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人后,师兄们跪着求原谅》 第1章:又能生气 国子监女学房中,颜缨揉着酸痛的手腕,将厚厚一摞手抄策论装订成册。 她花了一整晚时间,才抄写完这部上万字的策论典籍。 刚订好策论,房门被人敲响。 霍榕身着一袭青绿长衫,携着一身细柳木香进门,身后跟着怯生生的小丫头。 “四师兄。” 颜缨恭敬问候,彻夜未眠的双眼掩不住血丝猩红。 霍榕瞥见她眼底红意,但清冷公子脸上仍旧一派漠不关心,只看得见桌上那摞策论,“抄完了?” 颜缨垂首,双手递过策论,“用了整晚才抄完,不会耽搁程姑娘今日上课。” 霍榕身后的小丫头嘴角一咧,笑盈盈接过那摞策论。 “那可真是麻烦颜姐姐了!”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颜缨眉头一拧,心生不悦。 她父亲官居一品驭北将军,祖上更是开朝元勋,身份尊贵。 本朝国子监新颁历法,准许女子一同入学,可朝中大臣多思想守旧,将女儿禁锢家中,颜缨是国子监唯一的女弟子,监中谁人见了她,都得尊称一声“颜小姐”。 怎么偏程岁这个厨娘,敢叫她一声“颜姐姐”? 可颜缨并未出口质疑,她偷睨了霍榕一眼,被他淡漠的神情再度刺痛。 谁让如今她五个师兄心中,唯有程岁最重要。 没等颜缨开口,霍榕已带着笑意在程岁鼻尖上刮了一下,“一部策论而已,怎么就将你高兴成这样?喜欢的话,改日让她再帮你抄就是了。” 颜缨心里一紧,只觉得酸涨的手腕更不听使唤了。 说的轻巧,再抄,她的手就废了。 程岁是一年前入国子监成为厨娘的,青春妙龄,又是一副楚楚可人。 颜缨那五位师兄,魔怔似的挪不开眼。 大师兄为程岁父母在京中开了一间酒楼。 二师兄用私产为程岁买了一间大宅子。 三师兄家中不富,却人脉甚广,整日带着朋友去程岁家中酒楼吃喝送钱。 四师兄免了程岁下厨劳作,求夫子准许程岁与他们一同上课。 五师兄最善骑射,每日下了课,抱着剑刃守在程家酒楼前,将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打走一批又一批。 想到这,颜缨心中倏忽一痛,他们六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从前被千娇万宠的颜缨,却一夕之间被冷落。 她也曾反抗,以将军之女的身份打压过程岁几次,但换来的,是五个师兄的分外针对。 国子监中的策论典籍都是按人头发放。 程岁今日上课没有策论,又来不及找书局印刷,抄书的担子,便落到了颜缨头上。 师兄们说,这是罚她曾针对程岁。 “岁岁如今还没有书案,你可为她备好了?”霍榕的冷声提问,将颜缨的思绪抽回。 她短暂愣了片刻,便点头应和,“备好了。” 因颜缨是女子,又独自在国子监,家中给她的零用颇丰。 国子监中只有颜缨不曾给程岁买过礼物,书案的钱,自然也该由她来出。 颜缨走进库房,搬出一张奢华的书案。 “这是我珍藏多年的凤首书案,檀木打造,缀的象牙是番邦上贡的御物,我看程姑娘用的笔墨都太寻常,我这还有徽州陈墨,狼毫小笔,一同送给程姑娘,才好助她精进学业。” “这般,四师兄可还满意?”颜缨柔声说完,仰头看向霍榕。 程岁的双眼早被那张奢华的书案勾得移不开视线。 檀木书案,还缀着御赐象牙,这得价值千金了吧? 真的送给她了? 程岁难掩激动,颤抖着就要摸书案上的凤首,可一只大手伸来,将程岁的手腕扼住。 程岁诧异看向霍榕,却发现他的目光只在颜缨身上,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霍榕,此刻眼下分明带着一抹红意,看向颜缨的目光都带着掩不住的怒气。 “颜缨,你这是在与我赌气吗?这张书案是我送你的及笄礼,你就随意拿来送人?” 闻言,颜缨低头,唇角忍不住挂了一抹笑。 原来,霍榕还记得这是她的及笄礼啊? 这张书案,她如珠似宝地藏了三年,每日拿桂花油擦拭,多年浸润都带着香气。 曾经,她也是舍不得在上面俯首写字的,可如今,就算白白送给程岁,她也毫不心疼。 她的师兄们,早不是从前与她形影不离的挚交同窗了。 “四师兄这话我就不懂了,几位师兄市场说,只有世间最珍贵的才配得上程姑娘,这书案便是我所有的珍贵之物,如今忍痛送给程姑娘,难道四师兄还嫌不够?” 颜缨眼下平静,甚至隐隐带着笑意,看不出丝毫赌气。 霍榕盯着那张清冷容颜许久,都没能发现丝毫破绽。 仿佛,颜缨是真心送出她珍藏多年的书案。 蓦然间,霍榕的心微不可察地慌了一瞬,他是说过,世间珍贵才配得上程岁。 可颜缨送出这张书案,总让他觉得不对劲…… 程岁立即抽手,满眼惊慌疯狂摇头。 “霍公子送给颜姐姐的及笄礼,这么珍贵的礼物我怎么敢要?颜姐姐别说气话了,快收回去吧!” 没等程岁说完,霍榕已收回目光。 “既然她送了,你便好好收着,改日我再送她一张补上那份及笄礼就是了。” “等会便要上课了,别误了时辰。” 程岁这才欢天喜地叫人抬走了书案。 霍榕临走前,淬着冷意的目光在颜缨身上打量许久,“你能将凤首书案送给岁岁,代表你是真心与她交好,但今后,我不想再见你将我送你的东西转赠他人。” 说完,霍榕转身离开。 他莫名而来的怒气,让颜缨止不住发笑。 她分明是按师兄们的意思做的,怎么霍榕又生气了? 颜缨无奈摇头,抽出压在茶壶下的信件,这是小厮刚给她送来的家信。 入读国子监须得住在院中,每月只有三日休假。 拆开信件,颜缨仔细阅读父亲的字迹,唇角逐渐上扬。 还有三日,镇南王便要入京了,到那时,她便能退学国子监,与这五位师兄再无瓜葛。 第2章:退学 虽有三日才能退学,但这三日内的课业也不能荒废。 现下已是上课的时辰,颜缨收起信件,抱上策论随即去学堂上课。 堂中五人早已到齐,只有颜缨姗姗来迟。 同期学子只有六人,因此多年来,他们上课不排次序,并列只坐一排。 但如今程岁来了,便少了个位置,颜缨看着自己被挪到后排的书案,神色不变,安静坐在那五人身后。 她的到来,仿佛一粒尘埃坠入大海,没有丝毫波澜,甚至没人发现颜缨到了。 沉重缓慢的脚步声从后堂响起,那几人才止了交谈欢笑声。 众人一同起身,朝上方的严肃男子躬身行礼。 “见过大师兄。” 叶清玄颔首,示意众人落座,极具压迫力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叶清玄年纪最长,入学也早,自然是他们的大师兄。 如今叶清玄已到了致仕的年纪,一年前又高中会元。 国子监夫子一致认为,叶清玄最有望成为新科状元,因此安排他为同窗学子代课,考验他的能力。 因叶清玄生性寡淡严肃,师兄妹们一向最怕这位大师兄。 “昨日我留的课业,是要你们做一篇《治国赋》,你们今日交上来的文章,我已大致看了一遍。” 叶清玄一一点评了四位师弟的文章,虽有不足,但也是人中翘楚。 “至于岁岁这篇文章……” 提起程岁的课业,叶清玄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孔,也瞬间覆上一抹柔光,难得见他一笑。 “岁岁上课不过月余,就能有如此进步,实在难得。” 程岁那片文章,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叶清玄亲手批阅的痕迹。 “谢大师兄夸赞。”程岁抿唇笑着,上前红着脸将文章从叶清玄手中带走。 至此,叶清玄手中只剩一份文章,是颜缨所作,“颜缨这篇……” 方才还满面柔和的叶清玄,瞬间神色一凛,随手将纸张丢到空中。 “重做!” 严肃的字眼,让颜缨忍不住一顿。 “敢问大师兄,可是我的文章有何不妥,为何要重做?” 颜缨谨慎坐在下首发问,尽管早知道五位师兄更偏心程岁,可她在课业上从无懈怠,怎么就沦到重做的地步了? 叶清玄冷呵一声,眼底尽是不屑。 “为何要重做,难道你心中不清楚?说吧,花了多少银两才找人代笔出这篇文章的?” 代笔? 莫说在国子监,就算民间课堂,代笔也是最为人所不齿的行当。 她怎么可能找人代笔? 瞬时,其余四位师兄鄙夷的目光纷纷朝颜缨投来。 仿佛与她同坐国子监,都是奇耻大辱一般。 “大师兄误会了,我不曾找人代笔,这篇文章是我亲手所作。” 颜缨坦然解释,她未做过此事,为何心虚? 可叶清玄不听她解释,眼底厌恶光彩愈浓,“这篇文章字句凌厉,可圈可点,连我都挑不出半点毛病,定是哪位能人所作,你昨夜为岁岁抄写上万字的策论,还会有时间钻研这般精妙的文章。” “不是代笔,你要如何解释这篇连我都做不出的文章?” 叶清玄有理有据的质问,一时竟颜缨无言以对。 原来他们也知道,自己为程岁抄写策论便要花上一整晚时间啊? 她在抄写策论之余,费尽心力做出这篇文章,却被叶清玄一口认定是代写。 只因这篇文章的质量,在他之上?叶清玄是真为她不齿,还是不敢承认,自己的才学在他之上? 颜缨一时不知是该为自己高兴,还是该喊冤辩解。 但她的沉默,理所当然地被师兄们认定为心虚。 三师兄江俞柳回头,向来温柔的少年,此刻脸上难掩怒容,“颜缨,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性子刁钻了些,没想到还会做如此下等之事!” 颜缨只安安静静垂头,听着从前与她最为亲近的三师兄,如今对她口出恶言。 可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好像不会痛了。 江俞柳性子柔善,待人最为温和,在其他四位对程岁偏爱有加时,只有江俞柳对颜缨依旧温柔。 正是因为江俞柳仅有的温柔,才让颜缨没在骤然冷落中崩溃。 但如今,江俞柳对她的态度也变了。 “我不曾找人代笔。” 颜缨乖巧端坐,只说这一句便不再辩解。 叶清玄唇角讥笑,也不屑与她争辩。 “好,既然你说不是代笔,那你今晚就做上同等质量的十篇《治国赋》,你若做得出,我便信你没有撒谎,在国子监当众向你磕头道歉如何?” 叶清玄骤然抬高的音量,让整个学堂霎时寂静无声。 众人都知道,大师兄这是动怒了。 五师兄楚意秋急忙扯了扯颜缨的袖子。低声提醒道,“大师兄生气了,你就别犟嘴,赶紧向他认错吧!” 颜缨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被冤枉的分明是她,叶清玄是凭什么发火? 可到底,颜缨还是压着心头憋闷,沉声应了一句,“是我错了。” 见她低头,叶清玄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知道错了,便是承认找人代笔! 哪怕颜缨认错,可众人望向她鄙夷的目光依旧没有减弱,叶清玄开始讲解策论,颜缨却只撑着脑袋,思绪飞转。 她怎么不是错了呢? 错在她身为女子,却偏偏入学国子监,妄图在一群男子中争个高低。 颜缨一直以为,皇上如今准许女子入学,今后她或许还能开创女子为官的先例。 可在国子监十年,颜缨直到如今才认清整个事实。 无论她再优秀,终究会被湮灭光芒,五位师兄从前待她再好,但在学业上也从不认可她的实力。 只因她是女子。 这一刻,她想放弃了。 下课后,膳堂来人将今日午饭端上来。 程岁与五位师兄围坐一起,六人一同分食饭菜,每个人脸上笑容洋溢。 颜缨被遗落在角落,如同落水狗孤立无援。 因颜缨与程岁不和,他们早就开始排挤颜缨,今日又出了代笔一事,他们自然更不屑与颜缨同桌用餐。 可当颜缨看见自己的饭菜,只有清汤寡水连点油花都没有时,她压抑许久的心思,终究忍不住了。 颜缨抬头,视线猛地刺向正被大师兄亲手喂食的程岁,气得双手直抖。 颜缨自幼挑食,又有许多食物禁忌,吃了便会长红疹子,初入国子监那几年,颜缨吃不好饭瘦得不似人形。 她爹心疼,便在外头高价招聘厨娘送进国子监,只为颜缨一人做饭。 而程岁,是她爹找来为她做饭的厨娘啊! 程岁与她同吃同住上课也便罢了,如今程岁吃着珍馐美味不再下厨,只让她清汤寡水应付日子。 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第三章 手段 偏偏这会儿程岁在朝几位师兄撒娇,压根没察觉颜缨投来的目光。 “我好笨,连篇文章都写不好,我怕是一辈子也学不成五位师兄的本事了。” 程岁闷闷不乐,却突然被二师兄傅景越的鬼脸逗笑。 傅景越一副调皮捣蛋的使坏相,在程岁脑门上轻轻一戳,“做文章有什么意思?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能认字便不错了,日后相夫教子才是要紧事,学的东西多了,脑子怕是也要学坏了。” 说到最后那句,傅景越的目光有意无意往身后的颜缨身上瞟了一眼。 仿佛脑子学坏那句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一般。 颜缨原本紧攥的双拳,瞬间停止抖动。 傅景越的话,也是其他几位师兄的意思,如一盆冷水,将颜缨的心浇得冰凉无比。 他们六家是世交,祖上都是开国元勋,为开国皇帝立下汗马功劳。 自出生起,他们六人便亲密无间。 从前自己入学时,五位师兄分明格外开心,说他们六个生死不离,要永远在一起。 可如今他们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颜缨放下那份清汤寡水的饭菜,离开学堂,众人虽然看见,可谁也没有开声阻止。 阻止什么? 他们说的又没错,一个女子入学国子监已经是违背伦理,颜缨偏偏争强好胜,为了争人一头,竟还找人代笔做课业。 无耻! 颜缨出了课堂,便直奔夫子的房间,夫子是从前翰林院的学者,如今年过七十,便赋闲来了国子监教书。 今日整天都是叶清玄代课,他便躲在房中躲懒。 颜缨带着自己那篇文章进门,也不废话,开门见山便给夫子讲了一通自己文章的立意,甚至引经据典出自何处都讲得清清楚楚。 夫子眯着老花眼,将颜缨那篇文章读了一片,浑浊的双眼也忍不住为此绽出光彩。 可当他抬头看见颜缨时,却忍不住一阵落寞。 这么好的文采,便是参加科考也能榜上有名。 可惜,是个女子。 “此事,是你大师兄做的不妥,稍后我去找他谈谈。” 颜缨却摇了摇头。 她来找夫子,并非想让叶清玄受罚。 只剩三日,她不想背着代笔的罪名离开国子监。 “不必打扰大师兄了,我来找您还有一件要事,我要嫁人了,三日后便离开国子监,不再修学了。” 颜缨心如止水说出这番话,引得夫子惊诧不已。 要知道,从前颜缨可是一口咬定,要在国子监干出一番事业。 夫子愣了片刻,随即抚着胡须点头,“也好,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是与你哪位师兄成婚?” 颜缨敛眸,无奈笑了一声。 她就知道,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与五位师兄之一成婚。 青梅竹马,又是祖上世交的情分,成婚也能亲上加亲。 但可惜,早已遗弃她的五位师兄,她也不打算继续结交了。 “不是师兄,是新得了战功的镇南王,他曾在我父亲麾下为将有些交情,如今也到了娶妻的年纪,父亲便帮我定下了这门婚事。” 颜缨诚实作答。 从前她爹也想让她嫁给五位师兄之一,还特意打听过颜缨与谁最为要好。 原本颜缨还仔细考虑了一番,但很快程岁便来了,颜缨想了一遍又一遍,发现五个师兄,已经没一个对她好的了。 后来父亲找的这门亲事,她一口便应了。 “镇南王啊,这可是门好亲事,今后夫子见你还得尊一声王妃,日后办喜宴,可别忘了请夫子喝一杯喜酒。” 颜缨笑着应下,临走前,还特意嘱咐了夫子,先别将她嫁人之事告诉五位师兄。 如今师兄看她不顺眼,保不齐还以为嫁人是她信口胡诌呢。 下午只有一堂射箭课,颜缨便回了自己房中午休,可刚上榻躺了不到半个时辰,房门便被人一掌推开。 大师兄叶清玄,与三师兄江俞柳满面怒容,带着哭哭啼啼的程岁闯了进来。 颜缨一时反应不及,手腕被叶清玄扼住,直接从床上拽到了地上。 “颜缨,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还学了告状的本领?” 叶清玄咬牙切齿,生来带着严肃的面容,这会儿更显得瘆人。 “你自己都承认了代笔,竟还欺负夫子年长,随意找个借口蒙骗他,害我挨了骂,你想对付我也便罢了,岁岁又是哪里得罪你了?” “只是少吃一顿饭而已,你犯得上去找夫子告状吗?岁岁的月前都被扣了一半!” 听完叶清玄的话,颜缨才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 原来夫子找叶清玄算账时,看见了颜缨桌上那份清汤寡水的午饭。 颜缨的父亲在朝中颇有地位,如今她又要成为镇南王妃,哪怕不看身世地位,程岁是颜家聘来的厨娘,自己与世家公子吃得不亦乐乎,却给主家小姐清汤寡水。 传出去,国子监要落个纵养刁仆的骂名! “对不起颜姐姐,今日我跟你们一起上课,实在没时间为你做午饭,我才托人给你做了一份饭菜。” “大不了今后我不上课了,我绝不会再疏忽你的膳食,你就让夫子还了我的月钱吧,我家中贫寒,若是少了一半月钱,怕是要活不下去了!” 说着,程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要不是江俞柳拦着,她还要给颜缨磕头呢。 颜缨冷眼看着她这副可怜无辜,心里也算清楚了。 程岁靠着这张面孔,真是将她五位好师兄哄得团团转。 “颜家请你,是让你做饭的,你因上课而疏忽了我的饭食,今日早就不是第一次了,扣你月钱难道不应该吗?何况……” 颜缨瞥了一眼满面怒容的叶清玄,唇角带笑问道。 “大师兄不是给你家买了一间酒楼吗?我听说每日盈利不下百两,这也称得上家境贫寒?” 颜缨的反问,让程岁一愣,泪水在眼圈里直打转,半天掉不下来。 是啊,靠着五位师兄,他们程家早成了老家村中首富。 做厨娘每月不过二两银子,她自然看不上。 可若不哭一通,如何能引得几位师兄心疼? 第4章:对策 还没等程岁想好应对之策,江俞柳一把将她从地上扯起,已为她找好说辞。 “大师兄为程家买的酒楼,那是大师兄的事,厨娘月钱才是岁岁自己赚的,你一句话,便让岁岁半个月的辛苦钱打了水漂。” “颜缨,你怎么如此恶毒?” 向来温柔的三师兄,此刻恨不得用锥子般的目光刺死颜缨。 颜缨双臂抱肩,眼底满是冷漠看向程岁轻笑,“我已半个月不曾吃到程岁为我做的饭菜,她不曾辛苦,自然也不该给她辛苦钱。” 她一个整日吃喝享受的人,也有脸口口声声要辛苦钱? 从前为了与五位师兄缓和关系,受些委屈,颜缨也就打碎牙关混血吞了。 可如今她都要嫁到南疆了,今后与五位师兄十年难得一见。 还有缓和关系的必要吗? 房中寂静一瞬,叶清玄似是没想到,颜缨居然敢当着他的面顶嘴,眼见程岁哭得凄惨,叶清玄再难忍愤怒。 “你如今骨头硬得很啊,既然骨头这般硬,那便去院中顶着盛满的水桶站一时辰,看你还硬不硬得下去!” 颜缨心头一紧。 盛满的水桶足有十斤,让她头顶水桶站一时辰?叶清玄怎么不说让她去死啊? 颜缨惊愕的神情,总算让叶清玄有了撒气的快意。 他唇角带笑低声提醒道,“别想着去找夫子告状了,夫子下午要进宫找御医诊脉,今日国子监中,唯我号令,你若敢不从,还有更严重的刑罚等着你!” 叶清玄的话,让颜缨断了最后一丝希望。 这三日都没有休假,她也不能出国子监躲闲。 颜缨咬牙点头,“我知道了。” 顶水桶罢了。 还有三日就能离开国子监,忍一忍就过去了! 下午射箭课上,五位师兄带着程岁射着靶子,颜缨就头顶沉重的水桶站在不远处,双腿酸痛得直打摆子。 昨夜抄了整晚策论,她手腕酸痛不已,如今还要双手举过头顶,扶着水桶,烈日当空,她眼前早就阵阵发黑晕眩。 “岁岁,你拿弓的姿势不对,五师兄不是教过你的吗!” 程岁身子瘦,拿起弓姿势怪异。 五师兄楚意秋看不下去,索性从身后揽住程岁帮她调整姿势。 楚意秋把着程岁,将锋利的箭头对准靶心,可瞄了半天,楚意秋总觉得射靶子不尽兴。 他很早之前就答应过程岁,要带她去郊外射野兔子的。 活靶子自然比死靶子有趣。 楚意秋转头,突然瞥见头顶水桶颤颤巍巍的颜缨。 “岁岁,五师兄带你看个好玩的。”楚意秋唇角勾着笑,随即将箭头瞄准颜缨头顶的水桶。 颜缨强撑着酸软的双腿,仿佛下一刻便会晕倒。 瞬间! 她昏黑的眼前恢复视线,看见楚意秋手中的箭朝她飞速射来。 “砰——” 木桶被箭头应声击破,滚烫的水泼了满身,颜缨也被箭头驶来的强劲力道击倒在地。 手腕撞在地上,昨夜本就酸痛不已的手腕,顿时痛入骨髓,让颜缨忍不住闷哼一声。 “唔……” 颜缨捂着剧痛的手腕,紧咬下唇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半天都站不起身,原本还笑嘻嘻等着看热闹的楚意秋,见颜缨半天不起身,这才不悦蹙眉。 “颜缨,别装了,我瞄的是水桶,压根就没伤着你,你该不会想碰瓷吧?” 楚意秋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让剧痛无比的颜缨浑身一僵,有一瞬都忘了疼痛。 她回头冷冷看向楚意秋,以及那四位脚步都不曾挪动的师兄。 她刚才已经站不住快摔了,要是箭头晚一些射来,怕是要正好射在她身上。 她险些丢了命,楚意秋却轻飘飘怪她想“碰瓷”吗? 烈日当空,颜缨却心寒得浑身直颤。 她一直以为,六家世交青梅竹马的情分,就算他们再过分,也不该恶劣到如此程度。 如今看来,是她妄想了。 颜缨撑着剧痛的手腕,费了半天力气才从地上爬起来,她没质问楚意秋的用意,只一声不吭回了自己房中。 好在叶清玄没让她继续再顶水桶。 手腕上的药上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入夜,颜缨的手腕还是肿胀起来,还泛着瘆人的青紫色。 房门被人叩响,是三师兄江俞柳带着跌打损伤药上门。 “今日岁岁受了委屈,意秋是为了给她出气才一时冲动的,事后他也觉得不妥,托我来给你送药,同窗一场,你别与意秋计较。” 颜缨此刻想起那一幕,仍觉得心有余悸,险些要了她性命的一箭,在楚意秋看来竟只是“不妥”? 颜缨嗅了一下那瓶药,扑面而来的药香,是上好的药材所制。 可伤了人之后的弥补,又有什么用呢? 颜缨将那瓶药放在一旁,抬眸望向江俞柳。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女子便不该与你们坐在同一间学堂,是不是只有我退出国子监,同其他女子一般嫁人相夫教子,你们才不会对我百般针对?” 颜缨语气平静,这些话在她心中藏了许久,直到今日才问出来。 江俞柳也被她的问题弄得一愣。 颜缨初入国子监时,他们的确开心。 可随着颜缨学业精进,连夫子都青眼相待的时候,他们也逐渐心生不满。 他们的确觉得,女子就该相夫教子,至于读书,纯属无用之举。 可针对…… 他们有针对颜缨吗? 江俞柳正色,一本正经朝颜缨道。 “你错了,我们从不曾针对你,是你一直针对岁岁,你是将军之女,身份尊贵,岁岁却与你不同,我们若是不护着她,她一个女子要如何维生?” 颜缨目光一滞,没想到江俞柳能将这档事也扯到程岁身上。 她承认,一开始有过针对程岁。 但在五位师兄的维护下,她早已不再针对,如今更是巴不得见了程岁就绕路而行。 “程岁一个女子,何必自己维生,嫁人不就好了?敢问五位师兄,哪个打算娶她?” 颜缨仰头,清凌凌的眸间带着笑,冷得拒人千里之外。 江俞柳一顿,只觉无稽之谈。 他们呵护宠着程岁,不过是觉得她可怜。 可若说娶她?他们哪一个不是王孙贵族,怎么可能娶一个平民厨娘? 第5章:糊涂了? “你是痛糊涂了,早些休息吧。” 江俞柳只当颜缨说胡话,并没回应她刚才的问题。 在江俞柳走后,颜缨笑着摇头,随手将他带来的药也从后窗丢了出去,今日楚意秋那一箭,四位师兄的冷眼旁观,不止让她彻底死心,也断了他们多年情分。 只剩两日便能离开国子监。 他们若再有针对,她也绝不留情! 清晨。 颜缨的手腕肿胀青紫更明显了。 她用一只手洗漱打扮后,从家中带的行囊里找出一只手钏。 正好能遮住她手腕上的青紫,当颜缨带着这只手钏走进学堂时,程岁的目光立即跟长了钩子似的,目不转睛盯着那只手钏。 “颜姐姐的手钏好漂亮,我家中贫寒,从未见过如此精美之物,想必价值不菲吧。” 程岁忍不住感叹,落寞声音中满是禁不住的艳羡。 一见程岁那可怜兮兮的小神情,三师兄江俞柳转头看向颜缨,又禁不住想起她昨晚问自己的话。 “敢问五位师兄,哪个打算娶她?” 江俞柳心下一沉。 颜缨这是算准程岁入不了高门贵族,故意用这等精美之物刺激她? “颜缨,这里是读书修学的国子监,不是女子攀比扮美的地方,摘下你的手钏!”江俞柳低声呵斥道。 其他几位师兄责备的目光也随之投来。 显然,他们都觉得颜缨带着华贵手钏进学堂不合规矩。 可颜缨旁若无人,兀自走进自己的座位,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眼见程岁羡慕的目光愈发明显,江俞柳更加不满。 “颜缨,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还不快摘下手钏!” 颜缨抚着她那枚精美手钏,将上头浓绿的翡翠摸得光滑耀眼,“国子监可从没有不许佩戴首饰的规矩,三师兄的规矩,比国子监还大吗?” 颜缨唇舌相讥,显然打定心思不摘手钏。 江俞柳也被她理直气壮的态度惹怒。 温柔俊朗的公子,此刻满面难掩怒气,起身直奔颜缨,伸手便要扯下她的手钏。 “你若想打扮,便老老实实回去嫁人,等你成了人妇,想怎么打扮随便你,在国子监打扮得花枝招展是给谁看?” 江俞柳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脾气,只觉得颜缨如今的模样,与昨晚那句话让他格外不爽。 见江俞柳要扯,颜缨随即伸手就护,两人争抢间,手钏上镶的翡翠掉落,本就柔软的金子也被按出一处凹陷。 江俞柳见手钏坏了,迅速抽手回来。 “让你不摘,现在好了,手钏都变形了,现在还不摘吗?” 可方才还冷面护着手钏的颜缨,唇角飞速闪过一抹笑。 在众人还未察觉的时候,颜缨便已收起笑容,掩面发出低声啜泣。 “三师兄太过分了!”说着,颜缨掩面逃出学堂,将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哭了? 昨日颜缨被楚意秋射一箭摔在地上都不曾哭。 只是坏了一个手钏,她居然就哭了? 程岁小脸一拧,随即紧张地揪住江俞柳的袖子。 “三师兄怎么办啊,颜姐姐肯定又去找夫子告状了,你不会受罚吧?” 江俞柳看了一眼颜缨离开的方向,还真像是夫子房。 不过告状怕什么? 这样的手钏,他能买上千百个赔给颜缨,反倒是颜缨,因为一些小事也要斤斤计较告状,真是不像话! 江俞柳并未将这当回事。 可颜缨进了夫子房不过一刻钟,夫子立即铁青着一张老脸冲进学堂,连今日的课都给停了。 一个时辰后,颜缨的父亲驭北将军颜震天,江俞柳的父亲户部侍郎江晟都被夫子请进了国子监。 颜缨跪在地上,哭红的双眼还滚着泪。 而一旁的江俞柳跪着,以头触地已有一炷香时间。 江晟一拍桌案,指着江俞柳愤声斥责。 “你自幼同缨缨最为要好,女孩子爱美带个手钏,碍着你什么事了?现在好了,毁坏圣后钦赐颜家的手钏,我看你的仕途是别想要了!” 先太后以贤德称颂天下,先皇英年过世,幼子登基还未启蒙。 是先太后垂帘听政,辅佐幼帝治理天下,待到皇帝理事,先太后便身居后宫自此海晏河清,颇得盛名。 先太后年轻时积劳成疾,早年过世,被世人奉以“圣后”尊号。 这枚手钏,是颜缨父母大婚之时,圣后所赐。 江俞柳毁了圣后之物,别说皇家那过不去,平头百姓也要护着圣后,戳着江家脊梁骨啐唾沫。 这会儿江俞柳早已满头大汗,慌得脸色惨白几近昏厥,他最大的愿望便是入朝致仕,若是毁了圣后之物的事传出去,入朝必定无望! “儿子损坏圣后之物罪该万死,可儿子实在不知情啊!圣后之物这么珍贵,儿子哪里想得到颜缨会直接戴在手上,她若是说了,儿子哪敢造次……” 江俞柳颤颤巍巍辩解,颜缨掩面之余忍不住勾唇。 圣后将手钏赐给颜家,那便是颜家的东西,她想带就带。 江俞柳随意毁人物件还有理了? 颜缨抽泣着辩解,“圣后之物自然尊贵,可我总不能因此自傲,见人便说这是圣后赏赐的,传出去还不丢我们颜家的脸?” “何况,昨日五师兄用箭射我,几位师兄冷眼旁观害我伤了手腕,我怕事情闹大,才带了手钏遮一遮手上的伤……” 瞬时,堂中安静一片,连院中风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夫子老脸一青,险些晕过去。 昨天他入宫诊脉不在国子监,他们居然闹出这么大动静? 颜震天那张脸抽了又抽,威震岭北的将军怒气一震,一掌直接击碎了手下书案,“用箭射我女儿,还冷眼旁观?” 颜震天回头看向早已目瞪口呆的江晟。 “江大人,你我可是祖上多年的世交啊!” 颜震天转头看向夫子,大手一挥。 “将那几个狗杂碎的爹都叫来,我倒要问问,他们是如何管教自家儿子的!” 第6章:气氛不太对 小厮鱼贯而出,江晟恨铁不成钢的剜了一眼面白如纸的儿子,心里无声叹气。 颜震天请人,除了天子,没有人敢不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几位师兄父亲的马车便到了门口。 夫子抚着胸口已然缓过气,盯着丞相大人的官袍眼珠上翻。 在小厮们去请人时他就让人去叫几位弟子过来,想着当面把事情解决。 可那几个蠢货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现在还没到。 叶丞相事务繁杂,想着速战速决,下了马车走的飞快,完全没注意到国子监今日的不同。 在叶丞相看来,国子监里能让颜将军发火的只有颜缨一个小丫头,左右不过是稚子无状,请他过来也就是训斥几句出出气。 “颜大人,可是清玄那小子又欺负缨缨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罚他,让他给缨缨妹妹赔礼道歉。” 叶丞相环顾四周,没看见自己那个意气风发的儿子眉头一皱,看见颜震天面前四分五裂的书案更是脸色阴沉。 “人呢?犯了错还不来领罚?” 还没等人回应,傅大人,霍大人,楚大人已经进来了。 坐在上首的颜震天看着众人到齐,轻轻咳嗽一声。 “各位大人都到了就坐吧,缨缨受了伤,老夫赶着带她回去医治就让她先和你们说说事情的来龙去脉。至于那几个小子,我和夫子请不动,就只能劳驾几位大人了。” 颜震天是个将军,又和他们是世交,几时说话如此客气,不由的让人汗毛倒树。 知道个大概的江晟瘫坐在蒲团上,看都不看其他人。 叶丞相狐疑挑眉,朝着身旁小厮使了眼色。 几人不明所以的坐下。 “缨缨,你来说。” 一直站在颜震天身后的颜缨用袖子遮着手腕缓步上前,礼术周全的行礼问安后将昨日到今日发生的一切条理清晰的复述,并将损坏的手钏双手奉上。 大家的脸色也都不好看起来。 尤其是叶丞相。 他苦心培养叶清玄多年,好不容易看他成为国子监学子典范,新科状元的好苗子,却因为一个厨娘的甜言蜜语苛待青梅,传出去岂不是叫天下人嗤笑? 年轻人看不明白男男女女的拉扯,他们这些老头子还能不懂? “混账!真是混账!”叶丞相怒发冲冠。 “颜缨!你现在是越发小肚鸡肠了!不过是弄坏一个手钏,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吗?还让我父亲的小厮.” “跪下!” 叶丞相的怒火被未见其面先闻其声的叶清玄彻底点燃,一个茶杯狠狠砸在他的胸口,叶清玄脚下一软白着脸跪好,不耐烦的指责断在嘴里。 “孽子!你可知那是圣后之物!夫子让你暂代职责,你不想着如何帮学子精进学问也就罢了,竟以权谋私如此体罚缨缨!还任由楚意秋拿她当靶子!你的仁爱之心呢?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做表率!” 气急了的叶丞相大步上前,一把扯下叶清玄腰间的玉牌大力摔碎。 颜缨吓得身体后缩,却被一双大手稳稳拖住。 回头看,是一直没出声的爹爹。 颜震天对她摇摇头,将人拉到自己身侧坐下。 颜缨抿唇,没想到古板的叶丞相会摔碎象征叶清玄表率的玉牌。 后来的三位师兄一看这场面当即跪了下来。 “叶伯父,此事不全是大师兄的错,是子侄觉得死靶子无趣才拿窗下的颜缨试试准头的,你要罚就罚我!”楚意秋跟着打仗的父亲学到最多的就是义气,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当缩头乌龟。 颜震天哈哈大笑,“楚老弟,你这小子像你,义气的很啊!” “见笑了,见笑了。”楚大勇笑的比哭还难看,双手拘谨的往袖子里揣,扭头对着儿子就骂,“小兔崽子!你给老子顶着装满水的水桶去太阳底下站一个时辰!老子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接得住老子的箭!” 叶清玄的脸色更白了。 颜缨为什么顶着水桶?为什么抵不住一箭?为什么摔了手腕?为什么带着手钏?为什么手钏坏了? 追根溯源是因为自己让她给程岁抄书还要写一篇治国赋。 “爹!儿子责罚颜缨事出有因!她为了应付儿子留的课业竟然找人代笔,儿子这么做是不得以啊!” 叶清玄太看重天之骄子的脸面,绝不允许被人践踏,哪怕是父亲也不行。 “大师兄,我没有让人代笔。”颜缨留下两行清泪,柔弱的靠在爹爹身边,“当时大师兄说我如果不是代笔,决计不可能在需要整晚抄写策论之余做出连他都写不出得文章,还要我一晚再做十篇同等质量的《治国赋》以证清白。” 夫子气的连连咳嗽,抚着胸口,“清玄,颜缨的治国赋老夫已看过,也仔细询问过文章立意,颜缨连引经据典的出处都讲的仔细,这确实是她所写。 当时老夫承诺会和你谈谈,颜缨拒绝了,后来我找你是出于私心,和旁人无关,没想到竟然酿下此等大祸。” 夫子颤巍巍的起身,失望的扫过下面的弟子,眼神最终落在颜缨身上,发出无奈的叹息。 “今日之事是老夫的过错,年老体弱就该回归田野,实不应教书育人,老夫会上书辞官,担下教导无方之过。日后,诸位好自为之。” “夫子.”颜缨伸手欲扶,被夫子摆手拒绝。 “对不住了。”夫子被书童扶着走了。 叶清玄已然瘫软成泥,楚意秋不明白射一箭有什么问题,江俞柳不敢吱声。 傅景越和霍榕相对轻快,毕竟他们只是冷眼旁观,没有直接伤害颜缨,就算告到天子近前,他们也不过连坐。 夫子走了,颜震天估摸着这几个小子回去不会有好果子吃,便想着带女儿回去治伤。 “大人!各位大人不要生气,一切都是奴家的错!” 在学堂眼睁睁看着几位师兄被一个小厮叫走的程岁料定是颜缨发难,在久等不见他们回来后决定来赌一把。 如今她家成为村中首富不就是她哭来的吗? 正准备走的颜震天收住脚步,眯着眼打量贸然闯进来的女子。 第7章:矫揉造作 颜缨看到程岁的时候并不意外。 以往每次五位师兄为她讨公道时,她总是要在旁边装可怜,扮柔弱,添油加醋的让师兄们火气更盛。 不过瞧她这副样子,大概不知道今天是谁来了。 还当是颜缨因为是手钏损坏的事情找了夫子告状,而师兄们因此受夫子的责罚。 颜缨斜了一眼坐在自己身前的爹。只见他微微后仰,眯起的眼眸里寒光乍现。 程岁是家里送来国子健照顾自己饮食的厨娘。 按照颜震天对颜缨的宠爱程度,送过来之前一定会经过他和夫人的考核。 颜缨嘴角几不可查的上扬又很快压制下去,抬手用帕子压了压脸上早已散开的泪痕。 “你是谁?”叶丞相正在气头上,贸然看见一个陌生女子出现脸色愈发阴沉,周身都散发着压人的气势。 据他所知,国子监里除了颜缨便没有女弟子了。 但观眼前人的衣着打扮又不像是哪家的丫鬟,难不成国子监里的人已经如此大胆,敢把来路不明的女子堂而皇之的送进来? 虽说圣后与皇上允许女子入国子监读书,后宫之中也设有女官,但是却始终没有女子真正入朝为官。 叶丞相很清楚这中间的缘由,也一直坚定的认为这样做是对的。 女子读书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相夫教子,但读书也只是富贵女子的专属。 显然眼前人不是。 程岁从出生到现在见过最大的官便是颜将军,还记得自己成功应聘上厨娘的差事去将军府给将军和夫人磕头时,她跪在下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竖起耳朵听夫人吩咐,随后便被管家婆子带走。 从始至终头都没有抬过一回。 在国子监的这段时间,五个师兄对她向来是哄着的,哪有人会用如此威压的气势看她。 程岁本就跪着,此刻更是脚软成泥,瘫痪在地上瑟瑟发抖,眼神恐惧的想要向后爬,可手脚早已不听使唤。 “爹,岁岁只是一个厨娘,你何故这样吓她?”叶清玄被程岁进来的声音唤回了一点神智,下意识的维护。 叶丞相宦海沉浮多年,在听到儿子的解释后目光锐利的锁定眼前的程岁。 “好一个厨娘,即使厨娘不在厨房待着,跑这里作甚?” “我…奴婢…”程岁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颜缨心中冷笑,微微侧过身子从爹爹身后露出来。 “程岁,你这般哭哭啼啼的过来一定是受了委屈,当着众人的面大可直说,有师兄们在,绝对会为你讨回公道。” 反正以后自己是要随着镇南王去封地的,出嫁便是此生不见。 那在走之前和这些人算算账也没什么不可。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做父亲的几个不觉得有问题,做儿子的却觉得这是颜缨再一次以权压人,但碍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也不敢开口维护。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程岁在市井摸爬滚打,在她看来,这便是颜缨在她瞌睡的时候递来了枕头——正合我意。 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大着胆子跪直了身体。 高门贵女又怎么样? 这几个月还不是被自己压的抬不了头。 “各位大人,奴婢虽是厨娘但四师兄已经为奴婢向夫子求了情,允许奴婢跟着五位师兄一起在国子监读书。 今日的确是三师兄和颜缨师姐拉扯间弄坏了手钏,但那皆是无心之失。 三师兄只是心疼奴婢出身贫寒,没带过那么好的手钏,不想颜缨师姐用这样的东西刺痛奴婢的眼。三师兄在上手拉扯之前几次三番请求颜缨师姐取下手钏,皆被颜缨师姐拒绝。此事另外四位师兄可以作证。 师兄们都认为颜缨师姐不应该在课堂上带如此反复贵重的手钏,只是多次言语规劝不得三师兄才会动手。 还请各位大人明察,饶了三师兄和几位师兄。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见识浅薄,一看那手钏便心生羡慕多看了几眼。 ” “荒唐!你一个厨娘怎敢在国子监里读书?”叶丞相始终把国子监当做朝廷培养天之骄子的地方。 颜缨能进来一方面是因为她是颜震天的掌上明珠,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真的有才学。 眼前的厨娘有什么? 凭什么和自己的儿子同堂? 叶清玄刚想辩驳,叶丞相一脚将刚刚摔碎的玉牌大力踢过去撞在他的手背上,仅剩的那点骨气瞬间消散。 彻底失去精气神的叶清玄垂着头呆呆的望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玉牌,像是他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优秀盔甲骤然坍塌。 江俞柳倒是想维护,耳畔突然想起颜缨的那一句,“敢问几位师兄谁娶程岁为妻?” 傅景越和霍榕就更不敢了。 “叶伯伯,程岁只是一个奴婢,您…” 楚大勇猛的抬腿,一脚踹向楚意秋的胸口让他再次跪倒在地,哀嚎不止。 “小兔崽子,你给老子把嘴闭上!” “呵呵…”楚震天突然笑了起来。 “你是我送来国子监专程照顾缨缨饭食的厨娘程岁,对吧?” 程岁浑身一抖,刚刚鼓起的勇气在瞬间抽离,冷汗顺着脊背细细密密的爬出来。 “不是吗?”颜震天动了动手腕。“缨缨,你自由体弱,我和你娘在家担心不已,可是花了不少心思他给你找了个调理身体的厨娘,难不成没送进来?” 颜缨从颜震天身后走出,规规矩矩的跪了下来。 “爹,是女儿无能。您和娘送来的厨娘女儿使唤不动。程岁刚进来没多久四师兄就为她在夫子面前求了情。这几个月女儿都是吃着不知道哪位厨子做的清汤寡水,女儿担心写信告知会让爹娘伤心,所以一直没敢说。 这一切都是女儿的错,爹爹要怪就怪女儿吧。” 装柔弱吗? 谁不会呢? 颜缨比程岁的戏做的更足。 她以头抢地,俯身长跪。 颜震天将颜缨扶起,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是为父和你娘的错,这些年只教会了你如何做一个端庄的女儿家,却忘了告诉女儿家的脸面有多重要。” 颜缨被扶起来,狐疑的看着眼前突然变得颓然的爹爹,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8章:该认错的不是你 颜震天仰头叹息,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叶丞相的心却跟着颤了颤。 这可不是颜震天的做事风格。 难不成这当中还有他不知道的? 一记眼刀直直射向跪着的叶清玄,他似有所感的抬头,和皱着眉一脸狐疑的叶丞相撞了个正着。 “缨缨,爹今日就给你好好上一课。让你知道什么是主,什么是仆。” 颜震天将颜缨护在身后,转过身来如同看死人般盯着程岁。 “你既是我将军府送到国子监来照顾缨缨的厨娘,照顾缨缨便是分内之事。就算有人为你求了情,你也该知道月钱是谁给你发的。既然没有当差,就把将军府发的月钱退回来。 从今往后你与将军府没有半分干系,至于其他的自由府衙与你清算。” 他说的云淡风轻,刻意忽略了背后的种种。 程岁能留在国子监是因为有将军府的聘书,至于日后能不能留,就看她的本事了。 颜震天可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好说话。 “颜将军…”叶丞相手刚抬起就被强硬的压了下去。 “叶大人。”颜震天微微挑眉,眼神扫视,坐在周围的另外四位大人。 “今日我来国子监本是想知道小女为何弄坏了圣后所赐的手钏,却没想到牵扯出这么多事来。 我这个人行军打仗惯了,最讲究一个赏罚分明。 你们的儿子如此欺负缨缨,总要给我们将军府一个交代。” “爹爹,师兄们只是有了更喜欢的妹妹,这怎么能算错呢?您何必为了已经发生的事跟他们过意不去。 小时候您常说人有七情六欲,偏心在所难免。师兄们不过是犯了天下人都会犯的错,您就饶了他们这一回吧。” 颜缨再次跪下,可怜巴巴的含泪望着爹爹替几位师兄求情。 “在国子监待的这些年竟然把你的骨头养的这么软!三言两语就要跪下!你可还有一点将门虎女的风范?” 颜震天声音陡然拔高,一把揪住颜缨的肩膀将人硬生生拽了起来。 颜缨被吓得缩了缩脖子。“爹爹,女儿…” “为父不想听你狡辩!从今日起离开国子监,爹带你回家!与其在这里给人下跪,做软骨头,还不如把你关在家里,免得出来丢人现眼!” 颜震天不等周围人有反应,已经拖着女儿离开了屋子。 那几位大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刚才或许会被一时的情景所迷惑,但这会儿屋子安静下来,他们也有了思考的时间。 …… 颜震天并没有直接带着颜缨回将军府,而是转头向宫里递了牌子,带着她直直的跪在了勤政殿外。 颜缨一抬头就能看见父亲伟岸的身影。 她能猜到来这里的原因。 圣后赏赐给颜家的手钏的确是爹娘成婚时的礼物,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带出来任人损坏。 罪是一定要请的。 无论此时皇上和圣后如何惩罚都比未来某个大臣跳出来参爹一本要好的多。 颜缨跪在这里亦是心甘情愿。 今日本就是一步险棋。 没过多久,皇上身边的福公公便得了命令请他们进去。 勤政殿里只有皇上坐在高位,一丝不苟的批阅着案头的奏折,直到听见颜震天和颜缨跪地请安的声音才收笔抬头。 “平身。” 放下毛笔的皇上一只手搭在扶手上,眼神淡漠的看向二人。 “颜将军今日怎么想着带颜缨过来见朕?” 皇上的案头摆着的是已经签好的准许夫子告老还乡的折子,但面上不显,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回皇上,小女颜缨冒犯圣后,甘愿受罚。”颜震天再一次跪地,颜缨紧随其后。 “小女在国子监读书期间弄坏了圣后在陈瑜夫人大婚时赐下的手钏,实乃重罪。” “依颜将军之见,朕该如何惩处?”皇上似有似无的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神轻飘飘的落在颜缨的身上,压的她冷汗沉沉。 颜缨重重磕头,“皇上,一切都是臣女的错,臣女愿意接受一切惩罚,还请皇上饶过臣女的家人。” 皇上没有说话,眼神再一次扫过奏折上的批红。 颜震天低着头,感受来自皇上的威压。 心里百转千回,很快有了解决办法。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了半枚虎符,双手高举过头顶。 “皇上,小女犯下此等过错都是臣教导无方,臣无颜面对圣上更无颜领率将士。可颜缨毕竟是真的独女。自出生起臣与夫人对她宠爱有加。陈实在不忍心看她受苦,愿用半数兵权,换皇上从轻发落小女,望皇上成全。” 颜震天的头同样磕的邦邦响。 颜缨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爹爹这么做的原因,身体同时跟着他磕头。 皇上冷哼一声。 若不是夫子早早过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的清楚明白,他怕是就要被这父女二人的一唱一和耍的团团转。 “颜将军言重了。”皇上缓步下来,一只手扶起颜震天,顺势合上他高举的手。 “圣后当初将手钏上次给颜家可不是为了多年后兴师问罪的。况且今日之事也并非颜缨刻意为之,拿半块虎符抵罪实在是小题大做。” 颜缨微微抬头快速偷看皇上的表情,笃定他已经先一步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也就是说今天她和爹爹都会安然无恙。 “不过,手钏确实是损坏了。”皇上话风一转,人也已经回到高位。 “就用颜将军一年的俸禄来抵。” “谢皇上隆恩!” 刚被扶起的颜震天和颜缨再一次跪地叩首。 从勤政殿出来,颜震天的脚步明显轻快了很多。 皇上没有收他的虎符,只是罚了一年俸禄,完全是轻拿轻放,就算以后再有人想以此参奏也不会造成多大的风波。 “爹,对不起,女儿让您为难了。”刚在马车上坐定,颜缨立刻低头认错。 “缨缨,该认错的不是你。”颜震天撇了一眼颜缨青紫一片的手腕。 “这些年爹爹常年在外征战,没想到你在国子监过的竟然是这种日子。往后受了委屈,不必藏着掖着,就算跟爹不好意思开口,也可以跟你娘说。” 第9章:虚惊一场 颜缨鼻子一酸,眼泪瞬间盈满眼眶。 “哎。”颜震天偏过头叹息。 什么时候开始自家的女儿在外面需要这般委屈求全了? “都怪那几个兔崽子和老东西,一个个的不知道教育孩子,害得别人跟着遭罪!” “爹,都过去了。”颜缨不想爹爹为了自己的事情劳心分神,尤其是为了那几个不值得的人。 在程岁出现的时间里,她已经彻底认清了五位师兄的真面目。 所谓的年少情谊不过是镜花水月,被嫉妒,被轻视,被当做附庸才是男二本色。 现在认清还不算迟。 “程岁一个奴才,如此欺上瞒下爹爹只是讨回月例将人除名,缨缨可会觉得处罚太轻?” 颜缨摇摇头,“爹的意思女儿明白。程岁虽然是您请来照顾我的,但是她和五位师兄走的近,爹爹和几位叔伯在朝堂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为了一个奴才闹得太僵。” 再说了,将军府公开和程岁了断一切关系,其他几位大人不管是看在谁的面子上都必然会约束师兄们。 一个在京城无依无靠,但尝过扮弱装痴得好处的人失去所有还能回到以前脚踏实地的生活吗? 未来程岁如何,全凭她自己的造化,前提是不再来碍颜缨的眼。 “可惜了。”颜震天将窗帘掀开一条缝,眼神空洞的看着来往的男男女女。 “凭我儿的才学若是有个一官半职必能造福百姓。” 这样的痛心的言语颜缨已经听到麻木,只偏过头倔强的不肯让人发现自己的难过。 世道如此,她能如何? 昔日坐镇朝堂的圣后都退居后宫,又有谁会为女子说一句话? 这些颜缨清楚的知道不能说,只能吞进肚子。 “别想这些了,明日阿冥就回京了,为父尽量在圣上赐婚之前安排你们见一面。昔日他在我麾下时还是个小娃娃,如今已经凭着军功封了异姓王,往后成了亲,你随他去南郡生活.” “爹,此事还未定下,当心隔墙有耳。”颜缨制止了爹爹继续说下去的话。 他们现在是在回家的马车上,外面百姓来来往往,他们或许不清楚说的人是谁,但传的广了就不好说了。 “好。”颜震天收声,后来回去的路上两人相顾无言。 颜震天这次去国子监之前和颜夫人交代过,原以为会看到她带着婢女焦急的等在门口,却没想到门口空无一人,就连看门的小厮也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颜震天皱起眉,大步流星的往里走。 后一步下马车的颜缨来不及阻拦,只好跟着进去。 一路往正厅走,热闹的声音愈发清晰。 颜缨心下狐疑。 娘陪着爹爹在边关多年,最是不拘小节,平日里也不喜用规矩束着院里的人,但这还是头一回出现从进门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前来迎接的情况。 莫不是五位叔伯来了? 那他们的脚步 不对,正厅里手拿拂尘的分明是个太监。 颜缨不由得放慢脚步。 皇上在勤政殿没有收回爹爹的虎符,还罚了一年俸禄,这会怎么又派人过来? 颜震天同样发现了不对,还是坚定的上前。 半块虎符而已,缨缨要嫁镇南王,颜家总要给个态度。 毕竟这么多年,颜家守的是北境。 如今两家即将联姻,未来同仇敌忾保卫疆土固然好,若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颜震天的手已然握紧了袖中的虎符,做好了准备。 “颜将军,您可算是回来了。”眼尖的王公公声音尖细,手中的拂尘一扫,姿态也有些飘飘然。 “王公公。”颜震天看见来的是圣后的人心里更加不安,尤其是厅堂里摆了十几个红匣子,晃得人心都是燥的。 颜缨的心反倒安静下来。 圣后派人来说明手钏损坏的事情她老人家已经知道了,按照她以往的行事风格,降罪都是直接下旨,怎么会派人过来? “令千金在国子监的事情圣后已然知晓,圣后仁心,赦免了颜小姐的无心之失,又念在颜小姐受了伤特派老奴送来了许多治疗伤处的天材地宝。圣后口谕!” 王公公本就尖细的嗓音猛然拔高,颜震天携全家跪地听懿旨。 “此时哀家已知晓,是那五个不明事理,哀家和皇上必会给颜将军一个交代。” 颜震天叩首,“谢圣后体恤,圣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公公恢复和煦的笑容,拂尘一扫上前扶起颜震天。 “颜将军快起,老奴已经替圣后送完了东西就不耽误您找大夫给颜小姐治伤了。” 退后一步恭敬行礼,随后带着人离开。 将军夫人苏常安这才有机会上前,一把拉住颜缨。 “嘶!” 陡然被捏到痛处,颜缨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她松开手,轻轻拉开颜缨的袖子。 手腕伤的青紫在这大半天的折腾下已经变得异常红肿。 “怎么会这样?”站在一旁的嫂嫂云沐霏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欺人太甚!”苏常安当即就要去找那几个兔崽子理论。 “娘,娘,娘,别冲动!千万不能冲动!” 苏常安在战场的杀伐果断可不比颜震天差,在边关那也是把红缨枪耍得呼呼作响的好将士! 怎么能受这样的窝囊气? 颜缨和嫂嫂赶忙上前拦住。 “夫人,你不用去了,圣后都发话了他们几个也讨不到什么好,咱们且等着吧。” 颜震天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给苏常安讲了一遍,遗漏的细微之处颜缨也做了补充。 苏常安闭了闭眼,“这几年我们在边关,把缨缨一个人留在国子监受委屈了,往后咱们再也不去了,娘护着你。 那些个自己不中用的狗东西就是见不得女人比他们优秀,巴不得女人柔弱的只能依附他们才好! 缨缨,等你出嫁了就不用面对他们了,到时候在南郡自有你的一番天地。” 颜缨哑然失笑。 她不明白为什么爹娘都觉得在南郡会是不一样的生活? 五位师兄算得上是京城最优秀的男子了,连他们都不能幸免又怎么能奢求一个在军营里成长起来的镇南王明白女子的才能? 不过是父母对女儿未来的美好幻想罢了。 第10章:咎由自取 颜缨没有拆穿,敷衍的笑笑,坐着和娘亲、嫂子说了会话便带着圣后赏赐的东西回了房。 住在国子监的十年里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房间被打扫的很干净,窗口的晚菊开的正艳。 “小姐,您回来了!” 贴身婢女孟春和清和拿着放下针线迎了出来。 “嗯。”颜缨点点头,身后的婢女们鱼贯而入,将东西放下。 孟春和清和不清楚前厅发生了什么,好奇的打量桌上的匣子。 “这都是圣后赏赐,可得仔细些。” 颜缨自顾自的打开查看每一样赏赐。 除了太医院制作的药膏,当属那两根千年人参和两株千年灵芝最惹眼。 “把这两样装上,送去母亲的院子。” 爹爹和哥哥都在边关的尸山血海里保家卫国,这两样东西留给他们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颜缨这里风平浪静,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颜震天带着颜缨前脚离开勤政殿,后脚皇上就把另外五个都叫了过去。 五个做爹的都被罚了一年的俸禄,五个儿子就没有这么好命了。 大师兄叶清玄被逐出国子监,禁考三年。 三师兄江俞柳终生不得入朝堂。 五师兄楚意秋当庭杖责五十大板。 二师兄傅景越和四师兄霍榕被罚禁足三月,抄写佛经万遍,静思己过。 至于程岁,她是没有资格进宫面圣的。 但却并没有因此躲过责罚。 皇上命人抄没了程岁所有的不义之财,并将他压至午门外当众掌嘴五十,以儆效尤。 刹那间,程岁在国子监经营良久得来的产业,灰飞烟灭。 那些钱来投靠程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不得不带着家当灰溜溜的离开京城。 但程岁的父母、兄弟姊妹并不愿意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 一年半载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让他们变得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还能忍受回到村子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他们宁可用身上仅剩的一点银钱在巷子里租了个窄小的院子,让程岁养伤心,希冀她伤好后再去找贵人们哭上一哭,让他们的日子重新好起来。 脸被打烂的程岁躺在床上目光凶狠的盯着黑黢黢的房梁,将那里幻想成颜缨漂亮的脸蛋,垂放在两侧的双手越收越紧,直到指甲刺破掌心才堪堪停手。 程岁闭了闭眼。 以前做厨娘,她可从来没有留过指甲。 如今能给手掌造成疼痛的利刃是她这段时间养尊处优的最好证明。 “颜缨,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好看。” 程家大嫂猛的推开房门,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岁岁,你脸上的伤口得清理,爹和大强还去郎中那求来了药膏。” 程岁收起了眼神里的恨意,转过头眼神空洞的望了一眼大嫂,然后又慢慢的转回去躺平,双手死死的抓着身下的被褥,任由大嫂粗暴的替她清理伤口,上药。 她知道这一次五个师兄都受了罚,而且都是因为颜缨。 凭程岁对那五个人的了解,他们不可能不心生怨对。 只是自己现在这模样不适合出现在他们面前,要不然程岁定然会去找他们哭上个三天三夜。 颜缨从下朝的爹爹口中听到了关于他们的惩处,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维持着原来的姿态,靠坐在贵妃榻上闲适的翻书。 “阿冥派人送了不少治跌打损伤的药,杨已经让人送去你的院子了,你回去瞧瞧,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上的。” 苏常安朝着颜震天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说晦气的事。 “去瞧瞧吧。阿冥进京后要先去面见皇上,和你见面的事得往后推一推。”颜震天尬笑着没话找话。 颜缨知道爹娘这是有事情要单独商量,很快起身带着婢女离开。 回到院子里,看着桌子上再一次摆满的匣子,她没来由的勾了勾嘴角,对这个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未来夫君生出了些许期待。 燕月冥。 颜缨将这三个字挑在舌尖,反复咀嚼。 一个能保住南境的威武将军,京城自然也有他的流言。 有人说他是冷面罗刹,也有人说他青面獠牙。 总之是个能在战场上凭一张脸吓退敌军的狠角色。 颜缨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在教场跟着爹爹训练的燕月冥,也不知多年未见他变成了什么模样。 孟春和清和在房间里洒扫,瞧见自家小姐盯着眼前的匣子发呆,脸上还升腾起可疑的红云,不由得凑在一起咬耳朵。 “小姐这是想姑爷了呢。” “咱们姑爷人还没到,礼就先送来了。看着是个好的。” “总比那五个瞎眼的强。” 颜缨嘴角不自觉下拉。 这两个小妮子真当自己聋了不成? 竟然敢说光天化日之下讲这些。 “咳咳!” 孟春和清和慌张站直,又慌里慌张的擦桌子,扫灰,一阵手忙脚乱。 “去泡壶茶来,顺便把桌子上的这些登记造册后收进库房。” “是,小姐。” 孟春和清和逃也似的跑了。 房间也安静下来。 颜缨将书收起来,走到窗边用手指拨弄着今早新换的瑶台玉凤,粉色的菊花被迫挨在小小的花瓶里撑起一片春色。 “离京之前还有很多事要做。” 和五位师兄相处多年,颜缨已经彻底摸清了他们的性子。 这一次借着手钏的事让他们都吃了大亏,他们不仅不会反思,还会将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 至于推完之后要如何发泄,颜缨还没有眉目。 以往程岁哭哭啼啼,五位师兄不是体罚,便是要拿她的东西补偿程岁,想来这次也不会有多新的招数。 只不过这次体罚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索要东西这一条路可走。 索要什么呢? 颜缨搭在花枝上的手无意识的捻起一片叶子,放在指尖揉搓。 “ 你瞧缨缨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竟然还是在担心那五个狗东西反咬一口。”苏常安一想到女儿回来时红肿的手腕心就抽痛。 这个自己在边关生下来还没怎么抱过的女儿被皇上一直诏书送回京城,一开始是养在将军府里,后来是让在国子监里。 说的好听是读书识礼,说的不好听是进京为质。 “你记得和镇南王说清楚,他要是敢欺负缨缨,我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夫人,阿冥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颜震天收着性子,认真的安慰妻子。 第11章:还不消停 苏常安倒是能想起来燕月冥在颜震天手下时的模样,可人心易变。 尤其是在战场过惯的刀尖舔血日子的男人更容易生出些奇异的心思。 “他最好一直乖乖的,否则我屋子里的红缨枪可不答应。”苏常安恶狠狠的瞪了颜震天一眼,扭头回屋子,将红缨枪取出来,仔细擦拭。 颜震天站在院子里看看擦枪的妻子又跳望女儿的院子,颇为无奈的叹息。 不过那五个小兔崽子的事情倒是提醒了他, 看人不能只看家世和平时的为人,还得看看他们在遇见事之后所表现出来的真实态度。 以前他们五个可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今日被皇上责罚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颜震天当时听着一点儿也不心疼,但此刻看着家中的情况又不得不暗自衡量自己和另外五家的实力。 此时的另外五家人都气氛低迷。 傅景越和霍榕算5个人中处罚最轻的了,但饶是如此他们也得在自家书房里安安分分的抄写经书。 至于叶清玄,在圣旨送来之后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瘫软在地上,眼神都失去了光彩。 禁考三年意味着他无缘明年的状元之位,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算什么?就这样白费了吗? 叶夫人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斥责的话说不出口,硬生生咽了回去,直接将自己气的昏了过去。 叶丞相来不及管这个儿子,就得大喊着让人去请郎中前来问诊。 他头疼不已的看着委顿在地的儿子,耳旁充斥着下人们兵荒马乱的声音,心累的闭上了眼。 江俞柳被罚的最重,终生不得入朝堂。一回家他就将自己锁进了屋子里,将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江家父母隔着门听里面的动静,想劝都无从开口。 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上面又有圣后压着,谁敢求情? 说到底还是自家儿子做的不对,怎么别人都是冷眼看着,只有自家儿子冲动的要上手去拉? “派人在门外守着,有什么事及时来报。”江晟想到今天自己在朝堂之上被皇上斥责的场景,同样憋着一肚子气,干脆甩手离开。 江夫人还有其他的孩子,不可能为了一个已经废了的儿子停留太久。她还得为其他人打算,匆匆交代了下人后回了主院。 说起来还是楚大勇对儿子的惩罚最为直接。 楚意秋被打了50大板,从宫里抬回来的时候他拿着军棍等在大门外,当街又给了楚意秋五十大板。 一点儿力没收,愣是打断了他的右腿。 楚夫人 在儿子回来之前就已经收到了另外四家的消息,对丈夫的决定不敢有丝毫不满,甚至还派人将此事宣扬出去,生怕皇上和圣后不解气。 “我有什么错?分明是颜缨小题大做!要不是她和岁岁作对,怎么会有后面的这些事情发生? 这一切都是颜缨的错!” 楚意秋被打的皮开肉绽,嘴上依旧不饶人的反驳。 “明明以前颜缨不会做这种事的!她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过的好!” “小兔崽子,你还敢瞎说!皇上就应该把你打死!” 楚大勇不是不心疼儿子,把他说到底是怕维护之后换来更大的灾难。 “要不是你玩心大起缨缨会受伤吗?我看你就是欠收拾!来人!把我的长弓取来!” “将军,将军!意秋这次是做错了,可你也不能就这么废了他呀。”楚夫人这会儿着急了。 棍棒顶多伤到筋骨,修养个一年半载也就过来了。 可利箭无眼,伤到肺腑,他这辈子就完了。 “滚开!要不是你往日娇纵,他怎么会长成这副德性?”楚大勇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楚意秋这些年在国子监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连一起长大的女子都要欺辱,往后还了得? 若是建功立业岂不是要爬到老子头上? 楚大勇刚从下人手里接过长弓,走到几步之远的地方搭弓,楚夫人便扑到了儿子身上,这让本就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楚意秋差点儿从长凳上摔下去,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接晕死过去。 “大人,夫人,少爷昏倒了!”离得最近的小厮大叫一声。 “怎么回事?”楚大勇的怒气散了一半,快步上前。 楚夫人护子心切,一把将他推开。 “来人!快去请大夫。” “你离意秋远点儿!人说虎毒尚不食子,我看你巴不得他去死!” 楚夫人张开双臂挡在丈夫面前,同时招呼丫鬟小四把楚意秋抬进府中。 “夫人,要是不这么做,我们就真的保不住这个儿子了。”楚大勇是个莽夫不假,但他不代表他没有一点儿脑子。 “回头再说。”楚夫人眼看着儿子进去了 ,扭头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跟进去。 楚大勇扫了一眼围在外面看热闹的百姓,手里的长弓当一声落在地上,手臂颓然的下垂,垂头丧气的进了府。 一个手钏,让六个家庭乱了。 颜缨不是不知道这些消息,但她不在乎。 燕月冥已经回京了,她的婚事也该准备起来。 趁着燕月冥忙于公事的这段时间,她要了解一下他的为人。 虽说已经同意嫁过去,但还是要知己知彼。 在眼看着五位师兄暴露本性的整个过程中,颜缨越发不相信人的表象。 至于和师兄们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他们也算是受到了惩罚,自己也没必要再去添一把火。 可是被迫蜗居在家的五个人可不这么想。 尤其是叶清玄。 叶家在短暂的慌乱之后被叶丞相快速稳定了局势。 “清玄,你回去准备一下,为父安排你回登州老家。那里虽不如京城繁华,但是个静心读书的好去处。 你就在那里静心研究学问,三年后再回京城参加科考。” 培养一个儿子不容易,培养一个优秀的儿子更难。 叶丞相不愿意就此放弃叶清玄,细细筹谋后为他选了最好的那条路。 “儿子明白了。”叶清玄低眉顺眼拱手答应,面色如常的退出正厅,回了自己的院子。 关上门来毫不犹豫的摔碎了博古架上颜缨送的青花瓷瓶。 “颜缨!这都是你的错。” 他固执的认为是颜缨作为女子太过小肚鸡肠才有今日之祸。 第12章:流言四起 颜缨从国子监回来后便闭门不出,专心在家修养,也等着赐婚圣旨送到将军府。 燕月冥回京城后一直没有消息,听爹爹说他一直在和皇上商议南郡的事宜。婚事要晚一些才会公之于众。 “如此也好。缨缨这些年一直住在国子监不晓得受了多少苦,趁着这段时间在家好好休养。娘会让厨房多炖些滋补的汤汤水水,给我们缨缨好好补一补。这段日子闲了,娘也能带着你出去逛逛。 许多年不在京城都快忘了京城是怎样的繁华了。” 苏常安对于颜震天张口婚事,闭口婚事的行为十分不喜。 女儿这次回来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旁的人不心疼,做爹娘的怎么能不心疼呢? 颜震天知道妻子的脾气当即收声,垂着头立在一边,不再言语。 如今镇南王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他虽说也是镇守北郡的大将军,但是还不到封异姓王的级别。 若不是燕月冥出身贫寒,两家可称不上门当户对。 颜震天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次因为手钏的事情,皇上一连惩罚了六家人。 若是赐婚的圣旨始终不下来,等到来年开春他和夫人回去北郡,缨缨在京中不知道要受多少人指指点点。 “爹,赐婚的事不急。”颜缨出声安慰道。 不论是从哪个方面来看,她的婚事都会成为皇上拿捏颜家的筹码。 那么嫁给谁就不是他们能做决定的。 既如此不如等着。 颜缨在前段时间的种种遭遇中明白了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皇上赐婚,夫君若是好,他们就举案齐眉,如今若是不好,他们也能相敬如宾。 日子嘛,跟谁过不是过呢。 颜缨自然也想过像爹娘或者兄嫂这般夫妻情谊深厚,但她如今颜家的地位不同,实在不可奢求太多。 “好,这段时间就好好玩耍,女儿家出嫁后可就没什么清闲日子了。” 颜震天这话毫不意外讨来苏常安扬起的巴掌。 “你就不能盼着缨缨好吗?”苏常安经过女儿扭头往出走。 “徐嬷嬷去请少夫人,再叫人套一辆大马车。我们娘仨要出去快活快活。” 颜震天无奈,连连摆手让小厮跟着。 三个女人径直去了东市,苏常安想着给女儿儿媳裁几身衣裳,顺道看看首饰头面,要不了多久就得给女儿准备嫁妆,这些东西可少不了。 谁曾想三人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见茶楼沿街的窗户陡然关上。 苏常安没多想,一手牵着一个自顾自的往铺子里走。 可一路路过她们身边的人脸上都露出奇怪的神情。 似乎是在鄙夷和嫌弃。 苏常安不解,往前走的脚步慢了下来,双手下意识的前身像要拉住过路的人问问怎么回事。 “娘。”颜缨手机也快拦住了她,“刚在马车上颠簸,实在不舒服,我们不如先去茶楼休息一会儿,喝茶,用些点心再下来闲逛。”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嫂嫂使眼色。 云沐霏心领神会也跟着劝。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苏常安就这样被两个小被拉着进了茶楼雅间。 一楼说书人的醒目拍在桌上啪的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苏常安 也跟着往下瞧。 “京城也没什么大变化,茶楼里不是说书的,就是唱曲儿的,讲的左右不过是才子佳人的老故事。” “偶尔也会讲些奇闻异事。”颜缨很高兴娘亲被周围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凭他对五位师兄的了解,受了惩罚的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势必会报复回来。 今日坊间人们奇异的目光说不定就是他们的手笔。 过完年爹娘就要回北郡了,颜缨不希望这些事会困扰到娘亲。 可世事难料。 谁能想到堂下的说书人讲的竟然就是前几日发生的事呢。 “这是谁写的话本子?怎么能如此侮辱缨缨?” 苏常安这个暴脾气一下子跳了起来。 颜缨的脸色也不好看。 话本子里的恶毒女配盈盈嫉妒师兄们对新来的小师妹偏宠,所以对小师妹和师兄们极尽恶毒之事,是个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热爱告状的蠢材。 不明真相的人只听这个名字只会自然而然的联想到将军府里的大小姐。 毕竟整个京城名字的谐音里有盈的只有她了。 “去把说书先生给我叫上来!我倒要问问是谁给他的胆子如此胡乱编排!” 苏常安想过直接冲下楼揪着说书先生暴揍一顿,但眼神撇见旁边面色阴郁的女儿瞬间泄了气。 她还未出嫁,若是这样被人坏了名声对她可不好。 云沐霏看着婆婆和小姑子生气的模样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抬手拦住了即将下楼的小厮。 “娘,缨缨,这一定是有人有心安排,我们若是现在把说书先生叫上来,难免落了个仗势欺人的罪名。不如先回去好好调查一番,再从长计议。” 京城不比北郡。 从茶楼上扔一根长棍,下楼总能砸到三五个达官显贵。 颜家虽说不怕事,但眼下实在不适宜惹祸上身。 “娘,嫂嫂说的对,我们还是先回去吧。”颜缨心里对编排自己的人已有答案。 既然他们喜欢躲在背后,那就让他们也尝尝被人躲在背后算计的感觉吧。 “那几个小子是在欺人太甚!真当我们颜家都是软柿子不成。”苏常安并不愿意就此收手。 “娘…”颜缨走过去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自己的计划。 苏常安愤怒的眼睛里亮起点点星光,最后兴奋的抓着女儿的手。“当真?” 颜缨坚定的点点头。 “好!”苏常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今天我们就回去,让管家去锦绣坊请几个上好的绣娘裁缝去将军府为你们量体裁衣。” “谢谢娘!” 就这样三个人出门还未来得及转一圈就打道回府了。 在庭院里耍大刀的颜震天望着回来如此早的三人一头雾水。 “老东西,来跟我打一架!” 还没等他张口询问,苏常安便一根襻膊绑好袖子,抄起红缨枪直直的劈向颜震天手中的长刀。 云沐霏行了礼匆匆拉着颜缨进了后院。 “缨缨,造谣的那些人你可是有眉目了?” 第13章:自食恶果 颜缨平静的点了点头。 “左右不过是那么几个人。” “你打算……”云沐霏话说到一半轻轻叹了一口气,上前拉住了颜缨的手。 “这几年我们不在京中,你一个人受苦了。这次不论你要做什么嫂嫂都支持你。” “谢谢嫂嫂。”颜缨心里多少是有些感动的。 云沐霏和哥哥大婚之后便随他去了北郡,两人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 一个相处不多的人都能如此维护颜缨,而从小一起长大的五位师兄却在这个时候往她身上泼脏水。 颜缨一时眼眶发酸。 送走了嫂嫂,颜缨吩咐清和备好笔墨纸砚,满脸忧思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只偶尔回到桌边落下几笔。 孟春端了点心进来,瞧见自家小姐这副模样,以为是在做文章,快速放下东西,躲了出去。 “你们都走远些,别吵着小姐做学问。”孟春一边拉着清和往外走,一边张罗着洒扫的婢女们退远些。 颜缨对此视而不见。 她需要一些时间来安排接下来的反击,不让这些丫鬟们知道也是好的。 一连几天,将军府都安安静静的,外面的流言倒是甚嚣尘上,有时竟然会有胆子大的百姓故意路过将军府,探头探脑的朝里张望。 叶清玄对此很是满意。 他前几日约另外四位师弟出来商议向颜缨讨回公道的事情,可能出来的只有江俞柳。 两个人左一合计又一合计,算来算去只有毁人名节这一招最是稳妥。 如今看来的确不假。 颜缨在颜震天、夫子乃至皇上面前可以装一装柔弱,不过是仗着他们不知道内情。 现在他将过往的事情通通写出来,看还有谁会偏袒颜缨? 这是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燕月冥也从小四口中得知了这一丑事。 “去查查。”燕月冥的眼睛没有手上的兵书,只淡淡的吩咐身后的小将士。 叶清玄和江俞柳两个人做这些要避开家人,因此能调动的人力物力不多,被人一查便轻易顺藤摸瓜,找到了所有的证据。 “王爷,证据都在这儿了,您看要怎么处置?”苍耳垂手站在桌案前,面上愤愤不平。 他不曾在颜震天手下当过兵,但却听燕月冥说过以前的事,绝迹不相信颜震天的女儿会像话本子里所说的那样。 出去一查,又将做这些事的人尽数揪了出来。 一看名字就知道是前些天被皇上责罚了的国子监学生。 自然也就能联想到这是那两人在蓄意报复。 燕月冥扫了一眼递上来的证据,手指犹豫的轻敲桌面。 皇上那边还没有赐婚,他这个异姓王茂然去将军府难免惹人猜疑,说不定还会无端生出些祸事来。 直接出手更是不行。 这几个师兄和颜缨一同长大,情谊非常。 虽说这段时间生了龃龉,但颜缨说不定会念在旧情的份上,不与他们计较。 到时候自己先斩后奏反倒可能得罪这位大小姐。 燕月冥目前可摸不清她的脾气。 “你派个面生的小将,将这些送去给颜将军。” 赐婚圣旨一日未下,他便一日不能插手将军府的家事。 苍耳虽心不甘,却也只能憋着一口气找人送了过去。 此时的颜缨正和嫂嫂一起坐在院中晒着太阳,看着绸缎庄的掌柜一批一批的展示京城中时兴的料子,忽听的门房来报,齐刷刷的站起。 “镇南王对妹妹可真上心。”云沐霏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调笑。 颜缨面上一红,娇嗔的瞪了一眼嫂嫂,和掌柜的简单交代几句后去了前厅。 她也好奇镇南王这次又送来了什么东西。 正厅的气氛十分压抑。前来送东西的小将士已经走了。 颜震天和苏常安对坐,一张一张的翻看白纸黑字的证据。 “叶清玄真给他爹叶丞相丢脸!堂堂七尺男儿静坐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颜缨眉心一跳,快步上前顾不得行礼问安,迅速捡起桌上的东西看了起来。 “缨缨别怕,爹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颜震天站了起来,“夫人还请你为我准备铠甲,老夫要亲自去丞相府拿人!” “我跟你一起去!”苏常安这暴脾气可忍不了第二回。 “福伯,开祠堂。我今天一定要带着圣后所赐宝剑去丞相府走这一遭。” 颜缨知道爹娘这是真的动了怒。 她快步上前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爹娘别冲动,没必要为了市面上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去丞相府兴师问罪。闹大了,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女儿已经想好了办法让他们自食恶果了。 爹娘!别往前走了。 你们就给女儿几天时间,若是不行,咱们再去也来得及。 丞相府一时半会儿可搬不走。” 颜家和镇南王的联姻就在眼前,若是此刻传出颜将军拿着圣后所赐的宝剑去丞相家兴师问罪,皇上未必不会重新衡量将军府的忠心。 被丫鬟着急请过来的云沐霏一看这阵仗,也慌张上前规劝。 “爹娘,你们就给妹妹一个自己手刃仇敌的机会吧。咱们这样打上门去,到最后还不是他们的爹爹赔礼道歉,落到他们身上实质性的伤害小之又小,说不准还会成为那几个小子日后向人炫耀的谈资。 这对妹妹实在不公平。” “爹娘,嫂嫂说的在理。总不能我名声受损,而他们安枕无忧吧。”颜缨心里对师兄们也是有怨气的。 这份怨气可以通过眼神传达出来,清楚的被家人看见。 颜震天喘着粗气,不悦的退后坐了回去。 “好,爹等你七日。七日之后若还是不行,点酒要亲自打上门去为你讨个公道。” “谢谢爹。”颜缨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当晚,京城的说书先生就多了一倍不止。 在每一个讲述恶毒女配盈盈的说书先生对面必然会有另一个讲述着截然相反的故事。 一时间,京城愈发热闹了。 比起叶清玄赶时间写出来的粗制滥造的话本子,颜缨写的显然精细的多。 环环相扣的情节,再加上和现实如出一辙的责罚责,可谓是将五个躲在背后的人明晃晃的挂在了耻辱柱上。 “这么看重名节,那就好好感受一下名节尽毁的滋味吧。” 第14章:气急败坏 不过三天的功夫,新的流言就覆盖了过往。、 就连将军府的下人空闲了也会聚在一起说上几句。 “最近的茶楼可热闹呢,咱们要不要劝劝小姐出去听听?” “小姐最近心情不好,出院子都不多,还是不要了吧。” “就是不高兴才要出去走走!前的时间也不知道是哪个黑了心肝的那样编排咱们小姐。” “明明是那些人做的不对,还往小姐身上泼脏水!” 颜缨站在回廊的拐角静静听着,确定他们不会说出大逆不道的话后慢慢回了房间。 京城热闹的事情多了去了,要不是师兄们不放过她,这些事根本不会惹人侧目。 现在这个局面,在颜缨看来是他们咎由自取,怪不得其他人。 颜缨做的事情比叶清玄隐蔽的多,旁的人查不出,但是深陷其中的人很清楚是谁的手笔。 苍耳将京城的事情说与镇南王听,对方只是摩挲着将军府送来的兵书,默不作声。 “我就知道颜缨是个小肚鸡肠的女子,都到了这种时候还只知道争风吃醋,真真是上不得台面!”叶清玄躲开叶家所有人,跑出来和江俞柳躲在酒肆的雅间里抱怨。 江俞柳抱着酒壶一个劲的往嘴里灌。 “大师兄,如今形势对我们不利,不如暂时忍下这口气,等以后再说。” 现在傅景越和霍榕被皇上禁足在家抄佛经反省,楚意秋被打断了腿,没个三五月出不了门。 就他们两个哪里能和颜缨斗? 叶清玄十分不服气,瞪着江俞柳,“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们两个七尺男儿还能比不上一个小女子吗?这次明明就是颜缨算计我们,那几个被困在家里也就罢了,你一个自由身怎么能退缩?” “是啊,我以后都是自由身了。”江俞柳苦笑,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叶清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找补。“三师弟放宽心,皇上是在气头上才会如此责罚,说不定过几年就会赦免。之前皇上赦免的罪臣不在少数。” 话顺着酒劲越说越多,江俞柳的心却越来越凉。 他还没入朝就成了罪臣,以后还能有什么好前途? 江家是言官,把维护朝堂清明作为毕生所求,可这官可不好当,折子上的不好得罪人,折子上的好也得罪人。 为了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江家从不与人交恶,给自己建立了强大的人脉网。 原以为这一辈出了个能入国子监的江俞柳能改变江家的现状,可此事一出,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江俞柳不在搭话,自顾自的喝闷酒。 叶清玄的脸色也不好看,两个人相顾无言,只一个劲的给自己灌酒。 等到喝的酩酊大醉才被各自的小厮扶着送回府上。 知道这个消息的苏常安狠狠啐了一口,“呸!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这几个小子一点也比不上他们爹!” 桌上摆着的是这几日门房收到的信件,点名道姓说是给颜缨的。 苏夫人因着担心拦截了下来,没想到信里都是对颜缨的贬低。 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东西是出自谁人之手,要不是担心女儿知道会承受不住,她绝不会这般隐忍。 “都仔细着些,不论什么东西送去小姐院子之前都需先来请示我!陌生物件一律不许送过去。” 国子监的那些事情在苏夫人看来就是那几个小兔崽子欺负颜缨是一个用情至深的女儿家,舍不得从小到大的情谊才这般欺辱。 如今不一样了,颜缨已经回家了。 要是在家里还能被欺负了,那就是她这个做娘的没本事! 况且颜缨和镇南王的赐婚就在眼前,和他们算账不论结果如何都免不了被人议论。 苏夫人懂得人言可畏的道理,不愿女儿为此涉险。 酒醒后的叶清玄躺在床上,疲倦的掀开眼皮,发了好大一会呆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回家了,偏过头,外间如豆的烛台边有个打瞌睡的小厮,摇头晃脑的影子在墙壁上闪烁。 叶清玄愣愣的看着,那影子在昏暗中渐渐有了形状。 “大师兄,我没有。” “大师兄,策论是我写的,你就是不如我!” “大师兄,你连个女人都不如!” “大师兄,你就是个废物!” “不,不,不!我不是!我是要考状元的!我是国子监最优秀的学生,我比你们所有人都强!” “我是大师兄!” “少爷!少爷?少爷!” 叶清玄猛然惊醒,坐起来惊魂未定的环顾四周,额头上的冷汗顺势落下,浸湿了寝衣。 “少爷可是魇住了?”小厮急匆匆端来茶水,递到叶清玄唇边,“喝口茶压压惊。近日发生的事情多,少爷定是思虑过重才会如此。” 叶清玄瞧了瞧窗边洒下的月光,闭了闭眼,就着小厮的手喝了两口茶重新躺下。 小厮拿走了油灯,内室再度暗了下来。 躺在床上的叶清玄却睡不着了,他一闭眼就是颜缨哭着说策论是她亲自写的委屈模样。 都怪她! 自己写的又如何?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解释,非要闹到夫子跟前?非要闹到长辈跟前? 她这么做摆明了是要他们难堪! 颜缨就是见不得他们对程岁好,所有故意这么做的! 一个闺阁女子,整日在国子监和师兄们争强好胜,和程岁拈酸吃醋,哪里有一点大家风范? 他辗转反侧,越想越觉得这是颜缨的错,但凡她大度一点,他和另外四个师弟都不会被皇上责罚。 这次他不过是在坊间借着说书先生的口说了些实情就被颜缨这般针对,往后还不知道要翻出怎样的天呢? 不行,他咽不下这口气,必须报复回去! 叶清玄一大早出了门,想着找几位师弟商议一番。 那三位虽不能出府,但也没人能阻拦他上门拜会。 在他添油加醋的描述下,五个人在京城的名声已经被颜缨弄得臭不可闻,都是官宦子弟,又都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哪个能忍,当即决定要再出手。 只可惜还没等他们动手,宫中就传来皇上要为了犒劳归京述职的镇南王办宫宴的消息。 第15章:自讨没趣 消息一出,整个京城还未出嫁的贵女都活跃了起来。 能参加宫宴的机会不多,这对于适龄的贵女公子们来说都是很好的相看时机 。尤其是刚获封不久的镇南王后院空空,对于她们来说也是一个好的攀附机会。 “三日后便是皇上为镇南王举办的公宴,娘叫了珍宝阁的掌柜挑了些首饰头面送过来,你们也来挑挑,以免到时候失了礼数。” 苏夫人已经从丈夫那里得知了确切的消息,知道宫宴当天,皇上就会给他们赐婚。 正因为如此,颜缨和云沐霏的穿着打扮才需要格外注意。 太张扬会让其他官员猜忌,太朴素又会显得颜家对此事不重视。 颜缨一看摆出来的头面就知道这些事情已经定下了,面容平静的挑选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并两只吉祥如意簪。 “娘,这些就够了。” 云沐霏也挑好了喜欢的规矩的站在一边,毫不起眼。 苏夫人这才放下茶杯,认真的看了看女儿和儿媳各自挑选的首饰,又给她们各添了一对赤金绞丝石榴镯才让管家带掌柜的出门。 “这次宫宴免不了要遇上那几家的夫人。缨缨别怕,有娘在断然不会让他们欺负你。” “知道了,娘。缨缨不会让自己吃亏的。”颜缨亲昵的挽着娘亲的手臂,一副小女儿姿态。 云沐霏坐在一旁嘴角含笑,小口小口的喝着茶。 宫宴在即,五位师兄应着受了责罚无法随父亲入宫,心里的怨恨与日俱增,但都受到了各家长辈的敲打,不敢轻举妄动,只等着宫宴结束再和颜缨好好算账。 江俞柳被勒令不许出门,干脆就在家里借酒浇愁。 其他几个不能出门的师兄也都选择了差不多的方式。 他们的爹很清楚儿子们走到这一步是活该,此刻夹着尾巴做人是最好的选择,可看着自家儿子受苦的娘亲们却不这么想。 宫宴当天,命妇们有女儿、儿媳的都会带上,提前来到宫门外等候召见。 苏夫人并不着急,等着女儿和儿媳梳妆打扮好才晃晃悠悠的出了门。 只是一下马车就和早早等候在这里的另外几位夫人撞了个正着。 她下意识的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颜缨,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多想。 “苏夫人。” “叶夫人。” “江夫人。” 各位夫人互相见礼,熟悉的也会聚在一起说说话。 苏常安带着儿媳,女儿随意找了个位置等待。 这段时间经常流言四起,明眼人都知道和哪几家有关。 她不想在此刻太过惹眼。 颜缨跟在她身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今天前来参加宫宴的官眷们。 各家有官身的男子这会儿都应该在勤政殿拜会皇上,女眷们则在凤仪宫等候皇后的召见。 这会儿倒不会有人向她发难,只是颜缨已经能感受到不善的目光围绕在周围。 颜缨微微垂首,状似无意的摆弄着手中的绣帕。 五位师兄的娘亲以前也会说喜欢自己,但和自家亲儿子相比,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上次设了个圈套,让五位师兄自食恶果,想来这笔账,他们的娘亲也会替他们记着。 颜缨在心底为自己加油打气,想着不论等会儿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发脾气尤其不能让皇上,皇后看到她跋扈的一面。 “皇后娘娘宣命妇们觐见!” 太监高声传喝,刚才还聚在一起聊天的官眷们迅速反应过来,按照级别排好队鱼贯而入。 宫宴之前来拜会皇后是祖制,向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因此没过多久她们便被宫女们引着先去了御花园等待开宴。 这里已经摆好了案几,各位夫人并没有立刻落座,而是继续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 苏夫人常年随丈夫镇守边关,和京城的官眷们并不熟识。以往这种场合她会和叶夫人、楚夫人他们聊上几句的,但今时不同往日。 “母亲。”云沐霏站起身,眼神飘向站在花池边穿着藕色衣衫的女子,而后又迅速飘回来。 “去吧,出来一趟不容易,能见见手帕胶也是好的。”苏夫人微笑摆摆手,并不束着儿媳。 颜缨靠坐在苏夫人身边,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不去和其他小姐说会儿话吗?”苏常安知道自家女儿这十年都在国子监读书,但不清楚女儿这十年可有闺中密友。 “算了吧,她们哪里看得上我?”颜缨诚实的摇了摇头。 在国子监这十年,她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哪有心思去交朋友。 况且这次几人同时从国子监退学,坊间传闻颇多,又有说书先生的话本子加持。 京中的高门贵女,怎么可能还拿以往的目光看她? 这种时候还是安静些的好。 “苏夫人。缨缨,今日装扮的好生漂亮。” “叶夫人。”苏常安扫了一眼跟在丞相夫人身后的另外四位夫人,心下了然。 儿子受了罚,做娘的总要在其他方面替他们讨回一些公道。 颜缨起身给各位夫人见礼,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可她越是这样就越是让另外几位夫人心里不忿。 “缨缨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也不知道谁能有这样好的运气娶到你。” “娶到未必就是好运气。颜家贵重之物颇多,随意伤了一切可都是砍头罪名呢。” “唉,怎可说这些?” “缨缨在国子监读书多年,还能不知道维护夫君不成?” 苏常安神色稍冷,下意识的将女儿往自己的身后推。 “各位夫人,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皇上已然做出了决断,各位如此编排我家缨缨可是对皇上的处罚不满?” “几位公子同样在国子监读书多年,难道不知忠君的道理?” 云沐霏和手帕交王夫人还未说上几句话就见婆母和小姑子被几位夫人团团围住,赶忙上前维护。 叶夫人的脸色青白交加,却强挤出一抹笑意。“颜小夫人说的是,夫君已经教训过清玄了,他自己也知道做错了,这段时日一直在家静思己过。” “ 他分明前几日还来找了我家景越。”傅夫人心直口快,不用别人问,就先兜了底。 叶夫人眼神凶狠的扫过去,十分恨铁不成钢。 第16章:不在意 众人的脸色各异,颜缨微微低头,露出可怜的模样。 这几位夫人不是没有脑子,只是在关于儿子的事情上才会如此蠢笨。 苏夫人没有因为她们短暂的闭嘴而偃旗息鼓,眉毛倒竖,依旧恶狠狠的盯着扎堆的夫人们。 “以前只听人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如今亲眼所见才不得不相信。” “母亲,还好如今缨缨不再同他们有瓜葛,不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云沐霏顺着婆母的话维护颜缨。 以叶清玄为首的五个师兄一直是京城里备受瞩目的郎君,又都无婚约在身,不知有多少女子芳心暗许,只等他们入朝堂后争一争婚事。 这次皇上对他们的惩处闹得满城风雨,但是知道内情的人却不多,大多数人只是听信坊间传闻,一味的认为颜缨是罪魁祸首。 可今日一听好似也不全然。 颜缨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 和说书先生对弈虽然搅乱了市井传闻,但是人们先入为主,又对男子天性宽容。 今天也算是个澄清的好时机。 她从苏夫人的身后走出,刚要开口,就听见不远处太监的高喊。 “五公主到!” 众人纷纷行礼,颜缨解释的话只得咽下。 “都起来吧。”五公主被宫女太监簇拥着,一身流光锦宫装配着赤金宝石的七尾凤钗尽显皇家风范。 “父皇母后公务缠身,特让本宫前来招呼诸位夫人。大家不必拘谨,就像刚才那般即可。” 五公主是皇后的掌上明珠,又有父兄庇佑,算得上是京城最无忧的女子。 “多谢公主体恤。” 众人异口同声,回话后缓缓起身。 颜缨不由得惋惜,大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下次凑齐这么多人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颜小姐。”五公主出声,拦住了准备回去坐下的颜缨。 她不得不回身再度行礼,“五公主。” “好久不见了,自你离开国子监想见你一面可不容易。”五公主的声音不低,正好让还没散去的官眷们听得一清二楚。 颜缨抬头微笑,心里已经看清五公主的来者不善。 “是臣女福薄,无缘日日侍奉在殿下左右。” “本宫听说是为了一个小小厨娘让颜小姐和几位师兄闹了矛盾才会如此,这又是何苦呢?” 五公主皮笑肉不笑的挑眉,“一个厨娘哪里值得动这样大的肝火,还要父皇为你做主。” 周围准备回座位的女眷们脚步慢了下来。 最近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谁不想多知道些内幕? 颜缨脸色不变,从容的直起身,直到看见五公主的目光频频落在叶夫人的身上时才有多了几分了然。 五公主已经及笄,皇上和皇后正在朝中为她择婿。 叶清玄的相貌家世自是不必多说,会被公主看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惜,她对付错了人。 “五公主教训的是,颜缨往后一定谨遵教诲,绝不和下面的人动气。” 颜缨比五公主大些,明白她的小女儿情怀,自然觉得没必要为此在宫宴开始前和她发生口角。 五公主准备的话没了出口的机会,想替心上人出气的拳头一下子打在了棉花上,没有造成半点伤害。 “颜小姐当真是聪慧,本宫一点就透!”五公主不解气,继续激怒对方。 “也是五公主教导有方。”颜缨依旧淡淡的笑。 “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本宫就再教你一回!颜小姐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连累了五位才子,实在是女儿家做派。” 五公主就差直说颜缨为了程岁的事情闹得这么难看,让皇上责罚五位师兄是小肚鸡肠,上不得台面的行径了。 颜缨慌张跪下,借着衣裙掩映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生生逼出几颗泪珠含在眼眶。 “五公主教训的是,臣女当日被人损坏了圣后赏赐之物,心下惧怕,六神无主,这才同父亲进宫请罪,只想着以死谢罪。好在皇上圣明,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然臣女就是一死也难辞其咎。” “你就.” “琼华!”皇后的声音陡然传来,官眷们乌泱泱跪了一地,刚刚还嚣张的五公主脸上血色尽褪。 颜缨眼角的余光瞥见由远及近的人两道明黄身影快速眨眼,让眼泪落下。 不管大家怎么想,皇上已经下了圣旨,那就说明他们是有错的,敢当中质疑,就是在质疑皇上的决断。 没有哪个帝王会不生气。 “都平身入席吧。” 皇上皇后自高站上坐下,幽幽开口。 众人谢过后,这才起身回位置坐下。 五公主独自坐在位置上,几次三番举杯想和父皇说话都被无视。 颜缨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在皇上心里,女人只是点缀,无论是皇后还是公主,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 宫宴男女分席,颜缨随母亲嫂嫂坐在女席,隔着一个巨大的莲花台的对面才是男席。 莲花台上歌舞升平,宫娥的舞衣翩然,让两方看不清彼此。 颜缨好奇的小心打量,猜测哪个是镇南王。 “圣后驾到!”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行礼。 “今日是为了班师回朝的镇南王特设的接风宴,众爱卿不必拘谨,可随意些。” 圣后退居后宫多年,但身上的气度并不应年岁渐长而削弱,反倒愈发震慑众人。 “谢圣后体恤!” 人已到齐,皇上让大太监宣布开席。 莲花台上的歌舞换了一批,御花园也真正热闹起来。 皇上和官员频频举杯,皇后时不时和女眷们说上几句,氛围很是和谐。 “缨缨,对面左手边第四位便是镇南王。”苏夫人观察了许久,趁着更换歌舞时借着杯子的遮掩小声告诉颜缨。 云沐雯也端起酒杯,装作不经意的抬眸。 颜朝最是在意这个独自在京中的妹妹,她随婆母进京前多次叮嘱云沐雯要替颜缨掌掌眼,切不可嫁错了人。 只是轻纱重重,实在看不真切。 颜缨匆匆扫了一眼,同样看的云里雾里。 但她并不慌张。 左右是皇上赐婚,他们的夫妻关系是牢靠的,至于感情,这都不重要。 她不在意男人的心在哪里。 只要不在意也就不会难过。 第17章:赐婚 莲花台上的歌舞不知道什么时候撤了下去。 “此次镇南王回京不易,可以多住些时日。” 没有了丝竹管弦的打扰皇上的话可以精准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颜缨立刻拉回了神游天外的心思,聚精会神的盯着眼前的碗筷,等待属于她既定的命运。 “镇南王这几年一直在战场上厮杀,还未娶亲吧。” 圣后慈祥的眼神落在下首的镇南王身上。 “回圣后娘娘的话,微臣确实还未娶亲。” 在场的人纷纷竖起耳朵,好奇接下来的事情发展。 以往这样的有功之臣,皇上总是免不了为其赐婚,以彰显天恩浩荡。 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颜缨原以为自己不会紧张,但在此刻她还是抓紧了帕子。 突然手背上多了一层重量。 她一抬头便对上了苏夫人的安心的眼神。 “没事的,一切以你为重。不喜欢也可以当场拒绝。我和你爹自会为你周旋。” 颜缨飘摇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镇南王才回京不久,对京中尚不熟悉。不过哀家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不知你可愿一见?” 圣后和皇上对视一眼,准备按照商量好的计划实行。 燕月冥获封镇南王不久,对圣后的换哪里有不同的道理? 他当即起身上前叩首,“一切但凭圣后、皇上吩咐。” “好好好,母后快别卖关子了,早些将您心中的人选说出来吧,免得镇南王看谁都像夫人。”皇上笑着和圣后调侃,仿佛今日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宴席。 身后的目光已经扫向旁边的女席,颜缨挺直脊背,半点不敢松懈。 “颜缨,哀家记得你已经及笄了。” 被叫到名字的颜缨微微用力指甲刺进掌心,让她清醒了几分,落落大方的起身行礼回话,但并没有走到镇南王身侧。 “前几年在国子监读书倒是把你给耽误了,今日倒是个好时机。” 圣后召她上前,也让镇南王上前。 此事早在多日之前就已经知会了双方,今日不过是更进一步,面对面走个过场,询问彼此的意见,将赐婚落到明面上。 “你们可愿意?” 皇上和圣后一唱一和,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事是板上钉钉。 周围艳羡有之,称赞有之,当然也有人心生怨怼。 同样是离开国子监,凭什么叶清玄就要被禁考三年,她颜缨就可以嫁给镇南王做王妃。 五公主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心上人吃了亏,但还未来的及使绊子就被皇后一记眼刀死死的钉在了座位上。 今日之事就算是尊贵的五公主也没有阻拦的资格。 “微臣但凭吩咐。”燕月冥只用眼角的余光快速扫一眼和他并排而立的颜缨,面上神色如常,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缨缨呢?”圣后的目光落在颜缨身上。 不只是她,其他人的目光也都落在颜缨的身上等待她的回答。 颜缨羞怯低头,“但凭娘娘做主。” “好,既然你们都同意那哀家就为你们赐婚。也算是了却了哀家一桩心愿。” 颜缨和燕月冥并排跪下,谢圣后。 “嗯,回去吧。”圣后再度摆手,此事就算是定下了。 回到宴席中,周围人的祝贺声此起彼伏。 颜缨坐在娘亲身边几乎不需要开口,就会有人帮她向周围人回礼。 直到宴席散去,颜缨的心才彻底平静下来。 回府的马车上苏夫人牵着女儿的手无意识的反复揉搓。 “圣后的旨意最迟明日就会送到府上,只是不知公里会不会为你定下成婚的日期。嫁妆的事你无需担心,娘早就为你准备了,等日子定下来再去挑选一些,按照规矩增增减减就好。” “娘,嫁妆的事你看着准备就好,无需过分丰厚。此次我嫁去镇南王府是要随着他回南郡的,嫁妆太多,不宜远行。” 颜缨不希望娘亲为了自己的嫁妆劳心费神。 “缨缨,嫁妆是女子在夫家立足的根本,怎可因为准备麻烦就胡乱敷衍?”云沐霏坐在另一边同样握住了她的手。 “你出嫁,做嫂嫂的也是要为你添妆的。绝不能让你被夫家看轻。” “你嫂嫂说的对。镇南王所居南郡距离京城甚远,你若是没有嫁妆傍身被人欺负了去可怎么办?” 苏夫人心里到底是舍不得,眼眶都红了。 云沐霏一看婆母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赶忙转移了话题。 “缨缨今日可看清了镇南王的相貌?” 颜缨摇了摇头。“方才在宴席上我只顾着听皇上和圣后的话,哪里能分心去看他呢。” “无妨,等圣旨下了,镇南王总是要来府上下聘的。到时候我让你爹安排你们见一面。成婚之前,多见几面也是好的。” 苏夫人自然是希望女儿能够和女婿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等日子定下来,我再给夫君写信,看他可否回来?” “能回来最好,缨缨出嫁本就是大事,这次又是圣后赐婚。”苏夫人和儿媳就此事聊了起来。 颜缨靠在马车壁上,思绪渐渐飘远。 出嫁后跟着镇南王回到南郡,就算是和京城的过往彻底分离了。 和五位师兄之间的恩怨更是一笔勾销,没了斤斤计较的必要。 至于去了南郡以后如何,颜缨满脑子想的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只一点,她需要学会藏拙。 前段时间和五位师兄闹成这般模样,说到底还是他们觉得女子就该无才便是德。 颜缨不了解镇南王的脾气秉性,但认为暂时隐藏实力是有必要的。 镇南王和颜缨被当众赐婚的消息,随着宴会的散场一并散了出去。 叶清玄在得知这个消息时,震惊不已。 “圣后怎会为他们赐婚?” “镇南王有军功在身,圣后为他赐婚也是理所应当。况且颜缨早已及笄,如今又离开了国子监,不成婚还能做什么?”叶丞相喝着夫人准备的醒酒茶,出口的理由十分充分。 叶清玄手里的茶杯转了又转,始终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颜缨同意了?” “那是自然。两人可是被圣后点名上前相看的。”叶丞相撇了一眼魂不守舍的儿子,将手里的茶杯轻轻放在桌上。 “原本为父还想着等你考取功名便去颜家为你求娶,如今看来你的婚事只能再做考量。” “爹,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娶颜缨?”叶清玄慌乱中打翻了茶盏,衣袍湿了大半。 第18章:不信也得信 叶丞相锐利的目光从叶清玄身上收回,“你以为当初颜缨进国子监和你们一同读书,只是皇上一时兴起吗? 清玄,最迟明日赐婚的圣旨就会送去将军府。 你和颜缨之间的事也就此断了吧。” 叶清玄浑身一凉,仿佛那杯茶水从头浇到了脚。 “爹,你说什么呢?” “时辰不早了,回去歇着吧。”叶丞相没有给他继续辩驳的机会起身离开。 叶夫人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被叶丞相斥责过了,此刻也不敢和儿子多说什么,这匆匆吩咐小厮带少爷回房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叶清玄神思恍惚的被小厮领了回去,那些要和颜缨一争高下的心思也凉了大半。 爹爹这么说便是知道他这段时间在外的所作所为。 之所以没有制止,不过是想让他稍稍出口气。 但如今的形式,他不得不将那口气咽下。 看爹爹今天的反应,似乎也觉得是他做错了。 叶清玄打发了小厮,对着一盏昏黄的烛光枯坐到天明。 他无端想起了颜缨刚来国子监读书的时候。 那时候的颜缨还是个粉糯糯的小团子,因为和爹娘分开整日愁眉不展。 他和另外四位师弟在学业之余会分出大半的时间来哄着这个对国子监十分陌生的小师妹。 一开始他们五个都是受了自家爹爹的嘱托,不得不照顾颜缨,后来更多的是被她吸引。 颜缨在适应了国子监的生活之后就成了五个人的小尾巴和开心果。 他们五个几乎是走哪里就会将她带到哪里,得了什么好东西会第一时间拿给颜缨,知道京城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也会想方设法的带给颜缨。 将军府那些年空置,颜缨逢年过节无处可去也都是五位师兄陪着。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变了呢? 他们怎么就变得如此针锋相对? 还有颜缨怎么就会突然答应嫁给一个面都没见过几回的镇南王? 是从哪一步错了的呢? 叶清玄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心里突然生出了去将军府问清楚颜缨的想法。 他们的关系虽然不如从前那般亲密,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颜缨从京城这样的繁华之地嫁去贫瘠的南郡。 镇南王王妃说的好听,谁知道背后有多少腌臜? 叶清玄仓皇起身出门,门刚打开守夜的小厮就站了起来,强打精神问安。 “大公子,今日醒的这般早呀!奴才这就去准备…” “去备马,我要出门。”叶清玄打断了小厮的话,人已经急匆匆的往外走了。 小厮小跑着跟上,见自家公子还穿着昨日的衣裳,想叫他回来换一身,又怕声音太大惊扰旁人,只好加快脚步。 叶清玄满脑子想的都是去将军府问个清楚,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事情。 等快要出大门时正好和准备去上朝的叶丞相撞作一团。 “清玄,你怎会在此?”叶丞相眉头刚皱起,就看到了儿子眼下的一片乌黑。 “爹,我想去将军府和颜缨当面问清楚。我不相信她是心甘情愿嫁去南郡那样的贫瘠之地。” 叶清玄躬身行礼,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荒唐!你算个什么东西?以什么身份去将军府问话?给我滚回院子!” 叶丞相原以为儿子如此聪慧,想一个晚上能明白这当中的弯弯绕绕,却没想到这一晚上的时间都白白喂了狗。 偏偏又赶着他要去上早朝的时间,哪里多耽搁? “爹,我和颜缨一同长大,又通在国子监求学多年……”叶清玄据理力争,非要出门去找一个答案。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人拉下去!”叶丞相厉声吩咐左右。 叶清玄目光扫射向他靠拢的家丁,双手不断挥舞。 “我今日是一定要出门的,谁都别想拦我!” 家丁小厮伸出去的手十分为难的停在半空。 既不敢忤逆叶丞相的意思,也不敢真的伤害到大公子,一时间进退两难。 去上朝的轿子已经停在了门外,叶丞相不得不走了。 “伤就伤着了,就是打断腿,今日也不许他出院子一步。” 小厮总算是追赶了上来,听到丞相的话惊慌的上前拉扯叶清玄,其他人也趁此机会围了上来。 叶丞相的轿子启程时,叶清玄也被众人压着回了院子。 同样一大清早被压回院子的还有另外四位公子。 他们五个都想不明白颜缨为什么会答应赐婚? 以颜缨的家世在京城里择一贵婿易如反掌,何须嫁去南郡? 更让他们想不明白的是颜缨竟然完全避开了他们。 颜缨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作为当事人的颜缨这一日也起了个大早,仔细梳妆后坐在院中看书打发时间。 孟春和清和随侍在侧,时不时的朝着院门口张望。 “你们急什么?圣后的懿旨到了自有人通传。” 颜缨对这些事毫不在意,低着头认真翻阅手中的南郡地方志。 在不久的将来她就会去那里生活,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 圣后并没有让他们等多久。 懿旨随着散朝回府的颜震天一并到达。 “…镇南王燕月冥与将军府颜缨乃天作之合,经由钦天监选出冬月十八吉时大婚……又逢新年将至,特许新婚后留在京城,过完年再返回南郡……” 太监宣读完懿旨,乐呵呵的将懿旨卷好稳稳当当的放在了颜缨早已准备好的双手上。 “恭喜颜将军,贺喜颜小姐。圣后和皇上对这桩婚事可是上心的很呢。昨晚宴席刚散,圣后与皇上便召了钦天监监承测算吉时,选了许久才选中这好日子呢。” “承蒙皇恩,小女才能有这样一桩好姻缘。”叶颜震天脸上带笑。 苏夫人也让人将早早准备好的荷包奉上。 “公公辛劳,还请留下喝盏茶。” “不了,时辰不早,咱家还得回去复命呢。”公公掂量着袖中的荷包,躬身告辞。 一家人恭恭敬敬的送走了宫中前来宣旨的人,又将圣旨送进祠堂供奉好,才回到正厅里坐下说话。 “圣后的懿旨一下,不管信不信,都必须要信镇南王要和将军府联姻了。”颜震天声音低沉,似乎并不为这件事感到高兴。 第19章:良辰吉事 颜缨不知道五位师兄的情况,但是已经接了懿旨,婚事也要准备起来了。 “可不是嘛!管家,快去拿账本,给缨缨的嫁妆我要清点一番。”苏夫人对于缨缨的婚事很重视,生怕哪里准备的不好,会让女儿嫁出去后被人欺负。 云沐霏微笑的看着婆母风风火火的清点嫁妆单子,反倒是衬得颜缨像个局外人。 “缨缨,怎么不说话?”颜震天眼看着府上其他人忙起来,不解的看着坐在下手安静喝茶的颜缨。 “没有,女儿只是觉得镇南王还没来下聘,我们大张旗鼓的准备嫁妆会不会不妥?” 这只是颜缨想法的一部分,真正让她平静的是对镇南王没有生出来的期待。 和镇南王是圣后赐下的婚事,不论怎样都许接受。 再者,在这件事被公布出来时爹爹早已问过自己,她相信爹爹不会在对镇南王没有丝毫了解的情况下考虑此事。 此言一出,正打发丫鬟出去找人的苏夫人身形一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这倒也是,女子出嫁虽是喜事,但也不该上赶着。” “先不去外面采买了,只整理库房的。” “母亲,爹爹,圣后选定的婚期在三月后,虽然着急了些,但是给缨缨准备嫁妆肯定是够的。”云沐霏拉住了准备出去的贴身丫鬟,心绪稍安。 他们这是被事情冲昏了头,竟然忘了这些。 “等等也无妨。”颜震天发了话,忙碌的众人纷纷停下。 “爹娘,婚期定了,女儿要回房绣嫁衣了。”颜缨起身行礼,得到爹娘的准予后带着婢女离开。 清和一出正厅就开始叽叽喳喳。 “大小姐,您是圣后赐婚,嫁衣可以华丽些,要不要去库房挑些宝石镶上? 前年大公子送回来的一斛珍珠还没用呢。 您及笄时夫人留的红宝石也还有几块,要不要也拿出来看看?” 颜缨哑然失笑。 “清和,你这是要把库房里的宝石都挂在我的嫁衣上吗?你就不怕衣服太重,到时候你家小姐出不了门?” “怎么会?宝石而已!哪里就会那么重了?”清和快走几步,挨得近了些。 “大小姐出嫁总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是,少夫人嫁进府里穿的嫁衣就很漂亮呀,奴婢记得大小姐还夸过少夫人嫁衣上的红宝石闪亮呢。” 颜缨不禁想起嫂嫂嫁与大哥那天的热闹。 只是嫂嫂和大哥青梅竹马,就算是大哥随爹去了边关两人也没断了一月一封信的承诺。 他们是有感情的,成婚更是水到渠成。 她和燕月冥. “这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我和镇南王的婚事虽是圣后赐婚,但也不宜过分张扬。具体的安排要看镇南王那边的态度,还是等他来下聘之后再决定嫁衣上的装饰吧。” 颜缨把成婚当成一个任务,而且并不打算拿出全部的真心做到最好。 “大小姐,您是不开心吗?”清和愣愣的跟在颜缨身后回院子,小心翼翼的试探。 “怎么会?只是突然被赐婚,有些不适应。” 颜缨没有和婢女说太多,回到自己的院子后便将柜子里的嫁衣拿出来,坐在窗边慢吞吞的绣着。 有几位师兄的变化在前,她实在没办法对任何一个男子生出期待,尤其是不熟悉的燕月冥。 孟春方才没跟着去前厅,只见到小姐回来后沉默的坐在窗前绣嫁衣,不免有些担忧。趁着小姐没注意到他们急忙拉着清和去了廊下一直走到较偏僻的拐角才停下脚步。 “我听其他人讲圣后为小姐赐了婚,怎得小姐回来后这般沉默,可是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不知道,小姐同将军夫人说话时还好好的,回来的路上就这样了。你说小姐是不是不喜欢镇南王?” “面都没见上几回,怎么能说的清楚喜不喜欢?”孟春拧眉,但很快又释然。 “咱们小姐样样优秀,镇南王见了定然会喜欢的。” “那现在?”清和眼神指了指屋里。 “小姐会想明白的。”孟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端着上好的丝线,进去陪着颜缨做绣活。 颜缨和燕月冥的婚期定的虽然着急,但是该有的流程一个不少。 圣后懿旨到的第二日镇南王燕月冥便请了京中最好的媒人前来下聘。 “婚姻大事原该由父母操持,只是家父早亡,家母体弱,坐马车从南郡进京还需些时日。圣后定的日子着急,小婿怕等家母进京会耽误后面的安排,这才匆忙带人前来下聘,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岳父岳母海涵。” 燕月冥今天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织锦长袍,头发也用玉冠高高竖起。 除了略深的肤色,看着倒也像个世家公子。 颜缨被嫂嫂拉着躲在屏风后面偷看。 不得不说在战场上厮杀过的燕月冥身上是带着几分戾气的,和那五位养在京城锦绣堆里的师兄截然不同。 颜缨察觉到自己的想法,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候想他们做什么? 经过那件事他们算是彻底撕破了脸,会不会来参加自己的婚宴都是两说,离京后更是不可能再见。 “缨缨可是有不满意的地方?”云沐霏见她摇头,下意识的询问。 “嫂嫂,我没有。刚刚只是流苏勾到了头发。”颜缨随意找了个借口,继续从缝隙里偷看。 颜震天和苏常安坐在上首对燕月冥几多审视。 “这是聘礼单子,请岳父岳母过目。” 燕月冥手里的礼单刚被拿走,双手便迅速背到身后,下意识的握紧,微微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颜缨将他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新封的镇南王在未来岳家面前竟也会如此紧张。 “这次送来的聘礼可不少,等迟些我们出去看看。”云沐霏一直在观察颜缨的情绪,看她脸上有了笑意才敢说起下聘的事。 颜缨点点头。“嫂嫂,我们先回去吧。若是被外头的人看见,还当我们将军府的不懂礼数呢。” “也好,等父亲,母亲将事情敲定自会请你出来见客。”云沐霏不再停留,拉着颜缨快步回了后院。 第20章:人逢喜事 姑嫂二人在去后院的路上总能看见四处挂红绸的下人们。 颜缨对院子里的披红着绿毫不在意,听见下人们的恭贺之声,也只是一笑了之。 “缨缨,出嫁未必是一件坏事,我看镇南王也不像是个恶人,等你嫁过去了,真心待他也总能换来几分真心。” 云沐霏见这一路颜缨有些淡漠的模样,以为她是在担心嫁过去之后过得不如意。 “若他当真对你不好,你就回将军府来。公爹和婆母一定会为你做主的,我和你哥哥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嫂嫂怎么同缨缨讲这些?”颜缨笑了起来,半靠在她的肩膀上。“你难道不希望我与夫君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吗?” “能这般固然好。只是这世道女子艰难,若一味祈求夫君的爱怜,容易失去外界广阔的天地。” 云沐霏轻柔的揽住颜缨,“圣后一直说女子不输男儿,可她却退居后宫,不问国事。缨缨,你是有才学的,嫂嫂也知你心中志向,是这世道困住了你。” “我哪有什么才学?”颜缨一只手死死握住,强压下心头酸涩。 “我只是有点舍不得爹娘,懿旨有言,新年过后我便随着镇南王回封地。也不知这一去何时才能再见爹娘,更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兄长和嫂嫂。” “给你哥哥的信,今早已经送出去了。三个月的时间他一定能安排好军中事宜,回来为你送嫁。”云沐霏无奈又心酸的安抚着靠在自己怀中的颜缨。 姑嫂二人在院子里闲话家常,直到午膳时分,苏夫人身旁的嬷嬷前来通传,二人才去了花厅。 燕月冥被留下用饭,见到她们进来立即起身见礼。 “都坐吧。”颜震天没有让他们同席,而是分桌而坐,大家只能看见彼此而已。 京中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彼此一餐饭吃的甚是沉默,只燕月冥给颜震天敬酒时会发出些许声响。 颜缨看似一直低着头吃饭,实则眼角的余光始终没离开燕月冥太远。 他看起来依旧拘谨,对于京城的礼数似乎也不熟悉,时常会一脸紧张的抓紧筷子。 “等成了亲就不用如此拘谨了。”她在心里暗暗的想着。 一顿饭也就这么过去了。 燕月冥随着颜震天去书房说话,苏夫人则带着女儿和儿媳去后院看送进门的聘礼。 红艳艳的聘礼足足有88台,最前面装在笼子里的一对聘雁扇动翅膀发出剧烈的声响。 “聘礼单子为娘已经看过了。有一半是御赐之物,另一半应当是就地采买的。” 有丫鬟小厮按照吩咐将聘礼匣子一一打开。 聘金,聘饼,海味八式,三牲,美酒,四京果,四色糖…… 除此之外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更是数不胜数。 苏夫人能从这些东西里看出镇南王对自家女儿的重视,嘴角随着打开的匣子增多而不断上扬。 “镇南王有心了,送来的聘礼里面还有两株千年人参和一株百年灵芝。”颜缨对金银首饰没有多看重,但因着家中男儿都在战场上效力,对于珍惜药材会格外偏爱。 “的确是有心。”苏夫人满意的扫过周围所有的东西,让管家带人仔细清点,转身独自带着颜缨回了自己的院子。 “缨缨,今日看了这小半日,你觉得镇南王如何?” 茶水刚奉上,苏夫人便急不可耐的询问女儿。 “镇南王在南郡战场上厮杀,虽不通京城礼数,但瞧着并不鲁莽。”颜缨认真评价道。 “嗯,燕家若不是燕大人走得早,燕月冥也不会去军中挣功名。想当初他在你父亲麾下时瘦的如同一颗豆芽菜,如今倒是强壮了不少。” 苏夫人听女儿这意思是打心眼儿里同意这门婚事的。 既如此做娘的才能放下一半的心,为女儿好好筹划出嫁之事。 颜缨垂眸望向杯中沉浮的茶叶,将情绪隐藏。 嫁人而已。 女人总是要走这一遭的。 况且嫁给镇南王大家都很高兴,不是吗? “缨缨,过完年你就随他回南郡,到时候你便是镇南王妃,要顾全大局,但也不能一味的委曲求全。 他若是对你不好,你便写信告诉娘,娘一定会为你做主。” 苏夫人始终觉得亏欠女儿良多。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却是为了给女儿送嫁。 真正相处的日子实在太短。 “娘,你怎么和嫂嫂一样,都不祝我婚事和美,反倒教我要记得回家告状。”颜缨扬起一抹浅笑,似无奈又似嗔怪。 苏夫人略显诧异的挑眉又很快了然。 他们不在京中的这些年云家没少照拂颜缨,云沐霏为嫁进将军府之前也会时不时的送些小礼物给颜缨,嫁进来后更是没断过书信,姑嫂二人关系和睦更是有目共睹,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算奇怪。 “我们还不是担心你。”苏夫人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鼻尖。 “你嫁的远,我和你爹无法时常照看,还是得你自己立起来才行。” “知道啦。娘,我是圣后赐婚,镇南王欺负我便是不敬圣后,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胆子?” 颜缨面上一派轻松。 “你知道就好。”苏夫人将一份嫁妆单子推至颜缨面前。 “这是之前为你准备的嫁妆,明日娘在带着你出去挑选一些,你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告诉娘。” “娘看着准备就是了。”颜缨没有打开又推了回去。 旁人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颜缨只想躲懒。 以后去了镇南王府不一定还有现在这般清闲的日子。 苏夫人笑着叹气,“也罢,你不懂这些,为娘自当为你安排。你也可将自己院子里的东西清点一番,看看哪些是你用惯了的,一并放入你的嫁妆单子里。日后隔得远了,有些旧物陪着你也是好的。” “谢谢娘。”颜缨高兴的半抱住苏夫人的手臂,晃晃悠悠的撒娇。“我想要房里的那些书,至于其他的若是不好带,便不带了。” “你先清点,带走的事可以缓些在议。”苏夫人知道女儿在国子监读了十年书,不可能立刻放下。 母女二人正说话,嬷嬷前来通传说镇南王已经走了,将军请夫人和小姐去前厅说话。 “你爹这是不放心呢。” 第21章:备婚 前厅里的热闹劲还没散,颜缨随苏夫人到时颜震天正指挥着下人把屋子里的东西收起来。 “爹爹。”颜缨躬身行礼。 “自家人什么时候也要讲这么多礼数?快坐下。”颜震天手中的茶盏顺势放下。 周围忙碌的下人快速退去,随着二人落座,正厅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苏夫人一看丈夫这副反应就知道他对镇南王是满意的。 虽然和镇南王上次见面相隔多年,甚至那时候见他还是个孩子,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独当一面的异姓王了。 “缨缨,你对镇南王可还满意?”颜震天是个武将,最不喜欢弯弯绕绕。 颜缨知道爹爹说话直白,却也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一时间愣住,回复慢了些。 “你这么问让缨缨如何回答?”苏夫人瞪了他一眼,而后拉起女儿的手。 “镇南王看着不是个凶神恶煞的主,又是个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定然明白功名来之不易。你们才见了这两面,感情不会有多深厚,但是你们是圣后赐婚,但凡他还想继续在官场上混,便绝不会亏待于你。” “娘,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如今懿旨以下我们是断然不能悔婚的。”颜缨听得出来爹娘为自己的筹谋,大大方方的和他们摊牌。 “爹娘,女儿嫁过去并非为了情爱,而是奉了皇命。 镇南王对女儿如何,女儿便会如何对他,左右不过是搭伙过日子,他对我有多少真心,我便对他有多少真心。 京中多少贵女嫁人后都是如此,缨缨相信自己也能做到。” 颜震天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朝堂如此,臣子安能不从?” “这话在家里说说便罢了,出了门便要把嘴巴闭牢。” 苏夫人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人,又再一次拉住女儿的手。 “委屈你了。娘一定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让你远在南郡也能有底气。” “夫人,你在库房里多选些御赐之物给缨缨。”颜震天在战场上多年立下的军功,大大小小数不胜数,得的赏赐自然也多。 用御赐之物给女儿当嫁妆,一来脸面上好看,二来夫家人也不好算计。 “咱们现在就去库房选。”云夫人和丈夫交换了一个眼神,径直牵着颜缨离开。 将军府的库房里并没有多少好东西,大多是些无法变现的御赐之物和有价无市的奇珍。 倒不是因为将军府穷困,而是值钱的东西大多成为了某一年的军需粮草。 颜家在边关和将士们同吃同住,如何舍得自己的将士吃不饱穿不暖。 颜缨跟在苏夫人的身后,听她讲那些东西的来历,对此并不感兴趣,也并不想将这些东西收在自己的嫁妆单子里。 在他看来这每一样东西的背后都代表着颜家长辈对国家的贡献,是血泪的证明,不该成为一个女子未来在夫家的根基。 她坚信凭着自己的能力能在南郡过得很好。 “缨缨,嫁妆是女子在夫家的底气,况且你爹都发话了,这库房里的东西随你挑,你别为了一时的义气做将来让自己后悔的事。” 苏夫人到底是心疼女儿。 婚事上已经不能嫁给一个喜欢的了,嫁妆总要丰厚些才好。 颜缨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对上娘亲的目光,最终咽了下去。 “好,女儿会认真挑选的。” 自从镇南王去了将军府下聘,京城中关于两家婚事的讨论也多了起来。 五位师兄虽然多在府中待着,但也能听到一些流言蜚语。 人人都在说二人天作之合,称赞镇南王去将军府下聘时的排场有多大,聘礼的单子有多长。 借酒浇愁的江俞柳听的心中愈发烦闷,气愤的踹开门,将在檐下说话的小厮书童劈头盖脸打了一顿。 “颜缨和镇南王成婚关你们什么事?你们哪有那么多话要说!你们见到下聘的排场了吗?看到聘礼的单子了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做长舌妇!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谁叫你们把这些话说给我听的!” 小厮不敢还手,只哎呦哎呦的叫着,等对方打累了还要将人扶回房间去休息。 好不容易安抚了自家少爷,小厮和门童互相搀扶着回去上药。 “少爷,这是怎么了?颜小姐出嫁分明是大喜,他怎么不高兴?” “少爷因为欺辱颜小姐,损坏了售后上下的镯子被皇上责罚,心里正憋着气呢,知道颜小姐大喜不高兴也是正常的。咱们以后说这些避着点人,别再让少爷听见了。” “行吧。要说少爷也真是的,明明和颜小姐青梅竹马,却为了一点小事闹到如今这步田地。” “嘘!可别再乱说了。” 小厮比书童知道的多些,慌忙捂住了他的嘴。 将军府上上下下都沉浸在喜事中,颜震天每日上朝下朝脸上都挂着笑,就连之前吵过架的那五家都能笑脸相迎,显然是真高兴。 苏夫人花了好几日才将之前给女儿准备好的嫁妆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遍,要按照颜缨的心意,从库房里挑选一些添了进去。 但左看右看仍觉不够。 做母亲的总希望女儿的嫁妆丰厚些,再丰厚些。 “别看书了,去梳洗一番,娘带你和沐霏去珍宝阁逛逛,瞧瞧最近有没有新的首饰头面可以放进你的嫁妆中。” 苏夫人一大早派人给儿媳传了话,用兴冲冲的到了颜缨的院子,刚进院门便招呼孟春和清和给颜缨梳妆打扮。 理由充分,时间恰当。 颜缨稍作装点,就跟随苏夫人和嫂嫂出了门。 将军府的马车有独有的标志,走在京城的官道上,闲杂人等自觉避让。为了顾及舒适性,没有走的太快。 马车摇摇晃晃,颜缨耳边全是娘亲和嫂嫂讨论婚事礼节的声音,多少是有些聒噪的,但颜缨并不厌烦,甚至开心的扬起嘴角。 嫁给镇南王能让家里人高兴,也没什么不好。 就在颜缨沉浸在家人为自己考量的喜悦中时那车突然一个抖动停了下来。 毫无防备的几人随着惯性猛然后仰又撞在车壁上反弹回来。 “怎么回事?老姜,你现在是连马车都架不好了吗?”苏夫人扶着腰下意识的掀开帘子,话还没说完又快速将帘子放了下来,脸上的怒气更甚。 “娘,怎么了?” 第22章:找错了人 颜缨想不出在京城有什么人能让杨琴看一眼就冷了脸,心里不免紧张。 苏夫人脸色铁青的转过头话还没有说出口,外面就想起了一女子的喊叫声。 “颜小姐,之前的事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已经受到了责罚,还请颜小姐放奴婢一条生路,饶过奴婢以及奴婢一家人吧! 求求颜小姐了。颜小姐,求求您!饶过奴婢一家人吧,奴婢真的知错了。 求求您了。” 这下不需要苏夫人解释,颜缨也知道外面的人是谁。 马车中的三人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好看。 颜缨原以为被皇上抄没了家产,程岁一家人会因此离开京城,往后便是天各一方,再不相见。 谁能想到对方居然会当街拦下自己的马车,玩这一招呢? 百姓对于国子监发生的种种事情一知半解,在被人随意煽动几下,倒戈不过是喘息之间。 颜缨靠在车窗边,透过帘子的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 只见程岁一袭粗布麻衣,头发只用一根发带松松垮垮的挽着,正不停的朝着马车的方向磕头。 周围来往的人群纷纷驻足观望,都在好奇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求求您了,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吧。”程岁的声音渐渐有些哑了,配合着哭泣的声音更显委屈。 苏夫人手中的帕子刺啦一声被她扯成两半,耐心已然耗尽。 “娘,别出去。”颜缨一把拉住了忍不住已经起身的苏夫人。 “娘,我和镇南王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外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家,若是这会儿出去和她对质必然会被人议论。 您就是不顾及旁的也得为我的婚事考虑一二,总不好在我出嫁前传出苛待下人的名声。” “我若不是顾及着你即将出嫁,担心有人拿此事为难你怎么可能忍到现在?”苏夫人恶狠狠的盯着车帘,对外面冒出来的人十分生气。 云沐霏笑着扶着苏夫人重新坐了回去。“娘,缨缨如此说一定是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咱们便看着,如果他实在应付不来,您再出手也不迟。” 她朝着颜缨挤眉弄眼,希望她也帮着劝一劝母亲,千万不要在大街上动气,中了贼人的圈套。 “娘,程岁今日当街拦下我们的马车,不过是觉得我们是软柿子,既如此,那就坐实这个名头吧。” 话毕,她猛然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程姑娘此言差矣。” 颜缨借着掀开车帘的快动作,顺势掐了自己一把,出现在众人眼前时眼眶通红,委屈的泪水含在眼眶里,将落不落。 “程姑娘被赶出国子监,没收一切不义之财都是皇上的旨意。你当街拦住我的马车质问是不知道这是皇上下的旨意,还是你质疑皇上的旨意有问题? 程姑娘这可是对皇上大不敬,若是被宫中的人知晓可是要杀头的。” 两个同样柔弱的女子一起哭诉,众人的目光会下意识的被相对漂亮的人吸引。 程岁在容貌上本就不算多出挑,又因为之前受了掌刑,还没好全就出来为一家人谋生路,自然比不得出门时精心装扮的颜缨。 此时一顶质疑皇上的大帽子扣下来,程岁一下子慌了神儿,连连摇头说不是。 “奴婢怎敢质疑皇上的旨意?奴婢只是想为自己和家人求一条生路,奴婢没有对皇上不敬的意思,奴婢,奴婢是一时心急才说出了这样的话,颜小姐,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奴婢真的知道错了。” 程岁又是一阵哐哐磕头。 颜缨站在马车上都能看见她额头渗出的血水。 周围看热闹的人听见皇上的旨意也没有人敢求情,甚至有些怕事的早早躲走了。 但颜缨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程岁。 以前在国子监,她没少用这样示弱的方式让五位师兄惩罚自己,如今连师兄她都不要了,程岁又算个什么东西? 哪里值得她网开一面? 颜缨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逼退了眼中的泪意。 “程姑娘,这一切都不是我能决定的,你若不相信可以去问问五位师兄,他们都是知道内情的人,一定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的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 “程姑娘可有家人陪同?需不需要我让家丁送你去五位师兄府上?” 程岁一看这架势便知道今天在颜缨这里是不可能讨到好的,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和血水 踉踉跄跄的站起身。 “如此便劳烦颜小姐了。” “好,我这就派人送你去大师兄那儿。他为人最是雅正端方,一定能讲清楚个中缘由。” 颜缨一个眼神自有家丁将人带走。 外面看热闹的人也很快散去。 她回到马车上,安抚的朝着母亲和嫂嫂笑笑。 “程岁想要讨要好处,可惜找错了人。” “你那几位师兄也未必能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苏夫人鄙夷的皱眉。 从那事发之后,那五个小兔崽子始终不曾上门道歉,苏夫人就看出了他们的脾气秉性。 说是在国子监读书多年,实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脑子里没有一点礼仪廉耻。 “这便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了。”颜缨亲密的挽着苏夫人的手臂。“娘不是说了要为我多选些合适的首饰做嫁妆吗?现下可还去?” “自然要去。”苏夫人下巴一扬,“我和各家的掌柜都说好了,一定要为你多添一些可心的玩意儿。” 云沐霏默默将扯坏的手帕塞进坐垫底下,装作无事发生。 马车重新动起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三人就被掌柜的迎去了二楼雅间。 “苏夫人大喜,小的恭贺夫人。”掌柜的早让人将各色珠宝摆满了桌子,满脸堆笑的恭贺。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快让我瞧瞧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沐霏,缨缨,你们也看看,有喜欢的尽管说。” 就算是给女儿准备嫁妆,苏夫人也不打算厚此薄彼,让儿媳干看着。 桌子上摆出来的首饰头面争奇斗艳,各顶各的漂亮。 掌柜的大约觉得这是个大单子 ,拿出来的首饰没有一样是小巧的。 颜缨沿着长桌细细看去,一时挑不出最喜欢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