要准备她们的份儿。但是来者是客,还是来帮忙的,祝怀星自然不会失礼到什么都不准备,多少都得让人再吃点。这个早饭的工作量就有点大,既然封大家主愿意屈尊帮忙,他自然乐得轻松。
幸好昨晚睡前他突然想喝稀豆粉,提前在锅里泡好了豌豆。用的是之前收的乔迁礼里头的豌豆,应该是今年刚收的,这会豌豆已经吸饱了水,浮上水面颗颗饱满。料理机倒入山泉水榨汁成豆浆,再用细网过滤三遍仔仔细细去掉豆渣,就倒入锅里开小火慢慢煮着。这步离不开人,不搅拌很容易就糊锅,他直接让封无殃帮忙接手了搅拌稀豆粉这活儿。
祝怀星则开始起手在平底锅里烙起了葱油饼。人太多了,葱油饼是快手菜,有油水也很适合干活的人。虽然事出突然,但他仿佛转瞬之间,心中就有了计划,此时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一切,手上的动作虽然快速,但并不慌乱,甚至还有空让小爱音响放歌。
封无殃手上动作不停,但眼神却一直注意着他,这时突然若有所思喊了一声:“阿依?”
空灵悠扬的尺八音乐中,祝怀星专心致志地烙着饼,听到这声下意识就轻轻地“嗯”了一声回应。待听到旁边人的一声轻笑才反应过来,刚才喊他的人是谁,他又是喊了什么。
他自己没发现,但封无殃一直看着他,因此观察得一清二楚。尽管此刻祝怀星控制着面上的表情不露出异常,但几乎是下一瞬间,轰的一下,他的锁骨、脖子、耳朵就宛若窗外的朝霞一般,就连飞扬的眼角都因为羞赧染上了一抹红。
“封总,请你不要摸鱼,豆粉糊了嬢嬢喝不上,你可是全责。”祝怀星直接略过那声性质为调笑的称呼,先声夺人控诉道。
封无殃却没有如他所愿,结束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而是继续追问:“阿依,是你的小名?听起来像女孩的名字。”
祝怀星兀自转过身去拿盘子装饼,声音轻忽,若无其事道:“对,封总或许听说过贱名好养活这一说法,老人家讲究多,在乡下随便叫的。”
所以也请你不要再叫了。往日里并不甚在意的小名,不知为何,此时从封无殃这人的口中叫出,他就觉得尴尬到不行。祝怀星现在的状态堪称默默自燃中。
点了把火的人尤不自知,继续煽风助燃,声音轻微:“是吗?很可爱的小名。”
祝怀星:这人是来捣乱的吧,调戏主厨大人很好玩吗?
虽然封无殃被主厨大人打上了捣乱的标签,但他确实没搞砸手上的活。豌豆豆浆经过不断地搅拌,不仅没糊锅,此时还已经成了黄澄澄的米糊糊,豆香味更是早就飘散在晨间升起的雾霭中,丝丝缕缕侵入鼻尖。
十几张被烙得焦香金黄的葱油饼也被垒成两叠宝塔放入小竹篾里。祝怀星怕不够吃,又从冰箱里取了二姨昨天给的糍粑,下锅里油炸了一遍,趁热淋上红糖浆,末了均匀撒上炒香的黄豆粉盛上桌。
当阳光爬上窗棂时,天井院里的八仙桌已经摆得满满当当了。他跨过后院去请婶婶嬢嬢们来吃早饭,英爱嬢嬢领着一群人已经把苗都栽好了,这会儿她们正在仔细端详后院里的树。
见祝怀星来了便道:“这里头好些树还是在你小的时候,你外公去深山里头移植的果树。时间过得真快,小树已经成大树,你人也长这么大了。
“你刚生下来那会儿,秋音她老做稀奇古怪的梦,梦里头山神说要让你吃什么果子才会百邪不侵,要不然容易夭折。她睡醒天还没亮呢,就火急火燎把你外公和你舅舅叫醒,发动全家人进山去找树找果子,村子人都笑她太宝贝你这个外孙了,才会天天做梦。”
老人家看着后院的一颗颗果树,眼神怀念,最后的话近乎低语:“可不得宝贝嘛,你可是她替小女儿向山神求来的孩子。”
“英爱别看了,先去吃饭,这味道可是老早就把我的馋虫勾出来了。咋回事,明明在家吃饱了来的呀,可是闻着也太香了,是烙了饼子吧。”
“走走走,咱也去尝尝年轻人的手艺。村里还没多少男人还做饭,更别说做得好的,这可是稀罕事!”
煮好的稀豆粉,被祝怀星盛在一只只白瓷碗里,正往上冒着热气儿,各人再根据口味不同浇上油辣椒、花椒油、芝麻油、蒜泥汁、芫荽、小葱和薄荷叶这些配料,拌匀后用勺子舀着吃。
稀豆粉入口绵软顺滑,本只有纯粹朴实的豆香味,但当它和各种调料融为一体,又是最完美的主角,各种滋味在口中交织,反而相得益彰。在这寒意料峭的冬日清晨,吃上这么一碗稀豆粉,热辣绵润,真是从头到脚都透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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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舒坦劲儿。
边吸溜稀豆粉,还可以边啃一张喷香扑鼻的葱油饼,既解腻又润嗓子。葱油饼炸得金黄,饼皮酥脆,咬起来 “嘎吱” 作响,香得很。祝怀星往面粉里头加了花椒和八角泡过的水和的面,葱香四溢的同时,还带着一丝丝花椒的麻香。
"这手艺比你外婆当年还俊。"英爱嬢嬢夹起一块香甜软糯的红糖糍粑咬了一口就夸道,"谁嫁给我们阿依是真的有福气咯。"
椿婶子突然拍了下大腿:“我大姐的女儿刚订婚,要不然真的高低得跟怀星相相看!”婶子们立刻叽喳起来,这个说她也有个漂亮外甥女还没找人家,那个嚷着你侄女学历不行,她小姑皮肤太黑,都抢着要给祝怀星做媒。
老一辈的人话尾总是不离年轻人的婚事,祝怀星已经习惯了。做媒的心或许是真的,但他不点头,也不会有人没分寸地自顾自安排。他这会只笑笑不参与议论,低头搅动汤匙,端起碗来慢悠悠享受冬日的稀豆粉。封无殃更是完全不感兴趣,眼神幽幽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完这顿热闹非凡的早饭,嬢嬢婶婶们也各回各家,临走前祝怀星每个人都分了一点蔬菜让人带走。这些都是昨天从菜园子里抢收的,大部分是红萝卜、白萝卜这些埋地里的,还有就是香菜、茼蒿、韭菜和葱这几种气味比较重的,鸟类也不太爱吃。鸟儿们爱吃的小番茄等作物几乎是颗粒无收。
也不知道是封家友情赞助的高科技驱鸟设备有奇效,还是乌鸦老大的威慑起了作用,反正后面几天菜园子里的苗确实没少一棵,并且长势喜人。就连草莓苗和蓝莓那些买回来的浆果苗都肉眼可见地长高了一大截,那速度跟打了生长激素一样,老实说,祝怀星瞧着都心惊。这是蔬果变异?
这天,祝怀星拉上空闲的赵晓罍,去了一趟昆川市。他之前定的一辆路虎卫士终于调到货,他本身就有驾照,这次是直接去提车的。
一路上,赵晓罍比车主本人还兴奋,像刚从五指山下放出来的猴子,破金杯直接开成越野车的速度。
“哥你太牛了!轻轻松松全款拿下耶!这下不得把村子里那些碎嘴人的脸给打烂。”
祝怀星闻言轻声呢喃道:“托了封大家主的福,食宿费给的大方。果然打脸还得他那种起点大男主来。”
“哥你说啥?”赵晓罍人兴奋,车里开着的音乐也躁动,听不太清说话声。祝怀星捏了捏前额,缓解晕车的不适感,“我说,你不好好开车,车子取回来别想碰。”一句话立马治住了要上天的人。
提车手续办理得很快,主要是车主祝怀星资金充足,且定下目标就不改,任凭销售把贷款方案吹得天花乱坠也没用。
提车后两人主要是祝怀星又去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品和食材,难得来大城市一趟,愣是把宽敞的越野车后备箱和后座都塞了个满满当当。
等到回村的时候,窗外天色依旧晴朗,阳光犹在。但祝怀星深吸了一口气,是他的错觉吗,皮肤上仿佛有水汽在跃动,耳边好似接收到了风中传来的远方雨水的讯息。
整个天地都在告诉他,要下雨了。
冬雨吗?那山里会下雪吗?
等高大的越野车从山道上缓缓爬坡到老宅门前时,山间的云雾水汽已经酝酿成了打湿人衣襟的微雨。抱鼓石旁的地灯和屋檐下的灯笼自动感应到动静,亮了起来,照亮了原本隐藏在夜色里的高大人影。
祝怀星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好被门前等候的人撑开的黑色大伞罩住,两人并肩进入宅子里。等到了屋里收了伞,祝怀星才敞开怀里一直抱着的牛皮纸袋。
“吃烤红薯吗?我在路口买的,应该还热乎着。”外出一天,也牵动他一天心绪的姣好青年在暖黄的灯光下,眼睛明媚,这样邀请道。
被体温包裹了一路的烤红薯有别样的滋味,封无殃安静地细细品尝,慢慢咀嚼。
“要不也种点红薯和洋芋吧,今年冬天可能来不及,但明年冬天就可以烤上自己种的红薯了。”
25.李子撒撇
雨滴落在屋顶的青瓦上,发出略显沉闷的声响,好似夜里神秘杂乱的鼓声。祝怀星站在檐下,看廊下雨水汇成帘,在天井石板上砸出一朵朵银白色的水花,心神莫名有些躁动不安。总觉得这场雨,来的不是时候。
两人分享完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就各自道晚安回了屋。下午回程是祝怀星全程开回来的,许久未开车,此刻他已经有些累,洗漱完便早早歇下了。半夜,有风从远方的高原呼啸而来,化作金沙透过窗缝悄然覆上床上沉睡的人。
灰白色的天穹压得极低,仿佛伸手就能摸到云层里冻结的冰碴。雨夹着雪花翩翩落下,一片泛着银色的冰原向四面八方延伸,直到与天际线融成混沌的灰。在这苍茫暗淡的天地中,那群停留的黑白颀长身影格外显眼。
那是一群南迁来越冬的鹤,通体大部分呈灰白,唯有头颈和尾羽像墨水一般,细长的腿像是画纸上水墨的笔锋。
但那又不是正常的鹤,巨大的白色翅羽被雨水打湿,它们在冰面上迟缓蹒跚。黑曜石般的喙机械地啄击冰面,发出空洞的“笃笃”声,只为了敲开被冰覆盖的沼泽,寻找饱腹的食物,慰藉多日未进食的胃。饥饿笼罩着它们,将这群高原精灵一步步拖入死亡黑雾的笼罩。
寂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轻微的 “咔咔” 声,仿佛有人用指甲轻轻刮过玻璃。随着这股声音渐渐清晰,冰面逐渐绽开蛛网似的裂纹。一声清脆、寒冷的碎裂声后,随之而来的是扑通的水花声和凄厉的长唳。
“扣扣、扣扣”——睡梦中的人猛然从床上坐起,他的瞳孔涣散无神,意识仍停留在梦里。他好似那落水的黑鹤,正煽动巨大的翅羽,在水中挣扎,被铺天盖地的绝望困住……
“扣扣、扣扣——”窗外的敲打声急躁起来,祝怀星被唤醒,喘了口气,这才彻底回神。明明是寒冷的雨夜却出了一身汗,后背汗津津地贴着睡衣。他看向声音的来源,雨夜无月,树影摇动,窗外正蹲着一道巨大的黑影。
汗毛竖起的祝怀星:……
“啪——”床头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雨夜恐怖的气氛。祝怀星下床打开窗,窗台外一只黑色的大乌鸦揣着鸟爪,母鸡蹲在那里,身上的羽毛倒是一点都没被雨水沾湿,此刻炯炯有神地瞅着他。
“是你啊,乌鸦老大,半夜找我做什么?”
黑乌鸦对他的回应是站起身,从被挡得严严实实的身后用鸟喙叼出了一个熟悉的小竹篾。竹篾里装满了桑葚、李子,甚至还有松果,堆得尖尖的快要掉出来。竹篾被爪子轻轻推向祝怀星一侧,示意地“嘎”了一声。
祝怀星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哭笑不得:“你们鸟界送礼流行三更半夜送吗?”
他接下了这个疑似回礼的竹篾,黑乌鸦就拍拍翅膀,潇洒地往后院飞去。祝怀星看着鸟影消失在黑墙青瓦后,巨大的黑色翅膀那样肆意,让人无端联想到梦里那群被困在冰面上赴死的黑鹤。他轻叹一声,轻轻关上窗。
看了下时间,已经清晨五点了,他也睡不着了,索性提着这一篮子的回礼去了厨房。
这些应该都是从家里的果树上摘的,前两天他就发现了,大冬天的,后院好多果树都开了花,瞧着像是要结果的样子。黑乌鸦送来的李子半青不熟的,果皮上还晕着翠生生的光,个头不大,像绿葡萄一样。尝了一个,果然很酸,就是奇怪这种李子没有核。这种不能当水果吃,会酸倒牙,做成李子撒撇汁蘸米线倒是正好。
他把青李子榨成汁,又取出昨天去市里囤的牛里脊肉,剁成糜用小火慢慢炒干水分。祝怀星一手握着勺柄搅拌,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开始搜集黑脖子鹤,页面弹出来的瞬间,他心头一颤。屏幕上的鸟类跟梦中遇见的生物如出一辙,这种黑白鹤是雪域神鸟,被称为“鸟类大熊猫”的黑颈鹤。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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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确信自己从前没有见过这种鹤,也不知为何会做那样奇怪却真实的梦。因为这一出,祝怀星后面切香柳的时候就有些分神,冷不丁手指就喜提了一道刀口。
因为一个跨国会议需要早起的封无殃本来斜倚着门框,见状大跨步上前,夺了刀放在一边,而后握住他的手举到灯光下仔细观察。刀刃在虎口处拉了一道有点深的血线,此时鲜血像珠子一样冒了出来。
封无殃快速抽了一张厨房纸巾覆在祝怀星的虎口受伤处,而后用自己的手指使了点劲按压下去。
两人就这样一只手握着,面对面站着,因为姿势缘故靠得很近,“主厨要给早饭加点料吗?”
祝怀星神情有些怔愣,眼神在伤口和面前人之间游移。或许是天冷,封无殃在衬衫外头加了一件黑色立领风衣,祝怀星有些被煞到。此刻听到他的调侃,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昨晚没睡好。”
“做了噩梦?”男人看着他眼下的淡淡青色,问了句。
祝怀星点头,又道:“本来早饭想吃撒撇的,现在这样,看来我俩得凑合吃三明治了。”
封无殃直接道:“你教,我来动手。”
祝怀星闻言,眼神怀疑,语气也透着迟疑:“你做?你行吗?”
封无殃对此的回应是,眼神直直盯着他,淡淡问道:“你觉得我不行?”
祝怀星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些特殊的歧义,赶紧辟谣:“不是,你肯定行,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你行不行……”话音消失在对面人似笑非笑的眼神里,祝怀星顿住。
“大佬,你当我没说,你肯定行。”他举手投降,决定停止这个逐渐走向奇怪的话题,轻轻晃了晃自己的手,“我们还要这样多久?”
封无殃闻言,拿掉自己按压的手指,掀开纸巾,血果然已经止住了。止血按压法生效,只需要伤口消毒后拿防水胶布贴上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