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爸劝学史》 第131章 始皇帝之死 此时天色已晚,门上来报赢去疾求见,小姑娘也感到有些意外。 赢去疾见小姑娘依然如二十多年前所见差别不大,大吃一惊,终于知道皇帝陛下为何为了钳制小姑娘不惜代价了。 赢去疾心知自己在巴清府周围安排的人手肯定瞒不过小姑娘,思来想去与其等小姑娘来兴师问罪,不如自己主动求见,说明自己皇命难违的苦衷,以自己对小姑娘的了解,只要自己主动说出来,小姑娘必然不会为难自己。 小姑娘对盖聂的观感很好,对赢去疾也没有不好的印象,因此也并不为难他,让赢去疾十分高兴。 小姑娘问赢去疾对皇帝陛下的看法,赢去疾叹了一口气道:“皇帝陛下是少有的明君,治理秦国也是呕心沥血。这几年随着皇帝陛下多病,难免操之过急,百越和匈奴本可以徐徐平定,皇帝陛下急于求成,损失了无数士卒钱粮,因此天下之民多有怨言。皇帝陛下痴迷长生之术,亲近术士,倾尽天下之珍宝以求长生不老药,又激起不少民变。如今这天下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前途堪忧。” 小姑娘道:“你们秦国养了这么多高官宗室,就无人敢谏吗?” 赢去疾道:“皇帝陛下大权在握,已经容不得异见,往年我在皇帝陛下面前还能说上话,现在已经不敢说了。敢谏之士不是被皇帝陛下杀了就是被罢黜了,如今朝堂之上只闻恭维吹捧之言,哪里还有敢谏之士。” “看来你对大秦的未来,很不看好啊。” 赢去疾默然,过了半刻小姑娘见赢去疾欲言又止,道:“先生有话直说。” 赢去疾抬起头来,眼中充满希冀道:“姑娘与二十年前相比基本无变化,可是服了长生不老药?” 小姑娘哑然失笑,道:“你想要问的是我是不是真有长生不老药吧?” 赢去疾点头道:“皇帝陛下本是明君,这几年或有行为不当,皆因对寿元将尽心怀忧虑。若是陛下真得了长生,心中无有挂碍,必定安心治国,岂不是好。” 小姑娘笑道:“莫说我没有长生不老药,就算是有,也必然不给你们的皇帝。古往今来大部分的昏君,都曾是明君,成为明君的原因便是人人心中都有一个强国富民的想法,待得这些想法实现以后,君主便开始纵情享乐,一旦君主开始享乐,便无有止境了。人之贪欲无穷无尽,特别是久居上位之人,你的皇帝陛下也曾为了一统华夏不懈努力,待大功告成之后便自觉功盖千秋,想要长生不老,为了长生不惜祸害天下;得了长生之后又会为了后宫中人老迈而遍索美女;得了美女之后又想要征服大海;征服大海之后又想要征服天空;若是不能征服天空便会迁怒天下之民,那时候天下之民不因战乱而死,全因皇帝陛下的贪欲而亡。你的皇帝陛下最体面的离开方式就是老病而死。” 小姑娘一席话说得赢去疾汗渗渗下,仔细一想果然如此。皇帝陛下征服六国之前一心征战,征服六国之后又看上了百越和匈奴,征服百越和匈奴之后又大肆营建宫室和陵墓,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原想着天下一统,百姓再无征战之苦,想不到劳役困苦尤甚从前。 沉思片刻,赢去疾道:“姑娘既不能给皇帝陛下长生不老药,皇帝陛下与姑娘已成水火之势,以姑娘之力,何不废了皇帝另立贤君?” 时巴清与巴奴也在侧,闻赢去疾之言也是大惊。巴清道:“我闻黑衣卫为皇帝陛下最忠实的护卫,校尉此言实在令人意外。” 见小姑娘也露出探寻之色,赢去疾道:“我虽为黑衣卫校尉,依然是赢氏宗族。昔年商君变法,大大侵犯我宗族利益。为了一统天下,赢姓宗室也就一忍再忍。如今天下一统,皇帝陛下该当对宗室有所补偿。然而皇帝陛下将朝中大权都给了李斯、蒙毅之流,连那寺人赵高都比宗室有权势,宗室中人早有怨言。 近几年皇帝陛下倒行逆施,搜刮无度,杀伐太过,引得民怨沸腾。宗室中人深恐皇帝陛下引得天下大乱,若是秦国失了天下,只怕赢姓便无法存世了,因此宗室中人有意迎立贤君,以求自保。” 小姑娘喃喃道:“嬴政啊嬴政,你可真不容易,连宗室都要倒戈了。”过了片刻,小姑娘道:“不知宗室众人属意的继任者,是何人?” “姑娘以为公子扶苏如何?” “皇帝有子二十余人,你们为何偏偏看上了扶苏。” “方今天下能影响秦国走向者,除了皇帝陛下便是武安君,如今武安君年事已高,李左车用事。我听闻公子扶苏自到长城之后,与李左车多有来往,颇有惺惺相惜之感。若是秦国奉扶苏为帝,想必武安君不会反对。 另外扶苏为皇帝陛下长子,颇有仁德之名,对宗室也是极为友好。若是扶苏为帝,必定轻徭薄赋安定天下,数十年之后关东之民安居乐业,必然归心我大秦,则大秦的基业,必然千秋万世。” 小姑娘点点头道:“若是秦国皇帝能安定天下,是天下之民安居乐业,北地三郡也愿意归附。如今与秦国分庭抗礼之势,不过是武安君心怀故国而已,不愿在有生之年归附大秦。李左车只对领兵打仗有兴趣,也无意于天下,若是武安君已去,大秦安定,将军之所欲,必能成真。” 秦人对武安君既不进攻秦国,又不归附秦国的状态多有猜测,却一直不得要领,过了这十多年,也绝了收服北地三郡之心。如今赢去疾听小姑娘说李左车也是在等秦国出一个仁德之君,然后就会归附,不由大是振奋。 小姑娘见赢去疾满眼都是希冀之色,不由道:“如非有特别的原因,我并不会对皇帝陛下如何。老爹曾说过始皇帝一统华夏,对华夏族是有大功的,若非有天大的过失,我只会警告他,并不会轻易出手。况且以皇帝陛下如今的情况,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你我只需保证皇帝陛下离世之后扶苏能顺利继位便可。” 赢去疾想想也是,皇帝陛下的身体天下人不知道,几个接近皇帝陛下的近臣却是知道的,只要徐福不能求得长生不老仙丹,皇帝陛下多则一年,少则数月,必然不保。目前秦国兵力一部在岭南安定南海三郡,一部在支持扶苏的蒙恬手中,一部在咸阳,可以影响天下走向的北地三郡又支持扶苏。皇帝陛下诸公子除了扶苏之外余人皆无权势,为今之计只要皇帝陛下离世之前无大乱,则帝位必然落在扶苏手中。 如此赢去疾代表赢姓宗室和小姑娘代表北地三郡算是初步达成同盟,守望相助。 皇帝陛下听赢去疾回报王翦、王贲和李信无故失踪,心中大急。皇帝陛下这几年虽昏聩了些,形势却是看得很清楚的。那司马瑛安心住在巴清府中毫无动静,自己要安排进攻北地的将领却都消失了,可见自己的动向完全被司马瑛掌控,而自己对对方的底细毫无所知。 皇帝陛下思来想去从小姑娘手中抢夺长生不老药已然不可能,且不能轻易激怒了她,如今自己唯一的希望便是徐福。皇帝陛下思之再三,觉得自己不能在咸阳死等,须得亲身到东海去,一则一接到徐福便可服下长生不老药,二则当此关键时刻须得避过小姑娘的威胁。为防止外人猜测,皇帝陛下以视察吴地驰道为名,巡视会稽郡,然后沿海北上,直奔琅琊。 皇帝陛下一声令下,朝中重臣皆随皇帝陛下出巡,赵高暗示自己的弟子公子胡亥随行,始皇帝许之。 通往吴楚之地的驰道早已修好,皇帝陛下的车驾队伍庞大,却一点不拥挤,大队人马出了函谷关一路向东南而行。皇帝陛下身体不适,沿途并不接见郡守,队伍之中只有丞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上卿蒙毅和黑衣卫校尉赢去疾得见皇帝。沿途官吏或有疑心者,见李斯蒙毅等人从容处理政事,也就罢了。 大队人马离开会稽郡之后,皇帝陛下病体愈重。赵高进言会稽山神极为灵验,若是遣皇帝陛下亲信之人祭祀会稽山神,或许对皇帝陛下身体有益。皇帝陛下欲遣胡亥,李斯道胡亥虽为公子,在朝中并无实职,若是遣胡亥前往,恐山神震怒,反为不美。 皇帝陛下以为然,胡亥之外最亲近之人便是蒙毅、李斯与赵高。李斯为大丞相,须得跟随皇帝处理政事,不可前往。赵高是个阉人,不可为主祭之人,可用者只有蒙毅,因此遣蒙毅返回会稽山祭祀山神。 蒙毅已去,前队路遇盗匪,赵高假皇帝陛下诏令命赢去疾前去剿匪。赢去疾领兵前往,盗匪遇秦军而退,赢去疾准备领兵而回,盗匪又复来,如此者数番,赢去疾只得领兵远逐盗匪二百余里,远离大队。 及至沙丘宫,皇帝陛下病重将亡,召赵高、李斯交代后事。皇帝陛下诏命公子扶苏回咸阳主持丧礼,继皇帝位。 赵高写就诏书给皇帝陛下观看,皇帝陛下努力抬起头看,只见诏书上写着:““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馀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秏,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皇帝陛下一看诏书大惊失色,只是此时皇帝陛下已经是油尽灯枯,床前又只有赵高与李斯二人。皇帝陛下只得以目视李斯,谁知李斯转过头躲过了皇帝陛下的目光。 赵高哈哈大笑道:“皇帝陛下英明一世,岂不知公子扶苏继位之后,大丞相之位必然是蒙恬的,陛下想一想,丞相大人会不会让扶苏继位?”言毕又是哈哈大笑。 皇帝陛下最是宠信赵高与李斯,这二人也时时表现出对皇帝的恭顺,想不到自己将死之时这二人如此违逆自己,特别是李斯,数十年来自己对他言听计从,以大丞相高位相托,想不到关键之时也做了叛徒。 皇帝陛下口中发出嗬嗬之声,挣扎着说道:“你二人莫非要立胡亥为帝。” 赵高哈哈大笑道:“皇帝陛下英明,皇帝陛下诸子当中只有胡亥是个草包,胡亥继位,这天下便是丞相大人和我赵高的。皇帝陛下想不到吧,赢氏历经三十于世方得了天下,却给大丞相和我做了嫁衣。” 皇帝陛下张大了口大叫赢去疾却毫无反应,在绝望中死去。 赵高和李斯招来胡亥,胡亥一看皇帝陛下死了,扶尸大哭。赵高以皇帝之位诱之,胡亥虽得始皇帝钟爱,也知道自己是个草包,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继承帝位,听了赵高之言,大喜过望,一切事务交由赵高和李斯处置。 赵高遣心腹寺人和廷尉府属吏送假诏书前往边地命扶苏与蒙恬自杀,又伪造诏书立胡亥为太子,又矫昭命大队人马回归咸阳。 第132章 太子扶苏 骚扰赢去疾的盗贼终于散去。赢去疾赶往沙丘宫方知大队人马已往咸阳而去,心中大感不妙,急率兵马追赶,半路正遇自会稽山而回的蒙毅,二人结伴而行,二日方才追上大队人马。 赢去疾与蒙毅追上大队人马之后并不急于现身,先秘密见了几个心腹之人,得知皇帝陛下忽然传令回咸阳,队伍中一切事务依旧由大丞相李斯和中车府令赵高主持。二人放下心来,急忙来见始皇帝交旨。 二人方到皇帝陛下车驾前,中车府令赵高出来传旨,言赢去疾与蒙毅办事不利,即刻下狱交廷尉按律治罪。赢去疾与蒙毅都是皇帝陛下亲近之人,同时被下狱绝无道理,二人心知不妙,方欲反抗,被两边的太监一拥而上绑了,堵上嘴丢在一辆囚车之上,四周用黑布蒙了。赵高深恨蒙毅,又惧怕赢去疾是黑衣卫校尉,在回咸阳的路上不准人给囚车送吃喝,也不许人靠近,想把二人活活饿死。 赵高绑了赢去疾,将虎符交心腹将领夺了赢去疾兵权,命赢去疾所部就地待命。又行三日,始皇帝尸身发出臭味,赵高恐事泄,以咸鱼置于始皇帝车驾中方才遮住尸臭味。 大丞相李斯这几日十分愁闷。始皇帝待李斯甚厚,言听计从,将之提拔到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高位。治国理政之事大多交由李斯处置,让李斯大得其志。李斯虽是贪权好利之人,对始皇帝知遇之恩也是感激涕零。当初赵高来寻李斯之时李斯本不愿意违背始皇帝之意,赵高抓住了李斯不肯放弃相权之心,终于说动了他。这几日每每想到皇帝陛下待自己如此厚恩,自己在皇帝陛下临死之前就背叛了,心中有愧,时时梦见始皇帝横眉立目举了长剑要杀自己。 且说赵高的亲信寺人与廷尉属吏直奔长城而来,蒙恬和扶苏正在帐中议事,闻始皇帝有使者至,急聚集军中众将皆来听旨。 那寺人领了数十个廷尉府属吏趾高气昂而来,对蒙恬和扶苏大大不敬,二人领了众人跪在帐中听旨。那寺人赵四展开诏书看了半天,脸色大变,口中发不出一个音来。蒙恬瞧着事情不对站起来一把夺过圣旨展开观看。 只见竹简上写着:“朕久病缠身恐将不起,诏令公子扶苏为太子,回咸阳主持葬礼并即皇帝位。中车府令赵高与丞相李斯阴谋助胡亥篡位,着内史蒙恬并副将王离立即斩杀送圣旨之使者并从人,领戍边大军三十万人即刻杀回咸阳诛杀叛逆,武安君会接管长城防线。钦此。” 蒙恬高高举起诏书,盯着刚才还趾高气昂的赵四嘿嘿冷笑几声,传令刀斧手即刻拿下寺人赵四并廷尉府属吏。赵四是看了诏书的,此时瘫软在地上起不来。廷尉府三十余个属吏并未看见诏书,临来之时丞相李斯亲命众人配合四人逼扶苏和蒙恬自杀,因此个个按着长剑准备动手,想不到领头的赵四瘫软在地,应该自杀的蒙恬一双眼睛如刀锋一般盯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如狼似虎的刀斧手绑了。 众将面面相觑,蒙恬高举诏书高声念了一遍,众将大惊,以蒙恬王离为首急忙跪拜太子殿下。 扶苏听闻始皇帝病重不起,又为李斯赵国所挟,如今已是过了十余日,只怕早晚不保,抱了诏书伏地而哭,不一时哭昏过去。 此时寺人和廷尉府属吏皆被关押,此事干系太大,蒙恬恐军中众将有所猜疑,把诏书给校尉以上的将领都看了一遍。 边地之军跟随蒙恬十余年,蒙恬领兵极为有方,深得将士爱戴。扶苏到长城之后更是宽刑养士,将士或有过失,扶苏能宽则宽,因此士卒归心。蒙恬领军之时不时与武安君会有摩擦,伤损不少士卒。扶苏到了长城亲身拜访武安君,自此两家交好,再无战事,士卒更是深感扶苏之恩德。如今众将士听闻扶苏被立为太子,三十万将士尽皆振奋,连皇帝陛下可能已死之事也没觉得如何悲伤。 蒙恬王离众将救醒了扶苏,扶苏依旧号哭不止。蒙恬道:“太子殿下切莫悲伤。如今已过去十余日,皇帝陛下和朝中众臣皆在李斯、赵高和胡亥手中,陛下命公子为太子,便是要太子殄灭奸邪,扶保陛下。陛下即言长城之事有武安君主持,我等当即刻起兵回咸阳,若是迁延日久,只恐有变。” 王离也道:“蒙将军之言是也,看那寺人气势汹汹之态,必然以为此诏书是来杀太子殿下的,不知何故被皇帝陛下更换了,此必是上天护佑太子殿下,必须立即行动。” 扶苏这时也清醒过来,急命人提了那赵四来审问。赵四是赵高的一个远亲,乃是心腹之人,知晓皇帝陛下已经宾天,这小子只想着为赵高诓骗公子扶苏和蒙恬必是大功一件,幻想着从此之后衣食无忧,荣华富贵。想不到自己亲自封起来的诏书居然变了,赵四心中有鬼,只觉得是上天要护佑扶苏,哪里还有什么隐瞒,把沙丘宫之事和盘托出。 公子扶苏一听始皇帝已死,大叫一声又昏了过去。 扶苏悠悠醒转,见自己置身在一辆宽大的马车之内正在行进。原来蒙恬王离与众将一商议,此事急,不等扶苏醒转即刻尽起大军回咸阳。蒙恬大军因修筑长城时常在长城和上郡之间调动,因此蒙恬兵马直趋河水各地官府并未察觉异常。 大队人马将近咸阳,赵高掀开关押蒙毅和赢去疾的囚车,发现囚车中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二人的踪迹。赵高大惊,心知二人必是被心腹之人救走了,在自己眼皮底下悄没声息就把人救走,只怕不是易与之辈。赵高和李斯商议,即刻举哀,大队人马送皇帝陛下遗体入宫,当朝宣读圣旨,立胡亥为皇帝,到时候以新帝名义追拿蒙毅和赢去疾,大局已定二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李斯以为然。 大队人马就此在咸阳城外举哀,对外宣布始皇帝驾崩,群臣震动,咸阳震动,天下震动。 李斯赵高调动心腹兵马入宫控制住局势,然后召集群臣上殿议事。群臣上殿一看公子胡亥高坐龙椅,中车府令赵高和大丞相李斯侍立阶下,众人一看这是要立胡亥的意思。始皇帝诸公子中扶苏仁德之名最着,深得群臣拥戴,胡亥是最不受待见的,想不到今日始皇帝一旦驾崩,胡亥居然高坐龙椅,众人不由议论纷纷。几个忠直大臣见胡亥居然身着华服,大是不满,皇帝陛下新丧,身为公子连素服也不穿一件,高坐龙椅之上看起来还很高兴。 赵高装模作样沉痛道:“皇帝陛下不幸大行,留有遗诏在此,请大丞相当众宣读。 一个老臣站出来道:“赵高,依例宣读遗诏须得诸公子、宗室、重臣全部在场方可,如今公子扶苏不在,上卿蒙毅大人和赢去疾大人都不在,就此宣读遗诏只怕不妥。” 赵高嘿嘿笑道:“老大人有所不知,公子扶苏忤逆不孝,十几日前已被皇帝陛下诏令自裁,蒙毅和赢去疾办事不利,被皇帝陛下申饬之后逃走,因此这三人无需听诏。” 赵高一言既出,群臣哗然,一位老臣站出来道:“公子扶苏一向仁孝,皇帝陛下托以边军要事,怎会被陛下下诏自裁了?”又有人站出来道:“上卿蒙毅和赢去疾一向受皇帝陛下信任,怎么一旦之间都逃走了?我等上一次见皇帝陛下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今日你就说皇帝陛下驾崩,皇帝陛下到底是怎么死的,中车府令大人应该给众人一个交代。” 赵高嘿嘿冷笑道:“皇帝陛下身染重病因此不见群臣,今日一早皇帝陛下因病驾崩,我与大丞相即刻告知诸位。蒙毅和赢去疾受皇帝陛下信任,难道丞相大人和我便不受皇帝陛下信任吗?” 丞相李斯赶紧站出来帮赵高说话,只说皇帝陛下病重,因此传令赶回咸阳,今日一早病重而亡。丞相李斯一向受皇帝陛下信任,李斯一说话群臣一大半闭了嘴。一个宗室站出来说即是如此,便让我等看看皇帝陛下遗体。赵高脸色一变,高声叫道:“皇帝陛下驾崩,有遗诏在此,你等不听遗诏一再捣乱,真当我秦国没有法度么?” 众人闭了嘴,李斯取出竹简正要开口,脸色一变住了嘴。赵高见众人不服,巴不得李斯赶紧读了诏书以定大局,见李斯迟迟不读,只是呆呆看着竹简,脸色发青。赵高凑过来往竹简上一看,也是脸色发白。 此时蒙毅和赢去疾领了十余个黑衣卫闯入大殿,蒙毅嘿嘿冷笑到:“大丞相,怎么不读遗诏了。” 赵高见了蒙毅,正好转移众人注意力,马上下令宫中人马动手拿人,与赢去疾所领黑衣卫战在一处。群臣一看哪里还看不出来赵高和李斯必然有弊,武将都围过去护住蒙毅,文臣也都站出来遮挡宫中伏兵。 李斯脸色发白呆呆站立,忽觉手中一清,一条人影已经夺走了遗诏,甩手丢给了蒙毅。赵高一看大事不妙,指挥属下加紧进攻,务必将蒙毅赢去疾二人斩杀在此。李斯扑通一声软倒在地,勉力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影喃喃道:“司马姑娘,你怎么来了?” 赵高正招呼属下冲杀,见李斯异状,转头去看他面前的人影,不过是个小姑娘。赵高心中大是恼怒,心想李斯今日怎地如此不济,稳定大局全靠自己一人,等胡亥登上帝位,必得除了这废物,自己尝尝做这大丞相的滋味。 蒙毅被赢去疾领了黑衣卫护住,展开诏书大声宣读起来:“朕久病难起,时日无多。即立公子扶苏为太子。丞相李斯与中车府令赵高趁机谋害太子,命赢去疾即刻诛杀李斯赵高,迎立太子继位。” 群臣一听已是信了八分,一则李斯赵高行事诡异,早就引起众人怀疑,二则赢去疾乃是黑衣卫,只听皇帝一人之名,皇帝命他诛杀反贼名正言顺,三则赵高刚说公子扶苏已经自裁,诏书就说赵高和李斯谋害太子。唯一令人不解之处便是赵高和李斯怎么拿了个要自己命的诏书出来,还被夺走了。 赵高心知今日若是不能诛杀了赢去疾和蒙毅,只怕马上就有灭族之祸,乃高呼道:“此矫昭也,皇帝陛下命我拥立太子胡亥为帝,给我杀光这些叛贼。”赵高见李斯太草包,连李斯的名义也懒得提,直说皇帝陛下命自己拥立胡亥,言毕自己抽出长剑也往前猛冲。 正在此时一个寺人从殿外狂奔而入,大呼道:“赵大人不好了,蒙恬保着公子扶苏领大军三十万杀回咸阳,将入宫门。” 赵高一听扶苏没死,还带了三十万大军杀回来了,立时吓得面如土色。赵高和李斯在咸阳是有些心腹人马,不过数千人而已,控制朝臣或许还行,怎能跟蒙恬三十万精锐作战。胡亥本想捡个便宜皇帝当当,如今听说扶苏领了大军杀回来,吓得魂不附体,跌跌撞撞奔到赵高面前想要问计,谁知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扼着自己的喉咙发出嗬嗬嗬嗬的声音。赵高一看胡亥如此草包,一剑斩下,胡亥还没反应过来头颅已落入尘埃,那颗头颅在地上滚出去数丈方止,犹自圆瞪着一双惊惶的眼睛。 赵高杀了胡亥,发狠大呼道:“我赵高英雄一世,怎么找了李斯胡亥这等废物为谋,今日大事不成,便与你们同归于尽。”言毕举剑杀入群臣之中,不过伤了二人就被赢去疾拦住,原来赵高的党羽听闻扶苏领兵而回,立时四散,赢去疾得以腾出手来,见赵高正要行凶,立即挥剑抵住。赵高不过是个寺人,如何抵敌得住剑圣的弟子,不过一个回合就被赢去疾一剑斩在右股上,倒在地上翻滚哀嚎。 正在此时太子扶苏领了众将杀入,见事已平定,命人将李斯和赵高绑了,蒙恬陪着扶苏,王离涉间等众将各自领兵捉拿二人的党羽。 群臣方才定下神来,一看纷纷点头:太子扶苏与众将皆着素衣,面带戚容,比之那死鬼胡亥不知强了多少倍。 太子扶苏一眼看见小姑娘站在李斯面前,赶紧过来施礼道:“扶苏多谢司马姑娘相助,不然这天下就要坏在奸人手中。群臣之中除了李斯赢去疾之外无人认识小姑娘,见太子线下居然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行礼,都是大感惊疑,刚刚事情紧急,众人见一条人影夺了李斯的诏书丢给蒙毅,也没看清是谁,只知道这条人影吓坏了李斯,如今回过神来一看居然是个小姑娘,而且扶苏居然执礼甚恭。 小姑娘在武安君府中见过前来拜访的扶苏,对他印象不错,拍了拍扶苏肩膀道:“记得做一个好皇帝,若是你令天下百姓受苦,我必不饶你。”言毕转身而去。 群臣刚刚见扶苏给小姑娘行礼还不算太吃惊,毕竟扶苏平日里待人和善,礼数周到些也不算过分。如今那小姑娘居然老气横秋叮嘱太子殿下做一个好皇帝,偏生那太子殿下一点不生气。今日之事处处透着诡异,一个年过七旬的老臣大概骨质疏松得厉害,一个下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此时蒙恬把自己身上的诏书递给蒙毅,蒙毅展开念了一遍。扶苏做太子本就是众望所归,群臣皆恭恭敬敬拜见太子殿下。 第133章 武安君离世北地归附 扶苏为了取信于众人,请重臣大将一起开棺,只见始皇帝的遗体腐烂已经十分严重,至少已是死了二十余日。众人想着赵高李斯瞒着始皇帝死讯为非作歹,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太子殿下命将赵高李斯交由廷尉府审讯,按律治罪。 扶苏安葬了始皇帝之后登基为帝,是为二世皇帝。二世皇帝上任伊始大赦天下,非死罪者皆赦之,又暂停了宫室和皇陵修建,连驰道工程也暂停,与民休息三年。又任命蒙毅为大丞相总摄政事,蒙恬为国尉统帅全国兵马,让王离为主将涉间为副将领兵二十万依旧在长城驻防。 扶苏继位一月,南海尉任嚣上表朝贺,并求大军钱粮。扶苏与蒙恬商议南海战事已息,便有些小患有十万兵马足以应付,传令任嚣留下十万兵马,余者五十万人就地卸甲为民,划地安置,其内地有妻子者按意愿由官府护送至岭南相聚。自今日起罪犯妻女流放者皆流放岭南,鼓励州郡无产者携子女移垦岭南。 任嚣对始皇帝之死和二世皇帝继位本有疑虑,见新皇帝陛下处置得宜,翻山越岭数千里回咸阳谢恩,自此秦国尽在二世皇帝掌中。 二世皇帝又下诏三月之内山野盗匪回乡耕种者不究,山野盗贼大部都是被劳役赋税所苦不得已而为盗,日夜忧心官军围剿,见皇帝陛下宽仁贤明,又免了多年劳役,一大半都按期归乡耕种,自此道路安宁。 这几年始皇帝陛下倒行逆施,民怨甚深。二世皇帝陛下几个举措大大消减政府开支,既消解了社会矛盾,又给无产者新的出路,连盗贼都没了,不过半年天下大定。 廷尉府审明赵高在始皇帝饮食之中下毒,使得始皇帝早早病亡,又谋害二世皇帝,按律当诛九族,皇帝陛下以主使之人之赵高,余者无辜,将赵高凌迟处死,家人流放岭南,亲族不究。李斯不曾毒害始皇帝,却整个参与了谋害二世皇帝之事,父子二人判斩刑,家人流放燕地。 李斯为大秦大功臣,之所以勾结赵高行叛逆之事者,一则为了权位,二则自负才高足以安定天下。这些时日里在狱中听闻扶苏继位之后各项举措,大是钦佩。扶苏以李斯有大功于秦,也曾到狱中探望,表李斯昔日之功,令李斯大为羞愧悔恨。行刑之日小姑娘前来探望,道:“丞相大人天降奇才,连老爹都是钦佩的,皆因私心太重,致有今日之祸。当年老爹让你不要害了韩非,想不到你一意孤行。若是当年你听老爹之言放过了韩非,今日我便救你一救”李斯此时方知当日司马青史曾让张三带话不可害了韩非,那张三却并未对自己提及,想必张三未及说出便被自己处置了,今日之祸说到底都是自己太过自私自利狠辣无情。想一想除了始皇帝之外没有一个人待自己是真心,自己真是活该,居然背叛了唯一真心待自己的始皇帝,若不是二世皇帝仁德,自己的罪行灭九族都不过分。 李斯终日争权夺利,蝇营狗苟多行不义,这几十年来心中难免不安。今日得了个父子皆斩的下场,反而释然了许多,向小姑娘行了一礼之后坦然受刑。 小姑娘居咸阳二年,见扶苏各项举措得宜,天下大定,便也不再关注朝堂之事,日日与巴清吃果子聊天打发时间。 这一日巴奴来报武安君身体不佳,遣人请小姑娘回北地,小姑娘即与巴奴启程而回。前后不过两年半的时间,回程之时沿途所见已是大不相同,大小城镇人来车往,虽不见如何繁华,比之数百里不见人烟已是天壤之别。 巴奴感叹变化之大,简直不可思议。小姑娘道:“人为百灵之长,最能适应环境,官不扰而民自安,民安则国富。如今大秦皇朝大权集于皇帝一身,若是皇帝贤明仁德,管束官府不可胡乱作为,则天下太平。” 巴奴道:“若是皇帝不贤明仁德如何?” 小姑娘听得一愣,良久乃道:“若是皇帝不贤明,一夜之间你我所见之景象便会消失殆尽,”巴奴见小姑娘说完了以后一直在愣神,便问道:“姑娘想什么呢?” 小姑娘道:“你刚刚说得很对,我们不能寄希望于皇帝贤明。始皇帝算是个明君了,晚年也难免行差踏错,造成生民涂炭,还有个草包儿子胡亥差点夺位成功,我们不能把天下的希望寄托在皇帝贤明身上,须得想办法限制皇权。可是老爹也说过,若不是始皇帝权力达到了极致,这华夏还不知道何时才能一统,思之再三,我实在没有可以一劳永逸的办法。” 巴奴想不到自己一句话居然对小姑娘有所启发,十分兴奋,不过小姑娘提的问题,她也完全没有办法,一时二人都沉默了。 二人走了一段驰道,又走了一段赵国故道,路上十分清净,一路走走停停不过一个月回到雁门关。 小姑娘只有两年多没有见过武安君,相见之时也是吃了一惊,昔日虎视天下的大将军脸颊深陷,骨瘦如柴,双眼毫无神采。其实司马青史有种种养生延寿之道,武安君一概不用,卧榻待死。 武安君见小姑娘到来,眼中终于现出一些光彩,招呼小姑娘坐在榻前。 小姑娘道:“君上何必如此自苦,徒令大家伤心。” 武安君笑道:“二十年前赵国灭亡之时我就该死了,为了这三郡之民又苟活了二十年。如今李牧的存在只会阻碍天下一统之大势,为了我一人之执念,令天下分裂,李牧之罪也。” 小姑娘道:“武安君言重了,始皇帝虽一统六国,近几年华夏之民生灵涂炭,十分可怜。武安君保得北地三郡之民安享太平,乃是大大的功绩。如今二世皇帝扶苏虽还不错,能不能扭转秦国数十世养成的好战之性亦未可知,天下永远需要一个战无不胜,爱民如子的武安君。” 武安君虽是心胸豁达之人,听了小姑娘赞扬,也是高兴,笑道:“李牧老矣,如今军中之事有李左车和荀国忠做主,郡县之事有张良做主,又有姑娘给他们谋划,司马先生也在北地,李牧心无挂碍,可以去了。自此之后再无武安君,将来或归秦,或自立,都由你们做主。” 当夜武安君卒于雁门关,终年七十岁。消息传出天下震动。在这乱世之中,天下生灵涂炭,只有武安君一人安定北地三郡,保得一方太平。北地之民感武安君之恩,闻武安君之死一个个呼天抢地如丧考妣,痛哭而死者数以百计。大秦之民闻武安君之死也是十分惋惜,始皇帝南征北越北却匈奴之后未再发兵远征,与武安君在北地牵制不无关系。二世皇帝扶苏领兵回咸阳平乱之时也全仗武安君戍守长城,使秦国之民免受匈奴之祸,助二世皇帝顺利继位,安定天下。 二世皇帝闻武安君身死,不顾群臣谏阻,着了素衣随李汩亲至北地吊丧,开皇帝吊祭封君之先河。 丧事已毕,李左车接受二世皇帝镇北侯的封号,永镇北疆,为中原屏障。二世皇帝也承诺北地三郡自治,朝廷不干预北地三郡军政事务,自此北地三郡名义上并入秦国,华夏正式一统。李左车与二世皇帝在北地相交数年,对扶苏十分信任,本想就此交出北地所有权力,被张良和小姑娘谏阻。 张良和小姑娘之意秦国征战百年,极为好战,举国已经成了一部战车。二世皇帝扶苏仁德不代表后继之君也是如此,若是扶苏一旦而崩,后继之君又欲征战四方,那时国中再无制衡之力,只怕天下百姓又要遭殃。此时先并入秦国,待秦国改了好战之性,再正式交付朝廷管辖也不迟。李左车一向尊重张良和小姑娘的意见,因此向扶苏提出自治,二世皇帝也知不可操之过急欣然接受。北地三郡连始皇帝也未曾收服,如今二世皇帝不费一兵一卒实现了名义上的收服,也是大功一件,足以大大加强扶苏的威信。 二世皇帝回咸阳之后想着草原有镇北候协防,王离长城二十万边军所费甚巨,因此下诏裁撤边军十万回归垅亩,只留十万边军驻守长城。边军主将王离父祖在秦国统一六国之时起于行伍,自小便思继父祖之志。可惜王离成年之时中原战事都已结束,好容易才获得跟随蒙恬驱逐匈奴之机会,不过数年匈奴又北遁,王离好不沮丧。二世皇帝继位之后蒙恬入朝,王离得以担任边军主将,领兵回归长城之后日夜练兵,只盼有朝一日深入草原剿灭匈奴。岂知不过两年二世皇帝便裁撤边军,十万人驻防长城尚有不足,再无进击匈奴之机,自此王离对二世皇帝心怀怨望。军中与王离有同等想法的将领不在少数,只是有蒙恬蒙毅兄弟震慑,加上二世皇帝自上位以来甚得人心,军中将领心中不服也无可奈何。 第134章 冒顿来了 自北地三郡归附秦国之后,二世皇帝彻底放开内地与北地的商路,雁门关商路更是发达。 这一日小姑娘接报匈奴王子冒顿弑父夺位,匈奴各部皆归附之。小姑娘与李左车张良商议,认为这冒顿野心甚大,不得不防。此时距离蒙恬北逐匈奴已有数年,匈奴人元气渐复,又吞并了一些西域小国,拥兵三十余万,虽不及北地和王离所领边军精锐,胜在数量众多,不得不防。 张良以为匈奴虽再次崛起,但草原上还有强大的东胡,在消灭东胡之前匈奴人当不会南下。上计便是援助东胡对抗匈奴,在草原上解决蛮族问题,则中原可得数十年太平。 小姑娘从自己的谍报系统中也判断出匈奴将要对东胡下手,建议李左车立即派人与东胡联络,相机接应。 如今李左车为镇北侯不可轻动,张良需要协助李左车治理郡县也不可轻动,司马尚在武安君之前也已病逝,李左车只等委托小姑娘前往东胡,令荀国忠领兵一万随之。 公主领了二子慕容拓跟随小姑娘而行。公主与李左车共生有三子,二子出生之时东胡王亲来雁门关求二子跟随慕容燕姓慕容。武安君对姓氏之事并不十分看重,见李左车不反对也就答应了。慕容拓今年已有十七岁,时常在雁门关和草原之间走动,算是联络双方感情的纽带。 行了四日距离东胡王帐不远,忽地前面尘头大起,荀国忠登高望之,只见一队东胡人马约有两万人狂奔而来,远方地平线上黑压压一大片无数匈奴骑兵追来。荀国忠急令兵马摆开阵势准备迎敌。 慕容燕听闻东胡人被匈奴人追击,连忙领了慕容拓迎上去,远远看见东胡人领头的正是自己的兄长慕容先。慕容先领兵奔逃,远远看见镇北将军荀的旗号,知是镇北侯遣人前来相助,急忙领兵往这个方向奔来。 慕容燕与慕容先答话,让他领兵从荀国忠所部中间通过,后退五里守住山谷以为荀国忠屏障。慕容先的人马一看就惊慌错乱,毫无战心,若不加以整顿只怕不久就要溃散,因此第一阵只能靠荀国忠来打。 匈奴领兵追赶的是左贤王,正是昔年差点被李左车砍死的左贤王之侄,此处领兵五万追逐东胡残部。左贤王十分谨慎,见东胡人来了援兵,连忙止住兵马,自领了几个大将到高坡处观察敌势。左贤王看了荀国忠阵势差点没笑出声来,虽然都是骑兵,一看不过一万人而已,如何抵挡自己五万骑兵,因此马鞭一挥命令全军突击。 匈奴骑兵挥舞弯刀哇呀呀暴叫着冲向镇北军,眼看还有已入百步距离,一阵弓弦响处,百支长丈余的弩箭射来,领头冲锋的匈奴将领倒下几十个,有些弩箭射穿了三四人,声势惊人。匈奴兵气为之夺,阵后号角之声响起,匈奴兵一顿之后又往前冲。刚接近五十步匈奴兵也取出长弓射箭,镇北军弓弩齐发,弩箭如雨落下。这一轮匈奴兵又吃了大亏,伤损足有两三千人,镇北军伤损不过百人。 匈奴兵还是如二十年前一般骨箭头、青铜箭头、甚至石箭头都有,箭杆也是粗制滥造,若不是面对战阵放箭,只怕十箭里九箭都射不中。即使射中了,面对镇北军用卓氏铁器造的铁甲,这些箭头的威力一大半连瘙痒都算不上,只有几个镇北军士卒运气不好,被射中了头面,因此受伤。镇北军所用箭头皆是卓氏精铁所造,弓弩也经小姑娘改造过,威力大者连皮甲也能穿透,因此只要射中了匈奴人,没有不重伤的。匈奴人冲势又是一顿,想不到一次冲锋就损兵数千,将领尚未来得及细想,又是一轮箭雨落下,再次折损数千人。 左贤王站在高坡之上看得分明,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久闻武安君麾下兵马精锐难敌,想不到居然打出了百人对数千人的战损比,幸得此时已接近对方,只要围住对方近战,必然获胜。左贤王命令左右拼命吹号,催动大军冲锋。 双方一贴近对战,匈奴兵叫苦不迭:镇北军手中所持长枪长近一丈,枪头锋锐无比,远远超过匈奴兵手中的三尺弯刀,马战武器长度极为重要,往往匈奴兵的弯刀尚未接近镇北军士卒就被镇北军长枪扎了个透心凉。镇北军脚踩马镫,在马背上灵活无比,匈奴人要用一只手抓住马鞍稳定身形,对战中极为吃力。 左贤王看了半个时辰,这仗没法打了,急令军退。匈奴人本就抵挡不住,听见退兵信号急忙拨转马头就跑。荀国忠不了解对方虚实,兵马又少,也不追赶,勒兵回山口跟慕容先汇合。 慕容先也是个将才,得了荀国忠之助,收拢兵马在山口布置好防御。荀国忠与慕容先合兵一处,几人聚在帐中商议。 原来东胡老王三年前病逝,慕容犀继位为王。慕容犀虽是个名将,统御部落的之能比之老王差太多了,因此东胡人心涣散,各个部落之间各自为政。慕容犀急于立威以凝聚部落人心,趁着冒顿新立,先后向冒顿索要名马和阏氏,冒顿皆许之。慕容犀只道冒顿怕了自己,又向冒顿索要瓯脱之地。其时瓯脱之地本是匈奴和东胡缓冲之地,在匈奴被武安君击败之后的十余年内,瓯脱之地一半已被东胡占领,匈奴人虽未攻击瓯脱之地,但是一直不承认瓯脱之地属于东胡,慕容犀想借此机会让匈奴人承认东胡对整个瓯脱之地的占领权。 以慕容犀之意,瓯脱之地本就没有匈奴人,冒顿连名马阏氏都送给自己了,何况一个本就不属于匈奴的荒地。因此慕容犀派出使者之后大聚各部酋长,宣扬自己的战功,谁知使者出使不过四日,各部酋长刚到王帐,匈奴骑兵如旋风一般杀到东胡王帐,把各部酋长几乎一网打尽,慕容犀战死。 慕容犀为王之后对慕容先不错,命他统御兵马震慑各部酋长,因此匈奴人杀到之时慕容先正在军中,因此得以杀出重围。慕容先见王帐已失,自己手里这点兵马如何抵得住匈奴三十余万骑兵,领兵急急往雁门关来投李左车,左贤王领兵追赶,半道之上正遇荀国忠救了慕容先。 荀国忠听了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小姑娘的谍报系统极为完善,在匈奴军中也有谍子。冒顿行动太快,雁门关尚未得到消息就被匈奴人破了东胡王帐,这冒顿单于比之头曼单于厉害太多了。 荀国忠虽是统兵大将,有小姑娘在的时候一直都听小姑娘的,听了慕容犀之言,看向小姑娘。 小姑娘问了慕容先还有多少兵马可用。慕容先苦笑一声道:“我所部虽有三万,一路以来损失了近一万,现有两万余人,一大半带伤,扣掉照顾伤兵和家眷之人,能战之士不过五千人。” 荀国忠统计了伤亡,一万人马也伤了千人,好在重伤者不多,能战之士九千余人。 小姑娘看这山口极为低矮,若是冒顿所部灭了东胡余部之后大举而来,只怕难敌。不过慕容先所部伤亡太大,若是此时撤兵,只怕伤兵大半都要死在半路,为今之计也只能死守待援。冒顿发兵已经超过五日,雁门关李左车必然已经得到消息,算算路程三日内援兵必到。 荀国忠所部都是精锐骑兵,善于冲阵,并不十分善守,此时被迫采取守势,须得好好布置一番,守中带攻,使得匈奴人不敢围困太死为佳。 小姑娘和荀国忠踏看地势,让慕容先领本部五千人守护伤员,再从镇北军中分出一千善射之士布置好大弩和连弩协助慕容先。荀国忠慕容燕领兵四千在左,小姑娘和慕容拓领兵四千在右,以山坡为倚靠护住山口,多备弓弩射之。 冒顿单于正分兵追击东胡各部,忽报左贤王领兵追击慕容先被镇北候援兵击败,折了两万人马,退兵十里与镇北军遥遥对峙。冒顿单闻言大喜,立即停止追击东胡残余,集中三十万人马前来相助左贤王。 冒顿单于雄才大略,常怀并吞天下之志,自继位之后日夜谋划进取中原。冒顿单于深知中原形势,如今秦国强大,一时难以图之。北地与秦朝并不一心,因此图谋先夺北地,再图中原。 武安君击败匈奴之时冒顿单于幼小,并不十分清楚镇北军实力。参与过雁门关大战的老王只剩下右贤王一人,日夜与冒顿单于在一起分析镇北军战法。冒顿以为镇北军车阵厉害,骑射并非所长,若能将镇北军诱至草原则不足为惧,因此听闻镇北军一万人与左贤王对峙,大喜过望,正欲以这一万人为饵诱李左车出兵。 左贤王见大单于兵到,亲自到王帐中请罪,冒顿详细询问作战经过,心中不由吃惊。镇北军不过一万人居然在正面冲击中折了左贤王两万余人,自己损兵不过五千。冒顿单于深知左贤王必然夸大了镇北军伤亡,对镇北军战斗力高看了一眼,不过想想自己大军近三十万,追击东胡之兵陆续回归之后拥兵三十五万,镇北军即使再精锐也不可怕。 冒顿单于见镇北军列阵死守,正合自己心意,恐镇北军南遁,一面佯攻,一面遣兵绕到镇北军之后,待镇北军援兵到了之后前后合围,一举歼之。 双方战了一日,伤亡甚微。匈奴兵或千人一队,或数百人一队,冲到慕容先正面远远放箭,不等小姑娘和荀国忠出兵即退。 夜里小姑娘、荀国忠、慕容燕和慕容先聚议。小姑娘一眼看出冒顿必然想要拖住镇北军在此,吸引李左车领兵前来。荀国忠闻言大笑,冒顿此计也算是一条妙计,可惜他的对手是镇北军。小姑娘当即给李左车修书一封,说明冒顿想法,让李左车领兵慢慢而来,另遣精兵图冒顿之后。 如此双方又小打了三日,冒顿单于闻报李左车援兵三万人缓缓而来,两日之内可到。冒顿闻言大皱眉头,雁门关拥兵十万,另有随时可以征调边民十万,总兵力二十万人。如今一万人被围,东胡剩余两万人皆在此地,李左车怎会只遣了三万人来救。 冒顿聚众商议,诸王众将你一言我一语,都不知李左车到底是何意。冒顿思之再三,下令明日大举进攻,看看镇北军如何应对。 第135章 大战冒顿 次日小姑娘一早看见匈奴人马大队调动,急令休整士卒尽皆上阵御敌。匈奴人以三个万人队猛打猛冲,分别攻击慕容先、荀国忠和小姑娘。这几日荀国忠和小姑娘调配弓弩防御,弓弩设置得极为合理,加之士卒皆有铁甲护身,因此匈奴人的冲击并未造成多大伤亡,反而伤了不少匈奴兵。 冒顿见镇北军防守得宜,自己损伤了不少兵马,加派三万人参战。一时不少匈奴兵冲破镇北军弓弩阵,贴身近战。 小姑娘见匈奴兵大举而来,与慕容燕各自分兵一千依托山势助慕容先守住正面,慕容拓和荀国忠各领三千骑兵冲阵。慕容拓既习得镇北军枪法,又习得东胡刀法,又跟着李左车学会了猿公剑法,极为骁勇,领着三千人左冲右突,打得匈奴人溃不成军。荀国忠年已过四旬,正值壮年,又是百战老将,冲锋陷阵更是不在话下。匈奴人在武器装备上吃了大亏,又没有稳固的战阵,镇北军采取守势的时候这些劣势没有暴露出来,双方一贴身,匈奴兵的弱点就暴露无遗,完全顶不住荀国忠和慕容拓的冲击,损失惨重。 冒顿骑了马在一个土坡上观战,眼见慕容拓和荀国忠领着镇北军像两条巨蟒在在匈奴军中翻滚,所到之处匈奴兵尽皆披靡,不到一个时辰匈奴兵已经伤损两万余人,余者尽皆胆寒,进退失据。诸王除了左贤王之外也都没有跟镇北军交过手,束手无策。冒顿看得双眼冒火,挥手命令亲卫军出击,冒顿亲卫军有五万人,是匈奴兵中的精锐,战马装备都是匈奴军中最好的。 小姑娘远远看见冒顿亲卫军出马,紧急发出信号。慕容拓和荀国忠瞧见,贴死了匈奴各部兵马厮杀,使冒顿亲卫军不得冲阵。又战了一个时辰,慕容拓和荀国忠兵马渐渐疲乏。冒顿看出便宜,急令匈奴兵进攻,可惜匈奴兵之前大败,并无战心,被大单于催得急了才勉强来战,小姑娘和慕容燕各领一千生力军冲阵,赶散了匈奴兵,把二人接引回到山口。 冒顿见军心大沮,命各部兵马后退,空出阵地让亲卫军冲阵。待匈奴人调整好阵势,慕容拓和荀国忠早被接应回去。冒顿下令强攻,被慕容先一阵弓弩射翻了无数,只得下令退兵。 “叮...叮...”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以后,冒顿单于看了看自己手里缺了一个大口子的弯刀,又看了看左贤王手里毫发无伤的枪头,一言不发。 “好可怕的枪头!”左贤王道。 冒顿单于又换了一把弯刀,踱步到一个木架上,木架穿着一件铁甲。 “叮......”又是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传来,木架上的铁甲毫发无伤,冒顿单于手里的弯刀有一点轻微的卷刃。大单于又狠狠砍了几刀,直到刀刃彻底卷了,才砍到了铁甲里面的细绳,把铁甲砍开一条口子。 “好可怕的铁甲!”右贤王道。 冒顿单于叹了一口气,当初跟蒙恬交锋之时,匈奴兵的装备也比秦军更差,让冒顿印象最深的就是秦人的每一支箭镞都是一模一样,跟匈奴人千奇百怪的箭镞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匈奴与秦人交战,在弓箭上吃了大亏,只是秦人其他的装备,比之匈奴也算不得什么。想不到这镇北军不但所用箭镞比之秦人更加锋锐,连枪头和铁甲也是如此坚韧,难怪战斗力如此之强。 正在此时月氏小王拿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物事进来献给大单于,今日月氏小王领兵作战不力,深恐大单于怪罪,因此在战场上四处搜索,在一匹镇北军司马上寻到此物。 冒顿单于接过观看,只见此物底部是一块椭圆形铁板,在铁板尖端由一个铁环连接,铁环中部还有一个两寸多长的小孔。冒顿单于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端倪,问月氏小王何处得来。 月氏小王把冒顿带到取得马镫的死马旁边,冒顿眼中冒出精光,让人把那马尸翻过来,果然在另外一边也寻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物事,用一根皮绳拴在马鞍之上。 冒顿让人寻来一根皮绳把两个马镫依样挂在马鞍上,众人围着这匹配了马镫的马转了好几圈不知所谓。冒顿跳上马背,摸索了半天才把双脚穿进马镫里,一夹马腹那匹马如飞狂奔而去,众小王大将赶紧跟上。 跑了十几里,冒顿逐渐适应了马镫,站在马上狂奔,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声震四野。除了极少数几个军事天才之外,其余众将莫名其妙。 直跑了一百多里冒顿才回到王帐,召集军中工匠议事。匈奴人军中工匠许多都是从中原抢去的,成了匈奴人的俘虏无奈只能为匈奴人打造兵器,好在匈奴人对工匠极为优待,因此就留在匈奴。这群工匠围着长枪、铁甲和马镫研究了好久,回报冒顿除了马镫勉强可以打造之外,长枪和铁甲完全造不出来。 冒顿单于叹息一声,吩咐工匠回去打造马镫,越多越好。 冒顿聚众商议,吩咐工匠讲述马镫长枪和铁甲的价值,诸王众将都想不到匈奴人在马背上过了上千年,居然还是不骑马的中原人先造出了马镫,一时哗然。 这一次正面交锋让冒顿看到了镇北军真正的战力,匈奴兵马前后伤损四万余人,几个小王大将阵上被慕容拓扎死,对比之下镇北军损失只有三千人出头,冒顿自领兵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大败。 昔年匈奴与蒙恬大战,秦军损失也比匈奴兵多,只是秦国国力强盛,头曼单于不敢跟蒙恬拼消耗,只得败退。冒顿敢于图谋镇北候者,皆因镇北侯所领之地不过三郡,与秦人也不是一条心,使冒顿敢于跟镇北候拼消耗。 经此一战,又见到了镇北军的装备,冒顿思忖若是镇北军皆如荀国忠所部一样精锐,那要消灭镇北候所部二十万人,匈奴人得死二百万人,那可是灭族之祸。 冒顿单于道:“既然我们造不出这些装备,只能从镇北军手中抢夺,今日一番大战,镇北军必然十分疲惫,今夜整顿大军夜袭,消灭了这一股镇北军。” 此次匈奴虽损失惨重,但兵马众多,有不少部落尚未参与大战,镇北军到底兵少疲敝,正好趁此机会大举进攻,因此众人议定当夜三更夜袭。 小姑娘聚众商议,计点可用兵马。慕容先这几日都未曾出战,只是死守山口,所部损失最小,加上已经伤愈的轻伤者,可用之兵达到了八千人。荀国忠所部可用之兵只剩下四千人。小姑娘下令各部收缩到山口,以一万人防备匈奴人夜袭,另遣慕容拓领镇北军和东胡并各一千趁夜下山,若是匈奴人真来攻山,则去匈奴人营地放火以惊之。 三更刚过,冒顿单于亲领大军前来攻山,这一次冒顿单于下了决心定要一举拿下这股镇北军,因此倾巢而来,正面猛攻之外还遣兵绕到山后,两边夹击。冒顿亲自领兵至山坡,见山口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士卒在山口巡视,心中大喜,领兵急进。 看看将至山口,忽地一支火箭冲天而起,冒顿心中一惊,然后成千上万的火箭从山口射出,射杀了不少匈奴兵。冒顿一看对方有所准备,事已至此只能强攻,指挥匈奴兵就来抢山。 山口并不宽敞,冒顿兵虽多,无法展开,拥挤在一起,被射杀了不少人。冒顿单于持了弯刀在前,众匈奴兵奋勇向前,付出了极大伤亡之后终于冲到山口,一看山口被镇北军垒砌了一道临时土墙,镇北军和东胡兵躲在墙后放箭。冒顿单于一看此墙心知强攻必然损兵惨重,因此指挥匈奴兵退到山坡下,在四下里依托山石掩护跟镇北军对射,想要吸引镇北军注意力,等绕到山后的大军赶到,那时两面夹攻,必然取胜。战了不到一个时辰,忽地匈奴人营地四面火起,原来是慕容拓领了两千镇北军和东胡兵杀进匈奴人营寨四面放火。围山的匈奴兵一时心惊,冒顿单于大呼道:“镇北军兵少,此等袭扰之兵必然没有几人,我留了五万人守营,必然无碍,你等只管进攻,灭了山口的镇北军。”匈奴兵军心方定,依旧远远的与镇北军对射。 三十万大军的军营十分庞大,留守兵力也足,因此慕容拓突袭之时烧了不少营帐,之后留守大营的右贤王出战,慕容拓兵少只得退去。那右贤王年老,当初跟武安君对战之时吃了大亏,对中原将领的计谋十分忌惮,因此也只是紧守营寨,并不出营。 慕容拓见匈奴人不出营,围着大营四面放火箭,又烧了不少营帐,连大军牧草都烧了一大片,逼得右贤王四面调兵应对,十分狼狈。 双方又战了一个两个时辰,天色渐亮。此时山坡上双方距离比较远,伤亡都不太大,双方好像都有了默契,并不强攻,小姑娘是在等李左车的援兵,冒顿单于在等从山后包抄的人马,双方都觉得拖下去对自己有利,因此就在山坡上你来我往的假打。 又过了两个时辰,冒顿单于摸索着马镫思索,忽地站起来下令猛攻。左贤王问其故,冒顿单于举起马镫道:“我们计算李左车援兵行程,用的是我们的行军速度,李左车所部若是都装备了此物,那他们的速度必然要快许多,因此我们计算李左车明日到达,实际说不定今日就能到。且此山并不太大,我们绕路包抄的兵马至今未到,只怕是路上遇到了李左车的援军。我大军屯于此地,必得马上击溃此路兵马,不然等李左车一到,大事去矣。” 众将闻言急急上前催动兵马猛攻,一时两军在山口大战,十分激烈。小姑娘见匈奴人舍死忘生而来,直迫土墙,遣三千东胡兵和三千镇北军冲杀。 山口并不十分宽敞,也容得下上万人马,因此双方你来我往冲杀。冒顿急欲得到这批装备,不计伤亡猛攻,两个退后的小王都被冒顿亲自杀了,匈奴兵嗷嗷叫着往上冲。 慕容拓见山口危急,急领兵攻击冒顿之后,冒顿分出一军抵挡慕容拓。此时天已大明,右贤王也瞧见吵嚷了一夜的慕容拓所部不过两千人,整顿兵马从慕容拓身后而来。 双方又大战了一个时辰,损失渐渐大起来。山口到底兵马多一些,加上匈奴人施展不开,还能稳住阵型。慕容拓所部被匈奴兵四面围住,特别是那一千东胡兵战力装备都不如镇北军,渐渐支持不住。冒顿眼见山口难破,慕容拓易取,又调了一部兵马围困慕容拓,慕容拓往来冲突不出,包围圈越来越小,四面弓箭交射甚急,伤兵越来越多。 公主在山口见慕容拓危急,所谓母子连心,十分焦急,就要领兵来救。 正在危急之时匈奴兵身后两支兵马如狂风般杀来,一个冲锋就把右贤王所部冲得七零八落。慕容拓朔死了一个匈奴大将,抬眼看见匈奴人阵后一杆大旗迎风招展,上书“镇北侯李”,心知是父亲亲自来救,大呼酣战。部下兵将也知镇北候救兵到来,一个个奋勇杀敌,向李左车大旗靠拢。 冒顿在山坡上遥遥望见李左车右手持枪,左手持剑,如猛虎一般杀入匈奴军阵中,其后铁甲军犹如巨蟒翻身一般滚进,所过之处挡者披靡。叹道:“镇北侯果不愧是武安君之孙,如此骁勇。” 另一支兵马由老将赵成率领,从左翼向匈奴兵冲杀,也是锐不可挡。 冒顿心知今日已经不能得手,正在思忖间,小姑娘见李左车杀到,留慕容先领兵一千守住山口保护伤兵,自与荀国忠和公主领全军杀出,直奔冒顿。 冒顿身边亲卫军全力抵挡,挡不住镇北军锋锐,忙催促冒顿先走。此时镇北军分在四处向匈奴兵冲杀,兵虽少十分精锐。匈奴人兵多但没有稳固阵型,被冲动阵势,渐渐开始抵挡不住。 冒顿叹息一声,下令退兵。 李左车和赵成也不追赶,救了慕容拓杀透匈奴兵来与小姑娘会合,然后就在山口扎住。 冒顿领兵退后三十里扎下营寨,两军遥遥对峙。 众人都来见李左车,原来李左车在半道上果然遇到了匈奴人绕道偷袭的兵马,心知前线危急,因此击溃了所遇之兵后加紧赶来,正好遇上大战。 慕容先拜见李左车,哭诉东胡之事,李左车也想不到冒顿用兵如此神速,嗟叹不已。 如此又过了三日,匈奴人既不进攻,也不退走。 第136章 二世皇帝扶苏的算计 慕容先见李左车只顾整顿兵马,并无进兵之意,前来求见。 慕容先道:“昔年武安君在世之时承诺庇护东胡,这二十多年来东胡一向唯武安君马首是瞻,先王更把燕儿嫁与侯爷为妻,如今匈奴人侵占我东胡土地,杀我子民,侯爷在此顿兵不前,究竟是何意?莫非武安君去后,侯爷不再庇护东胡了吗?” 李左车邀慕容先坐下道:“王子稍安勿躁,我儿子都姓了慕容,我岂能不管东胡之事。” 慕容先闻言脸色缓和了些。东胡人虽与中原之人习俗不同,也是一向以自己的姓氏为傲,李左车肯让自己的儿子姓了慕容,让慕容先也是十分感激。况且这些年来慕容拓多在东胡,与慕容先相处得十分融洽,慕容先对这个英勇无敌的外甥十分喜爱,连慕容拓的刀法也不是慕容先教的,此时李左车推出慕容拓来,慕容先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慕容燕也道:“大哥且放宽心,小姑娘妹妹得了匈奴人的一些消息之后,马上判断匈奴人将对我东胡不利,侯爷马上遣荀老将军前来,荀将军和小姑娘妹妹在镇北军的地位大哥是知道的,若非侯爷重视东胡,岂能让这二位前来。若非如此,大哥恐怕也难保。” 慕容先深知东胡有今日,都是东胡人对匈奴人轻视所致。算算时间李左车是在匈奴人进攻之前就派出了援兵,若是易地以处,东胡断然做不到。东胡到了今日跟灭族也没什么区别了,作为东胡王子自然难免暴躁。 以李左车之意,匈奴人已经事实上统一草原,其势已成。草原广阔无比,匈奴人若是作战不利,转身逃入草原,镇北军再强,不可能深入草原追击匈奴人。况且张良一再提醒李左车提防二世皇帝扶苏,李左车虽不愿相信扶苏会对北地有何企图,可是想想二世皇帝是皇帝,北地目前的状况不是皇帝想要的,因此对二世皇帝也有一些戒心,不敢远离北地。 李左车虽是世之名将,只想保境安民,对作战并不十分热衷,不然早就起兵与秦国一较高下了。如今的形势,只能以武力逼迫匈奴人归还东胡土地子女,从此两相盟好,互不侵犯。 冒顿单于崛起得突兀,李左车对冒顿并不十分了解,从这一次突袭东胡之事来看,冒顿单于不是易与之辈。且临行之时,张良一再嘱咐李左车且与匈奴人对峙,借机看看朝廷对镇北军的态度再定行止。李左车思之再三,若是强力攻击匈奴,仇怨结得太深,只怕难以和谈;若是不攻击,只怕冒顿也不服,一时别无良策,只得依张良之计先在此地与冒顿对峙,看看冒顿和朝廷如何行事。 此时冒顿也十分矛盾。自冒顿弑父自立以来,在极短的时间内灭掉了草原上的各个小部族。此次兴兵而来,灭了东胡,使冒顿单于在草原上的威望达到了极限。谁知遇到了李左车镇北军拦路,匈奴兵损兵十万余人,从东胡所得仅够弥补匈奴人的损失。冒顿到底是新立之君,各部族表面臣服,若是作战连连失利,难免新征服的部族有异心。 李左车援兵到来,冒顿本以为李左车会趁势进攻,心中十分忧虑,一度也曾想过退兵,只是不甘心。谁知一连过了三日,镇北军只是在山口扎下营寨,每日里操练士卒,又忙着把伤损士卒送回平城,不像要进攻的样子。 冒顿能有今日,性格极为坚韧,如今战事虽对自己不利,看李左车并不强攻,便也就在此扎住不动,一面四面派出谍子探听雁门关、长城和咸阳消息。 二世皇帝扶苏早朝之时,长城守将王离上书奏明匈奴人击灭东胡以后与镇北军大战,俱各损失惨重,王离虽未明说,二世皇帝心知王离的意思是大秦应该趁此两虎相争的机会攻占北地三郡,把长城从上郡一直连接到燕国故地,实现天下一统。 二世皇帝将奏疏遍示群臣,群臣议论纷纷,赞成王离之议的人占了大部分,扶苏一时没了主意,看向蒙恬。 蒙恬沉吟半晌道:“昔年臣与匈奴作战之时曾与冒顿对阵,此人猛如虎,狡如狐,是难得一见的大将。若非当时冒顿不是匈奴单于,加之我大秦国力雄厚,胜负难料,镇北军之战力也非大秦锐士可匹敌者。如今冒顿单于一统草原,拥兵四十余万,非镇北军莫可抵挡。若是冒顿单于倾国之兵而来,匈奴与镇北军胜负尚在两可之间。” 武将中一人出班奏道:“若如国尉所言,此正是我大秦之机会,等镇北军和匈奴人两败俱伤,我大秦趁势多了北地三郡,追击匈奴,杀了冒顿,则天下大定。” 蒙毅道:“冒顿单于雄才伟略,李左车世之名将,又有荀国忠辅佐,还有军师司马瑛,只怕不会如我们所愿。” 上卿道:“若是咸阳放任不管,自然难以如愿,不过若是我们对镇北侯显示善意,又让匈奴人知道朝廷欲图镇北侯,则可令二者死斗,大事可定。” 正在此时,寺人报雁门郡守张良上书,蒙毅展开视之,原来是张良以大战匈奴之故,求粮草十万石。 上卿皱眉道:“陛下,此镇北侯有不臣之心也,北地三郡如今已是富庶之地,比之中原郡县不遑多让。臣闻镇北军在草原和匈奴人对阵之军不过三万余人,如何需要这许多粮草?” 扶苏尚未答言,蒙毅道:“此镇北侯试探朝廷之意,镇北侯救出东胡人之后并不进取,而是遥遥与匈奴人对峙,另留了大军镇守北地,此忧虑我大秦袭其后。镇北侯虽表面臣服陛下,又收容六国豪杰,当此之时又提防我大秦,其心可诛。” 二世皇帝扶苏道:“镇北侯为国守边,若是朝廷如此算计镇北军,岂不寒了边关将士之心。如今国内存粮不足,丞相大人先从咸阳调集五万粮草运往雁门,丞相大人回复张良,就说后续之粮征调齐了之后即刻起运。” 群臣闻言都是愕然,许多武将心中不服,不过二世皇帝既已一锤定音,众人也不敢再议论。 散朝之后二世皇帝留下蒙恬、蒙毅、章邯和上卿议事。上卿即刻上奏,言下之意如此时机皇帝陛下不该错过。 蒙毅笑道:“上卿大人多虑了,如今咸阳府库虽不十分充盈,十万军粮还是能拿出来的,皇帝陛下答应张良五万军粮,我便知皇帝陛下有图镇北侯之意。” 上卿恍然,二世皇帝扶苏道:“前几年始皇帝征发太过,民间积怨太深,朕只能向镇北军示好。如今天赐良机,岂能放过,这天下乃是大秦的天下,天下郡县都是大秦的郡县,北地三郡岂能例外。” 二世皇帝见蒙恬沉吟不言,乃道:“莫非国尉大人尚有异议。” 蒙恬曾与镇北军交手,深知镇北军之利害,此时时机虽好,若是不能一击成功,只怕后患无穷。 扶苏沉吟半晌道:“以我之意也是等休养生息几年之后再图镇北侯,可是匈奴之强远远超过从前,若是不趁此机会利用匈奴削弱镇北军,一旦匈奴孱弱,以大秦之军,再难单独对阵镇北军。如今大秦郡县之军皆孱弱,之后太原和邯郸以镇守中原之名保留了强军,这两军若是长久不用,只怕被镇北侯所知,那时再难起到突袭之效。” 蒙恬沉默不语。 扶苏道:“丞相大人即刻从咸阳调粮五万运往雁门,路上缓缓而行。王离边军以支援镇北侯之名整军待发,向着草原缓缓而行,暗中调动太原邯郸之兵准备出征。另遣使者暗中出使匈奴,表达愿与匈奴一同消灭镇北军之意。”二世皇帝一锤定音。 上卿道:“此事关系重大,太原邯郸之将定非三郡守军之敌,还请国尉大人前往太原,将军章邯前往邯郸领兵。如今镇北军大将都在草原上,有国尉大人和章邯将军出马,必可成功。”二世皇帝许之,此时四人决定,各自行动,除蒙恬和章邯调走的将领之外,朝中众人皆不知。 此时李左车在草原与冒顿对峙已有月余,双方虽有小规模冲突,并无大战。李左车闻张良向咸阳求粮草,心中不乐。如今北地三郡府库充盈,粮草足以自足,李左车对二世皇帝十分信任,对张良总是试探咸阳很不满意。及至小姑娘言道咸阳的五万粮草在路上一日只行三十里,秦军长城边军、太原军和邯郸军皆有异动之时,李左车蓦然一惊,叹道:“往日扶苏待我,也不似作伪,想不到继位为帝不过两年,就开始行此无情无义之事。” 小姑娘笑道:“昔年诸国之王也有几个明君,一旦尝到权力的滋味就开始腐化,更何况扶苏坐的不是王位,而是这天下唯一的皇帝之位。始皇帝有大功于天下,坐了皇帝之位尚且被李斯和赵高算计了。扶苏自知不如始皇帝,因此急于灭了北地三郡,立威于天下。我可不管他是皇帝还是太子,若是敢来惹我,必然让他难看。” 秦国使者私下见了冒顿,言说镇北侯种种不臣之举,约定与匈奴一同举兵两面夹击,自此之后草原归匈奴,北地三郡归大秦,两国世代友好。 冒顿是何等人,一听之下便知二世皇帝欲使镇北侯与匈奴鹬蚌相争。冒顿心中冷笑,往日便听说秦人善使离间之计,方才统一了六国,如今这计策居然用到自己身上来了。 这一个多月冒顿多番打探,得知荀国忠所部镇北军虽是镇北军中的精锐,镇北军其余兵马也不遑多让,若是真要打垮镇北军,匈奴只怕得灭族。 冒顿又与众将商议,李左车虽是世之名将,并不好战。北地之军从武安君开始就愿意与草原和平相处,李左车秉承武安君遗志也只是想要守土安民。相反那二世皇帝扶苏虽看起来文弱,刚刚封了镇北侯马上就要算计对方,若是扶苏真消灭了北地三郡,只怕会集中兵力对付匈奴。秦人有三千多万人口,若是矢志讨伐匈奴,只怕难敌。 冒顿思之再三,如今自己已然一统草原,尚需时日整顿内部再思进取。此时与不好战的李左车相处,比之与虎狼之秦相处要好得多。留着北地三郡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此时李左车被秦人和匈奴两面夹击,若是与李左车讲和必然占据上风,若是能让李左车交出东胡土地和余部,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以李左车之智,岂能不知大秦算计自己,匈奴人退走之后必然与秦人翻脸,那时候自己在草原坐观大秦与北地相斗,大大有利。 冒顿打定主意,对秦使虚与委蛇,坐等李左车上门求和。 岂知又过了一个多月,镇北军依旧每日里操练士卒,既不进攻,也不后退,也不派人来求和。 这一个多月咸阳的粮草磨磨蹭蹭进了雁门郡的粮仓,大丞相蒙毅不得不又发出五万石军粮;王离边军整顿了一个月也未收到起兵的诏令,开始有些毛躁。太原军和邯郸军经过动员之后迟迟不发兵,也开始烦躁起来。 二世皇帝扶苏虽在上郡军中待了几年,军中大事一向由蒙恬拿主意。这一次二世皇帝为了显示权威亲自做出了安排,岂知事情的进展与自己当初预想差了千万里,无论是冒顿还是李左车的反应都大大出乎扶苏之意外。扶苏心知经此一事镇北侯必然与自己离心,对自己最初的冒进大大后悔。 又过了一个月,冒顿单于再也忍不住,遣人来与李左车讲和,寻求李左车认可匈奴对草原的占领,并允许匈奴人与北地三郡贸易。 李左车要求冒顿归还东胡族人,并允许东胡人在鲜卑山一带游牧,不得再进攻东胡。冒顿大怒,罢了议和,暗示将要和秦军联合进攻镇北军,李左车不理。 过了几日,李左车遣人送给冒顿单于一个锦囊,冒顿展开一看大惊失色,锦囊中是一封信和一张地图,地图详细画出了匈奴王帐和左右贤王驻地,详细记录了从平城到匈奴王帐的路线。 冒顿展开信件,李左车言道我李左车身为华夏之民,若匈奴图谋中原,即使大秦虎视在后,李左车必然奋起反击,先匈奴,后大秦。然吾祖武安君常言草原华夏本是一家,草原所求无非财货,中原所求无非平安,因此开放贸易为草原与华夏万世永安之唯一途径,因此李左车非不能击败匈奴,实不愿两国之民生灵涂炭。大单于当知若李左车有意屠灭匈奴,对阵这两个月北地骑兵早已踏平王帐,李左车只求东胡兄弟有安身之地而已,若是匈奴必定容不下东胡,李左车将不得不遵守往日武安君与东胡共进退之约定,与匈奴死战到底。 冒顿放下竹简,叹道:“中原有李左车,不可图也。”于是冒顿遣使与李左车签订协议,划鲜卑山安置东胡之民,李左车允许匈奴通过平城和雁门关与中原贸易。 双发歃血为盟之后,冒顿放归东胡之民二十万,领兵而退。 荀国忠问李左车既然得了先机,为何不趁势灭了匈奴。 李左车道:“匈奴几度大败而能复起,此天不欲灭匈奴也。且若冒顿战败,草原必然再次混乱,如今东胡势弱,若是草原大乱,只怕东胡难以自保。冒顿是个知进退之人,如今草原一统只是表象,冒顿心知中原不可图,整顿草原至少也得二十年,二十年之后东胡也必然再度强大起来,那是冒顿已老,草原之事可让东胡自决。” 东胡八部之人感李左车相救之恩,又要李左车庇护,共立慕容拓为东胡王。 第137章 蒙恬成擒 草原之事已毕,李左车领兵往雁门而行,半途上小姑娘让赵成领兵先行,自与李左车、公主和荀国忠领了一百个护卫在草原上闲逛。 半路上李左车问小姑娘离开大队人马难道不怕匈奴人复来。小姑娘笑道:“有人来,不过不是匈奴人,而是蒙恬。” 李左车一愣,道:“妹妹之意是二世皇帝想要刺杀我?” 小姑娘道:“是不是二世皇帝之意未可知,不过半月前蒙恬暗中去了上郡是真的,前些时日蒙恬在上郡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三千边军,镇北侯爷想想这三千边军干什么去了?” 荀国忠一听大急道:“军师既知蒙恬将要刺杀侯爷,为何不让我领兵相护,偏偏让侯爷只带一百人在身边,若是侯爷有失,我如何对得起武安君托孤之意。” 小姑娘笑道:“有我在此有什么好担心的,况且若是你不在,蒙恬不一定敢动手。我猜蒙恬之意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二世皇帝的谋划,往后我们必然难以跟秦国并存,与其坐等我们翻脸,不如突然刺杀了侯爷,若是侯爷和将军遇刺,那还有何人能统领镇北军。” 李左车道:“扶苏虽图谋于我,我不愿与之交恶,往后多多提防他就是,何必撕破脸?” 小姑娘道:“李大哥过于仁厚了,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蒙恬既然起了杀心,那可就怪不得我等了。” 李左车道:“扶苏最是器重蒙恬,若是蒙恬死于我手,扶苏必然不肯罢休,我虽不惧他,战事一起,到底是百姓受苦。” 小姑娘哈哈笑道:“李大哥太看得起扶苏了,扶苏所倚仗者,蒙恬蒙毅兄弟而已。王贲李信隐退之后,大秦的名将只有蒙恬和王离,还有一个章邯也还不错,可惜职位太低。扶苏亲近的大将只有蒙恬,若是蒙恬死了,扶苏该忧虑自己的皇位坐不坐得稳,哪有时间来图谋北地。 往日我念秦国一统华夏之功,总想让它可以长久下去,才帮助扶苏继位。扶苏继位之后不念我等功劳,得了半分机会就要图谋北地,可见赢氏的血液里就铭刻着穷兵黩武。即是如此,这秦国也没有延续下去的必要了,这次蒙恬自己送上门来,也免了我们费心思去寻扶苏的晦气。” 李左车默然。李左车是个热血男儿,往日与扶苏相交也是十分诚心,扶苏继位之后所做所为,也算是个明君。天下百姓看看将安。想不到不过两年的时间,就开始图谋北地。由此观之,若是扶苏真一统了北地,只怕马上就要征伐匈奴,匈奴之后恐怕又要图谋海外之地。 次日几人身边经过了几队牧民,又看到一队牧民远远靠过来,小姑娘忽然大声道:“回去告诉蒙恬,若是有胆就来,若是没胆就尽早滚回咸阳,不要跟在我等身边恶心人。” 那些牧民闻言大惊失色,急匆匆纵马而去。 蒙恬领了三千人马扮做牧民正在三十里外逡巡,闻报大吃一惊。蒙恬扮做牧民逐渐接近李左车本是上计,草原牧民与中原之民不同,往往一个小部族数百上千人在一起游牧,因此早草原上见到大批牧民并不十分引人注意,且蒙恬曾与匈奴人大战,也曾深入牧区打探消息,深知草原之民的习性,因此蒙恬扮做牧民普通人全然分辨不出。蒙恬不曾想到李左车和小姑娘等人时常在关外巡游,关中众将的子侄也有喜好游牧者在草原上游牧,周边牧民几乎都是相熟的,连续见了多次生面孔,轻易就猜出这些人是蒙恬步卒所扮。 蒙恬虽有些惊疑,一想已然打草惊蛇,双方算是撕破了脸,况且自己兵马数十倍于李左车,若是还不敢战,往后也不用跟李左车对阵了。 蒙恬领兵而来,见李左车带了百余人驻马山坡之上,蒙恬领兵围拢,恐镇北军弓弩厉害,远远与李左车搭话。 蒙恬道:“镇北侯!皇帝陛下命你出击匈奴,你放纵匈奴人远遁,此不赦之罪也,快快下马受降,随我回咸阳请罪,皇帝陛下念旧日之情,定能饶了你。” 李左车扬声道:“蒙恬!大言不惭!若非我李氏相助,扶苏早已是冢中枯骨。如今才过了两年,扶苏便要图谋于我,先祖以三郡之民交托李左车,李左车岂能将三郡之民的性命交托在无信无义之人手中。你回去告诉扶苏,自今日起,我李左车自立为王,与秦国再无半分关系。” 蒙恬大怒道:“大胆!天下诸侯皆归于大秦,你僭称尊号,大逆不道,今日看我擒你。” 李左车大笑道:“蒙恬,你若有胆,便来战。” 蒙恬挥剑一指,身后骑兵如蜂拥往山坡冲锋。两军大战,秦军兵多,士卒又皆是蒙恬亲自挑选的精锐之师,悍不畏死。李左车麾下士卒不多,却都是小姑娘亲自挑选出来的习武天才训练而成,一多半是草原牧民之后,马术精湛,武艺高强,长兵为铁抢,短兵为铁剑,身着铁甲,以一敌十。 蒙恬坐在马背上越看越是心惊。早前蒙恬并未直接与镇北军交锋,对王翦王贲李信等人一再败北十分鄙视,加之往日武安君只是以骑兵断绝秦军粮草,让秦军知难而退,并未与秦军正面对阵,因此蒙恬以为镇北军只会用巧计,正面冲锋并没什么了不起。如今看来自己对镇北军的估计大谬,自己训练出来的亲卫军对阵匈奴之时所向无敌,对上镇北军完全不是对手,若不是靠着人多和阵势严密,早已崩溃。镇北军越强,越加坚定蒙恬死战之心,李左车所部十余万人,若是人人都是如此,要取咸阳也如探囊取物一般,如今脸皮已经撕破,若是不能趁李左车身边人少之时一击得手,只怕后患无穷。 思虑至此,蒙恬让副将指挥,亲自领兵冲杀,勿要一战杀了李左车。一个时辰之后李左车领了众人杀出重围,往平城而走。蒙恬领兵急急追赶。 李左车领兵且战且走,一追一逃行了足有百里,蒙恬渐渐心焦,不要说普通士卒,就是蒙恬都有一些体力不支了,李左车的骑兵还跑得如风似电。 蒙恬正焦躁间,李左车圈回马来面对追兵。蒙恬心中一惊,并不冲锋,本能圈马看向后方,果见草原上黑压压一片骑兵不知多少呐喊着从身后杀来。 至此蒙恬心知自己一举一动皆在对方算中,李左车明知自己领兵刺杀,还只带一百余人诱敌。细细想来,只怕当日自己离开咸阳之时,李左车已经下了叛秦之心,可笑二世皇帝和自己还以为自己暗算了李左车。 如今攻守之势已易,再想杀李左车已是妄想,蒙恬也是有决断之人,急领兵夺路而走。秦国骑兵早已疲惫不堪,如何能够抵挡李左车的骑兵冲杀,不过半个时辰秦军死的死,降的降,蒙恬被荀国忠一枪砸下马来擒了。 李左车领兵回到平城,队伍后面跟着被绑的蒙恬和被俘的秦卒,城中之民皆知蒙恬刺杀李左车,十分愤怒,纷纷跑到街道两旁来围观。 蒙恬垂头丧气跟在俘虏队伍里行进,忽然只鸡蛋砸在蒙恬头上,蛋液蛋黄顺着眉眼往鼻梁下巴流淌,蒙恬大怒,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自己身为大将,兵败被俘大不了就是一死,岂能如此受辱。蒙恬向人群中怒视,找到了攻击自己的人,那是一个中年汉子。蒙恬身为天下之名将,自为将以来杀人何止十万,目光之中自带杀气,这一眼仿佛打断了时间,连空气都仿佛凝住了一般,吵嚷的街道一下子静下来。那个汉子一缩脖子躲进人群之中,蒙恬心中稍安,想到自己居然要用杀气来对抗一个猥琐汉子的鸡蛋,心中一片悲凉。 正在此时蒙恬只觉脑后一痛,又一只鸡蛋砸在自己后脑上,蒙恬一惊,尚未来得及回头去看是何人所为,无数的鸡蛋、烂菜叶子、烂泥、隔夜的洗脚水、石块纷纷向蒙恬和秦卒招呼。蒙恬虽被俘,到底是大将,一身衣甲一看就与众不同,往日这种不同给蒙恬带来无限荣光,如今也成了金字招牌,城中百姓一看就知道蒙恬是刺杀李左车的领头人,所受鸡蛋烂泥最多。初时蒙恬尚能昂了头四处寻找攻击者试图威慑之,久而久之,攻击实在太多,也忍不住双手抱头缩成一团躲闪,狼狈不堪。 蒙恬出自武将世家,一直在军中长大,平日里所交皆是大贵之人;为将之后也是仅在王翦之下,扶苏登基之后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何曾受过半分屈辱。如今上将军成了俘虏,跟普通士卒一样被反剪了双手栓在一条绳子上跟着大队人马而行,所受攻击又最多,如此羞辱可谓前所未有,羞愤欲死。 李左车升帐,荀国忠传令押上蒙恬。此时蒙恬哪有半分大将军的威风,浑身上下汤汁淋漓,满脸都是鸡蛋,双手被反绑了,也不能擦抹。李左车一眼看去正看见蛋液从蒙恬下巴往下滴,不由大皱其眉,鸡蛋在雁门关可是稀罕之物,自己的小孙子一日也不得一颗鸡蛋吃,居然被人用来砸人,实在是不像话。李左车想蒙恬到底是秦国大将,如此羞辱也是不该,因此传令带蒙恬下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再审。 第138章 囚禁蒙恬 押解蒙恬的士卒都是荀国忠的心腹,荀国忠感武安君知遇之恩,对李左车忠心不二,若是需要拿自己头颅去换李左车平安,荀国忠必无半分犹豫。潜移默化之下,荀国忠所部对李左车也是一般忠心不二。蒙恬满身污秽臭气熏天让这些士卒也恶心欲死,但是想着此人是刺杀李左车主谋,也都忍着恶心不去给他清理,自我安慰道:“我等尚且如此恶心,想来这蒙恬更是难受。”如此一想就觉得这份差事忍受点臭气也不那么难受了。 李左车既已下令让蒙恬清洗一番,这些士卒也一丝不苟执行到位,给蒙恬寻来一个几人合抱的大木盆,装满了热汤。洗了一遍担心李左车不满意,又让人换上干净汤水来接着洗。 蒙恬到底是大将之才,又一次被丢进大木盆中之后,逐渐从慌乱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开始思索脱身之计。 蒙恬本是秦国最不愿进攻北地之人,王翦王贲李信连番败北,武安君之时除了不肯降顺之外也并未针对秦国用兵。以蒙恬之意秦国一统天下,若是休养生息几年,李左车再强也不可能以三郡之地对抗天下,秦国和北地相持越久,形势对秦国越有利。扶苏登基之时李左车已经接受了镇北侯的封号,秦国已经实现了形式上的统一,以蒙恬对李左车的了解,秦国不做出敌对行动,李左车必然不会反叛。谁知冒顿单于一来,二世皇帝经不住大一统的诱惑,做出对北地的攻击态势,让李左车起了反心,蒙恬带兵刺杀李左车实在是无奈之举,如今行刺不成反被李左车所擒,形势对自己和秦国实在是大大不利。 扶苏之所以能顺利登基,一则依靠自己和蒙毅鼎力支持,加上武安君相助,如今自己被擒,扶苏和蒙毅在朝中孤立无援,若是李左车再举义旗,这天下恐怕又要大乱了。 蒙恬思来想去后悔不已,邯郸和太原驻军虽已暴露,与镇北军到底没有正面冲突,自己领兵到草原,本是能打则打,不能打则退,想不到被那司马瑛一口叫破,骑虎难下,造成今日之困局。 蒙恬思之再三,李左车并不是有野心之人,李左车对阵匈奴之时本已占了上风,若是趁势灭了匈奴,就算被秦人算计,也能据草原称雄,岂知他居然放了冒顿回草原。若是放在往日,这个消息对秦国和蒙恬自然是不利的,时移世易,如今蒙恬被李左车所擒,李左车没有野心和不嗜杀对蒙恬还是有利。蒙恬结合多年来对李左车的了解,判断李左车并不会杀自己,若是谈的好了,说不定还得放自己回咸阳。想到此处,蒙恬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倒不是说蒙恬如何怕死,如今扶苏新立,朝中全仗自己兄弟支撑,若是自己有失,只怕秦国不稳,天下不稳。秦国不稳或许李左车并不会放在心上,这天下不稳,同样是李左车所不愿见者,因此蒙恬打定主意,要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李左车放自己回咸阳。 蒙恬又被押到帅厅,士卒尚未呵斥,蒙恬一躬腰道:“蒙恬见过镇北候。”行礼本该躬腰加拱手,只是蒙恬洗浴之后又被反绑了,因此不得拱手,只能躬腰。 厅中众将都是一愣,想不到洗刷了一番蒙恬居然如此懂得礼数了。李左车是个仁厚之人,一向待人以诚,此番虽是蒙恬图谋自己在先,一旦蒙恬向自己行礼,反有些不好意思了,抬了抬手就要吩咐人把李左车绑缚解了。 司马瑛在侧就知道李左车中了蒙恬之计,不等李左车开口,马上道:“蒙大将军,你带数千人前来行刺,我北地与秦国就再无瓜葛,我王先前有言,秦国既然图谋于我,从此这天下再无镇北侯,你还是叫大王的好。” 张良、荀国忠、赵成等人互视一眼,心中大叫侥幸,众人也都看出来李左车被蒙恬一礼给打动了,只是不知如何阻止,幸得司马瑛一语叫破了蒙恬意图。 蒙恬讪讪道:“军师所言差矣,镇北候乃是陛下亲口所封,镇北候也接了陛下印绶,今次虽有些误会,总是能解开。陛下还指望镇北候为我大秦永镇北地,岂能说改就改了。” 李左车被司马瑛一眼提醒了,也不再提松绑之事,开口道:“蒙大将军领兵数千人越界而来,伤损我北地将士数百人,你且说一说,这误会到底在哪里?” 蒙恬道:“侯爷领兵与匈奴人相持,陛下甚为挂心,马上组织粮草接应。岂知侯爷与匈奴相持多日并不出战,咸阳多有传言,说镇北候与匈奴人勾结,皇帝陛下心中忧虑,遣蒙恬前来察看,致有如此误会,还望侯爷海涵。” 司马瑛嘿嘿道:“蒙大将军真好算计,若是行刺失败,便是误会,若是此时我等已被你所杀,只怕整个北地都成了叛贼了吧。” 蒙恬默然,张良道:“大王,扶苏毫无信义,如此算计我等,不用多说,且押下了蒙恬,看那皇帝怎么说?” 李左车尚未开言,蒙恬忙道:“侯爷,如今天下初定,朝中不稳,若是我久离朝堂,只怕生乱。此次是我行事不妥,朝廷对侯爷定有交代,还请侯爷放我回咸阳。” 李左车大怒道:“你来行刺于我,失败了便要让我放了你,哪有如此好事,不杀你已是我宽仁过甚,下去。” 蒙恬见士卒向上冲来,连忙道:“侯爷在上,看在苍生黎民面上放了我吧,若是朝中有失,天下必乱,若是武安君在世,必然不愿天下复乱,苍生黎民受苦。” 李左车之所以没有当即斩杀蒙恬,也是担心从此天下在此大乱,听了蒙恬之言,不由犹豫起来。 司马瑛道:“蒙恬,你刺杀我王之时可曾想过苍生黎民受苦,如今你面临生死大难,就用苍生黎民来搪塞,我就不信了,在你之前和在你之后,苍生黎民就没有活路了。” 蒙恬哑然,蒙恬虽是秦国柱石,若说是没了他这天下就不得安定也是说不过去。 士卒押下蒙恬。 李左车环顾左右道:“如今如何处置这蒙恬,诸位可有良策?” 张良道:“昔年将军欲将北地兵权交付扶苏,我之所以阻止将军,便是为了今日。秦国变法图强,在列国之中自然是最强,只是这百余年来,秦国鼓励耕战,自周朝末年诸侯势大之弊虽除,秦国军方势力太强的弊端又显现出来。 扶苏图谋将军自然是想要事实上一统天下,立下不世功勋以求稳固自身地位。以蒙恬之能,岂能不知我北地之军难以对抗,实在是被部下所胁迫尔。秦自灭六国以后,再无大战,军中子弟失了晋身之阶,因此始皇帝才会南征百越,北击匈奴。如今除了北地,秦国军方再无大战的机会,因此才会对觊觎北地,军师曾言此次三路出兵攻击北地之将领,皆是各大将门世家之后,可见军方对秦国的影响,已经达到史无前例之地步。 以张良所见,如今天下弊病已经从诸侯势大变成了军方尾大不掉,秦国以耕战立国,想要除掉军对之弊,绝无可能,若想要这天下安定,必得秦国灭亡。” 李左车不言,良久道:“只怕大战一起,苍生黎民受苦,如之奈何?” 司马瑛道:“子房所言极是,秦军好战之弊,积重难返。扶苏蒙恬本非好战之人,因此先前我们才扶植扶苏继位,如今扶苏做出此等行为,必然是难以解决秦国积弊,若是扶苏做不到,赢氏之中再无人可以做到,因此想要长治久安,秦国必得灭亡。” 李左车沉吟半晌道:“如此当下该如何行事。” 张良道:“如今蒙恬在我等手中,扶苏自会遣使前来,我等静观其变。若是扶苏失了蒙恬依然能稳定朝局,改革弊病,过几年我们放了蒙恬便可,若是扶苏举止失措,朝中自乱,说明秦国将亡,我等只需坐观便可。” 李左车道:“朝中若乱,不知要死多少人。” 司马瑛道:“大治必得大乱,大乱必能大治,此天意,非我等能左右。若非诸侯数百年大战,岂能有秦国一统天下,我等只需在关键时刻加以干预,使这乱世早些结束便好。” 李左车也不再犹豫,监下蒙恬,静观其变。 扶苏正在咸阳等草原战事消息,这一日消息传来,说冒顿单于与镇北候议和,匈奴兵已退,双方损伤皆不大,扶苏心知失了夺取北地的机会,心中大不乐。又过了数日,消息传来,说国尉蒙恬刺杀李左车不成反被李左车所擒,监在雁门关内,扶苏大吃一惊,紧急召见群臣商议。 扶苏久在上郡,与蒙氏兄弟最为亲厚,朝中众臣反而都疏远了,这两年虽极力笼络人心,时日太短,成效不大。兼之扶苏为了显示不再有征战之心,裁撤了不少军队,朝中武将多有不满。因此蒙恬被擒,朝中倒有一大半颇有幸灾乐祸之意,商讨了半天,莫衷一是。 蒙毅道:“事已至此,只得遣使去北地,卑辞厚币求镇北侯放回国尉大人。等国尉大人回归,再做计较。” 扶苏道:“只好如此,那就辛苦上卿大人一趟,请李汩大人同行,务要劝慰镇北候答应。” 朝中众臣多有不服者,言道李左车乃是秦国的镇北候,陛下何必如此委屈,直接下诏让镇北候放人即可。 扶苏心知阻挠之人必然心怀异志,往日蒙恬在朝中,无人敢反对自己,如今蒙恬被擒,这些人巴不得蒙恬死在北地,借机重掌朝中之权。朝堂越是如此,扶苏越是感受到蒙恬的重要,因此传令治粟内史配合上卿大人准备厚礼出使北地。 第139章 白羊王和娄烦王:要命的李左车、救命的李左车 冒顿大单于自继位以来诸事顺遂,可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次进攻东胡虽取胜,被李左车所阻未能令东胡灭族,所得财货子女又大都还给了慕容拓,因此心中略有不快,处在大单于北归途中的娄烦王和白羊王可就倒了大霉。当初娄烦王和白羊王本依附于头曼单于,头曼单于败于武安君之后这两个小王见匈奴势弱,趁此脱离了匈奴王庭的控制,其后又时常与北地贸易,日子过得很不错。蒙恬领秦军与头曼单于大战之时,这两个小王又躲得远远的,头曼单于败于蒙恬之手,对这些小部族的也无可奈何,蒙恬见这两个小部族十分恭顺,也并不相助匈奴,因此也并未攻击二王,二王又过了几年舒心的日子。 冒顿单于崛起草原之后,这二王见草原部族纷纷被匈奴所灭,心中忐忑,幸得冒顿单于忙着攻击附近的小部族和东胡,还没注意到南边的白羊部和娄烦部,二王心存侥幸,并未去王庭拜见冒顿。其后二王听闻冒顿单于与李左车对阵不利,二王大喜,只盼着李左车把冒顿单于打残了,让冒顿无力对自己下手,因此冒顿派人到部落来联络出兵相助之时,二王对冒顿使者十分不敬。 一向顺风顺水的二王这次吃了大亏,李左车与冒顿单于对阵虽占了上风,并不全力攻击,反而与冒顿单于议和,因此冒顿所部匈奴兵马虽有损伤,未伤元气。二王得到匈奴退兵消息之时,冒顿兵马已然不足百里。冒顿在李左车手里吃了瘪,听闻娄烦和白羊两个小王如此无理,正好领兵前来,一则出了一口恶气,二则宣誓自己在草原的霸主地位。 娄烦王和白羊王所部不过两万人,如何抵挡得住冒顿单于三十余万控弦之士,还未交战就急急遣了使者前来请罪求降。 二部使者跪在帐下,大战于环顾四周众王众将道:“诸位以为如何?” 往日冒顿单于征战草原,只要对方请降,冒顿单于无有不允,毕竟冒顿单于的第一目的是为了整合草原上的力量以征战四方,一个死绝了的草原部族对大单于哪有什么用处。 众王以为大单于要台阶,纷纷站出来为二部之王求情,既然按照惯例大单于会接受草原部族投降,当此之时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一则显示了大单于的威严,二则二使在阶下,自己为二部说好话二王自然会知晓,日后二王也少不了自己的好处。 众王众将纷纷求情,岂料大单于把案几拍得山响,大声斥责二部不臣之心,把二使赶出帐外,通知二王明日交战。 二使抱头鼠窜而去,众王众将尽皆愕然。 过了半晌,左贤王试探着道:“大单于,此次南征我草原损失不小,娄烦白羊二部虽小,也有数万兵马,正好收为己用,何故拒之?” 大单于恨恨道:“娄烦白羊两部屡次反叛,可恶之极,若是不灭了此二部,往后草原诸部想反就反,如何得了。”言毕环视帐中诸王,诸王尽皆胆战心惊,思想明日一定奋勇向前,免致大单于疑心。 大单于会一反常态一是因为在李左车处受挫,心中抑郁。更重要的是大单于以为草原基本统一,南下之路已绝,未来很长时间草原需要的是稳定而不是更强的战斗力,因此灭了娄烦白羊两部,正好立威。诸王哪有大单于的远见,还以为大单于需要更多的兵马部众,俱都主张收降。 二王得了使者回信,吓得屁滚尿流,哪里敢跟大单于对敌,连夜整顿人马部众往西逃遁。 次日大单于得报二部逃遁,诸王尽皆请战。灭东胡之战本是左贤王为主,按照大单于昔日计划,东胡故地本就是准备封给左贤王的,结果李左车站出来横插一脚,让左贤王到最的肥肉丢了,因此也是十分气闷,且当日作战,左贤王所部损失也最大。 娄烦白羊二部战斗力不强,对阵二部的主力自然所得牛羊子女最多,因此左贤王主动请战,大单于许之,只是吩咐左贤王远远跟在逃亡的二部身后,每日里劫杀他百十个勇士,劫夺些牛羊子女便可,诸王皆不解其意。 开始几天白羊王见每日损失不大,心中暗喜,只道左贤王有意放过自己,因此命令部众加速而逃。岂知白羊王跑的快,左贤王追得快,白羊王逃的慢,左贤王追得也慢,跑了半个月两部距离依然是五十里。这般日夜逃遁,心里俱疲,有时白羊王想着如此日日逃遁,不如一战让左贤王杀了来得痛快,只是每日里听见左贤王的马蹄声响起之时,又忍不住带了部众急急而逃。 如此过了一个月,白羊王和娄烦王两部已经穿越数千里草原,远远看见西部大山。两部表面上损失兵马子女不过三四千人,整个部族精气神却完全被打垮了,两部在逃亡途中被左贤王有意无意赶在一起。 这一日二王在一个土坡上观察左贤王的营帐,二人眼中也都是绝望之色,到了此时二人如何不明白大单于的用意。大单于让二王每日里活在绝望与希望之间,便如钝刀割肉一般,生不如死。看来大单于对二人是恨到骨子里了,用最残酷的刑法处罚二人,从此草原上还有谁敢逆了大单于的意。 二人相顾无言,如今东南北三面已被左贤王遣众堵死,西部是高山,两个部族绝不可能带着老弱妇孺翻越高山继续往西而行,算来大单于猫捉老鼠的游戏也玩得尽兴了,此地便是两部的坟墓。 白羊王惨笑一声道:“早知如此,不如就在河西走廊与大单于决一死战得好,如今这葬身之地已经接近高山沙漠,我草原二郎若是葬身在高山沙海之间,来世也不得生在草原。”娄烦王无言以对。 正在此时,山坡下人声鼎沸,十余个部将拥上山来,吵嚷着要与左贤王决一死战,绝不如此窝囊而死。二王定计,明日不再逃遁,就在此处与左贤王决一死战。 次日一早,大单于领着众将众王也到,站在山坡上看二王与左贤王征战,此时诸王一个个低眉顺眼,看都不敢看大单于一眼。往日里虽然大单于杀父自立,又灭了诸多小部族,从未有如此杀人诛心之举,因此诸王对大单于虽是臣服,并不十分畏惧,如今见了白羊娄烦二部的惨相,对大单于越加畏惧。 大单于对众将诸王的表现十分满意,认真看山谷之间两军征战。 左贤王所部虽跟随二王一个多月,有诸王众将部众接应,粮草不缺,也并无老弱在侧,因此战斗力依然彪悍。二王所部相比之下就差了许多,一个多月以来日日担惊受怕。今日少了爹,明日丢了儿,后日连老婆也丢了,因此人人忧惧,瞻前顾后,心胆俱裂。 大单于观看了半晌,十分满意。 娄烦王一看阵势将崩,心中激奋,站在一块大石上高呼道:“两部的勇士们,同为草原二郎,大单于连一条活路也不给我们,既然如此,今日在这里跟他们拼了,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给我杀。” 两部兵马本已溃败,听闻娄烦王之言,各个激奋,奋勇冲杀,一时把左贤王大军攻势扼住,拼命反击,连高不过车轮的孩童也捧了弯刀拼命冲杀。 大单于看得一皱眉,想不到这两部族到了绝地居然有如此勇气,给左贤王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大单于瞥眼一看诸小王,个个面有戚戚焉。 正在此时一骑马如飞而来,来人到了高坡之上,跳下马来跪在大单于身前道:“报大单于,大秦国尉蒙恬领兵刺杀李左车失败被擒,所部三千兵马尽被歼灭。” 众人大惊,想不到刚刚离开北地不过一个月,雁门关居然发生了如此大事,众人议论纷纷。 右贤王道:“大单于,李左车虽勇猛善战,大秦兵马也不是吃素的,若是秦军与李左车大战起来,必然两败俱伤,那时便是我等南下中原之机。” 右谷蠡王也见到了众小王对娄烦白羊二部的同情,趁机道:“大单于,如今上天给我大匈奴南下中原之机,这白羊和娄烦二部勇士也可为大单于所用,还请大单于看在同为草原部族的份上,饶恕二部,让其在南下之时效力。” 大单于沉吟半晌,传令左贤王收降白羊娄烦二部。左贤王在二部反击之下损失了不少兵马,正杀气腾腾冲杀,听了大单于之名,令部众暂缓进攻,把二部围困在山谷之中,自来见大单于。 大单于说了雁门关之事,左贤王闻听有机会南下,虽对二部给自己带来的伤亡大为愤怒,也息了灭亡二部之心,遣人去二部劝降。 二部以为断无生机,因此才起了拼命之心,如今听闻大单于有意宽恕,自然求之不得,众人得了活路,早前伤亡造成的仇恨,自然也就消了。 大单于申饬二王一顿,吩咐往后不可再有违令之举,二王诺诺而退。以地理位置来说二部当归右贤王统辖,左贤王本次征战损伤惨重,又顺利收降二部,因此把二部划归左贤王统领,二部部众虽不算多,好歹弥补了左贤王部分损失,皆大欢喜。 大单于聚诸王众将商议李左车与秦国交恶之事,大单于本已决议与李左车修好,一面加强对草原各部的统治,巩固后方;一面派人详查李左车所部兵马器械铸造之术,待草原休养生息好了之后再图南下。 大单于也料到秦国与李左车早晚会翻脸,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秦军与李左车若是大战起来,无论谁胜谁败,再面对匈奴的时候必然不如现在从容,即使不能趁此南下,也得在双方得点好处。 大单于想着议和之时李左车强硬的态度就十分不爽,如今既然秦人亲自来对付你,我绝不可让你好过。 商议良久,大单于决定大军且回草原各部驻地,命左贤王并五个小王领兵八万以游牧之名在平城以北五百里驻扎,若是李左车兵败,则乘机夺取雁门平城。右贤王并五个小王领兵八万在长城以北五百里驻扎,若是长城秦军调去进攻李左车,则趁机占领长城。其余各部且各自回驻地休养,若是雁门关李左车与秦军大战起来,再起大军前来。 第140章 王离的心思 王离为王翦之孙,王贲之子,自幼随父祖征战,立功无数,因此得为蒙恬副将。王离以为父祖之功远在蒙骜蒙武之上,蒙恬不过因为与始皇帝和扶苏亲厚,方才位在自己之上,因此对蒙恬十分不服。 王离久随蒙恬征战,以为蒙恬每每依靠国力与匈奴对耗,作战之能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王离听闻蒙恬被擒,初时大惊,蒙恬为大秦国尉,居然被李左车擒了,只怕李左车比之武安君李牧也不遑多让,及后听闻蒙恬远离大队人马,只领了三千兵马刺杀李左车,因兵力不足被围困方才成擒,对李左车的惧怕便消了。须知李左车雁门关之兵足有二十万,蒙恬领了三千人去刺杀李左车,岂有不败之理。 王离聚众将商议。长城军中一向分为王离和蒙恬两派,蒙恬为主将之时自然是蒙派占据上风,王离身边也只有王翦王贲旧将子弟。自蒙恬离开长城之后,王离逐步提拔自己的心腹,逐渐王派开始跟蒙派有了分庭抗礼之势,不过蒙恬到底是国尉,蒙毅又是大丞相,王离也不敢太过分,军中之事还与蒙恬留下的副将蒙轼商议,表面维持关系。只是此时蒙恬即已成擒,王离隐隐然已经成为大秦军方第一人。蒙轼一系没了主心骨,王离对蒙轼一系自然不再客气。 王离心腹将领皆知王离之心,几员大将强烈建议王离上奏请讨伐李左车,一则从此手握重兵,二则李左车闻秦军攻伐,必然怒而杀蒙恬。到那时王离必将事实上成为大秦军方第一人,再也不用看谁的脸色。 蒙轼见帐中形势不对,乃道:“上将军还请三思,如今国尉大人落在李左车手中,若是轻易动兵,只怕李左车对国尉大人不利。” 王离道:“若非往日里国尉大人对李左车太过放纵,岂有今日之祸。如今李左车犯上作乱,正好让他知道知道大秦不是可以轻易冒犯的,打垮了李左车,他自然恭恭敬敬送回国尉大人。” 蒙轼心中气闷,不过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乃道:“国尉大人用兵远在我等之上,尚且为李左车所擒,所以轻易动兵,只怕难保万全。” 王离哼哼两声,斜睨着蒙轼道:“我大秦兵精粮足,国尉大人当然能大破匈奴,不过国尉大人居然只带三千兵马就去杀李左车,实在太过托大。如今李左车挟持国尉大人,实为我秦军之齿,若不伐之,这天下还有谁会惧怕我大秦虎狼之师。” 蒙轼还要多言,被众将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打断,话都不成句,只得作罢。 王离即刻写奏章,痛斥李左车大逆不道,居然敢挟持国尉大人,请皇帝陛下下令,王离即刻领兵讨伐李左车,救回国尉大人。又言长城裁撤兵马之后兵力不足,求皇帝陛下添兵二十万以为讨伐李左车之用。 皇帝陛下在金殿坐立不安。适才上卿大人来上奏,说治粟内史多方筹措赎回蒙恬的财货,半个月来不过筹集了三分之一不到。皇帝陛下问其故,上卿大人并未明言,皇帝陛下也知是各方势力掣肘,故意不肯给钱。往日蒙氏兄弟一文一武,与皇帝陛下形成铁三角,宗室群臣并无可抗衡者,因此也被三人剥夺了许多利益。如今蒙恬被擒,这些人巴不得蒙恬回不来,从此可以跟皇帝陛下分庭抗礼。 军中将领虽多是蒙恬提拔,王翦与王贲在军中影响力实在太大,往日蒙恬在朝这些人自然不敢明目张胆抗命,如今蒙恬不在,王氏在军中的影响力马上就压倒了蒙氏,因此军中也多有流言,对蒙氏十分不利。 这两年皇帝陛下为示恩宠,这里宽赦,那里奖赏,所用财货也是极多,因此国库所余不多。 皇帝陛下正惶急间,蒙毅持了王离奏书来见,皇帝陛下奏书看了不到一半就扔在地上,大怒道:“王离这是要置国尉大人于死地!” 蒙毅连忙劝住,道:“王离虽有不良之心,其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如今我们须得两手准备,如果能用财货赎回国尉大人那自然是极好,若是李左车不肯放人,恐怕难免要动刀兵,提前做一些准备也是需要的。” 皇帝陛下道:“以李左车往日行事,朕料他必然不至于真与朝廷对抗。” “陛下!昔日我等断定李左车必然与匈奴死战,若非如此我等岂会图谋于他,不想他居然放了匈奴人回归草原,如今他擒住国尉大人不杀不放,又不上书,其人到底作何打算我等实在难以猜度。 既是难以猜度,便须得做好完全的准备:一则筹集财货以求赎回国尉大人,此大善。一则整军备战,万一李左车不肯放人,只好诉诸武力。前一年裁撤兵马甚众,各地州郡须得做好招兵准备,另外臣听闻南海尉任嚣病重将亡,赵佗不是个可以托付大事之人,若是中原无事,赵佗必然不敢轻动,如今朝廷惹上了李左车,此劲敌也,此时若是不安抚好赵佗,只怕中原战事一起,赵佗便有异动。请陛下以提拔赵佗为南海尉知名找回赵佗,另遣别将守备南海,万一中原兵力不足,还可调动南海兵马救急。” 又说起朝廷图谋李左车之事,皇帝陛下后悔不已,若不是当日求成心切,岂能有今日之局面。 皇帝陛下到底也是有气度之人,闻言下诏安抚王离,并叮嘱王离做好讨伐李左车营救国尉大人的准备,并称京城开始招兵,若是李左车迟迟不放国尉大人,两个月之后将会有援兵开到长城,等候皇帝陛下诏命一到便讨伐李左车。又命中车府令拟诏招赵佗回咸阳,以防南越有变。 皇帝陛下诏命刚出,边关急报匈奴右贤王领兵八万在长城外逡巡,名为游牧,队伍之中并无老弱,全是精兵。皇帝陛下闻言大惊,心知此时实不宜与李左车开战,因此下定决心筹措财货赎回李左车。 皇帝陛下决心一定,传令各部官员协助上卿大人筹措财货,凡不配合者一律交廷尉府议罪,从重惩罚。又暗令国尉府统计归田的士卒,轻壮者做好准备,随时应召。 王离接了二世皇帝诏命,心中大喜,在上郡大张旗鼓操练兵马,整顿军备,就差没有把讨伐李左车的檄文发到雁门关去了。 蒙轼哪里不知道王离的用意,只是王离是主将,自己只是副将,难以制衡王离,只得将王离在上郡所作所为详细写成文书命心腹人送往咸阳交给蒙毅,让蒙毅禀明皇帝陛下,指望皇帝陛下撤了王离主将之职,让自己统领上郡兵马。 皇帝陛下接到了蒙毅转交的文书,气急败坏却也无可奈何,蒙轼虽是自己人,到底资历太浅,在上郡军中威望不够,得任王离副将已是众心不服。若是撤换了王离,只怕上郡之军还未开拔就要散了。 皇帝陛下心知若是让王离领兵,只怕对蒙恬不利,有意让章邯和王离互换位置,让章邯领上郡之兵,王离领邯郸之兵。上郡之兵强于邯郸之兵,且章邯与蒙恬一向交好,若是章邯领上郡之兵必然不会对蒙恬不利。 蒙毅谏阻道:“如今北地战事尚未可知,一旦与李左车开战,临阵换将乃是大忌。且王离在上郡十余年,其声望除了国尉大人无人可比,章邯虽是良将,到底资历战功不足,只怕难以震慑上郡之兵。皇帝陛下乃止。 不过数日之间,皇帝陛下征兵备战之事传遍天下,皇陛下大怒,自己征兵的消息如此传播,难免激怒李左车,那时以财帛赎回蒙恬之事只怕难办。 皇帝陛下彻查消息如何泄露,廷尉府一查消息主要来自上郡、咸阳宗室、各大臣之家。秦法对于国家大事的保密有严格的规定,处罚十分严厉,如今这消息几乎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可见朝中形势复杂,像王离一样欲置蒙恬或者是皇帝于死地之人,不在少数。此多事之秋,皇帝陛下也不愿多生事端,以征兵牵扯太广难免消息走漏为由,让廷尉府停止追查。 一时天下大哗,人心惶惶。天下承平十几年,虽则始皇帝征发无度,到底没有战事,大部分老百姓勉强得一口饭吃;如今又要打仗,大战一起,生死难料,老百姓如何不心慌。 关外六国旧地暗潮涌动,大秦一统天下时日并不很久,始皇帝陛下又无爱民之心,因此十几年来各地抗秦运动从未停息。扶苏继位之后征发稍减,因此各地抗秦之势日衰。蒙恬被擒让六国旧贵又看到了希望,纷纷在各地联络旧部,如今过去不过一个多月,朝廷又开始征兵。种种迹象表明,朝廷与李左车之战恐怕不可避免,因此六国旧贵振奋,一面联络旧部,一面纷纷遣使到北地来见李左车,请求李左车首举义旗。 第141章 南越之变 番禺城中,南海郡守任嚣病重,听闻蒙恬刺杀李左车不得反被擒,急招赵佗议事。 赵佗入拜,见任嚣病体沉重,十分忧心。 任嚣道:“二世皇帝继位之时,我还当他是个明君,如今轻易遣蒙恬刺杀李左车,朝廷大难将至矣。” 赵佗不以为然道:“李左车虽骁勇,到底不过三郡之地,必然不敢公然与朝廷为敌,朝廷稍加抚慰,自然无事。” “贤弟太小看李左车了,昔日匈奴兵马不过二十万,蒙恬背靠大秦,以三十万雄兵花了无数钱粮,用了数年方才将匈奴人逐走。月前李左车以区区四万兵马击退匈奴大军四十万,李左车用兵之能,可见一斑。” “四万对四十万战而胜之,此时只怕是讹传。昔年武安君威震天下,也是十余万对二十万,方才胜了匈奴。我听说李左车在北地颇得民望,因此百姓为之夸大其词也是有的。” 任嚣认真看着赵佗道:“此事千真万确,我在北地军中有眼线,战事经过我一清二楚,绝无半分夸大。” 赵佗悚然一惊,赵佗深知任嚣,知其所言必有根据,只是四万对四十万战而胜之,此事古来未有,因此才会质疑,看任嚣认真的态度,也不再怀疑。 “四万胜四十万!”赵佗念叨了两遍,疑惑道:“如此说来以李左车之能,一统华夏也并非难事,为何十几年前北地之军只是紧守疆界,从不征伐中原?” 任嚣并不理会赵佗之言,改口道:“皇帝的宝座虽好,不是每个人都想坐,李左车便是其中之一。” 赵佗一愣,任嚣续道:“若是有机会做这天下之主,贤弟可有意?” 赵佗呆愣半晌,他一向胸怀大志,也知道自己做不得天下之主,因此也未曾认真想过若是有机会,自己是否愿意做。” 赵佗思之良久,乃道:“小弟才寡德薄,得为一郡之守便已满足,不敢望天下之主。” 任嚣道:“贤弟之言是也,往年我曾与武安君有数面之缘,武安君一生所求便是保境安民,并无夺取天下之野心,如今看来李左车必然也是如此。” 赵佗苦笑道:“我无意于天下乃是才德不足,李左车分明有机会,却抵挡住了皇帝宝座的诱惑,李左车真神人也。” 任嚣笑道:“人各有缘法,武安君和李左车皆适合镇守北地,治理牧民和草原,若是李氏真的入住中原,只怕不会比二世皇帝好。李左车必是知道自己的短处,因此选择留在北地,守护一方百姓。” 顿了顿,任嚣又道:“如今朝廷与李左车已经势成水火,若是明日刀兵再起,你我弟兄作何行止?” “自然全凭兄长决断。” 赵佗见任嚣并不答言,只是看着自己,乃道:“自三家分晋以来,这天下的战事,也实在太多了,你我兄弟经营南越不易,这几年好不容易治理得四境平安,若是再次卷入战乱,实在可惜。” “贤弟之言是也,你我弟兄虽奉始皇帝之命平定南海,始皇帝陛下驾崩之后,你我与朝廷实已疏远。二世皇帝表面宽仁,胸怀比之始皇帝大大不如。想那李左车并无反叛之心,只想为大秦北地藩篱,兼且用兵如神,有李左车在,三十年内绝无匈奴之患。如此忠义勇武之臣二世皇帝尚且容不得,更何况你我。” 赵佗默然,二世皇帝只信任蒙氏兄弟,朝中老臣多被贬谪,若非新派到桂林和象郡的郡守立足未稳,南越无人可用,自己二人只怕早已被废黜。 “依兄长之意,我等当如何行事?” 任嚣道:“如今朝廷面临李左车压力,暂时必然不敢对你我弟兄如何,不过若是战事吃紧,皇帝陛下必然会动从南越调兵的念头。如今南越虽平定数年,民心并未归附,若是大军远出,只怕民乱再起,那时你我数年辛苦,毁于一旦。且李左车世之英雄,我不愿南越子弟与之为敌,无辜枉死。” “皇帝陛下诏书若到此,兄长岂能不奉诏?” 任嚣咬咬牙道:“我为大秦征战四方,二世皇帝于我并无恩义,如今二世皇帝逆天行事,我岂能以南越之民与之共亡。” 赵佗悚然,任嚣之言,岂不是要造反。 任嚣续道:“中原与南越之交通,唯有秦凿渠一途而已,我等可命心腹之人千人佯为盗贼,绝秦凿渠与湘水交通,再命五百人绝陆地关隘,则诏令再难入南越。只是造反容易,治理地方却难。我等能平定南越者,仰始皇帝陛下之力,若是越人得知我等与朝廷为敌而复判,为之奈何?” 赵佗笑道:“兄长有决心脱离朝廷,治理地方之事易尔。兄长久在南越,遍施恩惠,越人泰半已归心。越人依然反抗朝廷者,皆因朝廷强力推进越人改风易俗,不服者重刑镇压。若是兄长一统南越之后,遵其风俗,宽刑养民,越人无有不服。我在龙川便是如此施政,只是朝廷法度严明,我不得放手施为,若是脱离了大秦,越人必然归心。至于跟随我等入越之民,苦于中原战乱,若是在这乱世有一块净土,何人思虎狼之秦。且南来之民以吕氏为大,吕氏自南来之后多与越人通婚,与越人相处融洽,脱离大秦之后任用吕氏治国,则南越大定矣。” 任嚣闻言大喜,道:“贤弟之言是也,贤弟治国之能无人能及,若是南越脱离大秦,贤弟便是南越之主。” 赵佗汗渗渗下,道:“兄长经营南越,一向为南越之主,众心悦服,小弟绝不敢从命。” “若论征伐四方,贤弟不如我;若论治国安邦,保境安民,我不如贤弟。我行此事绝非为个人私利,实不忍见南越之民再受刀兵之苦。我病重将亡,不得已将南越之民托付贤弟,贤弟勿辞。” 赵佗本疑任嚣试探自己是否忠心,见任嚣言辞恳切,且赵佗也素有大志,临机决断,再拜于地道:“桂林象郡郡守诸多官吏皆是朝廷委派,若是此二人不肯归附,如之奈何?” 任嚣森然道:“二郡郡守虽是朝廷所派,毕竟立足未稳,且三郡兵马都是你我旧属。欲成大事者不可心慈手软,南来大秦官吏与我不同心者,皆杀之。今日我以印绶付贤弟,贤弟即刻代行南海郡郡守之职,先命人封关绝道,再遣心腹人赴咸阳打探消息,若是朝廷与李左车开战,即刻传檄二郡,夺了二郡兵权,不服者皆杀之,一统南越。” 赵佗应诺,依任嚣之言,一面遣心腹之人封关绝道,一面联络三郡军中旧属,准备夺了三郡兵权,一面联系吕氏商议大事。 第142章 咸阳大采买 昔年赵商得了杜开资财相助,始皇帝陛下一统华夏之时,赵商又成了一方巨富,因此始皇帝迁徙天下富商到咸阳之时,赵商也被迁入咸阳。 杜开跟随赵商贩马,走遍华夏各地,桃花源中的青壮,一大半都跟随杜开离开了桃花源,一样跟着赵商贩马。杜开贩马几年之后觉得贩马没有意思,在司马瑛介绍下又跟着卓氏冶铁,几年之后还是又觉得冶铁十分无趣。不过在蜀中几年,杜开对养蚕缫丝十分有兴趣,在成都建了缫丝纺织工场,将蚕丝制成锦缎卖给王公贵族。不过数年之间,杜氏织锦华夏闻名,杜开也成了一方巨富,始皇帝陛下迁天下富户于咸阳之时自然也被迁到了咸阳。 反倒是卓氏因为部分产业在北地,生怕生意太大了会引起朝廷注意,因此在蜀中反而稳扎稳打,并不激进。其后见朝廷无数次进攻北地,都被武安君轻松化解,对当日司马青史所言深信不疑,因此着重发展北地的产业,专供武安君李左车军中使用,蜀中的产业反而不大,因此并未被迁到咸阳,在临邛安心治业。 赵商时时要到雁门关贩马,因此跟司马瑛和李左车关系密切,对时局十分了解。自始皇帝一统华夏之后,军方所需战马数量少了很多,因此赵商主要贩卖一些普通运输所用驽马和权贵消遣所用的田马,战马交易比较少。李左车跟匈奴人对峙之时赵商正好在雁门关,赵商敏锐感觉得匈奴人南下会带来一系列的情况变化,咸阳可能需要更多战马,因此屯了一大批战马准备再发一笔小财。 赵商的判断很准,刚刚回到咸阳便有厩苑的官员前来联系购买战马之事。赵商与雁门关交好,又经验丰富,经手的马匹十分肥壮,从未出过岔子,加上赵商十分慷慨,每次都会给经办人一些好处,因此与厩丞十分交好,官中有买马的需求厩苑首先便来寻赵商。 赵商引入厩丞,厩丞得知赵商有两千匹上好的战马半月内就能到达咸阳,纷纷满意,二人谈好了价钱,签好了文书,赵商留厩丞在家中饮酒。 厩丞多喝了几爵,醉眼惺忪望着赵商道:“赵兄真有远见,此次朝廷要马要得急,我前两天就到你府上来寻你,结果你不在,只好去联络了别的马贩,他们全都没有准备,一家最多也就一百来匹,还都不是战马,这一次的生意,就你一人赚了。”大秦商人没有什么地位,赵商虽是个商人,却家资巨富,时时有财货奉送给厩丞,因此厩丞在赵商面前也不拿大人的架子。 赵商含糊应答,因问道:“以大人所见,此次朝廷战马所需,还要多少?”赵商这话其实大大不妥,须知马政乃是一国重要机密,朝廷采购战马的数量被谍子听了去,自然能够分析出朝廷下一步会有什么行动。那厩丞一则喝多了,二则拿了赵商许多好处,借着酒意凑近了赵商道:“赵兄有此一问,可见该着你发财,详细数字虽未尽知,至少也得万匹。” 赵商假意吃了一惊道:“万匹,莫非朝中将要大战不成。”大秦的战马都是需要经过严格训练的,虽则草原来的战马比之秦国自产的马匹精良,也需要经过一定时间的训练才能分配给军中使用,因此朝中单次购买马匹都在千匹以内,驯养好了再买下一批来训练。短时间内要买万匹,必然是有大规模的紧急军事行动才会如此。 厩丞跟赵商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道:“赵兄是自己人,千万不可外传,以兄弟观之,国尉大人之事,只怕难以善了。因此陛下吩咐厩苑大规模采购战马,赵兄这两千匹算是解了我燃眉之急,然而这个数量大大不够,明日我便要离开咸阳四处搜购战马,赵兄若是再有战马,可别卖给别人了。” 赵商送走了厩丞难免不免对李左车的处境有些忧心。赵商不太懂得战事,也知道匈奴人十分难以应付,赵商当初的想法是朝廷会派兵帮助李左车抵御匈奴人,因此把雁门关可以搜购的两千匹战马都带回来以备朝廷要用。谁知走到半途听闻李左车击退了匈奴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说蒙恬刺杀李左车不成反被擒之事。赵商虽是个商人,跟李左车等人感情至厚,听闻朝廷可能对李左车不利,不愿朝廷多得马匹,就想把马匹运回雁门关,还是李左车担心赵商退回马匹会引起朝廷注意,专门遣人让他依旧把马匹赶回咸阳。 路上赵商还安慰自己扶苏一向宽仁,会想办法和解此事,特别是昨日家人报告说治粟内史要求各商户出钱筹集财货以赎回蒙恬,赵商更是放下了一大半的担心。今日厩丞一登门就说朝廷要大肆购买战马,赵商已知皇帝陛下为了凑不足财货去赎蒙恬而大大忧心,依然采购如此大规模的战马,可见皇帝陛下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赵商准备给李左车带一封信,告知朝廷正在大肆备战之事,不一时文书写就,本想就遣人送往雁门关,又思杜开与李左车等人也相熟,自己离开咸阳太久,咸阳的众多消息并不清楚,不如去问问杜开有没有别的情况。 杜开家距离赵商并不甚远,骑马不过一刻钟便到,赵商是杜家的常客,因此门房也不通报,直接就放了赵商进去。 赵商入府一看,一大帮子人围着杜开,看起来十分忙碌。赵商也不言语,就坐在一旁看杜开忙碌,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杜开才得以抬头,看见赵商在座,赶紧把众人都赶出去了。 赵商笑道:“杜兄弟生意兴隆。”杜开抱拳。 赵商又道:“据我所知杜兄弟经营的锦缎价格不菲,如今蒙恬被俘,咸阳一片混乱,照理说杜兄弟生意应该比往日差些才对,如何反而如此兴旺。” 杜开凑近了赵商耳旁低声道:“赵兄有所不知,宫中和各府每年都有定项采购,每年的数额都相差无几。宫中和府中多有存货,因此往往要到年底了才会采买齐全。如今蒙恬被俘,皇帝陛下下令治粟内史筹集钱财赎回,朝中混乱,为了不肯出这个钱,各府纷纷在这几天把今年的定项都用完了。” “哦,居然有此事。我听说皇帝陛下筹措赎金不利,还十分不解。今日厩丞还从我这里买了两千匹战马,还说半个月内要凑足万匹之数,我还想朝廷为何不用买战马的钱先赎回蒙恬再说,原来朝中有如此多人巴不得蒙恬回不来啊。” “大秦历经数百年才得一统华夏,功臣勋贵何其多,二世皇帝登基之后,只有蒙氏兄弟最得意,如今朝中与皇帝陛下和蒙氏兄弟政见不一者,数不胜数。一人一条心,事态到底如何发展,谁能知道。” 赵商闻杜开之言,觉得朝中各自争斗,对李左车倒是十分有利,因此把自己想要写书信给李左车之事询问杜开意见。杜开笑道:“往日里赵兄有不是没领教过李左车和司马姑娘的厉害,这些消息只怕他们早已知道了,不需我等操心,且如今朝局纷乱,我等还需小心行事,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赵商本是个稳重之人,只是见朝廷如此大规模采购战马来对付李左车,一时乱了方寸,听杜开的意思,朝廷分裂,就算是要对北地用兵,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决定的,若是如此,自己的确不宜介入此事。 赵商跟杜开闲言几句就离开了,弃了马在各市场闲逛,果然见宫中和各府衙门在市场大采买,市集喧闹无比,恨不得立时就把本就空虚的国库给掏空了,不由在心中为蒙恬默哀几遍。又想着厩苑如此着急采购如此大量的战马,看来也不是为了备战,毕竟这些马训练须得半年,分配给军中又得半年,真要上战场至少也得一年,看来厩苑一系跟蒙恬也不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