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咒术世界当Alpha是否大有问题》
1. 若叶
平成十六年,初冬。
京都。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一些。
津岛若叶出神地望着庭院中枯寂的景象,拢了拢身上鼠灰色条纹正绢道中着。
天气真冷啊。
从口腔中呼出的气体迅速在空气中凝成白雾,她往手心呵了一口气,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指尖。
竹筒堵塞,多年无人清理的惊鹿早已长满绒绒的青苔,直直地立着,在一片冬日的灰黄中居然成了难得的绿色。三两只雀鸟在枯草与落叶丛中仔细翻找着可能存在的草种和尚未躲起来冬眠的小虫,终于注意到廊下并排放着盛有粟米和清水的两只小碗,扭扭捏捏地靠近过来。
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刮去了枝头为数不多的几片枯叶。
无人打理的庭院更显露出一种荒败凄凉的气氛。
等过了今年……到来年开春的时候,就离开禅院家吧。
津岛若叶垂下眼帘,长而密的睫羽在眼尾勾出浓黑的阴影。
先去找那个家伙的联络人,确认他到底有没有死掉好了。
虽然经常性的让人生气,甚至从脱离禅院家不久就开始单方面地和她断联,但到底也算得上是她的「老师」,没办法就这样完全放下不管的样子。
“若叶小姐、若叶小姐。”
熟悉而令人不快的声音自身后不远处响起。伴随着木屐与石板路面碰撞时的“嗒嗒”声,若叶微微侧身,颊边未被挽进发髻中的两缕黑色长发从肩上滑落,晃晃悠悠地垂在胸前。
啊,又来了。让人不愉快的家伙。
这个人,叫什么来着?津岛若叶思考了几秒,依然没办法从因为不重要而被模糊的记忆中找出眼前这个男性生物的姓名,只能确定是禅院家那数都数不清的分支和更加数不清的庶子中的某一个。
习惯性的,她弯起眼睛微笑了起来。标准的、温柔的微笑。
“啊呀、好久不见了呢。”
“日安。”
——完全是见到熟人那样寒暄着。
总之,快点把他打发走吧。
心里想着自己将来的安排,三两句糊弄走了想来献殷勤的男人,若叶看着对方临走时留下的礼物,确认今天的在家证明也顺利完成,就没了在廊下吹冷风的兴致。
她拉开雪见障子,拿起刚收到的礼物绕过屏风,在暖炉前面跪坐下来。
桌上还放着她偷偷溜出禅院家时,从外面带回来的毛豆生奶油大福,似乎是招牌产品的样子,她去买的时候恰好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虽然已经到了不得不穿上厚实的棉衣、手脚却仍然有些发凉的冬天,八叠的和室内却很温暖。被炉桌散发着令人安心的热量,坐进去的时候,手指都要陷入铺在被炉下面软绵绵的长毛地毯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间原本空荡荡的房间逐渐被各式各样的家具填满了。
居住的地方从阴暗湿冷的四叠半和室换到了宽敞明亮的八叠间,家具也添置完善。日常用度的水准远远超出禅院家普通族人应有的水平。
婴儿时期的她曾因为身体上的不正常,连带着刚生产完的母亲一起,作为不详的象征被遗弃在禅院祖宅边缘一间无人居住的四叠半和室内。
她甚至不被允许冠以“禅院”的姓氏。
在给了她第二次生命之后,那个可怜的女人生前挣扎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又给予她“津岛若叶”这个名字。
再之后,承蒙母亲生前的友人怜悯,津岛若叶从那个雪花纷飞的寒冷冬夜里活了下来,也一直活到了能靠着自己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的年纪。
在这种泥潭般的大家族中,身上带有“不详”、“怪物”之类传闻的孩子即使侥幸从他人的恶意中活了下来,也往往会成为底层族人们欺凌的对象,然而若叶不同。
她并不是真正从零开始成长的小孩子,而是侥幸拥有了第二次人生的幸运儿。
虽然抱怨着在这样的家族中作为分支的女性出生,比起幸运更像是厄运……但,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一种不幸相冲所带来的幸运——带着前世作为女性Alpha的身体,重活一次的她,也免于被送去服侍主家少爷小姐们的命运,而是像透明人一样,作为不应存在的怪物在这里平静地生活着。
津岛若叶其实很擅长应付禅院那种性格的男人,更何况还有咒术的存在,只要稍微灵活运用起来,她在这样的环境中也能过得很好。甚至还能偷摸出门,靠着术士的身份为之后离开这里做准备。
她总是微笑着,从来没和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族人们”起过冲突。面对居住在附近的禅院分家男性的殷切讨好,只是用温和的声音,委婉地拒绝掉。面对实在推拒不掉的纠缠,也仅仅是暗中让那些人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而已。
只是,需要无视那些糟污而让人不适的东西。
幼年的她也曾捧着手鞠球跪坐在廊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看着禅院家压迫下塑造出来的女人们,仿若柔顺而模糊不清的影子,没有反抗的意志、也没有自我,永远带着禅院家男人们喜欢的那种刻板的微笑,无知无觉地用自己的灵魂供养这扭曲庞大的家族。
……只是存在于这个家里。
压榨着女人的生活重复了上千年,直到把这样的不正常化作扭曲的常态。
她不喜欢这里。
“……咪呜。”
细弱的猫叫顺着门缝淌进了她的耳朵,少女抿去唇角沾上的奶油,艰难地将自己从温暖的被炉里拔出来。
若是住着禅院家嫡脉,位于禅院家中枢的那几个院落,自然有侍女和下人尽心打理庭院中的枯山水景趣,显出十二万分的阔气和贵族风范,但像他们这种普通族人居住的地方,能有人来清理走垃圾、偶尔扫一扫地上的落叶已经是很不错的待遇。大部分时候,这些事情都需要他们自己来做。
少女顺着猫咪呜咽的声音,走到枯黄稀疏的草丛旁,将刚从厨房拿来的水煮鸡肉掰碎了放在掌心。
“喵?”她歪头,轻轻叫了一声。
也不知道着算不算得上是一种天赋……她学猫叫还挺像的。哪怕在猫听起来,她可能只是喵出了一串乱码——但至少听起来几乎就和一只真正的小猫一模一样了。
躲在灌木丛中、不知道哪里来的幼猫细声细气地回应了一句,谨慎地往前探了探脖子,鼻子微皱,嗅起了空气中淡淡的肉香,四只爪子却像黏在地上似的一动不动。
“应该饿了吧?”津岛若叶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往前蹭了几厘米的距离,把手放得更低,以显示自己并没有恶意,“要不要吃一点呢?”
毛发干净齐整,身上有三种颜色的小花猫终于抗拒不了肉的诱惑,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只爪子。
然后又迈了一步。
枯草被踩断时发出了簌簌的声响。
猫的耳朵抖了抖,慢慢后压,保持着一种能立刻跳起来逃跑的姿势,终于埋头在她的掌心,哼哼唧唧地吃了起来。
在叼走熟鸡肉的时候,幼猫毛茸茸的脑袋和胡须扫过她手心的皮肤,湿乎乎的鼻尖蜻蜓点水般一下又一下地触碰到她,呼出的气体带着湿润的温度。
真是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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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满意足地从小猫的脑袋开始轻柔而缓慢地抚摸,直到得寸进尺的手揉搓到了小猫的毛肚皮。沉浸在毛茸茸当中的津岛若叶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廊下轻微的动静。
要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吗?既然马上要离开禅院家,那么养一只小猫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何况这样寒冷的冬天……落单的幼猫或许很难活下来。
温馨的毛茸茸时光终止在男性倨傲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的那一刻。
“……那里的那个女人是谁?”
————————
禅院直哉,这一代禅院家家主的嫡子,身负投射咒法,在家族中的地位很高。
这句话的意思是,按照常理来说,以禅院直哉这样的身份,日常的起居坐卧,几乎不会离开禅院家中枢的位置。而他会走到这里,纯粹是因为厌烦宴会上的那些人围绕着五条家那个六眼讲个不停,呱噪的样子活像是在家里养了几百只鸭子。
若有若无的视线和明里暗里的遗憾意味,禅院直哉轻易就能察觉出来——五条家终于在时隔四百年之后生出了身负六眼的孩子,可偏偏他们禅院家到现在仍然没有十种影法术出生,这样的议论从他记事开始就听过不知道多少遍。偏偏他的年龄与身份与那讨人厌的六眼相近,那个五条如何如何有天赋、那个六眼又如何如何祓除了二级、一级的咒灵,即使禅院直哉完全不想听,也会在族人和侍女们的小声议论里丝滑地流进他的耳中。
今天的宴会上也是如此。禅院直哉自负于自己高贵的身份和强力的术式,实在受不了那些家伙将他与五条悟做比较时流露出的不敬,又不想在身位家主的父亲面前失态,影响自己身为禅院家下任家主继承人的声誉,便在宴会的中途离席。
烦躁的心情让他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寝室休息,而是随意地在家中乱逛。反正以他的身份来说,禅院家中除了家主的地盘,没有哪里是他不该去的。
不知不觉间,大少爷走到了大宅边缘的位置。
这里的环境相较于禅院直哉居住的院落,可以说的上是荒僻。会居住在这里的,不是族里那些几乎没有咒力的废物,就是女佣和外面雇来的下人。
身后跟着的侍女迈着小步,落后他三个身位的距离,当禅院直哉停下的时候,也紧随着停下脚步。女人穿着素色的和服,低眉顺眼,黑色的长发挽起,柔顺地露出白皙的后颈,如非必要,只会像一道影子一样安静地坠在男人的身后,在没有被主人询问的时候,不仅是脚步声,连呼吸声都会被放到最轻。
枯败杂乱的庭院完全引不起禅院直哉的兴致,甚至让他原本就算不上好的心情雪上加霜,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刚准备离开,余光却扫过枯枝掩映中一个不起眼的背影。
虽然颜色很朴素——禅院直哉的眼睛眯了起来——但那可不是一个住在这里的人穿得起的料子。
他挑了挑眉,金灿灿的瞳孔里满是不怀好意。
“那里的那个女人是谁?”
女佣看向禅院直哉注视的方向,在看到那个背影的同时,她就意识到了什么,害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那样飞快移开了目光。
“直哉少爷,这里住的是……”
她实在感到难以启齿,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在禅院直哉不满而阴翳的目光中上前两步,弯腰附在他耳边小声开口。
“诶——”听罢,禅院直哉懒洋洋地拖长了尾音,嗤笑出声,“不详啊?我看确实,这种连女人都算不上的家伙,居然能觍着脸活到现在还没有去死。”
他饶有兴趣地双手抱臂,提高了音量。
“喂,你,过来。”
2. 禅院直哉
还在享受温柔抚摸的小猫受了惊吓,或许是觉察到了来人的不怀好意,猫咪原本柔顺服帖的毛发霎时间炸了起来,挣扎扭动间就滑溜地从若叶手下逃走,忙不迭地窜进草丛中。
枯草娑娑地摇晃着,三两下,小猫就融进了灌木中,不见了踪影。
少女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拍掉揉捏猫咪时手心黏住的草叶子。她站起来,转过身,就望见一个少年双手抱臂,倨傲地冲着她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你,过来。”
黑发而五官秀丽的少年无疑有着漂亮的面孔。暗金色的虹膜让他有种邪气的俊美,只是微微上挑的眼尾,在他盯着人看的时候,又显出一种盛气凌人的傲慢。
只可惜……即使离得很远,津岛若叶也能嗅到对方身上那种腐朽的、令人厌烦的封建味道。
若叶当然认得他。
——禅院直哉,禅院家第二十六代当主禅院直毘人的嫡子。
听住在她附近的女孩们所说,虽然年纪还不算太大,却已经是一个颇有禅院家男人风范,眼高于顶、瞧不起女人的家伙。
作为家主继承了术式的嫡子,有望成为下一任家主的禅院直哉自然是居住在禅院主宅的中枢,最接近权力中心的地方,轻易不会走到她们这种旁支又旁支的远亲居住的地界来。
在此之前,只有某一次恰好禅院直哉要出门做祓除咒灵的任务。她远远地望见了少主出行时的大阵仗,便立刻避开了。
除此之外,津岛若叶便只能从女孩子们的口中拼凑出一个喜怒不定、倨傲又阴毒的少年形象。
“直哉少爷。”
若叶的目光划过他身上那件藏青色纹付羽织袴,最后落在对方在禅院家一众美人中也显得格外出色的面容上。
在她打量着禅院直哉的时候,禅院直哉也正打量着她。
毫不夸张的说,当津岛若叶站起来,缓缓抬起眼睛直视禅院直哉的时候,饶是见惯了美人的大少爷都有一瞬间的愣怔。
津岛若叶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听到这样的称赞。
但是……那个身体……
随之而来的,是这样的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眼神。
她站在原地,缓缓地向神色阴沉的禅院直哉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在这样一个阴沉晦暗的午后,少女的肌肤却柔软而细腻,有一种如同白瓷那样莹润的光泽。黑色的长发被松松的挽起,有两缕从发髻中被分出,顺着纤细的脖子一直垂落到胸前,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着。若草色的瞳孔雾蒙蒙的、神情平和,冲淡了原本有些凌厉的容貌所带来的攻击性,看起来就是禅院家会喜欢的,那种像影子一样跟随在男人后面三步距离的、柔顺的女人样子。
但禅院直哉见过的美人不辨其数。只是,不知为何,原本浸在恼怒与嫉恨的毒汁当中的心脏似乎停顿了一瞬,然后开始砰砰地加速跳动。
极淡的、橙花与茉莉的香气仿若幻觉,使他莫名头晕目眩起来。
若草色的眼睛静静将视线投注在脸色阴沉不定的禅院直哉身上,并没有任何探究的意味,只是单纯地看着——直到对方终于回过神,为了掩饰慌乱一般抬高了声音。
“我在叫你过来,你是聋子吗?”
或许是回到了熟悉的领域,禅院直哉的心情平静了下来,他再度开口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既视感便溶化在了语调阴沉的训斥当中。
“哦,也是,你这种没有人教养的家伙,不知道怎么恭敬地对待主人,也很正常。”
他屈尊降贵地微微低下头,在木屐与石子路面碰撞时的哒哒声中,俯视着慢慢走到他身前的津岛若叶。
虽然确实是个美人不错。
但实在是不懂礼数。
禅院直哉对她没有像其他禅院家的女人们一样露出谦恭的神色低下头颅,而是始终直视着自己有些不满,饱含阴翳的暗金色瞳孔那直直的目光,像是染着毒汁的针一样刺向站在庭院中的少女。
津岛若叶并不为禅院少主突如其来的恶意而感到困扰,相反的,她只觉得这外厉内苒、虚张声势的大少爷,有些微妙的……可怜起来。
是因为那时候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恐惧了吗?所以,虽然大脑已经记不得了,但身体却下意识地做出了激烈的反应。
她露出一个轻飘飘的微笑。
在那若草色的平静目光中,橙花与茉莉的香气如影随形,像是蟒蛇一样缠绕了上来。禅院直哉在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
胸腔中逐渐翻腾起的燥意,让他原本便不甚清醒的大脑开始发烫,呼吸声也变得粗重。
过于强烈的情绪所带来的晕眩感,让禅院直哉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他再也无法忍耐这种感受,极其丢脸地、落荒而逃了。
——————
之后的几天里,禅院直哉有意无意地,丢下随侍身边的女佣,独自一人走到禅院家边缘的位置。
或许是因为对那天的逃跑感到耻辱,他没有出现在若叶的面前,津岛若叶也就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照常地过着自己的生活,而那只三花的小猫,似乎是确定了这里的安全,时不时就像小小的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
只是,禅院直哉那种阴郁的目光,长久地投注在身上的时候,会让人感到脊背发凉。
没过几天,就有禅院少主与那个不详之人纠缠不清的传闻,悄悄地在宅院里蔓延开来。
这样的流言,甚至传到了禅院家主的耳中。
将自己唯一的嫡子传唤到眼前的家主,一言不发,只是用被酒意熏到迷醉的眼神注视着对方,直到禅院直哉在惊疑不定中垂下头,避开了父亲的视线。
被发现了吗?
他……对那个女人,有了绝对不应该的、超乎常态的兴趣。
随着他的动作垂落下来的黑色碎发,遮住了怨恨与愤怒的暗金色眼睛。
那些暗地里随意传播着谣言的家伙,真是该死。
和室内逸散着酒的气味,过于浓郁的酒香,让人感觉鼻子都开始发痒。
在沉默到极致的压抑氛围之中,禅院直毘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用一种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复杂的语气,“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啊,直哉。”
宽大手掌拍到肩膀上的时候,沉重的力道简直让禅院直哉站立不稳地摇晃起来,他忍耐着自肩膀上传来的压力,“不是这样!”
咬牙切齿地说出了不知道是不是违心的话,“只是从没有见过这种……连女人都算不上的家伙,一时有些好奇而已,父亲。”
当再次说出这样话语的时候,大脑突然地恍惚了一瞬,若有若无的既视感,像是某种不详的信号。
…………
……
“欸……真是失礼。”女孩子尚未到变声期的声音还带着幼儿所特有的绵软。含着笑意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曼妙的、混合着橙花与茉莉的香气,像是母亲的怀抱一样细密地包裹着他,直到连鼻腔和大脑都被这甜美的香气所侵占,直觉战栗着,宣告着危险的预兆。
“我的第一性别和自我身份认定,可是女性哦。用这样嘲笑的口吻说着什么、不男不女的怪物之类的话,岂不是太没有礼貌了吗?”
遮住视线的手缓慢地从眼前移开了,黑色的发丝后面,是一张眉眼弯弯的、属于孩子的可爱笑脸,从肩膀垂落下来的长发摇晃着,像蛛丝一样,缠绕、联结,散发着让人连神志都会变得模糊不清的气味。
“欺负自己妹妹的手段,真是低级呢,我只是把你对那孩子做过的事情稍微、再过分一点而已。仅仅是这样就受不了了吗,”开合的唇瓣吐露出冰冷的话语,“真是没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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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被泪水浸透的视野摇晃着,颤抖的嘴唇吐出了苍白模糊的呓语,在窒息和恐惧的痛苦之中,连意识都融化了。
“虽然只是醒来就不会记得的梦而已,但是、要好好地记住这样恐惧的感觉哦,直哉。”
……
平静的、不被人注视的生活只维持了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
很快,若叶便又感受到那种让人脊背都有些微微发毛的视线。
当那个大少爷躲在廊下注视着自己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呢?及其偶尔的,若叶也会在那种视线中感到微末的好奇。
将因为恐惧而产生的心跳加速误以为成一见钟情的大少爷,在深夜因为这种不应当存在的恋心而辗转反侧,光是想到这样有趣的误会,就让她无法克制地勾起嘴角。
也不知道禅院直哉是如何在短短一周内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又勒令身边服侍的人不许将自己的动向传播出去,再一次独自一人走到这里来。
以禅院直哉的实力,可以很轻松地避开禅院家大部分人的视线,但这样的行为,只是用叶片遮着眼睛、用手捂住耳朵,除了能欺骗自己以外,什么也做不到。
津岛若叶像是不知道禅院直哉的存在一样,生活地很是平静——按照常理来说,名义上没有咒术才能的她也确实不应该察觉到刻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术士。
直到那天,被禅院直哉撞见了若叶收下男人礼物的场景。
这个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像咒灵一样纠缠不休的家伙,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正好是我需要的东西呢,多谢你了。”身穿鸢色麻叶纹道中着的少女扶着立柱,对着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男人,露出了莹莹的笑脸,黑色的长发像海藻一样茂密,披散下来,在背后微微的摇晃着。那种饱含着温柔和宁静的声音……只会让更多的男人像嗅到负面情绪的咒灵一样纠缠上来,直到某一个人、或者某一群人将她在争夺中撕碎。
而他,只需要冷漠地看着这个女人走向终局。
事情本来就应该按照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
禅院直哉从站立的拐角走出来的时候,轻微的脚步声与衣料的摩挲声被风吹动草叶的声音所掩盖,背对着他的若叶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他。反而是站在她对面的男性,对这里有另一个人存在有些疑虑,不明所以的目光在看到来人的瞬间变得恐惧起来。
他深深地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直哉、直哉大人。”
……就是对着这样没用的男人,也能露出笑脸吗。
“茂。”禅院直哉准确地叫出了来人的姓名,冰冷的眼神与轻慢的声音让空气都变得凝固。
“真是厚颜无耻啊。”拖长了尾音的柔滑京都腔有种说不出的讥讽,“我没记错的话,前不久的任务……你是失败了吧?”
“居然还有时间,走到除了训练场以外的地方吗。”
男人的头颅在压力下越发低垂,脊背也弯了下去,额角逐渐渗出了冷汗。
“是,非、非常抱歉!直哉大人!”
战战兢兢的回答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禅院直哉的余光注视着津岛若叶,少女像是察觉不到此时紧绷的气氛一样,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向他打招呼。
“直哉少爷,日安。”
那种平静的样子……显得因为那种纠结的心情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他,更加可笑起来。
只是个连自爱和贞洁都不知道为何物、不知廉耻的女人而已。
禅院直哉对自己这几天着魔般走到这里的的行为感到怒火,这种怒火连带着,也转移到了津岛若叶的身上。
“从今天开始你就到我院子里来。”阴翳的怒火在那双有着上挑眼线的暗金色眼睛里燃烧着。
“我会好·好·地招待你,若叶。”
呜啊,真是可怕的表情呢,直哉。
3. 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虽然被禅院直哉带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但是,出乎意料的……
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个睚眦必报的大少爷,居然能按耐住在她面前丢脸之后的怒火,光是这一点,就值得让若叶感到惊叹了。
和她此前预想中的情景完全不同,被安置到了新的房间之后,津岛若叶就彻底被当成了这里的透明人——和原本的生活相比,除了换了一个地方以外,似乎毫无变化。
禅院直哉好似完全忘了自己之前放过的狠话,即使若叶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经过、或是拎着从厨房拿来的食盒向他问好,也只会沉默地无视掉她,然后径自离开。
实在搞不清楚禅院直哉对津岛若叶态度的侍女们,既不敢用对待女佣的方式去命令她干活、也不好用对待禅院直哉女人的态度尊敬地侍奉她。只能和掩耳盗铃的大少爷一样,尽可能地减少了与若叶的交流,任由她在这里无所事事地住了下去。
面对这样无人搭理的冷待,若叶倒是随遇而安,一点没有忧愁的意思。不如说,她其实觉得这样的生活也相当不错。
再怎么样,禅院直哉居住的地方都处于禅院家的中心,光是地理条件和房屋的规格,就远远超出了她曾经居住的那个冷僻小院。更别提搬到这里来之后,她去厨房都比之前方便了不知道多少。
唯一有些麻烦的,就是住到禅院家中枢的位置之后,像以前一样靠着术式轻易糊弄过其他人偷偷溜出门,几乎已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脱离禅院家的准备工作业已完成了大半,剩下的也只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去找禅院家的家主……
虽然她也认识靠谱的渠道可以代为办理能够以假乱真的证件,但在禅院家认识她的人其实也不算太少,她又没有想过钻入深山老林从此一走了之。
如果不想之后的生活里时不时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交,像前世一样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让她暴露身份的话,还是光明正大地离开这里比较好。
至于偶尔禅院直哉望过来的那种幽深狠毒的眼神,在他什么都不做的情况下,也只会让人觉得有趣而已。
不过,这样的态度,让若叶感觉,该说不说,满脑子封建思想、又将自己的感情误解为恋心的大少爷,总算还没有笨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至少,这不是很聪明地跟随了直觉,什么过分的事情都没有做嘛。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温度比前几日冷风过境时高了不少,太阳晒在身上感觉暖洋洋的,让人都变得懒散起来。
津岛若叶坐在中庭的廊下,捧着微微还有些发烫的茶杯,身侧放着只吃了一小口的和果子。薄樱色的小纹和服,在阳光下隐隐闪烁着属于金钱的光泽。
被取名为茶茶的三花小猫用尾巴遮着眼睛,在她的膝头团成小小一个猫卷,睡得正熟。
和她居住的地方不同,禅院直哉的院子很大。正值寒冷的冬日,也绿意葱茏,常青的绿树由专人修剪成漂亮的姿态,地上也没有一点枯枝败叶。
他那温暖有如春天的寝室中,每隔两日,就有侍女来更换情趣高雅的插花。
衣料摩挲时的轻微声响由远及近,心情不太好的大少爷从背后经过的时候,带起了一阵冷风。等到若叶转过头的时候,只给她留下一个气势汹汹的背影。
又是谁惹到他了?
用手遮住忍不住扬起的唇角,津岛若叶沉吟着,既然禅院直哉不打算对她做什么……那也没必要再多生事端。
或许,已经差不多是时候去面见家主了。
就在她放下手中茶盏,准备回到房间的时候,就听到侍女轻声在背后唤她,“若叶小姐、若叶小姐。”
扭过头去的时候,发现对方脸上有着淡淡的担忧神色。
“啊、是绫子啊,怎么了吗?”
“直哉少爷,让您现在去他的寝室一趟。”
……?
明明刚才都从她背后经过了,为什么不自己和她说呢,逃避到这种地步,又偏偏要叫她去自己的寝室,这样反复无常的行为,简直让人不知道怎么理解才好。
津岛若叶好笑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少爷他……”侍女有些犹豫地开口,大概是担心被近来行为愈发捉摸不定的禅院直哉打个回马枪,声音压地极低,“刚刚从家主大人那里回来。”
以她的身份,自然不能够听到家主与少主之间的交谈,但光是这份好意,若叶就已经心领了。
津岛若叶搬来这边的时间并不长,虽然因为之前那个传言、以及禅院直哉那种奇怪态度的原因,侍女们很少与她交流,但她的安静与温柔,着实与大少爷的坏脾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因此,虽然在大少爷的威压下不敢与她多加交往,院中的侍女其实都对她很有好感。何况,自从若叶住到了这里来,禅院直哉用那种阴阳怪气的态度教训下人的次数,陡然下降了许多。让服侍他的佣人们,很是松了一口气。
听见这句话,若叶只愣怔了极短的一段时间,她微微一笑,温柔地安抚道,“是这样啊,没关系,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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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
“哦,对了,这些和果子,我就直接拿走好了。”将自己咬过一小口的那一块三两下吃掉,津岛若叶端起有着椿花纹样的小巧瓷碟,顺着走廊,往最中间的和室走去。
倒不是禅院直哉一吩咐她就要带着甜点过去讨好他的意思……只是这个和果子,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好难吃。
正好在纠结该怎么处理剩下的那几块的若叶,便心情愉快地,准备把这个任务丢给禅院直哉——至于他会不会吃,那就与她无关了。
“直哉少爷,我进来了哦。”
拉开障子门的时候,没有点灯而略显昏暗的房间里,某种浓烈的、远东香料的气味,混合着温暖的热气,一起扑到脸上。
欸、怎么会?
“……嗯、唔……”若叶难得的露出了惊诧的表情,虽然她几乎是立刻就收拾好了脸上的神色,但仍然被门刚拉开就把注意力转过来的直哉注意到。
他冷笑一声,“怎么,难道把你叫到我的寝室里面来还会让你觉得惊讶吗?”
那副阴阳怪气的腔调说出来的话天然带着嘲讽的意思。
站在门边的少女倒是没有急着反驳,只是为难地偏过头,黑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着。
她的脚步迟疑,最终还是在门口停下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剧烈的情绪波动……连咒力都逸散开来,难道说刚才这个大少爷还闲着无聊,在自己的寝室中用了术式吗。
但是、即使这样也……
按照若叶之前的观察来说,即使是咒术师在使用咒力战斗、又或是使用术式的时候,咒力外溢的程度也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困扰。至于无法收敛咒力的普通人,虽然也会散发出Omega的气味,但因为他们的信息素大多是相当寡淡的味道,对她来说更加没有什么吸引力。
在她的视角中,现在屋子里属于omega的信息素浓度,已经差不多到了前世可以举报对方骚扰的程度了。
被从拉开的门缝中透出的光线切割成两半的和室中,穿着华贵羽织袴的禅院直哉表现地看似相当冷静。他坐在黑暗的那一边,脸上的神情也就因为昏暗的环境变得晦暗不明。
“愣着做什么,傻了吗,还不快进来。”禅院直哉将目光转了回去,明明声音很是平稳,吐字也又轻又缓,竭力表现出了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然而暗金色的眼睛里却显出一种激荡的情绪。
嗯……其实也完全用不着伪装,那种浓烈的信息素的味道,已经完全出卖了你啊,少爷。
4. 教训与奖励
禅院直哉在若叶动作的一瞬间抬高了视线,在对上她的目光之后才想起要维持自己的高姿态似的,开始没事找事,用一种及其轻慢的语气挑剔了起来。
“一点礼仪都不懂,之后得找个人好好教导你什么是作为女人的态度才行。”
还不知道自己那激烈的情绪已经完全被暴露了出来,禅院直哉尚且还能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扯出一张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的笑脸,用下巴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示意她赶紧坐下。
津岛若叶叹了一口气,在满到溢出的浓郁琥珀调香气中,缓缓拉上了障子门。当最后一丝明亮的光线消失在门缝之中的时候,她走向禅院直哉,将手中的小瓷碟放下,整理好和服的下摆,在禅院直哉的对面跪坐下来。
禅院直哉的目光在几枚和果子上只停留了不到一秒,就转了回来,大概已经习惯于别人的讨好,一点没在意的样子,丝毫没有意识到对方把他当做垃圾桶的险恶用心。
暗金色的眼睛里倒映着若叶微微上扬的唇角,被他那种的目光死死锁住的时候,会让人有种被冷血动物纠缠的感觉。
坐在对面的大少爷整了整自己宽大的衣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准备纳你做我的侧室。”
……啊,居然就这样厚颜无耻地说出来了。
虽然若叶在来的时候就预感到禅院直哉要说出口的不会是什么好话,也不会料到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时候,这个大少爷就已经飞快地说服了自己,甚至快进到要和她结婚……喔,不对,按照禅院家这种情况来说,她如果点头应下这件事,也根本算不上是和大少爷缔结婚约,就只是名义上的侧室而已。
在这个已经是一夫一妻制的现代世界,侧室这种早该被扔进垃圾桶里面的存在,根本不会被法律承认。
“感到荣幸么,我已经和父亲禀明过这件事。”禅院直哉没有观察到自己想要的反应,不太满意地身体前倾,凑近了她。
用点燃的香料熏过的羽织,散发着昂贵又奢华的香气,混合着他本身信息素的气味,陡然靠近过来的时候,让人有种暧昧黏连的感觉。
禅院的嫡子有一张无可挑剔的漂亮脸蛋,五官秀丽精致,下巴尖尖,却不显女相,反而有一种邪气的俊美。只是那双天生上挑的狐狸眼总是不自觉流露出傲慢与阴鸷,配上那张脸,就颇有些阴冷如毒蛇的妩媚。
但就是对着这样一张脸,在面对他说出的那些话的时候,也会让人有一种想让拳头与之亲密接触的欲望。
若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连脸上的一丝微笑都凝固了,她甚至能感觉到禅院直哉轻微的吐息,拂过肌肤。
胸有成竹的大少爷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得在我迎娶正室进门之后。当然了,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禅院直哉是真心实意的认为,若叶能嫁给他当侧室是一个很好的出路。他自恃出身高贵、术式也很强力,天赋在禅院家这一代已经是最好的那一个,还有着几乎板上钉钉的家主继承人的身份,能嫁给他、当他第一个女人,不知道是一件多么让人感恩戴德的事情。
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想法也很简单。
津岛若叶到底是怎么样的不详、或者是怪物,其实并不重要。他作为家主的嫡子,对一个没什么身份的女人有那种异样的感觉,就直接把她要过来好了,作为家主的父亲不会在意这种小事,说不定,那个女人还要为此对他感激涕零呢。
因此,在他做出这样的承诺之后,若叶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显然不在禅院直哉的预料之内。
“怎么,你高兴傻了?”
他微咪起眼,眉头拧在一起,终于端不住那副优雅贵公子的样子,语气也变得坏了起来。
“你不会还想做我的正室吧?像你这样的女人。”那身昂贵的正绢羽织袴并不适合活动,于是禅院直哉干脆站了起来,他走到若叶的身边,宽大的袖袍完全遮住了透过障子门上的和纸照射进来的光线。
他从上至下地打量着若叶,从姣好的、讨人喜欢的面容,一直到柔软又逐渐有了些许女人味的身姿,“能做我的侧室,你已经应该庆幸了。”
“毕竟,你那种身体,”属于术士的、带着薄茧的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隔着薄樱色的小纹和服缓缓摩挲了几下,“就连想卖出去联姻,都换不回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禅院直哉在她身侧跪坐下来,凑近在若叶的脸旁,呼吸若有若无地掠过她未被衣料遮住的脖颈,眉梢眼角都流露出直白的恶意,“不要太过贪心了,若叶。”
他完全误解了若叶沉默的原因。像他那种满脑子封建思想的大少爷,当然会搞不明白。
“等到你嫁过来之后,也可以改姓禅院了。至于之后,也不要总是出去抛头露面,早日为我诞下子嗣,这对你可是有好处的。”他甚至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对津岛若叶的安排,丝毫没有考虑一下她个人意愿的意思。
“啊,对了,至于那只猫,我会让人把他丢出去,这种脏兮兮的东西,总是跑到我院子里面来,像什么样子。”
禅院直哉畅享着未来,没有注意到若叶总是含着一丝温和笑意的嘴角慢慢地拉平了。
低垂着头的少女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安静了许久,终于柔声开口:
“我本来没打算对你做什么的,直哉少爷。”
禅院若叶长久的沉默,既没有像禅院直哉预想的那样露出感激涕零的神情,也没有出声反对,只是维持着平稳的姿态,直到现在。
她抬起眼睛,浓密的、深黑的睫羽压在若草色的眼珠上,随着她缓慢的呼吸微微颤抖着。
“难道说,少爷您真的以为嫁给您做侧室是什么很好的出路吗?”
若叶语气轻柔,眼神平静,她的目光落在禅院直哉身上的时候,“哎呀……似乎您真的有这么想,那我就要怀疑一下您的头脑,又或者,这只是单纯因为您的脸皮实在太厚。”
“我对禅院家没什么感情,虽然不太喜欢,但也并不那么在意。对您……当然也是这样。”
橙花与茉莉的香气慢慢在有些阴暗的和室内扩散开来,在这样的香气之中,禅院直哉竟然感到有些精神恍惚起来,强烈的既视感让他感到心惊肉跳,一时间身体发软、如坠云端。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神发直,摇晃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手下使力想要支撑起身体。
“但是您这样自顾自地安排起我的未来,实在有点惹怒我了。”对肩膀上传来的疼痛,若叶似乎毫无察觉,她缓缓扯出一个冷冰冰的笑脸,语气仍然彬彬有礼,“您完全没有得到教训呢,那时候或许我不应该仗着当时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让您彻底忘记的。”
“什么?”
禅院直哉甚至来不及将威胁的话说出口,身体就再也支撑不住地软了下去,在他惊怒交加的眼神中,“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要做个好梦呀,直哉少爷。”
像是拂去什么脏东西一样把大少爷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挥下去,若叶看着障子门上逐渐明显起来的阴影,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放下自己原本挽起的长发,将移门拉开了一条小缝,低低的声音中含着笑意。
“没事,不用过来了。”她看着侍女黑色的眼睛,语气轻柔,“只是直哉少爷失手打翻了小几,我已经收拾好了。”
侍女的目光试图往被若叶遮住的和室内望去,却只能望见昏暗的和室中,靛蓝色的一片衣角。她犹豫了几秒,又望见若叶散落下来的长发,才松了一口气似的,飞快的垂下头告退。
“直哉少爷说,今天下午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就不用再过来了。”若叶补充了一句,看着对方临走时如释重负中还夹杂些许同情的眼神,不由失笑。
该说是禅院直哉的压迫太过深入人心,还是这个大少爷实在没有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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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连贴身服侍的人都对他的安危不太在意,让她连术式都没有用上,就这样轻易地骗过去了呢。
她重新拉上障子门时,听到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动静。她凝神感受了一下,轻笑出声。
“哎……这样就不行了吗?看来这么几年的时间,您似乎也没有什么进步嘛。”
虽然也有偷袭的缘故在……但这么轻易就被她的术式放倒,就连津岛若叶本人都有一瞬间的惊讶的。
重新在禅院直哉身边侧坐下来,若叶扯过一边黑胡桃木的小几,掌心托着脸颊,垂下眼帘。
该怎么说呢,禅院直哉这个家伙,如果能老老实实当个哑巴,什么都不要说的话,那张脸还是很能迷惑人的,但只要他开口,立刻就会暴露本质。
“既然梦中的教训您这样记不住的话,这次就换一种方式来好了。”
看着禅院直哉那副深陷梦魇却挣脱不能的样子,津岛若叶将垂在脸颊边的黑色长发绕在指尖,喃喃自语。
————
真是狼狈啊。
若叶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梦里吓唬了一通之后,她在现实世界里根本算不上出格的行为居然会在禅院直哉身上取得这么好的效果。
她完全不清楚禅院直哉这两天是如何辗转反侧、心情沉重,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精神情况,又碰上多年以前的心理阴影,骤然施加的压力成了最后一根稻草,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个可怜的样子可比你刚才张嘴说话的时候要中看多了,直哉少爷。”
若叶稀奇地盯着禅院直哉看个不停。
方才大少爷清醒过来,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可是又骂又想动手,奈何身体根本不听使唤,连术式都用不出,只是把自己原本工整穿好衣服弄得乱七八糟,皱巴成一团。
而在她一通敲打之后,又只剩下哭了。
他哭起来实在很厉害,简直像个小孩子,泪水从眼眶中源源不断地溢出,顺着脸颊一直淌到下巴,被泪水浸湿的睫毛颤抖着,连眼尾都红了。那张漂亮而有些邪气的俊美的脸都被弄得湿漉漉,摸上去一片湿润的凉意。
禅院直哉哽咽着,呼吸混乱又急促,喉结不住上下滚动,额角浮出的细密冷汗,让原本梳理整齐的黑色发丝黏在额角,显出一副狼狈又可怜的样子。
津岛若叶终于决定放过他,不紧不慢地捏住禅院直哉的后颈,微凉的掌心贴合在滚烫的皮肤上,手指插进濡湿的发间,“抖得真厉害啊,这么害怕吗,我什么都没有对你做吧?”
在物理层面,她确实什么都没有做——甚至直到刚刚才第一次触碰他的身体。
要害暴露在他人手中,禅院直哉简直像一只被捏住后颈的猫似的,浑身都僵住了,连呼吸都停止,只是下一秒,他又在那种看似无害的轻柔抚摸之中放松下来。
那双带着凉意的手像是风雨飘摇的小舟上唯一的缆绳,在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禅院直哉将滚热的脸颊贴了上去。
教训已经吃够的话,那么就到安抚的时间了。若叶微笑着,只是作势要抽回手,就看见大少爷警惕地动了动,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伸出手抓住她,于是她也就彻底不动了。
完全忘记是因为我才会变成这样的吗。从高压的环境中解脱出来,体力耗尽,精神也疲惫到了极点,连最基本的警惕心都消失了。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就是术士也累得够呛,禅院直哉恹恹地伏在若叶的膝盖上,提不起精神,有些皱巴的羽织披在背上。
女人的怀抱柔软而包容,稳定的提供着热源。禅院直哉这时候才注意到,贴近对方的时候,能闻到很淡的橙花与茉莉的香气,明明是应该让他恐惧的气味,在这种时候却让人感到异样的安心。
“所以,以后直哉少爷会乖一点,不会再来找我麻烦的,对吧。”
他听见津岛若叶那含着笑意的、可恨的声音,从头顶的位置遥遥地传来。
5. 离开
可恨、实在是可恨。
等到禅院直哉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天。
他几乎已经记不得那天的最后,津岛若叶是怎么离开的。也记不起自己在精神崩溃之下到底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他那自出生以来,顺风顺水的十几年中积攒起来的强烈的自尊心,在精神崩溃、向女人妥协的那一刻碎了个彻底。以至于根本没法放平心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光是回忆起自己那屈辱至极、软弱无能的模样,就让禅院直哉气的简直要把牙齿都咬碎,整张脸都因为怒火扭曲了起来。恨不能直接冲到津岛若叶面前,就是拼着被家主训斥,也要一刀捅上去,让她那张可恶至极的脸再也露不出那副游刃有余的笑脸。
但当他终于收拾好心情走出寝室,在走廊上看见那个女人的时候,居然出乎意料地冷静。或者,完全可以将这种情况说成是大脑一片空白。
“直哉少爷。”津岛若叶坐在廊下,正扭过头来看他。相较于昨天,她换了一身和服,同她眼睛一样的若草色,下摆处是大片的茉莉花纹样,秀丽的乌黑长发则是用浅芽黄的丝带束起,愈发显得整个人清新优雅。
她似乎完全没有自己已经狠狠得罪了禅院家少主的自觉,这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模样自在极了,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冲他招了招手,“您站在那里愣着做什么,不再过来些吗。”
禅院直哉磨了磨后槽牙,在心里用“谁知道那个怪物又有什么法子来对付人,在下人面前出丑的话还不如死了好”的理由轻易说服了自己,大步走到津岛若叶身后,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她。
“你又有什么事情,”就是这样跌了个大跟头,嘴上也不肯吃一点亏,禅院直哉下意识地嘟哝了一句,“女人就是麻烦。”
在看到若叶微微勾起的嘴角时,他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尾音猛地弱了几分,最后一个字几乎被吞进嘴里,不仔细听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直哉少爷,您还真是有够记吃不记打的。”
若叶倒是没有特别在意禅院直哉嘴上的逞强,看着他身体姿势和表情里透露出来的抗拒和逃避,只觉得有点想笑。
“你们都先下去,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院子里。”
为了防止昨天那样的情况,禅院直哉让院子里面的佣人都退了出去,才不情不愿地在她身边盘腿坐下来。
“你到底想干嘛,”语气很差的大少爷,目光根本就没有落在津岛若叶的脸上,“如果我把你有那种莫名其妙术式的事情告诉家主,你以为自己还能悠闲地坐在这里吗?”
“就是因为知道直哉少爷你不可能把我的事情暴露出去,我才敢现在还这么悠闲地坐在这里和您聊天。”若叶笑眯眯的,一边摸着膝盖上的小猫,虽然用着敬语,语气却没有什么客气的意思,“您也不想把自己被我这种柔弱女子的术式放倒、折磨了半天的事情流传出去吧?”
“您可是将来要坐上禅院家家主之位的男人,如果被人知道这么丢脸的事情,以后几十年都可能会被人嘲笑哦。”
这句话毫不留情地戳在了禅院直哉最在意的点上。以至于他原本就不算好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气势汹汹:
“就算你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你以为被你偷袭过一次之后,我还会再上当吗?”
津岛若叶只是微笑,她轻轻拍了拍团在膝盖上的三花小猫,又把身体侧过来,一条腿略微抬高,猫咪艰难地保持了几秒钟的平衡,最终还是哼哼唧唧地、不太情愿地从她身上下去,走到走廊的木地板上,开始前后拉伸起来。
“那你想试试吗,看我能不能做到,直哉?”
她半跪着起身,手支撑着身体,身体前倾,把禅院直哉逼得不得不往后退,仰着脑袋,只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被这过于接近的距离给激起来了。
这个距离和角度……如果用术式的话说不定可以一瞬间控制住这个女人。
……这个该死的、居然敢威胁他的家伙。
“你给我好好说话,有事情就直说,凑这么近做什么。”
禅院直哉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两下,抬起手,似乎想推开几乎要凑到他怀里来的若叶,若隐若现的橙花与茉莉的香气让他心浮气躁,就连出手的时机都错过了。
“您在害怕呢,难道真的有在担心我会在外面对您做什么吗。”
可恶的女人、这究竟是谁的错啊!
“不过,既然您这么主动,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我想脱离禅院家,但直接就这样走掉的话可能会变成黑户……所以我需要您做的,就是想办法帮我把户籍正常地从禅院家迁出去,我没有父亲,母亲也早已过世,照理来说是不可能自己单独落户,但您作为禅院的少主,一定有办法让我得偿所愿的,对吧?”
其实她大可以和禅院家主交易,光明正大地离开禅院家——禅院家的现任家主,禅院直毘人,按照她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虽然也不算是什么好人,但是对于有利用价值的术士,哪怕她身上还带有不详的传闻,也不会像家族中其他人一样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只是这样一来,术式的暴露就会大大提前,能给出的交易筹码也不知道足不足够填补禅院家的胃口。
“你做梦。”禅院直哉恶狠狠地一口回绝,若叶怀疑他甚至都没有听清自己说了什么,只是单纯想和自己呛声。
“为什么要拒绝呢,直哉少爷?”若叶坐回了原位,若草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她看着禅院直哉整理自己刚才被逼着后仰时弄乱的羽织袖子,声音慢条斯理地询问着。
“得罪了我还想就这么跑掉,你以为会有这么轻松的好事吗?”
“可是,如果您把我留在身边,难道不会时时刻刻回忆起自己在一个女人身上受到的屈辱吗?除非现在就把我杀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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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的话,恐怕您很难释怀这件事情吧。”
“您大可以放心,在您达成我的要求之后,我绝对会对之前的事守口如瓶,再也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
“只是帮我一个小小的忙而已,就再也不会有后顾之忧。直哉少爷,这是多么划算的一场买卖啊。”
既然这次禅院直哉自己将把柄送上门来,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更何况,威胁那个大少爷帮她办事之后,他愤恨怨毒、又不得不替她做好离开的一切准备时的样子,实在是可怜的有点惹人怜爱了。
————————
拿着写有地址的字条,敲开了民宅大门的津岛若叶怎么也不会想到,打开了大门的,居然是一个看着不过两三岁的小萝卜头。
“……”
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好呢?
若叶盯着眼前这个疑似禅院甚尔儿子的小孩思考了一会儿,半蹲下来,声音轻柔地通过门缝与他交流:“你是甚尔的儿子吗?你爸爸、或者妈妈呢,不在家吗?”
她也不怀疑是自己找错了门,实在是眼前这个小朋友和禅院甚尔的样貌,相似到几乎一眼就能看出两人之前存在血缘关系的程度。
不过几年没联络,没想到甚尔这家伙不仅结婚了,连小孩都有了。难道说是因为有了要保护的家庭与家人,想彻底脱离禅院家与咒术界,所以才一点不和她联系吗。
但今天去找他的联络人的时候,对方倒像是早有准备一样,痛快地把禅院甚尔现在落脚地的位置给交出来了。
“……爸爸去赌马了。”
依在门上的黑色海胆头小孩稚嫩的小脸紧绷着,神情有些紧张。他说话时还带着幼儿特有的黏糊,但是与人交流却已经极为顺畅,意思也能表达的很清楚。
禅院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就这样把没有大人在家的事情告诉了对方,又毫无警惕心地打开家门,把门上的挂锁取下,让那个自称津岛若叶的大姐姐走了进来。
以往父亲出门、要他一个人呆在家里的时候,虽然没有被反复嘱咐过什么,但因为父亲不靠谱而异常早熟的禅院惠也知道,小孩子不应该给陌生人打开家门。
“唔。”
这么想着的禅院惠,在漂亮的陌生大姐姐想把他抱起来的时候主动地张开双臂,然后在一个味道很好闻的怀抱里腾空而起。
“真是没想到甚尔那家伙居然也会成家,还生了个这么可爱的小孩。”两三岁的小孩体重很轻,若叶干脆抱着他坐到沙发上,把手机举到对方面前。
“爸爸的手机号还记得吗,给他打个电话,就说……”
“嗯,就说你被人绑架了,要他快点回家来救你。”
谁让那个已经做了父亲的家伙还这么不负责,居然让惠一个两三岁的小孩独自呆在家里,吓吓他也好。
“……喔?你要绑架这小子吗,十个亿,就卖给你好了。”
6. 神秘的过去?
“十个亿?”抱着禅院惠的少女,几乎是与怀中的小孩同时向身后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声音很轻松,“几年不见,甚尔,你也已经变成一切都向钱看齐的、肮脏的大人了嘛。”
“肮脏的成年人,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
还没有看清从门口进来的人影,就听到男人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倒是大小姐你、在禅院家被泡软了骨头,连一点警惕心都没有了吗,真敢就这么送上门来啊。”
风尚且赶不上他的速度,姗姗来迟。从外面带进来的冷意随着禅院甚尔的动作,扑到脸上。
“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哦,伤到哪里我可不会赔钱。”
男人嗤笑着,黑色的碎发顺着他低头的动作落到眼前,遮挡住了仿若孤狼的幽绿眼睛。
——寒光闪闪的短匕首横在颈间,那锋锐的感觉,只是贴近身体就让人感到寒毛直竖。可以轻易割开人类血肉的威胁就这样贴在大动脉的位置,若叶就连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没有变化。
“怎么,堂堂术士杀手,为了杀我,甚至愿意做免费劳动吗?”
她的余光突然注意到,垂在颊边的鬓发似乎被风吹动,随即,一缕断发飘飘悠悠地坠在了膝盖上。
脸上原本游刃有余的笑容终于僵硬起来。
怎么有人!断联了几年之后!不仅没有一点心虚,见面的大礼、居然是削掉她的一截头发的!
津岛若叶相当清楚,以禅院甚尔的实力,就是她主动往匕首上凑,如果他不想的话,也不会让匕首伤到她一点。
现在这样恰恰好好地斩断了她的头发,绝对、是那个家伙故意的!
禅院惠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居然一回家就和抱着自己的和善大姐姐对上了,他那颗小小的脑瓜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因为思考过度,大脑CPU过载,连脸都要烧红了。
他犹豫了半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僵持着的两个大人之间凝重的气氛,让他觉得有些恐惧,但他最后还是鼓起勇气,看向自己父亲:
“若叶姐姐没有恶意!她只是想骗骗爸爸叫你早点回来!所以、所以……”
说到最后的时候,小男孩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
禅院甚尔看着眼泪都要掉出来的儿子,一点都不着急,关注点反而落在了别的地方。
“你叫她姐姐?”
他扯了扯嘴角,嘴角的伤疤也被肌肉带动,牵扯起来,搭配那矫健的身姿、与唇边危险的笑容,有种凶狠的性感。
禅院甚尔动作顿了顿,他突然觉得无趣似的,收回匕首,“算了,随便你。”
从若叶的背后绕出来,懒散地坐到对面的沙发上,身材高大健硕的成年男性行动起来的时候,却不像他的外表那样沉重,几乎不会发出什么动静。
像在暗处寻机而动的大猫,在露怯的一瞬间就会被尖锐的牙齿咬断脖颈。
禅院甚尔靠在沙发上,单手搭着沙发的靠背,翘着腿,姿态很是随意。他盯着茶几上属于小孩的幼稚口水兜看了几秒,才抬起头。
“所以,来找我有什么事?”
若叶早就习惯他那副总是懒散随便的样子,但似乎这人比起在禅院家的时候,那种外表不显内里却总是绷着一根弦的样子……要真正松弛多了。
“还不是因为你和我断联,又不让孔时雨告诉我你的近况,我还以为你这个术士杀手树敌太多,被人上门寻仇给杀了呢。”她调整了一下怀里小孩的姿势,顺势把那缕断发抖落到地上。
“我在上门前还在想,要是你真被人仇杀了,我就……”
她还在沉吟的时候,就被男人的声音打断了。
“帮我报仇?”
“不,还是帮你去扫墓好了。能让天与咒缚都翻车的绝对不是什么小人物,我可不想把自己也一起搭进去。”
“比起担心我,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大小姐。”禅院甚尔哼笑了一声,对若叶一点都没有为他报仇的想法,露出了毫不在意的嘲笑神色。
“我说,不许再叫我大小姐了。”
在两人的交谈中,只有两岁多一点的禅院惠很快就觉得困倦,哈欠连天地揉起了眼睛。大概是觉得见到父亲的机会太少,若叶想抱他去自己的房间里睡觉都不愿意,最后是趴在她的膝盖上睡着的。
“我准备去东京的那所咒术高专上学。”直到这时候才终于露出疲惫神色的若叶,低头轻轻抚摸着禅院惠那头有些炸毛的黑色短发。出乎意料的,虽然看起来像是刺猬一样,但实际摸上去时却是有些柔软的手感。
帮小孩掖了掖身上盖着的毛毯,若叶抬起头,才发现禅院甚尔的表情相当耐人寻味,盯着他们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概完全没有听见她所说的内容。
“我说,甚尔你今天总是在发呆,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啊。”
“你想去就去,问我也没用。”禅院甚尔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要是能把那小子也一起带走就更好了。”
“……说起来,这孩子的母亲呢?”
“死了。”
简短的回复直接把天都聊死了。若叶琢磨了几秒钟禅院甚尔的语气,也不确定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实话。
但看表情和状态,又实在不像受过打击的样子,她宁可相信是对方被抱着孩子上门要求负责,最后只留下了孩子,没有和女方在一起。
“难道说甚尔其实是个渣男?真过分啊。”
面对禅院甚尔那个明显的白眼,和一拳能让他跪下来求自己不要死的力气,若叶从善如流地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你不会觉得奇怪吗,刚从禅院家逃跑,又要牵扯进咒术界那一滩浑水里。”
若叶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和人闲谈,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对着几年没见的禅院甚尔,把自己的打算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东京那所咒术高专,听说,除了五条家那个六眼神子以外——我记得是叫悟,对吧?这一学年还招收了一个咒灵操使,和一个天生有反转术式的女孩。这样的组合,最近几年咒术界的关注,绝对会聚焦在他们三个身上,我现在去那里上学不是个好选择。”
“但是,”她停顿了两秒,“我有一件很在意的事情,大概得在咒术界有一定权力才能查到吧。”
她似乎是想将这件事告诉禅院甚尔,但抬起头,看到甚尔那专注的眼神时,又犹豫了起来。最终,也没有开口。
禅院甚尔沉默了好一会儿,黑色的碎发有些遮挡眼睛,若叶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支持亦或是反对、或者干脆什么都没想。
男人站了起来,他路过若叶的时候,宽大的手落在了她的头顶,很不客气地揉了揉。
“想做就去做,没什么好怕的。”
他懒洋洋地说。
————————
津岛若叶所说的那件“在意的事情”,要仔细解释的话,还需要将指针往回拨动,直到她靠着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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胁禅院直哉离开禅院家不久的时候。
很难讲在发现自己的出生似乎隐藏着一个秘密、自己的母亲也并非想象中那样柔弱可怜的女人是怎么样的感觉。
从禅院家逃离后不久,津岛若叶就找到了能落脚的地方,她安顿下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她年幼时候的“养母”。
对母亲毫无记忆的津岛若叶,是从她生前的好友口中拼凑出了一个母亲的形象。那个温柔的女性总是一边抚摸着她刚留到肩头的短发,一边用含笑的声音和她讲述自己和她母亲过去的故事。直到她六岁时对方出嫁,离开禅院家,去了很遥远的地方生活。
那时候的若叶,已经觉醒了术式,能够独自在禅院家生活下去。
因此,虽然很不舍,也还是祝福的心情居多。
但是,这次前去探望对方时,津岛若叶却惊讶地发现。
被她称作姨母的那个女性身上,有着与自己相同的术式的痕迹。
名为“梦见”的术式,在对人类使用的时候,如果是较为深层次的使用,就会留下类似于咒力残秽的残秽,但又与那个不完全相同。
或许更接近于她前世的时候Alpha对Omega的标记,但若叶仔细回想,自己并没有对姨母使用过术式,禅院家唯一被她通过术式操纵到这个程度的,明明应该只有禅院直哉而已。
年幼时候的自己运用术式不算熟练,并没有察觉到印记存在,到了现在才发现这件事——如果再晚来一两年、甚至几个月,这个印记都有可能已经消失。
若叶反复确认过这个印记确实是属于梦见的留存,但却并不是自己使用术式时留下的痕迹之后,将对方拖入梦境。
从解开枷锁的记忆碎片中寻找线索。
在对方的记忆当中,找到了一部分的真相。
母亲并不是一开始就嫁给那个名义上的父亲,而是怀孕六七个月的时候找上了禅院家,宣称自己腹中所怀的是禅院家男人的孩子。
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就已经很虚弱,几乎整日都躺在床上,起不来身。
她应该并非是先天的虚弱,而是后天被人袭击受伤过重,导致身体几乎支撑不了对腹中胎儿的孕育。
若叶怀疑,自己可能不是禅院家的孩子,而是母亲修改了术士评级只有三级的那个名义上父亲的记忆,或许是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才会躲进禅院这种封闭的咒术师家族。
同样被操纵了记忆的姨母将她视作自己幼时的好友,在母亲因为身体太过虚弱难产死去之后依然照顾着她,直到她能够勉强活下去,才在术式的影响下,远嫁离开禅院家。
至于名义上那个父亲,在抛弃了她们母女之后,没过多久就死在某次祓除任务之中。
让母亲这个起码有二级的术士不惜躲进禅院这种地方,她的敌人到底是什么等级的存在很值得商榷。而作为她留下的孩子,津岛若叶自身会不会遭受针对,也暂时还不清楚。
在调查到这里的时候,若叶甚至冒险偷偷溜回了禅院家,试图从禅院家的情报和古籍中找到有关津岛、和术式“梦见”的信息,只可惜,除了确认的确存在名为津岛的咒术家族之外,有关她术式的信息一点都没有找到。干净地像是被人特地清理过一样。
为了能找到更多的线索,她才决定修改自己原先像普通人一样入学普通高中的计划。
“——为了报答母亲的恩惠,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至少得把她的仇人都解决掉才行吧?”
7. 入学
东京的咒术高专占地面积非常大,空间开阔。
表面上只是一所地处东京郊外的不入流宗教学校,却奢侈地占据了好几座山头,只为有限的几个新生代术士服务。
作为培育咒术师人才的专门学校,隐蔽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建立在群山之中也可以理解。
但这也意味着,想走进校门——就得先爬上几百级的石阶。
津岛若叶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在进入咒术高专的结界之前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层层叠叠的深红鸟居排列在向上延伸的石阶之上,神秘厚重气息扑面而来。
因为是初次进校,按照她之前联络的一年级班主任所说,到达的时候,他会让同期的学生到校门口等待。
但津岛若叶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结界的入口处空无一人,只有枯叶被带着寒意的风吹拂着,发出沙沙的声响。深深浅浅的黄色与夹杂着的绿色,将群山深处秘密隐藏起来。
若叶低头看着自己提前发送的消息。
手机屏幕上,班主任简短的回复上明晃晃地显示着【二十分钟前送达】。
这时候该怎么做呢?
按照常理来说,最简单的方法,应该是在原地等待。
直接就这样走进结界的话,虽然已经提前登记过咒力,不会被当成入侵的诅咒师导致无谓的战斗,却有很大可能和来接应自己的同期错过。
但是,脑内还在思考着的时候,若叶也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往前踏出一步。
随着一阵若有似无的、穿透了什么东西的感觉,眼前的景象与结界外所见到的场景,就有了明显的差别。
真是了不起的结界术造诣。
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一瞬间自己对咒力的感知,若叶小小地感慨着。
她对全日本的结界都维系于拥有不死术式、活了超过千年的咒术师身上这件事抱有疑虑,但这也不妨碍她对于对方术式造诣的敬佩。
咒术高专这个结界的水平,远超她曾经见过的所有结界,在等级上几乎已经是两种术式。
没有足够的时间作为托底,连想要对表层进行解析都很困难。
独自一人顺着石阶慢慢向上,津岛若叶回忆起之前收集到的资料。
除了她以外,高专今年的一年级新生,拢共只有可怜巴巴的三位。
五条家的珍贵六眼五条悟、稀缺的反转术士家入硝子和非家系入学的咒灵操使夏油杰。
身负珍贵术式的这三位高专一年级生,据说实力也不容小觑。
若叶在“刚开学就被同期排挤”与“同期都是不靠谱的问题儿童”当中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觉得第二种会比较可怕一点。
单纯不是什么好人也就罢了,这种人她在禅院家见得不少,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家伙……但如果同期都是不靠谱的家伙,三年的高专生涯或许会变得相当丰富多彩。
她刚准备发消息给班主任,报备一下因为没有见到来接引的同期,已经自行进入学校的事情,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异样的破空声,从结界上空的位置传来。
抬起头一看,巨大的龙形咒灵,从层叠的山中、从学校的方向疾驰而来。
……确定了,是她意料之中的糟糕情况。
在高专的结界内堂而皇之地使用术式,她的同期毫无疑问,是问题儿童。
“啊、看到了,是下面那个人没错吧?”
随后响起来的少年的声音,伴随着物体急速下坠的声响,一个显眼的白毛从高空自由落体,站在了若叶面前。
呼啸的风声比眼前的人来迟一步。
若叶不动声色地压了压长裙的裙摆,长发随风扬起。
“杰,你的咒灵用来赶路真好用诶!‘咻’的一下就到了,不然我们以后就用咒灵当交通工具、每次坐辅助监督的车都好慢,我都要在车上睡着了!”
人都已经站到了她面前,五条悟的注意力却全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他兴致勃勃地抬着头,向后招了招手,“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
被称作杰的黑发丸子头少年轻松地从几米的高处跳下,巨大的咒灵安静地趴在他的身后,变成咒灵球被他收回掌中。
“这次可是你答应把我的那份检讨一起写了,我才答应用虹龙,你回头在夜蛾老师面前的时候,可别给我抵赖。”
“我可是被绑架来的,写检讨怎么也应该不关我的事吧?”
叼着棒棒糖的JK整理了一下从高处跳下时弄皱的校服,声音淡淡。
“要不是你们俩打架打上头,也不可能连来接新同学都迟到了。”
“等很久了吧,所以就自己先进来了?”她朝着两个吵闹的DK抱怨了两句,转头看向若叶,友好地开口,“这两个笨蛋,因为迟到所以才坐咒灵赶路,有吓到你吗?”
“不会,没有等很久。”
——其实完全是发现来接应的同期迟到的那一瞬间,就直接选择自己走进来的若叶,只能温和地笑笑。
至于他们三人乘坐的咒灵。
比这个更恐怖的诅咒都不知道祓除过多少了,自然不会被这种已收服的咒灵吓到,更何况,相比较而言,那个咒灵已经算得上是长相端正了。
“我是津岛若叶。”
“我是家入硝子。”家入硝子转了转拿在手里的棒棒糖。
黑发、扎着丸子头的DK在她们互相介绍过自己之后,终于转过头,在和五条悟打闹的间隙,抽空道了个歉。
相比较于完全在无视她的五条悟,黑发的那位显得要有礼貌的多。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真的非常有礼貌的话,也不会因为打架上头,把新同期晾在结界外了。
“不好意思,久等了吧?我是夏油杰,至于这个白头发的家伙,是五条悟。”
他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说话的声音也很温和,虽然说着抱歉的话,但若是仔细听,却会发现是没有什么歉意的语气。
“因为到校门口的时候,没有看到夜蛾老师所说的、会来接我的人,我就直接进来了。”若叶转动了一下眼珠,若草色的眼睛,目光有些朦胧,含着细微的笑意,“应该是我说抱歉才对。”
言语之中,显然也没有什么歉意。
京都人特有的腔调,反而有种似有似无的微妙讽意。
夏油杰似乎是没想到,初次见面就被话语极其轻微地刺了一下,反应也慢了一拍,他甚至不清楚对方那种语气,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再接着那句话说下去,或许会变成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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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难堪的冲突。
他按住五条悟脑袋的手愈发用力,笑容仍然温和。
夏油杰毫无疑问,可以说是个容貌俊秀的年轻人。
狭长的紫色眼睛,显出一种幽深的神采,“总而言之,我们先带你回学校吧,能上虹龙吗?”
虽然这么询问了,但看他的肢体语言,显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啊、这样,我的体术不是很好,恐怕没办法自己上去呢,夏油同学,能帮帮我吗?”
此乃毋庸置疑的谎言、但——注视着夏油杰一瞬间流露出的错愕神情,津岛若叶终于真心实意地微笑起来。
“咦,我才发现,你这个家伙的咒力……”
微妙僵持住的气氛,终止于白发DK的突然靠近。
听说五条家的六眼,能够看到咒力的走向,也能看到更多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是非常珍贵的、几百年才会出现一次的能力。
那么,也会在她身上看到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东西吗?
津岛若叶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直到五条悟将架在鼻梁上的圆片墨镜向上一推,露出他那双苍蓝色的、宝石一般闪耀而美丽的眼睛。
被那双眼睛盯住的时候,会有种轻微的、被剖开身体细细观察的微妙感受。
这样比较起来,连被禅院直哉用神经质的眼神盯着,似乎也算不上什么了、
也不怪那些被六眼降世吓到躲起来的诅咒师,提到五条悟的时候那种隐含恐惧的样子。
若叶当然也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但她的表情依然很平静,神态放松,看不出什么情绪。
有着一张漂亮脸蛋的DK似乎没有什么距离感,微微弯下腰,仔细地打量着她,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就连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都有些略微的紧张起来、担心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五条君,初次见面就这样没有距离感、凑得这么近的话会让人很困扰的。”将手搭在五条悟肩头微微用力,若叶放慢了语速,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五条悟丝毫不觉得尴尬,停顿了两秒,突然顺着若叶的力道直起身体,发现了什么一样抬高了声音。
“就是你!上次好不容易顺路去仙台的时候,买走了最后一个毛豆生奶油大福的人!”
“……”
什么都没看出来……吗?
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感到微微的遗憾,若叶只觉得,刚才把对方当成什么正经家伙的自己,才是真正的笨蛋。
“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想还是先进学校比较好吧?”她的目光在五条悟身后的两个满脸无奈的人身上一扫而过,“夜蛾老师应该还在等我……等我们。”
“你这么什么表情啊,上次我可是非常难得才有机会亲自去买甜品的!平时让辅助监督买的话,送过来的时候都过了最佳赏味期了哎。”五条悟喋喋不休地说着,直到夏油杰放出虹龙。
“那五条君,是想要我补偿你的意思吗?”若叶往虹龙的方向走了几步,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五条悟这幅样子,简直就是没有被满足愿望所以怎么都不太高兴的小孩子。
“唔,”五条悟沉吟了几秒,却又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你是京都那边三家的人,对吧?”
8. 真是毫无距离感
“……咦?”
听到这样的询问,津岛若叶愣怔了一瞬。
突然提起这个,难道是禅院家那边传出了什么消息吗?
还是说,禅院直哉那个家伙,就是连自己丢个大脸都顾不上,也想要报复她。
在一瞬间的怀疑之后,若叶确信,按照那个大少爷死要面子的倨傲性格,不可能为了报复她,连自己的名声都抛之脑后。
虽然对自己生活在禅院家的过去也没有到讳莫如深的地步,但为了不节外生枝,她也从没打算就这么说出来过。
若叶在承认和否认之间迟疑。
她抬起头,看向五条悟,“怎么会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呢,五条同学?”
“六眼,难道连一个人的家系都能看出来吗?”
她笑眯眯地,既没有直接承认,也没有完全否认的意思。
她仰起头的时候,鸦黑的长发顺着她的动作,从肩头滑落到背后,微微摇曳着,有种丝绸一样的光泽。
若草色的眼睛映出五条悟那张沉默的脸。
“你现在这个样子,谁都能猜到吧。”
五条悟撇撇嘴,无趣地转过头。
不知为何,若叶总觉得他想说的,似乎并不是这句话。
但是再观察的时候,那张远超正常水准、漂亮到惊心动魄的脸上,却又观察不出什么异样的神情。
“五条这家伙,”硝子走到若叶身边,棒棒糖柄从左边转到右边,牙齿咬碎糖果时的喀拉声,含糊在嘴中,“有时候就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不用太过在意。”
“嗯……我觉得还好哦。”若叶笑了笑,“家入同学很喜欢吃糖吗,我有一家很喜欢的糖果店,如果家入同学不介意的话,下次想给你带一份。”
“糖果的话,还算可以吧。”家入硝子耸了耸肩,“只是在学校里面抽烟容易被夜蛾老师铁拳制裁。”
“虽然有时候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太嚣张的话果然还是不行,不知不觉就习惯了。”
“夜蛾老师,看起来就是个很严肃的人。”若叶赞同地点头,视野中突然多出了一只骨节分明、指节修长的手。
手掌心向她摊开,透露出邀请的意味。
顺着手臂向上看去,是夏油杰那张笑眯眯的、俊秀的脸:“不是说,没办法独自上虹龙吗?”
……嗯,夏油同学,应该是那种,稍微有点腹黑感的角色呢。
她将手轻轻搭在夏油的手臂上,借力向上一跃。
伴随着五条悟兴奋的“哇呼——”,一行四人乘着巨大的咒灵,向学校的方向飞去。
……然后意料之中的,除了若叶以外的三人,得到了班主任的检讨制裁。
“我明明是被绑架过去的,罪魁祸首是五条才对吧。”
家入硝子小声抱怨着夜蛾的连坐制度,却又在老师看过来的时候,飞快地比划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姿势,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巴。
五条悟跪坐在夜蛾身前,头顶一个大包,趁着老师转过去和若叶交流的空当,扭头对家入硝子扮了个鬼脸,比起了口型。
有、难、同、当。
因为今天才刚入学,幸免于难的若叶,看着下面的眉眼官司,带着些许故意地,轻笑出声。
夜蛾老师大概已经在之前的那半个月中,磨炼出了面不改色的同时,也能精准找到捣蛋鬼的能力,他头也不回地叫了一声五条的名字,然后。
“检讨再加五百字!”
在五条悟不满的嘘声之中,面容冷肃的班主任向若叶点了点头,“总之,其他的手续已经都完成了,之后让硝子带你去宿舍,有什么不懂的,问他们、或者直接来问我也可以。”
“好的,夜蛾老师。”
尊师重道是应有的礼仪,虽然到东京都的咒术高专来不是为了求学,但津岛若叶还是维持着尊重的态度。
目送老师离开之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一个有点不爽的声音。
“你刚刚是故意笑出来的吧,你这家伙。”
仗着身高,几乎把若叶拢在阴影之中的五条悟发出了很不礼貌的咂嘴声,“托你的福,检讨字数居然是最多的。”
“本来就是最多的,别忘了还有我的那份。”背景中似乎传来了夏油杰的声音。
“结果完全无辜的我还是要写检讨,喂、五条,不然你也帮我一起写了吧?”家入硝子随即接话。
若叶转过身,微微扬起的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不小心而已,五条同学把我想的那样坏,真是过分。”
五条悟低下头,本来想趁机提出点什么补偿,不知为何,视线却落在少女微微颤动的纤长眼睫、与白皙柔软的脸颊。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双带着笑意的若草色眼睛被黑色的发丝与黑色的长睫毛遮掩了些许,让他有些拿捏不准对方的想法。
五条悟向来是不会考虑别人想法、相当自我的那类人,但或许是某种微弱的异样感拉扯着神经,他居然难得地,想去猜测对面人思考的内容。
他沉默的时间太长,津岛若叶也是耐性十足,与他对视。
那双有如天际延展的苍蓝色双瞳,即使在阴影中,也显得十足璀璨。
虽然身高已经远远超出他这个年纪的普通男生,但五条悟那张脸却还是相当的少年气。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她喜欢美丽的东西,显而易见。
就连禅院直哉那种笨蛋少爷的冒犯,都看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没有做出更过激的行动。
她从前的时候,难听话不知道听过多少,练就了一副能将更侮辱、更折磨的话语都左耳朵流进去,右耳朵立刻就淌出来的绝技。但唯独不能接受的,就是有人试图掌控她的自由、摧折她的意志。
禅院直哉是恰好踩在了她的雷点上,不然的话,光是那种难听话,还在无视的范围之内。
若叶一边盯着五条悟看个不停,脑子里的思绪却已经游移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这么回想起来,那时候面对禅院直哉,自己似乎也不应该反应这么过激,暗地里让那家伙栽个跟头,让他得到足够的教训,并不难。
完全没必要直接对他动手。
毕竟那个大少爷的实力,几乎不可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或许就和甚尔所说的,自己在禅院家安稳日子过多了,连耐性都变差了。
她在思考的时候,目光就变得有些轻飘飘的。
五条悟慢慢眨了一下眼睛,突然伸出手,掰住若叶的脸颊。
其实五条悟用的力气不算大,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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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着无下限术式,那种微妙的触感,让若叶终于抽回了游离的思绪。
“有没有人说过,五条同学你真的,相当没有距离感。”
虽然说着近乎指责的话语,但若叶的语调仍然柔和,听不太出什么生气的意味。
苍蓝色的瞳孔靠近了,几乎是脸贴着脸的距离,连湿润的吐息都能感觉到,是这样过分亲密的交缠着。
视野里只剩下如同新雪的白色,她听见五条悟理所当然的声音,“或许有吧,不记得了。”
捏住她脸颊的少年小声地嘀咕,像是小狗在嗅闻一样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到底是哪里感觉不对呢。”
“喂,悟。”夏油杰终于看不下去五条悟这几乎是在骚扰女同学的行为,开口想要制止,“再怎么说,津岛同学也是女生,悟你别太过分了。”
他两手搭在五条悟的肩膀上,强行把人往后拖去,五条悟也没有反抗,从善如流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夏油杰直到他和若叶之间到达了安全距离,才停下动作。
“你没事吧,津岛同学?”
他松开钳制住五条悟的手,看向似乎愣在原地的若叶。
“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就直接说出来好了,悟他没有坏心,只是偶尔,稍微有点不会读空气。”
他的语气,简直就像是溺爱熊孩子的父母一样。
不过,也不讨人厌就是了。
“唔。”
津岛若叶将注意力从五条悟的身上移开。她望着夏油杰带着些幽深的眼睛:“是啊。”
她柔和的声音带着些笑意,眼神似乎带着不同寻常的意味,“五条同学还什么都不懂呢。”
……让人琢磨不透的家伙。
夏油杰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然后将目光移开。
家入硝子若无其事地插进他们两人的微妙气氛之中,“走吧,再不去宿舍的话,就要赶不上食堂的饭点了。”
“好哦。”若叶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天快黑了呢,不知不觉就这个时候了。”
天边卷起的火烧云带着酒渍樱桃一样缠绵的紫红,橙黄的落日沉入群山之中。
“那么,先告辞了,五条同学、夏油同学。”
和家入硝子一起离开的若叶提起自己随身的手提包,向教室外走去。包裹在绀色制服当中的背影纤细而挺拔,黑色的长发像绸缎一样柔顺地垂在身后,随着她转身离开的动作,消失在木移门之后。
夏油杰转回目光去看五条悟的时候,只能看见对方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对自己明明察觉到了微妙的不同寻常、却始终不得其解而耿耿于怀。
“今天这个样子可不太像你,悟。”夏油杰心平气和地抽出一张椅子坐了下去,一手撑着下巴。
“你是怎么想的?虽然平时也很不会看气氛、毫无距离感、超级自我为中心。”
趁机夹带私货的夏油杰语气平静,完全没有听他具体说话内容的五条悟也一时间没有察觉到不对。
“但一般来说,也不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性这么在意吧?你感觉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就是因为找不出来不对劲所以才觉得奇怪,那个咒力……”五条悟嘟哝着,“算了,之后总能知道的,就是京都那边的人也无所谓。”
9. 妖怪的地盘?
教学楼前的香樟树枝叶繁茂,绿影婆娑,从寒冷冬夜活下来的雀鸟在树枝间跳跃,发出清脆的啼鸣。
温暖的风吹过树梢,带来属于春日的气息。
在咒术高专的日子,似乎总是过的很是平静。
作为一年级的新生,本来应处于咒术界的新手保护期,不会接到太多的外勤任务,一般而言是跟随高年级的学长出任务,作为辅助。
但他们这一届,因为有五条悟和夏油杰这两位一入学就被评定为二级、马上就要升上一级的术士,又有一位珍贵的治疗人员,任务的派发与以往的一年级生有很多不同。
津岛若叶对祓除任务适应良好,很快就适应了咒术界违法雇佣童工的社畜生活。一般而言,任务下达之后,她会和五条、或者夏油杰中的某一位一起活动,几乎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情况。
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几个月过去。
“……我在思考。”
在漫长的安静之后,趴在课桌上享受午后阳光的津岛若叶半眯着眼睛,埋在抱枕里面的脑袋往右手边侧了侧,梦呓一般开口。
虽然是毫无意义的话题开头,但是好心的同期还是很给面子的回应了一声。
“嗯哼,思考什么?”
“硝子,你说,用我的术式,把五条狠狠揍一顿,成功的概率是多少?”
津岛若叶终于把自己从柔软的抱枕中拔出来,她晃了晃脑袋,眼皮略显倦怠的垂着,黑漆漆的睫羽下,是一双朦胧的、若草色的眼睛。
鸦黑色的发丝从颊边垂落,发尾微微打着卷,是漂亮的酒红色。
“啊,这个嘛……”
棕色短发的女生扭过头,看似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她摸了摸下巴,然后肯定地点头,“虽然我也很想说一百——或许本来是五十,但是现在,计划都已经完全被他听到了。”
她指了指已经转头看过来的五条、以及笑眯眯望着这里的夏油杰。
“我的答案是——零、别想了。”
“欸——想揍我吗?若叶的话、不可能的啦!”
讨人厌的男同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仗着那双长腿,轻而易举地越过他们之间的距离,弯下腰,白色的碎发顺着重力向下倒垂着。
被墨镜遮住了一半的那双苍蓝色的眼睛,映出若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当初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完全是被迷惑了,没有察觉到那张脸蛋之下是怎么样糟糕的性格。
虽然另一位男性同期的性格也是不遑多让,与五条悟可以说是不相上下,但至少在表面上,还是很有迷惑性的彬彬有礼。
若叶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把越凑越近的五条悟的脸往旁边推开,表情微妙地有些无奈起来,“五条,我说你啊,我说过很多次了吧,你这家伙真是一点距离感都没有欸。”
“还没放弃吗,想从我身上找到不对劲的地方?”
“有吗,完全不记得了。”
被多次质疑社交距离,仍然若无其事、气定神闲的五条悟从善如流地直起身,“如果若叶能老老实实地把所有情报都交代出来,说不定我就会放过你哦。”
“如果想揍悟的话,可以加我一份吗?”
夏油杰像国小生一样举起手示意,“最近这家伙可是给我惹了不少麻烦。”
“否决。”硝子用双手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大的叉号,以示自己的坚定决心,“你们两个,每次打着打着就控制不住战斗的范围了,还总是被夜蛾老师抓个现行,害我还有若叶都被连累,要写检讨。”
“明明是共犯!”
“怎么会呢,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想揍悟一顿的。”夏油杰笑眯眯地接住了五条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精准扔过来的橡皮擦。
“不要把我当成犯人一样审讯啊。”
说完这句话,若叶就不再搭理吱哇乱叫的五条悟,转头赞成硝子,“我投硝子一票,你们这两个同流合污的家伙。”
不等夏油杰出言反驳,木质的移门被“哗啦”一声拉开。
迟到了十分钟的班主任仍然保持着一张严肃的面孔,大步走上讲台。
五条悟老老实实地坐回座位上。
……然后极其嚣张的、当着班主任的面,一脚踢到夏油杰的凳子上,上了年纪的木头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夏油杰保持着平稳的微笑,对五条悟的幼稚报复早有准备,手上用劲,橡皮擦就像子弹一样发射出去,丢到五条悟的脸上,被无下限挡了下来。
被过大的冲击弄断成两半的橡皮在空中极其不合牛顿定律地停滞了两秒,才像时间流动起来了一样,安静无声的掉到地上,弹跳了两下,滚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面去了。
两人之间的交锋终止于班主任的死亡凝视。
夜蛾正道相当刻意地咳嗽了两声,直到四个问题学生都将注意力转到他身上,才宣布了自己迟到的理由。
“——总监部临时下达的任务。”
他放在讲桌上的手轻轻敲了敲木质的台面,“经过窗的观测,浮世绘町似乎有一级咒灵的存在,需要咒术师前去处理。”
“五条、夏油、以及津岛,你们三个一起去。”
五条悟第一个对这个人员配置提出了意义,“一级咒灵而已,怎么会要三个人一起去啊老师——”
“有我、或者杰一个人就够了吧?”
夜蛾的目光落在五条悟身上,“浮世绘町的存在比较特别,那里盘踞着绵延百年的妖怪势力,咒术界很难渗透进去,总监部之前派去的人都失败了,才会把任务都推过来。”
他停顿了一下,“如果解决不了的话就直接回来,不要和那里的主人起冲突。”
“真够弱哎,连一级咒灵都解决不了,还这么一副嚣张的样子,对吧,杰?”五条悟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总监部的人也都是一群废物。”
“应该是力量体系不太兼容的原因吧,”夏油杰倒是没急着下结论,他摸了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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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妖怪的存在,和咒灵都是很不一样的,没办法解决也很正常。”
“不过说起来。”等到下课,夜蛾老师行色匆匆地离开,夏油杰才敲了敲桌子,开口,“虽然听说过不少次,我还没有实际见到过像样的妖怪势力存在呢。”
“平时偶尔在山下的森林里面能看到的,都是那种连交流都费劲的小妖怪,还有不少很有攻击性的家伙,和咒灵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打败之后不能变成咒灵玉。”
“浮世绘町我倒是知道。”
若叶将身体侧过去,靠在五条悟的桌子上,“那里是属于奴良组的地盘,但是奴良组的总大将——第一代总大将,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但脾气并不坏。”
“他们组里的妖怪,也都是对人类较为友好的那一派,几乎没有听说过什么冲突事件。”
“总监部派去的咒术师,到底是怎么的蠢货,才会冒犯他们到这个地步,被毫不留情地对待啊。”
津岛若叶下了结论,“被那些官僚作风浸泡坏脑子了吧。”
“这次的任务是我、悟,还有津岛……这样的话,岂不是只有家入一个人留在学校里面了。”
夏油突然提出了问题。他和五条悟很有默契地,几乎是同时看向了家入硝子。
“看我做什么,”家入硝子倒是很随便地摆了摆手,“我也差不多习惯了,难道你们是第一次出任务吗?”
作为反转术式拥有者,家入硝子在咒术界的珍贵程度,堪比中国的大熊猫。但这并不意味她靠这个身份得到了很多好处,不如说正相反。
为了确保唯一的治疗人员的安全,家入硝子被咒术界高层要求,在没有保护人员的情况下,尽量不要出咒术高专的结界范围。
美其名曰的保护,更像是一种变相的软禁。
虽然这并不是一种强制性的要求,但如若家入硝子私自出校,咒术界那些讨人厌的烂橘子就会把压力施加到他们的班主任夜蛾老师的身上。
夜蛾正道是个好人,他默默将这些压力独自扛了下来,但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加让人没办法。
家入硝子几乎也已经习惯,除了偶尔任务要求,她会和五条或者夏油一起前往任务地点接收情况比较严重的受伤者,但更多的时候,她还是会呆在咒术高专的医务室,等待他人将伤员送过来。
——在咒术界高层看来,一个反转术式,可比十个普通术士绑在一起都要来的重要、得多。
夏油将视线转向若叶的方向,若有所思的模样,“既然津岛你说,奴良组的妖怪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一级的咒灵有我和悟出马,当然也轻轻松松。”
津岛若叶长长地“哦——”了一声。
“我觉得你的想法很有道理,夏油,没想到偶尔你也是会做个人的嘛。”
“什么叫偶尔啊。”
“——那就这么决定了。”趴在桌子上半天没有说话的五条悟愉快地拍了拍手,“至于老橘子那里,我去解决。”
10. 浮世绘町的咒灵
“咳咳。”讲台上的老师用教鞭敲了敲黑板,将学生因为临近放学而飞远的注意力拉扯回来,“最近,根据学校的通知,”
“所有人都不允许靠近学校后面的旧校舍,那边的建筑年久失修,在检查的时候发现承重墙出现了问题,随时可能坍塌造成危险,大家要互相提醒监督。”
“——绝对不允许靠近,听到了吗!”
教室里的学生稀稀拉拉地回应着,老师不得不再次强调不允许靠近旧校舍,这才放缓了表情,收拾起了教案。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下课。”
“我们学校的旧校舍都多少年了,现在才想起来要检查,真是的。”有同学小声嘀咕着,又在老师看过来的时候佯做一副无事发生的摸样,用课本遮住了脸。
任课教师将作业交代给课代表,收拾完课上用过的教具与教案,神色严肃地匆匆离开。
原本安静的教室霎时间变得嘈杂起来。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堂课,除了值日的同学以外,其他学生都开始一边聊天一边收拾书包,准备参加社团活动的、与准备回家的学生,三三两两的结伴走出教室。
虽然他们才刚刚升上国中不久,但班上起码有一半的学生都是由浮世绘小学上来的,熟悉的面孔让他们飞快地熟悉了彼此,也找到了可以结伴同行的朋友。
“好奇怪哦,美沙,我们学校后面的校舍不是一直废弃吗,今年居然会想到去检查。”
“说起来,之前美沙你不是才说你们社团过几天要去那边开试胆大会……什么的。”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和身后的同学小声交谈的佐藤良子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的好友神色有些异样。
“呐,你知道吗良子?”女生的声音有些飘忽。
“什么?”
“旧校舍,不是传闻中有妖怪出没吗?”压低了声音的小林美沙,脸上无法抑制地流露出了惶恐而害怕的神情,“老师说因为建筑出了问题才不允许我们过去,其实都是借口。”
“有人在那里死掉了,”梳着马尾辫的女生,声音轻的几乎像是呓语,“三年A班的古藤同学,就是我们社团的社长,上周三之后就失踪了,前几天被发现在旧校舍里面。”
“他们说,那样的死状不可能是自杀,甚至不是人类能做到的,这绝对是妖怪下的手。”
“你听好,良子,最近都不要去旧校舍附近了,万一被妖怪盯上就糟糕了。”
“欸、怎么会,真的假的!?我不是说旧校舍里面又破又脏,万一摔倒受伤就糟糕了,劝你不要过去吗?”
听到这样的话,扎着丸子头的女生也露出了掺杂着一点惊讶和犹豫的样子,“结果你还是去那里了……至于失踪什么的,好像完全没有听说你是在哪里听到的,美沙?”
“……那个啊、因为我……亲眼看到了,”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佐藤良子感觉她握住自己的手凉得简直像是一块冰。
光是提起这件事,对小林来说都是一种折磨一样,她的指尖因为恐惧,神经质地微微抽搐着。
“前天,我不是没有来上学吗,就是因为这件事……我们社团所有同学都被带去警察局做笔录了。”
“没事的、都过去了,美沙,没事的。”佐藤反握住小林的手,虽然自己也有些害怕,但还是尽力装出一副沉稳的摸样,安慰自己的好友,“妖怪杀人什么的,都是假的,妖怪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没关系的。”
“正好我们社团这几天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如果害怕的话,我和你一起回家好吗,美沙?”
教室的嘈杂已经成了习以为常的白色背景音,奴良陆生推了推眼镜,正在认真将老师下达的作业要求记在本子上,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听见了熟悉的关键词。
……妖怪。
妖怪、什么妖怪?
什么人被妖怪下手了?
“嘎吱——”
木质地板与橡胶摩擦的刺耳声音,让班上还没有离开的同学都安静了一瞬,瞬间成为班中焦点的奴良陆生尴尬地向大家道歉之后,佯装镇定地走到小林美沙与佐藤良子身边。
“那个、抱歉……”他竭力表现出一副不是特别在意、但也有一点好奇的样子,“佐藤同学刚才说的妖怪,还有三年级的古藤同学,是发生了什么吗?”
奴良陆生的插话显然有些突兀,佐藤和小林两人都有些惊讶,脸上还带着些许恍惚的小林微微愣了几秒,但还是向奴良陆生解释了她们刚才讨论的话题。
交谈的最后,据说是亲眼看见了现场的小林美沙,犹豫了几秒,小声提醒了一句,“警察已经封锁了现场……但是,总之奴良同学就算很好奇,也不要到附近去比较好,说不定会被妖怪盯上,很可怕。”
小林美沙是个有些内向的女孩,奴良陆生没有和她交流过,对她的印象也不是很深,只依稀记得有谁说过,对方是个十足胆小的家伙。
这样的学生当然不会独自一人跑去旧校舍,她会撞上学长的遇害现场,也完全是被社团里面的部员半强迫地拉去参加所谓的试胆大会。
小林美沙不是现场的第一发现人,她先是听到了同社团的男生那饱含恐惧的尖叫,才被推搡着跌倒在人群之中,在混乱与惊慌之中隐隐约约看见了那样奇诡血腥的场景。
即使没有看到现场的全貌,但也足够让一个没有经历过类似事件的国中生做上几天的噩梦。
此时,小林美沙的眼下也隐隐青黑,面容憔悴。
两个女生很快就收拾完东西,准备结伴回家。发生这样的事情,小林美沙的社团活动当然也暂停了。
大概是把他当成奇怪的家伙、或者是清继那样的妖怪迷——两位不太熟悉的女同学以及她们微妙的表情,已经没办法在奴良陆生脑海中占据太多位置。
他背着所有人的注意,偷偷跑到到旧校舍附近,亲眼看到黄色的警戒线将校舍所有出入口都封住。
现场已经被警方完全封锁起来,甚至,陆生还注意到附近有警察在巡逻。
这样的场景,足以显示出情况的严重性。
奴良陆生的大脑完全被纠结的情绪占满了。
……完、蛋、了。
会不会是家里的妖怪干的坏事。
说起来妖怪适用人类的法律吗?
我是不是应该大义灭亲去举报比较好?
万一被警察找上家门了怎么办?
要是暴露了半妖的身份该怎么办,绝对会被同学害怕甚至孤立的!不、比这个更糟,肯定会被学校退学,说不定还会被抓起来。
诸如此类的话语在脑海中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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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放,堪比一场只有字幕的默剧。
奴良陆生在回家的路上也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在过马路的时候,差点被疾驰而来的货车撞到。
好在那辆满载的货车也不知怎么做到的,强行向左侧偏离了十几度,几乎是擦着奴良陆生的鼻尖过去,才不至于让他当场被撞飞出去。
奴良陆生这种隐秘的担忧不无道理。
——从记事开始,奴良陆生就知道,他与班上的同学、与拉面店里面友善的阿姨和叔叔,都是不一样的存在。
普通人类不会住在有几百年历史的传统大宅中、更不会与大大小小的妖怪同住;不会有一个妖怪爷爷、更不会身上流有四分之一的妖怪之血。
……奴良陆生并非完全的人类,而是妖怪的孩子。
甚至,他还是盘踞关东的最大妖怪势力,奴良组二代总大将,奴良鲤伴的儿子。
要是被发现这件事的话,他想要的,与妖怪完全无关的平静生活,绝对、会完蛋的。
几乎刚一到家,着急慌忙地略过向他问好的妖怪首无与毛倡伎,奴良陆生冲向奴良宅最中心的位置。
那里住着他的爷爷,也就是奴良组的初代总大将,奴良滑瓢。
“哗啦”一声被拉开的障子门,撞到墙上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奴良陆生一边往和室内走,一边大声喊了起来。
“爷爷!我们学校的旧校舍后面好像有人被妖怪杀……欸?”
话说到一半才发现宽敞的和室内不止奴良滑瓢一个妖怪,一、二、三、四个学生模样的人正坐在他爷爷的对面。
此时,四双眼睛正默默地、默默地望了过来。
啜了一口茶,奴良滑瓢才抬起眼皮,“慌慌张张地,像什么样子,还不快过来,陆生。”
奴良陆生尴尬得要命,他挠挠后脑勺,尬笑几声,然后老老实实地在自己的位置上跪坐下来。
“这是我不成器的孙子,奴良陆生,也是我们奴良组第三代继承人。”
他坐定之后,奴良滑瓢才向那四位陌生人介绍了他的身份。
事出突然,奴良陆生就连反驳自己不想继承奴良组都忘记了,“爷爷,他们是……?”
“你刚刚回来不是还在说吗,你们学校的旧校舍里面有人类死了。”奴良滑瓢抬眼看了看,神态平和,像个普通的老人一样托着茶杯,乐呵呵地介绍着,“他们是来处理的人。”
“欸?这样,是、是阴阳师吗、还是巫女?”
左看右看那几个学生模样的人都不太像是警察,奴良陆生很是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并不太接触奴良组组内的事物,此时也只能依靠着自己微薄的了解,向着神道的方向猜测。
“是咒术师啦,奴良君。”坐在最前面的女生望了过来,若草色的眼睛里满是温和的笑意,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熟稔,“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吗?前几年我们是见过面的哦。”
“咦,等等、你是……?”奴良陆生听到这句时,才终于抑制住自己的尴尬之心,仔细地观察起来。
就在他尝试回忆的时候,戴着一副小圆墨镜的白发男生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语气轻佻地开口。
“你被咒灵盯上了哦,这位、嗯,奴良同学,老实交代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比较好吧?”
11. 双生咒灵
“喂,悟,别这么没礼貌。”黑发、扎着丸子头的少年试图阻止一下口无遮拦的五条悟,只可惜对方丝毫不在意这种没什么力度的制止,反而向上推了推墨镜,饶有兴致地盯着奴良陆生的肩膀,活像上面趴着一只他看不见的妖怪似的。
好……好可怕!
虽然那双眼睛很漂亮,但不知为何,奴良陆生敏锐的直觉却隐隐约约向他发出了警报。
他像是被那种目光蛰了一下似的,打了个哆嗦。
奴良陆生忍住想要按住肩膀、或者拍一拍的冲动,尽量平稳地开口,
“什、什么?咒灵……?”
“唔……残秽的痕迹还很新鲜,你偷偷跑去旧校舍了?”五条悟没有回答奴良陆生的疑问,他摸了摸下巴,干脆把圆片的纯黑色墨镜摘了下来,勾在食指上转个不停,“不会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进去了吧,这种残秽应该是有近距离接触过诅咒、或者相关的什么东西才会有的诶。”
他的语气很是轻松,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活泼了,话语中却透出微妙的不详意味。
若叶向一脸茫然的陆生解释了起来。
“五条君的眼睛是特别的,他的「六眼」,可以观察到咒力的流向。他所说的残秽,则是咒力留下的痕迹。”
“虽然平时相当不靠谱……但在这个方面可以完全信任五条君的话。”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所以奴良君是在放学之后去了旧校舍,甚至走进去了吗?”
她定定地注视着奴良陆生的眼睛,“按照五条君的说法,如果奴良君你没有走进本来应该被警察封锁、现在应该已经由咒术师方面接管的旧校舍的话,就是你今天近距离接触了这次事件的相关人员。”
本来,根据委托方的要求,为了防止事态的扩大,他们需要在学生以及老师都离开学校之后再去祓除咒灵,以控制这件事流传出去的可能性。
所以,他们四人才会这么悠闲地上门拜访奴良组,一来是为了向这边的主人打个招呼,二来也是想满足一下几人对妖怪组织的好奇。
结果,谁也没想到,奴良组的继承人,居然会带着一身诅咒的残秽回来。
“我的确在放学前去了一趟旧校舍,”奴良陆生没有隐瞒的意思,他推了推眼镜,“我本来以为这件事是妖怪动的手,所以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在外面远远看了一眼,但是那里已经被封锁,我根本没有靠近。”
“不过,我们班上有同学是那个现场的发现人之一……”迟疑了几秒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听她们提到妖怪杀人的事情,所以才会知道这件事的,或许是因为接触到了她们所以才会有那个残秽……?”
说到最后,奴良陆生自己也带上了不确定的神色,但他也确实想不出来自己有哪里可以接触到那个所谓的咒灵了。
“欸——这样啊。”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拖长的尾音含义不明,若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五条悟或许是发现了什么,但破案的事情并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内。
五条悟这副表现,更像是猫发现原本裹在毛线团里面的线头掉在了地上,按耐不住地想去勾一下、再勾一下,直到把整团毛线都乱七八糟地缠到自己的身上。
“嘛,这种级别的咒灵,简简单单~”
“不用担心,我们会解决这件事的,到明天就不会有事了。”说到这里的时候,若叶微妙地停顿了几秒钟,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本来解决这个咒灵应该不会出现这个意外,但是五条悟那个样子,或许中间会出现什么奇怪的波折也说不定。
“耶,出发——”
五条悟欢呼了一声,一点也不在意礼仪地伸了个懒腰,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从身后的桌案下面拎出一只小妖怪,然后站了起来。
“从刚刚你们少主回来开始就一直鬼鬼祟祟地在后面跟着,”他突然露出一副恶人颜,恐吓无辜的小妖怪,“不会是咒灵派来偷听的间谍吧!”
“才不是!小的对奴良组可是忠心耿耿!”
小妖怪被吓得一愣,在五条悟的手中拼命挣扎起来,被随后站起来的津岛若叶接在手中,“你没事去吓他们做什么啊,五条君。”
五条悟若无其事地冲她扮了个鬼脸,双手抱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地往外走。
将小妖怪放下的若叶拍了拍对方的脑袋,“去吧,那个家伙没有恶意的,只是有点幼稚。”
小妖怪看了看五条悟,又看了看笑眯眯的若叶,着急慌忙地鞠了一个躬,跑开了。
不知不觉好像也变成溺爱五条悟的家伙了……津岛若叶沉痛地想到。
事实上,在满足了对妖怪组织的好奇心之后,五条悟很快就对这种类似本家的环境厌烦起来,要不是看其他三人都待的心安理得,剩下的一点时间也不够让他在祓除咒灵之前去一趟早就看好的甜品店,他早就在拜访的中途偷偷溜走了。
“早就想走了,结果妖怪的组织和咒术界的也没什么两样嘛,无聊——”
“最开始不是你说想去奴良组看看,好奇浮世绘町的妖怪和之前在学校附近看到的有什么不同吗。”
夏油杰跟在他后面,指尖一拨,灌装汽水“啵”地向外溢出少许泡沫,“不过和老爷爷喝茶什么的确实有点无聊就是了。”
“是吧是吧。”
五条悟弯下腰,把刚从自动售货机里面掉下来的草莓牛奶和奶茶拿出来,“不过那个奴良什么来着,哦,奴良陆生回来之后倒是……”
他将奶茶抛给若叶,然后打开铝罐,喝了一口,“光是他说的,只是在外面远远看着的话,可不会留下这么浓重的残秽,他那个说着妖怪杀人的同学,应该也不止是普通的目击者。”
“——说不定那个就是犯人呢。”五条悟笑嘻嘻地,把手里的草莓牛奶一口气喝光,用咒力压扁的铝罐“砰”的一声被空投进售货机旁边的垃圾桶,“还是草莓牛奶比较好喝啊,茶什么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这也不是你之前偷偷往我们所有人的茶里面加砂糖的原因吧,五条君。”
将手里的冰汽水递给家入硝子,自己则是拿着刚刚被抛过来的罐装奶茶晃了晃,“虽然喝起来其实感觉还好,但是夜蛾老师的表情可是相当可怕。”
“如果只是普通的、能看见咒灵的学生……也有以后会成为我们学弟学妹的可能,”夏油杰沉思片刻,“按照悟所说的,操纵咒灵杀人的话——虽然我不认为对方也是一位咒灵操使,但不排除存在其他类似术式的可能性——我们也得抓住她,带回去接受咒术界的处理。”
“嗯,其实也有学生受到诅咒师诱骗的可能性吧。”若叶补充了一个猜测,“总之,先让辅助监督去查一下奴良君班上的那个目击者到底是谁,要怎么处理那个有关者,也得等咒灵祓除了再说吧。”
“准备的差不多就放帐吧,其他人应该都撤离了。”若叶看向蔓延天际的火烧云。
老旧破败的校舍安静地伫立在昏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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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之中,虽然天色还没有全部黑下来,但没有关上的门和窗却一眼看不清里面,黑洞洞的像是巨兽之口,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津岛若叶看了眼旧校舍大门口贴的封条,没什么干劲地垂下眼睛,“只是普通的一级咒灵,对你们来说应该很轻松,我和硝子就不进去了。”
“那么、祝君武运昌隆。”
“真是会偷懒啊若叶,明明你一个人进去也可以嘛。”开玩笑一样抱怨着的五条悟仗着那双大长腿,连将警戒线掀起都欠奉,直接踩着明黄的警戒线往旧校舍里面走去。
“杰,帐就拜托你了,我先进去了,要在老子把咒灵祓除之前追上来哦~”他挥了挥手,语气轻快。
“好、好。”夏油杰任劳任怨地往前走了几步,准备放帐的时候才想到什么,回头道,“那我们就先进去了,若叶和硝子你们在外面等辅助监督的消息,我们应该很快就好。”
“比起我们,还是担心你们两个,不要仗着有帐就在里面随便胡闹吧。”硝子咬着糖,“之前出任务,是谁把委托人的家都给打塌了,账单可都是寄到夜蛾老师那里过目的。”
“我会看着悟的。”夏油杰信誓旦旦,表情诚恳。
“仗着五条不在就把所有脏水都泼到他头上去了呢,明明是两个不相上下的人渣。”家入硝子脸色平静,“虽然只是一级咒灵,也不要太大意了,但是我可不想出来玩还要干活啊。”
“硝子偶尔也稍微坦诚一点嘛,担心我们两个的话,就直白点说出来怎么样。”
“那你们还是去死吧,我是绝对不会帮忙的。”
“嗯……咳,悟好像已经找到咒灵了,我也得快点过去了。”不远处的旧校舍分明毫无动静,但不妨碍夏油杰睁着那双小眼睛说瞎话,在惹怒高专唯一的医师之前,非常明显地假咳了两声,比划了一个闭嘴的手势,老老实实地开始放帐。
“……感觉有点奇怪。”
“什么?”
目送夏油杰神色放松地走进帐中,若叶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神色却突然一变,飞快地打横抱起家入硝子,动作敏捷地高高跃起,离开原地。
“硝子,放帐!”
“轰——!!”
巨大的咒灵顶破砖石,从地下冒出,大张的嘴部,鲨鱼般尖锐的牙齿凌乱排列着,气味和颜色都很不妙的黏液向下滴答,触碰地面时杂草几乎是立时染上焦黑的颜色。
“怎么还有一个。”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
[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被若叶抱在怀中的家入硝子一只手揽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放在胸前,念出放帐的咒语,黑色的结界涌动着,从头顶的位置慢慢向下延展,将整个旧校舍包括周围的几栋楼都笼罩在内。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这应该是双身一体的咒灵,很罕见,但不是完全没听说过。
附近咒力残秽太过杂乱,这一半的咒灵又躲在地下,就连五条悟都漏看了。
“等五条君出来,我一定会狠狠地嘲笑他。”
将硝子放到安全的地方,若叶看了看咒灵的体型,缓缓抽出刀袋中的咒具太刀。
“我也赞同。”家入硝子摸摸刚刚为了放帐,被强行咽下去的糖果卡得生疼的喉咙,悄悄运转起了反转术式,脸色才好看起来。
“我去去就回,硝子你也小心。”
“好——不用太担心我,”硝子懒洋洋地回应,“再怎么说,逃跑的能力还是有的。”
12.咒灵!轻而易举!
祓除这一半的咒灵不算难。
这个诅咒能骗过五条悟的眼睛,固然有五条悟太过轻敌的原因,但它本身褪去的那一半躯壳中,确实也有着十足的咒力存在,导致本体也只剩下最多不过二级的实力。
若是普通的咒术师来此,或许会在猝不及防之下受伤,但对于实力足够碾压的他们一行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太刀的长度果然还是有点……啧。”若叶在咒灵的攻击中灵巧周旋着,黑色的长发被束起,发尾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赤红的光滑弧线。
为了尽可能地保全周围的校舍,津岛若叶舍弃了更加范围性的攻击,仅依靠体术,将这只倒霉的咒灵打得节节后退。
“……给我死……我才是……最强的……”
诅咒含糊不清的声音,随着不详的咒力向外扩散,传进津岛若叶的耳中。
“真的假的,争夺最强称号的风气都卷到咒灵界了。”若叶挑了挑眉,没忍住笑出了声,“这种话,你去和五条君或者夏油君说的话,说不定他们还会理你哦。”
她顺着咒灵庞大的躯体向上奔跑,长外套的衣摆随着她的动作像是花瓣一样轻盈地散开。
踩着诅咒的脑袋高高跃起,将裹挟着咒力的太刀扎进咒灵的核心。
切割腐肉似的诡异手感让若叶有些微妙的不适,脸上却还带着轻松的笑容。
“结束。”
将太刀从咒灵的脑壳里拔出来,黑紫色的血液与碎肉被咒力灼烧殆尽,若叶站在咒灵半死不活的躯体上,收刀入鞘,微微侧过身体,含笑的面孔上带着一丝揶揄,“你们两个,来晚了哦。”
两个穿着咒术高专制服的高大男生踩着夕阳的余韵,慢慢往津岛若叶这边走过来,被他们两个夹在中间的娇小女性则是满脸恐惧与不情愿,像是被警察押解的犯人似的,身上还带着浓烈的诅咒气息。
“我进去的时候,悟就已经发现校舍里的那个咒灵只是一个诱饵了。”夏油耸耸肩,向着咒灵的方向摊开手掌,若叶从咒灵的身上跳下来之后,庞大的诅咒就化作一颗散发不详气息的咒灵玉,被夏油杰收入手中。
“那……另外一半的咒灵呢?”
若叶看向表情有点儿臭的五条悟,故意问道。
果不其然,那双冰霜一样的蓝色眼睛立刻转了过来,不爽的情绪从每一个毛孔里面溢出。
夏油杰在五条悟的吱哇乱叫中维持着平淡的表情,“悟为了泄愤已经完全打烂了,不过本体还在的话很快就能养出来,问题不大。”
“你说的就像种花似的,今年的春天种下一颗咒灵玉,等到秋天的时候就会收获一颗咒灵树。”
想到那样的场景,就是若叶也觉得稍微有点儿过于猎奇了。五条悟更是露出了一个夸张的作呕表情。
“这里的咒力是被人为搅乱的。”
五条悟拍了拍被他们两个带出来的小女孩,过大的手劲把人拍的一个踉跄,几乎要跪倒在地上,“是吧,犯人小姐……”
他弯下腰去,欣赏着那女孩脸上的表情,恶劣拖长的尾音,意味深长地补充着,“之一?”
女孩低垂着头,原本梳理整齐的丸子头因为刚才的奔逃与挣扎被扯散了一边,似乎已经默认了自己凶手的身份,直到听到五条悟的最后一个单词,身体才不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是我干的。”
她抬起头,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上满是灰尘,“要问罪就找我好了。”
女孩粗鲁地用手试图抹去脸上的脏污,但只是将手上原本沾染的血迹也擦到脸上,只会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狈。
“那个家伙会死掉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错,”她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满是不服气的样子,“要不是他贪得无厌,那个垃圾、败类……”
她的声音被一只按在头顶的手截断。
属于咒术师的手,手掌宽大、指节分明,虽然是类似安抚的动作,其中却隐藏着足以拧断她头颅的力量。
在庞大的咒力压制下,佐藤良子就连站立都显得尤为艰难,她的身体颤抖着,却始终不肯低下头。
“虽然你这么说了……但我看另外一位犯人可不是那么赞同哦。”
五条悟弯下腰,同少女对视,脸上的笑容还带着轻快的孩子气,容貌俊秀,白皙的脸颊与有如新雪的白色短发,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显得闪闪发光。
但佐藤良子却已经不会被那张脸骗过去,她恨声开口:“都说了是我干的,你们都已经抓到我了,还想怎么样!”
“还不出来吗?”
五条悟轻哼了一声,“你在那边看了有一会儿了吧?鬼鬼祟祟的,身上的诅咒气息却很可怕哦。”
“……”
“……”
躲藏偷听了许久的少女,捏紧了书包的背带,慢慢地从校舍围墙之后走了出来。
她对着佐藤良子露出了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抱歉……良子。”
小林美沙将声音放的极轻,“因为放心不下……所以在你送我回家之后,还是跟上来了。”
“如果要说犯人的话,应该是我才对,要抓就抓我好了,想把我送去坐牢,还是动用私刑都无所谓,但良子是无辜的,她只是想帮我。”
小林美沙的目光有些恍惚,
眼见着两个小女孩越说越离谱,已经看完辅助监督发来的调查结果,若叶适时打断了五条悟接下去想说的话。
“五条君你也真是的,这么吓她们做什么。”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私刑什么的,你们把我们想成什么mafia一样的人物了吗?即使要对你们进行相关的惩罚,这得等调查出全部的真相——当然,我不是支持你们行为的意思。”
“小林美沙,和佐藤良子,对吧?”她停顿了一下,也觉得在这个学校遇见两个拥有咒术天赋的女孩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情。
她与五条悟对视一眼,晃了晃手机。
“根据我们这边收到的情报,前不久被咒灵杀死的那个男生,应该是被你引到旧校舍,导致他死在咒灵的攻击中,你承认么?”她看向小林美沙,“你没有亲自动手,甚至只是将人骗了过来,但还是被死者诅咒了。”
若叶放缓了声音,“能告诉我们吗,原因?”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将另外一个普通人引诱着送入咒灵之口,他们也不会多管,最多将结果交由辅助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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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属于非术士的政府来处理。
但小林美沙和佐藤良子是拥有咒术天赋的人,咒术界虽然腐朽而堕落,但明面上也是明令禁止咒术师通过术式或者其他相关手段对非术式动手的。
与此同时,咒术师若是走入歧途,甚至堕落为诅咒师,对普通人的危害要远远高于一般人。
既然他们碰到了,也不能不管。
“如果有合理的理由,”若叶停顿了片刻,“鉴于你们的年龄,以及没有亲自动手,应该不会有很严重的处罚。”
“说什么严重的处罚,”沉默许久的佐藤良子突然抬高了声音,“连那种败类都没有受过什么处罚,为什么我们反而要受罚?”
“……当然是因为你们太弱,弱到被我们抓住,愿赌服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五条悟笑嘻嘻地插嘴,“如果你、或者你们能把现场做到连我这双眼睛都看不出异常的程度,就不会被处罚了、哎呦,杰!你敲我干什么!”
被常识人敲了脑袋的五条悟撩开夏油杰的手,然后又被反手握住手腕,狠狠钳制住动作。夏油杰额角抽了抽,满脸隐忍,“你别给人家灌输一脑子歪理。”
“你平时不也是不被发现就没有干坏事的忠实拥护者!现在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真是恶心!”
“偶尔夏油还是会说点正经话的,虽然你们两个人渣程度大部分时候都不相上下。”
硝子适时地插嘴,评价相当中肯。
“硝子偏心——”
原本严肃正经的气氛在几人的打闹与闲谈中飞快融化,静静注视他们许久的小林美沙走到佐藤良子身边,牵起了她的手,虽然只是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女,神情却很平静,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式的放松,“让我来说好了,这件事大概还要从我们刚升上国中的时候说起。”
这是一个有点俗套的故事。
若叶心想。
泡在温泉中的感觉,温暖又惬意。乳白的雾气弥漫在空中,带着轻微的硫磺气味,微微荡漾着的水波,让奔波了一天的四人有些昏昏欲睡。
“这才是生活嘛!”
嚣张地占据了温泉一角的五条悟双手摊开,倚着石壁,白发被水汽浸的湿润,贴在额际。
“高专虽然很宽敞,但是设施实在太老旧了,”他突发奇想,“不然让夜蛾向校长申请一下,翻新校舍吧!”
家入硝子眼睛都没有睁开,冷笑一声,“光是你和夏油打烂的训练场就足够我们把整个高专都翻修一遍了,你觉得校长还会同意吗。”
五条悟睁开眼睛,发现除了他之外的几人都神态放松,闭着眼睛,趁着这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候,手中小型的苍蓄势待发,意图将正慢慢向自己靠近、漂在温泉上的木盆吸引过来。
耶!得手!
脸上得意的表情还来不及收回,顺水漂到一半的木盆就被一只白皙的手臂拦了下来。
“想偷偷喝酒?五条君,你完全不记得自己之前喝酒之后的样子呢,”若叶轻飘飘的微笑,带着微妙的危险的意味,“虽然这已经是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了,但想必那位六眼、无下限的持有者被酒精轻易打败的样子,在黑市上应该能卖一个好价钱吧?”
13.温泉与酒精
“你什么时候拍的视频……不对,那次是意外啦意外!”五条悟半路被截了战利品,嘴巴却还是很硬,“只是喝一点点而已不会有事的——”
被五条家溺爱着供养出来的大少爷,在家中自然没有应酬的必要,意外的对酒精很敏感。而他的术式无下限对咒力操控的要求相当高,精密的大脑需要时刻保持着对庞大咒力的控制,只是微量的酒精,也容易导致咒力的运转出现问题。
若叶笑了笑,从托盘中拿出一个小酒盏,“怎么,我们三个都在喝酒,让你觉得被孤立了吗,悟?”
温泉的水波荡漾着,弥漫的湿热雾气将她原本白皙的脸颊烘出一种艳丽的霞色。
眼睫被水汽薰的湿润,变得沉重,若叶迟钝地眨了眨眼,将酒盏举到唇边,“虽然是度数很低的清酒,但对你来说恐怕还是太超过了。”
五条悟没有继续反驳,他轻微的愣了一瞬,也不在意自己被下了酒精禁止令了,反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然后摸着下巴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喂,若叶,你是不是……”
在津岛若叶有些疑惑地看过来时却又闭上了嘴巴。
“完全不是意外吧。”睁开眼睛看过来的硝子点了点唇角,抱怨似的,“那次也只是喝了一口而已,咒力都开始暴动了,要不是夜蛾老师正好去总监部汇报,我的酒也会被没收欸。”
“虽然这么说,但硝子你那时候明明也是在看热闹吧,起哄地非常卖力呢。”夏油杰无情揭穿,“不过,大部分温泉旅馆都是禁止喝酒的,这家居然会提供清酒和冰啤酒,真是少见啊。”
“因为这家是妖怪旅馆嘛。”若叶将酒盏中的清酒一饮而尽,笑着开口,“杰可能没注意到,但是悟应该有发现,这家温泉旅馆的女大将是妖怪呢,我在隐蔽的地方也看到了奴良组的家纹,她应该是知道我们的身份——这家店是不会在普通客人泡温泉的时候提供酒精的。”
夏油杰轻微地愣怔了一瞬,终于意识到方才五条悟的异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才若无其事地开口接话,“原来如此……”
“那么,那位女性对我们的态度为什么是这样也可以理解了。”
夏油杰本来还以为,五条悟付账时候那种财大气粗的样子,暴露了他大少爷的身份呢。
他们三人本来其实也没打算喝酒的,除了硝子以外,夏油杰和津岛若叶都不算对酒精特别沉迷的类型——但这家温泉旅馆的菜单上除了普通的饮料之外,居然出乎意料的包含了酒类欸。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要了三人份的清酒。
唯一不被允许喝酒的五条悟,总觉得自己被孤立了,虽然他本人对酒的味道是一点也不感冒,但被下了酒精禁止令,反而激起了他的逆反心。
要是若叶没有及时阻止的话,让悟在妖怪的地盘大闹起来,和奴良组对上是一回事,主要是实在太丢脸了,绝对会被夜蛾老师骂的。
夏油杰默默地想到,手却一点没有停下,向酒盏中倒了少许透明澄澈的酒液。
“今天下午的那两个女孩……”他迟疑了一会儿,才终于在酒精的催发下,将自己思考了许久的话说出口,“就这样放走她们真的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吧,”五条悟向后一仰,将头靠在石头上,“怎么,你要开口说你的正论了?”
“要说的话,除了将那个什么古藤引到旧校舍以外,那个小林什么都没做嘛。就连咒术界都没办法给她判罪吧。”五条悟懒洋洋的,毫不在意地开口,“只是把她们两个这么早就放进老橘子的视野里,不是什么好事而已。”
“咒术师要保护非术士的存在,但像小林和佐藤那样,没有经过咒术训练的国中生当然也算不上是真正的咒术师。”虽然自己国中的时候已经能够和三级、二级咒灵打的有来有回了,但夏油杰也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有像他和五条悟那样的天赋。
夏油杰停顿了少许时间,他的声音很平稳,虽然是在酒的催发下才说出这样的话,但也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思考,“我并非完全不赞同她们两个的做法,但这样的行为不值得鼓励。为了复仇而间接杀人这样的事情,一点惩罚都没有,这对她们的未来真的好吗?”
“作为咒术师、或者说,有咒术天赋的孩子,对普通人下手确实不对,但是我也不认为她们不可以依靠自己生来就有的能力为自己复仇。”若叶的语速放的很慢,神情也有些飘忽,“那个古藤,如果不是贪图小林美沙的作品,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被骗去旧校舍,被诅咒所杀。”
“——更别说,那个咒灵的形成,有一半要归功于他自己了。”
浮世绘中学咒灵事件唯一的死者,古藤阳翔,是他们学校绘画社的社长,而作为半个凶手的小林美沙,则是绘画社的社员之一,她是个很有绘画天赋的孩子。
这种绘画天赋对于出生普通的小林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如果顺利的话,她或许会成为一位画家。
但对于绘画社的社长,出生优渥的古藤阳翔,小林美沙的绘画天赋,则成了一个意外之喜、一个可以利用的道具。他无耻地偷走了小林美沙的作品,在市内的比赛中获得了不错的名字,接下来的一步,就是去参加全国性的比赛。
到这个时候,他已经不会允许小林美沙说出真相。
若叶看着酒盏中清澄的酒液,微微荡漾的水波,其上印出了一弯若隐若现的下弦月,仰起头,将一缕月光饮下,“……他想用钱、用强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么,就会有人用更高级别的强权来对付他。”
“至于那两个孩子的未来,”她望向夏油杰的方向,“你忘了吗,和她们立下的束缚,在那样的约束下如果还会走向堕落,那也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你是没办法救下所有人的,杰。”
温柔的想要保护这个世界,当然值得被赞颂,但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在她几十年的人生中,也曾见过想要这样做的人,他们只有两个结局。
——死亡、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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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信仰破灭的绝望中陷入疯狂。
佐藤良子在恍然中意识到了真相,但为了袒护自己的青梅竹马、也是与自己共享同一个秘密的小林,她选择偷偷前往旧校舍,将小林留下的咒力残秽全部搅乱。
她这个年纪,有这样收尾的意识已经算很不错了。
要不是两人正好在旧校舍被抓了个正着,五条悟那双眼睛又实在太过超规格,普通的咒术师或许会将这次事件当做意外来处理。
在小林美沙说出一切的真相、由辅助监督那边的情报一一对照之后,他们四人虽然有些犹豫,但也默认放过这两个有着咒术师天赋的女孩,同时,也与她们定下了束缚。
——至此,这次的咒灵杀人事件,也落下了帷幕。
“我泡够了,”家入硝子举起手,“果然普通温泉旅馆不在客人泡温泉的时候提供酒精是对的。”
伴随着哗啦哗啦的水声,她从温泉中站起身,坐到池子边,“感觉酒精的效力比平时大多了,头都要晕了。”
家入硝子把双手拍在脸上,不止脸颊,连耳尖与眼角都被酒精与热气熏的发红,“我要去睡觉了,你们泡的差不多了也都起来吧,晕倒在温泉里面我可不会用反转术式来救你们。”
从躺椅上拾起浴巾披在身上,硝子挥挥手,踩着湿漉漉的脚印往房间内走去。
“啊,对了,你们两个的房间是在隔壁吧,要是晚上想发酒疯也记得出去发,我可不想半夜被吵醒不说,还得换地方住。”
“也不要这么看轻我的酒量吧,硝子。”夏油杰笑眯眯的,带着被质疑酒量与酒品的不满,“悟都没喝酒,你这不是在特指吗?”
“随便你怎么想,”硝子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万一某人晚上去偷喝酒呢?啊……等等。”
带着些微醺的声音由远及近,家入硝子披着浴巾又走了回来,她晃晃手中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出短信的界面。
“临时工作。”她没什么精神地垂下眼皮,显出一种倦怠的神色,“受伤的咒术师已经被送到高专了,情况好像不是很乐观,我必须得回去。”
家入硝子看向夏油杰的方向,“因为时间上很紧张,就拜托你用虹龙把我送回去了。”
又看看泡在温泉池里面的另外两人,“你们呢?要一起回去还是在这边继续住一晚,按照原定计划等辅助监督明天中午来接?”
若叶倒是没什么所谓,刚想说自己也一起回去好了,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旁边的五条悟一把抓住了手腕举了起来。
“我们在这里留一晚——”
谁和他是【我们】啊?难道不应该先问问她的意见吗?
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五条悟转过来,声音放的很大,“我还想明天早上去买限定甜品呢,难道你们三个要把我一个人抛在这里吗你们这群偷腥猫——!”
……好理直气壮的一个家伙啊。
津岛若叶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拒绝这种家伙了。
14.温泉与醉酒……?
……结果,还是留下来了。
五条悟的诉求在三比一的情况下被强行通过——顺便一提,是五条悟一票,若叶、夏油杰、家入硝子三票。
若叶心情沉重地擦着头发,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一瞬间被诅咒上了身,在那个时候居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捻起发尾,赤色的发丝在指尖摇摆。
被甚尔削掉的鬓发也长的差不多了……等回去把发尾也修剪平整好了。
前世明明是完全的红发来着,结果这一世在正式分化之后也只有发尾逐渐染上红色,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在禅院家的时候她还会用染发剂将头发全部染成黑色。
她叹了一口气。
不过,只是一个晚上而已,把五条悟一个人孤零零地抛在这里似乎也不太人道——虽然那个家伙留下来的理由完全不是为了什么正经事就是了。
吹风机呜呜的声响变成了平稳的白噪音背景。
“硝子真是辛苦啊,作为医师来说,随时都可能会有工作呢。”柔软的毛巾搭在肩膀上,半湿的浓密长发如同海藻一般在雪白的肌肤上蜿蜒,若叶双手向后支撑着身体,脖颈后仰,“还要应付那些无事生非的老橘子,明明什么病都没有,偏偏还要占据反转术式的宝贵时间,还是早点去死比较适合他们吧。”
举着吹风机的家入硝子看过来,她拨弄着栗色的短发,神色倒是很平静,不像某两位半夜被拉起来做紧急任务时候那样骂骂咧咧,“啊,这也是难免的吧,毕竟,咒术师不也是随时可能受伤么。”
她停顿了一下,从喉咙里溢出讥讽的笑音,“至于那些人……哈。”
“是精神压力很大的工作呢。”若叶露出一个微笑,“如果什么时候想辞职的话——”
还没有说完的话被家入硝子打断了,她垂下眼睛,与若叶含着笑意的眼睛对视,若草色的瞳孔雾蒙蒙的,映出她的影子,“一本正经的说着很危险的话呢,若叶。”
“现在的工作虽然忙了点,但也还算不错吧。”她随口解释着,“之后也应该是留在高专做校医,你与其担心我,不如想想晚上要怎么一个人应付五条吧。”
“他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啊。”
“哎——硝子是在担心我吗?悟恐怕是以为我喝醉了,所以想拍我的丑态呢。”若叶笑眯眯的,转过头却看见家入硝子那微妙无语的表情。
“什么嘛,难道硝子你还不相信我吗?绝对没问题的。”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对那两个家伙的称呼都变了,还在说自己一点都没醉吗?
家入硝子沉默地放下手中的吹风机,走到若叶身后,搓了搓她的脸颊,得到一个疑惑的单音。
“嗯?”
她握住硝子的手,掌心带着湿润的热气,开玩笑似的道,“怎么啦,硝子,难道短短一晚上都舍不得我吗?”
算了,看着还是很清醒的,五条那个家伙虽然幼稚了一点,但是应该还是有分寸的……吧?
等收拾完,穿着浴衣的若叶和五条悟跟着穿好高专制服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走出房间,准备和他们两人一起去找个隐蔽的地方,方便夏油杰放出咒灵。
“真好啊杰的术式,真是方便的交通工具呢。”五条悟拿着一罐冰汽水,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几乎要把夏油杰挤到别的客人的房门上。
“不要说的我好像就是那个交通工具一样啊你。”努力保持面部表情的夏油杰暗中发力,却发现自己居然完全没有碰到五条悟身体的实感。
……这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还开着无下限!
幼稚的男高中生相当旁若无人,硬是在笔直明亮的走廊上走出一条歪七扭八的轨迹,跟在他们身后的若叶与硝子注意到其他客人那微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步伐。
“……嗯。”
“完全不想说自己认识他们两个。”硝子把声音放的很轻。
“完全不想呢。”若叶抬手捂住了下半张脸,别过头,“我也是。”
夜露深重,从暖意融融的温泉旅馆出来,带着些凉意的冷空气涌入呼吸,让原本还有些熏熏然的思绪都变得清醒了些许。
若叶困惑地发觉自己刚刚居然是真的带了一点醉意——虽然泡温泉的时候喝酒确实会加速酒精进入血液的速度,让人更容易醉,但他们三人一共也只分了一小瓶度数很低的清酒,这么一点酒精量的摄入对于她来说,就连前奏都算不上。
……难道说是因为这一世没有大量接触酒精的机会,连酒量都下降了不成?
带着这样的怀疑,和三个同期一起从旅馆的后门偷偷溜了出去,目光所及,是一片枝叶浓密的松叶林。
旅馆稍显昏暗的灯光只点亮了门口的一小片区域,浸没在黑暗中的冬青与松树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愈发显得林中幽深恐怖。
但这恰好方便了几位咒术师的行动。
黝黑干燥的地上,少许枯枝败叶被踩断时发出的咔嚓声在寂静的林中显得尤为明显。
月光下树影婆娑,伴随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悠长鸟鸣,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已在这微妙的气氛中心生退意。
但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身为咒术师的几人自然不会被这种恐怖片一样的氛围吓到,平静地往深处走去,直到在林中找到一块勉强足够夏油放出虹龙的空地,才停下脚步。
白色的龙形咒灵盘踞在地上,周围灌木被咒灵庞大的身躯压倒,散发出轻微的草木汁液的气味。
“回去的路上小心。”她拍拍硝子的肩膀,“我会记得给你带伴手礼的。”
“不如帮我买包烟吧,妖怪的地盘应该也有特别的烟吧?”硝子说。
“我会记得给你带糖果的。”若叶笑眯眯的,好像完全没有听见硝子的话一样,在糖果两字上加强了语气。
“你和夏油一样是妈妈桑吗……”家入硝子无视了夏油杰被称作妈妈时那满脸问号的表情,叹了口气,“好好,糖果也行吧,只要不被五条半路吃完我就谢天谢地了。”
虹龙升空时卷起的阵风,吹乱了若叶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刚准备将头发挽起,手却碰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她身后的五条悟。
“你这是在做什么,悟君?”
虽然刚才醉意朦胧的时候,已经用非常亲昵的方式称呼了五条和夏油两人,对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但清醒过来之后还是很不习惯这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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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再换成最开始那种生疏的称呼也很不合适。若叶思考了两秒,决定折中一下。
结果,听到这里的五条悟反而直白地表达了不满,都顾不上自己方才的疑惑。
“刚刚不是直接叫了我的名字了吗,”他双手捏着若叶的肩膀,力度不至于让人感到疼痛,却也让她没办法挣脱,“怎么又变成这个了,换回来换回来!”
“那么五条君,你这是在做什么?”若叶从善如流。
“……”
“你真是坏心眼。”
“多谢夸奖。”
“完全没有在夸你的意思吧。”
五条悟停顿了两秒,“叫我悟啦,快点快点。不然绝对把你给硝子带的伴手礼全部吃掉!”
……你这样对待硝子,是真的不担心被唯一的奶妈针对吗?到现在还没有学会反转术式的五条君。
但是,好吧。
“所以,悟,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已经放弃对五条悟那难以言喻的社交距离发表感想,津岛若叶熟练地从被放松的钳制中像一只试图钻进狭小床底的猫一样流了出来。
终于有机会把贴在脸颊上的长发梳理整齐,她看向五条悟,将话题带回了最开始的地方。
“你刚才突然凑过来是想和我说什么?”
“唔。”五条悟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几秒,什么话也没有说,反而是像之前那样凑了过来。
因为是泡完温泉之后才出来的,也没有戴着他惯例的那副特制圆墨镜。
……澄澈的冰蓝色靠近了。
运转六眼时逸散的咒力,化作属于Omega的甜美气味,刺激着Alpha的本能,若叶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垂下眼帘,浓密的黑色睫羽在眼尾落下一片阴影。这样的距离太过暧昧,她无可奈何地向后退了一步。
五条悟向前进了一步。
若叶又后退了一步。
肩膀被钳制住,她不得不抬起头,和五条悟对上了目光,声音中含了些许冷淡的意味,“我的话,不是很想和你在这里打起来。”
仗着身高,几乎是将若叶整个揽在怀里的dk用手托着她的脸颊,俯下身体。
温热的呼吸让若叶想到养在宿舍里的三花小猫茶茶,如果在外面摸过其他小猫小狗才回寝室的话,就会像现在的五条那样,仔仔细细的、连一点角落都不放过的,把她整个人都嗅过一遍才罢休。
但即使这样在心里猫塑了一遍同期,也不能否认,对方的动作已经超过了可以忍耐的限度,到了相当冒犯的地步。
咒力在手中蠢蠢欲动,若叶半阖着眼,语气平缓:“悟君。”
“你喷了什么香水吗?”
在饱含咒力的一巴掌差点拍到这个毫无社交距离意识的笨蛋同期脸上之前,五条悟终于得出结论似的抬起头。
“从泡温泉的时候就想说了,”同期那张俊秀美丽的脸上带着货真价实的困惑表情,“总感觉……”
“若叶你身上好香欸。”
来不及为这骚扰一样的话语感到震惊。
若叶迟疑地将咒力熄灭在掌心。
“……”
“…………欸??”
15.不稳的易感期
“总感觉。”
“若叶你身上好香欸。”
满脸困惑的同期这样说了。
虽然有些迟疑,但语气却很肯定。
“……”
“……欸?”
一时之间,这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展开,居然让津岛若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合适的反应。
近乎默认的沉默之后,再要否定的话,就会显得有些刻意。
信息素……没控制好泄露出去了吗?
手下意识地捂住腺体的位置,在反应过来之后换成了整理颈间长发的动作。
津岛若叶抬起头,露出一个冷静的微笑,“是香水呢。”
平时在这方面很好糊弄的笨蛋dk,在这种时候却该死的敏锐,他刻意地眨了眨眼,然后凑近过来。
“香水能在泡温泉的时候也不被影响吗……”他装模作样、慢吞吞地询问着,停顿了两秒,“呼吸错了一拍哦。”
“在说谎吗,若叶?”
讨人厌的、没分寸的男子高中生,仗着有无下限托底,完全没有担心被一拳打在那张漂亮的脸上。
高挺的鼻梁下方,淡粉的唇角微微翘起,勾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
视野完全被那张放大的俊脸所占据,毫不自知的Omega那种甜蜜的信息素,对易感期的Alpha来说,简直是在她敏感的神经上起舞。
身高远超这个年龄的普通男生平均数值,五条悟即使弯下腰,也比若叶要高出不少,那种微妙的压迫感……令人难以忍受。
若叶忍耐再三,劝告自己不要在这种地方和他打起来,终于伸出手,把那张脸推开,“是不容易被洗掉的香水。”
难道要真的要告诉他说,这是因为她进入了属于Alpha的易感期,所以没办法完全控制住自己的信息素吗!
会被当成精神病人的!
——虽然咒术师里面疯疯癫癫的家伙也不算少,但津岛若叶可没打算因为这种原因被同期当做奇怪的家伙。
“嗯……”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也不能完全确定津岛若叶所说的那种,不容易被洗掉的香水到底存不存在。
他遗憾地发现,在短暂的心跳加速之后,津岛若叶又恢复了平常那种有些冷淡的平静样子,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殊不知表面冷静的若叶,此时心里却是后悔的要命。
——太大意了。
因为这是只存在她一个Alpha的世界,不用担心因为信息素的问题被判定为骚扰犯,反而因此降低了警惕吗。
若叶也不管还一脸若有所思的五条悟,扭过头,一言不发地往温泉旅馆的方向走。
清灵的月光透过林中茂密的枝叶,为两人照亮了返回的道路。
五条悟定定地注视着津岛若叶的背影。
洗净吹干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肩膀上,发尾微微打着卷儿,显得格外蓬松浓密,在月光下显出绸缎一样柔滑的光泽。
即使在崎岖的林间小路上行走,她也保持着相当优雅平稳的姿态,五条悟看了一会儿,却仿佛从那背影中读出一点恼怒来。
“你生气了吗?”
身高腿长的同期一点也不知道对于若叶来说眼下的尴尬情况,轻松地跟上了她的脚步,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侧着身体和她讲话,即使没得到回应也能自得其乐,“从今天下午开始就感觉若叶你的咒力有些奇怪了,但是仔细看看又看不出什么问题。”
“你自己好像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呢~”
这家伙,到现在还没放弃探究她的秘密啊。
虽然是不带恶意的、只是像猫一样的好奇心旺盛,但也让若叶有些头痛了起来。
带着Alpha那特别的体质转世,虽然让她的身体素质远远超出普通人,但也将属于那种身体的麻烦之处一并带了过来。她前世因为某些原因,易感期并不稳定,时间周期也相当紊乱。结果,都换了个世界了,这个毛病居然也没有好。
在五条悟无心的提醒之下,恍然意识到自己那不是推迟就是提前的易感期,居然就这么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到来,到这个时候,就算想赶回自己准备的安全区域也做不到了。
若是夏油杰在或许可以……
不。
她回忆起另外一个男性同期那木质调的香气,怀疑以自己现在的情况,或许做不到在那么近的距离下强撑着不露出丝毫破绽。
“我没有生气,只是有点累了,而且身体不太舒服。”她略带些冷淡地开口,长而浓密的黑色睫羽微微垂下,试图让五条悟明白她的拒绝态度,“就先回去休息了。”
对于缺乏Omega抚慰的Alpha来说,易感期可以说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不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会受到相当程度的折磨。
她知道自己显得有些反复无常,但在心力交瘁之下,也实在是装不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了。
那种委婉的拒绝对于五条悟来说几乎没有任何效力,他似乎还想说什么,若叶却突然停下脚步。
她转过身,秾黑艳丽的长发从白瓷一般的脸颊旁蜿蜒垂下,与那张白皙的面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悟君。”她心平气和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抓住五条悟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拉到身前,不得不弯下腰仔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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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话。
红润有如沾着露珠的蔷薇花瓣的唇轻微地张合了几次,声音有些微的暗哑,“如果不想被夜蛾老师知道上次他咒骸突然损坏的罪魁祸首是你,就安静一点,好吗?”
在向着若叶靠近的时候,五条悟能闻到她身上馥郁动人的香气,由远及近,逐渐清晰,像是藤蔓一样交缠上他的身体。
一种莫名的燥热,从他的脸颊一路蔓延到耳后。
五条悟颇有些狼狈的意味,他毫无征兆地转过头,不肯再和津岛若叶对视。
但和他距离极近的若叶却分明看见,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相当明显地吞咽了一次。
这下,这家伙今晚应该能老实一点了。
若叶松了一口气。
……
万籁俱寂的凌晨时分,五条悟毫无征兆的突然从梦中惊醒。
最先苏醒的是听觉,用轻薄和纸糊上的推拉窗,几乎没有什么隔音的效果,风吹动枝叶相互摩挲发出的沙沙声,乌鸦沙哑粗粝的叫声,走廊上喝醉酒的客人经过时沉重迟缓的脚步声,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朦胧的香气,一齐唤醒了大脑。
在尚未睁开眼睛的时候,信息就随着咒力的运转进入大脑。
茉莉和橙花的香气,若有似无的浮动在空气中,仿佛仍然置身梦中一般,在他想要仔细嗅闻确认的时候却又消失不见。
若叶的咒力……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还有那个香水味,他有些好笑地心想,总不能是那家伙晚上突然想喷香水,却失手打翻了玻璃瓶吧?
五条悟从柔软的被褥中坐起来,几乎是睁开眼睛的瞬间就清醒过来的大脑,将周围的环境尽数纳入眼底。
没有咒灵出现的痕迹。
妖怪所经营的温泉旅馆中,非常干净。
确认过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原本因为惊醒而有些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既然不是环境的问题,那就是人的问题了。
想到晚间津岛若叶那有些奇怪的模样,五条悟愉快地决定,为了显示他的同学爱,现在就去看看——万一是个连他的六眼都能骗过去的特级咒灵呢?
五条悟整理了一下略有些凌乱的睡袍,哈欠连天地拉开套房的障子门,走到若叶的门口,敲了敲门。
随着距离的接近,原本还不算太明显的咒力波动变得越发清晰起来,以及一些本来没注意到的东西,统统映入六眼的眼底。
——小型的帐,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若叶所住的套间给包裹住了。
“你怎么啦?”五条悟一挑眉,心下有些怀疑,“呜哇不会是想半夜偷偷的用术式报复我吧?”
16.毛茸茸的小问题
就在五条悟敲响房门的那一刻,若叶正在发热。
许久不见的易感期在酒精的催发下来势汹汹,她只来得及设下一个简单的帐,以防自己的咒力外泄,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早知道这次发作的这么厉害,就让人来接了,也好过这种不上不下的情况。
只要不在五条悟或者其他两个同期的眼皮子底下,也不是没有其他处理易感期的方法。
头脑有些昏沉,呼吸急促而灼热,若叶侧着身体蜷缩在凌乱的被褥中,淡色的瞳孔却仍然清明。
她根据咒力的波动确认过信息素的水平,判断自己的身体情况。
虽然有些危险,但勉强能够忍耐……到明天早上应该就不会这么难熬了。
她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羽微微颤抖着,专心运转起术式,让自己陷入半梦半醒的昏沉之中,身体周围的温度也在缓慢的下降。
因为方才的高热,刘海与未被编进发辫中的鬓发略有些濡湿,松松地黏在脸上,她此时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心力去梳理了。
门口轻微的动静,隔着一层帐,这声音太过渺远,没有引起若叶的注意。
——直到设下的帐被人从外面打破,若叶才恍若从梦中惊醒一般,猛地睁开眼。
“哇哦。”
她听见五条悟无意义的、迟疑的感慨,“这是,香水瓶子打翻了……?”
毫不知情的Omega,带着一身奶油般轻盈甜美的信息素,闯入了由Alpha构筑的巢中。
……
馥郁的、甜美的、优雅的香气,在五条悟打破帐的瞬间,就顺着狭小的裂口扑面而来。像是被某种温暖的生物含入口中一般,被这种香气包围,仿佛坠入柔软的梦中。
虽然浓郁,却不会让人觉得过于刺激。
五条悟有些愣怔地往前走了两步,一时之间居然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
支撑着身体从被褥中坐起来的若叶,仰起头看他,白原本光洁白皙的脸颊上,此时却带着异样的红润,若草色的眼睛仿佛带着潋滟的水光。
“你知道这种时候就算我报警说有人意图不轨,也不会有人觉得你冤枉吗,悟。”
她的声音略带着些沙哑的鼻音,显出异于往常的甜腻。
“咳……嗯。”五条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似的,不自在地挪开目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含混地开口,“我说你,衣服……”
从津岛若叶认识他以来,几乎没见过五条悟这种尴尬的样子。她顺着五条悟刚才的目光,低下头看了看,不太在意地拢起敞开的衣襟。
“你都深更半夜闯进我的房间里了,甚至还打破了我设下的帐。”若叶深深呼出一口气,慢慢坐正身体,本能和理智互相拉扯着,本来就不稳定的信息素开始波动,“这种时候居然还害羞起来了么。”
“要不是你的咒力突然很明显,还欲盖弥彰一样设了帐,万一是出了什么事呢!”
虽然一开始是以为若叶醉酒所以想来看笑话,谁知道一进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五条悟在短暂的不自在之后,反而理直气壮起来了。
他振振有词地转头回来,“如果不是你心虚的话设帐做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防你这种好奇心旺盛的家伙啊。
知道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把五条悟糊弄走了,若叶也放弃在六眼的注视下偷偷开溜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你不想走的话就坐下来,”她说,“抬着头和你讲话实在是太累了。”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若叶满脸疲惫的模样,五条悟倒也不做什么幺蛾子,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坐下的位置离若叶极近,几乎是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程度。
“实在不行的话就让辅助监督过来接,或者让杰再跑一趟,让硝子给你看看。”
在月光下,那张脸上居然真情实感的带上了一点很隐晦的担忧,若叶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觉得欣慰了。
“我不是生病。”她轻飘飘地笑了一下,在做出决定之后,反而感觉心情变得无比放松,看着五条悟,就像是在看一只主动送上门来的小蛋糕了。
——都这么有同学爱,即使打破同期特意设下的帐都要进来确认情况了,那帮助同期解决一下她毛茸茸的小困扰,应该也不是一件难事吧?
微妙的危险感受,让五条悟有些摸不着头脑,像猫一样收缩瞳孔,不太明显地四处看了看,却没办法找到危险的来源。
一瞬间的预感很快就融化在好奇之中。
“那这个香味,是怎么回事?”五条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身体前倾,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我进来的时候可看过了,没有一个像是香水瓶的东西哦,你不会还想靠这个说法糊弄我吧?”
“是怎么一回事呢?”
若叶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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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秘地放低了声音,同样向五条悟的方向靠近。
“就是这么一回事啊。”她这么说着,一个轻柔的吻精准地落到五条悟的唇上。
被突然袭击的五条悟呢?
……五条悟已经完全僵住了。
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会被同期强吻的纯洁大少爷,木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即使如此,若叶的动作不算快,揽住他脖颈的手也几乎没有用力。只要稍微有拒绝的意思,她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得手。
若叶熟练地引导着头一次接吻的五条悟,连换气都不会的大少爷,只能乖乖地跟随她的动作,原本还带着些凉意的脸颊很快因为体温的上升而变得温暖。
零散的、无意识的呜咽从交叠的唇齿间溢出,失去焦点的视野摇晃着。
从Omega的信息素中汲取抚慰,肌肤相贴的热量让易感期的Alpha感到安心,她的手似有似无地抚摸着原本应该长着腺体的位置。
“你心跳变快了呢,悟。”带着轻微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柔软的触感转移到唇角,被手指揉捏着耳垂,五条悟像是被施加了不许动的咒言一般,连推拒都忘记了。
这是一个带着茉莉与橙花香气的吻。
因为身高差距的原因,若叶几乎是整个人都扑进他的怀中。
五条悟从来没有像这样肌肤相贴的接近过一个异性,也从来没以这样的姿势抱过什么人。身体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做出了决定,他伸出双手,向前抱住了对方。
“你这是……在做什么?”没有什么质疑和反对的意味,只是单纯的疑惑。
若叶在他的怀抱中调整了一下姿势,直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五条悟。
“我在回房间之前有说过,不要来打扰我,对吧。”
女性柔软的身体压在身上,对于咒术师的体质来说几乎算不上什么重量。花果的香气一点点侵占思维,五条悟失神地看着她,宝石一般的苍蓝色瞳孔闪烁着点点水光,“现在变成这样要怎么办呢,悟君?”
她慢吞吞地将手指穿插进五条悟柔软的白发之间,俯下身去,近的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的距离,“不过,要在这个时候停下还来得及哦。”
即使身为一级咒术师的五条悟,信息素对她的影响相当大,但要是想停下来,她也勉强能够控制住自己不会失控。
只是……再这样下去,就是五条悟想要停下,她也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