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明》 崇祯年间的太监 邓希诏(?—1639)蓟镇总监。请记住我们的网址】崇祯二年(1629),劾罢怀来兵备副使冯师孔。四年(1631),监军西协。五年(1632),与蓟镇总督曹文 衡相讦。十一年(1638)右佥都御史赵光巡抚密云,揭发希诏奸谋。帝召还,令分守中官孙茂霖核实。孙茂霖力为排解,赵光被充军广东。十 二年(1639)八月,以连失七十余城,与文武官三十多人同被斩首。 刘文忠崇祯四年(1631)九月,往大同监视军马。 刘允中崇祯四年(1631)九月,往山西监视军马。 王应朝崇祯四年(1631)九月,往关、宁监视军马。 唐文征崇祯四年(1631),提督京营戎政。 王坤宣府镇守太监。崇祯四年(1631)九月,监饷宣府,甫逾月,以册籍委顿,劾巡案御史胡良机,落职。又交结朝中大臣,劾修撰陈于 泰,涉及周延儒。五年(1632),揭发巡抚宣府马士英到任一月,即檄取公帑数千金馈遗朝贵。清兵入宣府,巡抚沈与坤遣使议和,旋师。后 沈被逮,坤被劾。崇祯帝以“宣镇擅和,实坤奏发”,谪劾者。顺治三年(1646),朱由榔监国肇庆,坤以清兵至,一再奉朱由榔走梧州。四 年(1647),赴全州。 张国元(?—1644)太监。崇祯四年(1631)九月监军东协。北京陷,殉难。系南明旌忠祠附祀内臣之一。 王之心(?—1644)太监。崇祯四年(1631)九月监军中协。后领东厂,缉事冤滥,得荫弟侄锦衣卫百户。家最富,但啬于捐输。北京陷 ,降,被起义军追赃助饷拷死。南明时误列为附祀内臣。 李奇茂崇祯四年(1631),监茶马陕西。 马云程崇祯时监视宁前。大凌新城破,宁前兵备佥事陈新甲坐削籍。巡抚方一藻惜其才,请留之,未报。云程亦以为言,乃报可。 吴直崇祯四年(1631),监视登岛兵粮、海禁。 张彝宪司礼太监。崇祯四年(1631)九月,令钩校户、工二部出入,署名“户工总理”,其权视外总督,内团营提督。彝宪按行两部,踞 尚书上,命郎中以下谒见。管盔甲主事孙肇兴劾其勒边镇军器不发,被遣戍。主事金铉、周镳以谏斥去。工部尚书周士朴以不赴彝宪期,罢去 。迫使工部尚书曹屡疏乞归。六年(1633)六月,请催逋赋1700万。七年(1634),又有朝觐官赍册之奏。九年(1636),守备南京。 李明臣崇祯四年(1631)大凌战时,参与发兵迎祖大寿入锦州。 高起潜太监。在宦官中以知兵见称。崇祯四年(1631)大凌战时,参与发兵迎祖大寿入锦州。五年(1632)七月,监军征孔有德,胜。(请记住我们的网址读看看)六 年(1633)六月,监宁、锦诸军。八年(1635)撤诸镇内臣时,起潜监视如故。九年(1636)七月,复遣太监分守紫荆、倒马诸关,防马水河 ,兵部尚书张凤翼出督援军,宣大总督梁亦栋引兵南,特命起潜为总监。然起潜实未尝一战,惟割死人首冒功。十年(1637),起潜行部视师 ,令监司以下悉用军礼。十一年(1638)冬,清兵南下,起潜拥重兵屯临清不救。清兵薄京城,召卢象升入卫,起潜与杨嗣昌主和,事事阻挠 。卢象升战死,起潜闻败,仓皇遁。孙传庭代卢象升总督诸镇援军,与之忤,降旨切责,不得朝京师。十七年(1644),谕起潜总监关,宁、 蓟镇,中、西二协,起潜赴宁前中道弃关走。南明时,福王召为京营提督。后降清。 曹化淳司礼太监。曾属王安名下。领东厂,以缉奸功荫弟侄锦衣百户。崇祯五年(1632)七月,提督京营戎政,奏改四卫营为勇卫营,以 周遇吉等为帅,遂成劲旅,出击,辄有功。欲用私人为把总,屡遭李继贞拒绝,乃谗之帝,贬三秩。十年(1637),温体仁借机拟旨逮钱谦益 下诏狱,钱等求解于化淳,温密奏请并罪之。化淳惧,自请案治,尽得温等密谋,温去职。有谓化淳曾开城门接李自成部,化淳在清朝上疏力 辩。 吕直太监。崇祯五年(1632),随高起潜督军征孔有德。 徐得时崇祯时监视登、莱,五年(1632),城陷被俘,旋为李九成所杀。 翟升崇祯时监视登、莱,五年(1632),城陷被俘,旋为李九成所杀。 孙茂霖(?—1639)太监。崇祯六年(1633)五月,监曹文诏军。七年(1634)三月,陕西副使贺自镜奏其纵兵劫掠,玩寇殃民。十二年 (1639)八月,分监蓟镇时,以连失七十余城,与邓希诏等同日被杀。 杨进朝太监。崇祯六年(1633),李自成被困河南,伪降,进朝监军,乃为入奏。适黄河冰冻,李自成得乘机渡河。 杨应朝太监。崇祯六年(1633)监总兵官王朴、仉宠军。 卢九德太监。崇祯六年(1633),与杨应朝监王朴,仉宠军。九年(1636)正月,率京营兵镇压豫、楚起义军,惟贿是徇,紧急关头辄募 群僧诵佛号祈免死。十年(1637),监勇卫营至安庆。十二年(1639),监军南征。十三年(1640),领黄得功战于板石畈,“革里眼”等五 营降。十四年(1641),进讨据城反之保定总兵官刘超。十五年(1642),败于夹山。 阎思印太监。崇祯六年(1633),与陈大金等分入曹文诏等营监军。十七年(1644)二月,监视大名、广平。 陈大金崇祯六年(1633),与阎思印等分入曹文诏等营监军。七年(1634),与左良玉援郧阳,副使徐景麟见其多携妇女,疑为贼,炮击 之。大金怒诉于朝,逮徐景麟。 谢文举崇祯六年(1633),与陈大金等分入曹文诏等营监军。 卢维宁太监。崇祯七年(1634),往朝鲜册封世子。同年,徐光启请制日晷、星晷、望远镜三器,帝命维宁与魏国征至局试验用法。九年 (1636)七月,清兵入昌平,维宁监督通、津、临、德军务,与王业浩、梁廷栋相掎角。三人皆不敢战,宝坻等遂相继失守。 魏国征太监。崇祯七年(1634),与卢维宁同往试日晷等用法。 杨泽(?—1635)太监。守凤阳陵贪虐,军民起迎起义军。崇祯八年(1635),凤阳陷,诏逮,泽先自杀。 孙惟武太监。崇祯九年(1636)七月,受命与刘元斌防马水河。 刘元斌(?—1642)太监。崇祯九年(1636),与孙惟武防马水河。十年(1637)监勇卫营至安庆。十二年(1639)五月,与卢九德监孙 应元军征河南,致世王许可变,安世王胡可受降。十月,与孙应元驻荆门护献陵,屡捷。十五年(1643)十月,因纵军淫掠,被处死。 李国辅太监。崇祯九年(1636)七月,与许进忠分守紫荆、倒马二关。 许进忠太监。崇祯九年(1636)七月,与李国辅分守紫荆、倒马二关。 杜勋太监。崇祯九年(1636),刑科都给事中傅朝佑疏论温体仁罪,被除名按治。勋令上疏请罪,而己从中主之,可复故官,朝佑不应。 十七年(1644),镇守宣府,至即蟒袍鸣驺,郊迎农民起义军于三十里外。随李自成部至京,缒入宫,劝降。出,与守城宦官曰:“吾曹富贵 固在也。” 张云汉司礼监太监。崇祯九年(1636),命高起潜总监军,云汉为副。 韩赞周司礼监太监。崇祯九年(1636),高起潜总监军时,赞周与张云汉为副。后守备南京,与阮大铖关系密切。阮因赞周得以遍结南奔 内臣,受福王重用。 李继致太监。崇祯十一年(1638)任太和山监军时,罗汝才向之请降。 本清崇祯十二年(1639),御史高钦舜等十五人将斩,清衔命驰免,因释十一人。 王德化太监。崇祯时掌东厂以惨刻,兵部尚书陈新甲与德化关系密切,故下属贪赃而不获罪。叙缉奸功,荫弟侄锦衣百户。十四年(1641 ),左侍郎备列诸监局职掌而不及东厂,德化以辞职疏争。又与东厂理刑吴道正等侦察阁臣薛国观阴事,致其死。十七年(1644)二月,受命 尽督内外军,李自成部至京师,降。 王裕民(?—1642)崇祯十五年(1642),坐刘元斌党,不揭发,处死。十六年(1643),御史蒋拱宸劾吴昌时,谓裕民曾与之勾结。 方正化(?—1644)山东人。司礼太监。崇祯十五年(1642)冬,总监保定军务,有全城功,后撤还。十七年(1644)二月复出镇,城陷 ,击杀数十人,自认为总监,被杀死。南明建旌忠祠时附祀。 王承恩(?—1644)司礼秉笔太监。曾属曹化淳名下。崇祯十五年(1642)十一月,督察城守。十六年(1643),监督京营。十七年 (1644)三月,提督京营,又受命整顿内官备亲征。崇祯帝自缢时,承恩自缢于其下。南明建旌忠祠,承恩乃唯一正祀内臣。清朝赐地六十亩 ,为建祠立碑,葬崇祯陵侧。 杜之秩太监。崇祯十七年(1644)监居庸关,与总兵唐通开关迎降农民军。 王梦弼崇祯十七年(1644)二月,监视顺德、彰德。 牛文炳崇祯十七年(1644)二月,监视卫辉、怀庆。 杨茂林崇祯十七年(1644)二月,监视大同。 李宗化崇祯十七年(1644)二月,监视蓟镇中协。 张泽*民崇祯十七年(1644)二月,监视蓟镇西协。 孙良弼太监。崇祯十七年(1644)二月,守河间。 于朝崇祯十七年(1644)二月,守沧州。 杨开泰太监。崇祯十七年(1644)二月,守霸州。 赵本致奉御。崇祯十七年(1644)二月,管朝阳门。 秦维翰奉御。崇祯十七年(1644)二月,督察标下掌司。 崔明亮太监。崇祯十七年(1644)二月,监视通州兵马、钱粮、城守。 李凤翔(?—1644)司礼秉笔太监。崇祯十七年(1644),李自成部进北京时死。附祀南明旌忠祠。 高时明司礼掌印太监。崇祯十七年(1644),李自成部进北京时死。附祀南明旌忠祠。 褚宪章、张国元均为提督监局太监,崇祯十七年(1644)李自成部进北京时死。南明建旌忠祠附祀。 郑之惠、李承芳、王化民、齐本正均为司礼监太监。崇祯时曾掌管东厂。 崔崇祯时视盐内官,与浙江盐运使张继孟忤,张左迁保宁知府。 冯忠崇祯时犯法,为巡城御史夏之令劾治。 杨显名崇祯时监督淮阳,核奏淮扬盐课,力为大贪污犯御史史开脱。 田成福王邸宦官。福王监国时欲令马士英避位。成纳马士英贿,泣谏。福王遂慰留马士英。 庞天寿司礼监掌印太监。顺治四年(1647),朱由榔奔柳州,道出古泥,天寿帅舟师来迎。又参与永历时之党争,督勇卫营,结孙可望。 可望以朝事尽委文安侯马吉翔及天寿。后天寿又结李定国,复得用事,从永明王入缅甸,先死。 本书关于明末经济问题的思考 判断一个政权是否能持续,最关键的一个因素便是财政状况,崇祯年间,政府的财政已经崩溃,政权自然无法持续。读看看更新我们速度第一) 财政为何会崩溃,原因有很多,甚至可以追溯到太祖爷,本书无法一一详细描述,只重点考虑了土地政策和金融政策。 在本书中,林纯鸿会重点解决土地问题和金融问题。 关于土地问题,喻心摘抄了一段话:“……大明朝的耕地面积大约有8亿亩(800万公顷)左右,总面积是相当广大的(我国2010年的耕地面积是18亿亩,即中央屡屡提到的耕地保护红线)。按照明朝建国初期制定的每亩二斗的税率,每年可以收取300亿斤(约1.6亿石)的田租。按照每石五钱银子计算,国家的田赋收入,应该有差不多八千万两白银。然而,实际上,大明朝中央的财政收入(即户部的太仓库),每年不过是三四百万两左右。加上皇帝的私房钱(内帑)二三百万两,一年也不过是七百万两左右,根本不到八千万两的一成。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很简单,因为90%以上的田地,是不用纳粮的……”Www.XSZWω8.ΝΕt 在本书中,林纯鸿面对的最大的地主便是荆州的惠王,与惠王的多次争斗,无非就是想解决土地问题。最终,林纯鸿选择了土地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的措施,并借鉴了我国上世纪*十年代农民纳粮的政策:即农民向政府低价出售一定量的粮食。 在后面,可能针对不同的对象、地区,土地政策可能有所变化。喻心最倾向于台湾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土地改革,现在还在考虑是否适合当时的大明。 关于金融政策,这里有摘抄的一段话:“……明朝的货币是白银,中国虽然地大物博,但不是白银的主要生产国,白银大量依靠进口。魏斐德在著作中写道,在17世纪的前三十多年中,每年流入中国的白银总量约达25万-26.5万公斤。长期从事“明清之际白银流入中国”问题研究的美国学者艾维斯认为,1560到1600年日本白银的年输出平均在33750-48750公斤之间,大多数最后还是到了中国。{请记住我们的}16世纪末到17世纪初经过菲律宾流入中国的南美洲白银则达到57500-86250公斤。而且马尼拉不是南美洲白银进入中国的唯一门户,还有一部分从澳门、台湾、东南亚进入中国。艾维斯估计,从阿卡普尔科运到马尼拉的白银平均每年143吨,仅1597年就有345吨。一个不富藏银的国家,竟然选择银作为自己的货币,是一件把金融命脉委于他人的荒唐之事。 白银的骤然减少对明朝的经济造成多大的影响呢?明末叶梦珠所著的《阅世篇·食货一》中记载,崇祯壬申五年(1632年)“白米每斗一百二十文,直银一钱,民间已嫌其贵”,十一、十二年“斗米三百文,计银一钱七、八分,识者忧之”,十五年春“时钱值日落,每千值银不过四钱几分。白米每石文银五两,计钱一十二千有奇”。顺治三年(1646年)“斗米几至千文”,四年“白米每石文银三两,”六年“大熟,糯米每石价止一、二两,珠米每石九钱,白米每石价一两耳”。也就是说,如以铜钱计,崇祯时10年间米价上涨了10倍,银价上涨了5倍。鉴于粮价是中国物价的基本指数,即便加上战争及灾荒因素,也较同时欧洲物价上涨的三到四倍更为严重,尤其是白银和铜钱比值的变化。白银和铜钱比值在短短几年内出现如此大的波动,不可能与当时进口白银骤然下降无关。 魏斐德《洪业——清朝开国史》中写道:明朝末年日益恶化的通货膨胀可能正是白银进口长期不足的严重后果之一。在长江三角洲等人口稠密地区,通货膨胀导致谷价暴涨,给当地城镇居民带来了极大灾难。1635年至1640年白银进口量骤减期间,由于国际丝绸贸易萎缩,浙江北部的湖州等丝绸产地迅速衰落。与此同时,罕见的自然灾害席卷中国大地,接连不断的饥荒,伴随着蝗灾和天花,导致人口大量死亡。经过这场浩劫,晚明的人口总数大幅度下降。中国人口的严重下降恰恰与全球性的经济衰退同时发生,仅这一点便足以使历史学家们相信,中国也被卷入了17世纪那场困扰着地中海世界的普遍危机。 三吴一向为出口贸易区的中心地带,亦为国赋之重点,此刻已因外贸受阻及灾荒频仍而无暇自顾,因白银流入而获得的利益亦大打折扣。宋明以来,国家财赋“取诸东南,用之西北”的传统做法也受到挑战,盖“东墙”既已穷绌,何以补缀“西墙”?所以,崇祯困坐深宫,成天为饷银发愁。虽然白银进口的骤然减少,使明朝的经济重地遭受重大打击,而且使明朝的财政进一步恶化。但白银进口的骤减只是明朝经济崩溃的导火索而已,并不能使明朝这一偌大的帝国崩溃。毕竟推翻明朝的农民起义是在帝国的西北而不是东南爆发。那么,西北的农民起义爆发与白银有何关系呢? 农民起义爆发的原因很多,如天灾、官逼民反、生态环境等,但人们往往忽视了白银对西北的严重伤害。明朝时,白银的主体从南方流入京师,从京师流入东北边防,又从东北回流南方。作为传统的粟麦作物区,西北缺乏原棉和生丝,而中国正是用丝绸和瓷器去换国外的白银。这样,处于市场边缘的西北、山东半岛等地成了白银所灌溉不到的蛮荒地带。“一条鞭”法实施后,把国家税收折合为白银来征收,这使农民陷入了任人宰割的被动局面,即使车收之年也难免凶厄,“为纳粮不得不以谷易银”。“丰年而卖其妻子者,唐宋之季所未尝有也。今来关中,自鄂以西至于岐下,则岁甚登,谷甚多,而民且相率卖其妻子……何以故?则有谷而无银也,所获非所输也,所求非所出也”(《顾炎武亭林文集》)丰年都得鬻妻卖子,稍遇灾荒便难以活命,如此,明末农民起义爆发在西北就绝非偶然了。 白银还导致了明末空前的粮食危机,对白银的追求和外向型的经济极大地促进了明代的经济和生产活动向着专业化、商业化,跨国、跨区域的方向发展,特别是在江南地区,如松江地区,随着国内外对棉布需求的增多,越来越多的人改行从事全日制的纺织和棉布贸易。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却对国家的粮食生产造成了重大影响,有着“苏杭熟,天下足”美称的江南粮食生产成了问题。17世纪40年代,即使是丰年,南直隶,浙江地区的人们也要靠出售生丝、原棉、棉纱和棉布来购买粮食,“一条鞭”法实施之后,还要用银两来缴纳赋税和地租,偿还贷款。而在交通运输手段比较落后的时代,粮食生产的区域化和市场化很容易造成粮食危机。这样一来,由天灾造成的粮食短缺的问题因粮食的市场化被大大放大了,那些市场化最彻底的富裕地区根本无法抵御粮食危机,因为这些地区不生产粮食,粮食要跨区域去买。因此,富裕的江南地区遭受打击最为严重,1640年左右,苏州地区每斤大米的价格升到了100个铜钱,大批人饿死,许多豪宅低价出售而无人问津…… 但是喻心经常阅读明朝的一些话本和小说,对金融问题有自己的思考,关于流通货币: 最紧要的问题当然是白银短缺,这不仅伤农,也导致货物流通出现了种种问题; 其次终端零售市场使用白银并不方便,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 再则,由于大明很少铸造铜币,导致终端市场实物交易盛行,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商业经济的发展。 在本书中,会采用三种措施,针对白银短缺,会采用票据来解决,票据实际上相当于管理更为严格的一种纸币。 另外,为了方便交易,林纯鸿还会铸造大量的金币和银币,这不仅能获取大量的利润,也能带动市场的繁荣。清朝鸦片战争之后,欧洲在中国用银币大量交换白银便是明证。 最后,林纯鸿会铸造铜币,材质当然选择大明的独门秘笈:黄铜,这主要为了解决小民日常生活中面临的零钱不够的困难。 当然,金融问题不仅仅是货币问题,银行和钱庄的正常运转也相当重要,本书都会一一考虑,敬请大伙留意。 谢谢大家的支持,也希望大家多提宝贵意见,喻心会虚心听取意见,毕竟小说写好了,大家读得爽,喻心也可以获利,这是双赢,呵呵! 满清之于中华:阉割了汉人的骨气廉耻 与蒙元简单粗野的*裸的”四种人”制度相比,满清推行的是”全方位的民族主义”,即 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全方位的”民族主义”,这种满清民族主义成为中国近代动荡和 举步维艰的重要原因之一,它的历史后果至今危害着中华民族(包括今天的满族)。{百度搜索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就不说了,因为没有什么好说的。对汉民族精神和文化的破坏 却是长远的。从文化角度看,满族在努儿哈赤时才创立了满文,但在入关后,清政府却 最重视利用文化精神武器统治汉民族,达到几千年来少数民族的顶峰。也达到对汉民族 精神文化破坏的顶峰,这首先表现在对汉民族自尊和民族传统的全面绞杀的剃发令。 ”即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历史上,少数民族入侵、入主中原,如虽有”乱以氐、 羌、突厥、契丹、蒙古之风”(《孔子改制考》)但多被拥有悠久文化积淀的汉民族同 化。蒙元也曾试图改变汉民族的服装,结果成为元末汉族大暴动的重要诱因之一。清政 府的剃发令,让有着崇高自尊的汉民族改发易装,招致了强烈的反抗,仅江阴一县,为反 剃发起义,战死,自尽,被清军屠杀就多达17万人。全中国为反剃发而被清军屠杀又有 多少人,实难统计,剃发令不仅是对汉民族的极大污辱,更是对汉民族集体自尊和自信力 的毁灭性打击。直到太平天国时,号召起义的有力动员辞仍是”复我衣裳”!剃发令使汉 民族数千年的发式,衣裳传统陡然蒙难。”唐制衣冠荡然无存”还是其表,使汉民族从此 失去了骄傲,自尊,自信的精神境界,其影响无论怎么估价都不过分”此固我皇汉人种 为牛为马,为奴为隶,抛汉唐之衣冠,去父母之发肤,以服从满洲人之一大纪念碑也。百度搜索更新最快)”(《 革命军》)。 比剃发令更阴毒的精神统治是祭孔,多尔衮刚一入关,就祭拜孔庙,一边杀人一边祭 拜孔庙,孔子的地位也达到”集千圣,等百王”的前所未有的”崇高地位”,但这一切都是 假的,孔子后人曾请求保留延续3000多年孔家衣冠,”一乃旧制未之或改”,但遭到清政府 的断然拒绝!清政府特别重视利用理学这一太监学说奴役宰制汉民族的精神。理学第一 次由在野成为官学,就是在异族入主中原的蒙元之时,做为非凡的政治家,忽必烈有着 敏锐的嗅觉,把理学做为官学,极有利于统治人口众多的汉民族。忽必烈并以”儒教大 宗师”的名义号令天下。但忽必烈的后代少有他这样的智慧,蒙元一朝,文治相当差劲 ,甚至连科举这一收买人心的举措也常常荒废。清则承继了蒙元的铁血政策,更比蒙元 大大的狡猾,使有清一朝267年”右文之盛,前古罕见”。 这右文之胜不仅表现在康熙的《举博学鸿儒诏》,特别的盛举是四库全书,有目的,有 计划,有组织,有系统的对汉民族英雄史进行空前绝后的荼毒,鲁迅先生说:”对我最 初的提醒了满汉的界限的不是书,是辫子,是砍了我们古人的许多的头,这才种定了的 ,到的我们有知识的时候大家早忘了血。”其实这大家早忘了血史,四库全书还是功不可 没的。清的手段大大的高明和阴毒,不是焚书,而是”全毁、抽毁、剜去之类的也且不说 ,最阴险的是删改了古书的内容”,其目的非常非常的明确,即”永不会觉得我们中国作 者里面,也曾经有过很有些骨气的人”。应该说,经过清267年的精神奴役,清政府基本上 达到了使汉民族忘记血史,永不会觉得汉民族中有过很有些骨气的人的目的。在此就不转 录那些中国古书与被删剜套改的对比原文了,只要稍加对比,即足以令人惊骇,总之”清 人纂修《四库全书》而古书亡”!亡的岂只是古书,失去了的岂止是发式,衣冠,这是汉 民族精神传承的大断裂和大毁灭。清政府虽口唱”满汉一体”又特别特别的推崇理学但都 不过是用理学去奴役汉民族的精神,清统治者自己则清醒的很,决不喝理学这副毒药。康 熙训谕诸子”宜以时娴习骑射”,即不许汉族尚武,但念念不忘训喻诸子尚武,对于个别 的经不住诱惑的迷途羔羊,沾染了汉族文人的不良习气的,则大加严惩。乾隆三十一年, 皇子永星在一幅题扇诗中落款”镜泉”,被乾隆发现,大动肝火遂杖责并训谕皇子,不可 仿效汉人陋习而改变满洲世代淳朴,重骑射的传统,若任其发展则衣冠尽改(注意衣冠 尽改!)国体败坏,并告诫皇子师傅不可助长皇子重文之气。清统治者对汉族有骨气,有 独立自主精神的人是恨之入骨,象雍正那样不惜把吕留良挫骨扬灰。 到近代,满汉矛盾也成为阻止中国前进的一个重大阻碍和动荡之根源之一,第一次鸦 片战争时,八旗军队就曾和绿营火并,原因不用说就是长期种族压迫所制,太平军召令小說中文網 起义的口号之一即是”兴复久沦之境”,”夫中国有中国之形象,今满洲悉令削发,拖一长 尾于后,是使中国之人,变为禽兽也,中国有中国之衣冠,今满洲另置顶戴,胡衣猴冠 ,坏先代之服冕是使中国之人忘其根本也””凡有起义兴复中国者,夷其九族,是欲绝中 国英雄之谋也”(杨秀清《奉天讨胡檄》),直到孙中山,从早期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到三*民*主义,其第一主义乃是民族主义。”那民族主义,却不必要什么研究才会晓得的… …满洲人入关到如今已有二百六十多年,我们汉人就是小孩子,见到满人也是认得,总不 会把来当做汉人,这就是民族主义的根本。”陈天华也说:”这种族感情,是从胎里带来的 ”(《警世钟》),正是这种种族观念,使革命党人前赴后继,”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 ”。辛亥革命首先是民族革命,从军事早看,辛亥革命十分混乱,草率,苍惶,但民族意识 ,一旦觉醒则如星火燎原。我们大家都在中学课本上读过林觉民的《与妻书》,林觉民 参加起义,虽有建立共和的志愿,但主导的精神力量还是”克复神州,重兴祖国”。这 民族压迫,不仅表现在精神思想文化领域。对现实的经济政治,军事更有实际的作用。百日 维新,维新诏书象雪片一样传出,但不曾有一纸诏书要改革八旗,其实这八旗已经是彻 头彻尾的一群废物,满清对此一清二楚,否则也不会有湘军,淮军了,但八旗和绿营每 年耗银达2000万两,约占清廷财政收入的1/4,实在高的吓人,而湘军每年经费只有15万 两。本人在《白银舰队》中已算过一笔帐,诸位再算算每年2000万两,几十年下来是十 几个亿?可以再建多少个白银舰队,清廷将国库收入的1/4用于百无一用的八旗和满人 控制的绿营,仅从经济上讲,就是阻碍中国近代军事现代化的最大阻力,而日本把每一 个铜板都用于舰队建设,这甲午之战焉能不败?败了之后,则”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 欢心”,刚毅说的更明确,更透骨”与其授家奴不如赠邻友”!”汉人强,满人亡”!清2 67年对汉民族精神文化进行系统的全面绞杀,使我汉民族道统中殂,在近代又防汉甚于防 贼(如前述每年2000万两养八旗),在文化和实际利益上都给今天中国留下了难以弥合 的深创巨痛!! 钱谦益的史学贡献 明末清初,有一个赫赫有名的东林党人物叫钱谦益,人称“两朝领袖”,精于史学,立志修“明史”。(请记住我们的)明末,钱谦益曾撰修《历朝实录》,存放在北京太液池畔的“蕉园”,后李自成火烧明皇宫,“蕉园”也没能幸免。清初,钱谦益又收集了完备的明代史料,编写了达二百五十卷的明史稿,藏于自家藏“绛云楼”,后也毁于一场大火。钱谦益曾叹曰:“乌乎!甲申之乱,古今图籍书史一大劫也。吾家庚寅之火,江左书史图籍一小劫也。”他认为:“汉晋以来,书有三大厄。梁元帝江陵之火,一也;闯贼入北京烧文渊阁,二也;绛云楼火,三也。”又在《蕉园》一诗中写道:“蕉园焚稿总凋零,况复中州野史亭。”他把存放在蕉园内的《历朝实录》叫正史,把存放在绛云楼中的明史稿叫野史或半野史,而绛云楼又叫“半野堂”。所以他所编修的明史,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已经在喧阗一炬中化为了灰烬。 钱谦益(1582—1664)字受之,号牧斋,世称虞山先生,是明末清初重要史学家。他在明代历任翰林院编修等史职,入清后官至礼部右侍郎,充明史馆副总裁。钱谦益本身隶东林,但先谄事阉党,后迎降仕清,其人品颇受人非议。然而客观来讲,他的史学建树,特别是在明史考证方面的成就不容抹煞。 一、钱谦益从事明史考证的缘起 明初以降,程朱理学日益沦为科举考试的工具而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知识分子为了现实的利益,纷纷放弃皓首穷经、严谨求实的古学传统。正如顾炎武所说:“自八股行而古学弃,《大全》出而经说亡”。 自明中叶弘治以后,沉闷的思想界才慢慢掀起新的波澜。首先,在理学内部,作为程朱理学的反动,王阳明“心性”之说异军突起,风靡一时。其次,不少人厌恶当时简陋、苍白的学风,纷纷回头,希望从古典的传统中汲取营养。经学上“汲古通经”思想与文学上复古主义思潮交相兴起。一方面,“尊德性”与“道问学”之争,必然求诸古学考证。另一方面,经学与文学向传统复归也促进了学术考证的勃兴。正如朱希祖所说:“当李梦阳、何景明之辈倡言复古也,规模秦汉,使学者无读唐以后书;非是则诋为宋学。李蟠龙、王世贞辈继之,其风弥盛。然欲作秦汉之文,必先读古书,欲读古书,必先能识古字,于是《说文》之学兴焉。” 提到明代的考证学,杨慎是公认的第一人。杨慎(1488—1559),字用修,号升庵,明代著名学者。他博学多识,精通古文字、地理、职官、掌故等,有《丹铅录》、《丹铅余录》、《丹铅摘录》等考据名著传世。杨慎考证的范围十分广泛,上至“宇宙名物、经史百家,下至稗官小说、医人技能、草木鱼虫,靡不穷心多识,阐其理,博其趣,而订其讹。”杨慎以后,“士人因其特殊之身世,繁博之学识及反宋学之先锋,故群而效之。考据学风自骎骎然盛矣。”陈耀文、胡应麟、王世贞等一批学者纷纷起而纠正杨慎的讹误,从事考证研究。考信求实的思潮由此兴起。 明代中期考信求实风气的兴起,是钱谦益走上史学考证道路的时代背景。当然,师友们的感召也是重要原因之一。王世贞是明朝文学复古派的领袖,以史事考证见长。《史乘考误》是其史学考证名著,对后世有很大影响。钱谦益先世与王世贞家有很深的交情,他称王世贞是“吾先世之契家也”。由于年龄的差距,钱谦益并不曾亲身领受王世贞的教诲,但王世贞对他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他自幼对王世贞极为崇拜,刻意模仿、学做复古派文章。中年以后钱谦益虽然受嘉定学派的熏陶,改弦更张,服膺“通经汲古”之学,但无论从人品还是从学术上,他对王世贞始终特别尊重。甚至他走上考辨《实录》的治学道路,都受到了王世贞的影响。同王世贞一样,钱谦益一生最大的愿望是修成一部高质量的《明史》。然而,明代的史学混乱不堪,欲修《明史》必须先考证史实。 二、《太祖实录辨证》征论史籍分析 钱谦益明史考证成就,主要体现在对元末明初历史的考辨上。明初史臣对太祖朱元璋出身草莽,并曾依附于龙凤政权的史实,讳莫如深,三次改《太祖实录》,“像梳篦一样地将不利于朱元璋形象之处过滤掉了。”另外他们对朱元璋杀戮功臣也极力掩饰,致使这段历史真相被长期埋没。要着手明史,必须首先还原历史本来面貌。钱谦益搜集了大量公私史料,经过精审的考核,严密的论证,编成《太祖实录辩证》五卷。 我们对《太祖实录辩证》所征引的相关史籍作一归纳,便可以看出有以下几个特点: 其一,其征引的史籍以野史和家乘为主。特别是大量征引了明初开国功臣的神道碑文和家传、行状,种类多达20余种。钱谦益考辨的重点是《太祖实录》中有关开国功臣事迹的隐讳、不实之处。这些碑文、行状虽然零散、杂乱,甚至也有虚美、错谬的地方,但属于当时人记当时事,在某些方面与成于众人之手而又屡经删改的正史相比,文献价值更高。{读看看}钱谦益以此与实录对勘,纠正了不少实录的错误。比如:《明太祖实录》载:乙未(1355)七月太平之战,朱元璋派遣徐达、邓愈、汤和引兵与陈野先迎战,又令别的将领包抄其后,遂生擒陈野先。事实是否如此呢?钱谦益依据《宁河神道碑》与《东瓯神道碑》互相比证,得出结论:在太平之战中,是朱元璋亲自率领汤和迎战陈野先,而徐达与邓愈是作为奇兵,绕道敌人的后方合围、夹击获胜的。 其二,钱谦益于各家私乘中征引次数最多的是黄金的《开国功臣录》,为16次。其次为郑晓和王世贞的作品,分别达13次、12次之多。黄金的《开国功臣录》历十几年完成,较为详细地收录了明初500余位功臣的事迹。这部书广征各种史料,很有参考价值,所以成为钱谦益征论、考辨的重点。郑晓和王世贞均在当代史研究方面有高深的造诣。郑、王关注的焦点,更是钱谦益尤为注意的地方。钱谦益考核、发覆,纠正了他们不少疏谬之处。 比如:《明太祖实录》载永嘉侯朱亮祖病卒于洪武十三年(1380)。郑晓考证出朱亮祖之死乃是受胡惟庸案的牵连所致,但对实录所载的具体死亡时间没有提出异议。钱谦益据《御制文集》纠正了这个疏误,指出朱亮祖死亡的时间应当在洪武二十三年(1390)。 对于宜春侯黄彬的结局,《明太祖实录》只说:(洪武)十二年(1379),宜春侯黄彬往临清练兵。并未直接说明他的死因。黄金在《开国功臣录》中记载:黄彬(洪武)十二年练兵临清,召还后数年卒。郑晓认为,黄彬于洪武十二年(1379)受到胡惟庸案的牵连,后来又得到朝廷的宽恕,数年之后卒。王世贞则指出黄彬死于洪武十七年(1384)。钱谦益根据实录隐微书法推断:“实录不书卒之例,知其非令终也”。黄彬确实受胡惟庸案的牵连,但并非如郑晓所言又得到朝廷宽恕。黄彬之所以没有立刻伏法,是因为他的党事在洪武二十三年才被揭发。 其三,《太祖实录辩证》另一个突出的特色是参考了不少包括朱元璋诏书在内的秘府档案。其中,《昭示奸党录》与《庚午诏书》分别被征引了12次、9次之多。这些珍贵的档案是他利用参修《明神宗实录》的机会见到的。钱谦益据此纠正了《明太祖实录》以及其它私史很多讹误不实之处。 比如,关于东胜侯汪兴祖被授予封号的相关史实,史书记载不一。《明太祖实录》载洪武四年(1371),追封汪兴祖为东胜侯。而黄金《开国功臣录》则认为东胜侯是在洪武三年(1370)加封的。孰是孰非,难以确定。好在《昭示奸党录》第二录中载有汪兴祖因杀死俘虏之过而被贬海南一事。钱谦益据此推知,汪兴祖东胜侯的封号确是封于洪武三年(1370),只不过由于他私自杀害俘虏而获罪。朱元璋之授予他封号,而不授予其“封侯铁券”,直到洪武四年(1371),汪兴祖战死,才彻底恢复了他的封号。 三、钱谦益史学考证的方法与特色 辨别是非,还原真相,是修史最基础、最艰难的一项工作。《太祖实录辨证》这本薄薄的小册子,凝结着钱谦益几十年的心血。细归纳其考证原则与特色如下: (一)国史、野史、家史互相对勘比证 对于朱元璋杀戮功臣的史实,《实录》多讳而不书。野史的记载也莫衷一是。要弄清功臣结局的真相,就必须对各种史料进行对勘、比证。 钱谦益对杨宪之死的考证就体现了这一原则。《明太祖实录》对杨宪之死记载是:“杨宪嗾使侍御史刘炳劾汪广洋,又教炳诬奏刑部侍郎左安善。上下炳于狱。太史令刘基尽发宪奸状及诸阴事,令群臣按问伏诛。”《实录》认为杨宪被诛是由于刘基告发所致。然而,这种说法与诸野史的记载均不一致。黄金《开国功臣录》与刘辰《国初事迹》都认为告发杨宪的是李善长,而不是刘基。且《国初事迹》对这件事有详细的记载:“杨宪为御史中丞,太祖尝曰:‘杨宪可居相位’,数言善长无大才。胡惟庸谓善长曰:‘杨宪为相,我等淮人不得为大官矣。’宪因劾汪广洋不公不法,李善长奏排陷大臣,放肆为奸等事,太祖以极刑处之。” 钱谦益比较各种说法,结合明初党争的事实,认为刘辰的记载比较可靠。首先,杨宪与李善长、胡惟庸互相结党、排击确是实情;其次,杨宪弹劾汪广洋不公不法,李善长趁机又攻击杨宪。钱谦益认为,李善长与杨宪素有矛盾,而杨宪又一直有取代李善长为相的想法。李善长抓住朱元璋对杨宪不满的机会来弹劾杨宪,并非出于同情汪广洋,而是想要趁机搬倒自己的心腹之患杨宪。再者,钱谦益又考察了刘基的行状与实录中刘基本传,均没有记载刘基告发杨宪之事。并且其行状中又说:“公与宪素厚”。可见,刘基与杨宪并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刘基没必要置杨宪于死地。经过仔细地分析、比勘,钱谦益最终认为实录的记载是错误的,杨宪被杀是由于受到李善长的告发所致。钱谦益还进一步分析,实录之所以错载此事,大概是由于刘基曾经说过杨宪不足为相的原因。 (二)以诗证史 王世贞提出“天地间无非史而已”的观点,不仅提高了史学的地位,更扩大了史学家的历史视野。钱谦益继承了王世贞的史学思想,十分重视史料的搜集与考证。他的《列朝诗集》便基于以诗存史的理念。他的明史考证也鲜明地体现了以诗证史的特色。 1.关于张士德被擒 张士德是元末群雄之一张士诚的弟弟。《明太祖实录》记载张士德被擒一事如下:士德以丙申二月据平江,秋七月授陵,中山武宁王设伏擒之。即认为张士德是于丙申(1356)年七月被中山王徐达擒获的。陈基为元末的儒士,曾经受恩于张士德。他于癸卯(1363)年渡江使淮,路过虞山时作了一首咏叹张士德的诗: 一望虞山一怅然,楚公曾此将楼船。间关百战捐躯地,慷慨孤忠骂寇年。 添海欲衔精卫石,躯狼愿假祖龙鞭,至今父老犹垂泪,花落春城泣杜鹃。 钱谦益反复吟诵这首诗,觉得诗中所记张士德在“虞山”、“捐躯”一事与实录有出入,由此引发了他对张士德被擒时间、地点的怀疑。他列举了大量史料,纠正了《实录》的错误,考证出张士德应该于丁酉(1357)年在常熟的湖桥被擒。 2.陶安调任黄州的时间 《实录》记载,陶安被任命为黄州府知府在辛丑(1361)年九月,五年以后又调任饶州府知府。而徐纮之《集传》与谢理的《太平人物志》均认为陶安是于癸卯(1363)年被任命为黄州知府的。那种说法正确呢?钱谦益据陶安自己的诗文作了详细的辩证。壬寅年,陶安《忆别》诗中有:“七年同在省东厅”[4](三p2111)的诗句。由此可知,从乙未(1355)年至癸卯(1363)年,陶安一直在金陵,不可能于辛丑(1361)年出知黄州。陶安在甲辰(1364)年又有诗曰:“今年春二月,玺书命守土,两日抵其州,又值连月雨。”[5](三p2111)则他出任黄州知府的具体时间应该为甲辰(1364)年无疑。 (三)实事求是,存疑存异 史家不仅要广闻博识,更须有缜密的思维和严谨求是的学术素养。考证严谨,以疑传疑,不妄下结论是钱谦益历史考证的重要原则。比如: 对曹国公李文忠的死因,史家记载不一。俞本的《记事录》认为,李文忠生病以后,淮安侯华中侍疾进药,李文忠饮药后死去。王世贞《史乘考误》认为,李文忠招纳了很多门客,招致朱元璋的不满。后来朱元璋找借口尽杀其门客,李文忠很害怕,自缢身亡。钱谦益参阅各家相关记载,对华中进药一事表示怀疑。对于李文忠具体死亡原因,由于没有可靠的史料支持,他只能感叹“若曹国得罪之故,史家阙如,无可考证,吾不得而知之矣。” 据《实录》记载,东川侯胡海死后,朱元璋亲自辍朝为他致祭。国史也郑重为其立传。这样看来胡海是不是得到善终了呢?对此,黄金持肯定态度,认为“当时党论一兴,元功宿将惴惴焉朝不谋夕。海独能摆脱众中,一辞莫逮。卒荷宠灵,考终牖下”。钱谦益怀疑胡海是受胡惟庸案牵连而被杀的,但是又没有确切的史料来证明,不好妄下结论,只能表示:“东川之有罪与其得免,则史既不书,他亦无可考也。 钱谦益开阔的学术视野和严谨求实的学术精神令人敬佩。 综上,钱谦益明史考证的重心是元末明初之际的疑案。钱谦益广征史料,参考诸家记载,详细地归纳、考证,揭示出很多历史真相。其不少考证结果便直接体现在清朝官修《明史》中。 四、钱谦益的史学影响 钱谦益对明代史事的考证和著述,对于清代官修《明史》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试细论之。 第一、有关传记影响 钱谦益交游广泛,文笔优美。明清之际不少遗民、故友以碑传、铭文相托。此外他的《列朝诗集小传》也挖掘、搜罗了明代很多诗人、儒士的生平事迹。这些为撰修《明史》提供了丰富的史料,甚至《明史》中有关传记就是以钱谦益的作品为蓝本,加以删节而成。特别是史官尤侗所撰之《文苑传》初稿,只是略加删节,几乎全部录用钱谦益的原文。后来汪由敦在《史裁蠡说》中说:“文苑则取其制作可传者,或关系一时风气,如前后七子、袁道宏、钟惺之流,略为论列流派。否则不必滥收。未可以钱谦益、曹能始之品题据为定论也。”(《明史例案》卷4之《汪文端史裁蠡说》)但是细观《明史·文苑传》修改后的定稿,很多地方仍然与《列朝诗集小传》吻合,只是在表达上更精炼了一些。试抄录钱谦益、尤侗以及《明史》对何良俊的记载,对比如下: 《列朝诗集小传·何良俊传》 良俊,字元朗,华亭人。少而笃学,二十年不下楼,或挟荚行游,忘堕坑岸,其专勤如此。与弟良傅,字叔皮,同学。叔皮举进士,官南祠部郎,而元朗以岁贡入胄监。时宰知其名,用蔡九逵例,授南京翰林院孔目。元朗好谈兵,以经世自负,浮沉冗长,郁郁不得志,每喟然叹曰:“吾有清森阁在东海上,藏书四万卷、名画百签、古法帖鼎彝数十种。弃此不居而仆仆牛马走,不亦愚而可笑乎?”居三年,遂移疾免归。海上中倭留青溪者数年,复买宅居吴门,年七十始归云间。元朗风神朗澈,所至宾客填门。妙解音律,晚畜声伎,躬自度曲,分寸合度。秣陵金阊,都会佳丽,文酒过从,丝竹竟奋,人谓江左风流,复见于今日也。吴中以明经起家官词林者,文徵仲、蔡九逵之后二十余年,而元朗继之。元朗清词丽句,未逮二公,然文以修谨自励,蔡以刻见讥,而元朗风流豪爽,为时人所叹羡,二公始弗如也。元朗集累万言,皇甫子循为叙,又有《何氏语林》、《四友斋丛说》行于世。尤侗撰《明史·何良俊传》初稿 良俊,字元朗,华亭人。少而笃学,二十年不下楼,或挟荚行游,忘堕坑岸,其专勤如此。与弟良傅同学。良傅举进士,官南祠部郎,而良俊以岁贡入胄监。时宰知其名,用蔡羽例,授南京翰林院孔目。良俊好谈兵,以经世自负,浮沉冗长,郁郁不得志,每喟然叹曰:“吾有清森阁在东海上,藏书四万卷、名画百签、古法帖鼎彝数十种。弃此不居而仆仆牛马走,不亦愚而可笑乎?”居三年,遂移疾归。海上中倭留青溪者数载,年七十始归云间。良俊风神朗澈,所至宾客填门。妙解音律,晚畜声伎,躬自度曲,分寸合度。秣陵金阊,都会佳丽,文酒过从,丝竹竟奋,人谓江左风流,复见今日也。所著《文集》及《语林》、《丛说》行于世。《明史·何良俊传》 其后,华亭何良俊亦以岁贡入国学。当路知其名,用蔡羽例,特授南京翰林院孔目。良俊,字元朗。少笃学,二十年不下楼,与弟良傅并负俊才。良傅举进士,官南京礼部郎中,而良俊犹滞场屋,与上海张之象,同里徐献忠、董宜阳友善,并有声。及官南京,赵贞吉、王维桢相继掌院事,与相得甚欢。良俊居久之,慨然叹曰:“吾有清森阁在东海上,藏书四万卷、名画百签、古法帖鼎彝数十种。弃此不居而仆仆牛马走,不亦愚而可笑乎?”遂移疾归。海上中倭,复居金陵者数年,更买宅居吴阊。年七十始返故里。 另外,《明史》中如唐寅传、祝允明传等都与《列朝诗集小传》有言辞吻合之处。这不仅体现了钱谦益的史学价值,更体现了他的史学影响。 第二,有关明史疑案遵从钱谦益的论断 明初史事疑案甚多。这不仅是明代各史家关注的焦点,更是清修《明史》诸史臣考辨的重点。靖难之后,建文帝逊国与否是当时史学界争论的一个焦点。王世贞认为建文逊国说不可信,“大抵建文出亡与否不可知”,体现了存疑的精神。但此后伪史杂出,不少附会建文逊国故事的记载流布民间。其中以《致身录》和《从亡笔记》影响最大,以至于像谈迁这样以严谨著称的史家都信以为真。钱谦益于崇祯年间作了《考》及《书考后》两篇文章,以确凿的事实考证出二书乃是伪书。曾任清修《明史》馆总裁的王鸿绪说: 逊国诸书大率附会而《致身录》最后出,汇诸说而缘饰之,遂为好事者所称道。崇祯中,南京给事中欧阳调律上其书。学士钱谦益据吴宽所撰《彬墓表》作《致身录考》,指出其必无者十,固已无遗议矣。《明史例案》卷3《王云横史例议下》 看来,钱谦益的考证成果是得到普遍认可的。在此基础上,钱谦益进一步指出: 大抵革除事迹,既无实录可考,而野史真赝错出,莫可辨证……正史既不可得而见矣,后之君子,有志于史事者,信以传信,疑以传疑,无好奇撺异而遗误万世之信史,则可也。 可见,钱谦益对建文逊国与否也是持“信以传信,疑以传疑”态度。但是,钱谦益在其晚年所著的《列朝诗集小传》中又有“帝(建文)逊位后入蜀,往来滇、黔间,尝赋诗一章,士庶至今传诵”的说法。是不是钱谦益晚年改变立场,而持建文逊国说了呢?在为赵士喆《建文年谱》作的序文中,钱谦益表示:“信固当传,疑亦可恤。过而存之,不忍废也。”由此可知,钱谦益晚年虽较倾向于建文逊国说,但因没有史料支撑,不过是“过而存之”罢了。尛說Φ紋網 清修明史时,又为此事争论不休。徐嘉炎力主建文逊国说,而朱彝尊和万斯同认为逊国说不足信,王鸿绪《明史稿》则持建文*说(李晋华在《明史纂修考》中有详细论述)。最后乾隆四年(1740)定稿的《明史》则兼顾诸说,改为: 宫中火起,帝不知所终。燕王遣中使出帝后尸于火中,越八日壬申葬之。或云帝由地道出亡。(明史》卷4《恭愍帝纪》) 由于缺乏可考史料的支撑,《明史》最终体现了钱谦益“信固当传,疑亦可恤”的态度。 明代的印刷(1368-1644) 在考虑本书是否采用纸币时,找了一些印刷术的资料,与大家共享。读看看更新我们速度第一) 明代是我国古代印刷的全盛时期,其主要特色是:一、雕版印刷技术更为精湛,涌现出一大批图版雕刻高手;二、除雕版外、木活字、铜活字广泛应用;三、专用印刷字体成熟并广泛应用;四、出现了彩色套印技术;五、印刷规模大、品种多、地域分布广。 一、明政府印刷 明政府十分重视印刷,最大的印刷部门是司礼监和国子监,此外如礼部、户部、都察院、大理寺、兵部、工部、钦天监等部门也都从事印刷。 司礼监是政府最大的印刷部门,所设的司礼监经厂(印刷工场),规模很大。据万历《大明会典》记载,司礼监经厂有刻版工匠350名,印刷工匠134名,擢配工匠189名,装订工匠293名,还有制笔、制墨工匠数十名,总数超过千人,可称为古代最大的印刷工厂。 司礼监经厂主要承印由皇帝批准印刷的各种书籍,印刷量最大的是《佛藏》、《道藏》、《番藏》,以及每年度的《历书》。经厂印本一般刻工和纸墨都很精良,可以代表当时的较高水平。 国子监也是明政府较大的印刷部门,设在南京的称南监,设在北京的称北监。南京国子监历史久,规模大,印书量也远远超过北监。据明周弘祖《古今书刻》记载,南监刻印书籍271种,包括制书、杂书、类书、韵书及经、史、子集等八大类。 政府其他部门的印书,多与自己的业务范围有关,如礼部印刷过《世臣总录》、《大话武臣》、《臣戒录》、《大礼集议》、《登科录》、《会试录》等书。钦天监负责《历书》的编订及样本的刻印,并设有小型印刷作坊。 明代地方政府的印刷规模也超过前,其印刷的内容主要有:《地方志》、皇帝批准在各地印的书,历书的地方版本,以及当地名人的着作等,其印书总数超过300种。 二、藩王府印刷 明代皇室子弟封王,驻各地,称藩王。不少藩王喜着书,印书,其版本称藩本。这是印刷史上的特有现象。由于藩王有富裕的资金、他们刻印书的用料、刻工都十分考究,代表了当时当地的较高水准。据不完全统计,藩王本超过500多种,其中有相当数量是藩王自己的着作。在藩府本中,有不少古代特有的书,如医学、棋书、音乐书、茶谱、花卉、法贴等。这些版本都很珍贵。 三、明代民间印刷 由于商业、手工业的繁荣及社会文化的发展,民间对书籍的需求量大增,从而促进了印刷业的发展。请记住我】明代民间印刷业分布很广,几乎遍及全国各地,印刷书籍的品种除经史子集外,平话、小说、戏曲故事及各种通俗读物大量刻印。下面重点介绍几个地区的民间印刷。尐説φ呅蛧 北京民间印刷 北京民间印刷业起源于辽金时代,到明代,北京成为全国最大的图书销售??场,从而促进了民间印刷业的发展。明代北京的印刷作坊有几十家,主要分布在正阳门内大街、刑部街、宣武门里、崇文门里、太平仓、国子监前等处。在北京书坊中,较着名的有,永顺书堂、金台岳家、更铺门汪谅书铺、二酉堂、高家经铺等。刻书的品种除经、史、子集、诗文选外,也有各种应试参考用书。最有特色的是北京永顺堂刻印的一套说唱词话。有《石郎附马传》、《包待制出身传》等11种。 南京民间印刷 南京的民间印刷起源于五代,经宋元都有所发展,到明代发展到鼎盛,有书坊93家,是书坊最多的地区。明胡应麟说:吴会、金陵擅名文献,刻本至多……凡金陵书肆多在三山门街及太学前。南京书坊印刷最多的是各种话本、戏曲、小说,据统计,这类书超过300种,仅唐对溪富春堂就刻印近百种。医学类书籍的刻印量也不少,从中可以看出南京民间印刷的规模。 明代南京书坊,云集了一批各地刻版的能工巧匠,其中着名的徽派刻工,有不少人在此为各家书坊刻版,他们为各家刻印的书籍插图,达到了古代刻版技艺的高峰。 建阳民间印刷 宋代以来,建阳一直是重要的印刷集中地。到明代,建阳的印刷业仍持续发展。据明嘉靖间《建阳县志》记载:书籍出麻沙、崇化两坊,昔号图书之府。……足以嘉惠四方。 明代建阳印书的特点,除原有经史子集及医学书外,又大量刻印当朝的着作以及戏曲,小说,通俗读物。插图本种类更多。到了明代后期,由于其他地区印刷业的发展,使这里的书籍销量大减,使建阳印刷业有所没落。 杭州民间印刷 宋、元以来,杭州的印刷以质量精良称颂,明代时,杭州有书坊二十多家。 杭州书坊中,最着名的有勤德书堂、容与堂、胡文焕文会堂等。容与堂刻印的《水浒传》、《幽闰记》、《红拂记》、《琵琶记》、《王合记》等戏曲本,刻印精良,字体隽美,是明代杭州刻本的代表。胡文焕是杭州有名的藏书家,也从事编书和印书。他刻印的书以套书而称着,如《格致丛书》一套就有二百多种,《百家名书》103种,这在出版印刷史上很有特色。 徽州民间印刷 徽州一带历来是纸、墨、笔、砚文房四宝的产地。还以多出刻版高手而着名,进入明代,这里的印刷业也有所发展。由于其得天独厚的社会条件,这里的刻本以插图,字体精美而称着。特别是汪氏环翠堂刻本,可称徽州的代表。 苏州民间印刷 苏州的民间印刷业,明代十分兴盛,在苏州的阊门和金门一带,集中着一批印刷作坊。这里所印的书籍数量大、质量好,销行各地。 在苏州附近的常熟县,有一着名的印刷作坊,这就是毛晋的汲古阁。 毛晋(1599-1659年)字子晋,号潜在,明代大藏书家,他的印刷作坊最多时雇工200人,从事刻、印、装工作,所印着名的书有《十三经》、《十七史》及各种诗文集,在印刷史上占有一定的地位。 其他地区的民间印刷 明代的民间印刷分布很广,几乎遍及全国,是古代印刷业最兴盛的时代。 四、明代印刷技术特点明代是古代印刷技术发展的高峰,除了印书品种多,产量大,质量精外,在印刷技术、印刷材料等方面,也有新的发展。 印刷专用字体的成熟 印刷专用字体的成熟并广为应用,是印刷技术发展到较高水准的产物。明代中期,一种横平竖直,横轻竖重,字形方正的字体,广泛使用于版刻,这就是今天所称的宋体字。一般认为,这种字体萌芽于宋,但未能推广。到明代初年,这种字体逐渐成熟,由于国子监刻本的使用,才使其风行全国,并成为占主导地位的印刷字体。从明版可以看出,当时宋体字已有粗、中、细几种风格,字形有方、长、扁几种。形成了明代独具特色的版面艺术。宋体字的成熟,对后来印刷技术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到清代,这种字体得到最高统治者的认可,成为武英殿铜活字,木活字的首选字体。从而更为广泛地推广应用,以至成为今天出版物的主要字体。 明代的图版艺术及徽派刻工 随着出版、印刷的发展,插图本书籍愈来愈多。特别是文艺类图书和科技类图书的插图,成为书籍的主要组成部分,更便于读者的理解。有的高手刻版的插图,其本身就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 促进明代图版刻印技术的发展有三个方面的因素:一是出现了一批图版雕刻高手为提高图版质量提供了技术基础;二是一批着名画家参与画稿,为图版提供高水平的原作;三是出版印刷业的发展使竞争更为激烈,促使出版印刷者在提高品质,增加种类,活跃版面上下功夫,大量插图本的出现就是这一社会环境的产物。 明代的图版雕刻,以徽派刻工最为着名,他们是一个十分庞大的群体,足迹遍及杭州、南京、苏州等地。 徽派刻工主要集中在歙县,休宁两地,以歙县为最多,而又以歙县的黄姓刻工最为着名。黄氏刻工中,有姓名可考者有一百多人,除少数在当地献艺外,大部分被南京、苏州、杭州等地书坊所聘用。 多色套印及彩色印刷 在一块版上用不同颜色印刷文字或图象,称为多色套印。这种套印古代有两种,一种是每色分别刻版,再逐色套印。另一种是在一版上刷不同颜色一次印刷。多色套印起源于宋代,用于纸币的套印。元代,出现书籍的朱墨套印。到了明代,有双色乃至四色套印的书籍。而能印出渐变层次的称彩色印刷,这种印刷技术约始于明代中期。其原理是将原稿中的色彩不同深浅,分别刻成印版,然后再逐色套印,最后完成近似于原作的彩色印刷品。对彩色印刷作出贡献的是胡正言(1581-1672年)。他与刻印工匠共同配合,于明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起,刻印了《十竹斋画谱》和《十竹斋笺谱》。当时当这种工艺为??版印刷。与此同时,还采用一种拱花方法,即在印刷品上压印出凸起的底纹。当时还有南京的吴发祥,也用??版拱花法,印成了《萝轩变古笺谱》,印品也十分精美。 ┗━━━━┛┗━━━━┛┗━━━━┛ 木版彩色印刷工艺流程 装订技术 我国古代的书籍装帧形式,经历了卷轴装(隋代)、经摺装(唐代)、旋风装(唐代)、蝴蝶装(宋代)、包背装(元代)。到明代出现线装,使书籍的装帧更为完美。一部书有多册者,还有函套。 ┗━┛┗━┛┗━┛┗━┛┗━┛┗━┛┗━┛┗━┛ 线装工艺流程 造纸 明代造纸业十分繁荣,江西、浙江、福建、四川,以北方一些地区,都分布有较多的造纸作坊。造纸原料有竹、树枝、破棉、稻草等。优质纸则用几种原料混合,以提高纸张性能。明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一书中,详细介绍了当时的造纸技术。 第一章 垂髫小儿 夕阳西下,盛夏的暑气不再那么逼人。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微微的东南风吹过,刚从酷热中缓过气的树叶沙沙响。小湾村的西边,散落着一百多户人家,已经有烟囱冒出炊烟,炊烟斜着寥寥向上,消散在空中。村的东边,沮漳河转过一道弯,悄悄的淌过,微微的波浪反射着夕阳,闪耀着金黄的光芒。偶尔的狗吠声和鸡叫声无不说明小湾村是一个安静、祥和的小村庄,但这一切被一些叫喊打破了。 “打他,打他,打他……”村西头的榕树下,一群小儿拍着小手不停的跳着喊着。 圈子中间,两个男孩搂成一团,喘着粗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想把对方摔倒在地。这两个男童大约十岁左右,其中一个较为壮实,而另外一个则瘦弱点。两人的摔跤已经到了白热化,瘦弱的小孩明显气力不支,两只小脚往后滑,在地上划出两道痕迹。壮实的小孩则一步步上前,突然他腾出一只脚,绊住瘦弱小孩的双腿,瘦弱小孩再也支撑不住,往后倒去。壮实小孩趁势压上去,让瘦弱小孩无法翻身。 “小三,你服不服?”壮实小孩用力按住瘦弱小孩,喘着气喊道。 “不服,不服,明天我们再比过。” 壮实小孩哈哈一笑,从地上一跃而起,笑道:“你都被我摔倒了七八次了,还不服,明天比就明天比!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小三也不起身,坐在地上,双手抱膝,说道:“总有一天,我会摔倒你。” 旁边的小孩都用食指刮着脸,叫道:“羞不羞啊,被摔倒这么多次了,还要比。” 小三倒也光棍,从地上爬起来,说道:“不羞,不羞,我们接下来玩将军打仗的游戏吧,今天轮到我当将军了。” “不干不干,你摔跤老是输,怎么能当将军?”小孩们叫嚷道。 “诸葛亮又不会摔跤,怎么当将军了?” “诸葛亮不是将军,是军师。” …… 一群小孩吵吵嚷嚷的往河边跑去。 此乃明季万历四十七(1619)年,小湾村隶属于荆州府江陵县。小湾村全村的男人基本上姓林,小三名叫林纯鸿,在家里排行老三,小名就叫“小三”。刚才那个壮实男孩就是小三未出五服的兄弟,名叫林纯大。据村里的老人说,洪武爷的时候,林家的两兄弟从南昌府来到小湾村定居,所有姓林的都是两兄弟的后代。现任族长就是林纯大的爷爷林国茂,亦担任里正之职,由于处事公正,村里的威望相当高。小湾村的男人大多以务农为生,农闲时在沮漳河或者湖泊里打打鱼,女人们大多都会纺纱和织布,赶集之日,便拿到县城去卖,也能贴补家用。所以,小湾村虽然并不富裕,但平平安安,日子还算顺当。 “娘,我回来了。”小三满身尘土,一回到家门口就叫道。然后就冲向家里的水缸,拿起葫芦瓢舀了冷水让肚子里灌去。 小三的母亲李氏听见声音,连忙出来,拉住小三的手,责怪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你别喝水缸里的水,要喝煮过的开水。”说完,倒了一碗凉开水,递给小三。尐説φ呅蛧 小三嘿嘿笑了笑,接过母亲手中的碗,继续喝下去。 母亲拍着小三身上的尘土,絮叨道:“又跟别人打架了?要你别打架,你看,手臂都被捏红了……” 小三没有理会母亲的埋怨,兴奋的说道:“娘,我今天当将军了,铁头和大壮他们都听我的话,我要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请记住村里的狗都被我们撵得到处……” 小三突然停顿下来,他发现母亲怔怔的盯着他。 “娘,您怎么啦?”小三抓住母亲的手,摇晃着问道。 “哦,当将军好,当将军好……”母亲随口敷衍道,“今天娘要你背的《鲁仲连义不帝秦》,你背熟练了没?” “早背熟了,娘您听:‘秦围赵之邯郸。魏安釐王使将军晋鄙救赵,畏秦,止于荡阴……’” “好了,好了,娘知道了。”母亲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娘,爹和哥哥们怎么还不回来吃饭?” “你爹他们去县城卖鱼了,应该快回来了,回来我们就吃饭。” “吃饭啰,吃饭啰……”小三欢呼道。 月上树梢,小三已经在屋外的凉床上进入了梦乡。荆州府夏天太热,一般人家都在屋外乘凉睡觉。从父亲和两个哥哥回来后,小三就缠着大哥问如何摔倒大壮。大哥被缠不过,教了小三一招,小三才满意入睡。但父母和两个哥哥还未睡,依然在谈论事情。 “他爹,三百多斤鱼怎么才卖了一百多文啊?”母亲摇着蒲扇给小三驱赶着蚊虫,问道。 “卖鱼的人太多。”父亲林德文的话很简短。 “天气闷热,湖里的鱼死了不少,到处都是卖鱼的人,再说我们江陵县谁家不打鱼啊,也没有多少人买。”大哥林纯知补充道。 “听说今年税使还要加税,年底还要交租,这可怎么办?”母亲想起往年的税吏的骄横跋扈,不由得担忧道。 一家人陷入了沉默…… 沉默良久,二哥林纯仁说道:“要是能把鱼卖到鱼少的地方就好了。” 父亲摇摇头,说道:“不成的,鱼会烂掉的。再说一路的卡税、门税交下来,就赚不了多少钱。” 一家人也商量不出什么来,只好不去想交税的事。 “他爹,辽东真的败了?” “败得特惨,陈狗子九死一生逃出辽东,一条胳膊废了。”父亲埋着头,眉头紧锁。 “怎么就败了呢,也不知……”母亲在父亲的眼神下欲言又止。 大哥林纯知已经17岁了,本能的猜测父母有心事,但又不敢问。以往一问,父亲就发怒。二哥林纯仁才14岁,还不知道辽东在何处,只问道:“陈狗子就是前几天的那个陈叔叔吗?他也怪可怜的,怎么不让他住我们家里来?” “二弟!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说起陈叔叔。”大哥训斥道。 “你大哥说得对,不要向任何人说最近有人到过我们家!”父亲严肃的表情吓得林纯仁不敢再说话,把疑惑埋在了心底。 母亲叹了口气,良久,说道:“安排在山里也不错,那猎户也信得过。” “睡吧,睡吧,明天还要赶早去地里。”父亲下命令了。 可母亲还不能睡,林家的晒场上又响起了吱吱的机杼声,李氏又熬夜纺纱了。 第二日清晨,林德文父子三人便下地干活,小三醒来后,匆匆吃过饭,便找大壮比试。两人又搂成一团,呈势均力敌之势。大壮正充满信心,待到小三力竭,便摔倒他,哪想到小三突然撤掉力量,往旁边闪去,大壮止不住脚步,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小三顺势压住大壮,大喊:“你服不服?”大壮大叫:“你使诈,不服,不服。” 小三放开大壮,跳到一边,道:“不管你服不服,我已经把你摔倒了。” 旁边的小孩有的在叫:“小三使诈,不算数,不算数。”也有的小孩叫道:“大壮输了。” 大壮从地上爬起来,对小三说道:“就算你赢了吧,我再也不和你摔跤了。”小三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铁头笑道:“小三你也别得意,大壮早就烦了,根本就不想和你摔跤。听说陈港村来了一位秀才,正在教小孩子读书,我们去看看吧。”铁头辈分较高,叫林德绍,年龄也较大,小孩子都听他的,叫道:“去看看,去看看。” 陈港村在沮漳河的东边,跨过一座石拱桥就到了。七八个孩童就趴在窗户边,偷偷的往屋里瞧去。屋里有几个孩童正在读书,秀才先生也在读书。且看秀才坐在太师椅上,一前一后的摇晃,声音越来越高,念道:“君子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礼,虽无有质,谁能间之……” 窗外的孩童都捂着嘴笑起来,铁头悄悄道:“原来秀才就是这个模样啊。小三,你娘每天教你念书,秀才念的什么啊?”小三摇头表示不知。大伙也不以为意,接着往里面瞅去。这时,先生突然喊了一声“停!”孩童的读书声戛然而止。先生接着说道:“现在开始背诵,你们按着顺序来。” 接着一个孩童就走到先生旁边,背道:“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酒逢知己饮,诗向……诗向……”背到这里,孩童无法再继续,小三忍不住答道:“诗向会人吟。”先生转向窗边,喝道:“谁?” 窗外的孩童拔腿就跑,结果小三刚好绊在一根木头上,摔倒在地,被走出门外的先生提溜进屋里。 “你是谁?为何在窗外?” 小三耷拉着脑袋,嗫嚅道:“我是小湾村的林纯鸿,大伙说没有见过秀才,要来看看,我也就来看看您。” “你识字?谁教你的?” “娘每天教我的。” 先生暗暗称奇,要知道,平时识字的男人都难见,更别提女人了。 “平时都念什么书?”先生继续问道。 “我家没有书,娘在地上划出来教我的。”小三说完,眼睛就往先生刚才读的书上瞅去。书的封面上写着“春秋左传”几个大字,小三牢牢的记在心里。 先生顺着小三的目光一看,心里就乐了,原来这小子对这本书感兴趣。先生佯怒道:“以后不准趴在窗外,明白了吗?” 小三点了点头。 “你走吧。” …… 小湾村的孩童还在学堂不远处等候,见小三出来,叽叽喳喳的问道:“秀才打你了没?”“秀才和你说什么?”……小三都一一作答,一行人兴趣索然,各自回家。回家后,小三就缠着母亲问《春秋左传》是什么书,母亲从小三的口中得知今日之事,虽然想给几个儿子买几本书,无奈家计艰难,只好作罢。次日上午,小三就守候在学堂外面,他不敢趴在窗台上,离学堂远远的观望着。没想到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先生的眼里,先生故意不理会他,看他能徘徊多久。临近放学,小三依然在那里张望,突然发现先生走过来,撒腿就跑。 “站住,不准跑。”先生喝道。 小三只好站住,先生只说了一句“跟我来”,便转身而去。小三跟着先生,进入一个屋子。原来这里是先生住的地方,里面除了一些生活必须品,就只剩下一张摆满了书籍的书架。小三眼睛盯着书架,再也挪不开。 “想读书?” “嗯!”小三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好,从明日开始,你每日上午到我这里抄书,只准你拿走抄好的,我这里的书一本也不许动。” “可是我没有纸和笔墨啊?” 先生拿出一些纸张和笔墨,说道:“这些都给你用。” 小三喜不自禁,马上就想开始。 先生笑道:“明日开始,今天就算了。” 小三的父母得知此事,马上张罗着给先生送点礼物。家里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好捉了一只老母鸡和提了一篮子鸡蛋给先生送去,但都被先生拒之门外。从此,小三每日上午便到先生处抄书,下午和晚上便读背。小三最感兴趣的便是《左传》、《战国策》之类的书,先生也随他,反而闲时还指点指点他。 一来二去,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天启元年。小三现在每日下午还需到农田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至于打猪草、放牛,更是每日必干。诚然,劳动最能锻炼体魄和耐力,现在的小三不复当年瘦弱模样,估摸着大壮现在的力气也比不过他。大壮也开始读书,而铁头则早就跟着父亲忙于生计了。小三生活充实而平稳,直到有一天林家起了争执。 “我不去,就让三弟一个人去。”林家传来林纯仁决绝的声音。 “你还太小,给爹也帮不了多少忙。就让大哥一人留家里就行了。”母亲不停的劝告林纯仁。 “我怎么帮不了多少忙?打鱼我也会,扶犁我也会,插秧打谷子我什么不会啊?”林纯仁争得脸红脖子粗。 “二哥不去,我也不去,我还可以放牛和打猪草。再说我还要跟着先生抄……”小三也说道,结果被母亲狠狠的瞪了一眼。母亲说服不了两兄弟,只好把求助的目光转向父亲。 父亲沉默半晌,决定道:“就让小三一人去吧。” 父亲的话不可违抗,林纯仁得意的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三弟。 原来从前年开始,林德文和林纯知便发现沮漳河和长江在夏季的时候会漂来很多树木,父子二人水性好,便冒着危险将木材捞上岸,卖几个钱,熬过这两年。可是今年夏天,父子二人发现长江里不停的漂流死尸下来,从服饰来看,应该是官兵,林德文敏锐的感觉到上游可能有兵灾,又想到小湾村西北二十多里的地方出了一股盗匪,绑票、杀人、祸害乡里,父亲便想把两个幼子送到山里的猎户那里。 第二天一早,小三便去与先生辞别,先生叹了口气,将小三平日喜欢的书送给了他,临行叮嘱小三:“我知道你不喜欢念四书五经,这些史书你拿着,别忘记多读!” 小三跪着拜谢先生:“先生多多保重身体。” 先生转身而去,不受他这一拜,边走边唱道:“去兮去兮,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小三在门外呆立良久,方恋恋不舍而去,转头望去,先生的小木屋显得那么的孤寂和落魄…… ※※※※※※※※※※※※※※※ 这里的故事很多取材于我小时候的生活,和小孩子打架啊,看老爸在长江里捞木材啊,偷看大孩子上课……这些事情现在特怀念。尤其是老爸在长江里捞木材,现在想起来就心酸,眼泪都快出来了。 第二章 山林野趣 “纯鸿拜见周叔、陈叔。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小三在父亲的要求下,对周望和陈狗子纳头而拜。 周望和陈狗子赶紧扶起小三,陈狗子说道:“还是林大哥你厉害,老三都这么高了。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倒像嫂子。” 周望听陈狗子说得不像话,苦笑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说话你会死啊。” 陈狗子摸了摸头,嘿嘿一笑,说道:“我就是一粗人,第一次看见这小子,我得拿点见面礼。”说完,转身进屋拿来一把匕首,递给小三。周望也拿了一把弓,送给小三。小三固辞不受,父亲在一旁命小三拿着,小三才接过匕首和弓。拔掉匕首外面的牛皮套,匕首发出慑人的寒光,小三喜滋滋的收起来,挂在腰间。又拿起弓,拨了拨弓弦,弓弦发出嗡嗡的响声。小三又拜倒在地:“谢谢周叔,谢谢陈叔。” 陈狗子呵呵笑道:“这小子真够婆婆妈妈的,有什么好谢的。不过他这样一谢,我心里也怪舒服的。” 林德文和周望哈哈大笑,说道:“咱们兄弟多日不见,今天好好喝两杯。”说完,林德文从毛驴身下解下两个酒葫芦,道:“县城里张记陈酿,存了十年的。” 周望和陈狗子大喜,相邀着进屋。 周望忙着招呼婆娘和女儿出来倒茶,乡村里的女人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小三一一拜见婶子和妹子。周望的女儿名叫小凤儿,年方十岁,自从见到小三后,眼睛就滴溜溜的围着他转。也难怪,山里难得见到小孩,小三的到来,当然让小凤儿惊喜莫名。 已经是掌灯时分,小三一路劳顿,吃饭后就迷迷糊糊睡去。而林德文、周望和孙狗子三人好久不见,一边喝酒,一边闲聊,直至深夜依然精神旺盛,谈性不减。 小三睡到半夜,被尿憋醒,隐隐约约听到三人的谈话。 “贺总兵身中十余箭,落马而死,沈阳城破,辽东全完了!”陈狗子悲愤莫名,颤抖着说道。 三人想到那片曾经流过血的土地,无不愤懑于胸,一股怨气无法发泄,只好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兄弟们都战亡了,建奴成了气候,我大明的麻烦大了。”周望沉吟道。 “建奴没那么容易突破宁锦防线,大明真正的麻烦在内啊。”林德文捏着空酒杯,说道。 周望和孙狗子瞪着林德文,忙问道为何。 林德文接着说:“老百姓生活日益艰难,又是加税又是干旱的,江陵这个鱼米之乡居然都有了土匪。长江里漂着卫所兵的尸体,也不知道哪里的官兵吃了败仗!” “林大哥你把小三送过来就是为了躲兵灾?”周望问道。 “如果真有兵灾,这里也躲不过,我只想让两位兄弟教小三点本事,乱世将至,多点本事多条命。” “要说本事,我们兄弟俩哪比得上你?你怎么不教?”孙狗子问道。 林德文也不谦虚,说道:“村里人多口杂,我教老大老二都是偷偷摸摸的,结果还引来不少闲言碎语,他们现在还是半吊子水平。老三就交给你们了。尤其是周老弟,虽然我拳脚功夫比你好,行军布阵下辈子也赶不上你。【读看看请记住我们的网址】” …… 小三年纪轻,撒尿后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连后面的学本事之话都没有听到。 第二天一早,林德文便离去,只留下了小三。小三很想哭,但拼命忍住了眼泪。陈狗子刚好看见了,笑骂道:“你想哭就哭呗,男子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有那么麻烦的。” 小三叫道:“谁说我要哭了?上次我被狗咬了就没有哭。” “被狗咬了算什么?要是你被老虎咬一下还不哭,那才算本事。” “这里哪有老虎?有了老虎陈叔也打不过。”小凤儿在一边说道。 “老虎算什么?就是来三只,陈叔我也是手到擒来。” “陈叔吹牛!” “吹什么牛,我今天就带小三抓一只老虎给你看。” …… “这是什么书?”小凤儿拿着小三的书,问道。 “别动,这是先生送我的书,叫《史记》。” “什么‘死鸡’?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凤儿扔在一边,又拿起一个用木头雕刻的小人,嘿嘿笑道:“嗯,这个有趣,送给我吧。” “这个不行啊,是大哥送给我的,不能送你。赶明儿我给你雕一个。”小三忙道。 小凤儿气呼呼的扔掉小人,说道:“谁稀罕,真是小气鬼。”说完便离开屋子。 小三也不去理会她,自己收拾好带过来的东西,准备到外面转转,看看周边的环境。刚走出门口,就看见一条棒子迎面而来。小三急躲,结果身体失去平衡,摔了个四脚朝天。小三急忙爬起来,却见到小凤儿手杵着棒子在那里得意的笑。 小三气急败坏的问道:“你为什么无故打人?” 小凤儿扔掉棒子,拍手叫道:“真笨,连棒子都躲不过去,还摔倒了,真丢人。” 小三脸憋的通红,说道:“你要是不拿棒子,也不偷袭,我肯定能打过你。” “那我们试试。” 小凤儿站在那里,也不动,小三冲上去,准备推倒小凤儿。结果小凤儿往旁边一闪,用脚勾住小三的腿,小三就摔了个嘴啃泥。小三爬起来,慢慢的走到小凤儿那里,突然伸出手,准备抓住小凤儿的手臂,将她摔倒,结果小凤儿手一翻,避开小三的手,向小三使劲推去,小三又仰面摔倒。如此这样,小三被摔了五六次,依然没有放弃,爬起来又上。这时,周望走出来,拉住小三的手,说道:“她练过的,你现在打不过她。” 小三虽然不再上前,但脸上写满了不甘心。 周望训斥小凤儿道:“不准调皮,去娘那里玩!” 小凤儿嘟着小嘴,回房去了。周望对小三说:“你反应倒挺快,就是下盘不稳,这个别担心,练练就好了。”说完,从屋里拿来两个装沙的布包缠在小三的双腿上,叮嘱小三道:“以后每天至少戴两个时辰,今天就戴着这个和我一起进山去。” 晚上,小三正准备默一默书,结果被小凤儿缠住了,非要听小三讲故事。小三没办法,只好把父亲讲的故事拿出来糊弄她:“从前,有个小孩特别调皮。一天,他又做了错事,他的爷爷在打他。刚好这时他的爹回来了,看见爷爷正在打孙子,小孩的爹就非常气愤,心里想:您怎么能打我的儿子呢。想来想去又没有什么办法,因为打他儿子的人是他的爹,他不能犯上。想来想去,只好把自己狠狠的打了两巴掌。爷爷就非常吃惊,问他为什么打自己。结果他非常气愤的说:‘你打我的儿子我就打你的儿子!’” 小凤儿根本没有听懂,倒是三个大人听得哈哈大笑,小凤儿也跟着嘿嘿的傻笑,把小三也给逗笑了。小凤儿的娘看见小凤儿终于有了玩伴,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自此,小三就跟着陈狗子学刀法,跟着周望学箭术和排兵布阵。时常三人也进山打猎,闲下来陪着小凤儿一起玩,听陈狗子和周望讲在朝鲜和辽东的故事,也没有忘记读书。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一年时间就过去了,中途小三回了两次家,家里也没有什么变化。 小三的本事渐长,小凤儿早就不是对手,但小三也从不欺负她。倒是小凤儿经常耍耍脾气,小三就尽量的迁就她。这日,小三跟着周望和孙狗子去打野猪。 树林很密,阳光鲜见,有的地方连路都没有,三人只好用匕首开辟新的道路。一边走,周望和孙狗子一边传授经验。 “打野猪首先要找到水源,找到水源后就看看有没有野猪的脚印。行军打仗也是一样,敌人扎营肯定在水源附近”,周望说道。 “根据野猪的脚印查看野猪有多大,大概有多少只,以后你如果带兵,也要提前查探明白敌方有多少人,是不是精锐。”小三不停的点头,牢牢的记住周望的话,准备回家后用笔记录下来。 三人沿着山里的小溪前进,不多久,就发现一块平地上有野猪洗澡后的痕迹。孙狗子根据脚印判断大概有三只左右的野猪来过。孙狗子和周望都觉得这个地方好,在下风的地方很适合隐藏。于是几个人继续沿着小溪前进。 小三很疑惑,问道:“找到了野猪喝水的地方,在这里等着不就行了,干嘛还要找?” 孙狗子呵呵笑道:“野猪喝水的地方很多,我们就骗野猪,让他到刚才的那个地方喝水。” “怎么骗?” 孙狗子从背包里掏出几团烂棉絮,说道:“就用这个骗。” 周望解释道:“野猪鼻子很灵,闻到人的气味就不过去。我们在其他的几个地方放置这个破棉絮,野猪不就乖乖的到刚才的地方去?打仗的时候,也讲究虚虚实实,尽可能的将敌人骗到我们选好的战场上去,明白了吗?” 小三又点了点头,三人找了六个这样的地方,都一一放置了破棉絮。然后返回第一个点,三人在下风处藏起来。小三用的就是周望送的弓,周望用的弓比小三的力道要强得多,而陈狗子的左臂已经残废,用的是手弩。 “过会野猪来了,我喊射,你们就一起动手。以后打仗也讲究一个纪律,没有命令,谁也不许动手。”三人一句话也不说,静静的等待。 大约等了一个多时辰,小三就有点耐不住了,不停的伸头出去看看。孙狗子笑骂道:“看把你给急的,老子当年在朝鲜雪地里趴了好几夜都没像你这样。”小三不好意思的笑笑,安静的歪在那里等待。周望说:“把握战机很不容易,要有相当的耐心,有时要等好几个月呢。” 三人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天都快黑了,才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周望悄悄的抬头观察,果然是一头野猪。周望缓缓的举起弓,拉满弦,小三也学着周望拉满弦后瞄准,而孙狗子的手弩早已经上弦,只需瞄准即可。周望小声喝道:“射!”三支箭立即向野猪飞去,只听得一声惨叫,野猪飞快的掉头就跑。ωww.xSZWω㈧.NēΤ 小三一跃而出,向野猪追去。周望和孙狗子赶紧叫住小三,要他别追了。 小三不解,周望说道:“野猪要是受了致命伤,迟早会死掉,我们过会去找就行。要是没有受致命伤,就穷寇莫追,搞不好还会被野猪所伤。” 周望看天色不早了,说道:“看来今晚我们就只有宿营在这了,小三去检柴火,狗子你和我去打一些小动物晚上烤着吃。”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三人在另外一个山头才找到野猪。一看,发现三支箭都中了要害,陈狗子拍了拍小三的头以示赞许。三人将野猪抬下山,回到周家,结果发现林德文、林纯知和林纯仁三父子也在。小三欣喜若狂,不停在父亲和兄弟旁边叽叽喳喳,父亲抚摸着小三的头,见小三长得越来越壮,心里着实感到欣慰。 周望和陈狗子好像对林德文父子三人的到来早就知道了,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小三,你和小凤儿出去玩去,我和叔叔们商量点事。”父亲命令道。 小三有点不乐意,周望笑着说:“让他也听听吧,这家伙也长大了。” 父亲点了点头,小三便跟着大人进入陈狗子的房间,关上门,父亲严肃的对三兄弟说道:“你们也长大了,这里的事情谁也不许透露,否则我们几个人都没命,明白了吗?”兄弟三人郑重的点了点头。 六人坐下来,父亲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地图,小三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山寨的地图。这个识图方法周望教过的。父亲接着说道:“我已经探听清楚了,孙菩萨的手下共有二十三人,其中包括孙菩萨共有五人身手不错。他们没有甲,也没有强弓。这是他们的山寨。” 原来父亲他们准备去剿灭石子岭的孙菩萨,小三兴奋莫名。要知道,孙菩萨在小湾村可以用来止小儿夜啼。 “情况都这么清楚了,还商讨个屁,我们兄弟三人就能杀他们个鸡犬不留。”陈狗子一推地图,说道。 “这次也让鸿知和鸿仁参加,不见见血,功夫也白练,至于小三……小三也参加吧。”父亲下了决定。周望和陈狗子看了看兄弟三人,没有反对意见。 “我们还是好好商量下怎么干,周详点总没有错。”周望提议道。 父亲点了点头,说道:“周老弟说的没错,还要考虑下得手后的事情,免得事到临头露出破绽,被官府盯上。” 六人一直商量到深夜,确定了细节,约定在十月二十八日凌晨动手。小三躺倒床上后,一直处于兴奋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次日卯时二刻便起床习练箭术,他越来越期待十月二十八日早日到来。 第三章 石子岭上 十月二十七日深夜,林德文六人按照计划在石子岭附近潜伏。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林德文、周望和陈狗子在后山,而林纯知、林纯仁和林纯鸿兄弟三人则伏在寨门前的山路边。十月二十七日真是一个动手的好日子,由于乌云遮蔽,一颗星星也看不见,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往山寨望去,里面还有火光,可以清晰的看见寨门附近有个瞭望台,上面居然还有人在值哨。山寨里喧闹不已,一直到子时才慢慢安静下去。 小三右手紧紧的握着弓,手心里全是汗。浑身也情不自禁的颤抖,小三很想让自己的身体别抖,但怎么也做不到。大哥林纯知拍了拍小三的头,悄声道:“别紧张,过会按爹吩咐的做就行了。”说完握住小三的手,二哥也按住小三的肩膀。说来也奇怪,小三安定了不少,身体也不再颤抖,静静的盯着寨门方向。尛說Φ紋網 石子岭后山有个悬崖,大约有十五六米高,待到山贼都入睡,林德文首先徒手爬上悬崖。林德文早就来过此地,这个悬崖也爬过两次,这次当然是轻车熟路,片刻时间,便至悬崖顶。他将随身携带的绳子系在树上,周望便爬上来,然后两人合力拉上陈狗子,三人便在悬崖边的巨石后潜伏,静候凌晨最困的时候动手。 陈菩萨认为后山有悬崖,便没有建寨墙,也没有安排人值哨,只是在这里扔满了荆棘,但这点荆棘根本挡不住三人,三人悄悄的朝寨子摸过去。离寨子越来越近,三人正准备冲出去,突然有个山贼推开门,直接向他们走来,一边走一边掏那玩意,原来是出来尿尿的。 林德文一挥手,三人一跃而起。林德文在前,手提一杆铁枪,向山贼刺去,正中山贼心脏,山贼发出一声惨叫,倒地而亡。 惨叫惊动了寨门口的值哨,一时锣声大响,山贼们纷纷拿着兵器从屋里冲出来,有的甚至还是*。林德文双手端枪,一马当先向山贼们冲去,而周望和陈狗子各拿一把朴刀分护林德文左右,三人组成一个战团,锐不可当,立时便有三个山贼被挑翻在地。 三人一边冲一边高呼:“官兵来了,官兵来了!”贼正不知来者有几人,听着这呼声无不心惊,纷纷向后退去。 值哨的山贼站在瞭望台上,不停的用猎弓射向三人,但猎弓力度太小,箭支有点发飘,很轻易的就被周望和陈狗子用朴刀拨开。林德文对箭支也不管不顾,只管枪挑当面之贼。 突然孙菩萨在人群中喊道:“只有三个人,弟兄们给我宰了他们。”山贼复鼓起一丝勇气,将三人围在中间。三人越战越勇,兵器使用得越来越顺手,转眼之间,又有二贼受伤倒地。林德文挺枪向孙菩萨冲去,周望和陈狗子默契的紧随而上,三人始终组成一个三角,不离左右。孙菩萨见三人冲过来,大惊,自知不是对手,转身就逃。 寨门处的值哨见孙菩萨逃跑,扔掉猎弓,从瞭望台上滚下来,打开寨门就跑。没跑多远,一支箭迎面而来,正中面门,顿时扑到在地,挣扎了几下便死去。{请记住读看看的网址孙菩萨大惊,还没决定往哪里跑,两支箭又呼哨而来,孙菩萨用刀拨开一支,另外一支正中喉咙。孙菩萨手扶着箭杆,发出啊啊的声音,仰面倒在地上,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众贼也纷纷的朝寨门外飞奔,林德文三人在后面追杀,林家三兄弟在寨门口附近不停的射出箭支狙击,不多时,除了抱头蹲在山路边上的五个人外,其余的贼全部身亡。林德文三人将六人驱赶至寨内。林家三兄弟也手持朴刀,进入寨子。 小三看见满地的尸体和血液,忍不住就想呕吐。但还是拼命忍住了。 “大哥,怎么处理这五人?”陈狗子问道。 林德文面无表情,说道:“全宰了!” 这时,一个山贼突然向小三冲去,小三一愣,本能的拿起朴刀就向山贼刺去,山贼迅速侧身,避开这一刺,拳头向小三袭来。小三力未用老,便改刺为劈,一刀将山贼砍死在地。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小三一身。小三再也忍不住,拼命的呕吐起来。林德文五人见小三无危险,干净利落的杀掉其他四人。 周望走过来,拍了拍小三的背,微笑着说道:“下次就习惯了。” 六人清点地上尸体,刚好二十四具。于是,六人开始清点孙菩萨的财物,共搜得银子一千二百多两,金银铜器皿若干。正当大伙兴高采烈之时,陈狗子带着一个女人走过来。女人还相当年轻,颇有姿色,满眼含泪,又不敢哭,在那里不停的抽噎。 陈狗子笑嘻嘻的说道:“从孙菩萨的房子里搜出一个女人。” 林德文大感头痛,正待下令杀了这个女子,陈狗子说道:“我已经问过这个女子了,她是荆门人士,夫家被孙菩萨全杀了,被掳掠到这里已经半年,娘家也不敢回去了。” 林德文等人心里明白,女子在匪窝呆了半年,即便回家也是死路一条。陈狗子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方说道:“大哥,你看,我还缺个暖脚的……” 林德文盯着女子,问道:“你可愿意跟着我们陈兄弟过活?” 女子赶紧点头,口称愿意。 一行七人将尸体摆在寨子里,泼上油脂,点起一把火,将石子岭寨子烧得干干净净,方才赶往周家。 江陵知县史调元怎么也想不到,让他头痛了一年多时间的石子岭土匪居然在一夜之间尽数毁灭。江陵县不是没有组织过弓兵进剿这批土匪,但弓兵根本攻不进寨门,反而白白折损了几条性命。接到典史董三友的汇报,他犹自不信,亲自上石子岭走了一遭,方才暗自心喜。和幕僚商议良久,估摸着孙菩萨得罪了一股更大的土匪,被黑吃黑干掉了。史调元无意扩大事端,向荆州府报了个“匪遭火灾,尽数烧死”完事。 典史董三友乃精细之人,虽然他也判断孙菩萨被黑吃黑了,但绝对不是一股更大的土匪,来人不超过八个人。但史调元给事件定了调,他也没有多事的道理,只是在心里琢磨着大概应该是谁。这时,下人报告小湾村林德文来访。董三友暗自得意,心里暗道:果然是他。董三友对林德文的履历一清二楚:万历四年(1576)生,自小好枪棒,万历二十三年与人斗殴,以为已将人打死,遂远遁。后得知人未死,远赴九边投军,万历二十八年,离开边军回乡,次年,协助直隶周望落籍江陵,万历四十七年协助山东陈雷落籍江陵。几个动手之人呼之欲出。董三友闲时也好点枪棒,手下某些捕快和狱卒同好此道,因此常请林德文指导指导,两人也算有点交情。 董三友看着摆在面前的一百多俩银子,但笑而不语。 林德文也不多话,抱拳道:“些微点意思,不成敬意,望典史大人不要介意。” “林教头,称我董兄即可,何必那么客气。”捕快和狱卒平时觉得林教头这个称呼很顺畅,加之林冲也是家喻户晓的人物,遂称林德文为林教头。 董三友接着说道:“我就问一个问题:剿灭土匪与县有功,林教头为何遮遮掩掩?应该不全是图财吧?” 林德文神情瞬间黯然,道:“活着的兄弟就我们仨了,没有战死沙场,已然对不起死去的兄弟,何必在乎这些剿匪虚名。” 董三友内心有点小触动,他年轻时中过举人,也经常幻想学班定远投笔从戎,在沙场上运筹帷幄,杀敌报国,所以才好点枪棒之术。可惜随着年龄的增大,再也不去想这些可笑的事情。待今日接触到这些沙场九死余生的人,才真正体会到战争的残酷和血腥。 董三友劝慰道:“活着的也是英雄豪杰,何必妄自菲薄,朝廷记得你们的功劳的。” “多谢典史大人,林某也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林德文转身而去,暗自心惊:这董三友果然精细,看出陈老弟身份尴尬,幸好他不计较,双方也没说破这事,否则就棘手了。 董三友看着林德文离去的身影,也在盘算如何利用这三个精锐士卒剿匪积累点功劳,然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升点官。 江陵县城望江楼上。 “但凡有条活路,咱们也不会再干这个刀口舔血的营生。”林德文酒有点过量,舌头直打卷,“现在一想起以前的兄弟们战死沙场,就心痛,真他娘的心痛!”林德文禁不住有点哽咽。 “大哥,我看这样也挺好,剿匪不仅积德,还挣银子,天底下哪有这么爽的事情?”陈狗子一想起多了一个暖脚的,就乐呵呵的。 “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虽说现在多了点银子,也不能坐吃山空。大哥你看看我们以后做点什么好?”周望到底想得比较远,问道。 “没钱花了再找几个土匪出出气钱不就来了?”陈狗子食髓而知味,念念不忘剿匪的所得。 周望摇头道:“这次运气好,土匪只有二十多人,要是以后点子硬点,咱兄弟仨肯定要交待在那里!” “咱仨除了舞刀弄枪、打打鱼、摆弄下农田,还能干什么?”林德文叹道。 三人尽皆沉默,舞刀弄枪那是在刀口上玩命,打鱼、打猎和种田能不能活下去还值得怀疑。 过了良久,陈狗子说道:“日他娘的世道,想做好人活下去都难。”陈狗子紧握着酒杯,差点捏碎。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说道:“林教头好雅兴,在此饮酒也不叫上在下!”原来是典史董三友,路过此地,见三人正喝闷酒,便打招呼道。 林德文连忙站起,说道:“我们兄弟仨胡乱喝点酒,倒让典史大人笑话了,要是典史大人不嫌弃,不如一起喝点水酒?” “既然碰上了,岂有不蹭点酒的道理?”董三友说完,大喇喇的在空位上一坐,大声叫道:“小二,加一副碗筷。” 林德文兄弟仨暗自称奇,这年头有功名之人谁瞧得起这帮武夫?更别说同席饮酒,这董三友倒是士林中的另类。常说有事处反常必有妖,林德文兄弟仨提起十二分小心应付董三友。没想到董三友连话都少说,胡吃海塞、风卷残云将菜吃得差不多才拿起酒杯说道:“我敬三位壮士一杯。” “你是读书的人,居然也……居然也……”陈狗子端着酒杯,话都不会说了。 董三友微微笑道:“午饭还未吃,正饿着呢,还管他什么吃相?” 周望说道:“典史大人率性之人,草民佩服!” “真正让在下佩服的是三位,以三人之力直捣匪窝,非精锐之士不能为之。” 三人一时色变,端着酒杯不知道说什么好。董三友连忙道:“是在下莽撞了,来,来,喝酒。” 四人喝酒后,董三友继续道:“在下知道三位在辽东都是响当当的好汉,现在埋没于乡野中甚为可惜,三位难道就没想过为朝廷做点什么?” 三人愕然,没想到董三友居然是想招募三人。周望和陈狗子不由自主的望向林德文。他们三人一向以林德文为首。 林德文问道:“我们兄弟仨也不知道做点什么好,典史大人有什么建议?” “江陵县近日地方不靖,西北有穿山豹赵一德占山为王,弓兵进剿,则避入荆门府当阳县,弓兵离开,则返回江陵,为祸乡里;水路上也有过江龙吴成抢掠商旅,谋人性命,无恶不作,但吴成行踪诡秘,弓兵想进剿,却找不到人。我看三位必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帮匪徒为祸乡里。” “弓兵都无法完成的事情,我们三人能有什么办法?”林德文摇头道。 “如果弓兵让三人带呢?” 三人面面相觑,一百多两银子不至于让董三友如此抬举兄弟仨啊。 董三友接着说道:“虎渡口巡检司副巡检空缺,林教头若是有意,在下可活动一二,为林教头争取这个职缺。” “这个……这个还是让我们兄弟仨商量一下吧。”林德文迟疑道。 “没问题,在下就等着林教头。” 第四章 家门之变 林德文最终选择了赴虎渡口副巡检之职,陈狗子无事可做,跟随林德文充当弓兵。读看看更新我们速度第一】而周望着实厌倦了争斗,宁愿在乡野之间了此残生,林德文也不勉强。林德文上任后,以兵阵之法整顿虎渡口巡检司,加上林德文武艺高强,为人仗义,有什么油水从不忘记手下弓兵,弓兵战力提升,一举将穿山豹赵一德剿灭。一时之间江陵县无人不晓林教头,口皆称善。董三友借此机会,将原巡检调任他处,林德文升任巡检。 虎渡口地处交通要道,油水丰厚,董三友、林德文与陈狗子皆大发横财,周望也顺带着日渐富裕。有了余财,小三便正式拜陈港的先生为师,终日念书习武。先生名叫张道涵,字昌德。小三喜读史学和兵书,先生也不去管他,只是将一句话挂在嘴边:“昔日岳武穆文武全才,不容于士林,方有风波亭之祸!”小三也不介意,往往回道:“若学生有武穆之功绩,便身死风波亭亦足矣。” 小三也经常跟随周望一起打猎,只可惜江陵地处平原,即便有荒山,野物亦少得可怜,最多的猎物即为兔子类的小动物,连野猪也甚少碰到。周望一有机会便给小三讲解行军打仗的故事,顺便把自己的经验和体会传授给小三,但时日一多,周望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授,周望对小三就经常说,将军都是在战斗中学习打仗,没听说哪个将军可以被教会的。小三深以为然,终日幻想立刀横马于战阵中,建不世之功业。 各位看官,闲话少述,咱们的小三一眨眼也18岁了,现在即为天启七年(1627年)。林德文任巡检之后,逐次剿灭了穿山豹赵一德和过江龙吴成,一时之间江陵县大靖,董三友考绩为优,早升任湖广襄阳府竹山县知县。奈何天灾仍频,税收仍巨,流民渐现,土匪如春后的韭菜,剪掉一茬又发起,剿之不尽。这日,江陵知县又接到报告称:一股土匪人数大约500余人,盘踞在当阳县,时常进入江陵劫掠。江陵知县鉴于林德文善战,便发函至当阳县,约定共同剿灭这股土匪,之后,便令林德文率弓兵进剿。 林德文接令后,聚合陈狗子、林纯知、林纯仁及几个弓兵队长商议道:“土匪吴敢纵横荆门府,官府多次进剿均无功而返,目前我们对吴敢有多少人马,聚集在哪都不清楚,当先摸清情况再做打算。” 几人均点头称是,至于从哪里着手刺探,几人觉得棘手。商议良久,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最终林德文决定自己亲自带领陈狗子、林纯知、林纯仁及张仁前去当阳县见机行事。(读看看请记住我们的网址)张仁乃河南人士,四年前逃荒至江陵,林德文见张仁手上功夫不弱,便招为弓兵。张仁作战勇猛,且脑子灵活,甚得林德文器重,被任命为队长。当下张仁听闻去刺探吴敢,便迟疑道:“我这几天一直拉肚子,很不舒服,能不能派别人过去?” 林德文看着张仁脸色苍白,便指着另一名队长窦冲道:“张兄弟不舒服,那你去吧。” 五人也不拖延,便伪装成商旅往当阳而去。一路晓行夜宿,逶迤而行,行至当阳县半月镇,见此处山不高而秀,五人大赞,一路说起赵子龙在此单骑救主,无不豪情万丈。刚行至一山口,突然闯出三十余人拦在路口,大声叫道:“留下卖命钱!” 五人见这三十余人未携带弓箭,也不惊慌,暗自好笑:没想到剿匪的人居然遇到了剪径的土匪。林德文吼道:“你们头儿是谁,叫他出来。” 吴敢分开前面的人,上前冷笑道:“林教头,林巡检,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区区五人就想灭了我?” 林德文以眼神示意四人,四人心神领会,齐声大喝一声,拔出朴刀向吴敢扑去。由于伪装成商旅,五人均未携带长兵器,只带了朴刀防身。 吴敢见五人扑上来,退后几步,喝道:“儿郎们上,得一首级赏银10两!”众匪蜂拥而上,但那挡得住林德文五人,眼见五人便要冲出,吴敢一声呼哨,从路边又钻出百余人,更有二十多个弓箭手,将林德文五人团团围在中间。 林德文五人无不色变。 “林教头,还不住手吗?”吴敢得意的叫道。 林德文五人也不答话,继续缠住当面之贼,反而让弓箭手无法出手。吴敢气急败坏,大声喊道:“放箭、放箭,射死他娘的!” “大当家的,兄弟们也会被射死的!”旁边有个军师模样的喽啰质疑道。 这时,有四五个弓箭手已经出手,林纯仁右肩中箭,还有一个土匪也中箭倒地。当面之土匪无不后退,唯恐遭池鱼之殃。眼看五人就要冲出,吴敢喝道:“谁他娘的不射箭,老子杀他全家!” 一时之间,弓箭手再不迟疑,嗖嗖的射向五人,五人均已中箭,窦冲、林纯知和林纯仁倒地身亡,林德文和陈狗子身中数箭,用刀支撑住身体,单膝跪地,目光如血,愤懑于胸。 众匪用刀枪指着二人要害,防止二人暴起伤人。 一声大笑传来,吴敢说道:“凭你林教头有多武勇,今日也命丧我手!” “吴贼,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林德文喘着粗气,问道。 吴敢一拍手,说道:“张兄弟,出来吧!” 只见张仁从路边树丛钻出来,低着头,不敢看林德文和陈狗子。 “张兄弟是我表兄。”吴敢得意的笑道。 陈狗子和林德文紧盯着张仁,满眼的怒火,似乎要将张仁融化。 林德文又看了看林氏兄弟二人和窦冲的尸体,突然与陈狗子暴起,向张仁扑去。众匪毫不迟疑,刀剑加身,二人圆睁着双眼,带着十二分的怒火和不甘心,伏地而亡。 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五人的身上,似挽歌,又似母亲的双手,抚慰着受伤的孩子。 “三哥哥,你说这里有野猪出现,怕不是骗我的吧?”小凤儿已是二八年龄,出落成水灵灵的大姑娘,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煞是可爱。由于幼时习武,少了大姑娘的羞涩,多了一份灵动,没有裹脚,此时也能随着周望和小三一同打猎。 小三的右眼皮不停的跳动,心绪正有点不宁,一时没有听清楚小凤儿说什么。 倒是周望笑道:“你三哥哥眼光奇准,没有失算的时候。” 小凤儿见小三怔怔的不说话,问道:“三哥哥,你怎么了?” “哦,没事。附近的农田被糟蹋了,一看就是野猪干的,我们肯定能找到这个畜生。” “可是我们已经找了两天了,连野猪的影子都没见到!”小凤儿对两天没有任何猎物很不满意。 “周叔教我要有耐心,呵呵。”小三把球踢给周望。 周望笑了笑,也不说话。 小凤儿根本不理会这个球在哪里,突然兴奋说道:“三哥哥,要不我们打个赌,我赌你今天之内肯定找不到野猪,你赌能找到野猪,你输了后要给我刻一个猪的木偶,你送我的十二生肖偶就差猪了!” “要是你输了呢?” “我要是输了,大不了给你纳一双鞋,比上次那双还下功夫,如何?”小凤儿的针线功夫不错,都是她娘的功劳。 “一言为定哦!” 三人又搜寻一天,终无所获,小凤儿倒比打到野猪还兴奋,让小三的心情也变好起来。三人不再纠缠,便下山回周望家。 离周望家老远,三人便发现有一人在家门口转来转去,小凤儿眼尖,说道:“是你村的铁头!” 铁头来这里干什么?三人带着疑问向家里走去,此时铁头也发现了三人,连忙奔过来,边跑边喊:“小三,快跟我回家,你爹和哥哥让土匪给杀了!” 小三咋一听,犹自糊涂,随口问道:“哪个我爹和哥哥?” 铁头急道:“你爹、大哥二哥全被土匪杀死了,身上全是伤痕!” 小三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的牵过周望家门口的马匹,向小湾村飞奔而去,连招呼都没有打。 周望见状,也一阵惊乱,吩咐道:“小凤你回家陪着娘和婶子,铁头你跟我来。”说完,就向小湾村而去。小凤儿在后面喊道:“我也去看看。” 三人紧随小三赶到林德文家,发现家门口围着一群人,分开人群,发现地上放置着五具尸体,都用白布遮着,小三跪在尸体旁,目光呆傻,一滴眼泪也没有。小三娘也呈痴傻状,几个婆子正在试图开解她。 周望一一翻看五具尸体,发现五人全身都是伤,犹自双目圆睁,饶是周望沙场征战多年,也禁不住浑身颤抖,慢慢用白布盖好五人,心痛得无法自已,拿出刀架上的朴刀,发疯似的挥舞,一刀砍在门口的老槐树上,再也拔不出,才扶着槐树大哭道:“兄弟啊……” 周围的人群一看周望发疯,马上散去,只剩下铁头。小三这时才醒过来,从地上跳起来,抓住铁头,使劲的摇晃道:“你说,是谁干的?快说!” “听县里的公差说,是当阳的吴敢干的。” “操*他娘的!”小三一声怒吼,转身拿起一把大砍刀,冲向马匹,就准备上马而去。 周望见状,赶紧一个箭步拉住缰绳,问道:“你去干什么?”尛說Φ紋網 “周叔你让开,让我去杀了吴敢!” “你去送死啊,吴敢几百号人,你怎么杀他!”周望喝道。 小凤儿也在后面怯怯的喊道:“三哥哥……” 小三仍然骑在马上,不肯下来。这时,小三娘说道:“小三,下来吧,先办理丧事吧。” 小三迟疑了一下,从马上下来,一看见五具尸体,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仰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这一晕,就晕了一夜,谁也不知道小三什么时候醒来,当然谁也不会知道小三晕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变化。 ※※※※※※※※※※※※※ 这章也真够惨的,但也说明一个道理:军队的战士来源于老百姓,老百姓需求得不到满足,军队随时会反水。可惜统治者总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以为有了精锐部队在手,便可以随意欺压老百姓。 第五章 愁于生计 在晕倒时,林纯鸿融合了一份二十一世纪的记忆。 在二十一世纪,林纯鸿经过多年的打拼,凭借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勤奋和节俭,终于积累起小小的资本,开了一家小软件公司。软件公司开业之后,人情练达的他通过各种手段,接到了zhengfu机关一份大订单。眼见着事业蒸蒸日上,哪想到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于是,他便离开了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的二十一世纪,回到了十七世纪时的明朝。 明朝!再过十多年,满清即将入主中原,几乎断绝了整个中华民族发展的希望:通过剃发令,使中华民族的主体汉民族失去了骄傲、自尊、自信的精神境界;通过删改古书的内容,造成了汉民族精神传承的大断裂和大毁灭……这些触目惊心的史实,往往让人不忍卒读,愤懑于胸。 林纯鸿不仅背负着丧父之痛,而且置身于历史巨变的前夜,这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觉得,必须得做点事情,改变整个中华民族的命运。 然而,理想是理想,林纯鸿必须得面对生活的现实。在办完父亲等五人的丧事后不久,吴敢就放言,将对林家赶尽杀绝,以绝后患。吴敢势大,官府无能为力,无论是周望,还是林纯鸿,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头,远远的避开吴敢。 在一番商议之后,周望和林纯鸿带着李氏、陈狗子留下的孤儿寡母及周望妻女,搬到了夷陵州城。夷陵城物价腾贵,在买了住所之后,银子所剩无几,再加上需要养活的人较多,林纯鸿和周望不得不到码头打零工,挣点力气钱。 三家的生活日益陷入窘迫之中,这让周望和林纯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林纯鸿想到以前父亲和两个哥哥经常到长江里捞取原木,便与周望商量着依葫芦画瓢。周望有点为难,毕竟他在北方长大,虽然会游泳,但水性谈不上好。林纯鸿拿出四个羊皮囊,周望见了,大喜,便马上与林纯鸿付诸行动,捞取原木。但漂流而来的原木毕竟是可遇不可求的,三家的生活改观不大。 多日的劳累,让林纯鸿认识到,无论理想有多远大,第一步必须得谋生。他在捞取原木时,就一直琢磨,这些原木显然是伐木之人的漏网之鱼,与其在长江中冒着生命危险撞运气,还不如自己召集人马进深山伐木。 这日,周望与小三捞取了一根原木,两人浸在水里扶着木头顺流而下,伺机将木头划向岸边。看着今日有了收获,林纯鸿和周望心情都不错,林纯鸿摸了摸脸上的水珠,喘着粗气对周望说道:“周叔,你看从上游漂来的木头越来越少,我们是不是也到山里自己砍伐啊。” 周望捏了捏身边的羊皮囊,确保羊皮囊没有漏气,说道:“好的木头都在深山,怎么运出来?进深山的话被蛇虫叮咬而死的危险也比较大。再说那里都是一些土人,也有可能招致无妄之灾。现在甚少有人进深山伐木,便是这个原因。” 林纯鸿水性不错,一个猛子扎下去,刹那间又钻出水面,靠近了周望,道:“运出来好办,我们顺着溪流往上,砍伐小溪边上的木头,然后把木头顺着水道往山下推,应该难度不大。为避免蛇虫叮咬,尽量在冬天去砍伐,夏天雨水丰富了再运出来,即便是夏天,往身上喷上雄黄酒可以避开蛇,至于其他虫子蚊子之类的东西只要穿上厚衣服,遮住裸露部分便可防止,至于猛兽,我们正好可以打死了下酒。” 周望微微一笑,道:“我说上次打猎的时候,你为什么在溪流里推那根烂木头,原来你是早有预谋啊。” 林纯鸿嘿嘿一笑,来了个默认。 二人便沉默下来,各自揣摩细节。良久,林纯鸿说道:“现在就缺人手,有了人手,便可以开始,至于土人,相安无事则已,若是敢挑衅,则杀他个鸡犬不留!”林纯鸿手往下用力一挥,眼睛中露出嗜血的光芒。 周望暗自一惊,感觉小三惨遭家门之变后变化了很多。 “周叔,赶紧往右划,进了小河,我们就可以靠岸了。” 周望收摄心神,与小三喊着号子,拼命往右划。 …… 林纯鸿想到做到,立即与周望投入到火热的准备之中。林纯鸿的第一步就招募人手,他想到了小湾村的伙伴们,立即动身返回小湾村,鼓动伙伴们进入深山伐木。 ※※※※※※※※※※※※ “他婶子,小三一家也真够惨的,一下子死了仨。”两妇女正在沮漳河边清洗衣服,其中一人说道。 “谁说不是啊,小三和他娘还怕土匪找麻烦,小湾村都不敢住了,搬到别处去了。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别处哪有小湾村好啊?” “小三当时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杀吴敢吗?” “吴敢几百号人,他哪敢啊。” “我跟你说啊,你可别告诉别人,听说他家出事后,小三就有点痴痴傻傻了,一连好几天坐在河边一动不动的。” “可不是啊,据说那天他还吐血了,晕了一个晚上,没准脑子那个时候就坏了。” “看来还是老老实实种田比较好,像小三家自以为武艺过人,现在落了个家破人亡。哎……” 铁头放牛,正好牵牛到此处饮水,听闻两人嚼舌根,忙道:“娘,不知道就别乱说。” “好好,娘不说,你牵牛到别处喝水,要不牛又要撒尿在河里,我还怎么洗衣服?” 铁头顺从的牵牛到别处,边走边思考。 铁头正在思考的就是进深山伐木之事,林纯鸿前天来到小湾村,首个邀请的就是铁头,铁头没有当场答应,只说考虑一下再说。林纯鸿在小湾村邀请到了三个小时候的玩伴,一同赴夷陵而去。铁头有点烦闷,不停的用鞭子抽打着河边的灌木。从他内心来说,他真的不愿意过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更何况每日劳累,还不能混一个肚儿圆。ωww.xSZWω㈧.NēΤ 但是进深山伐木就是一种好的活法吗?不必说蛇虫、也不必说猛兽,即便是伐木本身就是一种艰苦的体力活,充满了各种未知的危险。虽说林纯鸿有着详细的计划,但铁头知道,事情做起来才知道难,计划永远只是口头上的东西,越是诱人,失败的可能性就越大。 林德海、林纯义和郑天成三人毫不犹豫的跟着林纯鸿而去,这对铁头又是一个诱惑,仿佛不去就是懦夫一样,即便其他人不这么想,铁头本身就觉得有点抬不起头。他又不停的安慰自己:林德海、林纯义和郑天成都是爹不亲娘不爱的角色,所以才跟着林纯鸿去。林德海是一个孤儿,从小就没了父母,吃着百家饭长大。林纯义虽然家境不错,但他是庶出,早就想离开家。而郑天成本来就想离开小湾村,毕竟郑姓在小湾村是小姓,总是受到若有若无的排斥。 “操你娘的,好好的草你不吃,跑什么跑?发*唇啊?”铁头拉住试图过河的牛,一鞭子抽过去。往常他把这头牛当宝贝似的,可今天看这头牛越来越不顺眼,忍不住抽了一鞭子。牛转头用委屈的眼神瞅着铁头,铁头又感到一阵心疼。 这时候,旁边有人喊道:“铁头,林宝家说你犁地的时候耕过了界,喊来了族长,要重新丈量一下田界,要你过去一下。” 铁头一听这话,一股火从心头冒出。林宝家的田和他家的田相邻,平时林宝就不停的犁过界,这次更是倒打一耙,说铁头犁了他家的田,小湾村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往往为了屁大一点事情闹得鸡飞狗跳。铁头早就厌烦了这些屁事。 “老子不去,族长该怎么量就怎么量,他娘的林宝就不能消停点?”铁头气道。 喊话的人吃了一惊,一向好脾气的铁头今天居然连族长的面子都不卖?一路回走,一路盘算。 同时,铁头也下定了决心,跟着林纯鸿去伐木。 第六章 幽谷巨木 不必说铁头的家人如何阻止他去夷陵,也不必说铁头怎么说服家人的,只说铁头来到了夷陵州城,就按照林纯鸿留下的住址寻去。只见夷陵州城里繁华无比,各种小店比比皆是,布店、鞋店、首饰店……应有皆有,到处都是伸出的招牌和旗帜,小店门口的大街两边排满了小商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铁头的目光有点应接不暇,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前行。 刚走到一家铁匠铺前,便传来一阵争吵声,铁头隐隐约约听出好像是郑天成的声音,便走过去。 往里一看,果然是郑天成带着几个人正在和铁匠争吵。 “老师傅你也太黑了,五把锯子居然收我六两银子!”郑天成脸红脖子粗,争辩道。 “嫌贵?你也不看看这锯子多大,费了我多少好铁和功夫?单单为这几把锯子,便耗了我一个月功夫!” “好铁?我怎么看不出,好铁磨出的锯子会闪光的,你这个锯齿就没有闪光。你还说费功夫,你看,这里还有这么多*毛刺,这还叫费功夫?”郑天成拿起一把锯子,指指戳戳的说道。然后又加一句“你这个锯子做的实在太差劲了,我也不多说了,四两银子!”旁边的几人立时起哄道:“就是就是,这么差的锯子我们还要,就对得起你了。” 铁匠一把抢过锯子,嘟囔道:“四两银子?我宁愿不卖给你们。” 这时,郑天成见到铁头进来,惊喜道:“铁头,你终于过来了,纯鸿说你过几天肯定过来,倒不出他所料!” 铁头看见郑天成,也很高兴,问道:“纯鸿?你以前不是一直叫他小三吗?” “可不是,这次我们来夷陵后,他就死也不同意我们再叫小三,要叫名字,说再叫小三就跟我们急,还说小三是偷汉子的女人才叫小三。我也打不过他,只好就叫纯鸿了。”说到后面,郑天成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铁头也笑了,然后他拿起锯子,发现和平时所见的完全不同,锯板远比其他的厚,也没有装木架,只是在两边装了两个把手。 郑天成见铁头疑惑,便解释道:“纯鸿说适合伐巨木,需要四个人才能拉得动。”铁头也不知这个锯子是否真的好,问道:“平常伐木不都是用的斧头吗?这锯子真能行?” “当然行,纯鸿用一把试过了,又省力,速度又快,还……” “你们到底买不买?”旁边的铁匠见他们只管聊自己的,不由得焦躁起来。 郑天成见晾得差不多了,便说道:“好了,我也不多还价了,一口价四两二钱!” “不行,五两!” “四贯三钱!” 铁匠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卖给你吧,算我倒霉!” 几人付了款,扛起五把大锯而去。 没走出多远,有一中年人快步追上他们,拦在前面,说道:“几位请留步。” 几人定睛一看,此人衣着华贵,浑身透露出一股富贵气,一看就知道是个大财主。此人刚才一直在铁匠铺,目睹了郑天成还价的全过程。 郑天成疑惑不已,上前抱拳道:“不知这位大叔有何吩咐?” 关仁美笑道:“小兄弟在哪里高就?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做点小买卖?” “大叔抬举小子了,小子哪懂做买卖啊?”郑天成小时念过几天书,对数字尤其敏感,顺带着说话也带点文士味道。 关仁美大笑道:“你不会做买卖,天下就没有会做买卖的人了。区区六两银子的买卖,便用了诸多技巧。” 郑天成嘿嘿一笑,道:“小时候经常跟着父亲卖鱼,倒让大叔见笑了。” “怎么样?跟着我必定让你见识到什么叫做买卖。” “不知大叔怎么称呼?我和兄弟们正准备自己做点事情,倒不能如您所愿了。” 关仁美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不过转瞬即逝,答道:“在下关仁美,你现在不来我也不强求,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便到东城福满楼找我。” “原来是关老板,失敬失敬。” …… 辞别关仁美,铁头就问郑天成旁边那些人是谁。原来这些人便是林纯鸿在夷陵码头上招募的一些苦哈哈,准备进山伐木。其中更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叫小戴子,林纯鸿见他机灵,便招募进来,浑不管他体力是否够。 铁头对郑天成说道:“跟那个姓关的废话了那么久,你直接拒绝他不就得了?” “多个熟人多条路,既然我们准备做生意,多认识一些人也好。”郑天成答道。 小戴子年龄小,心里藏不住话,连忙叫道:“天成哥可厉害了,这几天什么雄黄啊、衣服啊、绳子、斧子啊都是他去买的,连两艘小木船也是他去买的,总能比别人便宜。林三哥说有了天成哥,这几天就省了十多两银子呢。” 郑天成大窘,试图揪小戴子的耳朵,小戴子机灵的躲闪在一边,郑天成未得逞,便笑骂道:“不说话能憋死你啊。” 众人都大笑,铁头接着问道:“小三……纯鸿在哪里弄的那么多钱?” “砸锅卖铁呗,感觉他这次是孤注一掷了。” 铁头又问一些准备的情况,郑天成一一作答,不多时,便至林纯鸿居所,林纯鸿见铁头到来,大喜,众人喝酒庆祝不提。wWW.xszWω㈧.йêt 崇祯元年(1628)九月初十,林纯鸿、周望一行十二人乘坐买来的两艘小船,有风则挂帆,无风则亲自上岸逆清江而上,一路上见白云绕青山、猿猴戏林间,众人无不心情畅快,踌躇满志。除了周望和李承宗外,其他的十人都在二十岁上下,一路上欢声笑语、打骂声不绝于耳。李承宗是林纯鸿高薪聘请的木匠,能熟练分辨各种树木和用途,并对其价值了如指掌。出发前,林纯鸿就交待道:“伐什么树,怎么伐由李叔说了算,谁要是自行其是,看我不揍他。李叔除了找树,别的体力活都不用干!”李叔倒也满意林纯鸿的安排,一路上盯着青山出神。 出神的还有一位,就是周望。他一直在想林纯鸿找他商量的事情。林纯鸿出发前几天,就对周望说,这个世上,最重要的就是钱和人,我们现在缺钱,也没有人,给父亲他们报仇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单靠官府剿灭吴敢,还不如指望雷劈死他。进山伐木,挣钱固然重要,但养着一帮人,迟早有用。待到我们的人越来越多,借机以兵阵之法训练,找吴敢报仇应该不难。况且有了钱和人,在官府打通关系,谋一职位,借助官府的力量去剿匪也省力。 周望隐隐觉得林纯鸿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父报仇,联想到大明内忧外患,犹如一艘巨大的破船挣扎在狂风巨浪中,随时有倾覆的可能,周望认为林纯鸿所图非小。周望当然乐于见到林纯鸿有雄心壮志,也愿意和林纯鸿一起闯荡一番。虽说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早年建功立业的心思淡了不少,但周望骨子里有着一股傲气,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所以对林纯鸿请他协助训练的事情一口答应。 “林大哥,你有一个你自己现在都不认识的儿子!”周望在心里默念道。 俄顷,周望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现在才开始,就想那么远,管他那么多,先挣到钱再说。 一行人逆流而上二日,终于抵达隔河岩,林纯鸿和周望在清江周边探查过很多地方,才选定了隔河岩。年轻人欢呼着上岸,就如金山在前面招手般。 周望在后面骂道:“慌什么慌?赶紧回来拿工具和粮食,前面的山路至少还要走一天!” 年轻人嘻嘻哈哈的又回到船上,一人扛着一些东西,在林纯鸿的带领下,沿着山谷的小溪往深山进发。山路崎岖,不一会,年轻人就收起了嘻嘻哈哈,换成了沉重的喘息声。也幸亏这些人都是苦哈哈出身,力气不一定很大,但耐力绝对一流。脚越来越重,喘息声越来越响,腰弯的越来越低,最后就像狗一样,四脚用力上山。 这里面最灵活的反而要算小戴子,就如猿猴一般,扛着的包裹丝毫不影响他的轻快。而周望和李承宗到底人到中年,气力比年轻人差,渐渐的落在后头。经过一天的艰苦跋涉,众人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一块谷地,这里便是周望和林纯鸿选定的营地。该谷地位于溪流边,大概有五亩地的面积,长着茂盛的灌木。众人休息片刻,便七手八脚的清理了一块地,撒上石灰,暂时先住一晚再说。 虽说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但众人隐隐约约看到周围的密林,无不兴奋,仿佛这些巨木已经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放在了腰包里。 第七章 玉汝于成 第二天一早,众人在山谷简单的搭了个木屋,便在李承宗的指点下,试着对一颗楠木进行砍伐。这棵树高达20余米,直径将近1米。李木匠说这棵树至少值20两银子,众人一听,忍不住就想马上动手。但都没有经验,李承宗指挥干什么就干什么。 “小戴子,你身轻,爬到树上去系两根绳子!”李承宗命令道。 小戴子二话不说,在腰上系上绳子,蹭蹭的就往上爬。 “臭小子慢点,爬那么快干嘛?小心摔下来。”林纯鸿叫道。小戴子转头向下笑了笑,又继续爬。爬到树高三分之二的位置,李承宗便喊可以了,小戴子将绳子系在树干上,然后抓起绳子,三下两下便跳到地上。 “这个系绳子干嘛?”林德海忍不住问道。 “过会就明白了!”李木匠头也不回,回答道。 “现在每根绳子由三人往小溪方向拉着,然后四个人拉锯!”李木匠吩咐道。 “海叔、天成、铁头和我拉锯,李叔和周叔在旁边盯着,其余的人去拉绳子。”林纯鸿安排道。 众人马上按着安排分开,李木匠又喊道:“你们两根绳子聚在一坨干什么?分开点!再分开点,还要分开点……好了,用点力气拉着就行了,不用太用力。” 林纯鸿四人拿来大锯就准备开始。李木匠又喊道:“别着急,先用斧子砍一个口子出来。” 周望拿过斧子,在李木匠指定的位置拼命砍下去,只听见噗的一声响,木屑纷飞。 李木匠丝毫不给周望面子,张嘴骂道:“你力气多得用不完啊?浅点就可以了。” 周望对李木匠的臭嘴毫不介意,嘿嘿的笑了笑。这么多天的相处,众人都知道李木匠的脾性。 四个拉锯的马上开始,林纯鸿和林德绍(铁头)一边,天成和德海在另外一边,四人便你来我往的开始干起来,巨大的楠木在大锯的运动下发出“卡尺卡尺”声音,这声音在众人的耳中听起来尤为悦耳,赛过丝竹之音。 “锯要端平,否则费力,拉的时候要速度快,否则更费力……”李木匠在旁边絮絮叨叨。Www.XSZWω8.ΝΕt “德海、天成,你们没有吃早饭啊?用点力气啊!”林德绍抱怨道。 “我们拉我们的,又没要你们两个推,你管这么多?”天成回骂道。 “你们拉得慢,锯都卡了几次了!”林德绍又道。 “好了好了,你们四人去拉着绳子,再换四个人过来,拉锯是很辛苦的,得换着干!”李木匠指挥道。 如此这般,四人一组轮了四次,李木匠才喊停。楠木就边上一点未锯,支撑着未倒。 “现在大伙都去拉绳子,就可把树放倒了!周望,把锯子和斧子放远点,被树压着了你赔啊?” 众人在李木匠的吆喝下,一二三,一起用力,只见楠木缓缓的歪倒,一声哗哗哗的声音,楠木倒在地上。众人不由自主的发出一阵欢呼声。 李木匠紧绷着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知道为什么要用绳子拉着了吧?绳子拉着,锯子锯开的裂口会开裂的比较大,锯起来省力。”众人皆以为然,唯有林德海问道:“那一根绳子就够了,干嘛要两根!” 林纯鸿道:“应该是让树倒在两根绳子的中间,一根绳子不好把握方向。” “纯鸿说得对,就是这个道理。你以前干过这活?”李木匠问道。 林纯鸿微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对这个简单的力学问题,林纯鸿不可能不知道。 众人又忙着把树的枝桠给去掉,又将楠木一分为二,两根上好的巨木便横躺在面前,就等着运下山去换钱。众人无不自豪,又忙着砍伐另外一棵树。 这次,林纯鸿安排了八个人伐木,令周望和小戴子去清理溪流的水道,尽量使水道滑溜一点,方便将巨木推到水深的地方去。李木匠主动带着他的徒弟张小成砍伐树丫,林纯鸿也随着他,没有雇主嫌自己的雇工勤快的。 众人一天就伐了十多棵巨木,虽说累得跟狗似的,但无不兴高采烈。唯有林纯鸿知道,更艰苦的事情还在后面,也不知道这些树能否顺利运下山。 正如林纯鸿担心的,众人在伐了四天木后,准备将木材运到溪边时就遇到了难题。无论大伙用绳子拉,还是用杠子撬,巨木不是挪动很慢,就是根本不动弹。众人一时大为泄气,更有甚者说道:“巨木都白砍了,早知道就砍小点的树了。” 只有李木匠一点不受影响,骂道:“十棵小树都不如一棵大树值钱,你们这些人哪懂这个?想当初,我跟着师傅……”李木匠正准备回忆他光荣的过去,立即被林纯鸿打断,林纯鸿知道,如果由着李木匠发挥,说上三天三夜也不会停下来。 林纯鸿问道:“李叔,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我能有什么好办法?要有办法不早就拿出来了?”李木匠没好气的回道。 林纯鸿一边抚摸自己手上早已破裂的水泡,一边想办法。 这时小戴子说道:“要是给木头装上轮子就好了,它自己就会往山下跑。” “这还要你说,大伙都知道!就你会想办法!”李木匠逮着谁骂谁。 林纯鸿突然灵光一现,说道:“对,咱们给树装上轮子!李叔,您和张小成做七八个粗木棒,咱们把树放在木棒上推,不就相当于装上轮子了吗?” 众人一听大喜,都觉得这个方法不错。李木匠和张小成立即动手,做了七八个粗木棒,半尺左右的直径,四五尺长,还修得光滑。大伙将巨木抬起一边,放上木棒,然后抬起另外一边,又放上木棒。少顷,就垫了五个。 七个人在前面用绳子拉,后面有四个人用杠子撬,巨木就缓缓的向前挪去。李木匠在旁边指挥,后面的木棒滚出来,就拿到最前面垫着,这下效率提高了不少,只是这样太累,挪个四五米就要休息片刻,众人都有点吃不消,但都咬牙硬挺着。 于是山里就不停的传来汉子的吼声:“一二三,用力拉哦!嗨嘿,用力撬啊!” 一天下来,大伙仅仅将两根巨木弄到了溪边,结果都累得动弹不得。林纯鸿见状,便安排大伙明日休息一天,众人都无所谓喜也无所谓愁,都已经被过度的体力消耗弄得麻木了。众人草草吃过晚饭,便呼呼的睡去,一时之间,呼噜如响雷,只有周望和林纯鸿睡不着,依旧坐在那里闲聊。 “现在知道了,为什么木材价格高却没多少人来砍伐,太他娘的累人了,根本不是人干的活!” “周叔,这样不行啊,我们这帮人再这么累下去,迟早都会跨掉,这次回去后,买几头牛来拉。” “这倒是一个办法,但牛怎么在崎岖的山路上走?再说一头牛至少20两银子,我们去哪里弄那么多钱?” “这次运回木材,就有钱了。再说我也想到了一些办法,不用牛也行。”林纯鸿对前景非常自信。 “什么办法?” “现在也说不清楚,回头您见了就知道了。也不知道成不成,试了才知道。” “你小子对我也藏着掖着?” “不是藏着掖着,是我还没有想得太明白。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快点弄回去一批木头。否则我就完蛋了,手头没剩下几个子了。” “这倒是。照这样干下去,伐四天的木头,非得要四十天才能运到溪边,还要从溪水里推到河流,这不得两三个月?” 林纯鸿眉头也皱起来,问道:“搞不好今年过年也在山里了。周叔,您以前在军中运粮的时候,碰到高山怎么过去?” “化整为零呗,能有什么好办法?” “木头也不能化整为零啊,否则就不值钱了。” 两人也商量不出什么好办法,便都躺下睡觉。 第二日休息,大伙一致要求李木匠做饭,原因很简单,李木匠的厨艺还说得过去,而其他人则惨不忍睹。李木匠见有人欣赏他的手艺,也很高兴,一会儿命令林纯鸿和周望去打点野味,一会命令小戴子和张小成去打水。众人见李木匠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介意。 小戴子和张小成去了半天,方从溪流里打了一桶水,颤颤巍巍的抬过来,还洒了一路的水。李木匠忍不住骂道:“两个笨蛋,打点水都要这么久,我当初在井里一会儿功夫就能打满一缸水。” “你老人家用的是辘轳,你要是直接从井里提水,估计一桶水都提不上来,还要被水桶拉到井里去。”小戴子回道。 “对头,你老人家也不想想辘轳省了多少力气。”张小成也说道。 “辘轳省力、辘轳省力……”李木匠念叨道,突然一声大喊:“对啊,绞盘啊!” 大伙都吃惊的看着李木匠,只有林纯鸿大喊:“用绞盘啊,我怎么没想到!” 令大伙吃惊的人又多了一个,林纯鸿和李木匠相对而笑。李木匠解释道:“辘轳的把手转得圈比绕绳子的木头转的圈要大,所以省力,我们用绞盘拉木头,也可以省力。”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也不管谁做饭了,纷纷的给李木匠和张小成打下手,开始做绞盘。 不多时,绞盘便做好了两套,众人草草吃过饭,便到山上继续干活。李木匠将绞盘架在树干上,用绳子绑好转盘上的四根大木,又将长绳系到一跟伐倒的木头上,便迫不及待的以树干为支点,转动大木,大木吱吱呀呀的响,慢慢的转动,木头也就跟着前移。大伙无不心喜,将大木转的越来越快,李木匠听见吱呀吱呀的声音,只觉得心惊胆颤的,惟恐绳子断掉,不停的在旁边喊:“慢点,慢点,绳子会断的。” 待到巨木拉至绞盘附近,又解下绳子,将巨木滚到一边,又去拉另一根巨木。 大伙连充当轮子的木棒也不垫了,直接就用绞盘拉过来,一个上午,二十多根巨木就移动了二三十米,大伙的兴头越来越高,干得热火朝天。转动绞盘时,几人居然还有空拌拌嘴取乐,浑不像昨日除了口号就只有沉重的喘息声。 待到六十多根巨木都运到溪边,已经是两日后了,大伙又采用同样的办法将木头沿着溪流运到足够巨木漂起的地方,然后三根木头绑成一个木排,运到清江边。到了清江边,又将二十根木材组成一个木排,只等着顺流而下,漂到下游贩卖。忙完这一切,已经是一个半月以后了。大伙看着扎着的三个木排,无不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信心,都觉得这两月的功夫没有白费。按照林纯鸿和他们谈好的价钱,不管这个月是否安排干活,一个月五两银子的工钱。算算从九月到年底,大概有十五两的工钱。而一两银子大概可以买一石粮食,十五石粮食足够五口之家吃一年!一想到这个,大伙就笑得合不拢嘴。 李木匠的工钱是一个月十两银子,大伙也心服,要不是会选树,大伙都不知道伐什么树好。李木匠也用他的手艺和头脑证明了他的价值。而且据李木匠估计,这六十多根木材至少值五百两银子。也不是没有人想过林纯鸿赚了一大笔,也有人想积蓄足够的钱后就离开单干去。而林纯鸿一点也不担心他们去单干,木材市场远远没有饱和呢,再说到处都是苦力,也不怕招不到人。再说他也考虑一些办法,也不会亏待这些苦力们。 大伙将两艘小船和三个木排系在一起,组成一个小小的船队,顺流而下。沿途大伙的任务也很简单,仅仅改变船只前进的方向即可。 林纯鸿和郑天成提前到荆州联系买家,联系了几家木材店,都不相信他们拥有六十多根上好的木材,迟迟定不下买的决心。待周望率领三个木排抵达荆州码头,买家均后悔没有早订购。郑天成依赖他那出众的口才和货物独一份的优势,将六十多根木材卖得了七百二十两银子,除去打通关节和税收的三百多两银子,白花花的将近四百两到手。林纯鸿给大伙提前支付了三个月的工钱,安排大伙回家休息,待十天后重新到清江口集合。由于手头不缺钱,林纯鸿决定这个冬天不再运木头至市场,专事伐木,待明年夏天时再运。 第八章 先利其器 “三哥哥回来了!”陈狗子的儿子陈继兴才六岁,骑在木马上,兴奋的喊道。这木马还是林纯鸿作的,能够前后摇晃。 “臭小子,只看见三哥哥,就没有看见周叔?”周望假装吃醋了,骂道。 陈继兴撅着嘴,nai声nai气的说道:“周叔上次打屁股了,今天还在疼!” 林纯鸿和周望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小凤儿和她娘、纯鸿他娘、还有陈继兴他娘从屋里走出来,见两人回来,喜不自禁,纷纷张罗着做点好菜。 小凤儿见林纯鸿背上背着麻袋,连忙走过去帮着他取下来。 林纯鸿赶紧说道:“别,这玩意沉,让我慢慢放下来。” 待放下麻袋后,林纯鸿拿出一个铁质的东西出来,这东西有个铁轮,套在铁匣子里,铁轮能zi诱转动,铁匣子外面还有一个u型的铁条,套在转轮的轴上,明显就是一个滑轮。刚回到夷陵,林纯鸿就委托铁匠打造了这个东西,还有几个正在打造,待过几天去取货。陈继兴看到这个奇怪的东西,好奇的围着它转来转去,时不时用手摸一摸。 “这什么东西?沉沉的有什么用?”小凤儿问道。 “这东西可有用了,能改变整个世界。”林纯鸿打趣道。 小凤儿撇了撇嘴,带着明显的不信。 “你不信?你想想,兴儿能用这个东西从井里打起一桶水,这东西能不能改变世界?” “你吹牛吧!小心牛皮破了!”小凤儿说道。 陈继兴听说自己能从井里打水,也好奇的问道:“三哥哥,我转辘轳能提起空桶,不能提水的。娘不让我在井边玩,转辘轳就打屁股。” 林纯鸿抚摸着陈继兴的头,说道:“小孩子是不应该在井边玩,你可要听娘的话。” 说完,林纯鸿和周望将滑轮装在了辘轳上,滑轮的u型铁条上挂了一蛮桶水,对陈继兴说道:“兴儿,你转辘轳试试,看能不能把水桶提起来?” 陈继兴一听,兴奋的转动辘轳,越转越快,乐得嘿嘿笑。 只见水桶缓缓的被提上来,小凤儿惊的目瞪口呆。 林纯鸿得意的笑道:“怎么样?” 小凤儿见林纯鸿得意的样子,便不屑的说道:“辘轳转得都快飞起来了,水桶才上升这么一点点,这东西有何用?”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有所得便有所失。”周望的话总是这么有哲理,让林纯鸿有股作笔记的冲动。 陈继兴的娘出门拿点东西,刚好看见陈继兴在玩辘轳,便作势要打他,兴儿迅速躲在林林纯鸿背后,辩解道:“是三哥哥要我转的。” 兴儿娘疑问的眼神瞅向林纯鸿,纯鸿点了点头,说道:“兴儿别躲了,以后不准在井边玩,知道了吗?” 兴儿娘便是那年从土匪窝里救出的女子,自那以后,便一心一意的跟着陈狗子过日子,后又得一子,日子过得相当舒心。哪曾想陈狗子一战而亡,留下这对苦命的母子。周望和林纯鸿都相当照顾这对母子,对兴儿更是宠得不像话。 “弟妹子,兴儿也该请个先生教教他读书识字了。纯鸿,你明天去给兴儿请个先生。”周望说道。 林纯鸿点了点头,补充道:“也别忘了练练筋骨。” 兴儿娘张了张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要说这女子也相当有姿色,虽不化妆,但将质朴天然发挥到了极致,正应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一直就比较怕林德文、周望等人,碰上了连话都不敢说。 “婶子,你有什么话就说吧,都是自家人。”林纯鸿说道。 兴儿娘方鼓起勇气说道:“我想让兴儿就读书识字,不学武了。他爹、他爹……要不是学武,也不至于……”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豆大的珠泪从眼睛里滚落。 “哎,都是这个世道,跟学武有什么关系?不过你既然不让兴儿学,也随你,平平安安就好。”周望叹道。 “兴儿请先生,这个程仪……”兴儿娘又为难的说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有我和纯鸿在,钱就别愁了。”周望说完,怀里掏出一个五两的银锭,递给兴儿娘,“这点钱你们母子俩先用着,别亏待了兴儿。” 众人在一起吃了饭,还未下桌,正坐在桌边,听周望和林纯鸿讲一些伐木的故事。这时从外面传来几个人的声音,“请问周爷和林小爷在家吗?” 几个女人均回避进里屋,周望和林纯鸿将来人迎进厅堂。原来是几个苦力,听闻林纯鸿他们进深山伐木挣了钱,便慕名来访,也想跟着他们进山伐木。林纯鸿和周望也没有当场答应,只说会好好考虑。 如此这般,这几天有好几波人过来。周望和林纯鸿心里也高兴,没想到这些人的嗅觉这么灵敏。周望和林纯鸿商量道:“要说咱们也真的缺人,山里树多,伐不尽,运出来也好卖,这些都不用愁。” “正是这个理,但也不能太多,工具不够,咱们也管不过来。”林纯鸿啖了一口茶,说道。 “不管是砍伐还是运出来,我看八人一组正好,再增加两组应该没问题,工具也够,管起来也不难。但这几天要加入的人不止三十个,我们怎么选人?”周望扳着手指头,盘算道。 “切忌不可用城市游滑之人,第一可用,只是乡野老实之人。”林纯鸿随口念道。 周望一愣,说道:“我怎么听这几句话这么熟悉啊?” “戚爷爷的《纪效新书》里说的。” “你这是选苦力还是选兵?” “苦力也选,兵也选,周叔你看兵的眼光最毒,这个事情你就多担当点。” “我看还要招两个婆子专门做饭,在山上两月那吃的是什么啊?他娘的饭都没有几次做熟的。” “哈哈,周叔,你可说到我心坎上了。山上吃的简直狗屎不如。” 周望皱眉想了想,又说道:“时间比较久,不吃蔬菜也不行,大伙的嘴唇都起泡了,容易生病。” “这倒是个问题啊……我看不如这样,周叔,咱们要不干脆组一个伙夫组,由你来负责,招三个婆子专门做饭和采集野菜,你带领五六个人专事打猎,给大伙补充肉食。打猎只是幌子,最关键的是你教这五六个人行军打仗的道理。这五六个人最好能识字,按照你以前的哨官的标准来培养。招不满的话宁缺毋滥。” “你这小子越想越远,天知道你想干什么……这几个人的工钱怎么算?” “三个婆子一个月一两银子足够了,打猎的人按大伙平均的工钱算吧。” “平均工钱?不是每个月五两银子吗?” “我准备把发工钱的方式改一下,免得有人偷奸耍滑。是这样的,……” “就你这小子鬼点子多,这样大伙还不拼命?” “都是周叔教导出来的!”尛說Φ紋網 “你小子想挨揍?” …… 这几天小凤儿有点心神不宁,患得患失,原因就是隐隐约约听林纯鸿和他娘提到过她。小凤儿猜的不错,李氏真的提过小凤儿,而且还是大姑娘最羞涩的事情。那天晚上,林纯鸿在油灯下写写算算的,废了一张纸又一张纸,李氏就坐在旁边纳鞋底。 “我说小三儿……” “娘,能不能不要叫我小三?都快20岁的人了,还叫我小名?”林纯鸿对别人叫他小三深恶痛绝。 “好好,不叫。是啊,都20岁的人了,也该成个家了。”李氏想起两个儿子死了连血脉都没留下,就悔恨在心。 “家?我们现在住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吗?还要买房子?”林纯鸿有点心不在焉,随口问道。 “我是说给你说个媳妇。” 林纯鸿啼笑皆非,说道:“我才二十,就要讨媳妇?” “那可不?你看街对面三婶的儿子才十九,不也有儿子了?” 也是哦,这个年代男人都成婚早,林纯鸿想到这个问题,愣在那里。 李氏见林纯鸿不说话,凑过来,小声说道:“你看小凤儿怎么样?她也到了出阁的年龄了。模样和性格都不错,最难得是你们一起长大,都知根知底的。” “小凤儿?”林纯鸿想到这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忍不住有点面红心跳。 林纯鸿的异样逃不过李氏的双眼,李氏微笑道:“看,娘说到你心坎上了吧,要不明天娘就找陈婶子做媒人,早日让你如愿以偿。” 林纯鸿收摄心神,说道:“小凤儿太小,还是小孩子,要不等几年再说?” “什么太小,现在女孩儿不都是这个年龄出嫁?”李氏很不喜。 “娘,这个就听我的,过几年再说,我现在忙着呢。”林纯鸿很难想象和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同床共眠,毕竟他不是一个变态狂。 “什么事情还比终身大事重要的,想不通。跟你爹一样倔。”李氏说不服林纯鸿,也不强求,只是抱怨道。 林纯鸿嘿嘿笑道:“娘,你当初是豪门千金,干嘛就跟着爹这样的武夫走了呢?” 李氏气道:“谈你的事,你扯别处干嘛?看我不打你。”说完作势就要打林纯鸿。 林纯鸿躲避着,说道:“我只是好奇而已。” “哎”,李氏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李家在辽东怎么样,李家的根在辽东啊。你爹也是英雄豪杰,要不是纷争,你爹在辽东照样做一番事业。算了,不说了,朝廷都把辽东丢了。” 林纯鸿没有继续问下去,建奴成了气候,中华大地注定会有一场劫难,林纯鸿心痛不已。 ※※※※※※ 这日,正当小凤儿盯着辘轳出神时,李承宗扛着一黑乎乎的麻袋,扔在了院子里。小凤儿醒过神来,不由得大怒,训斥道:“哎呀,这位大叔你怎么扛了这么多脏东西放院子里?” 李承宗丝毫不在乎小凤儿的训斥,摆出一副倚老卖老的神情,教训道:“小丫头懂什么,这是好东西,周爷叫我放这里的。” 小凤儿听说是周望的命令,便不再反对,用棍子挑开麻袋,看见里面全是黑乎乎的东西,比锅底还要黑。小凤儿抱怨道:“爹和三哥哥做的事情我越来越看不懂,一会是什么滑轮,一会又是这个黑乎乎的东西,搞什么啊?” 正好这时林纯鸿回家,问道:“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哦,李叔你过来了啊?快请坐。” “不坐了,把这东西交给你,我就走了。”说完,李叔用手指着麻袋说道。 “什么东西?” “绳子啊,烟熏过的绳子。” 林纯鸿大奇,问道:“用烟熏绳子?有什么用。” “呵呵,我无意中发现,绳子用烟熏过后,耐磨,不容易断。”李叔得意的笑道。 “还有这事?”林纯鸿用手拿起绳子,浑不在意黑如锅底。 小凤儿惊叫:“太脏了,你居然用手拿,今天不允许你帮我择菜!” “没事没事,这是李叔的宝贝,平常人还摸不到。”林纯鸿一边翻看,一边琢磨原因,半晌,方估摸着是绳子用烟熏过后,加入了炭黑,方才耐磨。 林纯鸿兴奋的站起来,也不管手上黑乎乎的,拉起李叔的手使劲摇晃道:“李叔,你可帮我解决了大问题,我正愁绳子消耗得太快呢,您老人家就雪中送炭了。” “家里还有一大堆,都是熏过的,走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扛。” “全要全要,所有的要多少钱?” “不要钱的,绳子也是便宜货,不值多少钱。” “那怎么行”,林纯鸿从家里取出十两银子,递给李叔,李叔死活不要,但林纯鸿比他更坚决,“用这方法一年下来我们得省多少钱?远远不止十两银子,你就拿着吧。” 李叔拗不过林纯鸿,便接过银子。 林纯鸿交待道:“李叔,值钱的不是绳子,而是方法,你可别告诉别人这个办法了。” 李叔点头答应而去,只觉得今天脚步轻快,仿佛年经了十岁。 小凤儿见林纯鸿毫不犹豫的给了李叔十两银子,很不满,不停的指责林纯鸿。林纯鸿只是嘿嘿的听着,也不理会她。这样的林纯鸿让小凤儿更生气。小凤儿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小姑娘,只是习惯站在林纯鸿的角度考虑问题,早已经把自己当成林纯鸿最亲近的人,她自己没有认识到。也是,最亲近人之间的拌嘴才多。 林纯鸿明白这点,心里也是甜蜜蜜的,正乐呵呵的享受小凤儿的责骂呢。 “我在跟死人说话啊?像个木头桩似的,果然是得了失心疯,要不怎么就把十两银子不当钱?”小凤儿忍不住一个爆栗敲到林纯鸿的头上。 林纯鸿马上从嘿嘿傻笑的状态中走出,像个猴子一样跳到一边,然后继续保持嘿嘿傻笑的状态。 小凤儿正准备揉身向前,继续施展她的弹指神功,被刚走进院落的周望喝住,委屈的说道:“三哥哥欺负我!” “你又打又骂的,还说是纯鸿欺负你。回去帮娘做饭去,我和你三哥哥有事情商量。” 小凤儿一跺脚,气道:“都欺负我!”便回里屋而去。 “周叔,招到人了没?” “苦力好找,打猎的人不好找,两天时间才找了一个,干嘛非得识字?”周望虽说自己识字,但对低级武将识字不以为然。 “识字的话可以免掉很多麻烦,不识字带一百多人还勉强凑合,要是几千人,非得抓瞎不可。再说为将者不得不识山川地理,不识字怎么看地图?” “算了,就听你的,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这些想法,尽想些没影的事情。”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第九章 专事伐木 在隔河岩附近,几千年的宁静彻底被林纯鸿等三十多人打破了,到处都是刺耳的锯木声、吆喝声和号子声,时不时还传来巨木倒地的哗啦哗啦声。附近的野兽早就不知去向,估计即便是夏天,蛇类也要退避三舍。 这不,林德海又在高声喝骂:“大猫耳,你力气都使在女人肚皮上啦?今天干活比女人还绵!” 大猫耳一听,赶紧加快了拉锯的速度,也没对林德海有什么不服。少顷,林德海又对另外一个人骂道:“二杆子,你应该趁没有拉锯的时候清理枝桠,要不过会又浪费时间!” 二杆子立即又行动起来,默默的清理树枝。 也难怪林德海着急上火,林纯鸿在船上就跟大伙说明了:参加伐木的人,工钱每月保底一两银子。所有人分成三个组伐木,每组八人,指派一名负责人,划定伐木区域,伐一棵胸径三尺以上的树木,并运到清江,四两银子,二尺到三尺之间的二两银子,二尺以下的一两银子,如果超过四尺,则八两银子。每组所得的钱,七成八人均分,剩余的三成由负责人根据小组成员的干活情况进行分配。负责人每月保底的工钱比他人多一两。 也不是没有人对林德海抱怨,抱怨的主要目标放在林德海不会算账上。林德海的确算不明白每个人需要发多少工钱。林德海知道自己的弱点,为了不被他人嘲笑了去,每日晚上即便再疲累,也要缠着林纯鸿和郑天成学算术,搅得二人烦不胜烦。郑天成是另外一组的负责人,大伙嘲笑的目标在他的力气较小上。而和林德海一样缠着林纯鸿和郑天成学算术的还有郭铭彦。众人见算术有用,也在旁边跟着学点。于是林纯鸿干脆将郑天成从小组队长的位置上撸下来,指派林德绍接替郑天成,而郑天成每天负责给大伙上上课,评估巨木等级,记录每个组应发放的工钱,一心一意的行使赋予他的会计职能。郑天成也很满意,每日能干自己喜欢的事情,没有人不满意的。 森林里又传来林德海的吆喝声:“快来拉这棵树,放倒这棵,咱们休息会!” 不一会,这棵树就倒在了地上,八个人精疲力竭的坐在树上,喝点水,嚼点干粮,还有的人拿出旱烟袋过过瘾。 “昨天咱们吃了野猪肉,今天周叔他们会打回来什么呢?”大猫耳在憧憬今晚的食物。林纯鸿心知众人体力消耗巨大,每餐让大伙放开肚子吃,更注重补充各种营养,从不让大伙缺肉吃。 “要说还是三嫂子的饭菜做得最好吃,今天是不是轮到三嫂子下厨了?”三嫂子便是招来的三个做饭的婆子之一,此举最受大伙的欢迎,连李木匠都满意。 “要是招来的是三个大姑娘做饭就好了!”二杆子咋了咋嘴,说道。 一个爆栗落在二杆子的头上,林德海笑道:“就你这样,还想媳妇了?等下辈子吧!” “咋就不想媳妇?我老娘都给我说好了,等跟着林老板挣了钱,回去就办喜事!”现在大伙都称林纯鸿为林老板,先期到来的几个人有意无意的都称林老板,这当然有周望等人暗中的推动。 “真的?媳妇长啥样?是不是nai大屁股圆?”众人一下子来了兴趣,围着二杆子问道。男人在一起,女人总是永恒的话题。 二杆子得意的笑了,故意吊着众人的胃口,只嘿嘿的笑,也不说话。 众人急了,骂道:“你倒是说啊?和她牵过手没?摸过她没?” 二杆子见大伙都不耐烦了,才说道:“我也没有见过,听老娘说模样周整哦!” “哎”,众人失望的走开,奚落二杆子道:“就你胆小,要是我,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二杆子也不理会大伙,一个人在那里暗自得意。 大猫耳兴致很高,开始吹牛:“我跟你们说,我们村里有一个姑娘,扎着麻花辫,眼睛大大的,脸也白白的,比馒头还白呢。那天啊,她一个人到河边去清洗衣服,我刚好在放牛,她就和我一个人说了一个上午的话,你们说这姑娘是不是对我有意?” “就你这德行,你就吹吧!” “我发誓,她真的和我说了一个上午的话!别人拉她都拉不开!”二杆子举起手,真的要发誓。 “那她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我的牛水里撒了一泡尿,她骂了我一个上午!”二杆子面无表情的说道。 众人一下子哈哈大笑,有的甚至滚到地上揉肚子,都道:“原来是个泼妇!” 林德海看着大伙休息的差不多了,便催大家起来干活。在大猫耳的幽默作用下,大伙的干劲又恢复了,开始艰苦的劳动。 山里天黑得早,加上又是冬天,大伙很早就收工了。离着木屋老远,就闻到肉香,大伙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待走近木屋,发现周望等四人在练箭术,扯着嗓子喊道:“周叔,今天是什么肉?” “獾子肉,全是油,腻死你们这群兔崽子!” 大伙心里更是高兴,走上前来,围着周望等人,看他们练箭。但看到林纯义、楚文山和李祖光三人仅仅只是在平伸双臂,每条臂上挂着一块石头,便觉得索然无味,到一边吹牛去了。林纯义被周望一眼看中,被选出来参加打猎,而楚文山和李祖光是新招的。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打猎的就这四人。 突然传来一阵骂声:“青皮,你他娘的走远点尿,尿sao气都熏到老子了!”青皮毫不理会,依然我行我素,往小木屋边的灌木丛施肥。郭铭彦见青皮不理会,正准备走上前去,踢他一脚,哪想到青皮突然转身,对他说道:“老子就爱尿这,你管……” 结果尿之不竭的液体就射向了郭铭彦。周围的人哄堂大笑,郭铭彦盯着裤子上的地图,哭笑不得,踹了踹青皮的屁股,骂道:“叫你走远点,你不,今晚该你给我洗裤子!” 青皮见郭铭彦不计较,倒有点不好意思,连声道:“好好,我洗,我洗。” 本来林纯鸿考虑到有三个婆子到来,就安排多修了三个木屋,还在下风处建了一个茅厕,要求大伙排泄至茅厕。结果除了三个婆子外,男人们没有一个愿意上茅厕的,全是随地解决。林纯鸿无奈,只好要大家走远点找个偏僻的地方,不要在周围方便即可。这点大伙还勉强做到了。 周围的哄笑声丝毫没有影响练箭的四人,因为周望的要求就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心不跳,否则就要多挂石头半个时辰。按照周望以前对林纯鸿传授的就是:为将者需保持冷静,否则将失去正确判断的能力。 这时,李木匠和张小成慢慢的从山路上踱回来,林德海、林德绍和郭铭彦马上围过去,讨好的问道:“李叔啊,今天又选了多少根树啊?可要帮我们多选几根粗的树啊。” “李叔,瞧你背着这么重的东西,来,我来帮忙。”说完,李叔和张小成身上的重物被一抢而空。李叔很享受这种被看重的感觉,随着他们折腾。 “你们这帮家伙争什么争?放心,林小爷吩咐了,要我给你们选同样多的粗树。你们这帮忘本的兔崽子,该好好谢林小爷,要不是他,你们都还吃不饱肚子!”自从林纯鸿奖赏了李木匠十两银子后,李叔逮着机会就要说林纯鸿的好话。小說中文網 “开饭了!”三个婆子尖锐的声音传来,众人争先恐后的拿起自己的大瓷碗,按组站到三个婆子的附近,等着婆子挨个打菜。每餐三个菜,一荤二素,而饭管饱,放在一边,由着大伙自己盛。这样的生活让大家相当满意,在家里很难吃到肚儿圆。不多时,大伙都或蹲或站,狼吞虎咽的消灭瓷碗里的食物。 总之,山林里的生活劳累而不缺营养、紧张而不缺活力、竞争而不缺团结,正是年轻人向往的生活! 第十章 近期计划 山中日月如梭,转眼就到了崇祯元年腊月十八,林纯鸿一行三十多人将已伐树木置于溪边,返回家过年。虽说树木还没有运到清江口,无法给工人结算工钱,林纯鸿给每人提前支取3两银子,按照林纯鸿的话说:给工人发了工钱,过个好年,自然会有人免费帮我们说好话,来年招人容易。并且特意交待林德海等来自小湾村的玩伴:回村后一定要红红火火的过这个年,咱们现在还怕以后会缺钱?该给家里的人买新衣的就买新衣,该吃肉的就吃肉,有钱修房子一定先把地基打好,做到这点,就算给我帮忙了。 林德海等人正有此意,正所谓:“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谁有了钱不想在乡里炫耀炫耀?一时之间,夷陵州附近和小湾村到处充斥着这些话语: “要说林老板就是有本事,半年时间不仅自己抖了起来,顺带着一些苦哈哈也抖起来了。” “林老板?何人啊?” “就是小三啊?嘘,林老板不让别人叫小三。本以为他爹和兄弟死后,他就傻了,没想到一下子就发了!” …… “大猫耳也发了?这小子除了一张碎嘴外,什么也干不了,居然也有钱了?还上酒楼?这世道是不是乱了?” “谁说不是?听说是跟了林老板呢,大猫耳说明年林老板还招人,你去不去?” “不去,大猫耳什么货色?连这个混球都能发,肯定不是正经买卖,保不准就被官府抓了!” “大猫耳怎么啦?这家伙除了嘴损人外,也是一把好力气,为人也实诚!听说有人上门给他说媳妇!二杆子也过了年就办喜事,他娘的,二杆子当初邀我,我怎么就不去呢?” …… 周望和李承宗对林纯鸿此举相当不解,苦劝道:“常言道人怕出名猪怕壮,枪打出头鸟,这样被别人盯上了不好!”林纯鸿的理由比他们还多,说什么只要自己强,别人盯上又奈我何?这年头,被别人拿在嘴里说,不管是称赞还是被损,也可以用来赚钱!周望和李叔苦劝无效,只好由得他,不过终日提心吊胆。 出风头一事还好说,更让周望揪心的是,林纯鸿在谈他的打算时,居然想买下整个百里洲岛的田地,还想把隔河岩附近的土人也纳入管理之中。周望看着林纯鸿的眼神中充满着自信,双眼放出灼灼的光芒,第一次觉得林纯鸿如此陌生,心中不由冒出一句话:人心不足蛇吞象! 林纯鸿丝毫不管周望的惊愕,他有着自己的规划:百里洲四面环水,方圆百里,与外界交通不便,一旦彻底掌控该岛,便可以秘密在岛上训练兵卒、打造兵器。至于清江沿岸的土人,林纯鸿认为那里就是上天留给自己的处女地,那里宣慰司、长官司多如牛毛,占据着大块大块的深山老林,朝廷和地方官府对这些地方根本不管不顾,正适合自己见缝插针渗透势力。只要自己招募的人手足够多,应付起这些土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说的就是长江从白帝城经过百里洲到荆州的这一段水路。从三峡奔涌而出的长江,辞巴蜀,过宜昌葛洲,水宽阔如海呈浩荡之势,一路向东,水流变缓,泥沙沉积,常年累月,便形成了百里洲。百里洲是地处长江中游的一个孤岛,也是万里长江中的第一大岛。北面便是枝江县,隔着长江主道而相望,南面河流较窄,与松滋相望。直至明初大洲小洲因经年累月河沙堆积,99小洲逐渐淤连成片,于是就有百里洲之说。该岛面积约22万多亩,但可耕面积仅仅5万多亩,大多数地区为沙洲,夏季洪峰来临时,便被淹没,冬季露出水面。 “现在江陵地价大概8两银子一亩,百里洲虽说便宜点,也要4两银子上下,买下来要20多万两银子,我们怎么卖得下?” “钱不是问题,有多少先买多少吧,慢慢来。” 林纯鸿对这个问题很固执,以至于周望认为他患了妄想症。 “周叔,趁着过年还有七八天,我们上百里洲看看去?” 周望无奈,便与林纯鸿同行,小凤儿也吵着要去,李木匠左右无事,也被林纯鸿捎带上,四人便同行。 从夷陵州雇了一艘船顺流而下,一日而至,只见百里洲树木葱郁,一眼望不到尽头。洲西边地形略高,东边低洼,都是一些沙洲。岛上的耕地主要集中在西边和南边,而最西边则没有什么耕地,主要是因为江水冲刷,岛基并不固定。 四人准备绕着岛走一周,期望对岛有个大致的了解。一行人在付家渡上岛,沿着江边往东走,走到白马寺,便发现岛岸折向东南,再前进大约5里,抵达刘巷村,发现这里江水流动变缓,并且岸边陡峭,河床很深。 林纯鸿一见,大喜,说道:“这里适合建一个港口!造船厂也可以建在这里。” 其他三人一听,无不大吃一惊,建港口和船厂可比买田更花银子,更加坐实林纯鸿患了妄想症的事实! “钱没挣多少,倒整天想着花银子,这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凤儿总是想着损林纯鸿,也许是林纯鸿的固执刺激了她。 “只是说这里适合,又没说马上去建!”林纯鸿笑道。 小凤儿和李木匠才放下心来,但周望知道,林纯鸿肯定会这么干的。按照林纯鸿的说法就是未雨绸缪,关于大明的命运,林纯鸿和周望探讨过多次。林纯鸿认为,大明的命运将在贼寇或者鞑子手里终结,湖广也要乱起来,即便这里贼寇不来,鞑子也要侵入。而北人善骑马,南人善舟楫,将来必定要靠水军与鞑子的骑兵周旋。尐説φ呅蛧 而周望则不以为然,大明都持续了快300年了,哪有那么容易亡的。固然现在民变四起,辽东也丢了,但还没有到亡的那一步。再说崇祯怎么看也是贤君,上位以来诛魏忠贤、取消矿税、召回税使,无不让民间拍手称快,这样的朝廷怎么会亡? “取消矿税、召回税使,老百姓是满意了,那辽东的饷银怎么办?受灾的地方如何赈济?朝廷拿不出钱来!”林纯鸿当时就说道。 周望联想到最近听说的辽东由于饷银不够兵变的事情,有点相信林纯鸿的话了。 林纯鸿总结道:“无论辽东鞑子有多厉害,无论民变有多少起,只要朝廷有钱有粮,都不足为患,关键是朝廷现在拿不出钱来!” 一行四人继续往东边走,走到八亩滩这个地方,便折向南,离开长江主道,进入南边的小河附近。这里的河道很窄,泥沙淤积严重,冬季的时候甚至可以淌过去。田里的冬小麦已经冒出了苗,不过由于干旱,麦苗很稀疏,更不知道来年的洪水是否会把这里淹没,所以,估计这里明年的日子会不好过,再加上长江上的水匪越来越多,这里的农民逃亡严重。小股的水匪不敢到长江以北去劫掠,但百里洲这里隶属枝江县,和县城隔江而望,在这里劫掠风险极低,倒成了水匪的乐园,这里的农民生存日益艰难,甚至有的忙时为农民,闲时也出江劫掠,整个百里洲都快成匪窝了。 要不是周望、林纯鸿等人随身携带刀和弓箭,没准就成了目标。林纯鸿四人一打听,这里的地价已经跌倒三两银子一亩都没有人要,林纯鸿得意得脑袋直晃。小凤儿实在看不过眼了,啐了他一口,道:“这里的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你倒得意,你这人的心是什么做的?” “我的周大小姐,你是为民请命、解民于倒悬的好人,我是无恶不作的坏人,好了吧?自己还是老百姓,倒觉得自己比别人高一等了。” “你、你……”小凤儿凤眼圆睁,用手指指着林纯鸿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我?等我买下这个岛,不收他们的田租,他们就过得好点,我的心就是肉做的,对不对?” 小凤儿哼的一声,说道:“这样还差不多!” 李木匠和周望见两个小辈斗嘴,在旁边偷偷而笑。李木匠在旁边补充道:“半年前,我们三十多人哪个不穷得叮当响,要不是林小爷,我们哪能挺起胸来过好这个年?” “这叫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有多大本事就帮多少人!”林纯鸿得意的说道。 “看把你美的,赚了几个臭钱,就高兴成这样,小心yin沟里翻船!”小凤儿见不得林纯鸿得意。 “什么?你咒我?这不连你爹一起诅咒了?” 岸边传来周望和李木匠的笑声。 第十一章 新桃换旧符 围着百里洲转了一圈,四人弃舟登陆,从陆路返回夷陵州,毕竟,快过年了,中国人讲究一个团圆,缺一人便觉得这个年没有过好,因此,无论是在天南海北,只要情况允许,都要返家过年。从腊月二十四开始,夷陵州城便稀稀落落的响起爆竹声,那是小孩子提前进入了过年的状态,开始体验放爆竹的乐趣了。大人也随着小孩,毕竟,要过年了,只要家里做得到,都要给小孩制几件新衣,吃几顿好的,所以没有哪个小孩不盼望着过年的。 常言道,过年忙死女的,吃坏男的。也的确如此,女人要准备年饭,准备祭祀的福礼,来了客人,还要置办饭菜。而男人就是走走东家,窜窜西家,吃吃饭,喝喝酒,要多闲就有多闲。但这些是针对家境良好的人家,很多穷苦人无时不刻都在面临生存的考验,没有多少心情去闲逛。 这不,离夷陵州城五里地的长岭岗村的李秀才家,娘子正在埋怨当家的。“都腊月二十六了,成儿和玉儿做新裤子的钱都没有,米缸里的米也快见底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说着说着,娘子的眼泪就下来了,坐在那里不停的抹眼泪。李秀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也毫无办法。要说洪武爷鼓励文治,秀才的地位也挺高,见了县太爷也不用大礼参拜,乡人也尊敬,每日有一升米的禀膳。李秀才大名李崇德,早年李家为了改变自家命运,从众多儿子中选中了李崇德读书,这也是乡里人的惯例。只可惜李崇德成了生员后,便无法再高中,几次赶考,也耗尽了家里的积蓄,再加上前几年一场大病,家里仅有的几亩地也典卖出去,现在就靠李秀才给别人抄抄书、写写信和状纸,勉强度日,日子反而是李家兄弟中过得最寒碜的。这点被兄弟老婆已经嘲笑了很多次,让他郁闷无比。小說中文網 家里是没法呆了,看着娘子的泪眼他就不舒服。那就出去走走吧,外面的阳光不错,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信步走到夷陵城,慢慢走向江边,这里正好是黄柏码头,清清的黄柏河就从这里注入长江。从这里还可眺望到江中的葛洲,虽说没有让他的心情变好,但也不至于太坏。突然从码头处传来一阵吵闹声,他不由得感到纳闷,现下要过年了,码头应该是比较清静太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于是他信步走向码头,想一探究竟。 走过去一看,发现人群中间有一根200多斤的圆木,圆木后面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两个人,年龄大概四五十岁,眼神犀利,在那里朗声说道:“林老板定了个规矩,谁要是扛着这根木头走500步远,便可以一起去伐木!”这两人便是周望和林纯鸿。 人群中立即传出一股嘘嘘声,扛着200多斤的重物行走500步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更有人骂道:“这简直就消遣大伙!”也有的人跃跃yu试,但想到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就不敢迈开脚步上前。 这时,一个家伙撸了撸袖子,骂骂咧咧的站出来:“娘的,老子来试试!” 说完,他就两手抱住圆木,放置在肩上,歪歪斜斜的向前走去。人群见此人出来,便沉默了,既不叫好,也不讽刺,就如没看见这人一般。原来这人人称王二,乃夷陵一霸,纠集了十几号人,平日碰碰瓷、勒索一下商户,平日大伙见了就怕,被勒索的人也自认倒霉,不敢深究。官府也抓过几次,但又没什么大的罪过,关一段时间就放出来,出来之后就变本加厉。 只见王二走了30来步,就已经满头是汗,两个鼻孔就像扯风箱似的,呼呼的直喘粗气。待坚持到100步,两腿再也挪不开步伐,只好恨恨的将圆木扔在地上,一屁股坐下来连气都喘不过来。周望和林纯鸿见了,只呵呵好笑,毕竟有蛮力的人不少,能扛起200斤不难,但难在坚持走500步。这非得要力气大而且长年累月干活的人才有这个可能。 既然有人出头,余下的人便不再犹豫,逐个的按着顺序扛着木头走500步。不多时,便有五人完成了任务,按照周望开头交待的,签订了契书,发放一两银子的预付款。看得人群羡慕不已,只恨自己没有那本事。 李秀才看了,摇摇头走开,叹道:“力士比文士值钱,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没走多远,突然从人群里传出惊呼声,伴随着哇哇叫声。原来是王二今天丢了人,一两银子也没有拿到,便找周望和林纯鸿勒索点钱作为补偿。周望和林纯鸿哪里理会他?王二便气不过,招呼兄弟们揍周望和林纯鸿。 这些人哪里是周望和林纯鸿的对手,三两下,十多人便哼哼唧唧的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众人见王二等人被揍,无不拍手称快,李秀才也觉得快意,这个王二不是一般的令人讨厌。 王二兀自在那里叫骂:“你们两个不就是叫周望和林小三吗?我要到衙门去告你们通匪,要不你们在哪里弄得那么多钱?”林纯鸿和周望也不理会他,只管在那里收拾契书和桌子。 “你们以为老子怕了?你们不是隔一段时间要进深山几个月吗?要你们家里的孤儿寡母小心点,有他们好看的!” 周望和林纯鸿听了,彼此的看了看对方,两人目露凶光,杀气外泄。林纯鸿冲周望点了点头,突然从桌子后跳跃而出,一把抓住王二的胳膊,冷冷的说道:“你们待怎地才了了这桩事?” 林纯鸿常年习武,再加上这段时间的重体力劳动,力大无比,就如虎钳一般紧握住王二的手臂,王二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最终哎呦哎呦的呻吟起来。 林纯鸿紧咬牙关,牙关里挤出两个字:“如……何?” 王二颤抖着说道:“不需要怎么了,我们之间就没有误会。” 林纯鸿松开手,一巴掌扇在王二的脸上,恶声骂道:“给老子滚!要是我的家人少了一根毫毛,唯你是问,但叫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王二被林纯鸿抽翻在地,捂着瞬间肿起的左脸,杀猪般叫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我也就是逞口舌罢了。”说完,带领泼皮连滚带爬的往东城而去。 李秀才又叹道:恶人还需恶人磨,正准备离此地而去,结果这话被周望听见,问道:“你那先生,何谓‘恶人还需恶人磨’?难道我俩也是恶人?” “二位暴戾之气形于色,何须我多加解释?” 林纯鸿笑道:“想那历史上武能上马定乾坤的人物都是恶人了哦?” 李秀才一愣,方知自己这话真是说错了,也不狡辩,当即致歉道:“是在下口误,还请两位别介意。” 周望和林纯鸿见这读书人倒也爽快,也不放心上,忙道:“先生客气了。” 李秀才刚才听到周望给大伙说怎么计算工钱,李秀才来得晚,没有听全,本能的觉得这个方法很好,忍不住就问道:“适才听这位大哥说每月保底一两银子,每个组按伐木数量计算工钱,还有什么七成三成的,好像挺复杂的,两位能为在下解说一下吗?” 林纯鸿笑道:“连先生都没听分明,也的确够复杂的。是这样的……”林纯鸿将工钱发放方法一一解说。 李秀才听后,呆立片刻,方一拍大腿,说道:“难怪人人都在传林老板发了大财,有这个方法,不发财才怪!” “都是街坊邻居谬传的,哪里发什么财,倒让先生见笑了!” “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李秀才用这句话做了总结,方告辞而去,倒让周望和林纯鸿一愣一愣的,不知这秀才在想什么。林纯鸿本能的觉得这个秀才不简单,何以对货值中的发放工钱这么感兴趣? ※※※※※※※※※※※※※ 崇祯二年的新年是林、周、陈三家过得最舒心的一个新年,团圆饭当然是极尽丰盛,每个人都换上了新制的衣服,陈继兴也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压岁钱,就连小凤儿也捧着父母及婶娘给的压岁钱欣喜不已。到了正月初一,每家每户都互相串串门拜年,说一些吉祥祝福的话。而周望和林纯鸿则没什么地方可去,除了给李木匠拜年外,就无所事事。相对应的,也没有什么人给他们拜年。 但在正月初三的时候,家里大厅里却被十多人给塞满。这伙人便是王二等人,只见以王二为首的十多人跪在大厅里,对着周望和林纯鸿喊师傅,望二人收下他们为弟子。本来周望见王二等人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到来,就准备轰出去,哪里想到他们居然是为了拜师。 周望和林纯鸿哭笑不得,互相对望着,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最后,林纯鸿说道:“要拜周叔为师,也不是不可以,但需答应我们三个条件。” “林师傅但请吩咐,我们无所不从!”王二信誓旦旦。 “其一,不得打着我和周叔的旗号在外面为非作歹!”王二一下子就怔住了。原来,夷陵州城里,另一拨实力更雄厚的泼皮由独耳麻绪率领,盘踞在西城,平时王二和麻绪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但最近为地盘起了冲突。王二考虑到实力不济,便想打着周望和林纯鸿的旗号威吓麻绪,要他不敢随意出手。毕竟,周望和林纯鸿武艺精熟,夷陵的泼皮消息灵通,都知道的。 王二一下就傻眼了,首要目的就遭到了否决。王二脑子活,想到即便不能公开打着两人的旗号,多往周家和林家跑跑,也足够吓住麻绪了。于是,便爽快的答应了林纯鸿第一个条件。 见王二答应,林纯鸿接着说道:“其二,以后夷陵城里发生了任何事情,你们得迅速的告诉周叔和我。”林纯鸿考虑到现在对夷陵州的消息还不够灵通,长此以往,必将吃亏,正好靠这帮泼皮帮忙打探,这也是林纯鸿同意王二等人拜师的主要原因。王二心喜,这个正是他们的长项,忙满口答应。 “其三,以后我们这里的安全就需要各位多费心了,我和周叔经常不在家,你们要确保师娘们的安全。” 王二听了,忙不迭的赌咒发誓,口称:“家里的安全就交给我们几个了。”然后招呼兄弟们纳头拜师,双方都各取所得,欣喜不已。 第十二章 土人阴影 不说王二拜师,却说过了元宵节,林纯鸿和周望率领一行八十多人,上山伐木。由于队伍继续扩大,买工具、买船还有粮食已经把林纯鸿手里的三百多两银子耗得个七七八八,于是林纯鸿和周望决定这次先在山里伐一个月的木,顺带着运出一些,缓解一下经济困难。林纯鸿又把伐木的人分为三个队,每个队下面分三个组,林德绍、林德海和郭铭彦升任队长,下面的九个组又选出九个经验丰富、干活努力的九个组长。而周望的伙夫组也扩大了,现在共有五个婆子,打猎的人也让周望物色到几个,除了林纯义、李光祖、楚文山外,又增加了三人,让周望相当满意。 林纯鸿并未参与伐木与打猎,考虑到将土人纳入管理的长远大计,他带着小戴子,进入深山寻找隔河岩附近的白崖洞长官司。 所谓的长官司便是朝廷设置的最小的蛮夷管理机构,正所谓:“皆因其俗,使之附辑诸蛮,谨守疆土,修职贡,供征调,无相携贰。有相仇者,疏上听命于天子。” 林纯鸿与小戴子一路翻山越岭,终于找到打听到位置,只见此地群山环绕,群山之间便是一巨大的谷底,一条小河从中穿过,河两边散落着一些草屋子。林纯鸿和小戴子早就提高了精惕,伏在灌木丛中向下张望,越看越奇怪,此谷底绝非有人的样子,草屋残破,没有鸡鸣或犬吠,也没见人影。 “林三哥,难道这些土蛮都一夜之间死光了?”别人都改口叫林老板了,只有小戴子仍然称呼为林三哥。 林纯鸿摇头道:“目前还不知道,以后都要改口,不要叫土蛮,要叫‘人家’。”小戴子点了点头。当地的土蛮的语言均已消失,基本都说汉语,随着汉语称自己为“人家”。林纯鸿和小戴子出发前专门了解过这些,毕竟,了解对方多点有益无害。 两人下山,进入了土蛮的聚集地,一路查看。 “小戴子,你想想,土蛮突然从某个地方消失有哪些原因?” “不是死光了就是搬到别处去了。” “死光了有哪些原因?搬走又可能为什么呢?” 小戴子挠了挠头,答道:“死光了可能是因为瘟疫,还有可能是被别人杀光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暴雨引起山崩,把人都压死了。” 林纯鸿满意的点点头,小戴子的思维还算慎密。小戴子接着说道:“搬走的话为什么呢?假如我搬家可能是什么原因?嗯,可能是发现了更好的地方,或者躲避仇家,或者这个地方有危险。” 突然,小戴子叫道:“林三哥,这里好像是血迹!” 林纯鸿顺着小戴子的手指看过去,发现一间草屋的墙壁上凝结了一团黑红黑红的东西,应该就是血液,两人又仔细搜寻,在谷地发现了一些散落的箭支,箭头分明就是用兽骨制成。 林纯鸿拿着箭支发呆,小戴子说道:“难道这些人家都被杀光了?” “应该没有杀光,你看这里一具尸骨都没有,应该都被掩埋了。杀人的人可没有心思掩埋对手。” “那就是说这些人家被杀了一部分,觉的这里很危险,就搬走了?” 林纯鸿沉吟半晌,点头道:“应该是这个原因!” 两人又查探了一些地方,也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便返回伐木地。 路上,林纯鸿总感觉后面有人跟踪,无奈林深叶茂,无法探知。林纯鸿便对小戴子说:“小戴子,我现在和你说话,你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感到惊讶,你明白了吗?” 小戴子很是吃惊,但很快镇定下来,说道:“林三哥你说,我听着。” “后面可能有几个人跟踪我们,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我们也不便采取措施,现在你一个人赶紧回去叫周叔带几个人过来,我在这里吸引他们。” 小戴子满脸担忧之色,关心形于色:“那你一个人在这里岂不是很危险?” “没事,他们要想杀我们,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你告诉周叔,最好到时候抓活的,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我不会直接回伐木地,而是前往清江口,明白了吗?” 小戴子听了后,呆了呆,才加快脚步,提前回伐木地。 而林纯鸿则故意放慢速度,走半个时辰便休息片刻,有时还假装方便,转身观察下后面,令林纯鸿吃惊的是,跟踪的人不再偷偷摸摸,正大光明的跟着林纯鸿。林纯鸿休息,他们也休息,他上路,这四个人也上路。 林纯鸿暗自琢磨,可能是小戴子上前离去,让后面的人得知已经暴露,便不再掩耳盗铃。林纯鸿也不怕他们,大大方方的前进,但前进的方向却是清江口。 待周望带着七八个人沿路赶过来,已经是次日下午,后面的四人见周望等人赶来,立即转身而逃走,周望还想追,被林纯鸿拉住:“周叔,追不上了,算了吧。” 周望看着四人远离的身影,说道:“应该是土蛮,要是抓到一个活口就好了。” 林纯鸿把白崖洞长官司所见详详细细的告诉周望,对白崖洞长官司不知去向,林纯鸿失落不已。 周望安慰道:“和土司打交道是成则喜、败无害的事情,不必太放在心上。再说这里的土司多,又不是只有白崖洞,我们以后可以再找找别的土司。” 寻找土司之事告一段落,伐木大业依然得继续。正月的清江沿岸依然是清秀的,自然是针叶林的功劳。周望等七人在山里穿来穿去的,不一定就比夏天时轻松,至于被荆棘割破衣服和皮肤,七人早已习以为常,真正让他们不安的是,老是觉得有人在暗地里窥探他们。 周望把这事告知林纯鸿,林纯鸿微微皱了皱眉头,旋即喜形于色:刚才还在担心找什么借口让工人习练战阵之事,现在土人送上门来,岂不是正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 周望不解,林纯鸿解释道:“这深山老林的除了土人以外,还有谁来窥探我们?土人能对我们有什么威胁?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大伙习战阵之事。”林纯鸿越说越得意,忍不住大笑起来。周望摇了摇头,虽然他已经习惯了林纯鸿的疯狂,但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林纯鸿拉住周望的胳膊,神神秘秘的耳语道:“此事完全可以如此操作……” 第二日,伐木的人群中就出现了一些留言。 “二杆子,听说有土人想打我们的主意,这几天经常有人过来窥探我们!”大猫耳休息时用胳膊肘碰了碰二杆子,小声的耳语道。 “啥?土人?你听谁说的?”二杆子吃惊道。 “周世亮说的,就是跟着周叔打猎的那个,是我同村的。” 二杆子明显被吓住了,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半晌说道:“听说土人都是吃人的!” 大猫耳一听,毛骨悚然,忍不住大口的抽了一口烟,一时呛得不停的咳嗽。待咳嗽停止,说道:“我们又跟他们没仇,他们找我们什么麻烦?” “怎么没有仇?这地方都是土人住的地方,我们是占了别人的地盘!”二杆子自以为是的说道。 周世亮也是无心对大猫耳说了有土人过来了,没想到大猫耳天生嘴碎,把事情夸大了一百倍。一时之间,工人都知道了土人过来了,谣言越传越邪乎,都说土人是吃人的,看到我们这些人膘肥体壮,便要抓过去煮了吃!每个人心里都有点打鼓,七上八下的。甚至有的人就想下山,但舍不得工钱,勉强耐着不走。 林德绍、林德海和郭铭彦也听说这些话,一来他们也有点将信将疑,二来对大伙提不起神干活也无可奈何,便在晚上趁着吃饭的时间,把这些事汇报给林纯鸿。林纯鸿假装惊疑道:“居然有这事?快问问周叔!”仦說Ф忟網 大伙都停下手头的碗筷,竖起耳朵听周望说:“的确有这事,好几天了,都有土人窥探,我们也抓不住他们,不知道他们什么目的。”大伙哄的一声,便议论起来,仿佛周望说的是土人真的吃人一般。 林纯鸿的目光在大伙身上扫来扫去,良久,议论声才慢慢变小,直至无声,所有的人都用眼睛盯着林纯鸿。猛地,林纯鸿一拍桌子,说道:“娘的,跟他们干了!”众人大吃一惊,都被林纯鸿拍桌子的声音吓了一跳。 林纯鸿接着骂道:“娘的,老子们在山下活不下去,吃了这顿没下顿的,好不容易找了点事情做,也能混个肚儿圆,家里的老婆孩子也能满嘴冒油。现在这帮土人不让我们伐木,就是断了我们的生路!” 众人一想,也的确是这个理,不在这里伐木,家里的人都怎么办?在山下怎么活下去?于是有帮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便喊道:“跟他娘的干了,谁不让老子砍树,就跟他拼命!” 郑天成毕竟心思细密,问道:“我们也不知道这帮土人到底什么目的,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不知道他们多少人,怎么和他们拼命?” 立时,有人叫道:“管他娘的多少人?大不了人死鸟朝天,回去吃不饱,还不如在这里拼命!” 一时,大伙的血性都被激发出来,纷纷叫道要和土人拼命。 林纯鸿见大伙群情汹涌,便借势说道:“既然如此,那从明天开始,每天两个队干活,一个队习练战阵之事!每天派出三人在周边查探精戒,一有情况马上汇报!” “可我们没有武器!” “大伙先练着,武器这次下山后我来置办!但叫那帮土人望风而逃,不敢阻止我们发财!” 众人哄的一声答应了,无不兴奋莫名。哪个男人内心没有与人战斗的欲望?只是平时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将争斗的心思埋得深深的。 第二日,周望便带着林纯义等人对林德海队进行训练,而周世亮等三人则和林德海队里的人一起参加训练。按照周望和林纯鸿的商量,就教大伙简单的拼杀技巧和三人长短配合杀敌的技巧即可。现在还不到时候,不能拿军营的那套约束大伙。 从此,一排木屋的旁边便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这帮汉子对习练战阵之事相当感兴趣,一则三天可以有一天不用干活,再则,谁不愿意自己的武力比别人强悍?一时之间,两人过招的事情举不胜举。待训练一段时间后,三人组队比试技艺的事情也多起来。于是,林纯鸿便设置奖金,专门组织比试,获得第一的三人组可以得到十两银子,让大伙的热情越发高涨。 第十三章 按部就班 不说这帮人训练的事情,却说这喊杀声惊到了白崖洞长官司的族长彭间。当他听到汇报后,惊得目瞪口呆,不由得为族人的生存前景忧心如焚。彭间四十多岁接任白崖洞长官司,如今已经十多年,最近流年不利。两年前,和思南长官司在采药区范围上发生矛盾,互有攻伐。由于白崖洞仅有壮丁千余人,而思南长官司壮丁有三千余人,白崖洞长官司便吃了大亏。一年前,忧惧思南长官司对其灭族,便从原来的河谷搬迁至远离思南长官司的地方,可惜现在又来了一帮汉人,虽说这帮汉人人数不过百,但彭间明白,汉人人多,瞬间召集成万人大军也不是难事,并且他们武器先进,而白崖洞严重缺铁,连箭头都还是骨头做的。彭间也琢磨不出什么办法,便召集族中的长老一起商议。 族中的长老听完彭间的话,也都忧形于色。汉人几百年都不到这个地方了,这次过来到底所为何事?彼此议来议去,也商量不出所以然。最终,形成一致观点: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说得好听点就是以不变应万变,说得难听点就是坐以待毙。但他们也没有好的办法,只好命几个人盯紧这帮汉人,以防他们突然来攻。 林德海、林德绍和郭铭彦这几天焦头烂额:随着木头源源不断的运往清江口,林纯鸿也按照当初的规定,第一次发放了绩效工钱。三人虽然学了几个月的算术,但这个复杂的计算还是不能胜任,结果对着大批的钱就傻了眼,不知道怎么办。而下面的工人则吵吵嚷嚷,直催着发工钱。无法,林纯鸿只好叫林德海三人提供了每个人干活的成效和态度等信息,要郑天成帮他们计算工钱,并且命令他们三人下个月之前必须跟着郑天成学会计算工钱的方法,否则队长就别干了。三人痛定思痛,无不努力学习,只可惜底子太薄,让郑天成烦不胜烦。林纯鸿暗自偷偷好笑。仦說Ф忟網 林德海三人被人折磨,当然心里不爽,也下命令要下面的九个组长学会计算工钱,于是痛苦的人就变成了十二人,每日都在心里默念着九九八十一等口诀,让大伙直乐。当然,工人中也有一些有心人,也暗暗的学习算术,争取更好的发展机会,这正是林纯鸿乐意看到的结果。 这帮人在几个月的时间内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与以前不同的生活,以前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别人的交流极少,见的人也极少,而现在大伙是一个集体,来自不同的地方,闲下来*经常相互聊聊,视野在急剧扩大。以前从来不觉得算术有多大用,现在每天接触算术,感觉思路清晰了不少,毕竟,每个人都需要算算这个月能拿到多少钱,好对自己的生活有所规划。以前没有人去习练杀人技巧,现在跟着周望每日训练,感觉自己的胆气壮了不少,甚至有人在想回去后要找以前欺负过自己的人报仇。不知不觉,八十多人都在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也在无形中,大伙都在认同这个团体,但认同的基础就是这个团体能让自己活得更有尊严,生活会更好。 对始作俑者的林纯鸿,他们也是发自内心的尊重。这个尊重不仅来自于二人为大伙提供了赚钱的活路,也在于林纯鸿本身武艺精熟、处理事务公平,从来不偏袒哪个人,更在于工钱的发放也非常公平,谁干活多,谁拿的钱也多。不知不觉中,居然也有人开始崇拜林纯鸿。毕竟,林纯鸿能文能武,又稳重,又年轻,当然就成了年轻人的偶像。 这个团体内也不是没有矛盾,但这些矛盾并不是根本性的利益冲突,调解起来也容易。发生了口角,甚至动手打架了,在林纯鸿和周望的调解下,第二天照样坐在一起吹牛吃饭。他们所不知道的是,随着视野的开阔,大伙的心胸都不知不觉的开阔起来。 刚二月中旬,唇雨便如期而至,这让在密林里劳动的众人苦不堪言。下雨了,不仅路滑,而且天气还很寒冷,淋了雨,稍不注意就容易感冒。林纯鸿决定把已经伐的树木运出山,便出山销售,不再砍伐。但林纯鸿还是低估了两个月众人的劳动热情,已经砍伐的树木将近三千多棵,要全部运出去谈何容易。但众人的热情反而高涨,毕竟,运出去一棵,便有一棵的工钱,唇雨没有剿灭大伙的热情,反而让大伙看到了收获的希望。大伙用绳子拉,用绞盘拽,至于用绞盘都无法挪动的树木,便用滑轮,总之,一棵棵的树木被拽至清江口被郑天成登记,然后被捆绑成木排,等着运回夷陵或者荆州。一些嗅觉灵敏的商人甚至亲自赶到清江口,谈好价钱,定下购买的数目,这一切由郑天成负责,林纯鸿反而当了个甩手掌柜,时而和工人一起干干活、聊聊天,时而帮周望训练一下工人,又时而帮郑天成记记账,又时而和商人们斗智斗勇谈判,日子便一天天这样滑过去。 小戴子由于脑子活,便被林纯鸿安排去帮助郑天成,顺便也跟着郑天成学学记账和做生意。这日,小戴子见林纯鸿说过几天要安排一些人把木排运回城里销售,便道:“林三哥,如果专门安排一些人押运木排去销售更节省时间。” 林纯鸿用手指着小戴子笑道:“这个方法不错,这次回去就直接雇一些人过来专门运送木材,成立一个转运队!” 郑天成说道:“这个家伙鬼点子特别多,那天,运来的木头特别多,我和小戴子拿着皮尺跳来跳去的量,累得不轻。结果这个家伙做了两根木棍,标上一尺两尺三尺的刻度,量的时候伸过去比一下就可以了,倒让我们不用跳来跳去了。” 林纯鸿说道:“这小子不错,天成你好好的带着点。” 小戴子被说得不好意思,傻傻的笑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纯鸿交待道:“过几天我和天成一起运木排到荆州,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一个人,你能不能做好?” 小戴子有点紧张,嗫嚅道:“不知道呢,有天成哥在,我心里才有底。” “没事,我相信你,好好做吧,别怕出乱子,有我在呢。但是如果因为你不尽心出了事情,回来定饶不了你。”林纯鸿严肃的说道。 小戴子拼命的点了点头。 林纯鸿指定周望在这里总负责,便与选定的十个人押送着五个巨排顺流而下,往荆州奔去。 不出两天,便至荆州,向已经订货的商人交付了木材,共卖得一千多两银子。卖木材都是已经订购的,没有什么难处,但真正让林纯鸿和郑天成犯难的是如何买到铁和武器。林纯鸿有点后悔,当初和大伙话说得太满,想到承诺不能实现,一时心忧如焚。 第十四章 口不择言 林纯鸿和郑天成寻思如何弄到武器,不得要领,便至荆州金九龙酒楼喝酒。金九龙酒楼坐落在荆江边上,由于地势较高,能够越过长江大堤看到滚滚长江东流。二人要了个幽静的雅座,便于欣赏江景。春天雨季已到,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宽阔的江面上,雨幕蒙蒙一片,不可及远,隐隐约约能看到江边片帆飘过。林纯鸿以前随父亲到金九龙酒楼几次,无论是父亲、周望还是陈狗子,均贪念这里的陈酿,可惜现在,父亲、陈狗子和两位兄长均已远去,一时之间,林纯鸿无法自已,与郑天成的说话都带着哽咽之声。 郑天成知道林纯鸿内心的苦楚,只一声声劝解林纯鸿,顺便阻止林纯鸿喝醉。而林纯鸿愁绪满怀,一杯杯的陈酿下肚,岂是郑天成所能阻止?不多时,林纯鸿便舌头打架,张嘴骂道:“想那紫禁城里,纯粹就一小孩,不做事还好,一做事非得让天下大乱不可。他娘的土匪一个个的冒出来,剿他娘的匪啊,爹死得真冤!” 郑天成大惊,只好拿起酒杯堵住林纯鸿的嘴巴,林纯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毕竟是思路不清晰的人,马上又骂道:“老子想报国,老子想剿匪,老子想和建奴真刀实枪的干,老子要用机关枪突突的全干死那帮野猪皮,你他娘的该给老子一个机会啊!”郑天成一时愣住了,机关枪是啥玩意? “狗屁的盐铁专营,老子想搞几杆枪都搞不到,你要老子赤手空拳的跟建奴干啊?咦,天成,你怎么不喝?来,来,拿起杯子,咱俩喝!”郑天成无奈,只好拿起酒杯和林纯鸿喝掉那杯酒。 郑天成知道,林纯鸿心里的压力有多大,自从父兄战死后,惧怕吴敢报复,搬迁至夷陵,在小湾村惹得多少闲话,更有人认为林纯鸿不是个男人,只会躲避,这些话多多少少都传到林纯鸿的耳中。迫于生计,方找到伐木这个生路,现在又被土人威胁,想弄几杆枪自卫都无法。官兵是指望不上的,别来勒索钱财就该烧香了。什么都只能靠自己,什么都只能自己解决。郑天成经常看见林纯鸿一大早就习练武艺,那习练根本就不是习练,而是发泄,每次结束之后,郑天成都能看见旁边的树上的刀痕,没入树干,让人触目惊心。 郑天成正待拉走林纯鸿,回客房休息,不巧从隔壁传来丝竹之音,更有一女子雅声唱道:“自唇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 那声音甜美婉转,堪称绕梁之音,一时之间郑天成和林纯鸿呆在那里,听那女子继续唱:“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恹恹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yin虚过。” 一时曲毕,郑天成和林纯鸿才回过神来,林纯鸿捏着酒杯,道:“天成,你看看,全是这种靡靡之音,难道没有看到大明赤地千里、遍地烽火,难道不知道建奴入寇?” 林纯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你听哥哥我唱给你听!”说完,兀自清了清嗓子,大声唱道:“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唱着唱着,林纯鸿头趴在桌子上,呼呼声传来,扫落酒杯菜肴一地,径自睡着了。 郑天成一时惊得酒杯从手里滑落,兀自不觉,这时,传来敲门声,郑天成打开门,只见一小厮在门外拜道:“不知是哪两位壮士在此?我家主人邀请一叙。”尐説φ呅蛧 郑天成无奈,整理整理衣冠,随那书童到隔壁雅间。 进了雅间,发现三人在那饮酒,旁边更有一女抚琴,一女清唱,端得清雅无比。郑天成收摄心神,拜道:“江陵郑天成拜见各位,适才在下兄弟有点醉意,扰了各位雅兴,还望各位不要挂怀。” 说完,郑天成抬头扫了三人一眼,令他惊奇的是,居然有一西洋人端坐其内,正怡然自乐呢。其中一文士见郑天成吃惊,微微笑道:“两位倒是心直口快,素不知祸从口出?”这文士脸略长,一双眼睛甚为有神,郑天成心里暗道:此人心志坚定,敢做常人不敢做之事。 郑天成敛容答道:“我兄弟二人怀报效朝廷之志,但见大明内忧外患,苦于报国无门,方才口不择言。” 另一文士略显邋遢,语带讽刺道:“山野之民,却口称报国,诚为可笑,难道不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吗?” 郑天成反驳道:“这位先生此言差矣,大明由千千万万的百姓组成,每个人都这么想,祸不远矣。” 邋遢文士大笑道:“若大明每个人都谋政到谈论紫禁城那小孩的地步,大明的祸马上就来了!” 郑天成惊吓不能言,长脸文士道:“别山兄说笑了,大明小孩多得很,你们两个现在以何为生?” 郑天成见长脸文士一言解围,大为感激,说道:“我们兄弟二人进深山伐木,凭着一股蛮力,讨点活路。” 长脸文士暗自吃惊,两个伐木的工人居然能看出崇祯皇帝缺乏政治手腕的缺点,不由叹道:“山野之间惯有能人异士!” 原来这个长脸文士便是瞿式耜,乃钱谦益门生。钱谦益与温体仁、周延儒斗争失败,波及到瞿式耜,现在被朝廷削职为民。居家无所事事,便至湖广寻好友张同敞一叙,那个邋遢文士便是张同敞,同行还带上了意大利传教士艾儒略。瞿式耜受艾儒略影响,加入景教,教名多默。 那张同敞乃张居正曾孙,万历年间,遭遇家门之变,变得语言尖酸刻薄,对朝廷颇多不满。这次也算戏耍了郑天成一次。 瞿式耜和张同敞见二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便露出懒懒之意,郑天成见状,便告辞退出,退出后,发现自己内衫尽湿,刚才所受惊吓不轻。便扶着林纯鸿回客房。 林纯鸿第二日醒来,什么也不记得,听郑天成说起昨日之事,方暗自后悔,暗自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多喝酒。两人一琢磨,觉得昨日三人肯定职高权重,又觉得三人心胸开阔,便起了攀龙附凤的心思。但二人不知三人姓名,也不知三人住在何处,便去找昨日的歌姬打听。二人依旧在金九龙点了酒席,叫了昨日那个歌姬,打听昨日三人的身份。那歌姬以为昨日口出粗言的人必定是一个武夫,今日一见林纯鸿,言语儒雅,暗自吃惊。 歌姬也说不出什么名堂,只说他们互相称呼为别山、思及和起田。二人也不知这三人是谁,便悻悻然回客房。郑天成见林纯鸿萎靡,便说道:“你说缺铁,我倒想到一个法子。” 果然,林纯鸿精神一振,问道:“什么法子?” “农具都是用铁做的,我们买一些农具不就行了?只是那些农具铁质太差,回炉找个铁匠重炼一下即可。” 林纯鸿拍手笑道:“这真是个好办法,什么农具最重呢?对,就买最重的锤子,多买一些就可以了。” “但一次购买那么多锤子,官府还是会怀疑的。”郑天成质疑道。 “这次我们带了十个伐木工,让他们分散各地,每人购买几个。”林纯鸿越说越得意。 “只可惜这样还是太少,造不了多少武器!” “没事没事,先挺过这关再说。” 二人说干就干,不出两天,便通过伐木工收集了六百多斤铁料,林纯鸿估摸着回炉重炼后,也差不多能打造一批武器应急,便和郑天成从荆州逆流而上百里洲。行至三王庙这个地方,便发现有三只小船围着一只扁舟,艄公已扑到在船后,不知死活,几个人正试图登上被围着的小船。林纯鸿等人一看便知有人遇到江匪了。 林纯鸿吩咐工人摇橹上前,工人们明白,林纯鸿想拔刀相助了,由于工人们都习练了将近两月的战阵之法,现在见江匪又不多,便都跃跃yu试,把船摇得飞快。一眨眼,便离江匪只有一箭之地。 林纯鸿弯弓搭箭,叫道:“兀那江匪,赶紧滚开,否则爷爷就放箭了!” 那江匪头见有人干涉,便骂道:“你走你的阳关道,爷爷走我的独木桥,不要多事!否则爷爷我将你们一起沉入江中!” 威胁之后,见林纯鸿等人仍然飞速而来,便对江匪命令道:“先解决后来的,这只船跑不了!” 众匪调转船头,奔林纯鸿而来。 只见林纯鸿瞄准江匪头,不经意间松开手指,箭支直奔江匪头而去,江匪头一直凝神看着林纯鸿手头的弓箭,见箭飞来,用朴刀拨开,正待哈哈大笑,鼓舞士气,只见又一支箭飞速而来,还未反应过来,箭支深插入喉,江匪头倒地而亡。 原来林纯鸿心知江匪头有备,第一箭难以伤敌,发完第一箭后,以极快的速度又射出第二箭,果不其然,江匪头中箭而亡。众江匪见头儿已亡,发声喊,三只船四散而走,林纯鸿也不追赶,望刚才被劫船只而去。 被劫船只中的三人正是瞿式耜、张同敞和艾儒略。瞿式耜躲在船舱中看得分明,见林纯鸿两箭毙匪首,众匪逃亡,乃出舱叫道:“哪位壮士相救,在下在此谢过!” “些许小事,不足挂怀,有匪为祸,人人得而诛之!”林纯鸿立在船头,朗声喊道。 三人正觉得这语调听得很熟悉,待看到郑天成从船舱中钻出,方恍然道:“原来是你们!”一时称谢不已。 郑天成不会武艺,刚才正按照林纯鸿的吩咐躲在船舱里,待钻出来看到瞿式耜三人,大喜,对林纯鸿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三人便是我们那天遇到的三人!” 几人会面,互通了姓名,便相邀至枝江县城喝酒一叙。 “瞿某蹉跎多年,于朝廷无一功,现今只好寄情于山水,了此残生!”酒过三巡,当林纯鸿问起瞿式耜的打算时,瞿式耜答道。 艾儒略见林纯鸿箭术了得,用他不熟练的汉语赞道:“今日多亏遇到小兄弟,否则我等只好跳到江里喂鱼了!”说完,拿起林纯鸿的弓,观看片刻,说道:“这只是普通的猎弓嘛,要是用强弓,就不需要发第二箭了!” 林纯鸿尴尬的笑了笑:“那强弓乃军国利器,小民岂能拥有。” 瞿式耜叹道:“林兄弟武勇过人,埋没乡野着实可惜。” “有何可惜的,总好过军中被刀笔吏所杀要好。”张同敞说道。 瞿式耜见张同敞臭脾气又犯了,也不理他,只笑了笑,问林纯鸿:“不知道林兄弟愿不愿意投军,现在大明处处烽火,也可以建功立业。” “在下暂时无意于投军,现在和一帮兄弟在深山伐木,虽说艰苦,但胜在兄弟们和睦,也可以时常回家奉养母亲。” “林兄弟倒是孝子,我等游历大江南北,也算不孝之人喽。”张同敞的话总是这么刺人。林纯鸿也不生气,笑道:“要说真正的孝子,我倒听说过一位。御史黄尊素被许显纯等人用酷刑折磨而死,去年五月,他的儿子黄宗羲在刑部会审时,出庭对证,出袖中锥刺许显纯,当众痛击崔应元,拔其须归祭父灵,这才是真正的大孝子!” 黄宗羲之事瞿式耜在京中知道得一清二楚,张同敞倒是第一次听说,神色之间不禁有点黯然:想自己的曾祖也是一代名相,却落了个身后凄凉,自己也没有办法恢复祖宗的荣耀。一时无法自已,说道:“紫禁城里的人总是恣意妄为,没有任何限制,天下之乱,源于此!” 林纯鸿对张同敞的话佩服不已,难道这就是明末的开风气之先?林纯鸿点头道:“紫禁城的确需要限制,自古便是以‘天变’来吓唬紫禁城里的人,当初王荆公说‘天变不足畏’便落了下乘。但利用‘天变’来限制,终归有限,非万全之策。” 张同敞同样对林纯鸿的话惊叹不已,没想到山野村夫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越说越兴奋,最后总结道:“天下有识之士都应该共同寻找限制的办法!” 这些话虽然让瞿式耜不屑一顾,但也勾起瞿式耜的回忆:当初朝堂上意气风发,弹劾这个弹劾那个,一朝被温体仁、周延儒陷害,那位便不能明辨是非,将自己削职为民,心里便郁结难解。但这种郁结又无法对人诉说,否则被告个心存怨望,便完蛋了,自古君王均讲究个“雷霆雨露均是君恩”。 而张同敞则没有那么多顾忌,说道:“朝廷让人失望,好好的做点生意也好,省的没来由的生闷气!来,喝酒喝酒!” 喝完一杯酒,林纯鸿说道:“咱们现在都在大明这艘船上,要是这艘船沉了,大伙都跟着玩完!” 一句话,让众人都心惊,一则惊于林纯鸿直接说出大明会亡这个话题,虽然很隐晦,二则大家都觉得大明虽然现在问题多多,好歹也持续了二百多年,没那么容易亡的,现在顺着林纯鸿的观点一想,现在大明内生乱,外有强敌,朝廷束手无策,真还有亡的迹象。一时之间,大伙都说不出话来,都暗自琢磨。尤其是瞿式耜,身居高位多年,更是知道大明财政困难、吏治,而上面的那位更是刚愎自用,不通治国之道,一味的心急。 瞿式耜等人与林纯鸿和郑天成也没有多少话好说,毕竟两群人生活差别太大,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但瞿式耜也注意到林纯鸿懂诗书、武艺精熟,并且居乡野而观天下大势,颇为欣赏,禁不住勉励他,要他多读诗书、精练武艺,若朝廷真有难,定要为朝廷建功立业。 众人就此别过,瞿式耜继续他们的游历之旅,而林纯鸿和郑天成则至百里洲,买下刘巷附近的百亩良田,吩咐郑天成在此招募人员建货栈,并且注意物色造船和操船精熟的人,一旦操船精熟的人招够,便组成船队至清江运送木材。郑天成兴奋不已,按照林纯鸿的话来说,现在他是伐木事业的封疆大吏。 第十五章 祸不单行 林纯鸿虽说遇到了一个曾经的朝廷大官,一时兴奋不已,但冷静下来,发现瞿式耜对他目前的生活毫无帮助,不由得想:什么事情还得靠自己,攀龙附凤虽说成效高,但不是每个人都有那运气。于是便带着十个工人返回清江。 不说林纯鸿等人返回隔河岩,且说白崖洞长官司自从定下静观其变之计后,也没有放松精戒,不时的派人查看清江口附近的形势,见林纯鸿他们也没有进一步的动静,便暗自放下心来。但这日,彭间接报:清江口出现了大批官兵!彭间惊慌失措,连忙召集长老议事。众人考虑到多年未给朝廷上贡,最终形成一致看法:伐木的人勾结官兵,必有所图,目标就是白崖洞长官司。 彭间询问如何处置,长老们均说迁移此地,避开官兵锋芒。唯有长老彭新不同意:“一年前我们就迁移过一次,这次能逃到哪里去?哪里都是大明的地盘!” 众人一听,不免更为泄气,说道:“难道这次我们躲都躲不过了?” 彭新微一沉吟,说道:“我们可以祸水东移!” “如何祸水东移?” “我们跟思南那帮人有仇,可以派几十个脚步灵敏的壮丁挑衅思南的人,他们肯定会追击,将追兵引到汉人那里,他们必起冲突。只要他们刀兵相接,我们就万事无忧了!” 众人一听,倒吸一口凉气,思南的人不来攻击自己就该烧香了,居然还要主动去挑衅,还要招惹汉人,众人无不为彭新的疯狂感到不可思议。 正当众人要否定这个方案时,彭新大呼道:“反正是个死结,倒不如拼一下,成功了,我们白崖洞就安全了!” 让汉人和思南互相残杀,这个方案的前景诱惑力相当大,又让众人难以放弃,最终大伙同意试试。但讨论谁去执行时,众人皆把目光投向彭新,心里想:这个法子是你想出来的,送死当然你去。 彭新心里凉了半截,咬牙道:“我去!”心里不停的咒骂族长和长老,更多的是瞧不起。 彭新从壮丁里挑了十多人,这十多人一听说去挑衅思南长官司,无不踌躇。彭新开出重赏,十多人才不情愿的启程,一时之间,白崖洞哭声一片,家人都认为他们去送死,回不来了。 且说白崖洞的探子看到大批官兵便是施州卫大田千户所的官兵,他们出现在清江口便是为了勒索林纯鸿等人。随着木材源源不断的运出深山,林纯鸿终于聚敛了第一桶金。这不可避免的引起了大田千户所千户冉之焕的觊觎。 大田千户所,隶属于施州卫,距离隔河岩大概七八十里。冉之焕听说林纯鸿等人在隔河岩伐木,赚了大钱,便想勒索,于是便派遣一百多人堵住了清江口。 这日,林德绍正督促伐木工将木材运到清江口,突然从江里冲出五只船,堵住小木排的去路,百户站在船头,神态极为嚣张,喊道:“奉大田千户令,查私运木材!” 林德绍连忙命令伐木工停下木排,上前喊道:“我们不是私运木材,我们有夷陵州府的凭证!”林纯鸿伐木之事在夷陵州已经备案,所以林德绍有此说。 “夷陵州的咱们不管,你们已经把大田千户所的木材伐走了,我们今天就要查!”其中一百户蛮横无理,说道。 “各位军爷,这里是长阳,属夷陵州。”林德绍小心的答道。 “可是我们大田的木材也丢了,定是你们所为!”百户越来越无理。 林德绍和伐木工越来越气愤,骂道:“你们自己没看好,怎么诬陷我们?”ωww.xSZWω㈧.NēΤ 百户见伐木工居然这么嚣张,威胁道:“怎么?你们想造反吗?” 说完,令部下举起刀枪,伐木工也忍无可忍,拿起手头的撑杆。 正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候,突然从后面传来声音喝道:“都住手!”正是林纯鸿赶到了,原来小戴子在清江口清点木材,见官兵堵住清江口,便飞奔报告林纯鸿。 林纯鸿大急,立即令小戴子通知周望,让他召集所有人马,立即赶赴河口,准备战斗。自己亲自率领正在训练的一队人马,扶刀挽弓,往清江口赶来。 伐木工见是林纯鸿,方放下手头的撑杆,七嘴八舌的汇报刚才之事。林纯鸿也听了个大概,强压住内心的怒火,冷声道:“各位军爷,远道来此,何不进山谷喝喝茶?” 百户见来了管事的,又见对方身后刀光闪亮,心里不由得有点打鼓。但事已至此,又不肯认怂,强自鼓起勇气,瞪着双眼说道:“我们没空,就是要查查私运木材!” 说完,为了壮大声势,回头对身后士兵喊道:“弟兄们说是不是?偷伐了我们的木头,还不让我们查了?” 士兵们也纷纷鼓臊:“就是就是,大田岂能容忍土蛮子嚣张?” 林纯鸿一直盯着虚张声势的百户,见其腿脚微微颤抖,心下了然,冷笑道:“好说,这事好说,木材都堆在这里,各位军爷随便查!” 百户见林纯鸿不把这事放在眼里,转身吩咐手下道:“从现在开始,堵住河口,一根木材也不许运出,不查到我们的木材,就一直堵下去!” 林纯鸿大怒,这百户居然蹬鼻子上眼,还想堵着河口,堵住河口后,木材如何运到荆州,如何换来白花花的银子?他右手紧握着朴刀柄,胸头起伏不定,到底动不动手? 百户见林纯鸿铁青着脸不说话,还以为林纯鸿怕了自己,得意不已,挥挥手,吆喝道:“兄弟们,下船了,下船了,老子们就在这里不走了!” 士兵们纷纷跳下船,往成堆的木头扑去,工人们不敢阻拦,退让在一边,敢怒不敢言。 林纯鸿再也忍不住,一把从周世亮手中抢过猎弓,从箭壶中取了一支箭,瞬间上弦拉满弓,瞄准百户肩头,大喝道:“住手!不想死的就给我住手!” 说完,右手松开弓弦,只听见咻的一声响,弓箭准确命中百户的右肩。百户惨呼一声,扑到在地。士兵们大吃一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林纯鸿居然公然对抗官兵,并且一箭就伤了百户,纷纷停住脚步,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林纯鸿顺手从周世亮箭壶中取出一支箭,快速弯弓上弦,用箭头指着士兵,恶狠狠地威胁道:“谁敢上前一步,休怪我不容情!” 工人们见林纯鸿动了手,虽然心里有点害怕,也不由自主地拿起手头的家伙,指向官兵。周世亮更是大呼道:“操家伙,干他娘的!” 被工人的气势所压,士兵们惊惧不已,一步一步往后挪,待看到周望带着大队人马赶到,士兵再也无法坚持,纷纷跳上船只,企图逃跑,根本顾不上他们的百户大人。慌乱之间,船只不停的转来转去,一片混乱。 幸亏百户周边还有几个心腹,架起百户飞奔而去。百户兀自大呼大叫:“都给我停下来,看他们敢不敢把我杀死……” 转瞬之间,大田的官兵消失了影踪,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伐木工人。 回到伐木基地,工人们面色沉重,心里极为不安,这可是杀官造反的事,谁心里也没底。大伙心里忐忑,不由自主的看向林纯鸿,却看到林纯鸿没事人一般,好歹恢复了一点生气,在队长的带领下,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 林纯鸿马上召集周望、各队队长以及李木匠等人过来商议。 除了林纯鸿和周望,这些人比工人们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不至于公然唉声叹气,但个个都是一副死人脸,狐疑的目光不停的在林纯鸿和周望身上转来转去。 林纯鸿一点也不着急,他知道,冉之焕遣兵前来,无非就是求财,这完全可以用银钱攻势化解。即便今日当场将百户击毙,事情也并非没有转圜之处。退一万步讲,就算冉之焕发了疯,发誓要报复,大不了带人一走了之。在经历了家门惨变之后,林纯鸿从心里不怕任何挫折和打击。 林纯鸿端坐于座椅上,双手扶着椅臂,神定气闲的说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冉之焕想断我们的财路,我们就一定要反击!” 郭铭彦讪笑一声,道:“理是这个理,但我们今天伤的是朝廷的官兵,这个……这个……” 郭铭彦不知如何措辞,一下子顿在那里,满脸憋的通红,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大伙。 林纯鸿站起身来,拍了拍郭铭彦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转头对着大伙说道:“大家也别担心,伤人的是我,不关大家的事,正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 这下大伙不同意了,纷纷吵嚷起来,声称大伙要共度时艰。 李木匠不停的咒骂,目前李木匠在伐木的工人中最受欢迎,每个人都巴结他,这一切来源于林纯鸿的信任。他潜意识里把林纯鸿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娘的,老子吃了官兵一辈子的亏,这帮孙子上阵打仗都没鸡*巴,欺负老百姓倒厉害。林老板,就是你率大伙去杀冉之焕,我这把老骨头也不会落后半步!” 林纯鸿见大伙义气深重,内心感动不已,感动之余,又带着一丝丝的得意。他伸手止住大伙的吵嚷,大声道:“这事没这么严重,冉之焕无非就是求财,送点钱给他就是!不过,这钱花了,咱们得从冉之焕那里捞点别的好处!” 这话思维跳跃有点大,大伙疑惑不已,能送点钱打发冉之焕就算不错了,还寻思捞好处,这是哪跟哪啊?自古民不跟官斗,这可是千古至言。 林纯鸿笑道:“如何应付冉之焕,我心里已有打算,明天,我就亲自去大田一趟,把这事尽快解决,这事拖不得!” 大伙目瞪口呆,齐声反对,尤其是周望,不停的苦劝道:“咱们刚伤了他们的人,又马上进他家的门,岂不是送上门去让他们欺负?” 正当大伙苦劝时,突然看到二杆子推开木门,闯了进来,腿上满是被荆棘划破的血痕,二杆子一进门就惶急的说道:“北边有土人闯进来了!大概百多人!” 自从开始训练后,周望便安排了三人值哨,分布在周围要道上,今日刚好轮到二杆子。林纯鸿一听,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声骂道:“娘的,官兵来勒索,土人也来了,都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弟兄们,干他娘的!” 大伙群情激奋,都觉得被官兵欺负也就罢了,毕竟千把多年以来都是这样,但土人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大汉民族自古以来的骄傲容不得他们妥协退让,纷纷叫道:“林老板赶紧下令,我们杀出去!” 林纯鸿马上命令道:“周叔、林德海,赶紧召集打猎的人和一队,拿上武器,戒备!林德绍和郭铭彦赶紧召集二队和三队,能找到什么趁手家伙就拿什么,两刻之后在这里集合!再往北进发。李叔,你带着婆子们先躲避远点!”现在林德海的队称为一队,而林德绍和郭铭彦的队分别称为二队和三队。今日刚好轮到林德海的队武备训练。 众人见林纯鸿坚决果断,都轰然答应,急匆匆的出门而去。周望见林纯鸿安排有条理,也禁不住暗自满意。 片刻,一队和打猎的人集合完毕,林纯鸿手持大砍刀,背着弓箭,率领大伙往北而去。路上,林纯鸿见大伙除了周望和打猎的人有武器外,其他的人均拿着竹枪,不由得暗自焦急。与周望商量道:“过会我和打猎的人作为选锋,希望能挫掉对方的锐气,周叔你指挥后面的人。”周望摇摇头,正要否定,林纯鸿接着说:“我没有指挥过,把握机会的能力不足,再说我年轻,正好杀个痛快。”周望也担心林纯鸿把握战机的能力,便不再反对。 大约前进一里路,发现两群人一前一后的追逐而来,前面的十多人不停的喊救命,林纯鸿和周望互相对望一眼,对此感到十分疑惑。眼看着十多人就要冲过来,周望扯起嗓子喊道:“你们往两边跑,冲过来格杀勿论!” 那十多人正是彭新率领的白崖洞壮丁,听到周望的叫声,彭新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慌忙指挥壮丁往两边跑去,直跑到林纯鸿阵后,方才止住脚步,大口的喘气,观望双方如何收场。而后面的五十多人见有人挡道,也停下来,往这边张望。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人,叫道:“前面的人让开,我们只要抓那几个狗贼。你们别挡道,否则连你们也杀掉!” 林纯鸿的人一听,无不气愤,胆大的就开口骂道:“老子就挡道,杀掉你们这帮狗*娘养的!” 林纯鸿上前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闯到我们这里?” 那人回道:“我们是思南长官司的,前面的那几个狗贼抢了我们的草药,我们一定要抓住他们!” 林纯鸿转头看向彭新,眼露疑惑之色,彭新答道:“我们怎么敢抢他们的?一年前他们杀了我们不少族人,逼着我们让出地盘!现在还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这话林纯鸿信之不疑,毕竟,当初他和小戴子见过白崖洞故居的惨状。 “放心,到了我们的地盘,至少不会让这些狗贼把你们抓走。过会你们听周叔的指挥!”说完,用手指着周望。林纯鸿的这话让彭新彻底放下心来。 周望一听,马上命令彭新等十人加入阵列,然后对林纯鸿说:“事已至此,必无法善了,不如先下手为强!” 林纯鸿点点头,说:“过会我数到三的时候,你就命令兄弟们冲!”说完从背上箭壶掏出一支箭,上弦,指着对方领头之人,命令道:“现在我数十下,要是你们不退,我们就刀剑相见!” 说完,就大声数:“一、二、三……” “三”的话音还未落,周望吼道:“兄弟们,跟我冲!”周望一马当先,率先冲出去,林纯鸿放掉一箭,扔掉弓箭,拿出大砍刀,紧跟着冲出去。兄弟们愣了愣,见林纯鸿和周望已经冲出,固然有的人腿根在发抖,固然有往后逃的欲望,但在从众心理的控制下,也情不自禁的冲出。 对方阵中见林纯鸿掏出弓箭的时候,也有五个人弯弓搭箭,意图反击。听到林纯鸿数数的时候,所有人一阵慌乱,都用眼睛看着领头人,领头人也正犹豫着是否拼下去呢,可林纯鸿使诈,数到三就冲出来,弓箭手慌乱之下,随手放出箭支,虽然准头很差,力度也不强,倒也给林纯鸿他们造成了麻烦,两个人中箭倒地哀嚎。 鲜血和恐惧刺激着伐木工,这些人连看都不敢看倒地的人,只知道往前冲,但离敌人越来越近,刀上的亮光让更多的人心悸不已,有心的人就放慢了脚步。但冲击的箭头是林纯鸿和周望,辅以林纯义等人,气势还是相当凌厉。一瞬间,两伙人纠缠在一起,战成一团。林纯鸿手持大刀,见人就砍,所当之人,无一合之敌,领头的人一见不对,命令多人围攻林纯鸿,奈何林纯鸿后面的李祖光和周世亮替他挡住刀剑,众人无法伤其一根毫毛。而林纯鸿一把砍刀只管砍人,也不防守,真是所当披靡。其他的人也按照平时的训练,组成战团,被动的防守攻击,第一次杀人和受伤让这些泥腿子脑袋一片空白,只机械的刺出的自己的竹枪。 对方也没有好到哪去,尤其是他们发现即便用钢刀砍掉对方刺出的竹枪,也挡不住短了一截的竹枪继续刺出时,更是心理上处于崩溃的边缘。双方都在苦苦的支撑着。 正在此时,林德海和林德绍率领的四十多人及时赶到,怪叫着加入战团,思南的人再也无法支持,哄的一声,转身就逃,林纯鸿的人杀红了眼,紧追不舍,直追出两里地,才被周望和林纯鸿制止,收兵回营。 一清点战果,发现对方死伤二十八人,而己方伤十二人,死二人。众人看着死掉的二人的尸体,默默的说不出话来。更有的人在那里小声的啜泣,还有的人在那里呕吐。受伤的十二人有两人较重,虽然不至于丧命,但估计会留下残疾,其他人都是轻伤,养一段时间即可。 林纯鸿立刻命令五个婆子用煮过的白布给受伤的人包扎,又命令小戴子即刻下山,找善于治刀伤的大夫。林纯鸿见大伙都很悲伤,马上宣布战死的兄弟每人五十两银子的抚恤金,奉养家里的父母和孩子;重伤的兄弟奉养一辈子。所有人的心情才有所好转,但还是免不了yin郁之色。 林纯鸿和周望把彭新叫过来一问,方才明白彭新等人在山里采药,碰到思南长官司的人,由于素有恩怨,便打起来,彭新等人抵挡不住,才逃跑,没想到慌不择路,跑到这里。此外,彭新一个劲的感谢众人的救命之恩。彭新带出十八人,现在只剩下了九人,也堪称死伤惨重。 林纯鸿和周望听得将信将疑,遣走彭新后,林纯鸿道:“这帮土人成天在山里钻,怎么可能慌不择路跑到我们这里来?” 周望深以为然,觉得彭新目光闪烁,估计是故意的。联想到思南和白崖洞的恩怨,彭新等人的目的昭然若揭。林纯鸿和周望想到战死的兄弟,真有一股将彭新狠揍一顿的冲动,好不容易压制住内心的怒火。林纯鸿说道:“白崖洞的人有高手布局,他们知道这个时候我们得罪了思南的人,必定不会再报复他们!” 周望想来想去,越来越觉得心惊,要是再和白崖洞的人闹翻,他们就不用在这个地方干了,只能拍屁股走人。周望说道:“现在只好联合白崖洞的人一起对付思南,只能这样了。” 林纯鸿叹道:“利益啊利益,只能想着获得最大的利益了。这就是阳谋,明知你能看透,但不得不按照他们的想法做下去!”两人沉默,一点一点的将愤怒的情绪压下去,对啊,情绪只能坏事,决策只有唯一的标准:利益! “周叔,我想把愿意战斗的人选出来,专门进行训练,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和别人争斗的。”考虑到今天大战时有人吓得迈不开脚步,更有后逃的人,林纯鸿征询周望的意见。周望也正有此意,还建议道:“三人战团虽然效果好,但还得训练大的阵列,否则只能一窝蜂的往前冲。对了,竹枪效果不错,被砍断了还可以继续刺敌,但兄弟们没有刀盾,下次还得死伤惨重。” 林纯鸿叹道:“说到底,还是缺乏武器!明天我得马上到大田去。” 周望吃惊不已:“缺乏武器就要去大田?我们伤了大田的人,这事还未了呢!” 周望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不够用,越来越看不透林纯鸿,待要继续追问,哪想到林纯鸿挥了挥手,斩钉截铁的道:“周叔,我自有主张,现在我们面临思南和大田两方面的威胁,此成危急存亡之秋,不能再拖了!” 说完,林纯鸿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惊疑不定的周望。 第十六章 各取所需 林纯鸿安排思南长官司死伤的人由彭新等人押送至要道上,扔在那里,自会有思南的人来接,不需费神。晚上,伐木工们都神色郁郁,连吃饭都没精神。林纯鸿见状,大声道:“今天我们是打了胜仗,虽然折了两个兄弟,但也把思南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兄弟们都是两个卵蛋夹一根吊的人,难道都怕了?” 大部分人都沉默,只有几人喊道:“咱们怕过谁来?要怕,早滚蛋了!” 林纯鸿盯着这几人,大声赞扬道:“很好!都是爷们,大不了身死吊朝天的。现在大伙也明白,思南的人肯定会对我们报复,你们怕不怕?” 仍然只有那几个人喊道:“不怕!” “难道你们都没有卵蛋?大声点,听不见!” “不怕!”更多的人喊道。 “怕不怕?大声点!” 所有人都站起来,大声喊道:“不怕!”更有几人兴奋得跳上桌子,拍着木盆。 冲天的嚎叫让所有的人血气上涌,一时忘记了悲伤。 “很好,今天我们要选出有血性的汉子,以后不用伐木了,专门训练,和思南的人拼下去!愿意战斗的汉子就往前走一步!” 十几个人毫不犹豫的往前跨了一步,其他人见了,怕被人瞧不起,也赶紧上前一步。 林纯鸿见所有的人都上前一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大伙都是好汉,都是真正的男子汉。但是我们也得生活,还需要人伐木,只能在里面挑选一批人出来专门杀敌。周叔,你选一下吧。” 周望见林纯鸿鼓舞大伙的士气,颇有可取之道,虽说他鼓舞士气的法子比林纯鸿更为有效,但也由得林纯鸿自己发挥,毕竟,鹰必须自己学会飞翔。当下听见林纯鸿的吩咐,应一声“诺”,便根据今天战斗时的表现和个人的身体状况,挑选了二十四人。 被选中的二十四人无不觉得骄傲,这说明自己比没有选中的人强。林纯鸿见二十多人站在那里,吼道:“以后大伙的安危就靠兄弟们了!”然后转身对所有人喊道:“以后大家在一条船上,绝不让思南的人抢了我们的饭碗!” 底下欢声雷动,没有人考虑思南的壮丁有3000多人。 包括林纯鸿、周望和六个打猎的,还有选出的二十四人,现在能战斗的人达到了三十二人。加上上次缴获的刀枪,勉强能让每个人拿着一把铁制的武器,但还是非常混乱,尤其缺少盾牌。周望和林纯鸿在战斗中发现,三人战组的防护兵一手持刀,一手持盾,也就是所谓的刀盾兵,效果最好。李叔看见缺盾,献策用山里的特殊处理过的藤编织盾牌,林纯鸿大喜,马上命令李叔和张小成专门制作藤甲。而林德海、林德绍和郭铭彦依然率领三个伐木队,只是每个队人数减少了。 虽然大伙均不知道思南有3000多壮丁,一旦报复起来,势必是雷霆风暴。但林纯鸿和周望却非常担忧。林纯鸿和小戴子一刻也不耽误,带着准备好的礼物,往大田千户所而去。 一路上,林纯鸿颇有点心神不宁,毕竟他从未与冉之焕接触过,也不知道冉之焕能否看在银钱的份上,将以前的过节放在一边。万一冉之焕狠下心来,自己和小戴子估计很难逃出命来。 林纯鸿转头看了看小戴子,发现这小伙子活蹦乱跳的,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前行的危险,林纯鸿暗暗称奇,不由得问道:“小戴子,咱们去大田,前途殊难意料,你一点也不害怕?” 小戴子想也不想,张嘴就道:“跟着林三哥,有什么好怕的?” 林纯鸿哭笑不得,这是哪跟哪?自己都有点忐忑不安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偶像崇拜的力量? 林纯鸿拍了拍小戴子的肩膀,道:“等到了大田,你就别进堡内了,在外面把自己藏好,一天之内我不出来,你就马上回去!” 小戴子颇不愿意,正准备反驳,林纯鸿决然道:“这是命令,你要是不从,以后就别叫我林三哥!” 小戴子无奈,只好答应林纯鸿的要求,心里终于嗅到了一丝危险。 大田千户所离隔河岩大概七八十里远,林纯鸿和小戴子一路翻山越岭,两日才赶到千户所。两人发现,千户所位于典型的河流谷地,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穿城而过,河谷的坡地上建有吊脚楼,数以百计的吊脚楼随着地形的起伏变化,层峦叠嶂,鳞次栉比,蔚为壮观。 留下了小戴子,林纯鸿仔细看了看堡内,发现并无任何异状,方才叩堡门请求拜见冉之焕千户大人,一个亲兵带领林纯鸿到官署会客厅,等待千户大人的召见。 这让林纯鸿惊奇不已,难道冉之焕根本不知道自己伤了一个百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都过去半个时辰了,冉之焕依然没有出现,林纯鸿心里不停的打鼓,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林纯鸿终于等来了四个亲兵,亲兵二话不说,一起扑上去,将林纯鸿绑了起来,一边绑还一边骂道:“哪里来的刁民,居然敢伤我们百户大人?不想活了!” 林纯鸿也不反抗,只是平静的说道:“千户大人在哪里?我要见大人!” 一个亲兵骂骂咧咧:“死囚!千户大人岂是你能见的?” 林纯鸿推测,冉之焕必在附近,乃大声叫道:“我正有一个大富贵送与千户大人,误了大人的好事,你们担当得起么?” 冉之焕依然没有出现,林纯鸿不死心,对亲兵怒目而视,故意大吼道:“大富贵!你们误了事,千户大人非杀了你等不可!” 不出林纯鸿所料,冉之焕终于忍不住,带着一个吏目进来,走到林纯鸿近前,用慑人的眼神瞅着林纯鸿。林纯鸿看了看冉之焕,那冉之焕生的一幅好皮囊,相貌威武,脸边络腮胡子更是衬托出他那英武之气,林纯鸿暗自腹诽:纵使一幅好皮囊,也是那银样镴枪头! 冉之焕瞅了林纯鸿半晌,方冷声道:“偷伐千户所树木,持刀械拒捕,伤朝廷官兵,大胆狂贼,那可是谋反,要杀头的,你还有何话可说?” 说完,冉之焕大喇喇的往主位上一坐,眼睛再也不瞅林纯鸿。 林纯鸿心念电转,瞬间决定避重就轻,乃言道:“草民属下尽是乡野村民,不识地界,可能真的进入了大田千户所的辖区,也是无心之失,还望千户大人见谅。至于错伐的树木,草民情愿高价补偿。” 林纯鸿刻意加重了“高价”二字的语气,暗示冉之焕,自己接受他的勒索。林纯鸿知道,伤朝廷官兵一事可大可小,冉之焕即便借此事杀了林纯鸿,从法理上也说得通,还不如不提此事,只要他接受了冉之焕的勒索,此事自然无关紧要。 果然,冉之焕在听了“高价”二字后,迅速和吏目交换了一下眼神,得意的说道:“既然如此,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个事?”小說中文網 林纯鸿提了提气,力图使自己镇静下来,上前一步,问道:“草民有个疑问请千户大人指教,要是军户自己伐了大田的树木,需不需要赔偿?” 吏目大声道:“军户伐了木,我们自己来处理,轮不到你来管。你们伐了,赔钱就是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吏目见林纯鸿啰嗦,忍不住就把自己目的直接说出来。 林纯鸿问道:“请问千户大人需要我们赔多少?” 冉之焕和吏目见林纯鸿问出这个问题,都松了一口气,吏目拿出一只手,张开手掌,说道:“这个数目!” “五十两?”林纯鸿试探道。 林纯鸿的态度激怒了吏目,吏目不耐烦的回道:“五千两!” 林纯鸿大吃一惊,忍不住心里骂道:真他娘的够黑的! 林纯鸿苦着脸,说道:“可怜我们从去年开始伐木,至今还没有卖够三千两,大人让我们从哪里筹集那么多的钱?” 吏目大声吼道:“我管你们从哪里筹钱,你们必须赔那么多!否则……哼哼!”吏目右手狠狠往下一划,来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林纯鸿越发的凄然yu绝,这表情并不是完全作伪,内心的痛苦也是实实在在的。 这时冉之焕说道:“见你们也是实诚人,养家糊口也不容易,赔三千两怎么样?”敢情冉之焕和吏目已经约好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 “三千两我们怎么拿得出来啊?”林纯鸿不停的喊穷。 吏目和冉之焕见林纯鸿还在讨价还价,脸色顿时黑起来,怒火马上要爆发出来。林纯鸿见此,马上说道:“两位大人,草民有个法子,让大田千户所每年得到赔偿3000两以上。” 冉之焕和吏目一听,眼睛发亮。本来他们准备这次勒索个3000两,做成一次性买卖完事,没想到林纯鸿说每年可以给3000两以上,纷纷来了兴趣,赶紧吩咐林纯鸿继续说。 林纯鸿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下去,没想到冉之焕等得不耐烦,吩咐亲兵松绑,让林纯鸿坐下再说。林纯鸿也不客气,松绑之后,活动活动筋骨,一屁股坐下来,放松一下自己可怜的脚和腿。 “是这样的,在我们那里伐木,每个工人平均每月能领到三两银子,如果千户大人派出一百人到我那里伐木,一年光工钱就有三千六百两,这三千六百两就归大人了,至于大人给派出的人发多少工钱,那就由大人决定了。” 冉之焕和吏目一听,满眼放光,但不好意思当着林纯鸿的面商议此事。冉之焕叫道:“小栓子,带客人到后厅就坐,上好茶。”说完,便称自己有急事需要处理,与吏目出门而去。 林纯鸿暗自好笑,随着小栓子来到后厅,品茶继续等待。 冉之焕和吏目进入书房,便开始讨论这个法子的前景。吏目提出可以自己伐木,冉之焕见林纯鸿可以给工人开出这么高的工资,肯定利润丰厚,也有意自己伐木,但想到一则大田千户周围都是崇山峻岭,以前也不是没有伐过木,都运不出去,二则施州卫见到大田千户所有了发财的买卖,肯定会插一手,到头来自己不一定能得到多少钱,便把这心思放在一边,认为自己只管拿钱便可,省心又省力,也不用操心去卖。至于派多少人出去,两人恨不得把所有的壮丁都指派出去,但考虑到这里的千户所也需要运转,加上军户逃亡严重,足额率不足六成,最后咬了咬牙,决定派三百个身强力壮的人出去。 至于被林纯鸿所伤的百户,冉之焕已经完全抛在了脑后。 等林纯鸿再次见到冉之焕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冉之焕考虑到林纯鸿是他的财源,便客气的备下宴席款待他。 林纯鸿叫来小戴子,一起参加宴席。四人在宴席上推杯把盏的,好不热闹,似乎几人是多年的生死之交。酒到半酣,冉之焕说道:“林兄弟你也知道,现在的千户所穷啊,几千人的吃喝拉撒全靠我,大田这个地方穷山恶水的,种点东西不容易,把我给急得跟什么似的。幸亏林兄弟你想出这个法子,也算帮了我一个忙,以后三百个兄弟就交给林兄弟了。” 林纯鸿拍着胸脯道:“千户大人放心,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我定要让他们过神仙般的生活。只是兄弟我有个难题啊,还请千户大人帮忙。” “林兄弟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只要我帮得上的,一定尽力。” “千户大人你也知道,我们伐木也需要一些工具,绳子啊、斧子啊之类的,现在我那边每次买这些东西都要花不少的钱,要是有工匠帮我们造就好了,千户大人这里有工匠,您看能不能借我用用?” 冉之焕眼珠一转,说道:“林兄弟啊,工匠可是个宝啊,我们这里一刻也离不开,这的确是个难题。”林纯鸿听了,不住的暗骂这家伙黑到极点,说道:“嗯,工匠确实是宝,要不工钱按五两银子算?” 冉之焕叹了口气,说道:“钱是小问题,说钱就生分了。我这里尽力的给你挤一些吧。” 林纯鸿大喜,拿起酒杯敬道:“多谢千户大人,我这里先干为敬了!”说完一饮而尽。 冉之焕也高兴,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问道:“听闻林兄弟前段时间和思南的蛮子起了冲突,杀了他们二十几号人?” 林纯鸿立即神色黯然,说道:“是啊,思南的蛮子不讲理,不让我们在那里伐木,结果起了冲突,还伤了我十几个兄弟,我正愁这些狗蛮子会报复呢!” 冉之焕笑道:“现在林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他们要是胆敢再动手,非要剿个鸡犬不留!” “有千户大人撑腰,我就放心了,只是他们来了,我们也不能只挨打,但兄弟们都是赤手空拳的,如何和他们相争?” 冉之焕心知林纯鸿又有要求要提,只看着他会提什么要求。 林纯鸿接着小声说道:“我们现在就缺武器,不知大人能不能卖我们一批?”冉之焕大惊,心想这个土包子可真敢想,忙义正词严的说道:“军国利器,岂能私自买卖!” 林纯鸿忙拜道:“我一时心急,才口不择言,希望大人不要介意。” 冉之焕向林纯鸿眨了眨眼睛,说道:“说说又不是什么罪过,喝酒!” 林纯鸿了然于胸,也叫道:“喝酒!” 一顿宴席直喝到三更方散,第二日,林纯鸿单独找冉之焕,敲定了买卖武器的钱数和数量,双方均对彼此的合作感到满意。林纯鸿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带着小戴子回隔河岩,冉之焕直送出十里远方回。 四日后,一千两首付款押送至大田千户所,冉之焕见之喜不自胜,立即派出三百名军户和四十名工匠前往隔河岩,临行前还训话道:“到了隔河岩,什么事情都听林兄弟的,如果哪个不听话,我饶不了他!”军户被冉之焕欺压惯了,以沉默答应了冉之焕的要求。 隔河岩一下子多了三四百人,热闹非凡,原来的谷地显得太小,林纯鸿安排人寻找了一个更大的谷地,也模仿大田千户所建造了吊脚屋,将军户都安置进去。然后将军户按照八人一组分开,各指派一名以前的伐木工作为工头,指挥这些军户学习伐木和运木。伐木的工人基本上都当上了不脱产的工头,兴奋得跟猴子似的。所有的伐木的人分为五个队,队长新增了罗永浩和秦邦定。他们五人就此脱产,专事管理,只是现在手下的人比以前翻了好几倍,把五人忙得头朝天。好在前期的学习产生了效果,不说安排的井井有条,倒也没有出什么乱子。而四十名工匠就扔给了李叔管理,全力打造斧头、锯子、滑轮等工具,打造武器之类的由于缺铁,先放一边。 热闹的山谷让以前的老工人们兴奋不已,他们完全想不到,林老板伤了朝廷军官,还杀了思南的土蛮子,不仅一点事情没有,还招了三百号身强力壮的汉子和五十名工匠,成功的借大田千户所的势,吓阻了思南长官司的报复。这让工人们佩服的五体投地,从此时开始,对林纯鸿的个人崇拜一发不可收拾,导致林纯鸿在工人中的威权越来越盛。 他们亲眼见证了这个团体的壮大,打心眼的把自己融入这个团体。而这些军户在隔河岩吃得比以前好,又没有人欺压他们,虽说干活积极性不高,但也没消极怠工。毕竟,他们没有金钱的刺激,能做到这个程度就算不错了。 人员的增多导致木材源源不断的运到清江口,那里的木材堆积如山,加上林纯鸿手头又开始紧张,便计划及时运出一批木材去卖,刚好郑天成招募了二十个熟练船工抵达隔河岩,便组成十个巨木排,运往荆州。 这段时间,把林纯鸿忙得个脚不沾地,人员突然增多带来的问题多如牛毛,如突然粮食不够了、工具不足了、组与组发生了争执等等,好在周望在旁协助他,林德海、林德绍和郭铭彦基本上能独当一面,好不容易撑过这段时间,待到大家都适应了自己的角色,便轻松下来,一些杂务扔给李叔、林德海等人去处理,自己则跟着周望等人一起训练战技。 现在的三十六人,每个人能配棉甲一套,刀盾手都有了自己的刀和盾,长枪手也有了自己的长枪。除此之外,还配备了二十多把一石弓,每人在思南长官司的威胁之下勤练不已,因为林纯鸿每日给他们灌输他们是最优秀的人才选出来,导致这帮人眼高于天,骄傲不已。 林纯鸿和周望也时刻关注着思南长官司的动静,派出好几拨探查的人,发现思南长官司一点动静都没有,林纯鸿和周望估摸着思南的人见这里多了很多军户,便不敢前来复仇,以免遭到军队的报复。于是便放下心来,但还是每日安排几人在要道上值哨,以免被攻个措不及手。 第十七章 借力生力 话说白崖洞成功挑起了汉人和思南的仇恨,所有的族人均感到解恨,况且也解除了白崖洞的安全隐患,所有的人都感激彭新长老,族长也信任彭新,什么事情都找彭新商量。借此,彭新在族里的声望直线上升。彭新暗自得意,但他也清楚,他在族里的声望来源于汉人和思南的争斗,一旦汉人和思南和解、或者汉人将思南剿灭、又或者思南将汉人逐走,他的地位将动摇。但这些事情又是他无法控制的,这让他心焦不已。 在隔河岩住了几天后,他发现林纯鸿等人在伐木时方法得宜,效率较高,从侧面打听了他们的利润,发现伐木真是一个暴利行业。再加上林纯鸿从大田千户所拉来了三百多军户,更是让彭新佩服不已。充足的人力加上和大田千户良好的关系,使得隔河岩的树木源源不断的运出山去,成为林纯鸿手里白花花的银子,让彭新也忍不住流口水。 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的地位稳固呢?彭新想来想去,觉得唯一能让自己地位稳固的办法就是通过自己让族人手里捏着白花花的银子,这样就没有人能够反对自己。而赚银子的办法就在眼前,让自己的族人也去伐木! 彭新决定自己去联络林纯鸿,而不事先征求族长的意见。他认为,一旦跟族长提出这个建议,众长老肯定知道这事的好处,彼此争夺,未必能轮到自己出马,没准到时候为人做了嫁衣。彭新想到做到,这日,他带着自己的一个侄子来到隔河岩,拜见林纯鸿。 林纯鸿对白崖洞上次的算计虽说不计较,但心里总是不舒服。问明彭新的来意,便把他晾在一边,集合五个队长、李叔和周望一起商议。 “伐木可以,但必须让他们听我们的指挥,要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工钱也要少!”郭铭彦知道白崖洞上次的算计,心里也是不忿,再加上他认为土蛮子就应该比他们拿更少的工钱,平等是不可能的,因此提议道。 “这样不好,时间长了,这些土蛮子肯定不满,可能会造成动乱!毕竟他们有好几千人,真要刀兵相见,我们也干不过他们。”周望老成慎重,说道。 “工钱少了也不好管,现在的那帮军户整天磨工,比以前的那帮兄弟难管多了!”林德海对现在的军户也不满,他非常希望带领有工钱差别的下属。 “那帮狗日的也不爱护工具,损坏的特别多,根本和以前的兄弟们不一样!”李叔看着有人不敬业就生气,忍不住说道。 大伙七嘴八舌的议来仪去,总之一点就是不能让白崖洞占便宜,但工钱又不能少,否则会造成麻烦。 林纯鸿实际是倾向于和白崖洞合作的,这样不仅可以增强自己的人力资源,还可以和土人结成利益共同体,极大的增强自身的实力。鉴于手下那帮人根深蒂固的歧视,也确实不便给予同样的工钱。于是,林纯鸿说道:“大家都认为可以和白崖洞合作,这是我们达成的共识,至于合作什么内容怎么合作,我们接着商议。总之,我觉得既然是合作,必须是我们能得到好处,他们也能得到好处,这样才能长久。” “上次被白崖洞算计了一次,现在和思南还没有解决,倒不如让他们提供壮丁跟着我们训练打仗!最好是弓箭手,这帮蛮子整天打猎,箭法不错的。”周望时刻牢记着思南的威胁。 “嗯,是不能便宜了他们,让他们占了便宜还那么逍遥。他们提供的壮丁必须服从我们的指挥,跟林纯义他们发一样的工钱也无所谓,这样他们迟早会心里向着咱们。”对这点,大家无异议,毕竟打仗时要排除任何不稳定因素。 “我觉得土蛮子的草药也不错的,弄过来卖到山下去也许能挣钱。”郭铭彦手下的伐木工上次受了伤,在草药的作用下,恢复了健康,他记忆深刻。 “对啊,咱们完全可以找他们收购这些土特产,在城里肯定能赚钱。再说,他们也需要咱们汉人的很多东西,我们也可以弄过来卖给他们,一来二去,咱们不赚翻了?”林德绍已经考虑到流通的必要性了,让林纯鸿高看了一眼。 “木材也可以当成土特产,让这帮龟孙子自己伐过来卖给我们就行,管他们怎么伐?”李叔顺着林德绍的思路想得更远,不经意间就解决了伐木工钱的这个难题。让大伙眼睛不由得一亮。 林纯鸿把前后大家的话细细的琢磨了一遍,高兴的说道:“我们收购他们的东西,卖他们汉人的东西,他们离不开我们,事事都要靠我们,这帮人就属于我们了!” 林纯鸿知道,这就是裸的经济加文化兼并,他心里顿生豪气,没准充满叛变和血腥的改土归流可以用这个方法轻易的解决,就把白崖洞当成一个试验品吧。 最终林纯鸿将大伙的意见整理成条文,拿去和彭新谈。彭新见这些内容不仅比他当初设想的全面和深入,更是考虑到双方的利益,也没有让自己吃亏,欣喜不已,但他还是向林纯鸿提出了一个要求:所有和他们之间的交易须和他联系,不要找白崖洞的其他人。 林纯鸿一听,觉得这个彭新权力欲望很强,心里一动,问道:“上次把思南的人引过来,是你出的主意吧?” 彭新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把眼珠转来转去的。林纯鸿见状,心里更加笃定,怒道:“对于算计我的人,我只有一个原则,就是血债血偿,即便是官兵,我照样是说杀就杀!” 强大的自信和实力结合在一起,就是异常强大的气场,彭新几乎被逼得喘不过气来,双膝忍不住一弯,跪伏于地,不停的求饶,额头在地上磕得嘣嘣响,瞬间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林纯鸿见敲打得差不多了,方才冷冷道:“起来吧,以后涨点记性!” 彭新停止了磕头,慢慢的爬起来,弯腰驼背侍立着,看也不敢看林纯鸿一眼。 林纯鸿继续说道:“至于只和你一个人联系,这个没问题,我答应你。” 彭新浑身血汗,听了林纯鸿此话后,才把一颗心放入肚子里,一时纳闷不已,自己怎么就这么怕这个年轻的小伙子? 林纯鸿对彭新相当欣赏,这家伙对利益相当敏感,又有谋略,如果能归心自己,必将成为自己的得力帮手。至于只和彭新联系交易事宜,这对林纯鸿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只要能交易,就是和白崖洞的一条狗联系又有什么问题? 林纯鸿接着说道:“白崖洞的族长有什么好争的,凭你的能力,治一州一府又有何难?白崖洞撑死了才几千人,而一府则上百万,把眼光放长远点,别只盯着自己的身边。” 对这话,彭新显然不赞同,毕竟他出山都没有几次,眼界还未开,只觉得能当上白崖洞的族长,顺便欺压一下思南的人,便已经是最辉煌了。 送走彭新,林纯鸿不禁感叹,能人到处都有,只是他们没有遇到机会罢了。 周望对白崖洞派壮丁之事又琢磨了好久,然后找林纯鸿商议说汉人比例太少不行,必须得让汉人占大多数,这样即便土人有所图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从这事,周望也认为军户目前占据了劳动力的大多数,不可避免的受到冉之焕的约束,为了掌握主动权,必须招更多的自己的人,现在资金充裕,正好可以大规模招募工人。林纯鸿深以为然,计划近期就招人。 周望也认为目前极度缺乏会管事的人,队伍扩大了,这个问题只会更严重,林纯鸿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令郑天成在外物色一些这类人才。 人才啊,人才,到哪里都缺。林纯鸿觉得林德绍对货物流通有着朴素的理解,便想着派遣林德绍到夷陵州城建一个货栈。这个货栈既可以用来卖土特产,又可以用来囤积准备运往蛮夷地的货物。想到做到,林纯鸿把这里的事情交给周望负责,又提拔了滕余浩接替林德绍的队长之职,自己则带着林德绍回夷陵州。 话说王二等十多人拜周望为师后,麻绪果然不敢轻举妄动。王二等人混的风生水起的,好不惬意,又招了几个兄弟,队伍扩展到二十多人。虽然周望和林纯鸿交待他们打探夷陵州城的事情,但夷陵州一直没有什么变化,整天都是一些某家的媳妇和野男人通奸了、谁家的母猪上树了之类的新闻,王二也觉得没有必要向周望汇报。但是对周望交待的照顾家里安全的事情相当上心,不时的过来看看。 王二等人经常过来看看,自己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但来得多了,被小凤儿看在眼里。小凤儿不知他们什么目的,逮到一个机会把王二几个人狠狠的揍了一顿,王二受了无妄之灾,真是有冤无处申。待到小凤儿明白王二是在周望的吩咐下照看安全的,自己也觉得好笑。 小凤儿每日无所事事,便将王二等人呼来唤去的,王二等人见小凤儿武艺精熟且是个大美女,倒也听她的命令。周望婆娘见小凤儿离妇道越来越远,焦虑不已,经常教育她应该足不出户,小凤儿也听几天,但不出几日,便故态萌发,如此几次,周望婆娘便把教育女儿的希望寄托在周望身上,奈何周望很少回家,只得自己暗自生气,不停的埋怨丈夫和林纯鸿收什么鬼徒弟,倒让女儿学坏了。 而林纯鸿的娘李氏由于年轻时也曾经离经背道过,对小凤儿的举动也不觉得有什么错。所以,小凤儿非常敬重李氏,时常陪着李氏聊天。在李氏面前,小凤儿便是一个乖巧的小姑娘,让李氏爱怜不已,直寻思着什么时候让林纯鸿将小凤儿迎进门。但外面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老百姓的口中已经把小凤儿当成了女魔头,黑社会老大。这里面当然有麻绪等人的功劳,造谣传谣本来就是这帮泼皮的本行,更何况是挡了他们路的小姑娘。 李氏对这个谣言也有耳闻,因此非常同情周望婆娘,毕竟,做父母的听到女儿在别人口中是这个模样,谁也不会好受。李氏觉得自己有责任教训小凤儿,让小凤儿收手。 此时,小凤儿正和李氏坐在一起,边聊天边纳鞋底。看着小凤儿的穿针引线、运指如飞,李氏不由得暗自得意,这就是林家的媳妇,果然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忍不住停下手里的针线,抚摸着小凤儿的头,说道:“小凤儿啊,今年已经十八了,也该说个婆家了。” 小凤儿正睁着大眼睛,疑惑的看着李氏呢,突然听到李氏说出此话,大羞,低着头,小声说道:“婶,我不嫁人,只在家里陪着娘和两位婶婶。” “傻孩子,哪有姑娘不嫁人的?有个法子可以让你既嫁人又可以陪着娘和婶婶。” “什么办法?” “你嫁给我们家的小三,不就可以了?”李氏带着笑容,盯着看小凤儿有什么反应。 小凤儿脸红得厉害,捏着纳了一半的鞋底,用蚊子嗡的声音答道:“爹和他一年都难得回来几次!” 小凤儿看似莫名其妙的回答让李氏心喜不已,作为女人,她明白,不反对就是同意。既然小凤儿应了此事,李氏就完全以小凤儿未来的婆婆自居了,说道:“那王二本是一个泼皮无赖,素来敲诈勒索,城里的人都对他们又恨又怕。婶婶知道他们听你的话,你能不能让他们以后别再祸害人了?” “婶婶,我已经吩咐过他们了,以后不要再欺压街坊邻居了,但是他们坚持要找商户收钱,说不收钱他们就没有活路。”小凤儿小声说道。 “婶也知道你想出来做点事情,这点婶子当年也和你一样。但大家都认为大闺女就不应该抛头露面,还是等你爹和小三回来了,让他们想一件事情让你做。” “现在就有一件事情让你做,小凤儿你做不做?”从外面传来林纯鸿的声音,话音刚落,林纯鸿推门而入。这把小凤儿和李氏吓了一跳,李氏骂道:“你不吓人会死啊?” 林纯鸿嘻嘻哈哈的笑道:“娘,我和铁头叔一起回来的,肚子饿死了,快给我们做点吃的吧。” 李氏正准备动身去做,小凤儿忙说道:“婶子,我去做!”然后飞也似的钻出了房门,小凤儿估摸着刚才的话都被林纯鸿听见了,害羞不已,正好借此机会躲避出去。 李氏和林纯鸿见凤儿风风火火的跳出去,都觉得有趣,忍不住笑起来。 林纯鸿和林德绍选了正对着葛洲的地方建立货栈,这个地方靠近码头,便于装卸货物。林纯鸿安排林德绍负责货栈的运营,安排小凤儿协助林德绍。小凤儿则带来了王二等人,教训道:“以前叫你们别勒索商户,你们说不收钱就没活路,现在本姑娘给你们找了活,以后不准再去勒索商户,明白了吗?”王二等人点头答应,林纯鸿和林德绍看着小凤儿一本正经教训王二的样子,就忍俊不住,估摸着对王二等人来说,现在小凤儿的话比林纯鸿管用。 小凤儿把王二的人分成了三拨,一拨负责进货,一拨负责卖货,一拨负责照看货栈,至于买什么卖什么,定什么价格全听林德绍的。这个安排让林纯鸿吃惊不已,觉得自己的小凤儿果然是人中之凤。只有王二一人没有安排活计,王二忍不住问道:“凤姑娘,那我做什么?” 小凤儿眼睛一瞪,说道:“你就跟着铁头叔学做生意,难道想当一辈子的无赖?亏你还是他们的头呢!” 王二唯唯诺诺的转身拜见林德绍,口称王二不才,请铁头叔多多指教等话。林纯鸿拍着王二的肩膀,说道:“王二兄弟,好好干,我知道你脑子活,点子多。” 小凤儿连林纯鸿的面子也不给,厉声说道:“我的手下,用得着你来收买人心?” 林纯鸿的手停在半空,再也拍不下去,转身乐呵呵而去。 王二这帮人虽说买卖货物没什么经验,但鉴于他们以往的凶名,推销的时候只要一出口,商户就乖乖的掏钱买货,生意倒也好做。加上林氏货栈的货物价格公道,商户慢慢的也主动购买这些土特产,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林纯鸿这次回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请李崇德出来帮助自己。林纯鸿苦于缺乏人才,事业难以拓展,上次李崇德对管理之学感兴趣,触动了林纯鸿,觉得李崇德没准肚子里有货。即便没货是个花花架子,也能起到千金买马骨的效果。 林纯鸿一路打听,来到长岭岗村,进入李崇德家一看,发现李崇德正在教两个孩子描字。林纯鸿笑道:“秀才好闲工夫!” 李崇德见林纯鸿前来,也喜不自胜,连忙招呼娘子倒茶,又请林纯鸿坐。林纯鸿还未坐稳,李崇德便说:“上次你的工钱计算的办法,只适合制作器物的工人,对酒楼里的酒保之类的人便不适用,对官员也不适用,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林纯鸿哭笑不得,这李秀才也太执着了吧,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林纯鸿想了想,说道:“这个我也没有经历过,但也琢磨了一些办法,也不知道适用与否。比如对酒保,可以让他们互相监督,每个月由大伙对某个人进行评价,根据评价决定发放工钱的多少。” 李秀才睁大眼睛,仔细琢磨着林纯鸿的办法,赞道:“林老板这个法子好,总之就是不能让他们拿一样的工钱。那对朝廷命官呢?” 林纯鸿估摸着李秀才真正想问的还是这个问题,现在的读书人都明白,大明的官场已经烂到了根子里,几乎到了国家管理无法顺利开展的地步。估计李秀才平日就在思考如何改造明朝官场的法子。 林纯鸿也不隐瞒自己的观点,道:“官员则比较复杂,对他们来说,升官比俸禄更能激励他们。但方法还是和对酒保一样,由老百姓对官员进行评价。比如江陵县知县出缺,现在先生和我都想当知县,便由老百姓来选,看谁得到老百姓的支持多,便任知县。如果支持先生的老百姓较多,则先生当知县,可是先生当了知县后,如果鱼肉百姓,下次老百姓肯定就不支持先生了。” 李秀才点头道:“方法想起来不错,但实行起来问题就多了,如怎么判断老百姓是否支持谁?如果想当官的人贿赂或强迫老百姓怎么办?有的老百姓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官,怎么知道支持谁?况且乡野之民易于被谣言蛊惑,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诱惑又怎么办?” “是啊,这是个难题,我也没有考虑成熟。”林纯鸿坦诚的说道。 “现在的京察和外察实际上也能考评官员,就是被上面的人把经念歪了。”李秀才思索良久,回道。 “京察和外察早成了党争的工具了,不谈也罢。再说这个和我刚才说的法子不一样,京察和外察是由官员或者皇上评判官员,而我刚才说的法子是老百姓评判。” “皇上评价和老百姓评价不一样吗?”李秀才问道。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总是对皇上有莫名其妙的幻想。 “当然不一样,历史上的暴君和祸国殃民的皇帝还少吗?”林纯鸿反驳道。 李秀才听了,哈哈大笑,说道:“林老板真是快人快语,痛快!” 林纯鸿也大笑道:“听先生一语,小子受益匪浅!” 第十八章 思南攻略 林纯鸿也想试探一下李崇德对货值之术的看法,便问道:“小子有一些问题想问先生,如:有方圆十里之城,若只从城里购买货物,而不卖货物于它,将会产生什么后果?” 李崇德随口答道:“白银大量囤积,货物价格飞涨。” “若只卖货于它,而不买货呢?” “白银奇缺,货物无法买卖,价格下跌!这些问题太简单,林老板是来试探我的吧?对于一地,白银的出入要大致相等,才不会出问题。” 李崇德的回答让林纯鸿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时代有人便认识到出超与入超的关系了。林纯鸿继续问道:“这个世上为何存在买卖货物的情况,商人到底对国家有没有贡献?” “商人不可或缺!”李崇德非常肯定的答道,“比如汉人造瓷器,蛮人放羊,一个汉人一年造的瓷器,估计三个蛮人也造不出,但是一个蛮人一年收获的羊三个汉人未必能完成。如果汉人和蛮人不交换,那么汉人就需要四个人、蛮人也需要四个人才能满足各自的需要;但是如果互相交换的话,两个汉人和两个蛮人就能满足双方的需要,这样人力就节省了一半。当然这里还需要一个商人在当中运输货物,不过比不交换好,节省人力。商人的作用就在这里。” 林纯鸿一听,拜倒在地,说道:“先生大才,屈居乡里,真是埋没了,应该著书立说才对!” 李崇德扶起林纯鸿,说道:“纸上谈兵,何足道哉!我闲来无事,便喜欢琢磨这货值之术,倒让林老板见笑了。” “既然先生认为自己是纸上谈兵,小子在夷陵建了一个货栈,从事那买卖之事,先生何不常过去指导?顺便著书立说。” 李崇德笑道:“林老板好算计,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让我帮你做事!” “先生乃直爽之人,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纯鸿大喜,见李崇德家贫,掏出二十两银子,郑重的放在李崇德的手中,口称这是聘金,李崇德也不拒绝,坦然纳之。这让林纯鸿更为欣赏,这便是精于货值之术的正常心理。林纯鸿也明白,李崇德应该长于规划,短于具体事务。但无具体事务的经验,规划未免有所偏差,便安排李崇德先协助林德绍管理好货栈,以后再安排其他合适的职位。林纯鸿还吩咐林德绍,每个月给李崇德的工钱是五两银子,他愿意干什么便让他干什么,不要限制。林德绍一一照办,毕竟,一个秀才的招牌能唬住绝大部分老百姓。 随着郑天成押送着木材不停的运出,林纯鸿手里的银子越来越多,便亲至百里洲买了上万亩良田,只花了一万两千两银子。百里洲近五分之一的农户成了林纯鸿的佃户,由于农户迫于江匪横行,逃亡严重,许多田地便抛荒在那里,林纯鸿一时也找不到人耕种,便扔在那里任由其抛荒。百里洲的货栈早已建立,只不过目前只用来囤积木材,按照林纯鸿的吩咐,材质良好、适合造船的木材都积累起来,并聘请专人对其进行处理,方便以后造船时用到。林纯鸿又在夷陵和荆州附近招募了三百余人,和郑天成一起带着众人来到隔河岩。周望从这三百多人中,挑选了四十多人到战斗组中,每日勤练不已。 现在隔河岩附近有将近上千人,林纯鸿又新成立了两个队。由于人越来越多,在伐木区域上经常产生冲突,林纯鸿便带着三个队开辟了第二块地域伐木,这块地域已经隶属于大田千户所,但也没有人来管他。 此外,白崖洞经过激烈的争吵,也将彭新带入的条款变成了现实,不仅出售包含木材在内的各种土特产,还派遣了六十名善于射箭的壮丁听从周望的指挥。至此,周望的手下便有将近一百五十名,每日训练吼声遍布山谷。这吼声也让伐木的人感到心安,毕竟有人专门保护他们的安全。 白崖洞最需要的东西就是铁器和盐,但林纯鸿没有办法满足,只好运一些能买到的农具、瓷器、工艺品等东西进入白崖洞,顺便将白崖洞的草药、竹制工艺品、兽皮等土特产带到夷陵州,现在林纯鸿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数着清江口上的船只和木排,就如一个守财奴每日数自己手里的金币一般。鉴于运输的任务越来越繁重,郑天成的运输队已经扩充到六十人,还忙得不可开交。 现在林纯鸿最着急上火的就是手里积压了大量的银子花不出去,林纯鸿知道,积压的银子不能投资出去等于没有。现在想练兵,只能偷偷摸摸,不敢大规模的招募,想投资,又找不到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才,让林纯鸿纠结不已。 即便有忙不完的事,林纯鸿也没忘记处理思南。虽然思南暂时未曾招惹他,但思南强大的实力始终是个威胁。通过一段时间的打探,林纯鸿对思南的了解越来越深。 思南位于清江之畔。清江,古称夷水。乃巴人祖先廪君繁衍并向外开拓的发祥地。“水色清明十丈,人见其清澄,故名清江”。发源于齐岳山,在宜都陆城注入长江。号称八百里清江画廊,曲折东流,几与长江平行。峡谷俊雄、石屏垂立、壁画神奇、瀑布飘逸,让人流连忘返。思南长官司位于清江支流龙王河沿岸,这里有冲积的泥沙,能够发展灌溉农业,因此思南长官司人丁兴旺,比周边的长官司富裕。再加上思南长官司大多数为苗人,民族仇恨加上经济利益,,因此时常仗势欺压众多土著。 杨成万是思南长官司的头领,约莫四十来岁,经过一系列的谋划,取代兄长杨思万登上族长不过五年,但自从杨成万登上宝座后,思南的人内清叛徒,外胁白崖洞,端得是血雨腥风。杨成万是有本事的人,五年时间牢牢控制了思南长官司,并且与大田千户所千户冉之焕关系密切,并将其女嫁于冉之焕为妾,极得冉之焕宠爱。 经过深思,林纯鸿决定利用思南的报仇雪恨的心理,在自己选定的战场打一仗,让他们不敢再起别的心思,趁机以势压迫思南长官司,争取将思南纳入到自己的体系中。 ※※※※※※※※※※※※※※ 且说思南战败后,带回了一地的尸体,杨成万脸色铁青,本来派遣了五十多人追击白崖洞的彭新,没想到收获了一堆尸体。杨成万兄长的心腹就在那里唧唧歪歪,说什么这是十年来未有之大败,从根本上影响了思南长官司的声望和利益,早知如此,何不当初就不要和白崖洞起冲突? 这些言论不容杨成万忽视,现实逼着杨成万必须报复,否则好不容易按下去的反对势力又要蠢蠢欲动。但杨成万没有被愤怒刺激得失去理智,将幸存者招来一问,才知道是一伙汉人干的好事。杨成万早就知道隔河岩来了一帮汉人,不过百多人,在那里伐木,当初事不关己,杨成万也没有理会,现在欺负到头上,实在让他无法容忍。于是,他派出两拨人,一拨打探汉人的消息,一拨前往大田千户所,争取让大田千户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两拨人带来的消息让他心焦不已:汉人现在已经有将近五百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大田的军户。而冉之焕不仅对此事哼哼唧唧的不表态,还劝解他冤家宜解不宜结。杨成万想来想去,认为那帮伐木的汉人就是冉之焕的人。既然如此,倒不如让冉之焕承认是误会,这样也好给族人一个交待,兄长的心腹量他们也不敢和汉人作对。于是他亲赴大田,与冉之焕谈论此事,而冉之焕根本就不承认伐木的是他的人,还让他忍下这个过节,好好的当好他的头领。杨成万无法,只好请他的女儿吹吹枕边风。但是当杨成万得知他女儿因为提此事被冉之焕甩了两嘴巴后,便下了决定:只找白崖洞的晦气,就当汉人不存在,这样也能按下族人的愤怒。 可是打探消息的人带回的消息更让他气得吐血:白崖洞不仅派出了壮丁和汉人一起训练,还从汉人那里买卖大量的铁器和其他的物品,现在的白崖洞抖了起来,俨然成了附近最富裕的土人。杨成万是个冷静的人,琢磨着既然汉人能和白崖洞合作,就不会拒绝和思南合作,毕竟思南有好几万人,只要不是笨蛋,都知道如何取舍。 但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族人现在群情激愤,压制不住。杨成万清楚,从思南的人被杀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由于他一直没有采取行动,族人多有不服。现在只是他个人定下了和汉人合作的大略,能不能说服族人,还得采用一些手段。 杨成万正在苦思冥想,突然从窗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杨成万恼怒异常,大声喝问:“怎么回事?”亲兵连忙进门,回道:“杨清带着一帮人,说要见您,我们不让他进来,他就在那里闹!” 杨成万正待下令亲兵将杨清轰出去,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杨清是杨思万的心腹,这几天就他闹得最欢,口称只要头领允许他率领千人,一定会把汉人和白崖洞的人打得满地找牙。既然杨清想战,就战吧。胜则无关大局,败则顺利消除了一大隐患。杨成万冷笑道:“宣他进来!” 杨清拜倒在地,苦口婆心的说道:“族长,我们再也不能让白崖洞和汉人逍遥下去,族人都不服,要求报复,尤其是死者的亲属整日啼哭,再不派人,思南不稳啊!” 杨成万忙扶起杨清,口称:“杨书办一片赤心,我岂有不知之理?之所以尚未出兵,是因为敌情未明,现在探听清楚了,汉人有五百多人,白崖洞还剩壮丁一千余口,现在都聚在隔河岩这个地方!” 杨清也不起身,抱拳道:“杨清愿为族人报仇!” “杨书办好勇气,不知你需要多少丁?” “一千人足矣!想那白崖洞早就是我们的手下败将,汉人人数虽多,但崇山峻岭中哪是我们勇士的对手?” 杨成万大喜,大声喊道:“给杨书办上酒!我们族里就缺这样的勇士!现在你的族人六百余人,我另拨四百人,你率千人为先锋。我率领其他壮丁以为后援,不知杨书办意下如何?” 杨清心下激动,朗声道:“愿为族人效死!” 杨思万和杨清多次商议,认为杨成万这次铁定的想按下此事,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挑拨族人,让族人对杨成万不满。没想到杨成万现在也想报复,并任命杨清为先锋,两人大喜,认为可以借这次机会掌握千人的嫡系力量,即便争取不到族长的位置,也足以自保。虽然杨成万任命李才履督办粮草,但杨思万和杨清都认为杨成万不敢在粮草上做手脚,否则族人肯定不满,没准会叛乱。杨思万和杨清现在倒希望杨成万做这样的傻事。但二人唯一不知道的是汉人那里有三四百的大田千户所的军户,即便他们赢了,也会遭到大田的疯狂报复,杨成万正好可以交出杨清和杨思万抵罪。 杨清自接令后,便每日厉兵秣马,只待出征。 第十九章 两山口之战 思南的异动被迅速的传到隔河岩和白崖洞。林纯鸿和周望大吃一惊,立即派小戴子前往大田千户所请求支援,冉之焕担心自己的财路断掉,不惜以兵戎相见威胁思南,令他们不得攻击汉人,至于派兵协助,被冉之焕一口回绝。冉之焕一则认为思南倒不敢进攻他的军户,二则大田军户的武备情况他自己最清楚,能打仗那才叫有鬼。林纯鸿和周望也没有指望大田能够包揽一切,能够威胁一下思南,也够意思了。于是,周望和林纯鸿见夏季已到,便借口夏天不利伐木,将除军户和战斗人员以外的其他人全安全去押送木排,然后让他们在百里洲建港口。林纯鸿便和周望以战斗人员为骨干,把军户也组织起来,进行训练。这帮军户虽然早已变成了农民,但身份使然,倒不惧土蛮子来攻,让林纯鸿和周望稍为放下了心。另外两人积极联络白崖洞,争取能够协同作战。 自从白崖洞开始伐木后,一根普通的树木运到清江口也能卖三两银子,再加上出售药材、腊肉等其他土特产,白崖洞的蛮人手里的银子慢慢多起来。再加上一些精致的瓷器和丝绸等物进入白崖洞,让一些长老欣喜不已,自觉得生活水平上了一个大台阶。唯一让他们不爽的是,彭新借这个机会声望持续上涨,又拥有与汉人唯一联络人的身份,让众长老怀疑彭新吞了不少银子。虽然彭新在众长老中成功收服了几个小弟,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双方一直明争暗斗,火药味一直很浓。当思南长官司进攻的消息传到白崖洞后,众长老就找到了彭新的痛处,纷纷埋怨彭新当初不该挑衅思南,现在族人面临着灭顶之灾。 族长彭间也对彭新不满,虽然他也从交易中获取了大量的利润,但他一直怀疑彭新拿了大头,现在也斥责彭新是祸根。也是,埋怨别人总比自己做事方便。 彭新愤恨不已,这帮死脑筋难道不知道自己为他们拉了一个强大的盟友吗?难道看不见他们都穿上了丝绸用上了精美的瓷器吗?连铁器也多了,箭头也换成了铁质!但彭新是个勇于任事的人,虽然面对众人的指责,他也不反驳,只想着该怎么做。也是,既然族长之位迟早是他的,他得为自己的族人打算,犯不着和这帮昏庸的家伙斗气。 彭新只提了一点:隔河岩的汉人和大田千户所关系密切,现在只有请求汉人帮忙!至于执行,除了他自己,别人也办不了。等彭新到了隔河岩,林纯鸿和周望正准备联络他,双方一拍即合,约定白崖洞派出六百壮丁一起对付思南的人。白崖洞的壮丁头领理所当然的由彭新担任,长老和彭间思路是一贯的:谁闯的祸谁去解决。 不说白崖洞和隔河岩的人马筹备武备,且说杨清雄赳赳的率领千人出发后,行至半路,接到杨成万的命令:只能攻击白崖洞,不得触犯隔河岩的军户!杨清这才知道隔河岩的汉人是大田的军户,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心里不停的暗骂杨成万yin毒,陷自己和杨思万于两难。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硬着头皮领军前往白崖洞。杨清暗暗的寻思:能把白崖洞剿灭,杨成万的奸计就无法得逞。白崖洞?那是手下败将! 杨清的船队抵达清江口,便弃舟登陆。在清江口,杨清见木材堆积如山,也不由得咂舌,暗道这么多木材该卖多少钱。有心放一把火,满足一下自己搞破坏的欲望,但得知这是汉人的财产后,只得放弃。众手下听说白崖洞通过伐木,获取了不少银子,心里羡慕不已。由羡慕而生恨,上陆后,在杨清的率领下向白崖洞扑去。 “儿郎们,过了两山口就离白崖洞不远了,今天到两山口扎营!”杨清用大刀指着两山口方向,命令道。两山口,顾名思义,就是两山所夹的口子,为月儿山和虎山所夹,口子内有一条小河趟过,是前往白崖洞的必经之道,也是林纯鸿运送木材的必经之道。杨清寻思着只要白崖洞的人不准备跑路,这个地方肯定有人驻守,所以准备到两山口附近扎营。探子早已派出去,查探两山口附近情况。 “听闻白崖洞最近与汉人做买卖,手里的银子多了不少,要是我们也与汉人做买卖就好了。”一个壮丁咂嘴说道。 此话得到了大伙的响应,纷纷觉得应该如此。杨清听闻,呵呵笑道:“即便是做买卖,也要上山采药,还要伐木,倒不如直接抢白崖洞的。” 大伙纷纷点头,杨清借机鼓舞士气:“灭了白崖洞,女人随便挑,至于钱财……谁抢到手就是谁的。” 众人纷纷大呼:“剿灭白崖洞!剿灭白崖洞!” 杨清回头看着如林的刀枪不停的挥舞,不禁暗自得意,这士气,破白崖洞如探囊取物。要说杨成万也不吝啬,尽族中所有,给千人装备了他们心目中最好的弓箭和刀枪,只是缺乏盔甲,仅仅就几个领头的人穿了棉甲。 “报……”且见一壮丁滚爬到杨清面前,气喘不已。“两山口有白崖洞的人驻守,我已经看清一个地方,叫赤日坪,适合千人扎营!”这个壮丁名叫杨大,是杨清的家奴,杨清见这壮丁机灵,便命令他查探消息。 “有多少人?” “小的不敢近前,不知道多少人。” 杨清不再询问,对众人下令道:“便至赤日坪扎营!杨大,你带路!” 杨清在赤日坪扎营后,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便率领八百人鼓噪着前往白崖洞营地,实施攻击。可是逶迤至白崖洞营寨,让杨清倒吸一口凉气:白崖洞营寨设立在小河边,扼守着要害通道。营寨约宽六百余尺,当面之寨墙上建有一寨门,寨门和四脚处建有望楼,分别有壮丁在上巡视。杨清的到来,早已惊动了壮丁,寨内的鼓声响彻云霄。高达10尺的寨墙上已经布满了壮丁,正虎视眈眈的看着杨清的队伍。寨墙由巨木立桩而成,从站着的壮丁可以推断,后面应该还有一排巨木立着,并铺上了木板,壮丁才得以稳居于寨墙之上。寨墙外面,插满了鹿角,鹿角外面,连着有两道壕沟。寨墙外数百尺的地方寸草不生,一看就是被白崖洞的人处理过了,便于发现从远处看到敌人的接近。这便是周望指导白崖洞的杰作,让林纯鸿看了也咋舌不已:他也想不出凭着思南的攻击方式如何才能破掉这个寨墙。 杨清现在有点进退两难,进攻吧,肯定死伤惨重,退兵吧,又挫伤士气。观看营寨良久,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战场的静默让手下的人将眼光投向杨清,更让杨清如芒在背,焦虑不已。杨大忍不住说道:“书办,既然来了,就冲冲吧,总不能就这么回去。” 杨清下定了决心,润了润喉咙,喊叫道:“儿郎们,看见了吧,白崖洞成缩头乌龟了,咱们只要占了这个寨子,他们就没办法了。所有的女人都归我们了!” 儿郎们本来就在犹豫如何攻占这个寨子,现在一听杨清谈论女人归属问题,雄性激素立即分泌过量,勇气倍增,吼道:“女人归我们!女人归我们!” 杨清顺势吼道:“所有人等,冲,攻入寨内,杀光所有男人!” 但这样的冲击肯定是无效的,儿郎们还未到壕沟,便被乱箭射回,杨清趁机撤兵回营。回营后,吩咐开始制作攻城器械,如云梯、木质盾牌等物。待攻城器械制作后,又进攻了几次,每次都无功而返。的确,这样的营寨杨清等人见都未见过,还谈什么攻取。处在杨清的位置上,也焦虑不已,既不能向杨成万申请退兵,进又进不得,真是无计可施。 一日,杨大献计用浓烟熏死白崖洞的人,这让杨清兴奋不已。现在正是夏天,常刮东南风,而白崖洞的营寨正好在两山口,很适合烟熏火燎。想到做到,杨清立即率领儿郎们,前往敌军营寨,实施他伟大的放烟火的计划。 林纯鸿、周望和彭新站在寨墙上,看着思南的儿郎们将枯枝败叶堆得越来越高,小山似的柴火堆有三处,其放烟的企图昭然若揭。周望看着如蚂蚁般忙碌的儿郎们,轻蔑的道:“能战方能言守,思南就笃定我们不会出击?选锋队和弓箭队集合!” 思南的儿郎们一想到能把白崖洞的懦夫从乌龟壳里熏出来,脚步轻快得如踏上云层一般,白崖洞的女人似乎在向他们招手,白崖洞的银子闪着耀眼的光芒正等着他们去拿。然而,正在此时,白崖洞营寨内的鼓声突然响起,且见寨门吊桥放下,大约三百人鱼贯而出,在寨门处列阵,正是周望率领队伍准备出击。这只队伍人人身着棉甲,刀枪闪耀着夺目的光芒。杨清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队伍,不禁有点自惭形秽,自己的队伍几乎无人着甲。杨清马上命令儿郎们停止收集柴火,整队迎战。杨清认为:仅仅三百余人而已,就是用人堆也堆死了。只见这支队伍缓缓前进,前进的时候仍然保持着队形,盔甲也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这种慢慢移动的阵列无形中让杨清感到压力,仿佛自己的心脏也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跳动,这让他气急败坏。 杨清把手一挥,令:“弓箭手上前,射死这帮王八蛋!” 于是,弓箭手蜂拥向前,纷纷将乱箭射往敌阵。周望见敌动,扯着嗓子喊道:“下蹲、盾牌遮护!”所有人在周望简洁的命令下,动作一致的蹲下,用盾牌遮住自己的身体,一如当初训练的一般。虽然这些人有的紧张得发抖,但长久的训练让他们听令后条件反射的完成战术动作,还唯恐遮护的不全,为敌箭所伤。只听见一阵嘣嘣嘣的响,敌军的乱箭射在了盾牌上,发出令人龇牙的响声,让盾牌下的人紧张不已。好在对方并无强弓,这边只有几人中箭,也未伤在要害上,不停的发出惨呼。 而这时,林纯鸿率领着一百多个弓箭手在周望阵后列队完毕。这一百多弓箭手从白崖洞中精选而出的神射手,并未着甲,均手持一石弓,听到林纯鸿的命令:“目标敌阵,抛射!”便纷纷张弓,把弓箭往上斜射而出。片刻,林纯鸿又喊道:“目标敌阵,抛射!”又一轮箭雨在思南的头上落下。 杨清的弓箭手没有遮护,又处在阵前,成了抛射的主要目标,在几轮箭雨的打击下,死伤惨重。所有的弓箭手发声喊,不再射箭,转身回逃。杨清一看,睚眦尽裂,便下令道:“儿郎们,跟我冲,杀光这帮狗贼!”说完,率先冲出,手持刀枪的儿郎们也一窝蜂的跟着冲出,发出慑人的呐喊。 周望也马上下令道:“三人组,冲!”只见三百余人犹如下蹲起跑般,弹射而出。冲的过程中,自动组成三人组,各持长短兵器和盾牌,吼叫着往前冲。两股洪流激烈的碰撞在一起,溅出一片血花。 林纯鸿杨清的人马冲出,下令道:“zi诱射击!”弓箭手便各自寻找自己的目标,伺机放出夺命之箭。手持长枪的杨清便成了重点招呼对象,不多时,杨清便手臂中箭。 杨清的人马未着甲,又一哄而上,如何是周望三百精卒的对手?不多时便抵挡不住周望的冲击,纷纷后退,再加上偶尔飞来的羽箭,更是魂飞魄散,加速向后退去。现在看到杨清中箭,更不犹豫,溃败之势无法遏制。 周望等人追出二里远,收兵回营。而杨清在亲兵的护卫下,一口气跑回营寨,闭门不出。一清点人数,只余下五百多人,尤其是弓箭手,更是损失殆尽。这让杨清愤恨不已,只好令人汇报杨成万,汇报内容是:我等与白崖洞遭遇,儿郎们奋勇杀敌,白崖洞败逃。而后由于隔河岩的汉人突然从后攻击,我等遮拦不住,儿郎损伤二百余人。 第二十章 如白崖洞例 大田千户所。 冉之焕看着林纯鸿的信函,怒火焚烧,忍不住骂道:“老子要冉之焕不要攻击隔河岩,这帮混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说完,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精美的瓷器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原来林纯鸿在信中说,思南的人堵截了两山口,导致木材无法运出,极大的影响了他们的生意,这让冉之焕当然无法忍受。 “去,派个人要冉之焕立即召回人马,所有人等不得再出战!”冉之焕对吏目下令道。正在此时,一亲兵进门,口称思南长官司杨成万求见。 “老子正想找他呢,快点要这个王八蛋滚进来!” 杨成万没有滚进来,反而在接到命令后整理了下衣襟,努力让自己的心情镇静下来,方才在亲兵的带领下走进门。 “说,这是这么回事?老子的命令都是放屁?”冉之焕见杨成万拜倒在地,骂道。 杨成万的头伏得更低,说道:“千户大人请息怒,且听小的解释。本来我也没有打算报复白崖洞,可杨清那厮到处鼓动,小人压也压不住,杨清那厮擅自带领他的部下便出战了。小人见此,只好命令他不得攻击隔河岩的汉人。没想到他反而被汉人攻击了。” “杨清那混蛋把两山口一堵,隔河岩的汉人没了活路,当然要反击。”冉之焕的话明显袒护着林纯鸿等人。这让杨成万更加坚定了和汉人合作的决心,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打不过就臣服,什么民族感情民族利益都是浮云,只有他杨成万得到好处才是实在的。况且和汉人闹矛盾,对民族利益更是巨大的损害。 “小的马上叫回杨清,这厮擅起战端,请大人处理!” 此话让冉之焕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扶起杨成万,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放心,我会派人带回杨清的。我也知道你们和白崖洞有仇,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个过节就算了。大伙和和睦睦的一起发财不是更好?你看,白崖洞和汉人合作后,都抖起来了,连有些泥腿子都穿丝绸了。哪像你们思南,一个个穷得叮当响。回去,现在就回去,好好的跟林纯鸿谈谈,看看能不能把你们的东西卖给他,也让你的族人过几天好日子。” 这番话让杨成万心里大定,终于除去了杨清这个隐患,而且族人的愤怒只能发泄在大田千户所的身上。 杨清就这么退兵了,回到思南,马上被大田的兵丁带走,至于怎么处理他,自有杨成万和冉之焕决定。白崖洞和隔河岩的交往已经到了一定层次,这次更是在并肩作战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现在见着思南退兵,更是欣喜若狂,白崖洞多年被欺压的怨气也一扫而空,彭间和彭新邀请隔河岩的汉人至白崖洞做客,林纯鸿和周望也不拒绝,带领众人如期而至。现在白崖洞的长老们也明白了,自从彭新搭上了汉人的线,自己已经无法与他争锋,但如果自己能和汉人具备良好的关系,也可以提高自己的地位和得到财富,于是,众长老无不对这帮汉人极尽巴结之能事。 林纯鸿等人吃了东家吃西家,喝完了张家再到李家,让这些刚从田间地头走出的汉子兴奋若狂。为表示对客人的尊重,待客的肉要切成大片,酒要用大碗来装,而且每桌都是十一碗菜,酒都是用糯米酿造的甜酒,入口纯正,度数也不高。让这些汉子更为吃惊的是这里的人男女服饰不分,都喜穿热烈、鲜艳、醒目的红色。当然,这里的富人很多都穿上了汉人的衣服,并以穿汉服和习汉字为荣,不停的在林纯鸿等人面前晃来晃去。仦說Ф忟網 这日,正当林纯鸿在彭间等人的款待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时,突然听见一阵鼓声,一问才知,原来是白崖洞有人逝世,正在举行“跳丧”,林纯鸿等人大感兴趣,便去观看。 至死者家,发现灵位前,死者子女欠身站立,每人手中拄一根用白纸条儿缠绕的竹棍,这叫“丧棍”。彭新侧身站于灵位的左边,面对灵位。所有围观的人都着大红色,看着彭新。彭新穿着黑色长衫,头戴黑色道士帽,脖子上挎着牛皮鼓,站在死者的灵前静静地抬头向上方看着。伸手端起一杯酒,默默地往地下倒一口,然后向嘴里倒去,一饮而净,随之两手各拿起一根鼓锤,于静默中和音乐指挥家一样忽地一挥手,接着咚咚、咚咚、咚咚,鼓响六声,手又一挥,顿时丝弦锣鼓班子如一个交响乐团鼓乐齐鸣,势如排山倒海,震撼屋宇山坡,唢呐声像一道道软剑划破夜空,悠扬回荡。 彭新开始跳丧,他两脚呈八字向左右稍稍散开,随着音乐节奏踢腿,右转,迈步,左转,迈步,挥手敲鼓,口里悠然而又豪迈地唱道,“撒尔嗬——开天——天有八卦。开地——地有五方。先民在上,乐土在下。祖先开疆土,我民守土耕稼。撒尔嗬——” 锣鼓班子随之齐声呼应。 人群里忽地钻出四个汉子,迈着一样的舞步,跟着彭新跳着、唱着:“不必悲来不必伤,我们一起来歌唱。人来世上是吃苦,归去便是入天堂。撒尔嗬——早去早脱生,来世又相伴。撒尔嗬——” 高吭欢快的歌声,健美勇武的舞步,让林纯鸿等人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林纯鸿等人带着白崖洞的热情回到了隔河岩,这份热情包含着一百多个弓箭手和一百多个武勇的汉子,致使林纯鸿的战斗人员超过三百余人。正是这三百多人让隔河岩的汉人多了一份安全感,对未来有了更多的憧憬。 让林纯鸿没有想到的是,思南的热情也扑面而来。杨成万派来了他的心腹鲁义与林纯鸿商讨合作事宜。对于合作,众人都没有异议,毕竟,白崖洞的先例在这里,隔河岩的人已经从交易中尝到了甜头,更不会拒绝与更多人口的思南交易。唯一有分歧的是思南派壮丁训练的事以及交易如何实施操作的事情。 周望的意见是,思南的人和白崖洞有仇恨,兵丁合在一起,反而会产生矛盾,不利于作战,还不如别让他们来,但一定要约定:一旦隔河岩的人需要思南的帮助,他们必须提供壮丁。这点得到林纯鸿的赞同,便按此操作。 但大伙的争议发生在交易的方式上。 “隔河岩这个地方太小了,现在木材堆积如上,又有很多土特产,拥挤不堪,思南的人来了,肯定会出现问题。” “我们的人太少,根本没有办法进山去收购土特产,船也太少,忙不过来。” “进山也不安全,有猛兽啊、之类的,再说,谁也说不清会不会被这些土蛮子攻击。” …… 这些问题让林纯鸿和大伙一筹莫展,众人争议了半天毫无头绪。 郭铭彦将建货栈的想法在心里默想了半天,说道:“我们何必要自己去收购呢?就和木材一样,让白崖洞的人自己运到隔河岩不就行了?我看还不如在隔河岩建一个货栈,土蛮子有什么东西就拿来卖,我们看的上什么就买什么。我们也把自己的东西摆在那里,他们需要什么就买什么。” 此话一出,大伙就如炸了锅一样,纷纷议论起来,都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林纯鸿也欣喜的看着郭铭彦,心里认为随着生意越来越大,底下的人也逐渐成熟起来。林纯鸿说道:“既然隔河岩这个地方小,我看不如沿着清江再建几个货栈,那些土人可以把土特产和木材运到最近的货栈,我们只管经营好货栈即可。” “和胡人交易的椎场都是要交税的,我们也可以收钱,交易额的一成两成都可以!只不过这里的钱要分点给冉之焕,否则他可能不同意我们建货栈。”周望和北方的游牧民族打交道多,说道。 林纯鸿心里暗道:不管收钱是以什么名目,这已经在侵蚀朝廷收税的权力,也许,逐步取代无能低效的地方zhengfu便从货栈始。他转头看向周望,发现周望正挤着眼睛对他笑,原来周望并不是无心之言,恐怕他也敏感的知道收钱意味着什么。 众人经过商议,确定了在鸭子口、小湾子以及隔河岩三地修建货栈,并定下收取一成的管理费。大伙对收取自家一成的管理费有点不理解,都认为这不过是钱从左手放到右手,林纯鸿认为:每个货栈、伐木队以及转运的船队都是duli核算盈亏的,不收管理费,不能体现哪个队最挣钱。再说,货栈建好后,除了土人要来,夷陵和荆州的汉人也会逐渐多起来,都统一收管理费容易管理,众人才没有异议。 林纯鸿看着粗制的地图,对鸭子口、小湾子和隔河岩三地深入清江,将清江所有能通航的区段一网打尽,心里非常自豪,对周望说:“所有清江附近的土人肯定禁不住诱惑,都要和我们一起伐木和交易,一旦开始交易,这帮土人肯定不愿意过以前与世隔绝的生活,假以时日,整个清江都被我们控制了。”周望也得意的嘿嘿直笑。让林纯鸿和周望没有想到的是,不仅土人从山里走出来交易,大量的汉人见这里物产丰富,而且管理完善,也蜂拥而至,和这里的土人交易,有的甚至在这里安家落户,和土人通婚,若干年以后,这里的土人已经和汉人没有区别,大大的加速了他们的汉化进程。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彭新现在很闲,和汉人的交易已经用不着他亲历亲为。但这种闲让他很不舒服,虽然他读过汉人的诗书,但没有形成吟诗作对的习惯,况且他即便想吟诗作对,也找不到人。再加上他跟随林纯鸿到夷陵和荆州几次,更让他心里静不下来。他所不知道的是,清江流域几千年来闲适的生活即将被林纯鸿他们打破,他只不过是第一个无法适应闲适生活的人。也是,随着和汉人的交易,有些脑子灵活,有手艺的人便显达起来,引起了旁人的嫉妒,在嫉妒心的指使下,大部分人便不安分起来,有的人去伐木,有的人编制竹制品,有的人甚至在半山腰种起了橘子,至于产粮食的土地,能满足口粮即可。开始有妇女也加入了采药和农事等活。虽然大伙都觉得比以前活得累,但看着孩子们身上的新衣、家里婆娘数着铜钱,觉得这种累也比较值得。 彭新当然不会满足于此,作为一个不安分的人,或者说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当眼界开了之后,尤其不满足当前的生活。族长?那肯定是他的囊中之物,但自己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做一个夜郎国的国王?经过深思熟虑,他觉得林纯鸿虽然只是一介商人,但目前的说话比冉之焕还管用,他决定暂时先跟着林纯鸿做点事情,以后再谋出路。 彭新的主动让林纯鸿非常高兴,以前的一点不愉快早已经扔到了爪哇国。林纯鸿牵着彭新的手,说道:“彭长老能够出来做事情,那我还忧愁什么?我现在正愁找不到鸭子口货栈的总管,要不彭长老先屈就一下?”彭新欣然同意,表示能做事便满足。 林纯鸿抱来一叠纸递到彭新手中,上面写满了蝇头小楷,说道:“彭长老先别急,先帮我看看这东西,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彭新拿着纸张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货栈管理规则”,接着往下翻,发现里面包含货栈选址、货栈组织结构、货栈人员管理、货栈财务管理、货栈安防、奖惩管理等等,里面简直就是货栈的大百科全书,什么定价原则、工钱发放、总管的职责、设立的部门等等一应俱全。彭新越看越觉得构思全面,许多条目蕴含着精深的道理。彭新彻底心服,叹道:“以前认为林老板只不过是偶尔发现了伐木这个挣钱的买卖,现在才知道,林老板胸中大有丘壑,实在让彭某人佩服。” “这倒不是我制定的,夷陵州秀才李崇德和我商量着弄出的这个东西,那李崇德也是一个有才之人,以后你们多亲近亲近。彭长老也别急着说好,得先看看有没有不合理的地方,这个只是个草稿,还要大伙商讨着修改。” 彭新知道,要让林纯鸿看重自己,没有自己的想法肯定不行,于是他又细细的看了一遍说道:“现在看来,货栈就相当于一个大的集市,既然是集市,肯定少不了吃饭喝酒和消遣的地方,不如增设酒肆,一方面挣了钱,另一方面也让里面的人留住了脚步,买卖交易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林纯鸿大声叫好,说道:“彭长老果然是精明人,还是大伙一起商议比较好,一个人闭门造车总有不完善的地方。彭长老再琢磨琢磨,到时候一并提出来。”彭新欣然同意,他觉得自己的选择的确没错,这林纯鸿果然是个人中俊杰,以后的成就绝对不仅于此。 于是,彭新起了别样的心思,考虑到林纯鸿尚未婚配,自己刚好有一女年方二八,待嫁阁中,不如与林纯鸿结亲。但又想到林纯鸿是汉人,也不知道是否看得上自己的女儿。想来想去,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寻思着在族人中寻两个相貌端正、品性柔顺的女子给林纯鸿做婢女。 第二十一章 洞庭湖匪 夜幕下的洞庭湖显得静谧、幽深,周边的芦苇在微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晃,水量充沛的湘江穿山越岭,注入洞庭湖。在湘江口边茂密的芦苇下面,正藏着四只小船,船虽小,但每只船却配备了六条橹。这样的快船让人只有一个推断:这是匪船。不错,洞庭湖水匪张兆正在此守候。昨日接报,四川盐课提举司提举杨一仁辞官回乡长沙,预计今日夜间过湘江口。 张兆静坐在船头,口里嚼着一根芦苇杆,盯着一片黑茫茫的水面出神:四川盐课提举,那可是个肥缺,任何一个人,只要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盐课提举司提举简直富可敌国。再则,好好的白天不走,干嘛非要夜行通过洞庭湖?肯定是内心有鬼! 张兆年约二十七八,一张脸瘦长无比,按照兄弟们的说法就是比驴脸还驴脸。天启年间,曾在登州水军干过,由于常年被克扣军饷,找上司理论,却被毒打一顿,投入大狱。一帮兄弟们不忿,杀掉上司,救出张兆,逃到洞庭湖。在洞庭湖火并了几家盗匪,又召集了一帮穷苦的渔民,几年下来,倒成了洞庭湖最大的水匪,人称赛龙王张兆。官府剿了几次,不是让张兆逃脱就是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导致张兆逍遥至今。 芦苇中的蚊子很多,李蒙申和赵和海被折磨的受不了,不停的咒骂杨一仁,埋怨这个贪官船怎么那么慢,都快到丑时了,还不来。李蒙申和赵和海正是当初张兆在登州的兄弟,当时一起逃出来的有八个人,在洞庭湖死的死,伤的伤,目前就只剩下张兆等三人了。 张兆瞪着双眼,喝道:“抢钱和杀人都干过了,还怕蚊子叮?下次出门前,用艾草熏熏!” 李蒙申和赵和海嘿嘿的笑了笑,也不说话,跟随着张兆的目光看往洞庭湖深处。静候片刻,赵和海忍不住开口道:“大哥,这洞庭湖也太小了,咱兄弟仨在这里也够憋屈的,每日辛苦,也抢不到什么东西。想那下西洋的海船,抢掉一艘就够咱逍遥一辈子的!” 李蒙申眨了眨他的独眼,说道:“老子可不想到海上去,否则左眼也保不住了。”李蒙申长于观察星象和太阳,在军中担任火长之职,右眼常年在阳光的刺激下,已经瞎了。 “到哪里弄海船?海上可不比陆上,稍不注意就船毁人亡!”张兆头也不回,说道。赵和海咂咂嘴,说道:“我也就是想想而已,咱们现在离开了洞庭湖非得让官府抓住不可!” “嘘,小声,有船来了,通知兄弟们做好准备!”张兆命令道。 只见远远的地平线上冒出了一点灯火,众人皆盯着灯火慢慢靠近,近了,原来是两艘船,每只都吃水甚深,众匪忍不住兴奋,今天算是碰到一块肥肉了。 张兆眼见目标船越来越近,命令道:“先对付第一条船,抓住杨一仁,迫降第二条!哼,即便第二条想跑也跑不了,咱们船快!” 终于听见了目标船行走发出的哗哗的声音,张兆一挥手,道:“兄弟们上!” 只见四艘船如离弦之箭冲向目标船,张兆、李蒙申和赵和海立在船头,右手持刀,左手持盾,喊道:“前面的船停下,留下卖命钱!” 听见船上传来一阵叫声:“完了,有水匪劫道!”更有哭声传来。张兆根据声音判断,对方应该没有武装护卫,于是命令道:“围住它,兄弟们抢上船去!” 水匪们一个比一个勇悍,靠近后都爬到船上,不多时,从船里拖出一老头,扔在张兆面前。 那老头也不惊慌,整理整理衣衫,问道:“老朽杨一仁,回乡路过此地,不知是哪路好汉来迎接我这没用的老头子?” 这老头的镇静出乎张兆的意料,一般人被劫,不是苦苦求饶就是厉声喝骂,这老头还有闲情开玩笑,让张兆佩服不已。 张兆不愿输了气势,喝道:“你就是杨一仁?兄弟们最近缺钱花,想找杨提举借点钱花花!” “好说好说,这个是应该的。杨福,给好汉们献上银子!”老头身后的一个仆人挣扎了几下,张兆示意水匪放掉杨福。杨福zi诱后,进入船舱,端出一盘银锭,大约有五十两。 水匪见了,愤怒异常,叫骂不已。 “杨老头,我们是叫花子?这点银两就想打发我们?”张兆阴冷的声音令众人不寒而栗。 杨一仁拱手道:“老朽为官一生,实无多少财物,还请好汉见谅。” 张兆哼的一声,命令道:“兄弟们,给我搜!” 不多时,水匪便回到甲板上,纷纷叫道:“船舱里除了几块巨石,什么都没有!” “后面的船呢?” 后面船上的水匪也叫道:“都是石头,nainai的,什么都没有!” 张兆大惊,盯着杨一仁道:“杨老头,这是怎么回事?” “船过川江,浪高水急,不得已,只好用石头压仓,实无多余银两。众位好汉要是不信,大不了取了老朽的性命。”杨一仁朗声道。 “老子只要钱,要你的命何用?喂狗都嫌没肉!”赵和海气急败坏,骂道。 “住口!”张兆喝住赵和海,“想不到杨提举居然是清官!” “唉,老朽早就想辞官归乡了,官场黑啊,做一清官比贪官还难!”杨一仁叹道。 张兆微一沉吟,吩咐道:“兄弟们撤吧!” 众匪失望的跳下船,慢慢的摇着船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洞庭湖深处。 杨一仁见水匪远去,终于看不见,命令道:“杨福,通知后面的五艘船,加速进入湘江!”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次日,张兆听说杨一仁带着七艘船的财物通过湘江抵达长沙,气得口吐鲜血,叹道:“想不到我赛龙王纵横洞庭,居然看走眼,被杨一仁所骗,留此眼何用!”说完举起右手、伸直手指,狠狠的向自己的右眼插去,李蒙申正好在身边,急用手挡住张兆,道:“大哥,这是何苦,我们还有下次啊!” 张兆用力过猛,虽然被李蒙申挡住,手指也插到额头上,额头马上冒出淋漓的鲜血,张兆咬牙切齿的说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且说杨一仁有这样的得意之计,当然在长沙到处宣扬,几日之内就传遍了洞庭湖,张兆悔恨交加,又觉得无颜在洞庭湖讨活路,便带着兄弟们前往长江,准备立足长江,继续他水匪的这项有前途的事业。鉴于张兆精于水战,又讲义气,长江上的水匪不是被张兆等人吞并就是被杀,不出一年,张兆一伙成了荆江上最大的一股水匪,抢掠商旅,尤其对过往的官员从不手软,引起荆州府的一片恐慌。荆州左卫和荆州中护卫虽有水师巡江,但哪是张兆等人的对手?张兆不找上门来便要烧香,更别谈剿灭之事。 当张兆在长江上逍遥快活时,林纯鸿的视线也转移到长江上。目前百里洲土地购买顺利,只要有了银两,假以时日,彻底控制百里洲不在话下;同时,将隔河岩附近的土人纳入体系内也进展顺利,白崖洞和思南长官司几乎将林纯鸿看做了衣食父母。林纯鸿相信,随着隔河岩、小湾子和鸭子口三地货栈的建设,融合土人的进度和深度将进一步提高。 林纯鸿第三步计划就是彻底控制长江、清江水道。长江和清江就是林纯鸿的生命线,无论是木材,还是土货,与或是其他货物,基本都靠水道运输,因此,要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剿灭水匪就成了当然之事。 此时,郑天成正在隔河岩向林纯鸿汇报水道之事,只听见郑天成扳着手指头,一五一十的说道:“自去年年底开始,共有五批货物被劫,分别在百里洲下游的石套子、刘家湾和江口,损失银钱一千三百二十两、船工十三名。” 林纯鸿一边听,一边拿着笔在舆图上作了标记。标记清楚后,紧盯着舆图陷入沉思。 良久,林纯鸿指着舆图说道:“目前看来,水匪暂时无力劫掠百里洲上游……”说到这里,林纯鸿又停顿下来,目光逐渐变得凌厉起来,转头盯着郑天成,道:“不过,我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股水匪,咱们剿定了!” 郑天成被林纯鸿的眼神吓了一跳,心里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这还是以前一起长大的小三么?他小心的说道:“目前所知,荆江上最大的水匪就是赛龙王张兆,实力强悍,咱们拿什么实力去进剿?” 林纯鸿手掌拍在舆图上,道:“暂时没实力,不过我们现在开始布局,相信要不了多久,水匪就蹦跶不起来。哼!靠劫掠,乃无根之木,能蹦跶几天?” 郑天成远没有林纯鸿的自信,迟疑道:“这……” 林纯鸿决然道:“你在百里洲,尽快把造船工场建起来,我不管工场能造什么船,年底我就要看到咱们的船,不管要多少银子,我都批;另外,船工也尽可能的多招,即使不需要这么多人,也给我养着。最迟明年夏天,咱们就组织船队找张兆的晦气!” 这话说得匪气十足,让精于算计的郑天成不敢苟同,郑天成忍不住提醒道:“张兆麾下悍勇,经习水战,咱们新组建船队,哪是张兆的对手?” 林纯鸿冷笑道:“不是对手也要打,想那水匪能有多少?打一仗就消耗点,迟早会耗尽,而咱们的船和船工可以源源不断的供应,长此以往,张兆哪是我们的对手?况且打一仗,咱们的船队经验就多点,张兆迟早不是我们的对手!” 郑天成惊道:“那得消耗多少银子?” 林纯鸿拍了拍郑天成的肩膀,笑道:“天成,这帐不能这么算,你想想,剿灭了张兆,荆江就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多少银子挣不回来?” 郑天成心服口服,正待表决心,且听林纯鸿说道:“你就尽快返回百里洲吧,把我说的两件事马上办起来,我们等不起!” 郑天成答应而去。 ※※※※※※※※※※※※ 然而,张兆的行动远比郑天成快,郑天成刚返回百里洲,就接报:木排被劫,损失超过四千两!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郑天成一脚踢翻椅子,犹不解恨,又掀翻了桌子。 下人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外,连进去收拾都不敢。郑天成主管货栈和转运木材以来,威权一日胜过一日,但天性谦虚的郑天成从不如此,今天有点反常。原因就是千里迢迢运往荆州的木材居然被水匪截掉,这一串的木排,可是几千两银子啊,任谁也心里不好受。郑天成自从跟随林纯鸿以来,一路顺风,深得林纯鸿信任,否则不会将木材销售和转运整体托付给他。由于他善于计算,被隔河岩的人尊称为“神算子”,现在的他就犹如精致的算盘变成了一颗颗散落的珠子,并且珠子全打在了他的脸上。郑天成能够想到兄弟们对他的嘲笑,这让他更加不能忍受。 “郑总管,现在生气也无济于事,现在得想法子挽回损失!”卢诗源是郑天成的副手,其稳重的性格为林纯鸿所欣赏,被指派过来协助郑天成。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后,过来一打听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走进来劝解郑天成。 “现在有什么法子?难道要我去找匪徒追回木材?”郑天成长于计算,而毕竟年轻历练太少,现在出了事情就乱了方寸。而卢诗源年近三十,早就在木材市场上滚爬了多年,当初见林纯鸿的生意越做越大,便扔掉以前自己的小生意,跟随林纯鸿。要说应付风浪,的确不是郑天成所能比。卢诗源说道:“当务之急一则是派人通知林老板,再则是追踪匪盗,伺机夺回木材,三则就是采取措施防止我们的货物继续被截!” 郑天成楞了半晌,让卢诗源暗暗焦急,良久,方才疲惫的说道:“你安排去做吧,我一时脑子都混乱了。” 卢诗源得到郑天成的授权,也不耽搁,不多时,一只快船被派往隔河岩,一拨人马被派出打探木材的去路,一拨人马派出通知林德绍暂时不要运货物到百里洲。并且卢诗源加强了货栈的巡视,命令所有的船工暂时不要出江,务必保持精戒,以防匪盗来攻。 林纯鸿接到百里洲的通报,与众人商议,众人一致认为:长江水道是生命线,水面不靖,是当前面临的最大的挑战。于是林纯鸿带着大部分战斗人员,与周望顺流而下解决这个问题。至于隔河岩的事情,由五个队长和李叔商议着解决,当众人有争议时,由郭铭彦决断。这一安排让大伙也心服,随着队伍的不断扩大,谁的管理能力更强,大伙一清二楚。 “现在这些人也只够守着百里洲,说到水面的江匪,我们也没有办法。”周望站在船头上,望着后面的一串船只,说道。 “陆上现在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但水面上咱们就没办法了。那帮船工没法和江匪争斗的。”林纯鸿一直很纠结这个问题:以前一直没有意识到长江水道对他们的重要性,现在出了事情,才发现,所有的流通都成了问题,直接威胁到他们的生存。林纯鸿有点后悔当初没有未雨绸缪。“都怪我,当初就应该早日招募和训练船工,现在也不至于一点办法都没有。” 周望苦笑道:“总有个先来后到的问题,白崖洞和思南不解决,我们照样没法干下去。这个是急不来的。” “水师一定得组建,不管采用什么方式,否则我们迟早会受制于人。”林纯鸿斩钉截铁的说道。周望听到水师这个词,心里一动,现在,他终于认识到,林纯鸿的想法真的不是镜中花和水中月。他说道:“当务之急还是理顺转运,水师是急不来的。” 仅仅花了一日,林纯鸿等人便抵达百里洲,对卢诗源的安排,周望和林纯鸿均感到满意。卢诗源现在已经打探清楚,下手的江匪便是张兆,并把张兆的身份和势力做了详细汇报。林纯鸿现在也没有好的办法,除了把船工的工资涨了一成,招募更多的船工,并安排他们习水战外,别无它法。况且现在这帮人都不知道如何打水战,连一个教头都找不到。 第二十二章 定计除匪 林纯鸿苦闷不已,他不习惯于采用被动的措施,况且这个被动的措施还不一定有效果。周望、郑天成和卢诗源见林纯鸿郁郁寡欢,便邀请他到荆州城逛逛。荆州离百里洲也不远,仈激u十里水路,两个时辰便到。荆州城有城门六座,即东门、小东门、北门、小北门、西门、南门。每座城门均设瓮城,并建有城楼,其中北门为驿道出口,又称柳门。而南门靠近码头边则堆满了木材,在林纯鸿等人的大肆倾销下,荆州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木材集散地,四面八方的木材商都集聚码头边,对着木材品头论足。四人虽然很乐意看见这个场景,但也未停留,径自从南门进入荆州。 进入荆州后,各人的爱好便凸显出来,郑天成就喜欢在瓦市那里徘徊,只要让他听见讨价还价的声音他就兴奋。而周望则直奔武器店,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刀剑值得收藏。而林纯鸿和卢诗源则有意无意的往金九龙酒店方向走,那里的陈酿正在召唤他们。 周望拿着一把匕首不停的在手里摸来摸去,今天他花了二百两银子才买了这把匕首,店主现场演示吹毛立断,让周望毫不犹豫的买下了这把匕首。 “周叔,你就别摸了,都已经是你的了,还嫌摸不够?”郑天成撇嘴说道。 “就是摸不够,这是好东西,你不懂的。”说完,从套中取出匕首,挥舞起来。惹得三人哈哈大笑。 这时从后面传来一阵喝骂:“兀那四个蛮子,站住。” 四人回头一看,见十多个衙役冲过来,将四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人指着周望叫道:“当街挥舞利刃,你知不知道犯法了?” 周望一见,情知遇到了敲诈勒索的,但不肯乖乖掏出银子,说道:“拿着匕首,算是犯了哪门子法?” “老子说你犯法就犯法了,走,随我到府衙走一趟!”说完,十多人作势上前。 周望愤愤不已,将匕首放回套中,一双拳头捏得紧紧的,传来一阵关节响。林纯鸿知道周望这是动手的前兆,马上拉着周望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然后从怀里掏出点碎银子,边递边说:“我们是乡下人,今天进城,也不知道规矩,还望见谅。” 衙役接过碎银子,放在手里颠了颠,吊儿郎当的说道:“看你们还算识相,以后不准再拿着匕首,知道了吗?” 说完,正准备转身离去,突然听见有人在叫:“李成,你们在那里做什么?” 林纯鸿一听这声音,忍不住心头一阵狂喜,趋步上前,纳头便拜:“学生拜见先生!”原来这人便是张道涵,林纯鸿的老师。 张道涵见到林纯鸿,也心喜不已,赶紧扶起林纯鸿,口称:“原来是纯鸿,最近一直听闻你做得好生意!” 林纯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是一伙人谋个生路而已。先生何以在此啊?” “忝为荆州知府幕僚,正好路过此地。” 说完,转头盯着李成,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喝道:“早知道你不长进了,今天居然当众勒索!仔细你的皮。” 李成等人连忙跪倒,将碎银子还给林纯鸿。林纯鸿大笑道:“正好让弟兄们喝杯薄酒。”不仅不接李成的银子,还从怀里掏出二两左右的银子,递给他。李成死也不要,张道涵道:“拿着吧,林老板请你们喝酒,还不识抬举?拿了银子赶紧滚吧。” 李成等人接过银子,滚爬而去。 五人一一见过,便相约到金九龙酒楼喝酒。 “好小子,不仅伐木,而且还和土人交易,不错不错,有益于土人教化!”张道涵对挣钱兴趣不大,而是对林纯鸿和土人良好的关系非常赞赏。 “实不瞒先生,现在我们从土人那里挣的钱已经和伐木挣的钱不相上下了。” “呵呵,做事情,无论在商、在官还是在军,均要从大处着眼,你在商,虽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但已经做成,也算无心插柳之举。以后多动动脑子。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是啊,我们现在就有近忧,荆州府无力剿灭张兆等人,长江水道不靖,已经让我们的生意几乎陷于停顿了。”林纯鸿将张兆抢掠木材的事情详细向张道涵说明。 张道涵皱着眉头,沉思片刻,便说道:“现在朝廷乱得一塌糊涂,荆州府也乱,布政使唐晖给荆州府压力,荆州府正不知怎么剿灭张兆。要说这张兆,也算条汉子,被杨一仁摆了一道后,碰见官员,全是赶尽杀绝。” 张道涵见众人不知张兆之事,又给大伙讲了张兆的来历,众人听得心驰神往,林纯鸿心里更是起了招揽之心。周望说道:“不管张兆是何许人,现在挡了我们的生路,我们就必须剿灭他。” “正是这个道理,只不过张兆在水上,我们没有办法而已。”卢诗源说道。 张道涵笑了笑:“水匪就不上陆了?水上不行,就到陆上来。这叫趋利避害,以我之长攻敌之所短。”周望听了张道涵的话,茅塞顿开,大叫道:“痛快,张先生果然厉害,一句话就给我们指了一条路,咱们可以把他引到陆地上来嘛。张先生,我敬您一杯,真是痛快!”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道涵抚摸了一下他的短须,点头说道:“不过事情不能这样做,有道是名不正则言不顺。” 众人对张道涵仰慕不已,见他说不能这样做,都用疑惑的眼睛盯着他。 “你们想想,剿灭了张兆,你们能得到什么?” “长江水路畅通,我们可以挣钱,也算给荆州做了一件好事。”林纯鸿说道。 “那如果你有官在身,又能得到什么?”张道涵追问道。 “既能挣钱,还能升官。”林纯鸿兴奋的说道。 “这就对了,你们现在生意做大了,迟早会引起他人的注意,有官职在身,什么事情都好办!剿灭张兆,正好可以借此升职。” 这句话让四人悠然神往,毕竟这个时代官绅享有数不清的特权,刚才被衙役勒索的事情也深深刺激了大伙。商人算个屁,没有官身,一个衙役就可以欺负你。 “先生您看能不能来指导我们,您眼界开阔,和你一比,我们真是井底之蛙。”林纯鸿现在深深的体会到战略的重要性,现在就缺张道涵这样的人精。 “呵呵,你们做生意的事情我又不懂,现在的荆州知府何之源和我也是知交故友,我做幕僚,反而对你们有利。官府里的事情,你们就多问问我,免得踏进了陷阱犹不自知。” 林纯鸿点头答应,问道:“我们都是一介平民,怎样才能得到一官半职?” 张道涵闭着眼睛琢磨半晌,方说道:“你父亲在荆州城里余威仍在,相信弄个巡检之职不难,不过这需要银两,你能拿出多少银两?” “拿出一万两应该不难!”林纯鸿说道。 张道涵几乎跳起来,惊道:“想不到你小子居然生意做这么大,我还以为你能拿出三千两就不错了。哪里需要这么多,一千两足矣,剩余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就等着做官吧!” 众人一直到半夜方散,都说些与土人和大田千户所交往的往事,夹着议论一下大明形势。林纯鸿等四人今天方认识到战略是何等的重要,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见招拆招,想进一步发展,困难一大堆。现在张道涵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让他们兴奋不已。 经过一番密谋,林纯鸿撒开了一张大网,就等着张兆钻进来。 第二十三章 请君入瓮 崇祯二年七月,林纯鸿在百里洲大肆购买土地,与众多田主进行商谈。这些田主分布在荆州府各地,与林纯鸿进行激烈的讨价还价,林纯鸿声称:大量的银子已经运到百里洲,价格最高只能接受一两银子一亩。这让田主非常失望,坚决不卖,并且将林纯鸿趁机压价的“恶行”散布出去,并声称:银子在百里洲就了不起了?挣了点钱就张狂,迟早要遭报应。 崇祯二年八月,鉴于江匪横行,百里洲民逃亡严重,设立百里洲巡检司,隶属于枝江县,严查过往匪盗。林德文之子林纯鸿就任百里洲巡检,林纯鸿就职后,便在百里洲大肆修建木材货栈和码头,至于募弓手之事反而置之不理。 这事早传入张兆等人的耳中,十月初二,无月亮,伸手不见五指。张兆精心挑选了二百多个江匪,逆流而上,前往百里洲。 “兄弟们,上次的木材运到武昌后,你们知道卖了多少钱?”江匪们用热烈的眼光盯着赵和海,赵和海伸出四根手指,一字一句的说道:“四千两银子!” 江匪纷纷发出呼哨,赵和海用手压了压,示意江匪安静,继续说道:“那林小三将银子都运到百里洲了,前天晚上,我和跳鱼兄弟偷偷去看了,满满五大箱银子,都是他准备用来买地的。nainai的,做了这次,大伙就一辈子不用愁了。” 江匪圆睁双眼,无限的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手里的橹摇得更起劲了。 “让兄弟们安静,就快到刘巷了,小心惊动林小三。”张兆见赵和海鼓舞士气,也不干涉,现在见快到目的地,对赵和海说道。 赵和海小声嘀咕道:“你说这林小三才两年时间,就聚得万贯家财,这是咋弄的呢?这小子也蠢,任了巡检,也不招弓手,否则我们也不会打他的主意。” “两百多个兄弟还怕弓手?那帮弓手收税是好手,要说打仗还是我们兄弟们厉害。我估计啊,他认为我们不敢上岸。”张兆说道。 张兆说完,远眺着黑漆漆的江面,继续说道:“干完这票,咱们也寻思着找个地方安置下来,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当初咱们兄弟八人,现在就只剩仨了。” “杨一仁那厮呢?” “我也想过了,我们抢别人,别人也要防备,被摆了一道,也算我们眼瞎了,怪不了别人。”张兆无限惆怅,叹道。 “可杨一仁是个贪官!”李蒙申对贪官耿耿于怀,不是上司克扣军饷,他们也不会沦落到当江匪。 “这世道无官不贪,我们杀也杀不尽,多杀一个少杀一个又有多少分别?” 张兆的话让李蒙申和赵和海沉默下来,也是,谁愿意做江匪这种让祖先蒙羞的事情? 赵和海望着长江南岸,从隐隐约约的岸边判断还有多远。待他看到一连串灯火,便指着灯火说道:“快到了。” 张兆眯着眼睛看着灯火,下令道:“过会按原计划行事,三弟你看好上岸的位置,别出了差错。上岸后弄到银子就走,不要多停留,也不要多杀伤,都是苦哈哈,谋个生路而已。” 赵和海嗯了一声,说道:“那林小三怎么处理?” 张兆拍了拍赵和海的肩,说道:“据说那小子善使大刀,有几分武勇,又会挣钱。能活捉就活捉,不能活捉,就杀了算了。” 突然船只猛的一顿,已经抵达岸边,张兆一挥手,吩咐道:“兄弟们动手吧。”说完就和赵和海率先登陆,留下李蒙申兄弟二十多人看守船只。 江匪纷纷从船上跳到岸上,稍稍整整队伍,一行人便向灯火处扑去。 那灯火处便是货栈,建有一排房子,平时也有人巡视。尤其对木材货栈而言,防火是重点,巡视主要针对火灾隐患。自从林纯鸿就任巡检后,便每日居留于此,外人也不知道他做什么。 离货栈还有一里地,众匪纷纷加快了脚步,他们都知道,赵和海探查到这里除了工人,并无战斗人员。也是,几万两银子正等着他们去拿,任何人都会忍不住兴奋。可正当他们越冲越快时,突然从货栈处亮起大片的火把,定睛一看,大约有三百余人全副武装,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站在阵前拿着大刀的,赫然便是林纯鸿。 众匪大惊,止住脚步,用惊疑的目光看着张兆和赵和海。 张兆也大惊,看来今天中了埋伏,也幸亏张兆多历风浪,强压下来激烈跳动的心脏,正准备下令撤退,林纯鸿喊道:“张兆,你不要跑,否则我们这边冲杀过来,你的弟兄们肯定死伤惨重。” 江匪忍不住大怒,纷纷骂道:“娘的,谁要跑,你有种冲过来啊!”但他们的骂声犹如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林纯鸿的人一声也不出,静静的盯着他们。 这种压力让江匪的骂声也渐渐静下来,张兆寻思着今天可能无法善了,兄弟们一旦撤退,无法及时上船,肯定要死一大半,可是冲过去,对方三百人怎么看都不是软柿子,即便能赢,估计弟兄们也剩不了几个。张兆拿下主意,马上命令道:“一队、二队跟着我堵截,其他人跟着赵和海撤!” “大哥……” “别多说,快点,迟了我们都走不了!”张兆异常坚定的说道,见赵和海兀自犹豫,微微笑道:“他们拿我没办法的,这里离江边近,我的水性你还信不过?” 赵和海这才放心,带着大部分兄弟转身就逃跑。江匪一动,林纯鸿就挥着大刀令军阵冲,很快就与张兆率领的断后队伍纠缠在一起。一时之间,刀枪撞击声夹杂着惨呼声此起彼伏。赵和海回头看了看那血肉横飞的修罗场,强忍着悲痛,带着兄弟们继续退。 且见张兆手持一杆长枪,看着林纯鸿手持大刀冲来,便直迎而上,他的想法很简单:擒贼先擒王。林纯鸿也有此念头,于是,两人很快便交上了手。只见张兆紧握枪杆,将枪头抖成一个枪花,让人眼花缭乱,不知枪头在何处。林纯鸿不管不顾,只拿着大刀向着张兆斜劈而来。张兆急用枪杆贴上刀面,稍一用力,林纯鸿的大刀便被带歪。林纯鸿顺势用劲,让大刀顺着枪杆向下劈来,眼见着张兆的手臂不保,且见张兆将枪杆绕着大刀转了一圈,大刀便脱离枪杆,刀刃向下。张兆一见大喜,挺枪往林纯鸿胸口便刺。哪想到李祖光突然揉身向前,用盾牌挡住枪头,林纯鸿用刀背往张兆背上砸来,张兆收枪不及,被林纯鸿砸个正着,一口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再也支持不住,扑到在地。李光祖和另外一个壮丁揉身上前,将张兆活捉,用刀架在张兆脖子上,令江匪投降。 赵和海正带着兄弟们狂奔,忽见张兆被擒,怒吼着反身冲来,其他江匪见状,也跟着赵和海转身冲来。张兆大急,骂道:“你他娘的快走啊!” 赵和海不管不顾,挺着朴刀就要加入战团,张兆气苦,吼道:“赵和海!你要是我兄弟,就赶紧走,否则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这时的张兆面上全是血,状若厉鬼。赵和海心里悲愤,兀自在那犹豫。 林纯鸿哈哈大笑:“走不了啦!” 话音刚落,突然从江边传来一阵喧闹声,更夹杂着惨呼。原来周望率着船工队伍瞅准机会,正在进攻留守船上的江匪。 “张兆,你现在退路已断,还不投降?” 赵和海见后路已断,反倒冷静下来,令江匪们不再和对方缠斗,对林纯鸿说道:“说吧,你需要什么才肯放掉我大哥?” 林纯鸿面带笑容,回道:“我就需要你大哥这个人,能带上你们兄弟当然更好!” 赵和海以为林纯鸿就是想拿他们邀功请赏,高声骂道:“狗官,想拿我们弟兄的血升官发财,没门!老子就是只剩一口气,也要和你斗个你死我亡!” 林纯鸿的话张兆听懂了,再说刚才林纯鸿完全可以杀了他,却手下留情,肯定有所图谋。便对林纯鸿说道:“你需要我做什么都依你,不过你得放我的兄弟们走!” “可以,这没问题,但除了你,赵和海和李蒙申必须留下!”林纯鸿从张道涵那里得知,这兄弟三人原先是水军,便想召入麾下。 赵和海正痛心于不知李蒙申死活,见林纯鸿如此欺人太甚,厉声喝道:“我们兄弟刀口上舔血多年,杀人如麻,早就只欠一死,我们大不了鱼死网破。” 正说着,且见周望带着一百多人,押着李蒙申从后而来,李蒙申走得一瘸一拐,显然腿已经受伤。赵和海见状,扔下朴刀,叫道:“罢了罢了,大哥二哥被擒,我也不独活。兄弟们走吧,我们三个留下了。” 周望见众江匪还犹犹豫豫的,叫道:“想走的就放下武器,抱头蹲着!” 只听见哐当一声,一个江匪的朴刀掉在了地上,江匪见有人带头,便纷纷扔掉武器,抱头蹲下。周望走到林纯鸿旁边,凑到耳边,悄声说道:“得让赵和海走,否则江匪一盘散沙,反而不容易收服!” 林纯鸿幡然醒悟,立即说道:“赵和海,你带着其他兄弟走,你大哥二哥暂时先住这里,我和他们喝喝酒,亲近亲近!”张兆就在林纯鸿旁边,将周望的话听了个大概,这下才放下心来,思虑片刻,对赵和海说道:“三弟,你带着兄弟们走,准备好银两,准备赎回我和二弟!”张兆这番话也算用心良苦,情知赵和海不愿扔下二人独自求活,只好诈称林纯鸿是求银两。 赵和海无法,只好带着剩余的兄弟凄凄惶惶的离开,林纯鸿也不拦着他们。 林纯鸿等人将张兆和李蒙申押回货栈,只留下周望等核心人员,开始审问张兆和李蒙申。 林纯鸿端坐在椅子上,盯着张兆也不说话,把张兆弄得莫名其妙。张兆忍不住说道:“今日被捉,难逃凌迟,还审什么审?” 林纯鸿微微笑了笑,从案台上拿出一张纸,念道:“崇祯元年九月初三,兵部职方司主事余方海等三人被杀;崇祯元年十二月十五,湖广荆门府推官冯义道等八人被杀……” 林纯鸿一项项念下去,念到最后,加上一句:“果然得判凌迟处死。” 张兆咬牙切齿道:“只恨没有杀掉杨一仁。” “杨一仁犬豕耳,何必纠缠于他?杀之无益,不杀也无害。” “说这么多干什么?你把我送到荆州府,估摸着你可以升官了,我想想看,你会升到什么官职呢?现在是从九品,还是买来的,估计得升到九品,嗯,不错,可以当一县之主薄或者典史!”张兆的话不无嘲弄,让周望等人忍不住生气,周世亮上前,用脚踢着张兆的膝后,说道:“叫你胡说八道,跪下!”张兆站立不稳,单膝着地,继续说道:“升了官后,就可以去攻打吴敢了,然后被吴敢杀掉!” 这话终于触及了林纯鸿的痛点,他的胸口不停的起伏,忍不住拔出朴刀,指着张兆咆哮道:“你以为吴敢能多活几日?老子现在就杀了你,明日就将吴敢碎尸万段!”说完,便向张兆砍去。周望见状,立即拦住林纯鸿,说道:“张兆现在就想让你杀了他,别冲动!” 林纯鸿听了,好不容易按下内心的怒火,淡淡的说道:“辱及先人,犹如泼妇骂街,男子汉当不屑为之!” 张兆见林纯鸿片刻便压下怒火,心里也暗暗佩服,又说道:“我反正死路一条,只是有个疑问,你现在做生意日进斗金,何必做巡检这个狗屁不如的芝麻官?” “我做不做巡检不关你事,我现在给你指一条生路,只要你愿意跟着我做事,我就保你和你的兄弟不死。” “你需要我跟着你做什么?” “长江水道不靖,对我的损失你心知肚明。所以,只想让你帮我维护水路的安全。” 李蒙申腿受伤,现在正委顿在地,听闻林纯鸿放他们一条生路,便说道:“不知道林老板怎么保我们兄弟不死?” “你们杀官太多,招安是不太可能。你们可以改名换姓,在枝江落个籍,这个我完全可以办到。” 张兆心念百转,他早就想寻个安稳的所在度过一辈子,跟着林纯鸿没准能满足这个愿望。但是他对林纯鸿还有点不信任,不敢相信他能遮护自己。于是他说道:“林老板的诚意我们兄弟们也明白,否则林老板也不会跟我们废话。只是我还是有点不太确信林老板能护得住我们。” 林纯鸿大度的说道:“这个好办。你们可以继续做你们的水匪,只要你们不截我的货物,随便你们。但是我提醒你们,别看现在荆州府拿你们没办法,但你们的案子是通了天的,一旦朝廷发了狠,你们是无法逃脱的。再说古往今来,哪个水匪出头了?杨幺当初在洞庭湖闹得那么大,还不是被岳爷爷给剿灭了?我现在可以放你们走,等你们想通了再来找我也不迟!”wWW.xszWω㈧.йêt 这话让张兆和李蒙申吃惊不已,问道:“真的放了我们?” “当然。你们要继续做水匪,我不管,但要是截了我的货物,别怪我不客气。别看现在我在水上把你们没办法,你就看看外面的木材,我可以造多少船只?现在的流民一招一大堆,你能对付得了我吗?” 张兆还是不能下定跟着林纯鸿的决心,他当然知道当水匪肯定会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但跟着林纯鸿就是好的选择吗? 林纯鸿见张兆迟疑不决,下令道:“给二位松绑,好酒款待,让他们走。” 张兆也不可客气,吃了酒肉后,便和李蒙申离去。他还想再看看,跟随林纯鸿到底有没有前途。 对于林纯鸿如此处理张兆,周望等人都有些将信将疑,甚至提出,张兆狼子野心,即便收服,对眼前有利,以后也是祸患。林纯鸿不同意这个看法,认为张兆只要回来,肯定是真心诚意的,否则现在他完全可以虚以委蛇。在处理好张兆的事情后,林纯鸿抓紧时间和百里洲的田主谈论购买事宜,把每亩的价格涨到三两银子,大部分田主都爽快的签订了契约,至此,百里洲五万亩的耕地有将近四万亩落入了林纯鸿旗下。由于农户逃亡严重,许多土地无人耕种,只好抛荒在那里。 第二十四章 千里窥视 夷陵货栈目前已经成了一个大工地,按照货栈管理规范,目前的货栈要进行大规模的改造:购买更多的土地,规划新的功能区,建造更多的房子,筹建酒肆……把林德绍忙得晕头转向,好在周凤和王二能帮上忙,倒不至于瘫痪。李崇德已经被林纯鸿调走,专事文案和调度等事。 “王二,我们需要的三十根栋梁准备好了吗?”林德绍擦着额头的汗水,问王二。 “我去了百里洲一趟,让郑总管答应三天之后一定运来。”王二往常吊儿郎当的样子已经消失,显得有点稳重。 林德绍又问:“小凤儿,林老板说能调给我们多少银子?新购土地已经花了个七七八八,现在银子根本不够用。” “我跟李秀才说过了,李秀才说要多少银子也没有关系,关键得按货栈管理规范上报预算,审核后就下拨。”周凤回道。 林德绍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也认不了几个字,规范听是听明白了,但不知道怎么做预算,这个事情得你来做。” 周凤抿嘴笑道:“绍叔放心,这个交给我吧,但是我不知道雇佣工人时价大概多少,这个得你指点。” “没问题,你有什么问题就来问我,弄好预算好讲给我听听,然后再报给李秀才。哎,小凤儿,这不识字真还是个大问题,王二这臭小子学得比我还快,连兴儿都比我认识的字多,真是丢人。” 王二见说到自己头上,说道:“我小时候读过两年私塾的,要不是爹死得早,没准我也是秀才。” 周凤狠狠的瞪着王二,说:“美得你了,夸你一句就得意,你算账一塌糊涂,连绍叔的一半也赶不上!” 也奇怪,周凤在别人面前就是一个贤淑少女,而在林纯鸿和王二等人面前就是一母老虎,让人忍俊不住。王二伸伸舌头,做出一个鬼脸,不再说话。王二现在很惬意,不收保护费,做起来生意,现在街坊邻居也渐渐不怕他了,偶尔有大胆的人还和他开开玩笑,平常的一些店铺老板还尊称他王老板,他现在享受这种感觉,也很珍惜现在的生活,见识字很重要,便和林德绍等好几个人一起学学识字,过得充实,心里也踏实。 虽被周凤斥责,但王二也有分寸,该说的还得说:“林总管,李兄弟说这几天有三个鬼鬼祟祟的人不停在工地边转悠,还找很多人打听我们货栈的事情。我担心三个人和麻绪有关,安排李兄弟跟了几天,好像又和麻绪无关,你看这事咋办?” 周凤一听,来了兴趣,说道:“三个人?不管他们想干什么,我们带几个人先抓住再说!” 林德绍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妥不妥,他们也不一定想干什么,没准就是好奇,随便抓人不好。王二你派几个兄弟跟着便是,有什么事情及时告诉我。” 王二点头答应。现在林德绍安排王二负责采购和安防事宜,而周凤负责财务等事,按照规范,还缺少很多人,林德绍一时也找不到得力的人,很多事情只好自己亲为。 那三人便是张兆、赵和海等人,李蒙申由于腿受伤,在老窝养伤。张兆现在在考察,看林纯鸿的事情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值不值得自己带着兄弟们投效。第一站就选择了夷陵州的货栈。他进入夷陵后不久,便发现后面有尾巴。张兆刚开始很紧张,担心是官府的人,后来查清楚是货栈的人,便放下心来,心里暗暗的惊叹货栈的精惕。张兆等人发现,夷陵的货栈现在不仅正常运转,还在扩建,扩建后,分为仓储区、工艺品区、粮油区、衣料区、杂货区……,这哪里是货栈,简直就是夷陵的商业区嘛。张兆想到:当货栈发展起来后,岂不是夷陵州的四分之一的地盘归林纯鸿支配?甚至夷陵州的货物价格都有可能被货栈操纵。 这是货栈不受干扰的情况,常言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刺史,只要官府稍一干扰,估计林纯鸿就会血本无归。现在张兆有点明白林纯鸿为什么花了几百两银子买了个芝麻官当着了,进了官场就有了人缘,就深悉其中的门门道道。再想到那三四百名全副武装的护卫,一看就是历过战事的精卒,这么多的盔甲和强弓林纯鸿从哪里弄来的?在哪里打过仗?有了这股力量,无异于谋反,难道林纯鸿就是想用巡检来掩盖他蓄养私兵的目的?再加上林纯鸿拼命的招募自己,以林纯鸿的财力和身份,只要不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长江水道岂不是掌控在他的手中? 张兆越想越觉得心惊,觉得有必要到清江去看看,林纯鸿到底在那里做了什么事情。他一刻也不想耽误,马上与赵和海等二人商议前往清江。赵和海只提了一点,被人跟踪了好几天,好歹得打声招呼,免得被林纯鸿小觑。这个提议得到了张兆的赞同。 张兆等三人到货栈附近转了转,到了夷陵城的巷子里,钻来钻去,后面跟踪的人跟得气喘吁吁,稍不注意,便跟丢了,正在那里左右张望,突然有人在拍他们的肩膀,盯梢的人一看是张兆三人,惊得目瞪口呆。一双脚早已固化,迈不开脚步。 张兆笑道:“盯梢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你们三个人,要分开,哪个人负责哪个巷子要有计划,要在要害的路口派人守候!” 跟梢的三人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张兆抱了抱拳,说道:“请三位代张兆向林巡检问好。”说完,便和赵和海等人扬长而去。 张兆三人在夷陵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启程至隔河岩。当三人还在舟中时,码头上便有人喊道:“舟中可是张兆兄弟?” 张兆三人一听,马上拿起舟中的朴刀,暗自精惕,张兆叫道:“岸上的是哪个兄弟?” “在下郭铭彦,特来迎接几位兄弟。”张兆在夷陵时听说过郭铭彦,并见到他左右无人,才示意赵和海等人放下朴刀,三人跳上岸,与郭铭彦一顿寒暄。张兆等人对郭铭彦知道他们要来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问起。 郭铭彦说道:“林巡检十天前就吩咐我们要好好迎接三位,我也是今日早晨才从林德绍那里得知三位今天下午要来,便在这里等候。”这话让张兆三人目瞪口呆,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林德绍将三人的特征和举动早就汇报了,林纯鸿估摸着就是张兆和赵和海,并估计三位在了解他的事情,肯定要到清江,便吩咐郭铭彦好好招待。 一行人至隔河岩货栈,郭铭彦在那里设宴款待张兆。席间,郭铭彦说道:“要了解我们的事情,除了隔河岩,几个地方要去走走,鸭子口、小湾子,那里有我们的货栈。还可以到白崖洞和思南长官司走走,我们和他们交往比较多。” 郭铭彦径自说出他们的目的,多多少少让张兆等人有点尴尬。毕竟打探别人的事情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郭铭彦似乎完全不在意,絮絮叨叨的说道:“隔河岩的木材三位也看见了,堆积如山,现在那帮土蛮子拼了命的伐木,搞得我现在手头都没有多少银两。我们现在一根巨木以二两银子的价格在收,好点木头按品质和粗细不同,有点上浮。现在我们就缺船队,好多货物和木材都没空运出去。” “思南和白崖洞早就和我们在交易了,现在又多了一些小土司,三位到货栈后就可以看到,一片火红火红的人,那帮土蛮子卖点东西也喜欢穿红色的衣服。” …… 张兆感觉到,林纯鸿有意的让他们知道这么多事情,还派了郭铭彦专门讲解。张兆在夷陵就倾向于投奔林纯鸿,现在到了清江,又听郭铭彦说了这么多,早就下了决心,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于是他问起了盔甲和强弓的事情。郭铭彦也不瞒他,将武器的来历一一道来,还讲起和思南的人打仗的事情以及和大田千户所的秘事,并告知张兆,三百多护卫里,除了汉人,还有白崖洞的蛮子,还有一部分是大田的军户,张兆对此不得不服,也充分认识到长江水道对林纯鸿的重要性,可以说,截断水道一日,林纯鸿就得亏损斗金。正为此,张兆等人毫不担心自己投奔后在林氏集团的地位问题。 张兆等人也不迟疑,在清江逗留几日,便至百里洲,表达自己投奔的愿望。林纯鸿喜出望外,立即吩咐郑天成将转运事宜交接给张兆和李蒙申,而将赵和海和其他精壮水匪扔到周望的护卫队中,先跟着周望习练陆战。而其他的水匪不是遣散就是派去担负船工。毕竟,解决了张兆,长江上暂时还没有水匪来作梗,至于水师,按照林纯鸿的说法就是现在没有船,造了新船后再习练,水匪以前的船只连打鱼都嫌小,更别说作战船了。Www.XSZWω8.ΝΕt 按照林纯鸿的安排,郑天成将货栈交给卢诗源管理,与李崇德一起,负责财务事宜,两人还负责一些文案和规矩制定的任务,简单来说,就是林纯鸿的智囊团。郑天成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本来他就短于杂物,而且算账又是他喜爱的事情,所以干劲十足。 百里洲面积超过二十多万亩,绝大部分是沙滩,夏天被淹没,冬天则显露出来。时值冬天,林纯鸿等一行二十多人在沙滩上策马狂奔,马蹄声呼喝声响成一片,激起的烟尘瞬间就被西北风刮走。正是“寒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百里洲”。本来这里有好几人都不会骑马,如郑天成和李崇德等,禁不住林纯鸿的软磨硬泡,都赶鸭子上架,在周望等人的教习下,虽不至于马术熟练,倒也不会摔下来。马是良种的河套马,周望好不容易通过各种手段弄来了三十多匹,放养在百里洲上,并从西北聘请了专门的马夫,专事喂养和繁殖这批河套马。又从各地搜罗了大批普通马,供护卫队骑乘和练习马术。 一行人放慢了脚步,逶迤前行,看着茫茫的长江和开阔的沙滩,林纯鸿忍不住大声对身边的张兆说道:“百里洲有五万亩耕地,只要将这里都修上江堤,挡住夏天的洪水,估计耕地估计得有十五万亩。哈哈,这银子简直太值了!” 李崇德听说,默默的算了算,喊道:“要修江堤,至少得百里长,一万民工至少也要干两年,况且只能冬天开工,被水淹着修不了,我天,那需要多少银子?至少得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明显吓倒了众位,都称这不可能完成。 林纯鸿笑道:“三十万两就多了十万亩地,三两银子一亩,你们说划算不?” 众人一听,果然划算,郑天成叫道:“我们现在哪里有三十万两银子?” “慢慢来,我们会有的。”林纯鸿豪情万丈。 楚文山以前是个泥腿子,精于田亩之事,说道:“这账不能这么算,这里都是沙地,即便不被水淹,也长不出庄稼,非得花好几年时间改造,才能成为薄田。这个银子可不能不算。”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不约而同的看着林纯鸿,林纯鸿哈哈笑道:“种花生可以不?棉花呢?苜蓿也可以,作为牲畜饲料。天成,你留意一下,找个精通水利的人估摸一下,该怎么筑堤,大概花费多少,也找几个老农看看,沙地上种什么,怎么种,迟早有天,这里都是良田遍野!” 众人被林纯鸿的豪情所感,又禁不住策马狂奔,是啊,规划中的事情总是让人兴奋。 大伙一直到达八亩滩,方取出干粮,就着皮囊中的水,胡乱吃点。 李崇德望着长江站立良久,忍不住念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唇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众人一听,不由得都感叹世事无常,这里的人两三年前基本都不认识,现在聚集在一起,挥斥方遒,真有点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感觉。 林纯鸿是触动最多的人,说道:“杨慎的这首《临江仙》低沉处见豪情,激扬中见含蓄,的确不可多得。可叹杨慎父子均为名臣,却落个戍地身亡的下场,着实可惜。”说完,他忍不住按照后世的曲调哼起来,众人一听纷纷掩耳,皱眉说道:“在哪里听来的曲子,难听死了!” 林纯鸿赶紧住口,也不介意,问道:“这长江上还得造船,张兆,这战船都有哪些?造什么船较好?” 张兆说道:“要说劫掠的话,还是舢板战船好用,又快,也不需要多少人。要战阵争锋的话,得大小船搭配,蜈蚣船作为主力,长龙船传送消息和引诱敌人,舢板在浅水争锋,还可以支援蜈蚣船。” “船上都用什么打击敌人?” “船怕火,优先用火攻,次者用火器和弓箭,再次者用长枪,最次者接敌用刀剑。火器和弓箭能比对方及远,当然最好,再加上船速度快,转弯灵活,长江上就无敌了。” “我现在就想造船,你认识优秀的大木师傅不?” “嘿嘿,我倒认识不少,都在江南,湖广没有。而且他们都是造海船的,愿不愿意造江船还不知道。” “哎,一堆堆的木材早就准备好了,放在那里不能造船真可惜了。”林纯鸿叹道。 “那些巨木造江船才叫可惜了。”百里洲的巨木早就被张兆看见,并且这些巨木都按照造海船的标准来处理,被张兆一眼看穿。 林纯鸿笑笑,说道:“先解决眼前再说,海船以后再说。你帮我招造船工,越多越好,先把造船的架子搭起来。” 张兆躬身领命。 第二十五章 升官之后 崇祯二年十二月。 冬天的阳光,穿透晨雾,洒在微绿的江水上,在荡漾的波涛下,发出一闪一闪的光芒。晨雾在阳光的照耀,越来越稀薄,终于消失不见,让立在船头的林纯鸿心情大爽。 也难怪林纯鸿兴奋,继控制百里洲岛、顺利经略清江沿岸后,又掌控了荆江航道,财富之路越走越宽,聚敛财富的速度越来越快。 更何况,因为“剿灭”张兆,在张道涵的运作下,荆州知府任命林纯鸿为枝江县典史,典史,主管一县之缉捕、监狱,乃不入流官职,无须吏部下文,林纯鸿于今日走马上任,原百里洲巡检一职由李崇德接任。就这样,继百里洲巡检之后,林纯鸿终于在权势上跨出了坚实一步。 望着浩浩东流的长江,林纯鸿不免豪情万丈,不由得想起十多年后,扬名天下的阎典史。林纯鸿心里暗道:无论如何,不能让阎典史的悲剧再次上演。 不多时,船只在码头靠岸,林纯鸿带着周世亮、李光祖、楚文山三人逶迤而行,来到了枝江县衙。 这县衙满眼斑驳之色,破败得不像话,让林纯鸿暗自腹诽:官不修衙,什么狗屁规矩,搞得衙门与狗窝一般。 腹诽归腹诽,面子上的事还得走一遭。林纯鸿在衙役的带领下,首先去拜见县尊大人包哲东。包哲东面色冷冷,尽说些场面之话,不到盏茶功夫,便端茶送客。 林纯鸿暗思道:看来自己依靠荆州知府何之源的关系,夺了典史之位,让这位进士不满了。 林纯鸿也不放在心上,恨老子又如何,老子照样快快活活的做自己的官! 旋即,林纯鸿又去拜见主薄大人谭杰希。谭杰希主管一县钱粮,多多少少知道点林纯鸿的实力,因此言语之间还算客气,不停的强调:“以后枝江的钱粮全靠林大人了。” 这让林纯鸿的心情好了不少,看来这位主薄乃是明智之人。 与谭杰希说了一些没有营养的话后,林纯鸿来到了自己的署厅:西司。在整个西司,林纯鸿是当之无愧的老大,这不,捕头史超、狱头何淼率领一众捕快、狱卒早就在西司等候多时,恭迎林大人上任。 大伙这么给面子,林纯鸿当然秉着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原则,不仅邀请众下属赴酒楼喝酒买醉,还在酒席上明确表示:以前的事情怎么做,以后还是怎么做,自己绝不会动捕头和狱头的一亩三分地。 众皆大喜,只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好官,言语之间简直要把林纯鸿当再生父母看待。 林纯鸿当然看不上捕头、狱头之类的小利,他在乎的是借典史之名,行非常之事。典史还有一个重要职责,就是管理弓兵。这样,林纯鸿在清江沿岸和百里洲蓄养的私兵,就成了枝江的弓兵,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使用武力,以免被人诬陷为谋反。 再则,林纯鸿现在急缺人才,他准备打着典史招属吏的旗号,公开在枝江县招募人才。 最后,最重要的是,林纯鸿发现,在现在的大明朝,官府的势力从未到达乡村,所有乡村的治理完全依靠当地的绅士阶层,也就是所谓的地主。他准备将自己的势力深入到乡村,取代绅士来治理乡村,彻底架空整个枝江县官府。要把势力深入到乡村,当然需要名头,这个名头就是借维持治安,将自己的人马派到每个乡村。ωww.xSZWω㈧.NēΤ 至于包哲东、谭杰希,无论他们对自己持何种态度,林纯鸿根本不放在眼里,他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典史的名头,这也是他费尽心思花费银子谋取典史的原因。 ※※※※※※※※※※※※ 不说林纯鸿在那里费尽心思挖枝江官府的墙角,且说新年将至,工人们放了假,纷纷赶回老家过新年,这里面就包括二杆子。 二杆子是个实诚的人,成婚以后,老婆给他生了胖大小子,让他整天合不拢嘴。现在老婆又怀上了,挺着肚子转来转去,更是让他骄傲自豪,听村里的老人说,那肚子的形状肯定又是一个放牛娃。 现在二杆子早已不再亲自伐木了,又升任了鸭子口货栈副总管,工钱可不少。这不,到了年底,还分了二十多两的红利,按照郭总管的说法,就是林老板照顾大伙,让大伙过个好年,以后工作用心了,林老板获利更高,就会给大伙发得更多。 二杆子大名顾秀林,乃夷陵附近顾家庄的人,与他一起回家的还有一个婆子顾大嫂,和他是一个村庄的。在宜都与大伙分手后,顾秀林和顾大嫂便从陆路回家,他们嫌水路太慢。 顾秀林急着回家看自己的小子,也急着想把增发了二十多两的红利告诉媳妇。他很享受媳妇听闻多发了钱的惊讶,估计每个男人都希望老婆有这样的表情。 实际,他更想告诉媳妇的是:过完年,就和爹娘迁居到百里洲去! 顾秀林之所以这么笃定家人一定会乐于前往百里洲,是因为林纯鸿告诉大伙:凡是和他签订了契约的工人,都可以带着家人到百里洲租种田地,一人不准超过十五亩。租的土地每年只需将一石粮食按照时价的六成卖给林纯鸿即可,其他任何税金和租金都没有。顾秀林打听过了,百里洲那里的土地还算肥沃,一般冬天时便可以种冬小麦,来年三四月份,可以将棉花苗套种在麦地里,待到小麦收割后,棉花苗就长大了,九月份采摘棉花后,又可以种植冬小麦。而且一季的小麦亩产两石左右的粮食,采摘的棉花也有将近一百斤。虽然这些远远比不上他的工钱,但对于重土难迁的老百姓来说,吸引力相当大。一石粮食按六成的时价收购,那岂不是基本上就没有缴纳地租?这个帐顾秀林算得很明白,毕竟,他学算术的日子也不短了。 顾大嫂手里的钱可没有顾秀林那么多,年底就拿到了五两多银子的分红。但就这五两多的银子也让顾大嫂高兴不已。想想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辛辛苦苦一年,种的粮食交了税收和地租后,就所剩无几,自己就相当满足。 现在她在家里的地位可高了,以前经常揍他的丈夫对她也客客气气的,真可谓相敬如宾。顺带着,乡里的婆子们也经常找她打听,还招不招婆子做饭,她每次都自豪的说:哪能那么容易招人的?招的人都是做饭做菜非常好的人。直惹得那些人唯唯诺诺,禁不住嫉妒,就在背后嚼舌根。 以前顾大嫂一听说这些风声就哭哭啼啼的,心里委屈的不得了。现在连丈夫和儿子也安慰她,让她腰杆挺得直直的。上次村里的顾大爷要求丈夫召回她,被丈夫给骂回去了,直气得顾大爷在床上躺了三天,这更让她觉得解气。 “二杆子啊,你说林老板年纪轻轻,怎么就那么仗义呢?连我也能到百里洲租十五亩地,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顾大嫂边走边和顾秀林说道。 “可不是,我就准备让媳妇和爹娘搬到百里洲去。受顾大爷的气受够了!地租居然要五成!”顾秀林对顾大爷这个族长相当不满。 “嗯,我也让当家的和儿子都过去,以后我也不回这个地方了。顾家庄的那帮人除了嚼舌根外,什么好事都没有做。上半年,你还帮我出头教训了秦三,那小子一直盯着我们家呢,真怕他报复!”顾大嫂对无赖秦三可是又恨又怕。 “对他这样的人,就应该这样,下次碰见他了,还揍!林老板说,现在村里就两大害,一个是里甲长或者族长,一个是泼皮无赖,这真说到我心里了。”顾秀林握着拳头说,在外面的见识广了,顾秀林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胆小怕事的人,加上当年又跟着周望学过一些战阵之法,一般泼皮无赖不是他对手。 “呵呵,你知不知道,林老板准备在百里洲还立个私塾,说只要一年缴纳两石粮食就可以让一个小子去读书?”顾大嫂问道。 “岂止是这样啊?我听大猫耳说,女孩儿要去私塾读书就免费呢!”顾秀林神神秘秘的说道。 “啊?林老板怎么能这样做?女孩儿读书有什么用?能考功名吗?”顾大嫂吃惊的问道。 顾秀林笑道:“你知不知道,林老板小时候家里也穷,就是他娘教他认字的,林老板还说,娘识字的话,不管什么情况,儿子肯定识字!” 顾大嫂想了想,觉得在理,一路和顾秀林聊着闲话,半日,便到了顾家庄。 顾秀林在村口与顾大嫂分开后,便快步向家走去。离家越近,脚步越发轻快,仿佛沉重的包裹不存在似的。包裹里,有几双土人的精美刺绣鞋垫和头饰品,还有西兰卡普织锦,有一些腊肉、姜糖之类的,带回来给家人尝鲜,还有几个小哥儿玩的玩具,嘿嘿,自己的小子也快两岁了,正好玩这个。想到小子,顾秀林就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以后也送他去读书,免得学个算术都这么费劲。 到了家门口,顾秀林正准备大声呼喝,突然从门缝里探出一个小脑袋,nai声nai气的问道:“谁啊?”顾秀林一把拉过小子,举过头顶,大声道:“你老子,连老子都不认识拉?”小子发出快乐的笑声。 随着笑声而出的是顾秀林的老婆,还有爹娘,见到顾秀林回来后,都喜不自胜,尤其忙坏了娘,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做了点给顾秀林吃。而且听说顾秀林多发了二十多两银子,就一直唠叨着要盖新房子。 “大哥和嫂子知道我今天回来不?怎么没有见到人?”顾秀林没有见到大哥他们,禁不住问道。 媳妇和爹娘一听到顾秀林提大哥,都沉下了脸。顾秀林感觉不妙,问道:“难道嫂子又跑来吵架了?” 媳妇黯然神伤,点了点头。原来当初两兄弟分家的时候,妯娌之间就产生了矛盾,都声称父母帮了对方。尤其是大嫂,自从分家后,就拒绝父母到她家去。顾秀林是个实诚人,便独自奉养父母。现在顾秀林的生活越过越好,大嫂心里更是嫉妒,直接就把现在他们生活好的原因归结到父母帮了他们,三天两头的跑过来吵架,她不敢把矛头指向父母,就找着顾秀林的媳妇吵。顾秀林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要不是顾秀林压着,两人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顾秀林当初就懒得理会这些事情,现在常年在外面,眼界非当初可比,更是不想激化矛盾。但现在看着媳妇现在每天受气,心里也不是滋味。 “爹啊,当初是五亩田,我和大哥一人一半,牛呢,是两家轮流养着,我准备把我的那份给大哥算了,牛也归他们,我不要了。”顾秀林沉默了良久,对父亲说道。 话一说完,媳妇不停的眨眼睛,见顾秀林不理会后,还假装有事情从这里过,暗暗的踢了他一脚。顾秀林也不理会媳妇,等着父亲的说法。 父亲狠狠的吸了口旱烟,吐出浓浓的烟雾,随之叹了一口气道:“当初呢也没有偏向谁,都是自己的儿子,哪能偏向谁呢?虽说你这几年在外面也挣了几个钱,但人总得留个根,这里的田没有了,你就没根了。按说你大嫂那边,你大哥也应该压着点,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里的地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我们典史大人说了,百里洲的地我们可以租个十五亩去种,也没有什么杂役的,每年每亩地按时价的六成卖给典史一石粮食就够了。” “居然有这好事?”父亲的眼里满是不相信,“要是这样,还不是人人抢着去种,哪里能轮到你啊?” 顾秀林笑了笑,骄傲的说:“典史大人只让自己的人租种,不招别人的。连顾大嫂都能租十五亩呢。” “哦,这么看来这里的地的确没什么好留恋的。你想把地送给大哥,爹也不管你们,你们自己商量吧。不过呢,地总是种自己的心安,我看最好还是你把地给大哥种,也不收什么地租,但地契还是你保留着。至于牛,就随便你们吧,我老了,也管不了什么事情了。” 顾秀林的媳妇拼命的在那里点头,顾秀林对着她笑了笑,点点头,然后对父亲说道:“按照爹的这个法子也好,我现在就把大哥叫过来,看他有什么想法。”说完就准备出门,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顾秀兴,顾秀林连忙笑道:“原来是秀才公来了,快到屋里坐。”顾秀兴并不是什么秀才,不过早年读过书,识得字,被乡人称为秀才公。 第二十六章 求贤若渴 “顾二兄弟刚回家,这又是上哪里呢?” “本准备去探望一下大哥,现在秀才公来了,也不去了,秀才公有什么事情啊?” 顾秀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听说林典史在枝江招书吏,我想问问,不是枝江人可以不?” “典史大人招书吏?这个我都没有听说过呢。” “我也是听枝江那边的亲戚说的,没有张榜,说正月初六就招。你也跟着林典史好几年了,看看能不能帮我说点好话?” “秀才公太高看我了,我怎么跟典史大人能说得上话?” “那二兄弟对林典史的脾性该比较了解吧?” “呵呵,说到林典史啊,有些事情真的让你很难相信啊。对手下的兄弟啊,那真是照顾的。又是求贤若渴的,隔壁村的大猫耳你认识吧,嘴碎,仅仅和土人关系好,现在都升到副总管了。也就是说,只要你能做点事情,就不怕典史大人不用你。秀才公平日在村里帮乡亲们丈量土地的,典史大人应该能看得见的。再说典史大人从来不按地域区分兄弟的,这个秀才公放心好了!” 一席话,让顾秀兴忍不住抓耳捞腮的,欣喜不已,也对二杆子说出“求贤若渴”惊诧不已,这二杆子当初一字不识,现在居然会用成语了?忍不住问道:“二兄弟跟着典史大人还读书了?” “岂止读书啊?还学算术呢。典史大人最看重会算术的人了,我也就跟着学了点!” 顾秀兴暗自点了点头,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如果说讲写字和作文章,顾秀兴一点信心都没有,但如果说讲计算,他自信顾家庄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他暗自下了决心,正月初五就到枝江去,即便林典史不要外地人,也要用算学打动他。自己没别的本事,唯独对算学感兴趣,家里几本什么《九章算术》、《算经总要》都快被他翻烂了。自己的算盘也运指如飞,丝毫不会比店里的账房差。 正月初五,顾秀兴就出门望枝江而去,在枝江歇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至县衙。到了县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晚了,门口聚集了一大堆人,在那里忐忑不安的往里面张望。到底都是读过书的人,虽然有两三百人,倒不显得吵闹。不多时,一个弓兵将大家引到了县衙旁边的一个大厅里,吩咐大家各自找桌椅坐好。顾秀兴旁边就有一空桌椅,便坐下来。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几张空白的纸张。 只听见一人扬着一张纸在那里喊:“这张纸上有一些问题,诸位在里面选一个自己最熟悉最擅长的问题作答,答完后交给我就行。一定记清了,写好自己的名字和住址,方便明日寻找各位。”话说完,便示意几个弓兵发纸张。 顾秀兴接到纸张一看,发现里面的题目有二十个,涵盖了农学、纺织、印染、算学、商业、建筑……,甚至还有一些工程管理的问题,唯独没有四书五经的内容。顾秀兴选择了一个算学题目,这个题目是计算不规则多边形面积的问题,顾秀兴实践多年,自然难不倒他,马上作答,前后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要不是题目要求写出过程,估计两刻时间都不要。 顾秀兴交了纸张,从里面出来,深深的吸了口气,看来这个书吏应该没有问题。现在县衙里的书吏可是肥缺,顾秀林就亲眼看见了好多吏员发家致富。嘿嘿,以后的生活不用愁拉。顾秀兴豪情万丈,忍不住在县城里闲逛起来。枝江县他来过多次,倒也没什么变化,逛了一会,也没有什么意思,便回客栈。没想到刚回客栈,店小二便通知他林典史有请。顾秀兴心里大定,急忙赶到县衙。 林纯鸿指着一个直角三角形问道:“不知道这个三角形的弦勾比先生是怎么算出来的?” 顾秀兴仔细的看了看,说道:“这个角度是二指,构造一个弦长为一尺的三角形,将这个角设定为二指,量一下勾的长度,弦勾比就知道了。” “哦,那先生能不能不用实地测量就算出来呢?”林纯鸿问道。 顾秀兴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直承不会。林纯鸿笑道:“嗯,这个的确是个难题,不过先生的确有才华,你被录取了。” 从县衙出来,顾秀兴并没有感到兴奋,他一直在琢磨林纯鸿刚才说的话,难道这个弦勾比真的能用笔算出来?不用测量?古书上也没有记载啊,没准林典史就是随便说着玩的? 顾秀兴所不知道的是,林纯鸿正兴奋得在县衙里转来转去,还不停的对李崇德说着:乡野之间的英才也很多啊,真想不到,一招集就来了这么多,你看,这个是擅长造房子的,这个是擅长丈量土地的,这个是擅长植棉的……哇,天下英才尽入彀中矣!这里的一个人可比进士值钱多了,朝廷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都选了些什么人才啊?这些人做书吏的话真是浪费了,嘿嘿。 顾秀兴更不知道的是,包哲东和谭杰希也正在谈论此事,并且对林纯鸿相当鄙薄,找几个书吏而已,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吗?不过这也不关他们的事情,林纯鸿爱折腾,随便他,即使他招几个寡妇做书吏也随他去。他们估摸着林纯鸿肯定是纵yu过度伤了脑子。 林纯鸿最终选定了五十二人,这五十二人一般都精通某一方面的事务,而且一半的人并不是枝江县的,有夷陵的,有荆州的,甚至连当阳县的也有。并连夜通知了这五十二人,明日辰时到县衙。 第二日,林纯鸿见五十二人到齐,便站在人前,大声说道:“诸位都是有才华的人,可是我这里只有三个书吏的位置。我想来想去,只好将大伙安排到我的买卖生意里去干活,不知道大家意下如何?” 人群中响起了吵杂声,林纯鸿接着说道:“在我的买卖里干活呢,工钱发放是这样的……,除了发放工钱外呢,满两年后呢还可以分红,分红的措施是这样的……而且呢,只要加入我们,还可以在百里洲租十五亩以下的土地耕种,租金是这样的……”林纯鸿滔滔不绝的说着一些待遇,让每个人的心越来越痒。这些人家境并不好,否则也不会来抢书吏这个饭碗。况且他们也没有什么功名,当然不忌惮被人耻笑。 “好了,就是这样的,过会我给每个人发一张纸,大家在上面写下自己的选择。如果万一选择当书吏的超过三人,只好选择最优秀的三个人了。” 当大家都写好了自己的选择,林纯鸿一统计,发现想当书吏的不过一人,林纯鸿大喜,抱拳说道:“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林某人还要仰仗大家的才华!来人,给大家发第一笔工钱!” 喜色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想不到还没有干活,便领了工钱! 过了元宵之后,顾绣兴按照林纯鸿的命令,直接前往隔河岩货栈报到。到了隔河岩之后,顾绣兴负责统筹货物转运之事。这个活儿并不轻松,每天要根据货物的种类及运输目的地,妥善安排货船,要求做到既省力又经济,还不能耽误时鲜货物的运输。 好在顾绣兴非常珍惜这个机会,每日忙至深夜也不觉得累。况且,林典史还当众宣称,这个工作算作实习,如果活儿干得出色,还会另外委于重任。 一想到委于重任,顾绣兴就忍不住一阵激动。对同村的二杆子担任鸭子口副总管一职,他嫉妒不已。二杆子既不识字,脑子也不灵活,顾绣兴相信自己一定比二杆子强,没准会被委于总管之职,一步跨到二杆子的头上去。 因此,顾绣兴除了做好货物转运之事外,还留意货栈总管如何做事,暗自揣摩总管的得与失,争取自己担任总管后,一鸣惊人。 三个月之后,顾绣兴因为尽心尽责、业绩出色,终于被林纯鸿看中,一纸命令召到百里洲。到了百里洲后,顾绣兴发现,同时被召回的有二十人,一同侍立在厅内,等着林典史训话。 二十人?顾绣兴不免失望,哪有同时重用二十人的道理? 正当顾绣兴胡思乱想时,忽然听闻“典史大人到”,只见林纯鸿健步进屋,满脸堆着笑容。林纯鸿身着一袭白袍,白袍略略有点紧身,显得英武不凡。 顾绣兴与众人马上躬身,大声拜道:“草民拜见林典史!” “免礼,免礼。”林纯鸿微笑着答礼,目光从左转到右,似乎要把每个人记在心里。 “诸位是五十二人中最优秀的二十人,在三个月内的业绩让我非常满意,接下来,我有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各位,就是让你们到村庄里管理村民!”林纯鸿慨然说道。 管理村民?这算什么重任?村里不是有里甲么?二十人面面相觑,不知林纯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然,咱们不能直接说到村庄里管理村民,要打着维持治安的旗号,否则包县尊非告我一个逾越之罪不可。” 林纯鸿丝毫不把这些人当外人,直言自己挂着羊头卖狗肉的企图,这让众人感到非常不安,连声说道:“定遵照林典史吩咐。” 林纯鸿继续说道:“可能大家对管理村民还心存疑惑,认为村里有了里甲,还需要我们去干什么。我在这里说一句,村里有两大害,一是地痞流氓,整日以敲诈勒索村民为生;二是里甲族长,不仅借官府摊派谋取私利,更是借助高利贷谋夺村民田地。诸位在乡村里生活了半辈子,想必比我还清楚。我忝为典史,最看不得老百姓被人欺负,所以只能指望你们到了村里后,一个是消除地痞流氓,另一个就是限制里甲族长胡作非为,让老百姓有个说理的地方。” “这事听起来就觉得犯难,做起来更难,不过,我相信,你们能做好这些事情。如果你们觉得不愿去,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众人默然,虽然对林纯鸿的话感到稀里糊涂,但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 林纯鸿笑道:“看来大家都想为村民做点事情。呵呵,我林纯鸿现在这里谢过大家了。” 说完,林纯鸿深深一躬,惊得众人纷纷避开,连声道:“如何使得,如何使得?” 林纯鸿继续说道:“百里洲的弓兵勇敢善战,相信大家已经见识过了,你们放心,大胆的去尝试,弄出任何事情我林纯鸿担着,那些弓兵就是你们最大的后盾!” 众人感到放心了不少,他们都知道,这些弓兵不仅在清江和土人战斗过,还一口气将水匪打得全军覆没,说是精兵也不过分,在枝江几乎找不到对手。小說中文網 “当然,做事得讲究方法,一个总体原则就是团结大多数,打击少数,时时处处要获得村民的支持……” 林纯鸿滔滔不绝,众人刚开始还觉得无所谓,后来越听越着迷,更有甚者开始提问,这让林纯鸿欣喜不已。 最后,林纯鸿用一句话结束了今天的训话:“具体怎么做,我会在接来下的五天内给大家上上课。” 后来的五天,让这二十人从理论上掌握了群众工作方法,他们也许还体会不到这套方法的威力,更想不到三百多年后,有人利用这个办法掌控了整个江山。 第二十七章 当阳惨祸 当林纯鸿按部就班拓展他的势力时,整个大明愈发动荡不安,当阳县首当其冲,处于风雨飘摇的前夜。 当阳县地处荆山山脉向江汉平原延伸地带,余脉绵延起伏,构成东、南、西、北四面环山。地势从西北向东南倾斜,西北高、东南低,势若建瓴,渐次敞开,略似一个不完整的河谷盆地,故有“当阳盆地”之称。境内地貌类型复杂多样,景象万千,山地、丘陵、岗地、平原兼而有之。西北部峦峰、破石垴、枣林岗、清溪山一带,峰峦重叠,沟壑纵横,属荆山边缘。东北、西南部为低丘、岗地。东部和东南部是开阔的沮漳河冲积平原,属江汉平原的一部分。当阳县自古以来就是由襄阳进入荆州的必经之道,战略位置关键。当初赵子龙单骑救幼主,便发生在玉阳长坂坡。该地物产丰富,算得上鱼米之乡,老百姓也算安居乐业。 但当阳知县沈文瑞显然不赞同这个按语,自从天启年间吴敢盘踞当阳东北部以来,派遣弓手剿灭了几次,都无功而返。后来会同江陵虎渡口巡检约期进剿吴敢,没想到林德文未战先亡,不了了之。崇祯元年,荆州守备进剿,吴敢来个分散入林,荆州守备在深山里转悠了半年,无功而返。此举倒让吴敢声威大涨,手下聚集了二千多人,一时之间,隐隐有威胁当阳县城之势。沈文瑞无法,只好对吴敢视而不见。好在吴敢暂时只在山地里转悠,对沈文瑞sao扰也不多。 可事情拖到了崇祯二年十一月,由于裁撤驿站,当阳有百余贫困无赖之人一下子失业。这百余人无以谋生,便聚众至县衙请愿,沈文瑞不分青红皂白,使衙役抓了人,投入大狱。其中有为首者李麻子不忿,鼓动驿卒劫了大狱,不仅将驿卒救出,还放出了一些惯匪和真正的罪犯。劫了大狱后,李麻子惧怕官府追究,便投奔了吴敢。沈文瑞听闻一下就紧张了,立即吩咐弓手谨守城门,严防吴敢来攻。当阳县风声鹤唳,气氛极为紧张。 但时间过去了三个多月,吴敢毫无动静,所有的居民都放松了精惕,沈文瑞也暗自放心,认为吴敢终究没有攻打县城的胆量。但沈文瑞还是丝毫不敢放松,严令典史宋海涛带领弓手盘查城门进出人等,日夜精惕。 崇祯三年三月初,当阳县城北门。 守着北门的二十多个弓兵昨夜巡视城墙后,便开了一个夜局,一夜下来,当然几家欢乐几家愁。高晓松昨日手气差,输了不少,红着双眼,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旁边的弓手碰了碰他,说道:“今天轮到你开城门了,巳时正了,赶紧了,别又让宋典史骂。” 高晓松拖着几乎有点虚脱的身体,慢慢站起来,骂道:“又有一天睡不了觉,狗日的吴敢到底来还不是来?折腾得老子够累的。”说完,与另外一个弓手慢慢爬上城楼,往外面看去。只见城门外的人又多又吵,正是等着进城的老百姓。有的挑着小菜担子,盘算着今天能卖多少钱,卖的钱能买多少粮食。有的赶着车,车里是什么也不知道,车的前面总有一头牲畜,牲畜站在人群中间,时不时的发出一阵嘶吼声。有的还抱着一只鸡,有的提着几个梨……各色人等均焦急的等待着城门打开。 高晓松二人拿掉抵门的粗木,拔掉门栓,城门吱吱呀呀的慢慢打开。城门的吱呀声犹如催人冲锋的鼓声,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向城门挤来。高晓松骂道:“都不要着急,nainai的,要你别着急,挤什么挤?一个一个来!” 高晓松的喝骂起了作用,百姓们排好队,在高晓松二人的注视下,担子、鸡等等货物鱼贯而入。不多时,几头骡子拉着五辆大车咕噜咕噜的往城门而来,正准备进去,高晓松连忙喝道:“停!检查!”五辆大车连忙停下,从车中跳下一个汉子,陪着笑说道:“军爷,五车粮食,给陈记米铺送去的。” 高晓松才不管给谁送去的,拿起长矛作势就要往麻袋上捅去。汉子连忙拦住高晓松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两左右的碎银子,说道:“军爷,好歹行个好,都是粮食,戳穿了就会漏掉的,我就赔大了。这是小人的一点敬意,给军爷打几壶酒喝。”尛說Φ紋網 高晓松接过银子,放在手里颠了颠,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另外一个弓手也满意,不住的点头。高晓松说道:“量你也是良民,进吧!” 汉子感激不尽,带着五大车粮食往陈记米铺而去。进入米铺便关紧大门,一行五十多人赶紧卸下粮食,赫然从车底部抽出刀枪等物。原来这五十多人除了赶车的十人外,都伪装成进城的老百姓,之前便进了城。 那汉子便是张仁,几年的土匪生涯已经让他多了狠戾之气。张仁眼见众人将武器抬入房中,方吩咐道:“都放下,兄弟们好好休息,晚上干活!” 众人一听,便纷纷扰扰的各自找地方或依或靠,三五成群的哄哄闹闹。张仁见状,忍不住低声怒道:“都给我闭口!嚼什么蛆!”众人方慢慢的住口,投向张仁的目光中带有不满。众人也仅仅用目光表示不满,毕竟张仁的武勇众所周知,而且还是大头领的表弟。 张仁无奈,只好叹了口气,进入屋中,拿出他那把长枪,默默的擦拭,这是他的习惯,或者说是跟着林德文之后形成的习惯。 当初在虎渡口巡检司,临战之前,兄弟们都习惯于检查自己兵器的状态,按照林德文的说法,兵器就是身体的一部分,一个不慎,在杀敌时就会丢了自己的性命。林德文绝对禁止弓兵临战之前喧哗,也禁止任何与战阵无关的事情。他说,临战之前适度的紧张能够让人爆发出更大的冲劲,而三五成群的聊天只会让自己放松精惕,临战时无法集中精力。张仁觉得此言有理,跟随吴敢后,也保持着这个习惯。 作为吴敢的表弟,加上他本身武勇,战阵之中也能保持镇定和谨慎,这在土匪中难能可贵,所以吴敢放心的让他当了一个大头目,手下有三百号人。最初,张仁按照自己的习惯带领着三百号人,令行禁止,稍有违抗他的命令,便严加处置。但土匪一贯散漫,纷纷要求脱离张仁的队伍。按照土匪的思维:老子活不下去了才当土匪,当了土匪就应该快活,如果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每天还要训练,老子还当球的土匪。 吴敢见张仁如此,也寻思着将自己的队伍建成精锐,处理过几个带头闹事的土匪,但不久就出现了成群的土匪逃离,严重影响了吴敢的掌控能力,只好劝解张仁放弃这种做法。 本来,如果吴敢狠下心来,按照张仁的方法练兵,手下的土匪可能会变少,但肯定作战能力更强。奈何吴敢胸无大志,觉得目前的生活不错,便得过且过。张仁无法,只好随波逐流,手下的土匪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偶尔指点一下他们的战斗技巧和配合习惯。 训练少得可怜,张仁对这帮土匪的战斗能力一点信心都没有。他甚至想,如果当初没有自己,即便这里的土匪有上千人,也会被林德文一百多号人剿灭。 由于训练一事,土匪都看张仁不顺眼,导致张仁一直无法融入土匪群体,甚至有的土匪认为张仁是叛投过来的,依靠着吴敢表弟的身份,作威作福,有点瞧不起他。张仁心知肚明,一直怀疑当初背叛林德文是否值得。 这次李麻子来投,带来了消息,当阳的弓兵不过三百,而且湖广等地的官兵都忙于北上勤王,兵力空虚。这个消息深深刺激了吴敢,也让土匪们血脉喷张,忍不住就想吞下当阳县这块肥肉。吴敢当即下令要去攻打当阳。张仁苦劝吴敢,说攻打县城只会引起官府的疯狂报复,即便能打下当阳,以后要逍遥下去也不可能。众土匪纷纷指责张仁是没卵蛋的女人,胆子让狗吃了,吴敢也忍不住诱惑,将张仁的劝告置若罔闻,甚至认为,官兵进剿也不止一次,哪一次不是无功而返?即便到时候大批的官兵过来,大不了往深山老林一钻,官兵就没办法了。 张仁退而求其次,建议吴敢过一段时间再去攻打当阳,而且打下当阳后要马上撤回老巢,小心被官兵包了饺子。吴敢听从了张仁的建议,按兵不动三个多月。这三个月可把土匪的心差点痒死,纷纷痛骂张仁,直道张仁坏了大伙的好事。这吴敢也算有几分智谋,寻思着当阳有城墙,弟兄们即便能攻下县城,也会死伤惨重,便想出了里应外合破城门之计。考虑到张仁谨慎武勇,便选择了五十多号精锐交由张仁带领着先期入城,待到丑时大伙一起攻打北门。这才有张仁行贿入城之事。 陈记米铺的老板陈艾山曾被吴敢绑过票,缴纳赎金后放回。这陈艾山嗅觉也算灵敏,借着和吴敢有过一面之缘,便做起了帮吴敢销赃的生意,正中吴敢下怀。吴敢从陈艾山那里得到了急需的东西,也顺利将手头用不着的赃物处理出去。一来二去,陈艾山聚敛不少财富。这次吴敢定下了里应外合之计,便要陈艾山协助。陈艾山差点吓死,有心不从,但在吴敢的威胁之下,也无他法,只得应从。 陈艾山苦着脸看着盘踞在屋子里的土匪,暗暗下了决心,这次能逃得性命,说什么也不在当阳呆了,带着财富远走高飞。张仁的枪头越擦越亮,寒光闪闪的,让陈艾山心惊肉跳,一想到这枪头可能会扎到自己的身上,就忍不住一阵颤抖。 “陈老板,什么时刻了?”张仁随口问道 “啊?哦,子时三刻了。”走神的陈艾山慌忙回道。张仁将枪随手靠在墙上,站起来,说道:“快了,你去吩咐其他人,要他们做好准备,我们再过半个时辰就出发!” “张头领,这个……这个……”陈艾山有话又不敢说,如口吃一般,急的满头大汗。“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别紧张。”张仁的吩咐让陈艾山的胆子陡升,他说道:“好汉们一起从米铺出来,肯定会被官府盯上,那我岂不是完蛋了?” 张仁一愣,笑道:“你放心,过了今晚,整个当阳县城就是我们的,你担心什么!” 张仁的话并没有让陈艾山放心,他神色黯淡的走出屋子,吩咐那帮大爷做好准备。陈艾山现在对这些土匪恨之入骨,进入米铺后,不仅吵吵囔囔,还随地大小便,把米铺弄得跟菜市场似的,更有几个土匪贼溜溜的盯着后院的家眷,毫不隐瞒他们的色心,让陈艾山担心不已。 “哎,快结束了,就半个时辰了。”陈艾山摇头叹道,“明天就走。” 陈艾山好不容易熬过了半个时辰,马上提醒张仁丑时到了。张仁眼也不睁,依然处于入定状态。这个让陈艾山恨恨不已,又不好表达出来,在那里走来走去。良久,张仁道:“别转悠了,都把我的眼睛晃花了。” 陈艾山只好停下,站在那里,手心里全是汗,双手放前面也不是,放后面也觉得不妥,总之就是心神不定。张仁看得好笑,说道:“大哥还没有攻城,我们万不可动。” 又过了两刻,突然从外面传来一声炮响,接着传来呐喊声。这声音让米铺的土匪一下子兴奋起来,纷纷起立,有的就要往外冲。张仁一见,马上喝道:“都给老子安静了,现在有谁不听老子的话,小心老子一枪扎过去!”说完,把枪杆抖了抖,往空气里狠狠扎了几下。土匪素来知道张仁武艺纯熟,按捺住sao动的心,不停的往门外张望。 不多久,外面传来一阵锣声,更有人喊道:“有贼攻城,沈知县令,任何人等不得外出,否则格杀勿论。”锣声慢慢去远,张仁喝道:“现在出发,攻打北门!” 众匪得令,打开门,一涌而出,乱哄哄的朝北门奔去。张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随着土匪出门而去。陈艾山见土匪出门,连忙关上门,插上门栓,还觉得不放心,又加了几根木头抵住门,方才回后院。 陈艾山认为当阳这次在劫难逃,毕竟吴敢有两千多人,还加上张仁的内应。他心里内疚不已,一想到自己帮着土匪攻当阳城,胸口就闷得难受。他搬来梯子,架在墙头,爬上去不停的往北边张望。且见北面亮如白昼,不停的传来惨呼声,甚至还夹杂着炮响和羽箭的破空之声。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条火把的长龙从北门处进来,直奔县衙而去。外面传来惊慌的呼叫声:“北门破了、北门破了!” 这个声音惊动了不敢出门的老百姓,他们纷纷抓起早已准备好的包裹,不约而同的往南门涌去。陈艾山见到慌不择路的老百姓跌跌撞撞的往南跑,不忍心再看,从墙上下来,低着头坐在地上,心里如刀割一般。 逃难的老百姓好不容易抵达南门,发现镇守的弓兵早已不知去向,一队土匪大约二百多人正堵在门口,看见有人过来举刀就砍。逃难的队伍见状,慌忙后退,又跌跌撞撞的往其他的门逃去。街上纷扰如斯,更有地痞趁机抢*劫商铺和逃难的老百姓,到处都是惨呼声和求救声,鲜血在刀剑下飞舞。 陈艾山一直坐在地上,直到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才爬起来。敲门声如擂鼓一般,更有人喊:“开门!快开门,再不开爷爷砸门拉!”陈艾山不敢随便开门,爬上墙头一看,原来是当阳的泼皮刘海带着二十多人正在敲门。 陈艾山露头喝道:“刘海,你干什么?” 刘海得意的笑道:“老子早就投奔吴敢吴头领了,现在正好来替天行道,灭了你这个无良奸商!”手下的泼皮也跟着起哄,更有的人在喊:“你家的小妾长得不错,正好进去玩玩!” 陈艾山气愤不已,从墙头下来,马上吩咐两个家仆从后门去联络吴敢,又吩咐其他的人拿起砖头往外扔。门外传来一声惨呼,正是一泼皮中了砖头。众泼皮纷纷后退,刘海皱眉骂道:“nainai的,居然不开门,给老子撞,进去之后兄弟们就发财了!” 不多时,泼皮就弄来一根粗木头,抬着就往大门冲去。门并不结实,即便被木头抵住,也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陈艾山心急不已,又手忙脚乱的加了几根木头抵在门后。奈何门柱并不结实,只撞了几下,大门就扑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泼皮们欢呼着冲进来,抓住陈艾山就一顿狠揍。陈艾山不停的求饶。 还有几个泼皮弯也不转,径直冲向后宅,只听见一阵女人的尖叫后,陈艾山的妻妾儿子们从后宅被拖出来,一妻二妾的衣服早就被扯得乱七八糟,隐隐的露出细白的皮肤。更有的土匪就在上下其手,摸来摸去。 陈艾山一看,气得浑身颤抖,使出浑身的力气从土匪手里挣脱,捡起一根木棒就往刘海身上砸去,刘海不防,木棒正中胸口,一口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众泼皮连忙上前围住陈艾山,力图擒获。刘海缓了口气,厉声喝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虽然陈艾山的木棒舞得虎虎生风,但架不住泼皮人多,最终头上中了一棒,就此晕死过去。 同样的场景在当阳县城每户人家上演,正是乱世人不如犬! 第二十八章 报仇雪恨 三月的当阳,犹如修罗地狱般,县城里到处都是尸体,浑身赤裸的女尸随处可见。满地的鲜血早已不再流淌,渗入地中,变成了暗黑色。包裹都呈散落状,显然,里面值钱的东西已被搜走。逃得性命的百姓躲在家里的暗处,丝毫不敢露头,也不敢生火做饭。除了到处搜集女人和财物的土匪,整个当阳一片死寂。 陈艾山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三天以后,醒来时,只看见了自己的小儿子陈思进。陈思进头上缠着白布,隐隐露出血迹,一条手臂也用白布挂在肩头。 “大哥、二哥死了,大娘、三娘和我娘上吊了!”陈思进用空洞的语调叙述着往事,仿佛这声音不是从他口中发出一般。 陈艾山一听,气血上涌,又晕了过去。陈思进精通岐黄之术,用力猛掐陈艾山的人中,陈艾山随即醒转,望着陈思进,两行清泪从眼中流出。 “思进啊,爹对不起你们!爹一个人做的孽全报应在你们头上了。”陈艾山串通土匪的事情陈思进也知道,当初还劝过他,但陈艾山不喜二娘,随带着也不喜欢这个儿子,更看不上他把所有精力用在钻研岐黄之术上,也就没有听他的,没想到现在落了个家破人亡,一切都是自作孽啊。 陈思进沉默着,只是用毛巾擦去陈艾山眼角的泪。 “思进啊,也别想着报仇了,现在就只剩下你了,你要平平安安的活下去!”陈艾山挣扎着想坐起来,陈思进扶起了父亲。 “答应爹,好好的活下去,你听见没有?”陈艾山陡然提高声调,吓了陈思进一跳,陈思进点了点头。 陈艾山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似的,说道:“你去打点水,我口渴!”陈思进转身便去打水,没走多远,便听见轰的一声传来。陈艾山撞柱身亡了。 陈思进扑上去,扶着陈艾山,痛哭不已…… 林纯鸿接到吴敢攻取当阳县的消息后,血脉喷张,睚眦尽裂,拍案而起:“此次不拿吴敢的人头祭奠父亲,枉为人子!” “典史大人请息怒,孙子曰,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在下听闻,吴敢携裹人众二千多人,此去恐怕难以报仇雪恨……”李崇德考虑到百里洲护卫仅仅只有几百人,不由得忧心忡忡,忍不住直言劝谏道。 林纯鸿冷笑几声:“就凭吴敢那些乌合之众,给我塞牙缝都不够!秀才公不用再劝,这次是非出兵不可!” 说完,不再理会李崇德,直接下令道:“周叔,立即返回百里洲,派出精细兵丁前往当阳探听消息,另外,严令护卫队做好出征准备!” “小戴子,立即前赴隔河岩,令白崖洞调拨壮丁三百名,思南调拨壮丁五百名,三日内赶到百里洲!”小戴子头脑机灵,深得林纯鸿喜爱,一直带在身边加以培养。 “至于钱粮,”林纯鸿紧盯着李崇德,让李崇德心里不由得有点发毛,“就麻烦李秀才了,按照一千五百人作战两月的份额准备!” “大家分头准备,切不可敷衍行事,我这三天将去荆州一趟,看能不能弄一份官府命令。” 李崇德见林纯鸿事事周全,而且算起来兵力也达到一千多,终于稍稍放下心来,一心一意的去准备钱粮。 荆州城。 “先生,严介和怎么说?”林纯鸿见张道涵一进屋,问道。 在林纯鸿急切目光的注视下,张道涵点点头,说道:“事成了,你看!”张道涵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原来是抄写的文书。上面赫然有“晓谕枝江县众巡检整弓兵随剿”等字眼。 严介和乃荆州守备,接到当阳被吴敢攻破的消息后,便筹划出兵剿灭吴敢。但由于京师被建奴围困,荆州也派出了勤王之师,荆州兵力空虚,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张道涵适时提出命令乡兵配合作战的建议,严介和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 “你赶紧回百里洲等候调兵令,估计明日就到。一定小心了,万不可露了底,被有心人参一本,谁也救不了你!万不可小觑吴敢,此贼边军出来的!”张道涵叮嘱道。 林纯鸿也不耽误,马上启程回百里洲,刚到百里洲不久,行文已下,令林纯鸿率领枝江弓兵至半月镇与官兵汇合,协同进剿吴敢。五百多护卫队加上土人壮丁,早已准备完善。林纯鸿立即下令渡江前往当阳。 三月十一日凌晨,林纯鸿等人在半月遇到了窦石温和周世亮等六人,窦石温是窦冲的儿子,年龄不过十八岁,一心想为父报仇,便加入了护卫队。这次提前与周世亮等人前往当阳县城探听消息。窦石温气还未喘匀,便说道:“吴敢还在当阳,土匪散布在城里杀人放火,人数不清楚。” 林纯鸿问道:“城门有人把守不?人多不多?” 窦石温回道:“南门大概有二百多人,其他门无人把守。” “探听到吴敢在什么地方了没?” 问到这里,窦石温转头瞅了瞅身边的一个新人,此人头部还带有伤痕,左手臂用白布挂在脖子上,缠满白布的手臂上,赫然夹着木板。周世亮赶紧拉过此人,介绍道:“这个是陈思进,全家被土匪和泼皮所害,我们还未进城时,恰好看见他躲躲闪闪的在城边张望,便问了一些情况。他对城里情况比较清楚。” 陈思进躬了躬身,拜道:“小的见过典史大人。” 林纯鸿盯着他被木板夹着的手臂,问道:“这个是谁帮你夹上的?” “我自己。”陈思进对林纯鸿关注他的手臂有点不理解,忍不住继续问道:“请问典史大人是不是准备到当阳剿匪?” 林纯鸿点了点头,陈思进迫不及待的说道:“吴敢就在城西的宋家院子里,请典史大人为我全家报仇!”说到这里,陈思进的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血红,嘴唇也被咬出了一道道牙齿印,压抑多日的愤怒和悲伤再也无法抑制,他眼中的泪水滚滚而出。 林纯鸿见状,便不再问,吩咐他随队一起前进。待陈思进去远,又叫来周世亮,问道:“你们进城看过没?吴敢真的在那个地方?” 周世亮回道:“我和窦兄弟趁黑摸进城里看过,吴敢昨晚还在宋家院子里。知县沈文瑞和典史宋海涛的人头就挂在县衙的门上。” 林纯鸿听闻,便与周望等人商议,周望认为,只要杀掉吴敢和张仁即可,至于其他土匪能剿就剿,即便逃跑,失去了主心骨,也翻不起来多大风浪。最后,周望提醒道:“要不要等等严介和?毕竟,咱们只有千把多人。” “等他?十天后能到半月就不错了,那时黄花菜都凉了。要是千把多人连吴敢的虾兵蟹将也打不过,我看我干脆找块泥巴撞死得了!” 于是,林纯鸿令急进兵,不得有丝毫懈怠。 ※※※※※※※※※※※※※※※ 从三月初五进当阳,吴敢的儿郎们已经度过了让他们难忘的六天。这六天他们让自己最原始的兽性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淋漓的鲜血充分让他们体会到作为男人的英勇,的女人让他们体验到男人的优越感。以至于张仁向吴敢提出立即撤出当阳城时,他们依然流连忘返,舍不得离开这个让他们留下美好回忆的当阳县城。吴敢也不想走,宋典史的大院子他还未住够,众多姿色怡人的女人还没有享受够。他对张仁解释道,消息传到荆州,需要一两日时间,商讨出兵,至少需要三天,准备完善至少需要两天,再加上行军到当阳,至少需要两天,总的来说,没有十天,官兵不可能到达当阳城下,就让兄弟们再爽几天,十天后马上走。 张仁无法,只好带着本部儿郎们驻守在最有可能遭受攻击的南门。此举遭到了儿郎们的强烈不满,但在张仁枪棒的威胁下,勉强成行。同时派了几拨土匪分布在荆州至当阳的必经之道上,充当哨探,约定有精白天放烟夜晚放火。派出去的土匪也算张仁的心腹,重赏之下,把张仁的命令执行的还算彻底。 话说林纯鸿率领千余人马在抵达徐家冲后,命令队伍扎营休息一晚。徐家冲的老百姓听闻当阳城破,早已逃奔一空,都躲到了附近的山区,偶尔在路上碰到几个从当阳城里的逃奔出来的难民,都被林纯鸿收在队中。初唇的当阳显得阴冷,众壮丁均围着火堆取暖。虽然严禁大声喧哗,却可以小声的聊聊天。 “林老板的父亲和两个兄弟就是被吴敢害死的,我们这次也算是给老板复仇!”一个壮丁小声的说道。 “是啊,林老板待大伙不薄,这次也算弟兄们为林老板做点事情。”另一个壮丁跺了跺脚,把手伸到离火更近的地方。 “你们白崖洞大姑娘出嫁为什么要哭那么多天?真有这么难过吗?” “你懂啥啊,哭得越厉害,以后就越幸福。” …… 众壮丁正聊得欢,挡风的雨布突然被李祖光掀开,后面还跟着一个畏畏缩缩的汉子,这个汉子双眼通红,一见到壮丁,便双膝跪下,头伏地哭道:“吴敢不是个东西啊,我全家都被土匪杀了,连我刚入门的媳妇也被他们糟蹋了,你们可要帮我报仇啊!” 壮丁们惊愕的看着这个汉子,实在难以想象家破人亡的惨状。 一个壮丁不由自主的上前扶起这个汉子,安慰道:“兄弟,慢慢说,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打吴敢,这个仇我们帮你报定了!” “那天几个土匪拼命敲门,我们也不敢开,他们撞破了门,一进来就拿刀砍我,一下就砍在我的胳膊上,我当时就痛晕过去了。”说完,这个汉子解开自己的棉袄,里面露出渗满血的白布,早已经凝结成一块一块的,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后来我醒了,……”这个汉子不停的讲着当阳的惨状,听得这帮汉子愤怒异常,更有的人拿起刀,狠狠的插在地上,骂道:“不灭此贼,妄为人矣!” 当这个汉子讲到土匪看到一个孕妇,争论里面的小孩是男是女时,便剖开孕妇的肚子查看,更让这些壮丁怒不可遏,恨不得马上冲入当阳城,杀掉这帮没有人性的土匪。 同样的一幕在不同的营地上演,原来林纯鸿见壮丁都认为这次攻打吴敢是为林纯鸿报仇,便找到一批从当阳逃出的难民,安排他们到壮丁中间讲述亲身经历,期望激起他们的斗志,灌输仗义为民的信念。 第二天凌晨,林纯鸿集合起队伍,骑在马上,大声喊道:“别的我也不多说,这帮土匪就该千刀万剐,谁要是怕了,就想想自己是不是带着两个卵蛋的男人!” 壮丁纷纷举起刀枪,吼道:“杀光土匪!杀光土匪!” “出发!”林纯鸿将大刀一挥,便率先冲了出去。众壮丁纷纷跟随而去。 离当阳还有五里,便远远的看到几道烟火腾空而起,林纯鸿暗道不好,立即令周望率三百余人绕到北门试图堵截。 那张仁见南边燃起了烟火,马上派人通知吴敢有人来攻。吴敢大惊,想道:“来得这么快,肯定不是荆州的兵,估计就是一群不开眼的弓兵。” 于是,他立即集合了一部土匪,令土匪上城墙据守。 吴敢爬上城墙,气还未喘匀,便看到几百人从东边滚滚而来,行到离城墙三百多步的地方,停下列阵。 吴敢在辽东干过几年,还算有点见识。见城下的着甲者居然超过了三百,暗自心惊。他努力的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他知道,一旦自己有一点动摇,那帮乌合之众便会跑得无影无踪。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吴敢的声音洪亮,西北风将他的吼声远远的传过去。 林纯鸿一手持刀,拍马从人群中驰出,拉住缰绳,吼道:“就凭你这个畜生也配知道我是谁?” 林纯鸿说完,壮丁们敲打着盾牌,呼喝道:“畜生!畜生!” 这样挑衅的动作激怒了土匪,土匪也纷纷叫骂起来,不过骂的词语各异,没有壮丁的声音雄壮。 这时,张仁也从南门赶来,见林纯鸿与林德文有几分相似,便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吴敢。吴敢一听,哈哈大笑,吼道:“林德文居然还留了一个野种,今天也来送死了!” 林纯鸿听了,大怒,回头对壮丁们喊道:“兄弟们,城上的畜生就是祸害乡亲们的首恶,得此人人头者赏银五百两!” 然后,将刀往前一挥,命令道:“林纯义率弓箭队掩护,李光祖率队攻城!” 话音刚落,林纯义吼道:“弓箭队,上!”说完,带领着弓箭队列队缓缓向前,在离城墙八十步的地方,停下来。紧随其后的是两辆车,每辆车的上面牢牢的绑着一根巨木,这便是简易的冲车。昨晚林纯鸿命令制作了两辆,以备攻城时用。考虑到时间紧迫,当阳城墙并不高大坚固,只做了这种简易的东西。每辆冲车配备了二十四人,十二人推木头,另外十二人拿着盾牌提供必要的防护,在李光祖的命令下,停在弓箭队的后面。 随着林纯义的命令,弓箭手将弓箭抛射到城墙上,城墙上顿时一片慌乱,有的猫在城墙边上,有的往城楼疾奔而去,更有几个土匪中了箭,倒在城墙上挣扎惨呼,让土匪们更为紧张。 吴敢的亲兵紧张万分,立即持盾遮护住吴敢,往城楼中退去。 土匪中也不缺乏勇悍的人,有弓箭的也往城下射去,只可惜弓太少,力度也太软,射程不够,对林纯鸿的人伤害不大。 壮丁们见土匪在弓箭的打击下狼狈逃窜,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李光祖见时机已到,吼道:“一号车,上!”说完,亲自和壮丁们推着冲车往城门而去。 当阳城小,也无护城壕,冲车离城门越来越近。大约还有二十多步,李光祖命令道:“加速!” 推车的壮丁们发一声喊,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得冲车越来越快!还有十步、五步、一步…… “轰!”木头前的铁皮狠狠的撞在了城门上,城门洞上的灰尘扑扑的往下掉,城门也裂开了一条口子。 巨大的声音惊醒了吴敢,他跳出城楼,拼命的喊道:“兄弟们用石头砸!” 宋海涛当初带领弓兵谨守城门,准备了一些滚石,现在派上了用场。几个勇悍的土匪冲上前去,瞅着冲车退出城门洞,往下砸去。下面马上发出几声惨呼,有人被砸中了。Www.XSZWω8.ΝΕt 林纯义一看,大急,忍不住大骂道:“兄弟们,给老子狠狠的射,射死这些狗*娘养的!” 箭雨越来越密,几个土匪就中箭倒地。本来其他土匪也想用石头去砸,见同伴中箭,发声喊往后跑去。吴敢气极,奔上前去,用刀砍翻了一个土匪,抹了抹溅到脸上的鲜血,发狠道:“谁敢再跑,老子杀了谁!张仁,带着我的亲兵督战!” 土匪无法,只好返身冒着箭雨扔石头。顿时,一的土匪被弓箭射中,城楼上转眼就遍布着尸体,鲜血到处流淌,更有的土匪发出垂死的呼号,让其他土匪心里更怕。 “轰!”又一声撞击声发出,在连续几次的撞击下,城门摇摇yu坠。“轰!”又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传来,城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慢慢的往城里倒去,扑的一声,激起了巨大的烟尘。 城门刚倒,从城门冲出几十个土匪,为首的土匪身材高大,使着一杆铁棍,大叫着向壮丁扑来。 “楚文山,率队冲进城里!”林纯鸿见城门已倒,急令道。只见三百多人发出呀呀呀的怪叫声,跟随林纯鸿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冲出。林纯义也命令弓箭手随着刀枪手向前,一边前行,一边用弓箭射击目标。使着铁棍的土匪很英勇,但他的英勇吸引了众多的箭支,转眼之间,便被射得犹如刺猬一般,圆睁着双眼扑到在地上。其他土匪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往后逃去。 吴敢一看,赶紧命令其他土匪聚集在城门处,堵住城门。逃回城的土匪被后面的土匪堵住,忍不住就拿着刀枪向同伙招呼,吴敢大急道:“不准退,谁退杀掉谁!” 后逃的土匪无法,只好返身作战。正好跟迎面冲来的林纯鸿等人接上,还未反应过来,便死于非命。 一窝蜂的土匪根本挡不住士气高昂的护卫队,纷纷后退,张仁带着吴敢的亲兵督战也挡不住土匪后退的步伐,更有的土匪刀枪就往张仁身上招呼,更多的土匪往旁边跑去。吴敢一看不对,撒腿就往北门跑。张仁见吴敢跑了,也跟着吴敢而去。 土匪们犹如溃了堤坝的洪水,一泻而出,纷纷跟着吴敢逃跑。后面的喊杀声依然紧跟不舍。林纯鸿见吴敢往哪里走,就指挥护卫队往哪里冲。护卫队以刀枪兵为箭头,弓箭手居后掩护,锐不可当,土匪即便全力以对,也难以应付,更何况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聪明点的土匪见护卫队的兵锋指着吴敢,便脱离了吴敢的队伍,带着这几天的收获,或隐藏或从它门而出。张仁一看不对劲,急道:“大哥,这样不是办法,得留人断后,否则我们都死定了!” “人都跑散了,留谁啊?”吴敢望着四散逃走的匪兵,绝望道。 张仁一咬牙,道:“我去吧,大哥你保重,只要到了深山老林,官兵拿我们就没办法了!”说完,不再前往北门,横枪站立,吼道:“有种的陪老子一起杀回去!”说完,便拿枪向一逃奔的土匪戳去,土匪惨叫一声,歪倒在地,其他土匪见了,无不心胆俱裂,发声喊,往旁边逃去,倒有几个勇悍的土匪侍立在张仁左右,让张仁勇气倍增,呼道:“宁战死,不逃跑!”侍立左右的土匪也呼道:“宁战死,不逃跑!” 吴敢回头一望,见七八人的吼声盖过了喊杀声,禁不住狠狠握住手里长枪,有股返身作战的冲动。悔恨、愤怒和不甘交织在一起,让这个土匪头子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令十多个亲兵支援张仁,然后带着其他土匪望北门而去。 林纯鸿见居然有二十多人土匪拦道,大感稀奇,只见当头之人满脸鲜血,用手抹过之后,更显得诡异,犹如鬼魔一样站立在街道中。旁边的二十多个土匪也不退不进,用仇恨的眼光盯着追击的官兵。 林纯鸿显然不认识张仁,倒有点想把领头断后的张仁纳入麾下。于是令左右不得放箭,最好生擒此人。这给了张仁逃生的机会,二十多人根本抵挡不住林纯鸿的冲击,不过一刻,张仁等人便死得只剩下五人,张仁更是手臂中刀,血流不止。张仁无法,带着五人望西门而去。 第二十九章 惠王分羹 话说吴敢逃出北门后,正好迎头碰上了周望。周望二话不说,直接命令弓箭手将吴敢射成了刺猬,枭下了他的首级。 林纯鸿见吴敢首级已经得到,立即令土人壮丁返回隔河岩,自己则亲率枝江弓兵留在当阳维持秩序,清理残留土匪,不出两天,从战死的土匪身上搜出余财折合银子五万多两银子。林纯鸿又致书给守备严介和,称在守备的英明指挥下,行至半月镇时,遇到土匪堵截,战而胜之,由于担心战机稍纵即逝,便令弓兵追踪至当阳,破城而入获吴敢首级,更缴获一万余两银子。 严介和接到林纯鸿的战报,惊得目瞪口呆。在见到吴敢的首级后,又接到了缴获的万余两银子,旋即大喜,直赞林纯鸿英勇善战、深谙为官之道,立即命麾下进入当阳县城。并向荆州府和湖广巡抚拟战报称将士用命,五日内剿灭吴敢等土匪,尤其是枝江典史林纯鸿作战英勇,身先士卒,堪称首功。林纯鸿请求借吴敢首级祭祀父亲兄弟,严介和听闻林纯鸿家门惨剧后,心甚怜之,便应了他的请求。 江陵县小湾村。 林家三进大屋子的正堂里摆着三张桌子,靠墙的桌子上摆着林德文父子、陈狗子及窦冲等人的牌位,紧接着第二张桌子上摆着猪首等祭祀之物,第一张桌子的正中间赫然摆着盛着吴敢人头的盘子。灰蒙蒙的人头上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即便在二十多根蜡烛的照耀下,依然显得恐怖和渗人。 林纯鸿手持香,点燃后慎重拜了三拜,插入香炉,眼睛里早就挂满了泪水。又在蒲团上跪下,拜伏于地,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旁边的窦石温和陈继兴也放声大哭,旁边的乡人赶紧解劝。也难怪,几年的时间里,小湾村的人嫉妒林纯鸿等人发达了,私下里就忍不住鄙薄林纯鸿忘记了父兄之仇,只知道挣钱不知道复仇。现在多年的仇恨一朝得雪,也将小湾村的悠悠众口堵得个严严实实。 哎,做事难啊,还是在旁边议论别人做事比较容易。林德海、林德绍等几人当初跟着林纯鸿做事,也不知道承担了多少的压力。即便挣了钱,在乡里显摆,也丝毫不能减轻。现在林纯鸿当了巡检,在可见的未来,只会升官,这让小湾村的人终于认识到,与其在旁边鄙薄林纯鸿获得心理上的安慰,还不如跟着林纯鸿去发财得实利。更何况现在连鄙薄林纯鸿都找不到理由了,于是,纷纷都巴结林纯鸿,希望能做点事情,发点小财。林纯鸿也不拒绝,只令周望选取老实身体条件好的乡人,一部分扔给郭铭彦去伐木,水性好的扔给张兆,先从船工做起。 自此,林纯鸿威权日盛,好在他从不介入枝江县官府之事,与众官吏关系尚能维持,暂时无甚大事。但是,木材行业的暴利却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他人的觊觎,大量的人前赴后继的涌向这个事业。林纯鸿的方法早就连街头的老太太都知道了,嘴里的牙都快掉光的老太太也能准确的说出滑轮绞盘等名词。 小商人伐木量小,在林纯鸿吃肉的情况下,弄点汤水喝喝,林纯鸿也不介意,懒得去理。但是,荆州惠王府的人介入这项生意后,就不容忽视了。 荆州嫣红楼。 两个衣着绸缎,脸色红润的中年人刚至门口,妈妈就用嗲得吓人的语调叫道:“哎呦,陈老板、付老板,好久不见了。这里的姑娘们都想着两位呢!云儿、曼儿,快来迎接贵客!” 云儿和曼儿摇曳而出,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飘来,云儿娇声道:“两位好久不来,被哪个狐狸精给迷住了?” 陈老板用鼻子嗅了嗅,道声好香,便用咸猪手狠狠的捏了下云儿的屁股,说:“一直想着你这个狐狸精呢!” 于是陈老板和付老板分别揽着云儿和曼儿的细腰,进入了雅间。 进入雅间后,陈老板便吩咐云儿和曼儿唱点拿手的好曲,便和付老板只顾交谈,不再理会两位姑娘。 这个陈老板名叫陈贺,乃荆州惠王府长史的外甥,做木材生意,每年给惠王府进奉大量银子,凭着这层关系,关于木材的生意无所不含,是荆州最大的木材商。付老板名叫付家和,也是木材商,主要生意集中在武昌,两人相交莫逆,时常互相声援和支持。最近两年时间来,林纯鸿的船队不停将木材运出,几乎将荆州变成了湖广的木材集散地。终于让陈贺和付家和坐不住了,虽然林纯鸿对两人的生意冲击不大,但架不住林纯鸿如流水般把银子塞入腰包的诱惑,两人有意也组织人员去伐木。 陈贺向惠王府长史透露此意后,惠王和长史无不怦然心动,立即令陈贺和付家和着手伐木,并承诺,将提供一些便利。 两人也是生意场上的老手,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今日来嫣红楼,一则为了逍遥快活,二则就是商讨伐木准备事宜。 “我就一直闹不明白,为何以前就没有人把伐木做成赚钱的买卖呢?直到这个林小三出来后,居然伐木也成了暴利的行业。经过多日打探,现在终于明白了,这林小三采用的法子就是顺着山里的水道运送木材,而以前伐木难就难在运不出来。据说这林小三发明了用绞盘绞,用滑轮省力的办法,无论多粗的木材,都能轻而易举的运出来。”陈贺丝毫不隐瞒自己对林纯鸿的欣赏,说道。 付家和也不说话,只眯着双眼欣赏云儿的唱曲,陈贺也不去管他,继续说道:“而且据说这林小三还把大田千户所的军户也弄来伐木了,白崖洞和思南的土蛮子也跟着他在伐,这小子能量还真大。但这家伙挣了钱好像就在江心的荒岛上买了地,一个岛的耕地都被他买了,想当岛主?那破岛能产多少粮食?看不透,看不透。”陈贺摇摇头,独自抿了一口酒。 付家和终于醒过来了,一双小眼睛瞟了瞟曼儿的胸,说道:“这就正如曼儿姑娘的胸,不解开小衣,你永远不知道有多大!”曼儿一听,停下手里的琴,双臂环着付家和的脖子,用胸摩擦着付家和的背,说道:“付老板还真知道疼小女子。”付家和任曼儿任意施为,享受着这香艳时光。 云儿也停止唱曲,夺过陈贺手中的酒杯,嗲道:“陈老板就不疼疼小女子?”陈贺将云儿置于腿上坐下,连声道:“疼你,咋就不疼你呢。” 说完一手不老实的到处游走,一边说:“我已经选好了位置,沿长江逆流而上,到一个叫三斗坪的地方,那里的树木又多又粗,据说木材还很珍贵,只要你招募的人和船到位,咱们就马上开始。” “没问题的,三天之内就准备完毕了,咱们也在林小三口里抢点金矿!”付家和的手已经不知去向,可能只有曼儿知道在哪里了。 “今天咱们玩个什么花样?” “要不来个百鸟朝凤?” “还是付兄有创意!” …… 一时之间,满屋春色关不住,yin*声浪*语溢满楼。 陈贺和付家和也算雷厉风行的人物,通过惠王府的关系,在容美土司辖地三斗坪选定伐木场,立即开始伐木。 三斗坪并不是伐木的好地方,山高路险,木材运出山的成本极高。但这点难不住他们,无非就是多投入点人力,再群策群力想点办法就行了。最难的就是三斗坪处于西陵峡,水流喘急,刚开始时,扎成的木排不小心就碰到了暗礁上,落了个人财两空。两人召集了川江上最有名的船工,想法设法解决这个问题。最终的解决办法就是把一根根的木材直接推入长江,然后在南津关下游派遣大量的人力收集木材,再扎成木排顺流而下。 陈贺和付家和还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到林纯鸿的工钱发放办法,细思之下,觉得里面的门道相当多,毫不犹豫的拿来就用,所以,麾下的工人干活积极性相当高,再加上遍布长江沿岸的关系网,短时间内,他们二人的木材甚至销售到了南直隶,成为继林纯鸿之后的又一木材巨无霸。 第三十章 山雨欲来 崇祯三年夏,小湾村的林族族长林国茂已经过了七十岁大寿,这是高寿,自然值得整个林族的人骄傲和自豪。但林老太爷很不满,崇祯二年腊月,祭祀祖先的时候,居然有三十多林族壮丁没有到达祠堂。这三十多人中,就包含林纯鸿以及被林纯鸿“拐走”的二十多号人,还有一些在外地做生意或者任官,无法到达现场可以理解,可林纯鸿等人就在荆州附近,居然也不参加,这让林国茂分外不喜,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仅仅是祭祀的事情,林国茂不至于着急上火,真正让他受不了的是,林纯鸿年初从小湾村招募了二十多个妇人给伐木工烧火做饭,常常是好几个月不回家。林国茂认为,妇人的职责就是相夫教子,哪能一出门就几个月不回家?况且妇人出门之后能干什么?很有可能做出有伤风化的事情,让整个林族蒙羞。林国茂对这些妇人的丈夫直言其事,要他们管好自己的老婆。这些男人当面答应的好好的,可是过了几个月,没有一个妇人回来的。林国茂上门质问,居然有人振振有词的说道:“老太爷,你也看到了我们家里穷,都快揭不开锅了,孩子他娘能一个月挣一两银子,我们才能活下去。要是回来了,我们只好要老太爷养着了!”把林国茂嗝得说不出话来。 林国茂还想起当初处理林宝和林德绍田界的事情,林德绍居然抗命不来现场,害的他丢了面子。林德绍有恃无恐不到现场,不就是打定了跟着林纯鸿伐木的主意?据说现在林德绍都成了夷陵货栈的什么总管,每日挣的银两一辈子也吃不完。 都是林纯鸿惹的祸,林国茂连林纯鸿的人都找不到。好不容易上次林纯鸿拿着吴敢的人头到小湾村祭奠自己的父亲,林国茂准备好好的找他谈谈。但林纯鸿祭奠之后马上就走了,连一个招呼也没有和自己打。林国茂一想起这点就生气。自己的孙子林纯大和林纯鸿是小时候的玩伴,从外地回来后,林国茂就絮絮叨叨的给林纯大说起这些事情,要林纯大劝劝林纯鸿,悬崖勒马,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中,结果反被林纯大劝告,说什么要自己省省,别管这些事情。这都成了什么世道? 林国茂的烦恼真实的体现了商业对几千年宗法体系的冲击,也许,有朝一日,当小湾村的一半以上的人都在外面务工,所谓的宗法体系将体无完肤。这点,林国茂没有认识到,大明朝可能都没有人意识到。 林国茂坐在沮漳河边的石头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发呆。这时从身后传来一声问候:“大爷,您老人家在这里啊?吃过了没?” 林国茂回头一看,原来是林德成,回道:“小成子啊,今天着急慌慌的上哪里啊?”小成子一点也不小,也过了花甲之年,只不过辈分矮于林国茂,被称为小成子。 林德成脚步也不停,说道:“听说荆州城里一根上好的楠木都降到二十两银子了,我去买点棺材木!” 说完,头也不回的望荆州而去。与林德成持相同的想法的人不少,毕竟民间的习俗就是趁老人未死,便准备好棺材,现在木材便宜,让有条件的人忍不住就出手购买。林国茂的棺木早就准备好了,不用他现在去购买。林国茂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上好的楠木都只用二十两银子,那做一副棺材岂不是五六两银子就够了?哎,这世道真变了。” 林德成赶往荆州城后,并没有出手购买木材,因为他听说木材一直在降,今天是十两,没准明天就是八两,后天可能就是五两。一时之间,修房子的、建庙的、造船的……都等着木材下降,导致荆州城里的木材滞销,几乎一点交易量都没有。荆州作为新兴的木材聚散地,糟糕的市场状态直接影响了武昌等其他地区,交易量直线下滑,仿佛整个大明突然不再需要木材似的。 对于木材市场的萧条,陈贺和付家和想出的法子就是降价,想仗着自己雄厚的资金实力将主要竞争对手林纯鸿挤出木材市场。假以时日,以后的木材市场岂不是自己说了算?没想到越是降价就越卖不出去,这点他们也不着急,毕竟手里还有大量的现银,看谁能撑到最后。 百里洲。 木匠李承宗带着张小成正在各处巡视,巡视地点包括木材堆放地、上等好木处理地以及造船场。由于清江的木材源源不断的涌入,整个百里洲成了木材的海洋,现在外人一般称百里洲为木岛,形象的道出了岛主林纯鸿的身份。木材处理场主要对木材进行防腐防蛀处理,而且让木材干燥,这是林纯鸿强制规定的,理由就是处理过的木材价格成倍翻番,非常划算,但是时至今日,处理过的木材没有一根流入市场。用于造船工场的木材也非常少,造船场主要造一些长江上的货船,顺带做一些修理工作,规模还相当小,连林纯鸿本人的需求都满足不了。 现在已经没有人称呼李承宗为李木匠了,都称李总管。他主要负责木材处理和造船场等事宜。在百里洲上,还有一人被称为总管,便是卢诗源,主要管理木材的仓储和货栈。 李承宗揉了揉腰,对张小成说道:“人老了就不中用了,刚走了一个上午,腰就疼得厉害!”天成是个聪敏的小伙子,连忙说道:“你老人家哪里老了,昨天还抡锤砸钉来着。” “我也是没有办法,那帮造船的家伙连钉都不会砸,我只好亲手示范了。”李承宗有点无奈。也是,船上的铁钉都相当长,钉钉子得相当考量人的技术,稍不注意就砸歪了。 李承宗望着堆积如山的木材,心情有点郁郁,他也知道,目前林纯鸿下令所有木材不再销售,以躲过这个低价时期。李叔拿林纯鸿的产业当自己的产业,非常担心林纯鸿能不能扛下去。 张小成非常敬重师傅,见师傅心忧林纯鸿的困境,便安慰道:“典史手头应该不缺银子,您老人家也不用担心这个了。” “啥?再多的银子也架不住只出不进,你想想看,现在林老板一个月得花多少银子,护卫队养着一月就是差不多三千两,给货栈和伐木工发工钱也要差不多六千两,那帮土蛮子还在卖木材给林老板,一月至少也要两千两,你看看,一月花的银子就超过一万两,林老板有多少银子这么花的?” 张小成一想,果然是这样,心里也十分担心林纯鸿能不能撑过这段时间。 ※※※※ 林纯鸿麾下的人或多或少知道目前的境况,一时之间有点人心惶惶,郭铭彦马上行文给百里洲的林纯鸿,建议暂时先不要收购土人的木材。目前林氏生意逐步走上正轨,一切汇报、报表和请示文书都有固定的格式,俨然一个小zhengfu,这些都是李崇德的功劳,按照李崇德的说法,万事都有章法,按章行事可以避免混乱和疏忽。郭铭彦要请示,当然得行文给林纯鸿,这也间接的导致识字的人在林氏集团里享有天然优势。 但这个建议被林纯鸿拒绝了,林纯鸿的理由就是,如果停止收购木材,将导致土人没有钱购买他们贩运过来的货物,损失大于所得,得不偿失。郭铭彦对不收购木材会影响其他生意有点想不通,但还是严格执行了林纯鸿的命令,继续收购土人手中的木材。 “大人,冉之焕千户说今年的首付银子还没有送到,要大人尽快准备!” “嗯,知道了,接着说!” “荆州府行文至枝江县,说大人崇祯二年考绩为优。” “嗯。” “转运总管张兆说货物转运老出现问题,急需一人帮他统筹!” “哦?接着说!” “荆州货栈的批文还没有下来,荆州府的答复是那块地已经被惠王府购买了!” 小戴子汇报到此处,嘎然而止,因为林纯鸿已经示意暂停。 林纯鸿面上充满了嘲讽与不屑,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对小戴子说道:“惠王在扩大战场……” 小戴子快言快语,不假思索,立即道:“惠王想使绊子,我们也使绊子,不如让张兆劫了他们的木材,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林纯鸿微笑着摇了摇头,吩咐道:“你马上派人将张兆、郑天成和王义(王二)叫来,我有要事吩咐。” 小戴子答应一声,随即躬身退出。 林纯鸿早就考虑过利用控制长江航道的优势,直接从根上打击惠王势力,但想来想去,觉得劫掠将引起荆州府乃至朝廷的关注,很可能得不偿失。更关键的是,目前惠王大体上还算克制,所有竞争大体上限制在商业范围内,林纯鸿准备与惠王打一场堂堂正正的商业之战,借此来检验整个林氏集团的抗压能力。 如果到时候真扛不住了,采取点非常手段也无可厚非。劫掠惠王木材,要作为最后的手段。 ※※※※ 给林纯鸿算账的不仅仅是李承宗,宜都县城里,付家和和滕余浩也在算这笔账。滕余浩是林纯鸿手下伐木队长之一,一向心高气傲、自持甚高。当林纯鸿将清江伐木的事情交给郭铭彦后,就有点不服从郭铭彦的管理,被郭铭彦敲打过多次。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付家和,便和付家和来往亲密。 “滕队长现在每月能拿到多少银子?”付家和对林纯鸿的事情非常关心,现在有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滕余浩有点脸红,据实回道:“二十多两银子!” “哈哈,才二十多两,按照滕队长的贡献,每月二百两都不为多。”付家和笑道。 滕余浩的脸更红了,他是个追求享受的人,向来发放的工钱都挥霍一空,口袋里总是缺钱。每次和付家和出来吃喝玩乐,都是付家和掏银子,让滕余浩心里更是愤愤不平。 “我是可惜滕队长这样人才。像你,放在那里挣不到钱,窝在这个山沟子里才每月二十多两银子,可见这林纯鸿对人刻薄,不能慧眼识英才。”付家和说道。 这话说到了滕余浩的心里,本来他就认为自己强过郭铭彦,便把屈居于郭铭彦之下的过错全推给了林纯鸿,认为林纯鸿识人不明。他小心的说道:“奈何林纯鸿将我从泥腿子带出来,对我有恩,只好先干着了。” 付家和对此呲之以鼻,说道:“所谓天下英才择良木而栖之,我和陈老板目前就缺滕队长这样的人才!” 这话让滕余浩心动不已,一双手也不由自主在桌上敲打着。付家和察言观色,心知滕余浩已经入巷,接着说道:“现在林纯鸿已经停止售卖木材了,他的实力哪里赶得上陈老板,陈老板可是惠王府的座上宾。估计不出三个月,林纯鸿就完蛋了。” 对这个判断,滕余浩信之不疑,他也知道林纯鸿现在遇到了困难,但他还在掩饰自己的心思,说道:“林老板可能会亏点,完蛋可能还不至于吧?” 付家和对这个说法更加蔑视,说道:“我来问你,林纯鸿一个月给他工人发放多少工钱?” “加上货栈和船上的人,大约每月七千两左右。”滕余浩回道。他根本没有想到付家和不可能知道这些数字,完全被付家和引入彀中,不假思索的将林纯鸿的底泄露出来。 “购买土蛮子的木头,每月多少银子?” “大约四千两左右。” “据说还有护卫队,每月花多少银子?” “大约是五千两左右。” “哈哈,这就有一万六千两银子,你想想,林纯鸿手里有多少银子?能撑多久?” 滕余浩一听,面如土色,难道叱咤风云的林老板这么快就要完蛋了?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你也不用担忧,等林纯鸿完蛋后,这里所有的人和东西都归陈老板和我所有,你就自动加入我们了,前途可是一片光明。” 滕余浩这才放下心来,说道:“以后可要仰仗付老板了。” “呵呵,这个没问题。你现在先呆在清江,林纯鸿有什么动作,你马上告诉我。这可是关系到你以后在陈老板下的地位哦!”尐説φ呅蛧 “小的自当尽力,来,干,喝掉这杯酒!” 第三十一章 与虎谋皮 王义首先赶到了百里洲,林纯鸿立即令王义率领精干人马前往荆州,探听惠王府动向,重点打探陈贺和付家和手头现银。王义地痞出身,对人情世故了解甚深,倒也适合做这事。 两天后,张兆、郑天成赶到百里洲。林纯鸿一见自己的左膀右臂到来,十分开心,马上带着周望、卢诗源、李承宗和李崇德等人至沙滩上纵马。林纯鸿现在很喜欢在江边策马奔腾,享受那种风驰电骋的感觉。夏日的傍晚依然很热,但江边仍然有许多人在那里拿着卷尺和标杆忙碌,他们在测量修江堤的位置。 待得驰骋一阵,一行人放慢马速,边走边聊。郑天成迫不及待的汇报道:“大人,这样下去不行啊,我算了一下,上月我们的支出是一万八千四百两银子,停止木材买卖后,收入才一万一千五百八十两银子,一月亏空将近七千两银子!” “照这样下去,我们不就亏没了?”李叔担忧道。 林纯鸿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说道:“一月亏空七千两,下面的几个月会亏得更厉害,按一月一万两算,我们撑不过一年。” “现在关键是陈贺和付家和能不能撑过一年,只要他们撑不过去,我们就没事。”卢诗源对陈贺和付家和降价售卖木材的行为深恶痛绝,他知道这样下去是两败俱伤。 周望等人听了林纯鸿说能撑一年,反而把前期的担心放下了,一年时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林纯鸿说道:“荆州货栈就等着开张了,本来计划有了荆州货栈,可以勉强做到收支平衡,没想到惠王府提前把那块我们相中的地购买了。你们现在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李崇德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回道:“无非就是开源节流四字。源现在不好开,节流比较容易点,现在从这个着手。” “节流,节哪一块呢?” “修江堤的事情可以先放放,木材处理也可以先放放,土人那里也可以先停止收购木材,造船场也可以先停下来,那里的几个工匠看了就让我生气。”李承宗一副急脾气,马上说道,不过这也说明他考虑这个问题很久了。 张兆一听李承宗对工匠不满,不由得有点惭愧,毕竟这些工匠是他找来的。他双手一摊,说道:“湖广也没什么好的造船匠,目前也只能找到这些了。” 林纯鸿倒是知道这点,说道:“工匠都被朝廷控着呢,招不到也很正常。修江堤的确可以先停下来,造船场现在活不多,也可以先停着。但木材处理花不了多少银子,不用停了。土人那边还得继续,否则夷陵货栈的日子就难过了。” “这样每月最多也就节省个一千多两银子,不能解决问题。”郑天成默算的能力很强,马上说道。 林纯鸿一甩马鞭,高头大马马上窜出人群,突出在前,他说道:“我想找陈贺他们谈谈,把木材的最低价定一个,再商谈一下两家每月销售多少木材,给个规矩,免得两家受损。” 这个建议遭到了大伙的一致反对,认为这样无异于与虎谋皮。 林纯鸿笑道:“我当然知道是与虎谋皮,谈谈是假,麻痹两人才是真。” “麻痹陈贺和付家和?”众皆疑惑不已。 “我们去谈,就会让两人误认为我们撑不下去了,不会搞一些乱七八糟的手段。惠王府毕竟可以直达天听,随便上个折子,就够我们难受的。”林纯鸿解释道。 众皆叹服。 节流效果不好,大伙又商讨开源的办法,商议来商议去,最终决定在岳州先开一家简易的货栈,就是那种投资最省,来钱最快的那种。岳州扼湘江口,不用想就知道前景广阔。但至于派谁去任总管,大伙又遇到了难题。 林纯鸿不停的挠头,说道:“哎,我怎么这么缺人啊,本来荆州货栈的总管都还没有定,现在又有一个岳州货栈,怎么办?世人都认为买卖是贱业,稍有其他出路都不愿意干。” 大伙听林纯鸿这么说,都含着笑看着李崇德。李崇德面不改色心不跳,说道:“此言差矣,大户人家买卖做得风生水起,只不过没有亲自出马,挂在家人底下而已。现在的那帮乡绅,口里说着君子不言利,实际上他们算得可精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郑天成嬉笑道:“这话等于白说,还是找不到人。大哥,我看不如这样,就让嫂子去管夷陵货栈,让绍叔去岳阳。” 周望一听,马上坚决反对:“大闺女的,出来做事如何方便?抛头露面是小事,误了生意事情就大了。我看还不如让王二任总管,这家伙现在也长进了,自己也能写一些请示了。” “王二另有重任,就让周凤暂时管着夷陵货栈吧,她也轻车熟路。”林纯鸿下了决定,众人不再反对。 随后,张兆又说起转运上的一些问题,说穿了就是统筹管理的一些问题,比如如何运输最节省时间,如何运输最节省人力……张兆在接手转运事务,被这些问题弄得一头雾水,找了几个人帮忙,还是弄得效率低下,只好求救林纯鸿。林纯鸿知道这涉及到物流管理等相当专业的知识,不是拍脑袋想想就能解决的。于是他笑着指着李崇德说道:“秀才公,你又要忙一段时间了,这些问题你和张兆尽可能的琢磨,不要怕亏钱,解决了对我们以后可是善莫大焉。这段时间你就到转运那里协助张兆吧。” 李崇德心喜不已,对一个做学问的人而言,发现了新问题就有一股冲动去解决,更何况有现成的环境供他泼墨。他只提了一点,说现在人手不够,需要几个帮忙的。 林纯鸿哀叹道:“我怎么这么缺人啊!” ※※※※※※※※※※※※※※※※※※※ 荆州城陈贺家。 陈贺身着薄如纱的丝绸,躺在园林的亭子下纳凉,旁边还有一美婢正在摇扇。他闭着一双眼睛,似睡非睡,正在养神。虽然洪武爷规定商人不准着丝绸,但这个规矩早就形同虚设了。况且陈贺还有一个身份便是惠王府典膳。正如林纯鸿一般,他的主业是商人,典史乃副业,但当他出去晃荡的时候,身份从来就是典史,而不是什么林老板。 忽有家仆报,有人下请帖。陈贺接过来一看,原来是林纯鸿,约他明日晚至荆州金九龙酒楼赴宴。陈贺脸上露出了笑意:怎么?撑不住了?现在来求饶?他立即决定赴宴,他想看看林纯鸿伏在他脚下摇尾乞怜的熊样。 “去,出去告诉送信的人,本老爷明日准时赴宴!” “诺!”家人退出。 陈贺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在凉椅上晃荡起来,口中还哼起来小曲。但这小曲哼得实在难听,让经过严格训练的美婢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第二日晚,陈贺带着一仆从便至金九龙酒楼,雅间里林纯鸿、郑天成和小戴子早已等候多时,而张道涵和付家和则刚刚赶到。陈贺一进雅间,便两眼四顾,一副至高无上的模样,让林纯鸿暗自好笑。 互相寒暄后,酒水菜肴如流水般上来,更加上几人身边的莺莺燕燕,气氛相当活跃。男人们碰到一起,不是谈女人就是所谓的朝廷大事,几人都说一些激奋之话,满口都是“如果是我,我将如何”等言语。 一时之间筹光交错,雅间里响起了一阵阵的劝酒之声。酒过半酣,林纯鸿说道:“陈老板和付老板纵横商场多年,实乃我辈的典范。” “哪里哪里,这些还不是跟着林老弟学的?说到林老弟,真真叫人佩服,挣钱如玩沙子。” 林纯鸿说道:“小弟想和陈老板、付老板合作,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陈贺和付家和一听,暗自精觉,陈贺问道:“不知林老弟想如何合作?” 林纯鸿直接说道:“我想和两位商量个木材销售最低价,再商量一下每家一个月能伐多少木。” 陈贺和付家和一听,心里得意非常,这林纯鸿果然撑不住了,现在求到自己身上了。付家和下意识的就要拒绝,结果被林纯鸿堵住,林纯鸿说道:“两位先别忙着拒绝,先听听小弟说说合作的好处。” “林老弟请说,我们洗耳恭听。” “首先就是定最低价。现在木材售卖相当混乱,一根三尺径的上等楠木,现在只卖十两银子,大伙一看,木材正在下跌,一直等着跌得更厉害,本来想买木头的,结果就不买了。我们定个最低价,当然要比现在高,大伙瞧着木材价格又上去了,就会继续购买。这样就会改变现在木材卖不出去的局面。” 陈贺和付家和暗自点头,心里想如果我们吃不下你,当然会这样干,但现在眼见着你死定了,肯定吃定你了,谁还和你商讨什么最低价? 林纯鸿接着说道:“至于规定每家一个月伐多少木,则需要根据目前湖广能够售卖多少木材而定。定了之后,就可以避免木材滞销,价格也就稳定了,对我们而言,就可以避免大的风险。至于我们各占多少份额,这个可以商议。” “这两条倒是个法子,林老弟着实让人佩服,能想得这么远,但林老弟也要看到我们的困难,我和付老板也是家大业大的,如果限制伐木量的话,我们一大家子如何养活?”陈贺早就和付家和通了气,定了基调,现在便表态了。 小戴子听了他们的推脱之词,便生气道:“你们非要这样斗下去,到时候你们可千万别后悔!” 陈贺哈哈大笑,道:“林老弟,一个月的支出就将近两万两银子,木材卖不出去,到底死的是谁,这不很清楚吗?” 林纯鸿大吃一惊,和郑天成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暗自揣摩到底谁把自己的底给泄露出去了? 陈贺和付家和见了林纯鸿等人的脸色,冷笑道:“林老弟,我们这里正缺人,混不下去了,我们给你保留一个总管的位置,咱们后会有期!”说完便扔下林纯鸿等人扬长而去。 陈贺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揣摩林纯鸿刚才定的两条方案,越想越觉得有理,对林纯鸿的才智也暗自佩服,暗思如果林纯鸿混不下去了,该如何将此人笼络到麾下。想了想,又觉得林纯鸿志大才疏,明明自己快完蛋了,还想着和自己达成协议。可惜啊可惜,如果我们实力差不多,我们完全可以合作,但是现在你是鸡蛋,我是石头,如何合作?陈贺越想越得意,坐在轿子里仿佛找到了腾云驾雾的感觉。 林纯鸿一回百里洲,便严令所有的货栈、伐木队以及转运队严查近期活动诡异之人。不出三日,便把滕余浩给揪了出来,原来滕余浩寻思林纯鸿快不行了,行动就有点放肆,留下了不少痕迹,被郭铭彦顺利的查出。尐説φ呅蛧 林纯鸿看着被护卫队员押进来的滕余浩,心里在滴血。滕余浩泄露了一些不该泄露的东西,虽然影响了林纯鸿的事业,但不至于让林纯鸿难受。林纯鸿主要伤心于自己又少了一个得力助手,现在自己正缺人啊。 “为何要背叛我?”林纯鸿心痛无比,言语间不免有点气势不足。 “大人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不是背叛,只不过是为自己打算而已。”滕余浩嚣张的态度激怒了周望等人,纷纷喝骂。护卫队员也一脚向滕余浩的膝盖处踢去,喝令他跪下。 这些举动令滕余浩更加激动,他骂道:“林纯鸿,你也死定了,现在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子这些年每天拼死拼活的干,结果每月工钱才二十多两,你对人太刻薄了!” “二十多两你还嫌少啊?也不想想你他娘的以前在码头上扛活连肚子都混不饱!巡检大人带着你发财,你个白眼狼还嫌不够!你老母以前到处捡垃圾,现在都穿丝绸了,还有人服侍,是谁让你过上这样的日子的。你这个狗日的忘了本!”李承宗与滕余浩以前就认识,对滕余浩的过去一清二楚,忍不住上前踢了他一脚,骂道。 林纯鸿听了滕余浩的骂,心里也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原来他任命的管理人才对工钱早就不满了,现在只有滕余浩有机会说出来,别人是怎么想的?肯定或多或少都有这个想法吧。看来现在的工钱结算方法留不住人了,迟早会出问题。 李承宗提到滕余浩的老母,多多少少让滕余浩安静下来,寻思着林纯鸿将如何处置他,估计这次难逃一命了,自己死了,老母怎么办? 林纯鸿见滕余浩面露担忧之色,平静的说道:“兄弟们对我有意见,可以直接提出,何必采用人所不齿的方式呢?我林纯鸿自问也不是听不进去建议的人。你想到陈贺那里去,我也不留你,至于你说我死定了,这个结论下得太早,鹿死谁手还未定呢。” 顿了顿,林纯鸿突然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弄:“滕余浩啊滕余浩,你口口声声嫌一月二十多两银子少,我看你根本不值二十两,连我的实力都看不清楚,还摆什么心高气傲的谱,幼稚!” 说完,林纯鸿凑近滕余浩的面孔,冷声道:“我告诉你,陈贺非完蛋不可!你也不看看,荆江掌握在谁的手中!” 滕余浩一下子目瞪口呆,旋即感到后悔不已,自己怎么忘了张兆那群凶神恶煞!他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滕余浩后悔的表情,林纯鸿暗思道:“这厮有才能,目前还有可用之处,暂时不宜重处。”于是,他冷冷说道:“起来说话吧,按照李秀才定的规矩,泄露秘密者罚银三百两,驱赶出队伍,你现在有什么意见?” 滕余浩一听,才想起李秀才定了这个规矩,当初自己瞅了一眼就扔进了柜中。他没想到林纯鸿对下面的人这么宽厚,自己刚才都做好丢命的打算了。回头一想,他对林纯鸿万事都有规矩的做法认识更加深刻,又有点舍不得离开这个队伍。林纯鸿见他踌躇不答,说道:“交了罚银后你就走吧!” 滕余浩放声大哭,边哭便道:“求典史大人留下我,是我对不起兄弟们,就是大人安排我去伐木,我也没有意见,别让我离开。” “李秀才定的规矩中还有一条,受驱离队伍处罚的人若有重大功劳,可以免除处罚,你想想你可以立什么功劳?” 滕余浩一时也想不出自己可以立什么功劳,沉默着。 林纯鸿接着说道:“如果你不想走,你还是暂任队长之职,继续和付家和联络,不过呢,我要你透露什么,你便透露什么。至于我们这里的事情,万不可再讲!” 滕余浩没想到立功的方式这么简单,忙满口答应。 第三十二章 如火如荼 在林纯鸿看来,只需要保证自己的资金实力比惠王人马雄厚,这次木材商战定然完胜。要做到资金雄厚,无非两条路:削弱对方的资金实力;增强自己的资金实力。 增强自己的资金实力,林纯鸿早有定案,他准备将夷陵货栈的股份卖一些出去,短期内获得大笔现银。卖货栈股份,林纯鸿早就想付诸实践,毕竟,放着一个金蛋蛋在夷陵城,让一众官吏没有下手的机会,迟早会因妒生恨,只可惜下属脑子转不过弯来。这次正好借着惠王府的压力,将此事办成,也算一举两得。 至于削弱对方的资金实力,林纯鸿从王义探听的消息中找到了灵感。据悉,惠王贪鄙,通过各种渠道弄到盐引后,然后高价卖给下面的商人,一转手就赚个几万两银子。林纯鸿谋划,弄一些盐引让中人卖给惠王,惠王十有仈激u会高价出售给陈贺和付家和。于是,林纯鸿马上通过张道涵弄了三万石淮盐盐引,然后给中人一笔好处费,指使中人平价卖给惠王。 林纯鸿运筹帷幄,各种手段计谋如火如荼地在荆州展开。 这不,陈贺这日刚至家门,就有家人报道舅爷有请,请老爷立即到惠王府。 陈贺不敢耽误,立即乘轿前往惠王府。舅爷对陈贺近期的表现十分满意,没让他多等,便来见他。舅爷开门见山的说道:“惠王府弄到了三万石淮盐的盐引,考虑到你平常比较孝顺,想把这个好处给你。” 陈贺一听,脸都变了,大夏天的禁不住浑身冒冷汗。陈贺知道,现在一石盐三两银子,惠王府转给陈贺,至少要卖五两银子。去年陈贺就通过这个方式给惠王府进贡了上万两银子,没想到今年惠王更是变本加厉,弄了这么多盐引。 本来,按照陈贺最近伐木挣的钱,接下盐引也没有多大问题。但现在正和林纯鸿斗得白热化,接下盐引后,资金一时无法回笼,自己肯定就完蛋了。 陈贺腿脚一软,跪在地上哀求道:“舅舅,您老人家也知道我现在正需要充足的资金和林纯鸿斗,接下盐引后,一时手里就转不过来,那就完了。” 长史大人不知货值之事,说道:“你前段时间伐木,挣了那么多钱,多得惠王照应。你看那林纯鸿在清江花了大价钱养护卫队,而惠王仅仅和容美土司那边打了声招呼,你便畅通无阻,土人见了无不害怕。你不让林纯鸿开货栈,惠王就买下了那块地。做人要知好歹,把惠王哄舒服了,你我都省心。” 陈贺听了,心知无法改变事实,便哀求道:“舅舅您帮帮忙,把价格压低点,我买下盐引。再则您求求惠王,能不能宽限几个月再付款?” 舅爷摇了摇头,说道:“宽限几个月?惠王府一日花销不得了,现在又要修园子,根本不可能宽限。至于价钱,这个你放心,作舅舅的还会亏待你?对了,你母亲最近想你想得厉害,经常回去看看去,别整天在外面鬼混。” 陈贺点头答应,垂头丧气的出门而去,临出门舅爷又喊道:“下月惠王纳妾,你好好准备了,不要丢了你我的脸面!” 陈贺一听,更是肉疼不已,完了,上万两银子又没了! 陈贺现在有点担心林纯鸿会比自己撑的时间长,但又想到林纯鸿求自己合作,估计是他快不行了才哀告自己。陈贺只好这样安慰自己,祈求林纯鸿尽早完蛋。 ※※※※※※※※※※※※※ 夷陵货栈。 正对着北门的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大街,从北门而入,左边是酒肆,右边是茶馆。酒肆和茶馆的左右设有投壶场、摔跤场、棋艺室……,在酒肆的后面,赫然还有一箭场。酒肆离大街尚有三十步的距离,因此,在酒肆门前还有一广场,广场上有杂耍的、有踢蹴鞠的,甚至还有常年搭设一戏台,主要用于商家推销货物,偶尔用于唱曲和炫耀舞蹈。总之,大明流行的体育娱乐设施一应俱全,除了马球场。本来林纯鸿力主要在货栈内建马球场,但众人认为马球场占地太广,而且玩的人少,便放弃了。投壶场、摔跤场及箭场早就有人互相下赌注,图个一掷千金的快乐。对于赌博,货栈也不管,本来按照林纯鸿的想法,要在货栈内直接建赌场,但在李崇德的坚决反对下,不了了之。李崇德认为赌博是仅次于狎激的万恶之源,林纯鸿对这个观点暗自腹诽,连赌博都承受不了的人也活该被淘汰。 夷陵货栈里热闹非凡,正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然而,货栈最核心的地方,林纯鸿正在与大伙商讨卖掉货栈股份之事。尛說Φ紋網 张道涵这几天也在夷陵,他首先反对道:“现在你的困难又不是缺银子,最关键的问题是入不敷出,卖货栈只能筹集到银子,又不能解决收支问题。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到新的财路,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林纯鸿想了想说道:“先生这话有理,但我认为入不敷出和缺银子实际上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问题。大家想想,我们入不敷出主要就是因为陈贺压价卖木材,按照这个价格我们售卖木材的话,就是亏本,木材只好堆积在岛上。只要解决了陈贺这个祸害,收支不平衡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银子多也不能马上解决陈贺这个问题啊?顶多就是和他一直耗下去,最终银子还是没了。”李崇德说道。 “不,陈贺现在也是亏本在卖木材,我们银子多了,完全可以把他的木材收购过来。这样,陈贺就会面临这样的问题:继续伐木便亏本;停止伐木,我们就控制了荆州的木材价格!” 众人听了,脑袋里的弯才转过来,一时纷纷点头称是,觉得搞到大批的银子也是出路之一。林纯鸿又接着说道:“夷陵货栈虽然现在挣钱,也难保以后有大商人效仿,这样会直接影响到我们的生意,如果我们提前就拉了很多商人入份子的话,以后有别人想开货栈,肯定会遭到入份子商人的联合抵*制,将无法在夷陵立足。况且,我们也可以拉一部分夷陵官吏入份子,减少人为作梗的可能。” 最后,大伙认为,夷陵货栈不仅要卖,以后其他的产业都可以卖,只要我们掌控着就行。经过大伙的商讨,最后夷陵货栈定价为三十六万两银子,拿出六成出来售卖,并规定一年分一次红。 定了此事,大伙都很开心,林纯鸿突然说道:“上次滕余浩的事情让我也想了很多,我也觉得我们做生意挣了钱,但大伙并没有得到多少财富。这次夷陵货栈凑份子,我想拿出两成出来,给兄弟们作为干股。至于兄弟们怎么分,大伙商量个章程出来。” 大伙听了,纷纷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承宗快人快语,说道:“上次是滕余浩那家伙混账,实际上我们对现在的生活已经相当满意了。”李承宗话一出,大伙纷纷反对林纯鸿的措施。林纯鸿也看得出,这帮人也是真心的反对此事。毕竟,大伙以前穷惯了,现在有这样的生活,还是相当满意,对林纯鸿也非常感激。但是现在如此,以后会怎样,谁又说得清楚。林纯鸿心里很明白,这次凑份子,不仅要把一些商人和官员团结在自己的周围,更重要的是把这些好不容易找到的人才紧密团结在周围。 林纯鸿坚持要给兄弟们干股,大伙拗不过他,只同意拿出一成分给兄弟们。林纯鸿也同意,并规定,以后有凑份子的事情,都要拿出一成作为兄弟们的份子钱。至于怎么分,林纯鸿和大伙商议后规定,最普通的工人如果拿一两银子,队长就拿二两,队长上的总管拿四两,往上以此类推。至于以后职位设置有变化,再决定。并且,林纯鸿还决定,凑份子的事情也欢迎手下所有的人筹钱参与,并享有优先权。 最后,林纯鸿安排李崇德把今天商议的事情整理成一个章程,以后大伙就按这个行事。 滕余浩仍然担任着队长之职,他看着手里的章程,久久不能平静。他知道,林纯鸿是受了他的刺激,才想出这个分红给大伙的法子。看着手下的工人奔走相告,他终于认识到了,林纯鸿带领的这个集体凝聚力有多强。既不是靠着乡人朋友的关系凝聚在一起,也不是靠武力强迫大家在一起,而是靠着共同的利益凝结在一起。滕余浩对利益的变动非常敏感,他认为,只要能挣钱,任何艰难险阻都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滕余浩这些年没有攒到钱,他准备找亲戚朋友借一些,也在夷陵货栈入个份子。他这样做一方面是等着分红,更重要的是向大伙表明一个态度:你看,我滕余浩借钱也要入份子,说明我心是向着大伙的。这次凑份子,何尝不是滕余浩改变自己形象的机会? 这个月来,他继续和付家和联络,按照林纯鸿的吩咐传一些虚假信息给他。如传林纯鸿快撑不住了,存银只剩下不到五万两了。还传林纯鸿无法,准备大批量低价售卖木材,以便度过这个困难时期。这些信息让陈贺和付家和将木材价格压得更低,直等着林纯鸿马上完蛋跑路。 滕余浩还得知,陈贺被逼着从惠王府花了十二万两银子买了三万石的盐引,这盐一时在手里无法出手,占用了大量的资金。但是林纯鸿这边却通过夷陵货栈得到了二十多万两银子。实力彼消此长,滕余浩也认识到陈贺快完蛋了,也不禁对自己以前的糊涂后悔不已,自己怎么会想着跟着陈贺?林纯鸿就如初生的牛犊一般,越来越强壮,估计过不了多少时间,就是一头大牯牛。没准还会变成一只老虎。 第三十三章 穷途末路 当陈贺和付家和将木材价格压到最低的时候,林纯鸿便出手了。他派郑天成驻扎在荆州,大肆购买木材。陈贺和付家和的木材成本本来就比林纯鸿高,毕竟,他们在南津关安排了大量的人手堵截木材。现在林纯鸿大肆购买木材,他们如梦初醒,再加上最近林纯鸿得到二十万两银子的传闻,他们就如跌入了冰窖中一般,心里透心凉。两人商议后,决定取消这次降价,暂时不再和林纯鸿斗下去,将木材的价格涨到了正常水平。可林纯鸿决定不再放过他们,将前段时间购买的木材降价销售,木材的价格又直线下滑,让陈贺和付家和措手不及。 这段时间的木材价格让荆州的老百姓眼花缭乱,忽然涨上去,又忽然跌下来,就如过山车一般,看不懂就只好捂紧自己的口袋不去购买。但荆州城也出现了一批木材炒家,他们时时刻刻盯着木材市场,准备大赚一笔。但他们的资金哪里赶得上林纯鸿雄厚,又没有大批的货源,只能在夹缝里弄点汤喝,于是,大部分人亏得血本无归,有几个人倒一夜之间发了横财,让荆州城里的老百姓津津乐道。 陈贺和付家和愁云惨雾的坐在园子里,他们一时唉声叹气,一时满脸愤怒,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娘的,滕余浩那兔崽子早就和我们不是一条心了,枉自我们费了一番心思。”付家和一说到滕余浩就咬牙切齿。 “滕余浩只是小角色,不提也罢。惠王府要是不提走那十二万,我们还可以和林纯鸿继续周旋,现在怎么办?”陈贺现在明显冷静下来,愤怒和伤心没有影响到他的判断力。 说起惠王,付家和更是一肚子的火,咒骂道:“这帮畜生都是一个样,武昌的楚王也是贪得无厌。洪武爷怎么都生下这帮混账东西!” 陈贺嘘了一声,要付家和禁口,说道:“我现在手里存银就只剩下两万两了,你那里还有多少?” “只有一万多两。” “我这里还有盐引,想抵押出去,弄个五六万两银子,再把荆州的房子也抵押出去,弄个十几万两,我们就凭这个再和林纯鸿斗斗!” 付家和犹豫了,甚至是害怕了,这样斗下去,搞不好就是倾家荡产!他说道:“要不我们和林纯鸿谈谈,就按照上次的协议,我们吃点亏,你看怎么样?” “你忘记了我们上次在金九龙是怎么羞辱林纯鸿的?他肯定不会答应的!” 付家和也认同这个判断,他继续说道:“要不我们就不要做木材这个生意了?将这一行让给林纯鸿算了,我们还有钱,大不了去做别的生意!” “不甘心啊不甘心,再说现在什么生意有木材来钱快?惠王也在我这里有份子,这点我决定不了,得去求惠王!” 两人议来议去,最终决定去求惠王,让惠王定夺。结果当陈贺见到了惠王,被惠王骂了个狗血淋头,惠王最后愤怒难消,直接下了通牒:“本王不管你是亏还是赚,反正年底我要看到四万两银子的分红!” 陈贺和付家和无法,只好孤注一掷,拿出了全部的家当和林纯鸿斗下去。他们继续降价亏本售卖木材,这些木材大部分流入了林纯鸿的彀中,全部堆积在荆州,一时之间,整个荆州成了木材的海洋,让荆州府紧张不已,只怕着火后整个荆州毁于一旦,严令郑天成做好防火,林纯鸿当然不敢懈怠,派出最精干的力量日夜巡视,准备了大量的防火之物。 郑天成目前处于最亢奋的时候,他从来没有享受过几万几万两银子从手中过的感觉,这种感觉将成为他一辈子最美好的回忆。对林纯鸿将这次斗争称为“商战”,郑天成举一百个手赞同,只觉得自己成了千军万马的统帅,和陈贺等人杀得难分难解。郑天成真正找到了适合他发挥的舞台,每日没日没夜的观察市场,汇集各路消息,选择最佳的时机吃入木材或者售出木材。毕竟,他的对手不止是陈贺等人,还有一些散户让他不敢掉与轻心,虽然他们对大局没有决定性的影响,但忽略他们将付出惨重的代价。不出一月,郑天成就从一个破产的散户那里买得一块良地,用作建设货栈。这次审批没多久就下来,毕竟张道涵上次在荆州拉了不少官僚入了夷陵货栈的份子,这次他们更看好荆州,暗地里帮了不少忙。 荆州货栈马上就要开始建设,派谁去担任总管呢?林纯鸿又遇到了难题! 不说林纯鸿缺乏人才,却说陈贺和付家和自从压上全部家当凑齐十多万两银子孤注一掷后,的确给郑天成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虽说林纯鸿筹集了三十多万两银子与陈贺等人血*拼,但郑天成并不知道陈贺和付家和还有多少家当能够消耗,也不知道三十多万两银子能不能彻底耗死陈贺二人。郑天成压力陡增,二十多岁的人,两鬓居然出现了隐约可见的白发。郑天成怕了,三十多万两银子啊,难不成有可能丢到水里?忍不住向林纯鸿建议按照上次提出的条款,和陈贺等人和解算了。 林纯鸿给郑天成分析道,我们的底陈贺多多少少能揣摩出来,现在陈贺能继续和我们斗,估计也是有恃无恐,但现在已经斗得难分难解,想停住脚步双方都不可能。我们现在存银还有十多万两,先撑着吧,看谁先支持不住。退一万步讲,即便我们三十多万两银子全丢光了,天也没有塌下来,林德绍在岳州已经开始盈利了,现在每月有个千把两,荆州货栈也在筹备中,大不了,将荆州货栈建起来卖掉得了。慢慢的,我们就可以做到收支平衡,只要收支能平衡,陈贺就把我们没办法,最多也就是不伐木了。 郑天成得到了林纯鸿的交底,心里踏实了不少,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陈贺到底还有多大的力量!于是,他在王义的配合下,加强了街头巷井的信息收集,以便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陈贺等人的底。正当郑天成焦头烂额的时候,关仁美来访,郑天成连忙客气的将关仁美迎进厅。 关仁美和郑天成早已熟识,二人本来在夷陵就有一面之缘,更何况郑天成带着三十万两银子到达荆州后,无论如何也瞒不过精明的关仁美。关仁美看到郑天成短短几年时间居然就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佩服不已。对关仁美而言,他甚至有点羡慕郑天成一掷千金的刺激。哪像自己,多年来按部就班波澜不兴?于是经常和郑天成接触,两人顺便交流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而且当关仁美了解到郑天成的幕后就是林纯鸿,夷陵货栈也是林纯鸿的产业后,就一直想找机会和林纯鸿认识。这次夷陵货栈凑份子,关仁美看好货栈的前景,更是花了五万多两银子买了一成五的份子,成了夷陵货栈仅次于林纯鸿的老板。关仁美凑了份子,当然他在夷陵的大批量交易全挪到了货栈里,又拉了不少商户在货栈交易,导致货栈的交易量一日甚过一日,现在每月盈利都超过一万二千两银子了。 夷陵货栈良好的前景让前期犹豫的人后悔不已,纷纷询问还有没有其他凑份子的货栈,得到没有的答复后,他们非常失望。但这个挡不住他们投资的欲望,有的人便找到前期购买了份子的商人官僚,看他们能不能出售份子。有的人便寻思着加价三成或四成乃至五成出售份子。既然有了这个心思,便去询问夷陵货栈的总管周凤,能不能出售份子。他们对周凤这个女总管有点不习惯,只觉得堂堂一男儿居然还要听女人的,面子上便有点挂不住。但是金钱的诱惑让他们什么也顾不上,他们自己安慰自己,即便夷陵货栈的总管是一只猫,只要能让自己挣钱,也没什么关系。 周凤接到这个要求后,不敢自专,行文请示林纯鸿,林纯鸿回复道:可以,收取一分的费用,须做好备案,上报夷陵州府,拨专门人员专责此事。林纯鸿当然对此事乐见其成,也对大明商人脑子的活泛感到吃惊。林纯鸿不知道的是,在宋朝,这种股份交易的事情早就出现了。现在自己的货栈凑份子之事远远谈不上完善,什么股东大会、董事制度都没有,哎,着什么急啊,走一步算一步吧,林纯鸿自己安慰自己道。 关仁美当然不会出售份子,他图的是长远,不是卷一笔就跑。进入厅堂后,关仁美掏出一张契约,在郑天成面前晃来晃去。 “什么东西?关叔还对我yu擒故纵?” “什么叫yu擒故纵?你小子用成语一点长进都没有,颠三倒四的。这是我和陈贺定的契约,你看看。” 郑天成一听陈贺二字,立即从关仁美手中抢过契约,细细的看起来。原来是陈贺找关仁美借款六万两银子,以三万石盐引做抵押之事。郑天成心里凉了半截,毕竟,陈贺又多了六万两的资金,他抱怨道:“关叔一点都不照顾我们后辈,这么关键的时刻还借钱给陈贺。” 关仁美一点也不生气,呵呵笑道:“陈贺拿着三万石盐引,哪里借不到钱?你知不知道现在一石盐可以值三两多银子。反正陈贺死定了,这下我可是挣了一大笔。” 郑天成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问道:“关叔怎么认定陈贺不行了?” “你想想,三万石盐引少说也值十万两银子,陈贺急于凑钱,抵押后只凑得六万两银子,这不很明显嘛,他手里的现银最多不会超过十万两了。” 郑天成一听,心里大定,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出了一口长气。 关仁美自顾自的拿着茶杯盖,划了划茶杯里的水,抿了一口,眯上眼睛,回味了一会,说道:“这便是容美绿茶?嗯,不错,味道醇厚。” 郑天成点头笑道:“便是。以前大家都不知道有这茶,我们当初也不知道这茶受不受欢迎,运过来给大家尝尝鲜,结果发现售卖得还不错,便一直在夷陵和岳州出售。我这里也是从夷陵那里带过来的几斤。关叔要是不嫌弃,我都送与你?” “那敢情好,呵呵。”关仁美也不客气,直接笑纳,“这么说来你们和容美土司的关系不错喽?那容美宣抚使田楚产我倒接触过,端得精明无比,你们能收购茶叶,对他来说只有好处。” “正是这个理。有白崖洞和思南的先例,容美土司和我们合作也没有什么顾忌,林老板秉着有钱大家赚的想法,容美获利也丰厚,当然不会拒绝。但是,他们对陈贺在他们地盘上伐木颇为不满,摄于惠王之威,也不敢拒绝。” “呵呵,好一个有钱大家赚,你们在思南和白崖洞也让那些土人赚了个锑钵满盆,他们当然感激你们。这么说,你想不想将陈贺马上击倒?” “有什么法子?” “你刚才不是说了容美对陈贺和惠王不满嘛!”说完,关仁美微笑着看着郑天成。郑天成拍了下脑袋,马上醒悟过来,说道:“这个要让林老板拍板,马上行文过去!” “你先别急,我还有件事情要麻烦林典史,你也一并说与他。是这样的,马连这个地方有铁矿,只可惜属于容美土司,我暗暗的去勘察过了,在清江边,很好开采,能不能让林典史代我和田楚产联络下?田楚产要多少利都没问题,我们可以谈,只要他允许便可!” 郑天成大惊,问道:“私采矿藏,这可是要吃官司的?” “这个你别担心,路子不走通,我万不敢采矿。只要田楚产同意,就没问题。” 郑天成带着狐疑同意了,一并将这些事情汇报给林纯鸿。 且说陈贺打定主意和林纯鸿一斗到底后,便悄悄的安排自己的老小坐船前往绍兴府诸暨县老家,自己一人留在了荆州,也随时做好了跑路的准备。陈贺现在并不恨林纯鸿,但是对惠王府却是咬牙切齿。毕竟,林纯鸿守着规矩和他斗,自己即便输了,也算心服。要不是惠王,自己怎么可能会输给林纯鸿? 正当他发呆,一下属急急忙忙的冲进来,边跑边喊:“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情?奔丧啊?”陈贺怒道。 下属这才停住脚步,吸了口气拿着一封书信给陈贺:“付老板留给你的。” 陈贺一看,脸色灰败,原来付家和留下一封书信,远赴他处谋前景。陈贺对付家和有愧,当初要不是自己坚持竭尽全力和林纯鸿一斗,付家和决不至于输的连恢复的元气都没有。本来陈贺想通过十万两银子压垮林纯鸿,但没有想到林纯鸿的银子似乎花不完。 付家和还在信中劝告陈贺,及早收手,留得本金,徐图再起。陈贺苦笑了一下,现在还能收手吗?惠王所说的四万两红利怎么办?别看惠王在地方zhengfu里一点权势都没有,处处受限制,但捏死自己还不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陈贺就这样又硬撑了一月,直到他接到报告:田楚产带兵包围了伐木地,要求缴纳一笔费用,并鼓动两月未发工钱的伐木工闹事。陈贺知道,自己跑路的时刻已经来临,他将最后的两万多两银子托付给自己的侄子运回浙江,然后就从人间蒸发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惠王虽然摔坏了宋代花瓷,但也无可奈何。 林纯鸿听闻陈贺和付家和不知去向,心里也甚为可惜,要说这两个人也是人中龙凤,但选错了合作对象。朱家的子孙早已经成了人人唾弃的渣滓,贪鄙、鼠目寸光,世人所有的缺点无限的在他们身上放大,和他们合作,不失败才怪。林纯鸿吩咐郑天成以超低价买下陈贺留下的财产,又亲赴三斗坪和南津关安抚闹事的伐木工,代陈贺付了他们的工钱,从中选取了一部分得力的人,充实到自己麾下。南津关的船夫归到张兆那里,而三斗坪的伐木工被安排到清江,又从清江抽调了一部分到三斗坪指导容美土司的土人伐木,这部分人以林德海为首,以秦邦定和大猫耳为副手。大猫耳大名程启丹,他口碎,但和土人关系打得火热,还娶了一个土人老婆,林纯鸿对他处理与土人关系的能力十分信任。 林纯鸿决定,伐木队除了指导伐木和购买木材的事情外,亲自伐木的事情要慢慢减退,也要慢慢从伐木队抽调勇敢和强壮的人充实护卫队。 陈贺的手下听闻加入林纯鸿后,只要工作满两年便有分红,一个个兴奋得如过年一般。容美宣抚使也同意派人伐木再卖与林纯鸿,这可比以前看着陈贺挣钱,自己一分都拿不到好多了。至于对关仁美要采矿的请求,他要求分两成利,并且具备购买出产铁器的优先权,这点没有超出关仁美的底限,关仁美欣然赞同。 随着木材市场回归正常,林纯鸿手里有大批的现银,每月收支相抵,结余三万多两,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手里的现银只会更多。想极力扩充武备,没那么大的胆子,而且现阶段好像也没有什么战事值得林纯鸿费心的,崇祯老儿虽然多灾多难,但也轮不到林纯鸿去忧心,想分忧,可能还被告个图谋不轨。ωww.xSZWω㈧.NēΤ 林纯鸿见关仁美投资铁矿,也想借着关仁美的路子挖矿,但被关仁美委婉拒绝,一句话,买铁可以,挖矿不行。林纯鸿也不放在心上,毕竟,谁也不想别人从自己口里挖走一片肉。 白崖洞和思南界内铁矿也不少,林纯鸿就亲眼看见了一些山区的断头树,那里的土人认为这是神灵发怒的结果,丝毫不敢涉足此地。林纯鸿刚开始也觉得奇怪,经过询问有经验的工匠,才知道这地下有铁矿,吸引了闪电,才造成了这里的断头树特别多。但林纯鸿不敢去采矿,毕竟,盐铁官营这话不是说着好玩的。 林纯鸿无法,只好召集兄弟们商讨如何花钱。这让兄弟们恍若隔世,前几个月还在商讨搞钱,现在就开始商讨如何花钱。不过这也让兄弟们昂首挺胸,对未来憧憬不已,谁会嫌弃自己钱多呢? 哎,生计是解决了,如何让自己有更强壮的肌肉呢?且听下卷分解。 第三十四章 乡村大计 崇祯三年八月癸亥,袁崇焕因“咐托不效,专恃欺隐,以市米则资盗,以谋款则斩帅,纵敌长驱,顿兵不战。及至城下,援兵四集,尽行遣散。又潜携喇嘛,坚请入城”等罪名,被处于碟刑死于西市,弃尸于市。林纯鸿九月从邸报得知此事,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林纯鸿清晰地记得,建奴于崇祯二年、三年劫掠京畿之地后,大明的国运便直转而下。对外,屡战屡败,防线一直紧缩至宁锦一线;在内部,勤王之师大部溃逃,散落在华北、陕西,立即成为农民起义的中坚力量,把整个大明搅得天翻地覆。 林纯鸿忧心如焚,他有心大展拳脚,只是苦于大明根本不给他放手一搏的机会。 他想铸就一支善战之师,但没有任何名誉让他放手施为,五六百人的精卒,目前还打着枝江县弓兵的旗号。至于打造武器,更是没影的事,只能在大田千户所偷偷摸摸地买一些烂东西。 他想治理一方,但他非进士出身,时时遭到包哲东等科举出身官员的排斥。虽然目前担任典史一职,但可以想得到,往后根本没有多少升职的空间。 林纯鸿忍不住心里有气,暗思道:“难道非要逼着我走李自成的道路?” 马上,林纯鸿摇了摇头:目前绝不可能走李自成的路子。 林纯鸿非常清醒,一旦自己竖起反旗,目前忠心耿耿的手下很难说会跟着自己一条道走到黑。大明立国二百多年,除非活不下去,绝大部分子民不可能主动去造反。 再则,目前自己的生意顺风顺水,主要原因就在于植根于大明体系内。庞大的大明帝国为整个集团提供了巨大的消费市场,一旦竖起反旗,所有生意立即就会陷入困境。 林纯鸿叹了口气,暗思道,还是太祖皇帝说得对,“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自己还是一步步的壮大实力吧,有了足够的实力,无论是扶植大明,还是造反,还不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经过深思熟虑,林纯鸿给自己拟定了一个三步走的计划:第一步就是借弓兵进驻乡村之机,掌控枝江一县,为掌握地方政权提供经验;第二步,林纯鸿把目光盯在了大田千户所身上,希望通过彻底控制大田千户所,为自己名正言顺地扩军备战、打造军械提供一个借口;第三步,林纯鸿准备借各种理由率兵四处征战,扩大地盘、铸就一支善战之师。尛說Φ紋網 有了规划,林纯鸿把忧虑远远地抛在了一边,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老子就在枝江先与包哲东斗一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一日没有敌人,老子浑身不舒坦!” 小戴子侍立在林纯鸿身旁,见林纯鸿时而焦虑、时而深思、时而兴奋,最后还露出了笑容,深恐林纯鸿走火入魔,慌忙拿着一份报告书,道:“大人,董家湾的倪新泽、程舒写了份汇报,请大人过目!” “哦?这么快就有了一份汇报?这两个家伙还算有心,拿来我瞅瞅!” 年初,林纯鸿精心挑选了十个有代表性的村庄,派遣二十人分别进驻,并且要求每个人将自己做的事情、心得体会都写成报告,送与他亲阅。林纯鸿当然有点迫不及待,毕竟,这二十人就是他第一步计划的关键。 林纯鸿接过报告,一下子就入了迷,一时连吃饭都忘记了: …… 董家湾村地处玛瑙河边,在这里,玛瑙河转了个弯,形成了一个水潭,因此称为董家湾村。董家湾有耕地大概有一千二百余亩,还有少量的山坡和竹林,灌溉便利,土地肥沃。每块地一年可以收获两季水稻,为了保持地力,还间杂着种植油菜,所以这里的一亩地单产较高,一年可产谷子五石左右。按照村里老人的说法,主要得益于宋代推广的占城稻。但这里的土地非常零碎,被人为区划成很多小块,如东村的董子凯家有二十一亩水田,分别处在十二个不同的地方,真有点让人怀疑,董子凯能不能记得住,他家的田在何处。 在董家湾没有特别大的地主,拥有土地最多的是董臣泰,也不过二百余亩。董臣泰是董家湾的族长,负责处理村里的一些大小事务,威望极高。董家湾纯粹的佃户极少,按照董臣泰的说法,董家的祖先董文龙和董文毕迁移到这里的时候,制订了学田和祭田制度。当董氏族人出现了困境的时候,由族中出钱购买他手中的土地,充当学田和祭田,供应族中的祭祀和私塾。如果这户人家度过了困难时期,想把土地赎回时,就按照卖价赎回。几百年来,这个制度得到了很好的执行,因此,这里的村民大体上安居乐业。 但董家湾也出现了人多地少的矛盾,因此,董家湾的生活比较闲适,劳作之余,村民很喜欢在村头的大槐树下聊天。甚至还有些年轻人赌博,不过作为赌注的金额很小,主要是混时间。 董家湾有三百二十三户人家,丁口六百七十二人,总人口一千五百八十人。有趣的是,董家湾的男人基本都姓董,而他们的媳妇基本都姓滕。原因就是,董家湾和滕家河相邻而居,董家的女人基本都嫁到了滕家河,而滕家河的女人基本都嫁到了董家湾。这两姓基本都沾亲带故,关系较为融洽,就连祠堂也紧挨着。 我和程舒到董家湾后,第一步就是筹建商铺。在建商铺时,虽然不缺钱,也不缺木材和石头,但人力不足。所以,我们直接在董家湾招募村民帮我们建设,除了供饭以外,还发工钱。很多村民就这样被我们吸引过来。我们就和村民们一起劳动一起聊天,让他们慢慢的接受我们。商铺建好后,我们在族长董臣泰的建议下,主要卖一些铁制农具、盐、糖、木材、石灰以及其他的一些生活日常用品,村民们都感到比以前方便多了,也喜欢集聚到商铺来聊天、斗纸牌。鉴于此,我和程舒又商量着增盖了两个房子,专门供村民们斗纸牌,还免费提供茶水。 族长董臣泰也经常到商铺来转转,见路不好走,便发动村民修了一条路,直达商铺门口。我们免费提供了石灰,所以,这条路即便在下雨的时候也不泥泞。 除了卖东西以外,我们还收购一些东西。不过目前可供收购的东西不多,这里的村民基本都是自给自足,很少与外地有什么交流。目前,商铺运作还算正常,只不过还处在亏本经营的状态。除去建房子和发放工钱,前两月共亏损了三十二两银子。但我和程舒并不担心,慢慢的,我觉得商铺会盈利。 商铺建好后,我和程舒见村民们基本上接受了我们,觉得组织弓兵的时机已经成熟。当程舒宣布典史大人的决定后,一下子涌来了五十多名村民。程舒按照周总管招募的要求,选择了十二名弓兵,这个月已经开始训练了。按照程舒的计划,训练的时间选择在每月的二、五、八日上午。训练的时候,惹得一帮闲人站着围观,导致受训的弓手有点拘束,放不开手脚。不过训练的时候被村民看在眼里,弓手训练还算认真,怕在乡亲父老面前丢脸。 对于确定十二名弓手的名单,程舒相当谨慎。他拿着五十多人的名单询问了族长,还找很多村民打听,直接将一些地痞和无赖划出,确保弓兵不会扰民。弓兵队组成后,还坚持每日夜里巡逻,一方面是防贼,另一方面就是巡查一些可能出现的危险。村民们明显感到安全多了,族长董臣泰还亲自找到程舒,表达他们的谢意。 千防万防,还是出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商铺屋顶的瓦片被三个地痞给砸破了,弓兵队当场将这三个地痞抓住。原来他们记恨当初没有被列入弓兵队,侍机报复。我和程舒相当重视这件事情,觉得这是树立弓兵队威望的机会。 因此,我和程舒确定了详细的处理方案。我们通过询问村民,选择了村里十五个村民讨厌的地痞,然后找了大量证据和证人,以确定他们的罪状。然后通过董臣泰召集村民对这十五名地痞进行公审。但这些地痞也没有什么大的罪行,只不过就是偷鸡摸狗、调戏良家妇女或者搞点小破坏。本来我和程舒准备将这十五人送到百里洲惩以三个月苦役,但询问了董臣泰后,董臣泰却坚持要将其中的三人沉入河中淹死,把其他的十二人送到百里洲服苦役一辈子。 我和程舒非常惊诧董臣泰的重惩措施,经过侧面了解,我们发现,村民对这十五人厌恶异常,董臣泰也早就想把这十五人处理掉,但碍于都是族人,无法拿下脸面处置。现在有了典史大人在后面撑腰,董臣泰就想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些祸害村民的地痞。我们不能不考虑村民和董臣泰的要求,但也觉得这么做的确有点罔顾司法。便和董臣泰商议将这十五人送到百里洲服两年的苦役,以后看他们的表现再决定。董臣泰同意了这个做法。 当抓走十五名地痞后,村民们可扬眉吐气了,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以前根本不敢惹他们这些人,怕他们报复,现在算好了,为村里除了一大害。顺带着,弓兵队得到了村民的彻底拥护,有的村民甚至还给程舒送来鸡蛋。弓兵们也扬眉吐气,现在村民们都以参加弓兵队为荣,很多村民都围着程舒打转,希望自己的子孙能够加入弓兵队。 但是,弓兵队的声望高了后,也给我们带来了麻烦。村里的争吵非常多,什么邻里之间、兄弟之间、妯娌之间……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比如田界之争啊,分家之争啊……以前都是董臣泰来处理,他也头疼不已。但现在村民们都习惯于叫上我和程舒,觉得有我和程舒在就能公平处理争吵。我和程舒也仔细琢磨了这些事情,觉得根本就在于村民们人多地少,生活太闲适,每个人事情不多,才有精力去争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要从根本上解决争吵,还得给村民们找一些赚钱的机会,让他们去逐利。 因此,我觉得弓兵队应该扩大,至少需要三十人,而且训练的时间也应该增多,这点需要典史大人批准。另外,鉴于村里的董子才编制的竹篓拿到县城和荆州府销路特别好,我们请董子才多带徒弟,传授编制竹篓的技艺,每收一名徒弟,我们额外补助一两银子,并且编制的竹篓有多少我们收多少。董子才也特别乐意,现在一些村民已经学会了编制竹篓,有了额外的收入。 但这些措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近来听说百里洲缺人缺的厉害,我想请示典史大人,能否在村里宣传百里洲的好处,引导和召集村民到百里洲谋生路? 另外,滕家河的族长对董家湾的变化相当羡慕,他认为董家湾买东西方便了,村里也更安静了,问我们能不能也在滕家河建商铺和组织弓兵队。这个我和程舒没有直接回答行还是不行,现在汇报给典史大人,请典史大人决定。 另外,滕家河的村民们也涌到商铺来购买东西。在两村的村民购买东西的时候,村民们习惯于拿着实物来交换。我和程舒也很为难,毕竟实物的价值很难评判,稍不注意,会出现估价低损害我们或者村民利益的事情发生。我和程舒调查了原因,原来是村民手中的银子太少,而卖东西价格又太低,远不如实物交换划算。我认为,像这些小批量的交易,最好莫过于用铜钱,银子毕竟称重分割起来太麻烦。但整个大明都没有多少铜钱,很多村民手中用的还是宋代的铜钱。我目前也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只好尽可能在实物交换中不让村民吃亏,这也是我们商铺亏损的原因之一。 村民们现在已经很信任我们了,很多村民对我们说,玛瑙河隔开了他们与董市镇的联系,要是能修一座桥就好了。为了方便村民,更为了让村民支持我们,我和程舒决定自己捐资修这座桥。但此事被董臣泰知道后,一直埋怨我们,坚持不让我们出这笔钱,他组织村民自己采石修桥。董家湾有个石匠叫董胜奎,据说修桥技艺相当高超,枝江乃至荆州府的很多桥梁都是他组织修建的,还请典史大人留意。 我和程舒认为,董家湾的族长董臣泰对我们的帮助非常多,我们能迅速在董家湾打开局面,与董臣泰的支持分不开。而且,董家湾没有出现流民或者饥荒,与董家祖宗定下的家法有关。董家的家法相当严苛,对十五个地痞的处理便证实了这点。董家湾在处理违反家法的事件时,董臣泰只负责弄清楚事实,而判定是否违反家法由三名德高望重的老人决定,如果确定违反家法后,由另外一名董家人决定实施何种处罚。在处理时,村民想围观,不得驱逐。就连我和程舒也可以旁观,甚至可以提出异议,但我们从未提出过异议。 据我们观察,发现村里的差役还是挺繁重的。可笑的是,枝江县统计董家湾的数据还是一百多年前的数据,编为两个里甲。但仅仅是两个里甲,差役也显得过多。按照董臣泰的说法,董家湾当初也被差役逼得没有办法,很多人家家底稍微薄点,便家破人亡。董家的四代祖便约定了族人一同服役,由族长统一来安排。所以,众人互相帮助,才保护了家境贫穷的族人。本来董家湾劳力过剩,单纯的服劳役也能应付过去,但现在县里好点的差役位置被一些人长久占据,而董家湾需要交纳银子来代替服劳役。这样,一年上缴的银子是税收的好几倍,让村民怨声载道。幸好董家湾土地肥沃,还能在河里或者湖里打点鱼,不至于活不下去。 董家湾建立了私塾,村里的孩童交纳一定的程仪后,可以在私塾读书。这个程仪也不高,根据学田的收成,平摊到每个孩童身上。因此,董家湾自从洪武爷开始,就出了二个进士、五个举人和众多秀才。这与学田的制度不无关系。现在还有两个董家子弟在外为官。我认为,在百里洲我们也可以建立学田制度,让小孩子能上学,也算一大德政…… 第三十五章 风起云涌 林纯鸿合上汇报书,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心道:“这倪新泽和程舒果然不错,做事情并未拘泥于我讲的条条框框,嗯,士绅中也有开明之士,这董臣泰倒是团结的对象。” 林纯鸿并未被董家湾的顺利冲昏头脑,毕竟,董家湾是林纯鸿精心挑选的一个代表,这个村庄生活安定,各类条件都较好。林纯鸿的目光不由得投向双庙山村,那里,是他选择的最难入手的一个村庄。 双庙山位于离枝江县城最远的石套子附近,石套子紧挨长江,与江陵县接壤,官府的统治力量历来薄弱。但这个地方全是冲击平原,地势无一丝起伏,土地肥沃,非常适合种植棉花和小麦。自惠王分封以来,石套子的土地便划归惠王,所有的地租归惠王所有。当初林纯鸿选择十个试验村庄时,由于双庙山村土地都归惠王所有,全村基本都是惠王的佃户,非常具有代表性,派遣顾绣兴和窦石温入驻双庙山村,分别负责建立小型货栈和弓兵队伍。 顾绣兴和窦石温来到双庙山后,不仅建立了货栈,还在长江边修了个简易的码头,在闲时组织惠王的佃户至长江打渔,大大改善了村民的生活,获得了村民的认可。在这个基础上,窦石温成功组织起十人的弓兵队,不仅习练战阵技法,还负责乡村里的治安,不到一年时间,双庙山治安大为好转,并且勉勉强强没有饿死人。Www.XSZWω8.ΝΕt 陈可辛被惠王府长史任命为双庙山管事,负责收取地租。由于最近几年天灾频繁,双庙山有一部分佃户无法按时缴纳地租,致使陈可辛繁忙不已。他收留了一些泼皮和无赖,专事逼租,村民们暗地里称他为陈扒皮。 对顾绣兴和窦石温修建货栈,陈扒皮持双手赞同,还组织一些佃户免费帮忙,毕竟,以后不用跑到二十里外的江陵县去购买生活用品。但货栈修好后,顾绣兴欲哭无泪,货栈的主要客户就是陈扒皮和一帮泼皮无赖,平常的村民生活艰难,连一件衣服都还处在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境地,何谈什么消费能力? 况且年关将近,顾绣兴和窦石温面临着巨大的挑战:陈扒皮带着一帮泼皮和无赖正在到处逼租,真是“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往年村民们也习惯了,交不上地租就卖儿卖女或者去逃荒。但今年不同了,顾绣兴和窦石温在村里有了一定的声望,一些村民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了两人。 “顾秀才,这事我们不能不管啊,村民们好不容易接受了我们,不管的话,以后事情怎么做?”窦石温年少气盛,最见不得逼人卖儿卖女之事,对陈扒皮等人的作为早就恨之入骨。 顾绣兴叹口气,说道:“怎么管?你要看到这是惠王在收租,陈扒皮只不过一条狗而已,我们能阻止惠王吗?” 窦石温哑口无言,一口愤懑之气憋在胸膛里无法发泄,将拳头狠狠的砸在了门上。 顾绣兴继续说道:“当初典史说宗族是大明朝廷的一颗毒瘤,这话真没说错。双庙山如此,其他王族的封地不也照样如此?难怪陕西和山西的贼寇那么多,全是被这帮人给逼出来的。” 说到贼寇,窦石温更是恼火。他的父亲就丧身于贼寇,对贼寇恨之入骨。他咬牙切齿的说道:“老子就是拼了命也不能眼看着双庙山的村民成为贼寇。” “要不,咱们把弓兵召集起来商量商量?他们对这里熟悉,人多主意也多。” 窦石温重重的点了点头,出门而去。 弓兵听顾绣兴说完之后,有的愤怒、有的无奈、有的恐惧……各色表情都有。见弓兵都沉默,窦石温忍不住骂道:“都跟了我半年了,拳脚还说得过去,但一说到正事,没有一个能顶上用的,你看看你们这熊样,难道还怕陈扒皮?” 窦石温的话让一些弓兵感到惭愧,将头深深的埋入怀中。陈扒皮在村里作恶多端、威风八面,手下更是有一帮爪牙,哪是那么好惹的?有的弓兵暗自腹诽:你们两个的家都不在这里,当然不怕陈扒皮,我们得罪了陈扒皮,以后日子还怎么过?只有一个叫石娃子的弓兵把嘴唇挪了挪,想说话又不敢说。石娃子是孤儿,以前就帮着别人打打短工度日,品性还算优良,被窦石温招入了弓兵队。 顾绣兴见石娃子有话说,鼓励道:“大伙也知道,我们和陈扒皮不是一路的,有什么话就直接说,难道你们还怕我们和陈扒皮串通一气?石娃子,你说吧。” 被点到名,石娃子吓了一跳,慌忙摆手道:“我没有想到什么办法……” 石娃子的熊样彻底激怒了窦石温,他一个箭步上前,扯起石娃子的衣襟,将他从板凳上提起来,吼道:“是爷们就说,娘的,跟着老子学武就是为了健身?老子白教你们了!” 石娃子脸色苍白,连忙说道:“队长,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哎呦,疼!” 窦石温把石娃子放下来,命令道:“说!” “陈扒皮从地租中捞了不少好处,如果换个人来收地租,乡亲们也就不至于活不下去。” 顾绣兴和窦石温狐疑道:“这个谁都知道,他一个人再怎么捞,能捞多少?这个法子恐怕无济于事。” 石娃子见自己的意见被否决,急道:“陈扒皮捞的好处可不止这么点,按照规定,我们交给惠王的地租是五成,但陈扒皮会收到七成!” 顾绣兴大吃一惊,说道:“陈扒皮居然这么狠?还以为他就是占点小便宜而已。” “去年陈扒皮带着我们运年租到荆州,运去的东西远远要比收的东西少!”石娃子既然已经开始说话,胆子大起来,争得脸红脖子粗。 顾绣兴看了窦石温一眼,窦石温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顾绣兴对弓兵说道:“恩,石娃子今天表现不错,赏一壶酒,以后大家有话就不要憋在心里,都要和石娃子一样,说出来,明白了吗?” 弓兵用羡慕的眼光看着石娃子,石娃子的脸更红了,说道:“这壶酒大家一起喝!” 窦石温拍了拍石娃子的肩膀,笑骂道:“美得你了,刚领赏就用来做人情,这壶酒是你的,你该咋地就咋地!大伙解散吧,有事情我再叫大家。” 弓兵们得到一壶酒,兴奋的出门而去。 待弓兵出门后,窦石温问道:“秀才真的准备拿陈扒皮开刀?” 顾绣兴点点头,说道:“只好这样了,我们早就应该治治这帮狗奴才了,以前看陈扒皮还算配合我们,一直没动他,现在成了拦路虎,就不需要再客气了!” 窦石温从战场上下来,平日就是满脸的杀气,现在眼睛yin郁着,更是吓人,他手掌成刀,斜劈而下,说道:“做了他就如杀条狗一般,这是我的拿手好戏!” 没想到顾绣兴摇了摇头,说道:“不妥不妥,你忘了典史大人的话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触犯大明律,咱们还没到那个地步。做掉陈扒皮容易,如果让典史大人为难,就不好了,别忘了,陈扒皮背后站着惠王。” 窦石温不免感到泄气,一屁股坐在了石磨上的木架上:“那我们怎么办?” “要不我们这样……” 陈可辛并不知道他已经被顾绣兴和窦石温盯上了,依然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现在逼租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出手,自有一帮打手为他效劳。冬日的太阳晒得很舒服,他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再过几天就没这么舒适了,他必须亲自率领运输队前往荆州,向惠王府缴纳一年的租金。在那里,他必须陪够足够的小心,必须低声下气的哀求长史大人减免一部分双庙山的租金。陈可辛经常这么做,倒不是为了双庙山的村民,减免的数额都落入了他的腰包。也是,哀求一阵,获取大量的物质和金钱,每个人都愿意做。 仗着自己是惠王府任命的管事,陈可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收刮双庙山。对那帮泥腿子,他一点也看不上,一见到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惠王府的支持以及无赖的威风几乎让他成了双庙山的土皇帝。 “呵呵,今年的收成还不错,一千多两银子应该没问题。”想到得意处,陈可辛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 “老爷、老爷,不好了,李癞子收租时被泥腿子给打了!”下人急匆匆的进来,气还没有喘匀,说道。 陈可辛大惊:“什么时候那帮贱民有这等本事了?走,去看看去!” 陈可辛带着下人,出门而去,可惜,还在路途中,便被人用麻袋套住了头,打折了腿,幸亏被人发现得早,才抬回屋,否则一条命早就交待在荒郊野外。陈可辛气急,令泼皮将打李癞子的泥腿子抓来严刑拷打,供认出是谁下手打折了他的腿。那个泥腿子正好是一名弓兵,自然不容许他抓走,把他气得差点呕血。他现在终于认识到,幕后的黑手就是顾绣兴和窦石温! 让他更生气的是,顾绣兴和窦石温主动揽走了往惠王府送年租的任务,陈可辛躺在床上令泼皮阻止,但那帮泼皮欺负老百姓是好手,如何敢动顾绣兴和窦石温?窦石温立即带着熟悉惠王府的石娃子和十多个佃户前往荆州,至于数量就按照规定,既不多,也不少。 到了荆州后,长史听闻陈可辛摔断了腿,也不怀疑。长史也知道平日管事哀求减免所为何事,只不过嘴巴被砸来的银两堵住了。今年双庙山既没有要求减免,也没有像往年一年给他送年礼,让他对陈可辛暗恨不已:娘的,明年老子就把你撤换! 第三十六章 誓言报复 双庙山的管事陈可辛躺在床上,凄凉无比。去年年底好不容易收上来的年租,大部分给惠王府送去,其余的部分居然被顾绣兴拿来赈灾,而且还打着陈可辛的旗号将所有穷苦村民的年租全免。陈可辛本来准备派人到惠王府汇报双庙山的情况,但手下没有一个可用之人:那帮泼皮全被顾绣兴以各种罪名关押到枝江县城的大牢里,还在望穿秋水的指望着陈可辛去解救呢! 陈可辛这下算把顾绣兴和窦石温恨到了骨子里,不停的诅咒两人,还对天发誓:等腿好了,一定亲自前往惠王府,让长史将顾绣兴和窦石温挫骨扬灰。不过,躺在床上的人脑子特别清醒,他想到:自己如何让长史惩治两人?就说两人将他的腿打折了?这本来就是猜测,一点证据都没有。难道说窦石温越权将年租送到了惠王府?这算什么罪名?年租不仅按时到达了惠王府,还比往常多了不少! 这就是阳谋,让陈可辛被算计后,有苦说不出! 最后,陈可辛好歹想出了一个办法:腿好后,亲自前往惠王府,给长史送一笔贿款,让长史想办法对付二人。 在陈可辛苦思对付二人之计时,顾绣兴和窦石温也在商议双庙山的发展大计。顾绣兴和顾绣林同为顾家庄人,而现在顾绣林为鸭子口货栈副总管,权势与日俱增,这些不免让顾绣兴心痒痒。毕竟,他在村里声望甚高,被尊称为顾秀才,现在反而还不如顾绣林,任谁也难以接受。现在,顾绣兴掌管一方事务,就想着做出成绩,得到林纯鸿的赏识,在职位上更进一步。 顾绣兴很清楚,要在双庙山做出成绩,就必须让双庙山成为林纯鸿管理乡村的样本。林纯鸿对他们的要求很明确:维护乡村治安、让村民们的生活逐步改善。治安不是问题,泼皮和无赖被他们一网打尽,现在的着眼点就应该放在让村民们都获得温饱。而窦石温的想法则没有那么多,他仅仅凭着自己的良心和嫉恶如仇的个性在做事。父亲去世后,他和母亲多得林纯鸿和周望照顾,对林纯鸿的话,几乎奉为圣旨。 “哎,要是双庙山能够种谷子就好了,小麦一年收成才一石多,而水稻收成一年就能达到三石!”两人苦思无计,窦石温对双庙山的沙质土壤相当不满。 “百里洲也是沙质地,种棉花和小麦照样能混个温饱,所以关键点并不在种什么,而在于惠王收五成的地租!你看看,典史大人在百里洲几乎就没有收地租。” “哼,五成的地租还是我们来之后,秀才你也不想想陈可辛那个混蛋怎么折腾村民的?这个混蛋现在还在双庙山,说不准哪天就兴风作浪。” “李秀才对我们处理陈可辛相当赞同,还说什么减少中间环节可以有效减少损耗。什么叫中间环节?”顾绣兴的报告经李秀才阅读后,非常欣赏处理陈可辛的方法,还说了一些顾绣兴听不懂的话。 窦石温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道:“顾秀才都不明白,我怎么可能明白?我只知道,陈扒皮这小子真熊,被我们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要你收集的证据都弄好了吗?我们需要这个彻底的将陈可辛赶走!” 窦石温从怀里掏出一叠纸,上面赫然按着几百个血红的手印,后面写着陈可辛败坏惠王声誉,大肆收刮村民的供词。 “早弄好了,陈可辛现在没了爪牙,村民才敢按这个手印。我说啊,这帮村民真还不如土人,我见到的土人血性十足,哪像这些佃户如绵羊一般?” 顾绣兴摇了摇头,并不回答窦石温的话。窦石温毕竟还年轻,对人情世故了解还不多。那帮土人什么都没有,自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里的佃户哪个不是负担重重,上有老下有小,早就在生活的压力下,苟延残喘了。 顾绣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开,说道:“将陈可辛赶走是第一步,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咱们还是先想想怎么让村民生活得好点!” “既然你说百里洲的沙质土地和这里差不多,何不到百里洲看看去?没准能找到办法呢。” 顾绣兴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这个理,也该出去走走,咱们两个人闭门造车能弄出什么来?” …… 荆州惠王府。 长史大人将几张纸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气得浑身颤抖。这几张纸正是窦石温收集的证据。也难怪长史大人如此愤怒,陈可辛那个混蛋每年二百多两银子的年礼就把他打发了,而他自己在双庙山打着惠王的旗号多收了一千多两。多收年租长史并不反对,但怎么着也应该让他拿大头!陈可辛是什么东西?居然他拿大头? “换人!老子要换人!”气晕了头的长史连声喝道。其声势吓坏了下人,战战兢兢的一声不敢出。 “老爷,双庙山管事陈可辛求见!”一个不知情的下人进来汇报。 “他还有脸过来?你叫他马上滚蛋,双庙山也不用回去了,哪里凉快就到哪里去!”长史抓起一个茶杯就往下人脸上扔去,只把下人当成了陈可辛。 下人灵活的避开了茶杯,也不理成为碎渣的茶杯,这个自有其他下人收拾。 陈可辛到达惠王府后,给门房塞了点碎银子,门房才勉强进去通报。没想到门房出来时,眼高于天,看都不看他一眼,喝道:“老爷不见,要你赶紧滚蛋!”陈可辛如五雷轰顶,手脚顿时都凉了。他呆若木鸡,傻傻的盯着门房。 门房见陈可辛瞬间痴呆,厌烦的说道:“还不快滚,这里是你站的地方吗?”,说完,还要伸手去推他。门房的推搡终于惊醒了陈可辛,陈可辛踉踉跄跄的往府外走去。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陈可辛犹如突然清醒般,停住了脚步。他细细琢磨,估计问题就出在年前没有给长史送银子上。他马不停蹄的往瓦市方向而去,找寻了大半日,花了四百两银子买了一匹玉马,又回到了惠王府。 “大哥,好歹帮个忙,通传一声,这点小意思,就算我请你喝酒了!”陈可辛掏出大约二两碎银子,哀求道。 二两碎银子起了大作用,门房用手颠着银子,说道:“老爷见不见,我可不能打包票!” “那我就先谢谢大哥了,你通报的时候就说我的事情和林纯鸿有关。” …… “你说那个叫顾什么的真的是林纯鸿派来的?”长史听完陈可辛的话后,狐疑道。 陈可辛跪在地上,膝盖早就酸疼,一直强忍着。他以头伏地,发誓道:“长史大人,这千真万确,顾绣兴和窦石温都是林纯鸿的爪牙,专门和惠王过不去。大人要是信不过我的话,大不了将小的宰了喂狗!” 长史摩挲着手里的玉马,骂道:“你的肉臭不可闻,狗都不会吃。你背着我干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看在你姐姐份上,不和你一般见识,以后你再胆敢如此,仔细你的皮!” 陈可辛以头抢地,差点将额头磕出血来:“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要是再瞒着长史,就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小的……” “好了好了,起来吧,去看看你姐姐吧!”长史厌烦的挥手道。 但陈可辛并没有挪开脚步,嘴唇挪了挪,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话?赶紧说!” “那个窦石温教泥腿子练武,还把小的帮手关在了枝江大牢里,小的现在就是回到双庙山也斗不过他们俩啊!” “哦?”长史沉吟不已:惠王府虽然掌握了大量的土地,但所有的行为无不受到地方官府的监管,如有不轨,被地方官参一本,搞不好惠王的封爵也会取消。自成祖以来,所有的朱家子孙犹如圈养一般,没有任何的zi诱。林纯鸿的爪牙该缴的租也缴了,不让陈可辛插手,还真不好对付。长史没有想到林纯鸿居然来这一手,按惯例,惠王自己派人收租即可,地方官并不插手。可现在林纯鸿打破常例,硬要代惠王收租,也不能说不对。ωww.xSZWω㈧.NēΤ 长史越想越烦躁,对陈可辛说道:“你先到双庙山盯着那两个家伙,一有什么情况就向我汇报,你放心,惠王府难道是林纯鸿这个狗东西可以欺负的?上次的帐还没算呢,这次一起算!” 长史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先打发掉陈可辛,自己慢慢琢磨法子。他本来准备向惠王汇报此事,希望激起惠王的愤怒,向宗人府投诉。但回头一想,觉得也没必要,惠王不通俗事,每天倾心于园林花草,为人更是贪鄙刻薄寡恩,只在乎自己收入了多少银子,根本不问银子从何而来。向惠王汇报,还不如去找一条狗问计。 长史认为还是应该从林纯鸿这里找突破口,只要能找到他的错处,所有事都迎刃而解。因此,他又把陈可辛叫来一阵吩咐:除了盯紧顾绣兴和窦石温外,往枝江也派个人盯着,一有情况,马上汇报,时机成熟,就玩死林纯鸿! 第三十七章 榨油工坊 顾绣兴和窦石温建的货栈就在长江边,货栈的生意并不好,月月亏损将近二十两银子。虽然林纯鸿曾经吩咐过,不要怕亏损,能给村民提供方便,目的就达到。但想做一番事业的顾绣兴如何会满足于此?这不,顾绣兴和窦石温在货栈旁边又在修建房子,据说是用来榨油的。 顾绣兴到百里洲后,深深地被百里洲的活力打动了。百里洲到处都是小麦的海洋,虽然是冬季,整个岛上望过去也是绿油油的一片。家家户户门前堆满了木棉的杆,用于烧火做饭。。在百里洲,还有一些从南直隶聘请的植棉老农,活跃在田间地头指导村民种植棉花。 顾绣兴也下意识的想提高双庙山的小麦和棉花产量,不停地和老农套近乎,了解一些种植技巧,让他受益匪浅。但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一个老农无意中提到,棉籽可以用来榨油,只是出油率太低。顾绣兴听了后,脑子里灵光一闪,双庙山完全可以用棉籽来榨油! 顾绣兴也算稳妥之人,他弄来了一些棉籽,粉碎后蒸热,用舂米的器具不停的捣棉籽,让他欣喜的是,棉籽粉末真的出油了!他又立刻马不停蹄的跑到枝江仙女这个地方,在一家榨油作坊整整蹲了三天,了解油菜籽是如何榨油的。 顾绣兴踌躇满志,的确,在双庙上榨油是一个最好的选择。棉籽被认为是无用之物,随意倾倒在路边,现在可以榨油了,村民出售棉籽,就可以得到一份收入。况且,榨油需要大量的人力,村民们打打零工,也可以获得一份收入。 顾绣兴片刻也不想多呆,立即返回了双庙山,与窦石温商量后,就在货栈旁边开始建榨油作坊。他还委托李叔专门为他打造榨油器具,并提出要求:要用上好的樟木做冲契! 顾绣兴和窦石温筹建作坊,忙的热火朝天。而陈可辛在一边冷眼旁观,心里不住的冷笑:“整个石套子都不产菜籽,还梦想着榨油,亏死你们吧!”陈可辛也不去管他们,一心等着看笑话。 对于惠王府看到陈可辛贪鄙的证据后,居然没有换人,顾绣兴和窦石温也感到纳闷。鉴于陈可辛在双庙山没有捣乱,两人也懒得去理会他。村民们见了陈可辛后,除了打声招呼,不复以前畏之如虎的情形,甚至有的村民还当面嘲笑他,让他恨得牙齿咯咯响。 陈可辛喜欢听书,也知道韩信受胯下之辱的故事,因此,常常把自己比作韩信,仍然以鄙视的眼光看着村民,并且把对顾绣兴和窦石温的恨深深地埋在心底,时常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来勉励自己。对顾绣兴和窦石温折腾榨油作坊,他可以不管不顾,但对于他们的另一个措施他就忍不住想出手了。 原来顾绣兴为了改善村民的生活,就和窦石温鼓动佃户退佃后到百里洲租种土地和打零工。百里洲正缺人,对此欢迎不已,纷纷请求顾绣兴组织更多的人过来。顾绣兴让到过百里洲的村民回村现身说法,又吸引了大量的佃户整户整户的迁移到百里洲。这样,双庙山的一些土地就不可避免的抛荒了。 陈可辛掌握着双庙山的土地租约,对于村民的退佃请求,不以理会。但是村民们根本就不把陈可辛看在眼里,也不管他答不答应,直接搭乘顾绣兴组织的船只前往百里洲。这让陈可辛欣喜若狂,鼓动村民退佃,让惠王收不上租金,这还不是直接与惠王为难? 陈可辛真想大笑一场,娘的,你们俩个也有今天,跟老子斗,老子弄死你们俩!陈可辛的笑容阴冷,谁见了也会忍不住心惊肉颤。 开唇之后,双庙山货栈的周边新修建了三间房子,其中一间房子耸立着高高的烟囱。这个烟囱一举成为双庙山最高建筑,引起村民的瞩目。不停地有村民抬头望着烟囱,不知货栈又在弄什么新鲜玩意。 令村民们更吃惊的是,今天的烟囱居然开始冒烟了!浓浓的黑烟直冲云霄,二十里外都清晰可见。原来,双庙山的榨油作坊开始第一次运作了!烟囱下面的房子里,陈列的两口大锅,进入这间房子,只见这里烟雾缭绕,分不清是棉柴的烟雾还是水蒸气。两个婆娘正在不停地向柴火灶里添加棉柴,还不停地发出咳嗽声。修建高高的烟囱就是为了提高火力,缩短蒸热棉籽的时间。 “大婶子!这锅好了没?”顾绣兴一进房间,就喊道。 “秀才快过来自己看看,我老婆子也拿不准!”小說中文網 顾绣兴揭开锅盖,锅里冒出大量的水蒸气,顾绣兴吹开蒸汽,低头看去,棉籽粉末已经有油冒出的迹象,顾绣兴大喊道:“再加一把火,火力猛点,差不多就好了!” 顾绣兴的话音刚落,一大把棉柴被大婶子塞进了灶里,火苗一下子窜起来老高。 “好咧,起锅了!大伙快来啦。”顾绣兴的嗓音异常洪亮,惊动了榨油作坊的十多个汉子,这些汉子纷纷将蒸过的棉籽放入箩筐,抬到石磨间里。 石磨间里,有一个巨大的石磨,用一头牛牵引着,吱嘎吱嘎的转着圈,趁热将硬如磐石的棉籽碾得粉碎。石磨非常沉重,一头水牛拉起来十分吃力,在鞭子的挥舞下,圆睁着双眼,哞哞直叫。 顾绣兴看不过眼,责怪石娃子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抽鞭子?这牛我可是花了二十八两银子买来的!” 石娃子嘿嘿笑道:“我不是心急嘛,总想着快点磨成粉末,看看棉油到底是什么样!” 顾绣兴骂道:“臭小子,好了,早就成粉末了,让牛歇会,我们来做棉饼!” 榨油间里,摆放着十多个个精钢打制的钢箍。顾绣兴搬来一个钢箍,底部垫上稻草,将棉籽末倒入钢箍里,用一个木槌不停地夯实,然后再倒满棉籽末,继续夯实,直到将钢箍里盛满,压得紧实,方编制上稻草,放在一边。顾绣兴又拿起另外一个钢箍,重复这个过程。 他边干边喊道:“都别愣着啊,又不是很难的事情,你们都试试,以后都要干的!” 于是,剩余的钢箍被抢掠一空,榨油间不停的响起木槌的崩崩声。 “好咧,将钢箍放到榨膛!” 榨膛由上等的樟木制成,耐冲击,耐裂变。汉子们将钢箍放到榨膛后,有几个就迫不及待的想去推撞木。撞木挂在屋梁上,需要两个人推动。撞木直径大约两尺,也是用上等樟木制成,反正百里洲不缺木材,李承宗就用了最好的木材。撞木的头用铁箍箍上,还蒙了一层铁皮。 顾绣兴叫道:“还没有放木楔,急什么急?” 顾绣兴将一块三角状的木楔放入榨膛,示意道:“开始吧!” 窦石温和石娃子抓起撞木,将撞木拼命的往后扯,直到无法再后退,窦石温叫道:“撞!”两人使出吃nai的力,推着撞木撞向木楔。只听见梆的一声巨响,木楔向前深入了一大截。窦石温一声惨叫,跳起来不停地甩手,大声呼痛。 众人立即围住窦石温,问怎么回事。 “娘的,这震动如何受得了,再猛烈点我的这双手就废了!”窦石温忍着剧痛,说道。 顾绣兴嘿嘿笑道:“到底没干过农活,不知道如何用力。你看石娃子就一点事也没有,快要撞上时你松手啊!” 大伙纷纷大笑,窦石温讪讪的退到一边,示意换人。 石娃子和另外一个汉字继续推动撞木,推了十来下,就累得受不了,只好另换两人继续。随着撞的次数越来越多,大伙的眼睛都盯着出油孔,期待着第一滴油滴落在木盆中。但是,一直撞了三十来下,依然一滴油也没出来。有几个性急的汉子就用疑惑的眼睛看着顾绣兴。窦石温也悄悄问顾绣兴:“秀才,棉籽里到底有没有油?” 顾绣兴心里也七上八下,即便在春天,额头上也冒出豆大的汗珠。 又撞了二十多下,依然一滴油也没有,两个推动撞木的汉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哎,不行了,累死了,一滴油也没有!” 众人的眼睛的看向顾绣兴,顾绣兴吩咐众人歇息,自己拨开榨膛的覆盖物,用手往里面摸,然后拿出手指看了看,放在嘴里吮*了吮,兴奋的叫道:“兄弟们,出油了!我们用的是新木,油都渗到木头里去了!” 众人一听,纷纷将手伸往榨膛,摸出一点油,贪婪的在嘴里吮吸。窦石温更为过分,将顾绣兴一把抱起,跳着叫道:“真有你的,居然让你把油给弄出来了!” “快换棉饼,多榨几次,油就出来了!”顾绣兴被窦石温抱得紧紧的,气都喘不过来,却拼了命的喊出了这句话。 众人纷纷拿出榨膛里的棉饼,换上新制作的,又开始了撞击。随着砰砰的撞击,不到十下,一滴油缓缓渗出,摆脱了流体张力,滴落在木盆中。 “哦,出油喽!出油喽!”如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飘荡在双庙山村,双庙山终于走出了棉籽榨油的第一步! 第三十八章 惠王出手 荆州惠王府。 “啥?你说那俩个混蛋把佃户都拐走了?”长史看着跪在面前的陈可辛,狐疑不定的问道。 “千真万确!” “哈哈,这小子总算留下了把柄,好好,嗯,办事不错,下去吧!” 陈可辛又磕了个头,恭恭敬敬的退出。 自从陈贺潜逃后,惠王府少了大量的收入,惠王为此大发脾气,深恨陈贺,同时对长史办事不力大感不满。长史不会恨陈贺,毕竟陈贺是他的外甥,他对林纯鸿可谓恨之入骨。现在有机会报复林纯鸿,长史当然不会白白放过。长史立即去见惠王,大谈顾绣兴和窦石温鼓动佃户退佃,导致今年的年租大大减少。惠王一听,果然冒出无名之火,令长史立即将两个恶贼赶走。长史得到授权,一方面向宗人府进行申诉,另一方面,拨付二十个豪奴与陈可辛,令陈可辛务必将此事闹大,只要不出人命,天大的事情有惠王府兜着。 陈可辛率着二十个豪奴,腰杆立即直起来,雄赳赳气昂扬的赶往双庙山。村民们见到陈可辛带着二十多个凶神恶煞回到双庙山,无不惊恐,胆小的就躲藏起来,事不关己的对陈可辛的队伍行注目礼,还有一些胆大的就慌忙跑到货栈向顾绣兴通风报信。 顾绣兴到底胆小,慌忙找窦石温商议,一时之间居然有点口吃:“陈扒皮……带着二十多号……多号人过来了!”窦石温天生的牛脾气,胆大如虎,眯着双眼笑道:“我还怕他不过来呢,正好教训他一下,依旧打折他的双腿!石娃子,去叫兄弟们,难道还怕了陈扒皮不成?” 石娃子应声跑出,他也相当紧张,现在货栈里只有七个人,如果陈扒皮真想动武,事情很可能要遭。可惜弓兵散落在双庙山各处,哪是那么容易召集的?只把石娃子跑得气喘吁吁。 陈可辛到得好快,进村后就直接前往货栈,其闹事的目的昭然若揭。“顾绣兴、窦石温,你们俩个给我滚出来!”陈可辛眼睛看着天,双手叉腰,两脚站成八字,叫嚣道。 陈可辛的呼叫得到了豪奴的响应,纷纷叫道:“快点滚出来!”这些响应让陈可辛的胆气更壮,差点把眼珠给翻到天上去。 窦石温不紧不慢的走出来,笑道:“陈管事,何事啊?是不是来给货栈帮忙啊?” 窦石温的调笑让陈可辛愣了愣,大怒道:“惠王有令,命你们二人立即滚出双庙山,交还拐走的人口!” 窦石温双手抱胸,针锋相对道:“枝江典史有令,命我们二人进驻双庙山,训练弓兵!” 顾绣兴读过书,知道一些律法,连忙补充道:“封王不得干涉地方事务,难道惠王想管管枝江的事情?” 陈可辛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付。后面的豪奴纷纷喝骂:“直娘贼的,敢跟惠王过意不去,不想混了?老子打断你们的双腿!” 一个豪奴心思敏捷,回骂道:“你们蛊惑佃户逃亡,形同造反,还不赶紧卷起铺盖滚蛋?” 这话提醒了陈可辛,他叫道:“你们俩个反贼,居然公然造反,兄弟们上,给我赶走他们!” 豪奴一拥而上,拳脚向顾绣兴和窦石温身上招呼,虽然货栈里还有五个人,但他们见势不妙,早就偷偷溜走。顾绣兴和窦石温哪里是二十多人的对手,片刻之间就被打翻在地,无法动弹。尤其是窦石温,豪奴们恼恨他刚才打伤了几个兄弟,更是下手不容情,直把窦石温的双腿和双臂都打折了,方才放过他。 陈可辛犹不解恨,又狠狠地踢了两人几脚,叫道:“这里的货物全是赃物,搬走!” 豪奴们等这个命令很久了,现在如猛虎下山一般冲向货栈,将里面的货物抢掠一空,满载而归。临走之前,还将顾绣兴和窦石温大半年的心血付之一炬,把货栈和榨油工坊烧得一干二净! ※※※ 窦石温和顾绣兴被送回枝江后,就在林纯鸿家治病。满屋弥漫着浓烈的药味,让人闻之yu呕。陈思进正忙着给窦石温和顾绣兴换药,忙得满头大汗,周边几个帮忙的小童动作还算熟练,显然受过严格的训练。顾绣兴右腿和两根肋骨骨折,只需要将养几个月,问题不大。而窦石温就比较凶险,抵达枝江后,一直发着高烧,甚至还胡言乱语。陈思进早就将二人骨折的部位扶正,用木板固定,两人都被白布缠得如木乃伊一般。 “秀才没事的,小豆子就得看老天爷了!”陈思进向一直站在后面的林纯鸿汇报道。 林纯鸿默默的点了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顾绣兴这才知道林纯鸿在屋子里,挣扎着想坐起来,陈思进厉声喝道:“别动,挪了位神仙也救不了你!” 陈思进的喝骂吓了林纯鸿一跳,他连忙上前扶住顾绣兴,把他轻轻的按在了床上,说道:“听陈兄弟的,千万别动,接骨后的一个月最关键。” 顾绣兴盯着林纯鸿,百感交集,眼睛里忍不住噙满了眼泪。林纯鸿连忙说道:“别急,你们在双庙山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周叔已经带人马过去了,好歹要帮你们出气!” 顾绣兴摇了摇头,叹道:“可惜啊,可惜,再晚个几天,榨油坊的第一批油就可以出售了!”顾绣兴一直想做出醒目的事情,得到林纯鸿的赏识,但是大半年的心血被陈可辛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这深深的伤了他的心,让他无法自已。至于找陈可辛复仇,他并没有放在心里。 “榨油坊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你真是敢想敢做,以前谁知道棉籽也可以榨油啊?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建,不仅双庙山要建,百里洲也要建,以后建榨油坊的事情就只有拜托你了!所以,你要听陈兄弟的话,尽快养好伤。” 林纯鸿的话总算让顾绣兴心里平复了点,他转头看向窦石温躺的方向,说道:“唉,也不知道小豆子会不会好!” 林纯鸿的心犹如堵着一块石头,默默的压好顾绣兴的被子,走到窦石温的床前,盯着窦石温出神。窦石温额头上搭着一条湿毛巾,一个小童隔片刻放在冷水里拧一拧,重新搭在额头上。窦石温父亲战亡后,吃了不少苦头,直到林纯鸿开始伐木,方才和寡母过上稳定的生活,平日对林纯鸿言听计从,作战也勇猛,堪称林纯鸿的得力助手。只是现在生死悬于一线,让林纯鸿黯然神伤。林纯鸿知道,受伤后发烧极为凶险,能挣得过命来的十中难有一二。 林纯鸿转头问陈思进:“受伤发烧有没有什么方子的?” “《刘涓子鬼遗方》有记载,可用半夏和白蔹下筛,以酒服。” “都服过了?” 陈思进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方子我以前也用过,疗效还可以。”Www.XSZWω8.ΝΕt “以后你就多带几个人,琢磨一些止血和解毒的方子来。听说云南那边有个秘方,止血消肿效果相当好,你也可以想想办法弄过来。” “受伤后防止发烧最好就是撒上硫磺,用火燎一下就好了,用烙铁烙也可以的,小豆子的伤口也这么处理过了,只不过小豆子病邪侵入内腑,只好听天由命。” 林纯鸿看了看小豆子,低着头慢慢走出去,边走边说道:“先不要告诉他母亲……” 第三十九章 事涉礼部 顾绣兴和窦石温的惨状激怒了大伙,复仇的焰火越烧越高,更何况现在林氏集团的主心骨林纯鸿几乎处在暴走的边缘。本来林纯鸿准备亲自率领弓兵前往双庙山,但被稳重的周望、李崇德两人劝止,周望深恐别人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请命率弓兵前往双庙山,得到了林纯鸿的同意。此外,林纯鸿向荆州府上了启文,言惠王横行不法,干涉地方事务,肆意毁坏良民财务,且将弓兵打伤,生死悬于一线。 周望与李光祖带着三十名弓兵,乘船从百里洲出发,不到半日,便抵达双庙山。船停靠在顾绣兴修筑的简易码头边,周望放眼望去,只见离码头不远的地方全是残垣断壁,被焰火熏得漆黑。一些粗重的房梁依然冒着零星烟火,默默的诉说着陈可辛等人的罪恶。 陈可辛重新掌控了双庙山村,立即将矛头指向了石娃子等弓兵。一些弓兵见势不妙,远奔他乡投奔亲友,而石娃子等五人来不及逃脱,被陈可辛逮个正着。除此之外,陈可辛还令豪奴向村民催逼去年未缴的年租,并且讨还顾绣兴当初拿出来赈灾的粮食。一时之间,双庙山鸡飞狗跳,村民们惶惶不可终日。 村南头有个十丈见方的打谷场,打谷场上绑缚着三十多个男人,从十几岁到五十多岁的都有。这些男人当然包括石娃子等五个弓兵,还有缴不起租金的村民。 抽人的鞭子声啪啪作响,惨呼声不绝于耳,旁观的很多村民不忍再看,纷纷掩住脸,心里不停地咒骂陈可辛会被雷劈死。被拷打男人的家属无不愤怒满怀,紧紧的捏着拳头,恨不得将陈可辛一口吞掉。 陈可辛站在打谷场zhongyang,轻蔑的看着敢怒不敢言的村民,叫嚣道:“我说过了,谁缴够了租金,就放人,要是缴不上,就一直抽下去,看你们这帮贱骨头能撑多久!” 村民们一阵sao动,捏紧拳头的人又多了几个。但是现在正处在青黄不接的三月,谁家又有多余的粮食缴纳租金呢?陈可辛见村民们不说话,咬紧牙关,狠狠地说道:“抽!给我狠狠地抽!” 鞭子声又响起来,有几个岁数大的早已耷拉着脑袋,不知是死是活。 突然一个十多岁的小孩放声大哭,喊着“爹爹”冲向场中被绑缚的一男子,用他稚嫩的双手抓住鞭子,不让鞭子继续抽下去。爹爹奋力的抬起头,吼道:“三伢子,别过来,快回家!回家!……回家……”爹爹的吼声声嘶力竭,让人不忍继续听下去。 陈可辛一脚踹翻小孩子,双手去夺鞭子,小孩子紧紧的抓着鞭子,死死的不松手。陈可辛又一脚向小孩子胸口踹去,只把小孩踢到一丈以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拿起鞭子狠狠地向爹爹抽去。爹爹奋力挣扎,浑不在意落在身上的鞭子,眼睛死盯着小孩,状若厉鬼,叫道:“三伢子、三伢子、三伢子……你醒醒啊!” 小孩子终于抬起了头,嘴角冒着鲜血,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用无比怨毒的眼光看着陈可辛。这眼光让陈可辛心里一寒,正准备上前抓住小孩,却听到爹爹喊道:“三伢子!快跑,快跑,到县城里找典史大人,典史大人会为我们做主的!” 陈可辛一听到典史大人,怒火焚烧,顾不得小孩,拿起鞭子狠狠向爹爹抽去,边抽边叫道:“要你叫林三!我要你叫林三!” 小孩子听了爹爹的话,转身就跑,但他哪里还跑得脱,被豪奴死死的抓住,一巴掌扇过去,只把他打得头晕脑胀,就此晕了过去。 “三伢子……”打谷场上响起了爹爹凄厉的嚎叫…… “打死人啦,陈扒皮打死人啦……”村民中不知道谁叫了一声,早已愤怒的村民再也忍不住,纷纷向陈扒皮围拢。 陈扒皮这下真怕了,手持着鞭子喊道:“别过来,你们别过来,我鞭子不认人的!” 不知是谁又喊了一声:“打他!”村民们一拥而上,拳头和脚往陈可辛身上招呼,陈可辛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豪奴和打手本想阻止,但村民人数太多,根本不听他们的,还把乱拳向他们身上招呼,豪奴们见势不妙,抱头逃窜而去…… ※※※ 打谷场上,放着陈可辛和两个豪奴的尸体,用白布盖着。周望盯着这三具尸体,久久说不出话来。他们晚来了一步,抵达打谷场时,村民已经把陈可辛活活揍死,正向陈可辛家进发,准备继续拿着陈可辛的家人出气,顺便把陈可辛的财物搬回自己家。周望令弓兵阻止村民,结果夹杂在村民堆里的一些地痞叫嚣着要报仇雪恨,说什么也不答应放过陈可辛家人。直到周望发怒,准备以聚众造反的罪名抓捕这些地痞,方才让这些地痞没了声。周望吩咐弓兵将这些地痞控制住,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现在陈可辛已经死了,与惠王成了你死我活的局面,这正是周望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周望虽说稳重,但绝不是胆小怕事之徒,他吩咐李光祖领着弓兵谨守双庙山秩序,自己单骑回返枝江,与林纯鸿商议善后之策。 由于宗人府的事情归礼部管理,惠王的申诉与湖广巡抚唐晖的移文一前一后抵达礼部。唐晖能向礼部上移文,当然有张道涵活动的功劳。但是大明朝廷正处于风雨动荡之中,周延儒和温体仁针对吴桥兵变斗得不亦说乎。周延儒素来亲近东林党,当孙元化被逮到北镇抚司,周延儒和礼部尚书徐光启忙于营救孙元化,一时心力交瘁,哪有精力去管枝江这个小地方的些许小事?于是,这件事情被拖了下来。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惠王和唐晖的上书又一前一后的抵达了礼部。惠王声称:林纯鸿纵容弓兵打死家人三名,并且胡乱攀诬,诿过于良民。而林纯鸿则称惠王纵容家奴贪*腐,肆意拷打良民,激起民变,幸好弓兵到达及时,方未酿成大祸。双方各执一词,互相指责对方。然而这些事情仍然没有引起礼部足够的重视,依然扔在那里没有处理。 此事被御史余应桂得悉,如获至宝,余应桂素来对周延儒无原则回护亲信不满,多次上书弹劾周延儒,这次更不迟疑,立即上书弹劾礼部办事拖拉,致使枝江民变。毕竟,周延儒与徐光启在营救孙元化一事上结成攻守同盟,礼部被认为是周延儒的势力范围。Www.XSZWω8.ΝΕt 温体仁当然对余应桂的弹劾乐见其成,自从吴桥兵变以来,弹劾周延儒的奏折如流水般送入宫内,这当然有温体仁的功劳。周延儒数次上疏辩解,崇祯虽然对周延儒好言慰留,但心里总有些疑疑惑惑的。温体仁知道,弹劾多了,周延儒最终会失去圣眷。再加上现在大明遍地民变,又发生了吴桥兵变,崇祯早就对周延儒有所不满,现在正是火上浇油的最好时机。 余应桂的弹劾让礼部慌了手脚,马上对此事进行处理,通过内阁票拟,对惠王和林纯鸿各打五十大板,责令惠王约束家奴,不得干涉地方政务;责令枝江县对民变贼首严加查办,绝不姑息。温体仁无意于纠缠此事,票拟顺利通过。 这点小事对整个大明来说,微不足道,但是崇祯皇帝批红时,看到民变,敏感的神经触动了一下,见林纯鸿率着弓兵将民变扼杀在萌芽状态,十分满意,忍不住问身边的太监,林纯鸿是什么人。太监查询一番,呈给崇祯,让崇祯皇帝叹息不已:可惜是个白身!然后拿起朱笔一勾,票拟就成了大明的正式命令。 自从林纯鸿上启文后,将几个地痞判为民变贼首,包哲东也没有意见,毕竟,民变总得找个罪魁祸首问罪,这几个地痞就是最好的选择。处理好后,就紧张的等待朝廷的决断,当朝廷的公文到达枝江后,林纯鸿抚掌大笑:“还是周叔考虑长远,当场就抓住了这些地痞,否则事情真不好办!” 周望哈哈大笑:“朝廷的决定还算英明,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际对我们有利。以后看惠王还敢不敢在双庙山和我们斗法!” “双庙山只是一个村而已,大明宗室旗下的土地何其多,解决起来谈何容易?双庙山只是特例,就闹得这么大,难啊……这帮蛀虫……哎!” 周望看着愁眉不展的林纯鸿,笑道:“别想太多了,这次能把陈可辛这个蛀虫去掉,足为后事之鉴。按照惠王五成的年租,佃户还勉强能活下去,但中间多了陈可辛和长史,盘剥又多了几成。以后对藩王土地的治理,好歹也知道从这里入手。” 林纯鸿对周望的总结表示认可,他对藩王一点好感也没有,说道:“根源在于朝廷不允许藩王谋四民之业,终有一天,我要将这帮蛀虫连根拔起!哎,先不管这些,小豆子醒来了,我们去看看去?那小子精神头不错…… 第四十章 土改契机 让惠王吃瘪,固然可喜可贺,但林纯鸿的目标不在此,他要的是整个枝江的管辖权,在深思熟虑后,他准备与惠王做个交易,希望通过银子买回双庙山土地的经营权。 经过一番交待后,郑天成奉命前往惠王府,将双庙山的事情彻底做个了断。 惠王受了宗人府的斥责,将长史大骂一通,但又无可奈何。惠王对长史没有任命权,只能将就着这么过。要说这些藩王也真够可怜的,虽然衣食无缺,生活极度奢华,但掩盖不了被圈养的事实。尤其是祖宗规定他们不得从事四民之业,更是让他们无所事事,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下,他们的心理不变态才怪。因此,大明藩王的种种奇谈怪闻也就不足为怪了。 惠王不通俗务,只要收够了银两,别的什么事情也不管,任由长史等人上下其手,自己却纵情于园林,好那佛老之学。但是林纯鸿两次欺负到他头上,这口气也憋的厉害,忍不住把气撒在长史身上。 长史心里郁闷无比,正所谓赔了银子又折兵。这日,他刚至小院门口,就听到一阵呜呜的哭声,正是陈可辛的姐姐在哭,自从陈可辛死了后,长史的小妾就整日以泪洗面,让他烦不甚烦。小妾的哭声就犹如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没用。 “嚎什么嚎?嫌老子不够烦?再嚎就给老子滚出去!”长史狠狠地骂道,骂着骂着,忍不住一巴掌拍过去,只把小妾打得倒在床上。 小妾满腔的委屈无法诉说,又不敢哭出声,伏在被窝里不停抽噎。 看着小妾的可怜样,长史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点怜惜,走上前去,轻声说道:“别哭了,你弟弟的仇我迟早会报的。” 小妾听了长史的话,将头埋进长史的怀里,放声大哭,长史抚摸着小妾的头发,安慰道:“刚才是爷不对,好了,别哭了,三小子还等着吃nai咧……” 正说着,下人报郑天成求见,长史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不耐烦的挥手道:“不见不见,你要他从哪来就滚到哪里去,别来烦我。” “可他说想与老爷做一笔交易!”下人得了郑天成不少见面礼,原原本本的将郑天成的话转述给长史。 “哦?”长史大感疑惑,他对郑天成的能力非常了解,当初逼走陈贺,这个小子唱的主角,难道他想和我一起发财? “那要他在厅里等我!” …… 在互相鄙视和示威后,长史直奔主题:“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郑天成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们想以后在双庙山帮着惠王府收年租。” “白日做梦!”长史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娘的,郑天成以为老子是白痴啊? “长史大人先别忙着拒绝,先看看我提出的条件:我们每年向惠王缴纳五成二的年租,比以前多了两分!” “微薄小利,也就多了一百多两银子,你以为惠王会看得上眼?” 郑天成凑近长史的耳朵,悄悄说道:“那如果我们将三分的年租交给长史大人呢?” 长史愣了一下,心念百转。郑天成的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虽然他恨不得林纯鸿一系人马立即被雷劈死,但谁又会和银子过不去?娘的,陈可辛一条狗命算什么,报什么狗屁的仇!惠王又算什么东西,混吃等死而已!只有老子得到银子是真的。 于是,长史大声说道:“有话大声说,我岂是那样的人?” 郑天成将长史的内心了然于胸,嫌得利太少嘛!于是,他说道:“小的明白,还望长史多多考虑我们的条件!” 长史以目示意郑天成,将他带到密室,两人继续商讨价格。本来长史仇恨林纯鸿的一切,但这些在银子面前算得了什么?早就把怨气扔到了爪哇国。 双方又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最终双方放弃了按收成来计算分成的办法,直接按银两来计算,即去年双庙山的收成折合银两大约是四千四百两,郑天成同意按照五千两来算,以后惠王府得两千六百两,而长史私下得到二百五十两!同时,双方约定,由长史负责说服惠王同意双庙山的事情,并且逐步说服惠王同意将枝江的土地都按照此例来操作。 长史认为,说服惠王简直太容易了,惠王能多得银子,别的什么都会不顾,他甚至考虑到,即便不告知惠王也影响不大,但郑天成非得让惠王在协议上按手印,让长史认为郑天成迂腐不堪。 双方大喜,都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可谓双赢。当初林纯鸿想出这个办法,想让一些利给惠王和长史,直接承担起交付年租的责任。这个想法让大伙顾虑重重,总觉得自己吃了亏。林纯鸿给大伙算了一笔账:虽然我们每年需要交付三千两左右的银子给惠王,但我们得到的良田有二千四百亩,人口将近一千一百人,有这么多人和地,连三千两银子都挣不出来,我看我们也该歇菜了!这才打消了大家的顾虑,觉得对惠王的土地都可以这么操作。 但郑天成算了一笔账,让大家放弃了这个想法:惠王在枝江的土地有二十多万亩,都按照这个价格,一年交给惠王的银两就有二十多万两,那以后除了给惠王上贡,我们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 林纯鸿大笑道:“迟早我们都要这样干。现在我们还太弱小,吞不下这头大象,以后就说不准啦!” 众人听闻,无不豪情万丈,解决了惠王在枝江的土地问题,就相当于枝江七成的土地和人口落入了林氏集团的掌控中,那样什么事情做不成?林纯鸿明白,现在采用的办法就是土地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也许,以后对封王都可以照此办理。 ※※※※※ 双庙山的村民在打死陈可辛和几个豪奴之后,着实有点惶恐不安,深恐遭到朝廷的严厉处罚,后来听闻此等祸事被典史大人化于无形,方才把心放到肚子里。但他们不知惠王新任命的管事何时会到来,也不知道顾绣兴和窦石温是否还回来,一时之间,都有点彷徨。 现在,顾绣兴和窦石温不仅回来了,还把大伙召集到货栈的废墟附近商议事情,让每个村民兴奋不已,奔走相告。本来约定申时集合,村民们在午时就陆陆续续的到达了货栈附近,在那里吵吵囔囔,三五成群的议论着。 随着人到得越来越多,嘈杂声如同雷鸣一般,轰隆隆的在长江边轰响。 顾绣兴见人都差不多到齐,也不管是否到申时,跳到一根烧黑的栋梁上大吼:“安静!” 可惜这种蚊子嗡声如何能被村民听见,整个货栈附近依然嘈杂不已。村民们站立已久,有的坐在地上,有的蹲着,甚至还有人爬到了树上,在上面晃晃悠悠,享受不已。 “安静!……”一阵齐喝传来,终于盖住了村民,村民们惊愕万分,纷纷看着小豆子和几个弓兵。原来这声齐喝便是小豆子和弓兵的杰作。 短暂的安静后,更大喧哗声传来,村民们对小豆子和弓兵的歇斯底里议论不已。更让人受不了的是人群中有无数的小孩子跑来跑去,这样的场合,小孩子当然是最兴奋的。 顾绣兴苦笑着看着村民,暗自后悔,早知道如此,选几个乡老代表开个会不就完事了么? 靠近顾绣兴的几个乡老暗笑不已,大声道:“秀才公,咱们心里不踏实,就只想知道惠王的新任管事什么时候来?来了后咱们怎么办?” 顾绣兴答道:“惠王以后不会再派管事了,大伙也不用再向惠王交租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 顾绣兴无比肯定的说道:“是的,的确如此。以后大伙向典史大人交租!” 顾绣兴的话被迅速的传向后面的村民,不多时,人群便彻底安静下来,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顾绣兴,就连到处乱钻的小孩子也被大人拉住,不让他们出声。 顾绣兴大喜,扯起嗓子吼道:“惠王的管事不会再来了,以后村里的事情典史大人说了算。愿意租种土地的,可以继续租,不过每亩地需要卖两石粮食给典史大人,至于价格嘛,典史大人说过了,就按照时价的六成算!” 人群轰的一声炸开了锅,村民们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大声的议论这个措施,有的村民甚至开始算计自己能够租多少土地。渐渐的,村民们都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样的政策对村民有利,岂不是每个人都想尽可能的多租点土地?可双庙山的土地有限,如何够分? 且听顾绣兴继续吼道:“大家可能都想到土地不够租的问题了,双庙山有土地二千四百多亩,丁口是三百六十一口,每个丁口最多可以租六亩地。” 六亩地是一个壮劳力所能侍弄的土地极限,村民们听了顾绣兴的话,不停地点头,马上就有一个汉子喊道:“如果我不想种地,想做点小买卖,要不要缴税收?”这个汉子被村民称为王麻子,经常向村民兜售一些小商品。 “凡是双庙山的人,都需要将卖货所得的一成缴纳给典史大人!” “这么高啊,朝廷规定才三十税一啊!” 顾绣兴刚准备讲道理,结果被几个村民的骂声盖住了:“好你个王麻子,你嫌高可以去种地啊,娘的,上次卖老子一把锄头,刚下地就断了,还不让退,什么德行?” 村民的骂声立即让王麻子萎缩下去,涨红了脸不说话。提高商业税收是林纯鸿的既定政策,这个不容村民们反对。实际上林纯鸿嫌一成太低,想想后世令人恐怖的营业税和增值税,那才叫高呢。 “好啦好啦,大家过会回家后,就可以商量着租种多少土地,明天到这里来登记!” 顾绣兴说完,便向小豆子招招手,示意该小豆子讲话了。 小豆子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前说过话,心跳得厉害,还未开口,脸就憋的通红。 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典史大人……典史大人说过了……参……参加护卫队免……那个免租金!” 结结巴巴说出的话声音自然不大,很多人都没有听清,纷纷询问小豆子说啥。 小豆子的脸更红,憋了半天,终于吼道:“参加护卫队免租金!” 吼出这句话后,小豆子反倒不紧张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吼道:“典史大人准备招一些人到护卫队!” 免租金的诱惑力相当大,立即就有几个小伙子喊道:“我要去!”但这几个小伙子立即被老人的白眼吓回去,缩着头不说话。大明的兵丁地位低下,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想去吃这碗饭。 小豆子见了,心里凉了半截,急道:“护卫队每月五两银子,吃喝免费,家里人租的土地全部免租金,如果作战有功劳,还可以在百里洲根据功劳大小分几亩土地,这几亩地永远归个人所有!还有哦,大人赏罚分明,大家作战勇猛,有机会当将军哦!” 小豆子的话让村民们听得目瞪口呆,这年头吃兵饭居然有这么好的条件?这话撩拨着一些年轻人的心,让他们跳来跳去,如猴子一般坐立不安。 “不过,参加护卫队需要经过严格的挑选,不是我同意了就可以了,记住哦,能参加护卫队的人绝对是最优秀的人!愿意的,明天到这里找我登记!” 小豆子如竹筒倒豆一般说完,便从焦木上跳下来,一时之间,连走路的双腿都觉得有点颤抖。 小豆子暗自骂自己:“真他nainai的丢人,人都杀过了,居然怕说话……” 今夜,双庙山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每个村民都面临着道路的抉择,这个抉择关系到他们今后的命运。过了今夜之后,也许有的人会渐渐发家致富,也许有的人会成为呼风唤雨的战将,也许有的人会倒在血腥的战场…… 对小豆子和顾绣兴而言,今夜也是不眠之夜,他们在皎洁的月光下,紧盯着货栈和榨油工坊的废墟暗自神伤。那是他们的心血,那是他们的希望,那里甚至是全村人的未来,却被一帮无知的匪徒烧成白地。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两人留住了性命,两人注定会让双庙山这片土地充满如朝阳般的热情! 第四十一章 算计县尊 早在双庙山暴*乱之前,林纯鸿就着手将他的控制乡村大计扩散到整个县。他在百里洲成立了“行知书堂”,按照林纯鸿的规划,这所行知书堂近期主要培养乡村管理人才,长远主要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各类管理人才。 林纯鸿对这所学校非常重视,不仅亲自拟定学习计划、制定教材,还让前期进驻乡村的二十人来讲课,并且还亲自出马上课。在近期,学制为三个月,学完之后,派驻到乡村实习,考核合格后,方才正式掌管一村的管理事务。 在与惠王府达成协议后,仍然有一些不开眼的乡绅试图抵*制弓兵进驻乡村,林纯鸿二话不说,立即派出如狼似虎的护卫队,打着弓兵的旗号在这些乡村进行武装拉练,还借着缉捕的借口,将一个闹得不像话的乡绅带回衙门拷问三天。 这个法子效果非常明显,本准备抵*制的乡绅立即缩回了头,不约而同地选择合作或者视而不见。 林纯鸿见时机已经成熟,待第一批“行知书堂”的学生毕业后,直接派到乡村。不到半年,全枝江一百多个村庄,每个村庄都进驻了弓兵,整个枝江立即变得面目全非,一些有识之士逐渐认识到:长此以往,包哲东的命令恐怕无法出县城了。 包哲东的权力范围有多大,林纯鸿根本不放在眼里。他正在筹划修建百里洲江堤一事,只是还未拿到滩涂的官契。包哲东本就对林纯鸿不满,又因为林纯鸿没有功名,有点瞧不起他,哪能这么容易把官契给他? 一日,一皂吏忽来报,知县包哲东有请。林纯鸿随口问道:“包父母有何事?就请了我一人?” 皂吏答道:“还请了主薄大人,据说是流民的事情。” “你回吧,我马上过去,辛苦你了。” 听到流民,林纯鸿就明白了包哲东肚子里的门道。张道涵早就通知林纯鸿:陕西、河南水旱灾害频繁,大量的流民进入了湖广荆襄地区,朝廷下令荆州和襄阳二府妥善处置,命令是下了,但钱粮没有。荆州府决定,将流民分摊到每个县,枝江分摊到流民五千余名流民,按照每个流民一年半石的量从府库拨付了二千多石粮食,其余不足部分由枝江县补足。 林纯鸿不由得冷笑道:敢不给我官契,老子今天让你打落牙和血吞! 林纯鸿到了县衙,发现谭杰希已在,从茶水判断,估计来了很久了。林纯鸿刚坐定,包哲东就大倒苦水:县里已经没有存粮了,也没有剩余的荒地安置这帮流民,现在流民聚集在安福寺,已经出现不稳的迹象,随时成为变民…… 林纯鸿听了,问道:“荆州府不是已经调拨了二千多石粮食吗?” “那只是账面上的,最终到手的一千石都不到。”包哲东和谭杰希异口同声的说道,目光中掩饰不住鄙夷之色,心里暗道:这个傻瓜,连这个都不知道。 林纯鸿当然知道荆州府和枝江县众人上下其手,吞没安置粮食的事情,就连包哲东和谭杰希合伙吞没了五百石的数字也知道。现在叫林纯鸿过来,看来是想让林纯鸿这个豪富接下这个烫手山芋,至于细节,这两个狗东西估计早都商量好了。 林纯鸿又问道:“五千余口人中,壮丁有多少?” 谭杰希翻了翻眼珠,回道:“壮丁大约有五成。” “啥?壮丁居然有五成?他们的父母老婆孩子呢?”林纯鸿继续假装白痴,问道。 谭杰希对林纯鸿老是问一些没用的东西感到很不耐烦,回道:“能从陕西和河南跑到枝江来,当然身强力壮的多,那些老弱病残估计都死路上了。” “哦?哎,民生艰难啊,居然有那么多人倒毙在路上。那岂不是一路都是白骨?曹操有诗: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真是惨啊,惨啊!有五成的壮丁啊,一旦和当阳一样发生了民变,就完蛋了,沈文瑞和宋海涛的惨状你们听说了没?那个惨啊,当时我到了县衙,两颗头就挂在县衙的墙上,两眼空洞……”林纯鸿知道,这两个老家伙想让林纯鸿主动提办法,然后顺理成章的将包袱甩给他,于是不停的胡搅蛮缠。 沈文瑞和宋海涛的惨状让包哲东和谭杰希不寒而栗,包哲东不能看着林纯鸿继续装白痴,打断了他:“所以,林典史得想个办法,万一激起了民变,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大家都一起完蛋。” “我能有什么好办法?一千石粮食养五千多人,能养多久?况且还没有安置地,又不能遣返,要一直养下去。”林纯鸿双手一摊,说道。 这个推脱之辞让包哲东和谭杰希相当不满,谭杰希忍不住冲锋在前,说道:“整个荆州和夷陵的人都知道林典史豪富,钱如流水一般,近闻林典史伐木还缺工人,在百里洲造江堤还缺民夫,何不将这些人招过去,一则给了流民一条生路,二则又为枝江解决了大问题,于朝廷和自己都两利的事情,何不乐而为之?” 林纯鸿苦着脸说道:“都看着我外表光鲜,外人哪里知道,上次陈贺降价销售木材,我亏了将近十万两银子!主薄大人不说伐木还好,一说我就来气,那帮土人根本就不让我在那里伐木了,现在我那里还有几百人无事可干呢!造江堤可是枝江县的事情,我哪有那本事去造?那只不过是谣传而已!” 包哲东和谭杰希都有点愤怒了,老子们好好的把你当盘菜,和你商量流民的事情,你居然又是哭穷又是装傻,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包哲东微微怒道:“林典史有什么难处就直接提?不要再拐弯抹角了!” 林纯鸿见火候已到,笑嘻嘻的掏出一张土地契约,说道:“百里洲目前有耕地五万三千四十亩,我是想修江堤,那些滩涂沙地大约有十七万八千亩,修好江堤后,将获得薄地十六万多亩,还望包父母给立个官契!” 包哲东和谭杰希接过契约一看,脸都绿了,心里不停的咒骂林纯鸿:这小子太黑了,借着安置流民,居然想将十六多万亩纳入手中。有心想分一勺,但想到修江堤可不是说着玩的,至少得有几十万两的投入。况且夏季洪水来时,江堤能不能挡住洪水还得两说。 包哲东拿着契约晃了晃,说道:“林典史准备将五千余流民全拉去修江堤?” 林纯鸿摇头说道:“没粮食,我怎么可能养得活这么多人?我最多招三成的人!” 包哲东和谭杰希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道:“如果招个五成,剩余的五成有一千多石粮食,也能熬个一年多时间,以后再让一些富户捐纳一部分,林典史你看看这样行不行?” 林纯鸿哭丧着脸,心中暗喜,说道:“包父母有令,属下能不执行?只是这样可苦了我了,哎,不容易啊!” 回到住所,林纯鸿立即要小戴子传令,要周望、郑天成、张兆、李承宗及李崇德至县城来见他,说有要事要办。第二天,周望等人急急忙忙的赶到县城,听说百里洲的滩涂官契已经到手,无不大喜,本来上次商议花钱大计的时候,就敲定了修筑江堤之事,可是官契没到手,众人唯恐煮熟的鸭子被他人所得,便有些犹豫。现在官契到手,正好可以大干一番。 林纯鸿又介绍了流民之事,令李承宗从流民中招录工匠,不管什么工匠,只要有一技之长,即便是会修茅房的,也招过来;令张兆从中招录操船精熟的船工;令周望招录身体健硕、家事清白的人入护卫队,尤其要把一些曾经加入过边军的人识别出来;令李崇德招录会处理财务和胜任书吏等职的人才。令郑天成将剩余的人择其精壮,充当修江堤的劳工,并要郑天成采办二三千人的粮食。 郑天成一听,就苦着脸说道:“这个时节采办粮食可不是好时候,况且现在到处都缺粮,粮价都上涨到二两五钱一石了,二千人要干活,消耗的粮食更多,一个月至少要一千石,就是二千多两银子,还不算柴米油盐。况且现在修江堤二千人根本就不够,至少需要五万多人干两年,方可完工。” 李崇德也点头说道:“天成说的对,现在购粮的话,根本就是有价无市,即便愿意出高价,能不能买得到还是问题!” 林纯鸿没想到粮食问题这么严重,一时愣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良久,问天成:“我们的常平仓还有多少粮食?”林纯鸿目前麾下也有几千人,为了应付不时之需,就在百里洲建了“常平仓”。 “按照当初的计划,将能收购的粮食全收购了也只有八千石,现在常平仓也仅仅只有六千五百多石了!” 林纯鸿一听,心里打了个突,现在几千人的饭全由他免费供应着,一旦缺粮,后果将不堪设想。哎,前期光注重做生意了,怎么就忘记了吃饭问题?现在的工人和护卫队都是集中管理,也不可能发放银两代替饭食。 林纯鸿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喃喃道:“怎么办?总不能让大伙饿着肚子!” 大伙听了这些,脸色都变得灰败,一片愁云惨雾。唯有周望笑道:“哪有那么严重的,粮食也不仅仅是稻米和麦子,现在那帮土人手中的红薯和玉米多着呢,稍微高点价格收购,不难买到。再说多吃肉和油荤,粮食也消耗的少,土人手里一到年底,就有很多腊肉,多收购点就够啦。那帮肚子都快饿死的人,吃这个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望也提醒了张兆,张兆说道:“湖广江河湖泊众多,哪有那么容易饿死的,真饿了在水里捞鱼也能挺好长时间。我们现在也能派一部分人专门去捞鱼,用盐腌制后,保存起来也不错。天成手里不是还有三万石的盐引吗?刚好可以用来做咸鱼。”陈贺逃跑后,郑天成就花了九万两银子从关仁美手里将盐引买来了。 郑天成一听就高兴了,叫道:“有了咸鱼,我们就可以运到别处卖了,这倒是一笔挣钱的买卖。对了,林老板,只要咱们能搞到盐,私盐也可以,就可以通过卖咸鱼卖盐了,哇,那样可赚翻了!” 郑天成的手舞足蹈让众人直翻白眼,李承宗说道:“你以为官府都是白痴,会眼睁睁看着你卖咸鱼?” 林纯鸿笑道:“官府不是白痴,但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搞粮食,小戴子,马上起草文书,下令岳州、夷陵还有清江三货栈收购粮食,包括红薯玉米之类的,有腊肉和野味也收购,都运到百里洲储存。” 小戴子应声而出,林纯鸿接着说道:“百里洲五万亩才收购了八千多石粮食,这太少了,还有将近两万亩地荒着太可惜了,想招募人去种地,一时也找不到那么多人,大伙想想,有什么好的办法?” 李崇德撇了撇嘴,说道:“也是,无粮不稳。搞买卖的确来钱快,以前我就感到不妥,但说了林老板也不重视,现在也算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对于李崇德的批评,林纯鸿一点也不介意,这是他的错。以前他认为有了钱,多少粮食买不到?现在他真正体会到了粮食的重要性,粮食真的有时候是买不到的。 一时之间,大伙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态,对林纯鸿旗下的耕地打起了主意。 之后,几人前往马不停蹄的前往安福寺招录流民。几人都没有真正的见过大规模的流民,走进之后,深深的震撼了。 那流民都住在什么环境里啊?低矮的窝棚连最基本的避雨功能都没有,里面黑暗、chao湿,摆着一些简单的锅盆,也没有什么取水设施,都在河沟里直接取水。窝棚外面,污水横流,到处都是垃圾,要不是已经入冬,肯定是蚊虫肆扰。流民各个瘦的皮包骨头,在那里捉着虱子晒着太阳。比瘦更可怕的是他们绝望的眼神,随着林纯鸿等人的到来,不停的有人拉着孩童要卖,口称大爷行行好吧,这孩儿跟着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求求大爷给他条生路。林纯鸿看着这些孩子,心情更是激荡,马上吩咐小戴子将带来的米粮煮粥给流民喝。 流民窟的外面,聚集了大量的弓兵,防止有流民图谋不轨。当下看见林纯鸿被流民围住,拿着长枪不停的喝骂、驱赶,林纯鸿连忙制止了弓兵的粗鲁行为。 当煮粥的锅支起来后,流民立即被吸引过去,眼色发绿,让人不忍再看。周望见林纯鸿同情心泛滥,碰了碰他说道:“别改计划了,我们没有能力管那么多的。”林纯鸿这才压下激荡的心情,吩咐大伙按原计划做事。 于是,周望带来的护卫队立即跑到流民中间,敲着锣,吼着招人的事情,流民喝了粥,马上围拢在周望等人身边,把几人忙得焦头烂额。流民又没有人组织,也没有排队的习惯,到处挤成一团,有的甚至没有听明白周望他们要干什么,只听见招人,便挤过来,让林纯鸿看了不住的摇头。没有组织的民众是最可怕的,估计现在一旦有人号召,哪个地方可以吃饱肚子,就立即跟过去了,也不会去管会不会被杀头。估计现在陕西山西那边的乱民就是这么形成的,哎,这官府的组织能力实在太差劲了,碰到负责任的官,还可以让这些饥民不至于饿死,也不变成乱民,要是碰到了一个无为而治的官,流民成为变民就在所难免了。 第三天,被招到的一千六百多壮丁带着他们的家属合计三千多人浩浩荡荡的从安福寺前往董市,从那里坐船前往百里洲。百里洲的卢诗源早就在林纯鸿的吩咐下开始建造木质简易住房,供这些流民居住。在组织流民的过程中,小戴子表现十分抢眼,他将流民十户编成一组,指定一人负责,并且安排一名护卫队押送,每八组又编成一个队,指定一人总负责,他只管着十多人就够了,整个流民虽然乱哄哄的,在他的安排下,倒也没有出什么乱子,规规矩矩的走路、上船、休息……让大伙对小戴子非常满意,林纯鸿指着小戴子笑道:“戴总管,明日就上任吧,修江堤的民夫就归你管了!”倒让小戴子有点手足无措。 小說中文網 第四十二章 一场闹剧 包哲东对权力变化即便迟钝,也逐渐认识到,自己虽有县令之名,而无县令之实。这点在整个大明非常普遍,县级行政、司法机关的权力被吏员瓜分殆尽,但这并不代表父母官们会放任自己被架空。 近两年多时间来,包哲东的考绩为优,毕竟,在林纯鸿治理下,枝江上缴的钱粮从不拖欠,商税增长了好几倍,而且各种刑案明显减少。按说,包哲东应该对此满意,他已经在枝江为官两年,还过一年,凭着年年为优的考绩,再努力活动一番,升官应该不成问题。 但是,包哲东进士出身,金榜题名的骄傲容不得林纯鸿肆意妄为。再说,林纯鸿威权日盛,出于自保,包哲东也要着手反击。更何况,最近一年来,一帮乡绅不停地上门拜访,说林纯鸿嚣张跋扈,欺压良民,请县尊大人做主,并明确表示,一旦县尊大人为民声张正义,必效犬马之劳。 包哲东自觉得声势浩大,并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于是下定决心,要与林纯鸿一较高下。 当然,包哲东能中进士,做事还算有章有法,他首先邀请了主薄谭杰希、捕头史超、狱头何淼,一同商议,期望首先在县衙内部形成对抗林纯鸿的统一战线。 谭杰希三人到齐后,包哲东一副忧思满怀的模样,唉声叹气道:“往年,在三位精心打理下,衙署可谓清正廉明,深得民心,三位府中,也算得上门庭若市,哎,现在,可谓门前冷落鞍马稀……哎,一年不如一年啊,这世道!哎……”仦說Ф忟網 谭杰希三人面面相觑,心中如惊涛骇浪。这三人都是人精,包哲东一脱裤子,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包哲东想对付林纯鸿? 三人不说话,都用惊疑不定的神色看着包哲东,就差在脸上写上“冲锋陷阵你去,捞油水我来”几字。 包哲东忍不住心中有气,好不容易按捺住无名之火,目光瞅向谭杰希,循循善诱道:“谭大人德高望重,深得本地乡老拥护,往常与乡老走动颇为频繁,可今年这帮乡老被奸商郑天成蛊惑,让谭大人在钱粮上颇难自主?” 林纯鸿逐步侵吞了乡老、里甲的代收钱粮之权,使得谭杰希上下其手的机会大为减少,包哲东看在眼里,希望激起谭杰希的同仇敌忾之气。 谭杰希的眼皮跳了跳,暗思道:这包哲东摆明了拉拢我去对付林纯鸿,可不能答应他,林纯鸿不好惹,少收刮点银子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我换个地方做官,说什么也不能提着脑袋和林纯鸿玩命。 谭杰希打了个哈哈,道:“钱粮没有少收,我也乐得轻松,哎,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以前,能少费点心思,当然求之不得。” 谭杰希明确拒绝了包哲东的要求,让包哲东非常失望,目光定定地瞅了谭杰希老久,方才对史超和何淼说道:“缉捕、狱政乃朝廷之权,容不得小人逾越,若按察使司追究下来,两人恐怕逃脱不了纵容袒护之罪,不知两位有什么看法?” 包哲东说完,用手指了指桌上的行文,行文上,发往“湖北按察使司”的字样清晰可见。史超和何淼乃枝江地头蛇,弓兵进驻乡村后,让他们的权力被挤压得支离破碎,早就对林纯鸿不满,再加上包哲东一番威逼利诱,哪有反对之意,信誓旦旦地说道:“朝廷法度不容践踏,我等当据理力争,好歹还枝江一个荡荡乾坤。” 包哲东对史超和何淼的态度还算满意,旋即,又召集一帮士绅,定下了对付林纯鸿的大计。 任何事情,只要参与谋划的人一多,就无法保密。包哲东的异动迅速被林纯鸿知悉。 “这包哲东谋略还不错,紧紧抓住咱们侵夺县衙刑名权的事实,不仅命令乡绅、里甲收集证据,还拉拢史超和何淼为爪牙,自己亲自向按察使司上书,危言耸听,嗯,不错,不错,三管齐下!” 林纯鸿接到王义的汇报,毫不隐瞒自己对包哲东的嘲讽,对周望和王义接着说道:“包哲东做到了稳准狠,试图拿刑名权刺激朝廷的神经,这点咱们可不能疏忽,至少应该在湖北按察使司把问题摆平,否则,一旦闹到了京师,局面就控制不了,朝廷局势混乱,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周望点头称是,而王义俯首听命,就像闷嘴的葫芦一般。在林纯鸿和周望面前,还没有王义说话的份,只需听命行事即可。 果然,林纯鸿下令道:“王义,你这些天一定得把这些土豪劣绅盯紧了,他们收集了什么证据,马上汇报!” 王义接命而出,只剩下周望,周望方才露出担忧之色,道:“按察使司如何摆平?咱们很难与那里牵上线啊!” 林纯鸿笑道:“这点得靠先生,天下幕僚是一家,我相信,没有银子摆平不了的事!” 言语间露出强大的自信,让周望的心情略微平复,周望继续说道:“官场上的事历来风云变幻,咱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林纯鸿拿出厚厚一叠纸,纸上写满了蝇头小楷,对周望说道:“咱们还有这个,里面全是荆州府、夷陵州、枝江县的官僚贪鄙不法之事,万一按察使要拿咱们开刀,咱们就想办法把这份材料直达天听,努力把水搅浑,这里头的大鱼多得很,朝廷哪里还顾得了咱们这些小人物?” 周望暗自心惊,思道:此材料一亮世,恐怕按察使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功夫理会包哲东?这林纯鸿年纪轻轻,比张道涵都道行深厚,这身本事从哪里学来的? 林纯鸿不知周望的心思,兀自在那里自言自语:“这事不能便宜了包哲东,咱们得捞点好处才对……” ※※※ 包哲东万万想不到,收集有力证据居然如此难! 油灯下,他两眼熬得通红,一份份地查阅乡绅们送来的所谓证据,越看越失望,越看越火大,待看到蔡湖村“良民”蔡阿三被愤怒的村民殴打致死案后,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所有证据掀翻在地,高声叫骂道:“什么狗屁证据,老子要用这玩意,非被玩死不可!” 包哲东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感觉有张无形的网,将自己兜的死死的,不按照林纯鸿的玩法去玩,自己非被勒死不可! 平日,包哲东时有耳闻,林纯鸿的爪牙在村庄里为所yu为,不时将人打死、浸猪笼,各种手段令人发指。他之所以隐忍至今,就在等待这个机会,期待着一把将林纯鸿掀翻。 哪想到,这帮乡绅收集的证据中,不时地出现一些字眼:“村民怒,将其殴打致死”、“村民怒不可遏,将其绑上石头,投入江心”…… “娘的,老子的治下都是刁民么!”包哲东越想越怒,又高声骂道。 包哲东完全意料得到,这些证据到达按察使司后,教化不力的罪名算是坐实了,别说升官,削职为民就算是从轻处罚了。 但是,包哲东又没有回头路可走,答应了乡绅要给按察使司上折子,无缘无故地反悔,势必得罪这帮乡绅。包哲东不用想也知道,届时,自己的命令恐怕连县衙都出不了。 包哲东怕了,思来思去,将这些乡绅收集的证据一概不用,在折子上大言林纯鸿强拉丁口,为其劳作,民愤极大。 包哲东说的也是事实,毕竟,很多地痞流氓罪不至死,都被林纯鸿扔到百里洲服苦役,这些根本就未经过他的签名画押。 失败的yin影越来越浓厚,包哲东很清楚,凭这些不痛不痒的证据,根本扳不倒林纯鸿。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林纯鸿不知此事上,维持现状,待任满调走。 王义的效率非常高,林纯鸿对包哲东的一举一动洞若观火。一千两银子的贿赂起了效果,不多日,按察使司斥责包哲东的行文抵达枝江,言道,小恶者,典史决之,枝江上下,官吏当精诚团结…… 紧随着行文的脚步,林纯鸿来到了县衙二堂,这里是包哲东平日办公的地方。林纯鸿满脸笑容,怀里抱着一大堆案卷。 “包大人提携下官,指出下官的一些疏忽之处,下官不胜感激,为表达谢意,些许礼物,还望笑纳!” 说完,林纯鸿将案卷往包哲东桌案上一放,大喇喇地坐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包哲东。 包哲东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哆嗦着双手取过一份案卷,观之,不由得脸色大变,倏然站起,指着林纯鸿大怒道:“林典史欺人太甚!” 这些案卷正是地痞流氓的案卷,人证物证俱全,就差县令之印了。林纯鸿抱来这些案卷,意图昭然若揭,就是要强迫包哲东签字画押用印。 林纯鸿慢悠悠地站起来,笑道:“包大人言过其实了,下官平日工作的确有不当之处,包大人心胸广阔,指出了下官的过错。下官这也算亡羊补牢。” 包哲东听懂了林纯鸿的话:只要用了印,以前的过节一笔勾销,以后如果还想继续使绊子,定当前帐后帐一起算! 包哲东有心答应林纯鸿的条件,但自尊心一时让他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兀自沉吟不决。 林纯鸿丝毫不顾包哲东的感受,继续说道:“乡村里有帮土豪劣绅,鱼肉乡里、搜刮民脂民膏,民愤极大,这事还得请包大人做主。” “你……”包哲东刚与乡绅合作对抗林纯鸿,现在林纯鸿却要求他对付这帮乡绅,他当然受不了,一直强压着的怒火腾地升起,正准备开骂,却被林纯鸿打断。 “包大人先别急,请听下官把话说完,百里洲下月要举办江堤开工典礼,届时还请包大人赏脸剪彩;另外,下官考虑到包大人为官清廉,生活颇为清苦,特转让夷陵货栈部分股份,还望包大人不要拒绝。” 这话意思相当明显,如果包哲东答应对付那帮土豪劣绅,林纯鸿将修筑江堤的政绩送给他,并且还转让让人眼红的货栈股份! 包哲东的心跳越来越剧烈,最终,他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咬牙切齿地说道:“案卷拿过来,本官签字画押!”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自此,在县尊大人的首肯下,林纯鸿加大了对土豪劣绅的打压力度,逐步将枝江的每一分土地和人口都掌控在手中。 第四十三章 乱之源头 冉之焕与林纯鸿合作以来,几年时间,已经从军户身上搜刮了上万两银子。但冉之焕从这些银子中并没有收到预期的快乐,以前那帮顺从的军户看他的眼神渐渐失去驯服,日趋变得仇恨与不满。这个让冉之焕有点无可奈何。以前,军户没有出过门,在他的欺骗与威胁下,唯唯诺诺的,他说是什么便是什么,无可辩驳,也不敢辩驳。而现在,那些军户见到其他工人奔了小康,而自己却每日劳累,什么也没得到,对冉之焕越来越不满。更何况,这个情绪已经影响到了没有出门的军户,冉之焕有了越来越控制不住的感觉。 对于军户的不满,林纯鸿有意推波助澜,他将这些军户和其他人一样对待,有什么擅长的,就去干什么,有的加入了护卫队,有的跟着李承宗做点技术活,还有的担任了一些低级领导职务。甚至还给干活的军户发放了红利,冉之焕得知后,当仁不让的进行搜刮,让这些军户敢怒不敢言。 将枝江彻底控制后,林纯鸿将目光投向了大田千户所,这本就是他的计划,他需要借助大田千户所的名誉大肆扩军备战、打造军械。 崇祯三年即将过去,林纯鸿给手下的军户放了年假,并且亲自前往隔河岩为军户送行,与军户称兄道弟,好不热闹。 临行之前,林纯鸿更是豪言壮语:“兄弟们今后有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尽管来找我!” 马上就有一胆大的军户问道:“典史大人,我们能不能在百里洲租种土地啊?” 林纯鸿大笑道:“刚说过,都是兄弟,租种土地当然可以!” 这话让军户们忍不住热血沸腾。工钱被冉之焕拿走了,他们忍了;红利被冉之焕拿走了,他们也忍了;但是当林纯鸿亲口承诺,他们能低税租种十五亩地后,他们就忍不住了。 一路上,这帮军户脚步变得异常轻快,气氛明显异于平日。 ※※※※※※※※※※※※※※※※※※※※※※※※※※※※※※※ 大田千户所里一座吊脚屋里,正聚集了十多人,在那里小声的商议事情,这些人正是林纯鸿手下担任低级领导职务的军户,平常三四百军户就以这些人为首。而这些人中,真正的核心便是韦悦翔。韦悦翔这人沉稳、扎实,又讲义气,深得周望欣赏,在军户中声望极高。 “去年一年又白干了,拿到的粮食根本不够一年吃的,这样下去可不是事。大伙看看,典史大人手下的其他人一个个富得流油,羡慕死老子了!” “富得流油谈不上,起码能给媳妇买点花布,还能混个肚儿圆,老子们就惨了,都是上面那个拿走了我们的工钱!” “可不是?连红利都拿走了,那可是将近十两银子啊!工钱好歹还给我们留点,红利一点都没有留。” “典史大人说我们能租百里洲的土地,要是我的兄弟和父母也租个十五亩,那简直太好了。元宵节就快到了,过了元宵,咱们也就离开大田了,大伙到底想个办法,再这样下去,家里的人都快穷死了!” “兄弟们听我说一句,大田肯定是没法呆了,但是我们这个军户的身份又脱离不了,所以,无论走到哪里,我们还是要被官府逮回来。大田这么多年来,逃亡的军户也不少,不是隐姓埋名就是被逮回来处死,我们这么多人,得想个保全的法子。”韦悦翔一开口,其他人都盯着他,听韦悦翔说到逃亡的凄凉结局,黯然神伤。仦說Ф忟網 “法子也不是没有,关键就是要靠着林典史帮忙!”王两全晃着脑袋说道。 王两全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兴趣,纷纷说道:“快说,别藏着掖着!要林典史帮什么忙?” “就是要林典史收留我们啊!” “你耍我们啊?要是林典史收留我们,我们早就跑了,还等到今天?”众人纷纷指责王两全。王两全颇有才华,被彭新看中了,带到鸭子口货栈协助他,现在又随着彭新到岳州货栈,跑的地方多,消息灵通,见识广。 “我认为林典史会收留我们的。”王两全坚持他的意见。 “那怎么可能?林典史会为了我们几个穷军户和冉之焕闹翻?这绝对不可能。” 王两全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希望这样,大伙说的也是,林典史怎么可能为我们与冉之焕闹翻呢?” 说完,暗地里用手捏了一下韦悦翔的屁股,不再说话。 韦悦翔心知有异,不动声色的对大伙说道:“看来逃跑这条路不通的,我们还是想想别的法子,今天也不早了,大伙早点休息吧。” 待送走众人后,韦悦翔和衣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盯着吊脚屋顶,他就单身一人,父母早就去世,没有其他兄弟,唯一一个妹妹嫁给了王两全。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敲门声,韦悦翔连忙开了门,将王两全迎进门。 王两全双手哈着气,说道:“冷死我了,你这里也不生个火。” “我又不冷,何必生火,还要砍柴,麻烦死了。”大田的冬天阴冷chao湿,不生火真还受不了。 王两全继续说道:“我觉得我们中间应该有冉之焕安插的人,要不我们在林典史那里干了什么,冉之焕怎么那么清楚?” 韦悦翔笑了笑,道:“不安插人倒显得奇怪了,冉之焕对我们肯定不放心的。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肯定林典史会帮着我们?” “用脑子想的呗,不过不管根据什么想来的,我们逃跑之前,也得和林典史商议妥当,一旦出现问题,就没有后悔药吃了。我打算明天就到枝江一趟,和林典史商量下,你看怎么样?” “你把理由说出来我们斟酌下,看林典史收留我们的可能性大不大。” “以前林典史要在大田的地盘上伐木,所以才每年给冉之焕几千两银子,现在林典史自己又不伐木了,全是收购土人伐的木,林典史肯定不愿意再付给冉之焕这笔钱。再说目前林典史手下有二三千流民在修江堤,给我们伪造个流民的身份也易如反掌。枝江和大田相距甚远,冉之焕即便知道林典史把我们收留了,也没有办法。”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让我好好想想。”韦悦翔低着头,将这些事情不停的在心里转来转去。韦悦翔和王两全跟着林纯鸿干了几年活,或多或少的受到了林纯鸿的影响,考虑问题坏算慎密。 “你说的是林典史要在大田伐木,才付给冉之焕银子,这个不对,应该是林典史当时被冉之焕勒索,才不得不付这笔银子,当年勒索林典史的时候,我也参加了。不过,这也说明林典史肯定对冉之焕有怨气。虽然林典史收留我们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但他为什么要接受我们这些麻烦呢?这才是关键,你有什么法子?”韦悦翔皱着眉头,说出了他的顾虑。 “这还不简单,我们能为他干活嘛!” 韦悦翔摇头道:“现在哪里招不到人?林典史会稀罕我们?得带给林典史一个巨大的好处,这样才能确保!” “咱们一无所有,能为林典史提供什么?”王两全感到非常困难。 “姑爷,你想不想玩大的?”韦悦翔睁大了眼睛,神神秘秘的说道。 “玩什么大的?” “我在护卫队呆了两年,感觉林典史所谋甚大。你想想,我们身上穿的甲从哪里来的?武器从哪里来的?” “还不是冉之焕和其他卫所偷偷卖给他的。” “这个东西是他最需要的!” 王两全大吃一惊,说道:“难道大舅哥准备偷千户所的武器?” “偷才能偷多少武器?我想搬掉所里的所有武器!杀掉冉之焕那个王八蛋!当初咱们爹和娘不就是被这个王八蛋害死的?”韦悦翔咬牙切齿的说道。韦悦翔的父亲当初被冉之焕毒打了一顿,回家没多久就去世了,后来母亲也忧郁过度,也跟着去世了。 “造反?这个林典史能同意吗?”王两全也心动了,只不过心里有顾忌。 “咱们和林典史谈!你忘了?我们回大田之前,林典史说的那番话,我感觉他是故意说的。再说,我也想看看林典史到底能有多大的胸襟和气魄!” 韦悦翔的双拳捏得紧紧的,仿佛捏着冉之焕一般。 第四十四章 乱之将起 林纯鸿还在等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没想到王两全让他认识到,仇恨的种子都快长成参天大树了。 了解到韦悦翔的计划后,林纯鸿相当欣赏韦悦翔,他不仅胆大心细,而且对利益的分析和把握相当到位。 “护卫队里居然有这样的人,周叔和我以前都没有发现,可算失职!” 周望对林纯鸿的指责毫不在意,说道:“满打满算,韦悦翔也就上阵一次而已,能显露出来就怪了。本以为卫所里全是熊货,现在看来,卫所里还是有一些能人的。”周望以前在辽东,对从卫所抽调来的兵丁向来看不上眼,这次倒让他稍稍改变了看法。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在边军那个大染缸里,卫所军能出头才怪。”林纯鸿非常得意于自己让一些人有了出头之日,换句话说,为英雄的成长提供了环境。也是,几年前,麾下很多人还是泥腿子,现在搞起管理来不也有声有色? 周望对林纯鸿的得意嗤之以鼻,哼了一声说道:“别以为现在护卫队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帮家伙要是碰到了我以前带的辽东边军,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不至于这么差吧?都是周叔带出来的啊?” “经常上阵打仗,时刻有敌袭的危险,那样的兵丁岂是这帮家伙能比的?我看啊,要是没有什么战斗,还不如裁减护卫队,现在空养着将近上千号人,空耗米粮,光练能练出什么来?” 林纯鸿以前总认为大明将乱,尽可能多的养着一些护卫队,渴望他们能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现在被周望提醒,心知自己确实养着一群并不精锐的战队,每月都要消耗几千两银子,的确有点不划算。 林纯鸿挠了挠头,叹气道:“现在大明被建奴打得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陕西、河南和山西也乱成一团,至于乱民能不能到胡广来,我也说不清楚。我也是想着手里有兵,能够做一些事情。即便不能做事情,也不至于连命也保不住。” “乱世将至,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也知道你想建功立业,但兵不是练出来的,要打才能行。” 林纯鸿嘿嘿笑道:“马上就有打不完的仗,这个先放放吧,我们还是先商量下大田的事情。” “有什么好商量的?你现在唯恐天下不乱,区区一个大田远不在话下。” “不妥不妥,我现在有点舍不得让韦悦翔当诱饵了,要不我们这样吧……” 在韦悦翔的计划中,林纯鸿只需要事后给这帮造反的军户提供一个庇护就够了,并且还可以得到一批急需的兵甲和武器。这与林纯鸿的规划明显不符,他不仅需要韦悦翔这些人,更关键的是,他需要整个大田千户所成为他的傀儡。 ※※※※※※※※※※※ 冉之焕对军户的情绪不是不知道,就连上次众人密谋逃亡的事情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有人向他汇报过了。但他认为军户只是想逃亡,而且这个逃亡需要满足一个前提条件:林纯鸿为这帮穷鬼提供庇护。冉之焕不能确定林纯鸿会不会提供庇护,便派了书吏前往枝江进行试探。以增加军户工钱的名义要求林纯鸿每天多提供两千两银子,林纯鸿满口答应。这让冉之焕放松了精惕,他万万想不到林纯鸿野心已经快撑破天了。 崇祯四年清明前夕,韦悦翔带着二十三个军户回大田拜祭先人。韦悦翔亲自挑选了这些人,标准就是好勇斗狠、苦大仇深。按照韦悦翔原先的计划,准备带着大部分军户返乡祭祖,借机除掉冉之焕和大田千户所的其他官员。林纯鸿认为人多口杂,到时候很可能被冉之焕获悉秘事,反而不美,便让韦悦翔挑选二三十条汉子跟随行动,自己另外派出二百人,由林纯义率领,与韦悦翔配合行动。这两百人中,一半以上都是军户,方便鼓动大田堡内军户反抗。而另外指派张兆准备船只,于鸭子口接应,以备不测。 在韦悦翔出发之前,林纯鸿千叮咛万嘱咐,令韦悦翔一定保全冉之焕之命。虽然韦悦翔恨不得将冉之焕挫骨扬灰,但还是爽快答应了林纯鸿的要求。 三四月的清江清澈得可以看见里面的鹅卵石,二十四个军户怀着既期盼又忐忑的心思在鸭子口上了岸,预计明日中午便可抵达大田。一行二十多人还推着两辆独轮车,这个独轮车非常适合在山地里行走,按照林纯鸿的说法,就是诸葛亮当初的木牛流马。两辆独轮车上,放着巨大的两个箱子,里面放着林纯鸿缴纳给冉之焕的银子,由祭祖的军户带回大田。 韦悦翔已经给这些军户交了底,这次回去就是犯上作乱,后面有二百人配合,久受欺压的军户兴奋不已。毕竟,拼了这次,他们就将脱离军户的身份,彻底的融入到林纯鸿的人马中去。每年的工钱和红利,还有那诱人的土地都在向他们招手,让他们义无反顾的跟随韦悦翔。 与此同时,书吏正在苦劝冉之焕,小心韦悦翔等人的行动,他认为韦悦翔等人以前在清明时从未回乡祭祖,这次为何就回来了?再说林纯鸿以前要在大田附近伐木,有求于冉之焕,现在他又不伐木了,为何这么爽快答应增加两千两银子?应该防备林纯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些话让冉之焕将信将疑,正要命令家丁加强巡视,忽有人报告韦悦翔等人抬着四千两银子来见他。 冉之焕一听禁不住色变,对书吏说道:“往常都是林纯鸿亲自派人押运银子,今日怎么让这帮穷鬼顺路带回来?事情反常,难道那林纯鸿真的想包庇这帮贱狗?” 书吏见自己的劝说起到了效果,心里方踏实起来,自己立功的时候到了,细细琢磨了一下,说道:“难道韦悦翔想玩图穷匕见的把戏?” 这话让冉之焕心惊肉跳,立即招来十多个家丁,分布左右,自己更是穿上了甲,方才命令韦悦翔将银两抬进来。韦悦翔等人进来后,放下白花花的银子,便出门而去,让冉之焕和书吏疑惑不已。 冉之焕无法忘记刚才韦悦翔桀骜不驯的眼神,那眼神让他隐隐约约的感到危险正在临近。冉之焕相信,韦悦翔一帮人无论如何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而刚才抬银子进来是他们刺杀的最好时机,他们连这个最好的时机都没有把握,难道想凭着二十多号人造反?冉之焕和书吏百思不得其解。 冉之焕不敢掉以轻心,令所有的家丁守护在官邸附近,加强巡视。并且书吏提醒他韦悦翔是这伙人的头,也要盯紧了,他也照办。 第四十五章 乱中有序 韦悦翔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他的吊脚屋里,屋的zhongyang摆着父母的灵位。他瞅着灵位,忍不住悲伤,两只虎目噙满了泪水。他在人前从来都是克制自己的感情,别人都以为他是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但是独处的时候,只要一想到父母,就忍不住悲痛。 “爹娘,妹子现在很好呢,今晚我就让冉之焕为你们磕头!”韦悦翔在心里暗暗的说道。一想到冉之焕,他就恨得咬牙,双手忍不住紧握成拳头。 为什么去伐木前就没有恨冉之焕呢?韦悦翔对这个问题感到非常奇怪。他不明白的是,在林纯鸿那里,他获得了难能可贵的自我意识。这与林纯鸿重视下面的每个人分不开。想到林纯鸿,韦悦翔的心里冒出林纯鸿说的一句话:不要让痛苦、仇恨和悲伤影响了你的判断,你决策一件事情的唯一根据是事实!这是林纯鸿在对护卫队训话时说的一句话,让韦悦翔牢记在心里。不管韦悦翔承认与否,他都在自觉不自觉的模仿林纯鸿。 韦悦翔忙收摄心神,将今晚的计划反复推敲,看有什么缺失。想着想着,觉得有个细节没有考虑到:如果冉之焕提前盯紧自己这二十多号人,怎么办?这样的话连放火的机会都没有。韦悦翔暗自心惊,于是他想试探一下是否有人监视自己。他在屋子里找到一根大木头,将大门狠狠的打开,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然后将木头扔了出去,静静的听周围的动静。果然,外面发出若有若无的沙沙声,估计是监视自己的人看见自己怪异的举动后,以为自己想出来,忍不住就想行动,待看明白是块木头后,又隐藏起来。 韦悦翔将木门关上,一时之间,浑身都是冷汗。自己折损了倒无关紧要,肯定会连累妹妹一家人,估计那二十多个兄弟也活不了。韦悦翔愣了半晌,方想出一条计策,在心里推敲了好几遍,觉得应该能行,便将屋子里的所有的易燃之物堆在一起,用火石点燃,熊熊的火光冲天而起。 韦悦翔提起钢刀,打开房门,冲出门外,一边跑一边狂叫:“着火啦、着火啦!” 监视着韦悦翔的四人一时傻了眼,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抓住韦悦翔还是去救火,与或是继续隐藏。乘着四人愣神的功夫,韦悦翔如脱缰的野马向王两全家冲去。 韦悦翔的狂吼惊动了所有的军户,包括从外地回来祭祖的二十多人。整个大田堡都沸腾起来,大部分军户都提着水桶去救火。而韦悦翔带回来的二十多个军户聪明点的便追着韦悦翔狂吼的声音奔去,头脑笨点的,则大急,也提着水桶去救火。 待韦悦翔在堡内庙宇前碰到王两全,回头见有十多个兄弟跟过来,心里方才踏实了点。他对兄弟们急道:“冉之焕起疑心了,监视我,很急,咱们现在就动手!不管林队长是否过来了,咱们打开堡门,守住门就成!” 十多个兄弟一听,二话不说,就随着韦悦翔往堡门冲去,浑不管自己手中是否有武器。 守堡门的八名军户看到韦悦翔的房子着火了,都站在门口看热闹,看到韦悦翔等人挺着钢刀冲过来,正待上前问何事,韦悦翔等人什么话也不说,看见人就砍,不多时,八个守门的军户就倒在了血泊中,失去了性命。 王两全正准备打开堡门,韦悦翔忙制止道:“冉之焕还不知道我们准备打开堡门,先别忙着打开,否则他会带着那帮狗来攻打我们。我们人太少,抵不住的。” 说完,回头看了看其他的几位兄弟,见这些人见了血后,兴奋不已,早已经换成了自己趁手的兵器紧握在手,只待杀出去。韦悦翔暗自点头,说道:“现在就等着林队长杀过来了,大伙不要急,今晚肯定能成事。” 冉之焕正在和小妾大战,突然听到外面人声鼎沸,连忙派人打听,方才知道韦悦翔家中着火,而其人不知去向。冉之焕大惊,连忙点齐所有家丁,全堡大索韦悦翔等人。不多时,便抓住了没有跟随韦悦翔行动的几个军户,正待审问韦悦翔等人的去向,忽然有人来报,说韦悦翔杀死了守门人,正占据着堡门和家丁对抗。 冉之焕更是吃惊,难道韦悦翔有外应?他心急不已,集齐队伍,杀奔堡门而来。堡门处,已经有十多个家丁正在那里叫骂,但在弓箭的威胁下,不敢上前。地上还躺着几具尸体,正是被射死的家丁。冉之焕见状,愤恨不已,叫道:“韦悦翔狗贼,老子待你不薄,你居然敢造反?” “你他娘的还敢说待老子不薄?我们这里的人谁和你没有血海深仇?老子就要你的人头祭祀爹娘!”韦悦翔大骂,这话让兄弟们同仇敌忾,韦悦翔的话没有错,二十多个兄弟绝大多数和冉之焕都有血海深仇。 冉之焕大怒,叫道:“给我杀了这几个狗贼!” 众家丁得令,立即奋不顾身的向前冲去,只听见咻咻的声音不绝于耳,箭支对准家丁飞来,转眼间,又有几个家丁倒在了地上惨呼,众家丁一看不对,又退了回来。尤其是韦悦翔,他放箭速度极快,一手连珠箭法让手下欢呼不已。下面被逮住的军户也忍不住发出欢呼声。 这欢呼声犹如嘲笑冉之焕一般,让他更愤怒。他吼道:“将这几个造反的狗贼押上来,老子要一个个的剁了他!” 家丁将七人押上前,喝令七人跪下,但七人没有一人跪下,其中一个更是骂道:“姓冉的,你的末日到了,老子媳妇三年前被你逼死后,老子就等今天了,今天非要拿你的人头当尿壶!” “砍了他!砍了他!”冉之焕歇斯底里的叫道。 只见刀光一闪,鲜血喷涌而出,一颗头颅滚落在一边,但身躯依然半跪着。血腥的一幕让后面围观的军户发出惊呼,更是让韦悦翔等人睚眦尽裂。冉之焕哈哈大笑,叫道:“投降吧,韦悦翔,再不投降,老子再杀一人!” 兄弟们忍不住就要冲上前,和冉之焕的家丁决一死战。韦悦翔连忙拦住兄弟们,说道:“冲上去咱们都死定了,还误了林典史的大事,我们现在得拖延时间。” 说完,对冉之焕吼道:“姓冉的,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造反吗?老子的爹被你毒打致死,刚才的文三兄弟的媳妇也被你强逼致死,我们这里的人哪个和你没有血海深仇?你看看,兄弟们都穷成什么样了?而你娶了七房姨太太,还霸占了史珠光的媳妇,史兄弟几年都没有看到了,是不是被你弄死了?老子们在外面拼死拼活的干,结果你拿走了几万两银子,你他娘的就是吸着我们的血汗,你说老子们造不造反?” 一席话让冉之焕的家丁也沉默下来,后面围观的军户更是大哗,纷纷议论起来,看往冉之焕的眼神也有点不对劲。冉之焕回头一看,大急,怒吼道:“投不投降一句话,否则我将剩余的人全部杀掉!” “你先别急着杀人,你杀的越多,兄弟们对你越恨。你看看后面的兄弟们,他们对你是服从还是恨?你看看别人林典史,在那里干活一年,至少可以挣十五两银子,还给兄弟们地种,一亩地一年才交三钱银子。你他娘的给林典史舔屁股都没有资格!老子今天就要为所有的军户报仇,你今天死定了。兄弟们,你们还等什么,冉之焕也就五六十条狗,我们几百人咬也会咬死他。” 围观军户的眼神越来越热烈,更何况韦悦翔继续在鼓动:“兄弟们,动手吧,林典史已经派出人马来支援我们了,今天一定要让冉之焕的狗头。林典史还说了,只要杀了冉之焕,这里的每户人都可以去干活,还可以种十五亩地,而且工钱也不会被冉之焕刮走了!兄弟们快……” 冉之焕的咆哮打断了韦悦翔:“将剩下的六人全砍了!” 冉之焕的命令没有得到立即执行,押着六人的家丁犹豫的眼神投向冉之焕,冉之焕怒火无法抑制,一鞭子就向犹豫的家丁抽去:“敢抗命?老子先杀了你!” 犹豫的家丁无法,举起钢刀,正待砍下去,突然从堡门处传来呼声:“哈哈,来啦,林典史终于来啦!” 惊愕的家丁往堡门处看去,发现堡门已经打开,几百个全副武装的兵丁正冲过来。 原来林纯义率领二百人仅仅比韦悦翔等人迟了大半日抵达大田千户所,在大山里隐藏起来,派出两人不停的探望大田堡。待看到堡内火起,林纯义集合部队,向大田堡赶来,正好碰到了冉之焕要杀人。 待林纯义带人冲入堡门,五六十个家丁如何抵挡?被鼓动的军户看到来了援兵,也纷纷痛打落水狗,家丁纷纷跪地投降,而冉之焕在几个死硬份子的护卫下,往官邸退去,还未退至官邸,护卫便死光,自己也被韦悦翔一箭射中大腿,动弹不得。杀红眼睛的军户正待砍下冉之焕的头颅,被林纯义挡住:“暂且留他一命,林典史另有他用!” 在军户的带领下,堡内的副千户、镇抚、几个百户均被抓住,不曾走脱一人。林纯义将除冉之焕以外的所有军官置于平台上,让所有的军户公审这些军官。这些军官哪一个没有仗势欺人?一时之间,有冤屈的纷纷上台诉说他们的罪恶史。说到愤怒处,更是有人上台对这些军官进行拳打脚踢。待到公审大会结束的时候,将几个军官砍头示众。 众军户多年的怨气一朝得到发泄,都兴奋不已,也有的痛哭不已,哭死去的亲人。更有甚者想杀掉冉之焕泄愤,被如狼似虎的兵丁挡在了门外。 待到林纯义下令军户全部迁移到百里洲时,纵然有人不愿意离开,但想到自己的手上沾了军官的鲜血,没有了退路,只好在兵丁的护送下,往百里洲而去。 林纯义早就安排人守住了堡门,所有堡内人等不曾走脱一个,确保施州卫不知堡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 军户出发一日后,林纯鸿来到大田堡,见到了萎靡的冉之焕。 冉之焕双眼无神,见到林纯鸿后,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问道:“为何不杀掉我?” “留着你自然有用。”说完,林纯鸿掏出一份公文,接着说道:“冉大人,签字画押吧。”wWW.xszWω㈧.йêt 冉之焕往公文上瞟了一眼,只见上面有“韦悦翔、王两全鼓动军户造反,余获悉后,率部顺利平叛,副千户、镇抚使尽皆战死”等字眼。 他哼了一声,怒吼道:“林纯鸿,你阴谋造反,死无葬身之地!” 林纯鸿平静异常,“签还是不签?” 冉之焕紧咬钢牙,一字一句道:“想要老子签字,休想!” 林纯鸿冷笑道:“看你一副好皮囊,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你以为我这么好心留着你的家人啊?他们有用啊!” 冉之焕气得几乎吐血,吼道:“你敢!” 林纯鸿不再理会冉之焕,回头对林纯义吩咐道:“把冉大人的家人押过来,杀一个问一声,看他答不答应!” 一口鲜血终于从冉之焕口中喷涌而出,全身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委顿在地上,低声道:“我签,我签……” 林纯鸿走上前去,拍了拍冉之焕的肩膀,笑道:“好好合作,我不会为难你的,你可以和你的七房姨太太过着幸福生活!” 言罢,将公文交予林纯义,不再看冉之焕一眼,离开了冉府。 随即,林纯鸿立即命令周望常驻大田堡,全权处理一任事务,将大部分弓兵挪至大田堡驻守训练。并将所有精通兵甲制作的工匠集中在大田堡,全力打仗兵甲利器。 自此,大规模扩军备战成了事实,林纯鸿的虎牙愈发显得尖锐,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第四十六章 润物无声 白马寺是百里洲岛上的一个村落,离林纯鸿的造船厂不过十里。一眼望去,整个白马寺就是一片棉花的海洋。只见满片绿色间杂着白色的星星点点,那是已经成熟的棉桃炸裂开来露出的棉花。今年干旱,一直没怎么下雨,正好适合棉花的生长,百里洲的棉花大获丰收,让付出了大量劳力的农民心喜不已。 顾大嫂的当家人顾秀凯年初就搬到了百里洲,在白马寺这个地方租了十五亩地,带着两个儿子精心的侍候着这十五亩地,棉花的长势要比别家强不少。他家地的旁边,就是顾秀林租种的五亩地。顾秀林家没有壮劳动力,自己在外面干活,老婆今年又生产,只有老爹一人干活,侍弄这五亩地十分吃力。顾秀凯念着当初秀林介绍顾大嫂出去干活,平常也经常帮帮顾秀林老爹,两家关系相当融洽。 顾秀凯种了一辈子的地,棉花也种过,经验比较丰富,顾秀凯帮着老人干活也有回报,老人尽可能的指导顾秀凯父子三人,他们地里的棉花长势好,与老人的指导分不开。 干活闲下来,顾秀凯就喜欢和老人聊聊天,一起抽抽旱烟袋。老人裹旱烟也有一手,经他裹出的旱烟既紧密,抽起来味道足,而且还不容易熄火。顾秀凯帮老人点上了旱烟袋,也给自己点上,吧砸吧砸的抽了几口,说道:“大叔啊,今年看着棉花长势,怎么着一亩地也能产个百斤吧,十五亩地差不多有一千五百斤啊,按照往年的价格,一斤皮棉也值个将近半钱银子,呵呵,有七八两银子咧!” 老人在木头上磕了磕烟灰,又抽了几口,不紧不慢的说道:“呵呵,你和你家两个小子舍得下功夫,要说啊,人可以骗人,这地是不会骗人的,你下了多少功夫,他就给你产多少东西!” 这话让顾秀凯赞同不已,没有什么比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报更让人开心了。他嘿嘿的笑了几声,说道:“不过这比孩子他娘一年挣的银子还少,哎,这个咋回事?咱们爷俩仨人还不如一妇人,这个也真够丢人的!” 老人人老成精,斥责道:“你整天钻钱眼里去了?什么事情都拿钱来比较,这天下还有种田的人?记住了,什么都离不开种田。你家媳妇也是给典史家干活才有这工钱,你看看,哪个在外面干活的人能有这么高的工钱?再说了,账也不能这么算,再过一个月,就要种小麦了,你还要算上小麦的收成。棉花倒也罢了,那小麦可是非种不可的。典史说了,租了土地,就要收购粮食呢。你也想想,要是你家里没点粮食存着,一家大小能安心的干活?”小說中文網 说完,老人把嘴凑到顾秀凯耳边,悄悄说道:“我听二小子说啊,典史大人正缺粮呢,去年还到处找粮食呢,连土人的红薯也不放过,保不准,今年的粮食价格就很高呢!你看看,修江堤的人成千上万呢,一天就要吃掉多少粮食?” 顾秀凯顺着老人的指头看向江边,那里正有大量的流民在修筑江堤,自从洪水退了后,修江堤就开始了。如今白马寺这里的江堤差不多快完工了,据说还要种草,护住堤坝。顾秀凯对粮食价格有多高并不在意,毕竟他家人多,老的老,小的小,一年的口粮就需要不少。 看着顾秀凯对自己的话不感兴趣,老人又说道:“今年你家里就要收上上千斤皮棉,要是有人脱籽,再纺成纱啊,再织点布,卖给刘巷的货栈,那可不是七八两银子了,那是几百两银子啊!” “大叔尽出馊主意,又在打趣我了,咱们家就大小子的媳妇一人纺纱织布,一个人一年才能用多少点棉花?织的布自家用还不够呢,还去卖?” 老人见自己的主意受到了轻视,很不高兴,说道:“没有人就不会找人啊?你看看,那里的流民都是壮丁,他们的女人呢?你到刘巷那里走走,住着很多女人啊,你随便招几个回来帮你纺纱织布不就完了?供顿饭给她,她就感激的不行,还奢求什么?” 顾秀凯一听,感到可行,马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说道:“大叔,我先走了,我回去和小子们商量商量。”说完,抬脚就走。 望着顾秀凯的背影,老人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大喊道:“秀凯,今年雨水少,阳光足,棉花才产量高。棉花怕水,来年要是被水泡了,就收不了多少!” 顾秀凯头也不回,叫道:“大叔,知道啦,我会注意的!” …… 和顾秀凯一样想法的人不少,到处求购搅车、纺纱机和织布机。李承宗带着张小成瞅准了这次机会,带着木匠们夜以继日的打造这些机械,也算小小的挣了一笔。要说现在百里洲岛上木匠最多,造船的消耗了一大批,留给李承宗的并不多,但搅车、纺纱机和织布机打造简单,一般的木匠都会,而且材料都是现成的。百里洲缺什么也不会缺木头,现在木材市场稳定了,每年的销售量变化不大,但从清江和长江上游来的木材却越来越多,都堆积在百里洲岛,消耗了大量的土地存放,而且拖上岸来也浪费了不少人力。林纯鸿一直苦于木材下游市场开发不够,李承宗打造这些机械,也算淌出了一条小小的路子。 要说消耗木材的大头还在造船,可惜现在大明长江沿岸的造船基本陷于停顿,没有消耗多少。另一个消耗的地方在于建房子和家具,这个市场现在也差不多饱和。实际林纯鸿还想到了一个消耗的大头,便是造四轮马车。可惜林纯鸿把自己的想法和李承宗一商量,便被泼了冷水。李承宗认为,四轮马车转弯不是问题,转向的零件好造,道路泥泞也不是问题,大不了多费点好木,把木轮造宽点,减震也不是问题,车厢放在弹性的多层钢圈上就可以了,但最关键的是造四轮马车需要大量的钢铁,四轮马车的关键部位都需要优质的钢铁,而现在到处都缺优质的铁。 在大田堡大肆打造军器后,钢铁的供需矛盾更加突出,成了林纯鸿的心头病。 至于关仁美出产的铁,被李承宗贬的一文不值。他认为,关仁美出产的铁根本就没有用,太脆了,不可锻炼!上次为了造船,从关仁美那里买了一批铁造铁钉,但根本就没法用起来,最后只好打造成农具完事,铁钉得另外采购。现在百里洲最闲的反而是铁匠,整日无所事事,不是他们懒,也不是百里洲不需要铁器,关键是没有原材料来源。 林纯鸿琢磨来琢磨去,估摸着关仁美的铁含硫量太高,但他也不知道如何降低钢铁的含硫量。他后来从各种渠道了解到,大明根本就不禁止民间开矿炼铁,只不过需要将炼铁的三十分之一交予官府即可。林纯鸿知道这点后,大骂关仁美不仗义,为了阻止林纯鸿炼铁,居然这点也不告诉他。不过后来,林纯鸿又自己安慰自己:毕竟关仁美没有义务帮助他,更何况是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 正如林纯鸿所想,关仁美的采矿和炼铁陷入了困境,大量的生铁生产出来根本就没人要,只把他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认为生铁和钢太脆,肯定是工匠出了问题,将一些工匠严刑拷打,也审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倒引起了工匠的大量逃亡,使炼铁雪上加霜,前景堪忧。 关仁美别的生意挺多,即便立即停止炼铁,也不会让他伤筋动骨,但是他就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一定要把炼铁做成赚钱的买卖。他想来想去,只好亲自前往南直隶,为他的钢铁寻找出路。令林纯鸿大跌眼镜的是,关仁美上南京一趟后,炼铁不仅没有停顿下来,反而把规模扩大了好几倍。林纯鸿想来想去,越来越觉得害怕,南京消耗铁最大的用户便是南京军器局,难道关仁美将这些废铁卖到军器局了? 林纯鸿觉得关仁美在玩火,严令核心人员逐步减少与关仁美的生意往来,以求避祸。但是自己需要的铁材怎么办?林纯鸿无法,只好令郑天成在武昌下游的大冶拼命收购,能收多少算多少。 但林纯鸿还面临一个紧迫的问题:六月的时候,滕余浩就提醒他,百里洲今年的棉花产量超过三百万斤,这势必引起整个枝江县的棉花过量,农民卖不出棉花,会积累怨气,甚至会造成动荡。林纯鸿便想着在百里洲建立扎花、纺纱和织布工场,自己来消化这批棉花。但郑天成给他算了一笔账,招募工人、培训、打造机械、销售所费……所有费用加起来肯定竞争不过苏松地区的棉布,最终就是亏本的结局,让林纯鸿打消了这个念头。郑天成认为,与其织布,还不如收购棉花卖至苏松地区,利润更丰厚。为此,林纯鸿准备了大量的现银准备收购。 卢诗源由于识字,在商场打拼过多年,管理经验非常丰富,被调到行知书堂担负重任。现在百里洲的货栈和农业生产都由滕余浩负责,上次出了事情之后,滕余浩想尽一切办法挽回自己的声誉,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再说林纯鸿非常看重他的管理能力,就把百里洲的这些事情交给了他。滕余浩没有辜负林纯鸿的信任,将百里洲管理得井井有条,要说今年百里洲的棉花能够丰收,与他的努力分不开。 按照林纯鸿的吩咐,滕余浩在百里洲货栈竖立了一个大牌子,上书:“收购棉花,一斤半钱。”这个价格稍稍比市场价高一点,按照滕余浩的设想,广大农民会踊跃前来售卖棉花,并安排了大量的伙计应付收购事务。 令滕余浩吃惊的是,棉花收获期已经过去了半月,货栈也没有收购到多少棉花。滕余浩大惊,在百里洲走访了一圈,才发现百里洲出现了多家收购棉花的工场主,这里面就包括顾秀凯。并且经常有人过来询问货栈收不收棉布,并且价格便宜,一匹布二钱银子。 滕余浩马上行文给林纯鸿报告这个情况。林纯鸿接到报告,心喜不已,这帮农民居然弄出了乡村手工业。他当然要鼓励这种行为,大笔一挥:“全部收购。”但他对农民把布卖得这么便宜百思不得其解,按照这个价格,即便加上运费,和苏州松江的棉布也有得一拼,而当初郑天成给自己算的账,一匹棉布成本都超过二钱银子? 林纯鸿马上令郑天成和滕余浩调查是什么原因。调查的结果不久就出来了,原因也很简单,工场主的人工非常便宜:大多数工场主在流民中招募妇女进行劳作,仅仅就是供饭而已,工钱最高的,一年不超过一两银子,而林纯鸿手下的工人一年的工钱起码就是五两!这让林纯鸿不由得哀叹: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果然充满了压榨。 ※※※ 顾秀凯刚从刘巷的货栈回来,卖了四十匹布,得到了八两银子。这让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当初买搅车、纺纱机和织布机时,手里的钱远远不够,差点让他打消了织布的念头。但顾秀林得知后,专程请假回家了一趟,拿出一百两银子凑份子,两家各占五成的份子。现在两家拥有了一台搅车,纺纱机和织布机各四台,雇佣了七个妇女,从事纺纱和织布,顾秀林的老婆和大儿媳也参与纺纱和织布,至于搅车则由他和两个儿子分别摇动。现在顾秀凯卖出了第一批棉布,感叹道:“幸亏典史的货栈敞开了收购棉布,否则真不知道卖到何年何月为止。” 顾秀凯心情好,不仅自己买了酒和肉,还给七个妇女开了一顿好的伙食,她们仅仅就是吃饭而已,并不拿工钱。顾秀凯叫来顾秀林老爹,一起喝酒聊天。 酒过几巡,两人都有点醉意,顾秀凯说道:“照这个速度,咱两家的皮棉明年三月就用完了,到九月收获下一批棉花还有六个月呢,我想着能不能到别处收一些棉花过来,大叔你看行不行?” 老人咪了口酒,说道:“收不收棉花并不决定于我们,得问问典史的货栈收多少棉布!” 顾秀凯呵呵笑道:“我问过滕总管了,他说啊,有多少收多少,只要我们有货,就收!” 老人突然站起来,指着顾秀凯说道:“那你还犹豫什么?赶紧去买呢,现在百里洲也收不到了,只好到对岸看看了。” “大叔,我算过了,四台织布机,至少得十台纺纱机供应纱,咱们还得再买六台纺纱机啊。搅车一台就够了,我和两个小子辛苦点就够用了。” “买吧,就是还得雇六个纺纱的女子,但咱现在手头没多少银子,这可如何是好?咱们两家买这些机器都已经是砸锅卖铁了。” 两人一时找不到解决办法,只好不停的喝酒吃菜,不一会,脆生生的猪耳朵便被消灭。老人望着空荡荡的碟子,突然说道:“咱家老二已经是副总管了,看能不能通过他找典史借点钱,照这个势头,年底咱们就能还上。” 顾秀凯一听大喜,不停的说道:“还是顾老二有本事,呵呵,我以前咋就没看出来呢,嘿嘿!” 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憧憬着未来,就如奸商盘算着利润一般,谁又能想到他们现在的身份只是农民而已。 第四十七章 心向大海 老人和顾绣凯在商量购买织机,小心地谋划着发财大计。林纯鸿也不例外,整日盯着他的一亩三分地,寻思着发财大计。这不,他的目光盯在了长江三峡上,试图开凿纤道。 在富饶的四川盆地和江汉平原间,高耸着巴东山脉。千万年来,滚滚东流的长江硬是在崇山峻岭间侵蚀出一条河道。于是,在夷陵以西,长江便穿行在茫茫山崖间。 自古以来,出川容易进川难,所以李白有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进川满打满算就四条路,一条是从陕西穿秦岭入川;一条就是自襄阳经汉中入川;还有一条就是从云贵入川;当然,还有一条就是逆长江而上,进入川东。这几条路没有一条好走的,沿途都是翻山越岭,尤其是还有那从峻岭间架设的栈道,更是危险异常。相比较而言,从长江逆流而上还算一个比较好的选择。但是,长江在三峡内水流喘急,河道狭窄,根本不可能利用风力或者划桨逆流而上。所有的逆流行舟必须靠纤夫。 所以,在川东的崇山峻岭间,总是能听到低沉、有力的号子:“嘿哟……嘿哟……嘿哟……”喊一句号子,纤夫便前行一步,发出一声低吼。如果仅仅是体力活,倒也没什么。穷苦人家能谋生,不介意多费点体力,但是拉纤也是危险活,在石头上一步没有踩稳,便滑落山崖,轻者致残,重者伤命。自古以来,滚滚的长江里不知道带走了多少纤夫的躯体和血泪。 但是现在,西陵峡里响起了叮当叮当的凿石声。一行人用绳子吊在高高的山崖上,不停的用锤子和铁钎凿着石头,希望能从近水的山崖上开辟出一条纤道。不远处,更是响起了轰隆隆的巨响,那是工人们把火药埋进了千辛万苦开凿出来的洞了,炸开巨岩。这帮人便是林纯鸿的工匠。现在,林纯鸿从大田堡得到了一批火药,方才如此奢侈,用来开山。 一个月以前,林纯鸿接到了张兆的一份报告。报告里称,麾下的船工在进入容美土司时,由于下船拉纤,已经折损了将近六十名船工。这个数据让林纯鸿触目惊心,为了方便与容美土司联系,更为了打通通往川东的水路,林纯鸿毅然决定投入巨资开凿纤道,更是将纤道的规格提升到能并排行走两头牛。林纯鸿希望以后的拉纤就让牛马驴来完成,将人从繁重的体力中解脱出来。 纤道的开凿由王两全负责,林纯鸿竭尽全力支持这个工程。要钱,没问题,什么?需要四万两?可以,没有问题。要人?行,所有的石匠都派给工程队,还另外招募了三百人。要火药?好,手里所有的火药都分配给工程队!只是有一点,所有的纤道必须用石板铺就,确保质量! 此外,张兆还给林纯鸿算了一笔账,以后纤道建成后,成立专门的纤夫队,每个纤夫队专门负责一段水路,船工就不用再下船拉纤了。这样不仅节省了船工,还可以给别家的船队拉纤,赚取不薄的利润。巨大的前景更是让林纯鸿高兴不已,这样的长江才是黄金水道嘛,没有金子挣,叫什么黄金水道? 暂时的计划就是先把纤道修到三斗坪,再往上目前还没有什么生意,以后再说。按照林纯鸿的计划,就是纤夫队挣得的利润再拿来修筑纤道,直到纤道延伸到chongqing为止。 但张兆的报告里还汇报了一次罢工事件,让林纯鸿非常头痛。 事情发生在崇祯四年四月的隔河岩。 现在的隔河岩基本上成了几大长官司的商品集散地,来来往往的客商特别多。土司里的西兰卡普织锦和容美绿茶一经推出,受到了热烈欢迎,很多商人不远万里,慕名而来,让隔河岩货栈的交易量与日俱增,郭铭彦甚至提议隔河岩的收费方式比照夷陵货栈,但考虑到土人零散的交易也需要集市,林纯鸿否决了这个提议。 交易市场的扩大,直接导致船队规模急剧扩大,以前的江匪除了一些被周望留住外,几乎全投到了船工队。赵和海和李蒙申也分管了一块,依旧在张兆的指挥下干活。赵和海就负责清江沿线的船队。 隔河岩的码头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物,一些工人正在那里分理货物。一个工人吆喝道:“蜂蜜二十罐,荆州,五天!” 一个师爷模样的人看了看手中的账本,喊道:“二类货物,乙丑类货船!” 于是,马上有几个工人过来,将货物搬运到指定的乙类船只。原来张兆感到货物运输出了问题后,林纯鸿便把李崇德派过来协助他分理货物。李崇德经过长时间的观察,琢磨出一个法子,就是将货物按照出发地、目的地、紧急程度进行分类,分为一类、二类……,以后随着目的地和出发地的增加,还要增加。并且将货船按速度快慢、出发地和目的地也进行了分类,用天干地支来表示。这样,货物便和货船对应起来,很快的进行装卸,节省了大量的人力。这个方法简单易行,很适合林纯鸿目前的货栈和船工队。 但是这个法子不用赵和海去管,他的任务就是管好船队,保证船队的安全和按时抵达。当船队在装卸货时,他们便无事可干,该喝酒的就喝酒,该piao激的去piao激,没有人去管他们。现在隔河岩就有人开设了激院,生意相当不错。据说是秦邦定的产业,还有人专门向林纯鸿汇报了此事,林纯鸿听闻后,一笑置之,手下的人有了商业头脑,他高兴还来不及,更别谈去阻止了。 但赵和海这几天不仅对喝酒没有兴趣,连对隔河岩的头牌都失去了兴趣,他和一个原来的水匪坐在码头的高处,看着码头上忙忙碌碌的工人。赵和海的嘴里不知道嚼着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盯着某一处出神。 “牛大,你说咱这一辈子就这样过算了?” 牛大嘿嘿的笑了笑,说道:“当然不能这么算了,我还没有娶媳妇呢,过了这个年,我手里就有三十多两银子了,准备在百里洲找个媳妇。”Www.XSZWω8.ΝΕt 赵和海白了白牛大,骂道:“德行!跟猪似的!” 原来赵和海一直在想着曾经的大海,自从加入登州水师后,他便爱上了那广阔无垠的大海,更爱上了那种摇摇晃晃的生活,他觉得现在自己活得很憋屈,每天忙着同样的事情,每天都波澜不兴的活着,这种生活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习惯于刺激、习惯于冒险。但牛大又没见过大海,怎么能理解赵和海的想法?话不投机半句多,赵和海又沉默的盯着清江里的小船。 良久,赵和海又说道:“听说二哥那里的兄弟又折损了三个,拉纤时从山道上摔下来,掉到长江里,连尸骨都没有捞着。唉,照这样下去,以前的兄弟们都快要死光了!” 这话终于引起了牛大的共鸣,牛大悲愤的说道:“林典史是不是想让我们这帮投过来的江匪都死光?以前的皇帝可不是这么对付梁山好汉的?” 赵和海对牛大的思维有点不理解,这都哪跟哪啊?难道林纯鸿还怕他们这帮人造反?但赵和海无意为林纯鸿解释,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弟兄们从猛虎变成了水牛,真是可怜!” 正当赵和海和牛大长吁短叹的时候,师爷过来叫道:“赵副总管,去荆州的乙丑类船已经装货完毕了,可以出发了!” 赵和海正在气头上,便回道:“老子没心情,今天不出发了!” 师爷一听,感觉赵和海中了邪,忍不住劝道:“赵副总管,这类船今天不出发,就不能按规定时间到荆州了,这可是大事故,处罚很严厉的。” 赵和海一听到处罚,马上从地上跳跃而起,骂道:“处罚,处罚你个头啊,你要林纯鸿来处罚我啊!兄弟们都死光了,多死老子一个也不算什么。老子早就不想干了,娘的,跟林纯鸿的一条狗似的!”说完,便和牛大扬长而去。 师爷气得发抖,但苦于自己是新来的,也不和赵和海争吵,便把这个情况向郭铭彦汇报。郭铭彦不敢大意,马上行文给张兆,要张兆来处理这个事情。 刚好张兆在鸭子口,听闻此事后,连夜赶到隔河岩。见到赵和海二话不说,命人将赵和海捆绑起来,交由李崇德处理。 李崇德的职务还包括裁定处罚事务,相当于林氏集团的大*法官。李崇德也没有容情,按照玩忽职守和辱骂队友的罪名,判定赵和海鞭刑十鞭和服苦役五天。 赵和海扬长而去之后就后悔了,他知道自己肯定会连累张兆,再说林纯鸿对原来的江匪也是一视同仁,也没有对不起这帮江匪。待到张兆令人将他捆绑起来,他也没有辩解,在李崇德面前也是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罪过。 鞭刑的执行血腥而痛苦,赵和海硬是忍着没有哼一声。待抽完十鞭,张兆再也忍不住,抱住赵和海放声痛哭。边哭边哽咽道:“哥哥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想出海,但是现在咱们没有条件啊!” 赵和海也双目含泪,道:“大哥,是我不对,老是做梦,但是我确实想过以前的那种生活啊!” “朝廷的水师有什么好的?我们受的委屈还不多?” “只要能出海,让我干什么都行!” 张兆心里更是难受,他现在娶了老婆,又有了儿子,老婆和孩子在百里洲过着安逸的生活,张兆也很满足现状,根本不想再过以前那种刀口上添血的生活,而且自从和李崇德琢磨出货物和船分类管理的法子后,运输的效率大幅度提高,也让他非常有成就感,并痴迷于管理创新而不能自拔。他非常理解李蒙申和赵和海的想法,大海实在是个吸引人的黑洞! “哥哥答应你,让林典史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买海船,让你出海!” …… 林纯鸿知道赵和海和李蒙申想出海后,忍不住拍案骂道:“nainai的,老子被骗得好苦,哪个狗日的专家说汉族是畏惧大海的民族?”林纯鸿愤恨不已,自己以前读书读傻了,尽信书,想想以前的大明全民走私的时代,几十万几百万的汉人冒着杀头的风险都要出海经商,更是冒出了数不尽的海上豪杰,怎么可能是畏惧大海的民族? “天成,赶紧行文给张兆,要他赶紧带着李蒙申和赵和海来见我!” 林纯鸿的疯狂让郑天成诧异不已,他迟疑片刻,提醒道:“买海船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郑天成的话让林纯鸿冷静下来,细细一想,觉得自己刚才确实太鲁莽了,“等他们三人来了之后再说。” 说完踱步到一幅世界地图边,盯着地图发呆。这幅地图是林纯鸿通过瞿式耜从传教士那里临摹而来,并不精确,但中国沿海大致的形状和岛屿基本都在,至于比例对不对,林纯鸿也不知道。 待到张兆三人忐忑不安的赶到枝江,已经是三天之后了,林纯鸿将张兆三人带到地图边。张兆三人一见到地图,眼睛发直,赵和海更是忍不住,不待林纯鸿说话,便在地图上指指点点。 三人惊叹道:“想不到这个世界那么大,咱们大明很小嘛。” 林纯鸿指着地图问道:“现在这片大海被郑芝龙控制,掌握着通日本和朝鲜的商路,这片大海被刘香控制着,然后这一大片被西洋人控制着,你们有什么打算?是准备去抢*劫还是准备当海商?” 三人面面相觑,想不到林纯鸿那么干脆,直接问他们的打算。实际上赵和海和李蒙申哪有什么打算,只是想出海而已。他们没有想到现在的大海已经被瓜分完毕,没有散户的生存空间。 这个想法让赵和海和李蒙申感到挫败不已,赵和海说道:“我们现在也没有什么打算,不知道典史大人想让我们做什么?” 林纯鸿很欣赏赵和海的坦诚,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对想冒险的人向来很敬重,以后有什么想法就跟我说,别闷在肚子里。我想让你们到广州走一趟,顺便了解一下海商,然后你们给我提个打算,只要我认为打算合理,对我们有利,再多的钱我也投了!” 赵和海和李蒙申兴奋不已,一个劲的称谢,只是张兆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林纯鸿问道:“张兆你也想出海吗?哎,你去了,我这里的船队谁来管着啊,我现在真缺人。” 张兆马上抱拳道:“典史大人的困难我当然知道,这次我就不去了,但是以后就难说了。” 林纯鸿哈哈大笑,说道:“你们三人先别忙着决定,我先带你们到百里洲看样东西!” 林纯鸿带着张兆三人来到了百里洲,经过严格的身份验证,进入了造船厂。张兆三人早就知道船厂里在造一艘船,并且为了保密,在船厂周围竖起了高高的围墙,外人根本不知道里面在干什么。现在他们进入了船厂,只见一艘巨大的船呈现在他们的眼前。四人走到船坞边,发现该船正处于最后的油漆阶段,离下水已经不远了。 两个西洋人见林纯鸿到来,连忙躬身见礼:“见过典史大人。” 林纯鸿连忙说道:“你们忙吧,别管我,我就是来看看。”两个西洋人便走开,继续忙活。这两个西洋人通过艾儒略从福州招募而来的,一个叫泽迪亚,一个叫芬多斯,分别是葡萄牙人和瑞典人。本来他们有点不愿意,毕竟造海船才能显示他们的价值,但在高报酬的吸引下,来到了百里洲,准备干一段时间后,赚够了钱就走。 当两人看到了堆积如山的船材后,兴奋不已,早就把要走的打算抛在了脑后,一心一意的为林纯鸿设计船只。毕竟,现在能有林纯鸿这么多木材储备的地方真不多,这些优质船材正好给他们提供了发挥的空间。西洋人来了之后,林纯鸿提出他的要求:速度快、灵活、防护力高、火力猛,适合在长江里行走。泽迪亚和芬多斯根据林纯鸿的要求,想来想去,便设计了这种船。 只见这艘船竖立着两根高达十五米的桅杆,长约七十尺,宽约十二尺,一边大约开了二十多个孔,长达二十多尺的木桨从孔洞伸出。除了伸出木桨的孔洞外,一边还有三个更大的孔洞,那是炮孔,用渔网遮着,增强防护力。船上没有设置蓬窗,避免着火自困,船头还有一门暗藏的主炮,估计是射程较远的炮。 “这船活像一个蜈蚣啊,这么多腿!”赵和海说道。 “哈哈,赵兄弟的说法真形象,好了,这船就叫蜈蚣船。本来那两个西洋家伙想安装三层木桨,我考虑到那样需要的水手太多,就只造了一层。否则的话,腿就更多了!” “这船能有多快啊,这么多桨,还有两根桅杆,长江上可没有比它更快的船了!”李蒙申考虑问题总是从技术角度出发。 “有多快我也不知道,过几天下水后试试就知道了。你们猜猜我想用这船来做什么?” 张兆想了想,说道:“剿灭鄱阳湖水匪?” “呵呵,说对了一半。长江下游可是富得流油的地方啊,不分一杯羹,心里怪不踏实的。” “可是这船没法射箭啊,只能用炮,典史大人在哪里弄的炮?”张兆问道。 林纯鸿将双手一摊,苦着脸说道:“本来从大田那里弄了几蹲小炮,试了试,完全不符合要求,只好找西洋人买一些炮了。天成那个家伙专门到澳门去了一趟,据说买到了,还要个把月才能运到。炮还好说,火药就难了,上次在大田弄了几百斤火药,也不知道能用多久。” “这船操作可不容易,桨手、帆手、舵手、炮手、火长……哇,这么多人,缺一不可,太难了!”李蒙申感叹道。 林纯鸿笑道:“慢慢熟悉呗,又不是急着去打仗,怎么样?三位有没有兴趣?” 赵和海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想到广州去,去看看大海。” 张兆则一声不吭,只有李蒙申跃跃yu试,说道:“我想试试看!” 林纯鸿大喜,说道:“好了,船长就是你了,你也不用到船工队了,以后就住在这里,跟着泽迪亚和芬多斯多学学,不懂的地方多问问,以后打仗时可是玩命的事情,一个不明白的问题就有可能送了命!” 李蒙申说道:“但我有一个要求,必须保证充足的火药供应,否则我不干,这船没有火药除了逃跑,一点用都没有!” 林纯鸿拍了拍脑袋,说道:“这个难题扔给我吧,你放心,我保证火药的供应。” 第四十八章 婚姻大事 关于向长江下游拓展势力的计划,林纯鸿和周望不知道商讨了多少次,方才达成一致。为了激励水手,林纯鸿决定,林氏集团提供所有的船和装备,但只拿战利品的四成,其他的六成由船长分配,并且保证:如果被官府或者其他水匪擒获,则尽最大的努力去营救。为了达到积累有经验水手的目的,规定:每只船上的水手三个月轮换四分之一,这也有避免船长形成私人势力的作用。并且林纯鸿和周望还认为待到条件成熟时,要组建强大的本部舰队,这样即使船长形成了私人势力也无所谓。更何况,火药这个东西还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个计划林纯鸿和周望并没有透露给任何人,毕竟,最关键的船还在船坞里呢。 至于林纯鸿这么笃定自己能弄到充足的火药,源于在清江上游的溶洞里发现了大量的火硝。火硝本身也是一种中药材,被土人带到货栈交易,林纯鸿发现后,就不停的高价收购,现在在百里洲囤积了不少的火硝,而且土人寻找火硝的热情一日*比一日高涨。至于硫黄,就更简单了,关仁美开发的本身就是硫铁矿,根本不缺硫黄的。现在最缺乏的反而是有经验的火药师,这个难题也被彭新给他解决了,彭新一气寻找了二十多个经验丰富的鞭炮师傅,全部带到了百里洲。林纯鸿哭笑不得,他只好将这二十多个鞭炮师傅分成三个组进行火药研制,并抬来一蹲从大田带来的小炮,规定:同样的炮弹,同等份额的火药,如果谁配的火药能让炮弹飞得最远,组内每人赏银五百两。这个规定让鞭炮师傅们夜以继日,丝毫不关注自己的身体。一时之间,百里洲这个小岛上整日炮声隆隆,让居民心惊不已。 在张兆三人看了蜈蚣船之后,林纯鸿安排卢诗源和赵和海一同前往广州,卢诗源的责任就是打探广州的商业信息,看能否在广州设立货栈,而赵和海的任务就是找到一条海上之路,决定林氏集团今后在海上发展的道路。赵和海远远没有认识到他的这一任务的意义,他只是想着自己能够纵横大海便足矣。为了保证两人的安全,林纯鸿将自己的侍卫宁典和于泽派出与二人同行。 同时,林纯鸿令泽迪亚等人造三桅的大货船,这种船适合在长江里行走运货。按照林纯鸿的计划,这种船主要用于长途运送货物,打通和江南的联系。现在百里洲的造船厂规模扩大了好几倍,分成了木材处理、制帆、织绳、造船、油漆……多个部分,原材料除了木头外,大部分都是采购而来,利润还没有见到,银子如流水般花了出去,以至于让存有不少现银的林纯鸿都心疼不已。 最让林纯鸿纠结的是,缺乏钢铁成了阻碍各项事业发展的瓶颈。林纯鸿拼命回想中国境内的著名铁矿,想来想去,只有大冶离荆州府最近。大冶的铁矿品味高,而且还伴生着铜矿,令林纯鸿垂涎不已。 不过,林纯鸿就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大明帝国绝不容许他插手大冶的矿务。万般无奈之下,林纯鸿只好退而求其次,把目光瞄准了清江沿岸的火烧坪。 火烧坪隶属于夷陵州长阳县,其矿石品位还不错,离清江岸边大约有三十里地,目前有个官办的小规模采矿场。如何将官办转为民办呢?林纯鸿苦思对策。 ※※※ 夷陵州城。 “都站好了,注意了,莲娘,你今天要劈完这些柴木,小荷,你今天要将所有的屋子都收拾一遍!要是让我发现你们偷懒,哼,小心你们的皮!”小凤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两个女孩子训斥道。 两个小女孩子身材高挑,即便着婢女青衣,也遮掩不住她们令人的曲线。其中莲娘鹅蛋脸庞,一双大眼睛眉目含情,不着妆也显得甜蜜异常,让人见之不忍挪开双眼。小荷生的精致小巧,见之忘俗,正如出水的荷花一般,一尘不染,清新、秀气,让人爱怜不已。两个小女孩子正低着头,眉目含泪,静听周凤的吩咐。待周凤下令后,方一步三摇的走向屋里,如风中的百合一般,摇曳多姿。 周凤见了,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好好走路,天生的贱骨头啊!干活还显摆!” 豆大的泪珠从莲娘和小荷的脸庞滑落,自从来到夷陵后,就被周凤指使着干这个干那个,没有一刻能够闲住。本来她们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现在只能干干粗活,滑*嫩的双手已经都出现了厚茧,让她们委屈不已。原来,彭新本来准备从族里选两女子送给林纯鸿,后来在岳州任货栈总管后,眼界开了,听说扬州瘦马天下闻名,便派一心腹至扬州花了二千五百两银子买了两个极品,送到夷陵。林纯鸿一直未回夷陵,尚不知道此事。李氏无法,只好将两个女孩子养在家里,静候林纯鸿回来处理。 周凤见了这两个女孩子后,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连带着好几天心情不好,周凤从李氏那里要这两个女孩子服侍自己,李氏二话不说,吩咐两个女孩子好好服侍周凤。可两个女孩子到了周凤那里就倒了大霉,周凤的怒火有了发泄的对象,就不停的让她们干粗活,借此折磨她们。周凤的一举一动被李氏和她娘看在眼里,又不好干涉,只好由得她。倒是陈继兴见两个新来的姐姐温柔漂亮,更会琴棋书画,不停的数落周凤,更是让周凤愤恨不已,直给了陈继兴好几个爆栗。 直至陈继兴通过书信将此事报于林纯鸿,林纯鸿才知道彭新送了两个扬州瘦马给自己,考虑到彭新送的礼物不好退还,自己手下又缺少能写字记账的人,便吩咐将两人送至百里洲李崇德手下,要他安排别院让二人居住,并把一些文书上的事情交与两人。 小凤儿听到林纯鸿的安排后,直接就将夷陵货栈的事情撂了桃子,好在规矩运行日久,货栈才没闹出大乱子。不过周凤不出去抛头露面,倒合了她娘的心意,每日尽心尽力的照顾周凤的生活起居,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 可周凤是野惯了的丫头,每天窝在家里如何受得了?第三日一早,便带着小婢秀吉出门闲逛。秀吉年方十三四岁,在小凤儿的影响下,也是风风火火的性格。周凤说去哪里,秀吉当然紧跟而上。不知不觉,周凤二人便转到了胭脂水粉店。以往,周凤从不来这些店,素来都是李氏送她这些玩意,教她怎么用。自从莲娘和小荷来了后,说起胭脂水粉一套一套的,涂抹在脸上,粉嫩透红的,还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让周凤这个女孩都忍不住心跳。于是,她就有点自惭形秽,这不,现在就来到了水粉店,一则买一点好东西,再则增加点见识。 刚进水粉店,便有一妇人迎上来,脸上挂满了笑容,口称:“哎呦,周姑娘光临小店,不知道要买什么啊?” 周凤大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周?你认识我?” 妇人笑道:“夷陵城里谁不认识周姑娘啊?模样周整,说话爽快,做事更是让人竖起大拇指。” 周凤听得脸色发烫,不好意思的说道:“哪有那样的,大娘你好口才。”虽然口里谦虚,心里暗自得意。 “周姑娘需要什么尽管说,我们这里的胭脂水粉都是上佳的好货,平常的人家我们还不卖。”妇人没有忘记她的职责,趁机推销她的商品。 周凤瞠目结舌,她真不知道自己该买些什么,只好随口说道:“把你最好的胭脂水粉拿来我瞧瞧。” 妇人说一声“好咧”,便拿出一瓷盒,递给周凤,说道:“周姑娘看看,这不是铅粉,是紫茉*莉花,研碎了配上上等香料制作的。” 周凤接过瓷盒,打开一看,里面摆着一行十根的玉簪花棒,周凤拿出一根花棒,粘上一些粉,在那里看。 水粉店还有几个客人,妇人忙着照管其他顾客,这时,一女子叫道:“老板娘,我要清江的胭脂膏,来两盒。”周凤忙转头看,且见一女子挽着攒珠发髻,项上带着一赤金圈,身着大红小窄袄,外套石青银鼠褂,下着撒花裙,一双眉目瞧之含情,一张粉面不笑而甜,双唇更是红若桃花。 “哎呦,崔姑娘,不巧,清江的胭脂膏全卖完了,可能要等三天才有货!”妇人不无可惜的叹道。 崔姑娘倒不觉得可惜,笑道:“清江的胭脂膏居然卖得这么好,想那林老板肯定是赚个体盆钵满的。” 旁边另一女子说道:“可不是,这清江胭脂膏啊不是玫瑰花做的,是上好的胭脂压出水,去掉渣,用花露蒸制而成。听说以前清江那里的土人女子便用这个抹脸,一个个赛若桃花呢。这林老板也真是厉害,居然把土人的这个东西也弄出来卖。” “要说这个林老板啊,不仅会挣钱,还当了典史呢,去年亲自带兵把五千多土匪给剿灭了!据说还没有定亲哦,小梦儿,你有机会拉!” 刚才那女子娇笑道:“瞧不撕烂你的嘴,胡说八道,整天在姐妹面前说要嫁就嫁林老板这样的人是不是你?”说完,作势就要去撕小梦儿的嘴。 小梦儿躲闪着刚才那女子的手,叫道:“别人林老板怎么看得上咱们,听说已经和荆州的守备女儿定亲了,马上就要下聘礼呢。” 周凤一听到林老板,便竖起了耳朵,现在听闻和荆州的守备定了亲,心头腾起一股无名之火,啪的一声将瓷盒放在桌子上,问小梦儿道:“你听谁说的?林纯鸿要和守备女儿结亲?” 小梦儿和刚才那女子笑得前俯后仰,说道:“原来小妹妹也想和林老板结亲?晚啦,晚啦!” 周凤的脸变得通红,捏着粉拳,就要发作,刚才的崔玉儿见了,不禁觉得好笑,她是认识周凤的,连忙拉住周凤的手,说道:“小妹妹,别听他们胡说,来,姐姐帮你看看这盒胭脂。这个茉莉粉啊,只需要沾一点点,放在手心里……” 小梦儿和另外一个女子本是青楼的歌姬,闲来无事,便想逗弄逗弄周凤,见周凤被崔玉儿挡住,觉得无趣,买了点水粉便走。崔玉儿是夷陵唇香楼的清倌儿,年方十仈激u岁,是唇香楼的头牌,引起夷陵乃至荆州众多士子的追捧,名声远播。今日见周凤冲动,差点酿成祸事,便帮了她。 周凤也感激崔玉儿,辞别后,带着秀吉在街上东瞅瞅西看看,一路盘算着林纯鸿定亲之事,不由得心里发狠:待林纯鸿回来后给他好看。哪想到她刚才在水粉店早就被一人盯上了,那人便是夷陵千户所千户白景周。白景周天启年间接替父亲担任了夷陵州千户一职,连续娶了六房姨太太,又成年累月的流连于欢场,对平常女子的奉承早就失去了兴趣,今日见周凤一颦一笑、一怒一喜无不大异于平常女子,便起了娶周凤做第七房姨太太的心思。白景周一路跟随周凤,越看越心喜,越看越高兴,忍不住向人打听,得知周凤乃平民之女,就委托媒婆上门提亲。 周望的婆娘听媒婆说了此事,立即将媒婆轰出家门,并告知周望。周望接到信后,马上和林纯鸿从百里洲赶到夷陵城。周望的意见就是绝不同意,林纯鸿当然也坚决反对。可惜现在周凤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门也不开,不许任何人进入。 “小凤儿,你别难过,父亲怎么会同意你去做小妾呢?一定会给你找户好人家!”周望低声下气的在房间门口说道。 “就做小妾好了,反正你们也不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好了!”小凤儿在房间里叫道。 “谁说不管你了?咱们不是把媒婆轰出门外了吗?你好歹出来吃点饭,都一天多了,饭也不吃。”周望的婆娘苦口婆心的劝导着。 “不吃,不吃,饿死我算了!”说着说着,小凤儿大哭起来。 周望婆娘瞪着周望,说道:“都是你惯的,你看都成什么样子了!” 周望无可奈何的摊开双手,表示没有办法,示意林纯鸿劝解小凤儿。 林纯鸿叫道:“小凤儿,你想想,你父母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舍得你去做小妾,至少得让八抬大轿抬你,嫁个高贵人家,没准还封还一个诰命夫人给你呢!” 其他人见林纯鸿说得犹如玩笑一般,直翻白眼。林纯鸿不管不顾,拿起一副碗筷,把里面的面条吃得吧砸吧砸的响,这声音犹如山呼海啸,让大家恶心不已。林纯鸿边吃边说:“小凤儿,你看,这面条多香,你三哥我吃完还想再吃三碗!”尛說Φ紋網 “你吃吧,吃十碗,撑死你,看你怎么娶守备的女儿!”小凤儿气极,一时随口说道,说完就后悔了,忍不住又哭起来。 这话一出,李氏喜形于色,说声“婶子,我去准备聘礼。”便立即回屋安排媒婆提亲,也不管林纯鸿同意不同意了。周望和婆娘相视一笑,也悄悄的走开,只留下林纯鸿嘴里含着面条傻站着。 小凤儿哭了一会,见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悄悄的把门打开,露出一条缝往外瞧,结果看见了林纯鸿这个傻样,气得跺脚道:“都是你这个傻瓜,害的我这样!” “什么守备女儿?你从哪里听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林纯鸿恢复了活力,问道。 “你看,你看,你还惦记着别人家的女儿,还说不知道,我死也不嫁你!”说完,就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 这样一来,林纯鸿不好进屋,站在外面,轻轻的说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小凤儿闷在被子里,脸涨得通红,心口跳的厉害,羞道:“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见你!也不听你胡说八道!” 林纯鸿嘿嘿的笑了两声,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拒绝不了啦!”说完,便径直回屋看李氏准备得怎么样。 正当林纯鸿和李氏风风火火的准备聘礼之时,林纯鸿忽然接到报告,称白景周派兵包围了夷陵货栈,声称夷陵千户所失窃了军国利器,夷陵货栈有重大嫌疑,要进去检查,与护卫人员发生了冲突,双方正对峙着。 原来白景周被严词拒绝,自觉下不了台,后来听闻周凤要嫁给林纯鸿,打听到周望和林纯鸿合伙开了夷陵货栈,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派兵包围了货栈。周望和林纯鸿这几天一直小心关注着白景周动向,没想到白景周直接就撕破了脸皮,弄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林纯鸿和周望立即赶往货栈,处理白景周事宜。 第四十九章 保卫货栈 夷陵货栈方圆约三里地,南面是码头,设北门、西门、东门三个门,里面的道路四通八达,包含了仓储、商业、服务等多种功能,吸引了大量的商户和闲人,呈现一片热闹景象。由于货栈里主要从事货物大批量的交易,货栈设置了经纪人,也就是俗称的牙人,从中牵线搭桥,促进交易,并从中抽取交易额的一成作为货栈的维持经费。与外面的经纪人不同的是,这里的交易必须有经纪人在场,并在合约上签字才能达成交易,任何私下的交易将被货栈宣布为不受欢迎,货主将被禁止进入货栈。而且经纪人的人工钱与交易额挂钩,每个经纪人将发挥他的所有能量促成交易。刚开始,商家对抽成不满,不想到货栈交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在货栈里不仅买家卖家多,而且能够得到货栈的保护,避免被无赖泼皮sao扰,甚至还可以躲避官府的sao扰,而且里面的服务措施一应俱全,尤其是仓储,所有被抽成的交易能够免费使用仓储一个月。商家逐渐习惯在货栈进行大宗交易。但这点仅仅适用于夷陵,对于隔河岩、小湾子和鸭子口等货栈就只能按照进出的车辆和货担进行收费,毕竟那里大宗的交易并不多。 然而,现在商人们依赖的保护已经岌岌可危,白景周率领二百余人堵住了北门、南门和西门,让里面的商人惶惶不可终日,连声哀叹今日的货物算是喂了白眼狼,要让夷陵千户抢走。他们聚集在货栈管理处,纷纷要求货栈给他们一个说法,周世亮忙得满头大汗,不仅要维持货栈内混乱的秩序,严防一些人趁火打劫,还要给每个前来的商户解释,承诺商户的任何损失由货栈赔偿。 周凤撩了桃子,货栈护卫队长周世亮暂时负责一任事务。 商户这才安下心来,慢慢的聚集在酒楼里,看周世亮如何应付夷陵千户。 货栈里的五六十号工人,被周世亮分成两拨巡视,对一些稍有异心者先抓起来再说。毕竟,货栈里的苦力相当多,里面鱼目混珠,难保这些人不惹事端。而周世亮亲自率领着三十多号护卫队保持精戒状态,站在货栈墙边严密监视着不请自来的卫所官兵。他们的武器只是哨棒,毕竟,私藏武器无异于谋反,在夷陵城,林纯鸿还不敢这么大胆。 白景周骑在一匹白色马上,身着盔甲,手提一根长枪,倒显得威风凌凌。可惜他后面的军户与他实在不相称,刀盾长枪等武器没有维护保养,显得暗淡无色。军户的装饰实在也上不了台面,颜色混杂,队伍也混乱,东一团西一坨的,不成样子。 但白景周不管这些,他只想到老子是朝廷的世袭军官,谁敢打老子就是谋反,后面的军户只是撑门面。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一个人到货栈叫嚣开门。后面的军户在他的指挥下吼道:“开门,老子们要查失窃军器,快开门!”喊叫声倒也整齐,声音也很大,还有点气壮山河可吞日月的感觉荆门。 可惜货栈里的周世亮对这喊叫声免疫,丝毫不管不顾,只是命令护卫队人等对白景周行注目礼,这种注目礼让白景周的怒气越来越旺盛,终于忍耐不住,下令道:“给老子撞门,撞开!” 手下的军户随手从旁边的工地上找来一根巨木,二十多人抬着,便要往北门撞去。周世亮见军户找来木头,便立即下令护卫队集合,在北门里面列阵。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按照林纯鸿的吩咐,要给白景周一个下马威。 军户们早就听说夷陵货栈赚钱跟玩沙子似的,一想到进入货栈后,所有的银两和货物任他们劫掠,便脚步轻快士气高扬。二十多人抬着木头,吼叫着向北门冲去,速度越来越快,轰的一声,便撞在了木门上。但货栈的北门用上等好木做成,哪有那么容易撞坏的?只是发出一声吱呀的惨叫,便依然耸立如常。军户们听到撞击的声音,便发出酒醉般的喝彩声。撞门的军户越干越得意,抬着木头缓缓后退,准备第二次撞击。 正在此时,货栈的北门突然自己开了,里面站着三十多号手持哨棒的护卫,在周世亮的率领下,正脚步整齐的前移。待出了北门,周世亮一声命令“冲”,护卫队便如排山倒海般冲向抬着木头的军户。 抬木头的军户一见大惊,他们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反应快的扔下木头就跑,迟钝点的反而被木头给压住了,发出渗人的惨呼。护卫队举起哨棒追着军户就打,全往手臂和腿招呼,一时之间哨棒的呼呼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让货栈里的商户兴奋不已,只觉得今日欣赏到一出大戏。 跑得快的军户直接就冲入了人群中,恐怖的气氛直接影响了其他的军户,他们傻站着一时不知道做什么。白景周也是大吃一惊,待反应过来,护卫队已经离他不远,他大叫道:“儿郎们,杀死他们!” 话音还未落,周世亮已经抵达他身前,他挺起长枪就往周世亮身上戳去,周世亮用哨棒横击枪杆,枪头被击歪,另外一名护卫队员揉身向前,举起哨棒狠命的向马脖子砸去。只听见啪的一声,马匹躲闪不及,颈部着棒,马吃痛,转身就往后逃去,差点将白景周从马背上甩下来,白景周拼命的拉缰绳,也控制不住马匹。 军户见白景周后逃,再也不犹豫,纷纷跟着白景周转身奔逃。护卫队得势不饶人,在后面紧追不舍,不多时,便有几十人腿脚受伤歪倒在地,发出一阵鬼哭狼嚎,刀枪盾牌散了一地。 林纯鸿、周望及何世林早就到了货栈,隐身在山岗后面,静观事态发展。待见到白景周带着部下狼奔豕突,方现身喊道:“都住手!”护卫队听到林纯鸿的命令,停止追击,在周世亮的率领下聚集在北门口,虎视眈眈的瞅着溃不成军的军户,俨然不可侵犯。何世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些护卫便是林大人的人马?上次就是他们剿灭了吴敢?”小說中文網 林纯鸿谦恭的说道:“正是,儿郎们上过阵,见过血,比农夫强那么一点点!” 何世林正待继续问,却被白景周打断:“林小三,你公然攻击官兵,形同谋反,你就等着凌迟处死吧!”说完得意的哈哈大笑。 何世林上前盯着白景周,只简单的问了一句:“你待怎地?” 白景周一见何世林,立即从马上滚下来,拜道:“何先生何以至此?” 何世林哼的一声,说道:“严大人早就知道你不成样子,派我来看看你,今日一看,果然如此,二百多个兵丁居然连三十多个人也奈何不了,还哈哈大笑,你笑得出来?” 白景周吓得浑身冷汗,辩解道:“那是他们……那是他们……”想了半天也找不出理由辩解,只好去擦额头的冷汗。 何世林是荆州守备严介和的幕僚,一直引为心腹。严介和除了担任荆州守备外,还有一个衔便是荆州左卫指挥使,正是白景周的顶头上司。何世林是张道涵的早年好友,应严介和之命,特来调解林纯鸿和白景周的矛盾。当阳一战,严介和与林纯鸿合作愉快,林纯鸿有所请,当然应允,再加上何世林从旁推波助澜,更是拍着胸脯说这事就交给他了。 何世林看到白景周的怂样就生气,继续喝骂道:“纳小妾受阻就纵兵报复?眼里还有没有朝廷法度?你的调兵令在哪里?” 白景周听到“调兵令”更是紧张,按照朝廷规定,御守千户所无调兵权,若有违反,轻者流放重者极刑。忙哀求道:“还请何先生在严大人面前美言,我也是一时糊涂!” “滚吧,还嫌丢人不够!”何世林的骂声让白景周放下心来,看着部下三三两两的扶着呻吟,脸色灰败,垂头丧气的带领残兵败将而去。 望着白景周凄惨的军户,何世林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卫所彻底败坏了,营兵也不堪用,兵将使用和补给一塌糊涂,哎!我大明纵横万里,居然找不到精兵挡住建奴入侵,耻辱啊、耻辱!” 崇祯二年、三年,建奴入侵,包围京师,各路勤王师补给混乱,战斗力薄弱,往往还未接战,便由于各种原因溃败,大明的前途一片灰暗,这让周望和林纯鸿黯然神伤。更让人担心的是,勤王师集聚京师,导致地方兵力空虚,各路土匪蠢蠢欲动,饥荒和赈灾不力就如烈火喷油,整个大明处于空前的混乱中。当初吴敢攻打当阳,正是此情的真实写照。 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系列繁琐的步骤后,林纯鸿和周凤的婚期定在了来年的二月十六日。定了日期后,周凤变化挺大,足不出户,也不和父母林纯鸿耍脾气,这让林纯鸿很不习惯。他喜欢的是以前刁蛮任性的小丫头,不是现在成为大家闺秀的周凤。不习惯的还有夷陵货栈工作人员,周凤现在也不到货栈管理事务,林纯鸿任命彭新顶替了周凤,岳州货栈由顾秀林接手。这便是我们的小凤儿,她在哪里都能让人深深的感受到她的存在,哎,可惜了,可爱任性的小丫头马上就转变成了大家闺秀。 一日,林纯鸿终于受不了了,冲进周望家,狠狠拍着周凤屋的门,喊道:“小凤儿小凤儿,快来看,三哥哥给你弄了彩虹,你快来看。”拍门的声音惊动了小凤儿娘,也惊动了家仆,所有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林纯鸿,仿佛看着外星生物一般。 林纯鸿讪讪道:“我见小凤儿这几天不出门,弄出个东西逗她开心的!”小凤儿娘虽然不满林纯鸿不顾礼教横冲直撞的性子,但也知道林纯鸿出于对小凤儿的关心,便喝令家仆散开干活,自己也假装忙于它事,悄悄走开。谁叫他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 厅堂里霎时间就只剩下林纯鸿一人,倒让他不好意思。他又用指轻叩小凤儿的门,叫道:“小凤儿啊,出来啊,三哥的东西你不看了?” “以后再看吧,我现在有客人!”小凤儿在屋里叫道。 林纯鸿轻推房门,却发现门并没有上闩,跨进门槛,问道:“什么客人啊?” 林纯鸿与周凤亲梅竹马,向来随便,哪里想到房间里乃女客? 小凤儿发出一声惊叫,喊道:“出去,我这里是女客人!”林纯鸿对礼教向来淡薄,虽然后悔自己鲁莽了,但既然已经进来,便要瞅个清楚。这一瞅,差点让林纯鸿成痴呆状,好在他头脑还算清醒,目光从那女子身上一扫而过,停在小凤儿脸上。 来客正是崔玉儿。周凤感激崔玉儿上次帮她,一来二去,二人便成了闺密。二人生活经历和品性差别甚大,但越是这样,两人可说的话越多,二人日见亲密。周凤从崔玉儿那里学到了不少打扮的知识,甚至有计划跟着崔玉儿学弹琴。崔玉儿也喜欢听周凤讲一些打猎和货栈里的事情。 林纯鸿马上作揖道:“小子不慎,惊扰了姑娘,请姑娘别介意。” 小凤儿有点生气,说道:“你啊你,总是这么鲁莽,说了有客了,还冲进来,让崔姐姐看见,还以为我们……”说到这里,小凤儿羞得低下头。 林纯鸿第一次看见小凤儿的羞态,一下子骨头都酥了,没想到小凤儿成了大家闺秀也是这么迷人。崔玉儿毕竟见过男人多,倒也不惊慌,道了一声万福,说道:“小女子见过典史大人,我来这里也有一个时辰了,就此别过。” 顿了顿,又笑道:“小女子提前祝典史大人和凤妹妹百年好合幸福美满!”说完,便带着一个小丫头,盈盈而去。 小凤儿将崔玉儿送至门外,回屋后横了林纯鸿一眼,问道:“你要给我看什么好东西?这么急冲冲的,天塌下来了?”小凤儿又恢复了往日的一颦一笑,让林纯鸿欣喜若狂,他连忙掏出一个三棱镜,拉着小凤儿的手到太阳底下,说道:“我从西洋弄到了一块琉璃,能照出彩虹来。” 说完,他把玻璃块放到太阳底下,地上立刻印出了一段七色彩虹,林纯鸿盯着小凤儿的脸,期望看到她大吃一惊,没想到小凤儿不屑一顾的说道:“这有何稀奇的,我洗衣服的时候,皂角泡泡上面都是五颜六色的。” 林纯鸿倒没想到肥皂泡泡也有折射分光效应,一时愣住了。小凤儿扑哧一笑,道:“不过这块琉璃也真稀奇,居然放在太阳下一照,就出现了五颜六色的光。” “嘿嘿,太阳光是由五颜六色的光组成的,我们看起来就呈现白色的。每个颜色的光通过琉璃的时候转弯的程度不同,就分开了,我们就看到了五颜六色的光。”林纯鸿兴高采烈的说道。 这些话小凤儿明显接受不了,狐疑道:“五颜六色的光组在一起就成了白色的光?这怎么可能?” 林纯鸿哑口无言,又无法拿出事实证明七种颜色的光组在一起便成了白色。林纯鸿无法说服小凤儿,也不纠缠这个问题,从屋子里拿出一台望远镜,教小凤儿看远处。这台望远镜是单筒的,花了好几百两银子从一传教士手中购得。这个单筒望远镜几乎有二尺长,镜头用玻璃制成。不出意料,小凤儿对这个望远镜相当感兴趣,不停的用望远镜看这个看那个。一会儿,小凤儿便说道:“这东西虽然看的远了,但看不到多少东西了!” 林纯鸿明白,小凤儿的意思是说视野变窄了,便说道:“有所得便有所失,你怎么老盯着东西的弱点?” “有人说看问题要全面,都要从正反两方面看,我正是学你啊!” “从两方面看又不是要你老盯着弱点。比如说看我,就不能老看到我的弱点,我的优点也很多啊,比如玉树临风……” “啥?玉树临风?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也是玉树临风?” …… 愉快与幸福充满了整个院落,可是大明的每个角落都有这愉快与幸福的笑声吗? 第五十章 初识白杆 在七百里长江三峡中,两岸都是山连着山,没有丝毫的平地。重重的岩石和峭壁遮天蔽日,非正午无法见到丝毫的阳光。时值秋冬,略显黄色的江水一泻而下,在岸边形成了一个个回旋的漩涡。岸边两山间,时常见到碧绿的深潭,倒映着两岸山色,树木繁盛,群山峻峭,绿草丰茂,的确让人留恋忘返。 喘急的江水中,居然散落着几只渔船,正在那里打鱼。整个峡谷内除了猿猴的嘶鸣声,便是他们欢快的歌声。且听众人唱道: 远方的客人哟—— 兄弟们哟喂—— 过三峡你该下船歇歇脚哟, 歇歇哟脚。 不夸咱们家乡的风光好嘛, 只说那个三峡的橙子多, 橙子多哟喂—— 且又听见一汉子唱道: 说起多,硬是多,树上的橙子起砣砣,如果你从树下过嘛,谨防砣砣碰脑壳—— 众人又合唱: 坡里一眼望不到边呢,上连青山舍下连河,一口咬得水长流舍…… 欢快的歌声回荡在峡谷中,充分展示出这里的特产:橙子。汉子们唱完,哈哈大笑,但笑着笑着,便再也笑不出来:只见上游冲过来二十多艘船,速度极快,转眼之间就要碰上。领头的船上还站着一个艄公,大喊:“让开……让开……” 渔民们慌了神,用尽全身的力气摇起木桨,将渔船挪向岸边。紧接着,二十多艘船擦弦而过,把渔民们惊出一身冷汗。要是在水流喘急的地方撞了船,落入水中,十有仈激u会丧命!渔民望着远去的船队,纷纷喝骂,但又无可奈何,那些船都是大船,相撞了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远去的船队的首船上,从舱里钻出一个汉子,望着重重叠叠的山峦,听着连绵不绝的猿啼声,叹道:“果然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个汉子便是杨梦选,大明游击将军,奉上柱国光禄大夫四川总兵秦良玉之命,率领五百白杆兵前往京师至秦翼明麾下驻守,并押送了大量的辎重和粮草。大明的后勤系统也真奇怪,秦翼明、马祥麟、张凤仪等将军在榆关或者京师驻守,但辎重和粮草由石柱宣抚司承办,千里迢迢的穿三峡、过荆江抵达扬子江,然后进运河抵达京师,一路之遥远想想都让人头疼。 “艄公,还有多久抵达夷陵?”杨梦选早就在船上呆得不耐烦,不停询问到达夷陵的时间。上了陆,可以睡个好觉,甚至有美人相陪,没有人不向往的。 “报告将军,下午申时便可抵达夷陵!”艄公说完,也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他们这些船工只负责将白杆兵和补给运送到夷陵,到了夷陵就可以返回石柱,由杨梦选在夷陵持令命夷陵千户所负责下一步的船只和船工。 这个回答让杨梦选精神大振,上次路过夷陵还是天启二年,当时杨梦选从浑河之战中捡了一条命,升任游击将军,返回石柱时在夷陵停留了半个月,夷陵繁华的市井和热情的娼激让他思念不已。 夷陵千户所千户白景周早就接到了命令,令他在夷陵准备船只和船工,协助杨梦选运送补给。这个命令急坏了白景周,船只不是问题,千户所就有,但船工可是大问题。现在由于林纯鸿大肆扩张长江输运,稍微懂点操船的师傅几乎全部成了他的雇工,白景周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船工。白景周持着公文找彭新,结果被彭新以船工都在百里洲为由顶了回来。这让白景周尤其气愤,他亲眼看见夷陵货栈的码头上来来往往的全是船只,如何会缺了船工? 思来思去,白景周突然一声怪叫,“nainai的,笨到姥姥家了。狗日的,老子让杨梦选去对付林纯鸿啊!” 白景周想通此点,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将这段时间的郁闷一扫而空。他立即准备了大量的程仪和礼品,力图祸水东移。 哪想到,杨梦选显然对程仪看不上眼,也没有给白景周半点面子,他瞪着半跪在眼前的白景周,猛拍桌子说道:“榆关的将士们都在拼命,如果因为你办事不力,吃不上饭,穿不上冬衣,你该当何罪?” 白景周吓得浑身颤抖,由半跪改为全跪,伏头说道:“将军还请息怒,实乃那林纯鸿太过嚣张,掌握了所有的船工,并且持械将下官打伤,下官是没办法啊!” 杨梦选最看不上这些混吃等死的卫所官兵,他鼻子一哼,威胁道:“老子不管你什么理由,三天后老子的队伍要是不能出发,唯你是问!你滚吧,少在这里碍老子的眼!” 白景周都不知道是怎么退出来的,他脸色惨白,深恨林纯鸿,在自己的书房里转了半天圈,突然吼道:“娘的,老子这次让你不得好死!”说完,立即命下人把自己珍藏已久的上好倭刀给杨梦选送去,又拿出一百两银子令下人到唇香楼预订崔玉儿陪客。崔玉儿追捧者云集,预订也需要大量的现银。 杨梦选收到倭刀后,爱不释手,果断笑纳,并答应了晚宴的请求。 杨梦选自从见到崔玉儿后,眼神便没有离开崔玉儿半刻,完全忘记了喝酒,也把白景周忘在了一边。白景周见事情办妥,找了个由头,寻其他姑娘快活去了,把杨梦选和崔玉儿独自留在了雅间。 在杨梦选的眼中,什么唱曲什么踢蹴鞠什么弹琴都是浮云,唯一能吸引他的便是崔玉儿曼妙的身躯和姣好的面容,几杯酒下肚便搂着崔玉儿胡言乱语:“小美人儿,跟着将军,吃香的喝辣的,保证让你什么都不缺。” 这样的场面崔玉儿应付自如,崔玉儿娇声道:“将军的美人儿多得去了,那里缺了小女子啊,只怕转手就把小女子给冷落一边了。”说完,还不忘把杨梦选的右手从肩头拿下。 崔玉儿如银铃般的甜声蜜语更是让杨梦选上火,右手转眼又开始抚摸崔玉儿的头钗,发誓道:“小狐狸精该要迷死多少男人?将军我怎么舍得冷落你呢?” 说完,右手探入崔玉儿白腻的颈部,轻轻的抚摸,崔玉儿没事人一般,缓缓站起,拿起酒壶,倒满一杯酒,伸到杨梦选嘴边,柔声道:“将军喝了这杯酒,小女子便信了将军的话!” 杨梦选大喜,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搂住崔玉儿的腰,把嘴凑在崔玉儿的耳边说道:“怎么样啊?小美人儿可信了我的话?” 崔玉儿见杨梦选酒下肚,居然还神志清醒,心中暗暗叫苦,平常这样的人三下两下就被她找各种理由灌醉,她便完成了任务,现在这个家伙酒量惊人啊!崔玉儿收摄了心神,双手抓住杨梦选的右手,轻轻的摩挲,以免他进一步探手入怀。 崔玉儿的摩挲不仅没有阻止杨梦选下流的举动,反而激起了他的雄性激素,他站起来,将崔玉儿拦腰抱起,放在了自己的怀中,就想进一步深入,但也忍不住踉跄了几步。崔玉儿这才放心下来,转头过去,用自己的玉手抚摸着杨梦选的脸,说道:“将军可知道,妈妈说了,不出三千两银子不让我出门咧!”wWW.xszWω㈧.йêt “哈哈,三千两银子就想留住小美人儿?老子明天就拿三千两银子找那个老不死的!” 崔玉儿的头摇得如拨浪鼓似的,表示不信。 杨梦选的男人自尊心受到了轻视,放下崔玉儿,忙着赌咒发誓。 崔玉儿依旧摇头,说道:“以前很多男人都这样,结果第二天就没了影!”说完就拿起了酒杯。 杨梦选抢过酒杯,自己斟满了,说道:“是不是喝下这杯酒你就信了?” 崔玉儿自己也拿着另一个酒杯,放在唇边咪了一口,也不说话,只用哀怨的眼神瞅着杨梦选。 杨梦选二话不说,一口干掉,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下……你……你……信了?”说完,酒杯拿捏不稳,哐当一声摔得粉碎,自己也忍不住狂吐起来。 崔玉儿连忙上前,用自己的小粉拳帮杨梦选捶背,并扶着杨梦选在椅子上坐下来,柔声说道:“将军醉了,先歇息会儿呢。” 杨梦选一下子趴在桌子上,呼呼的进入了梦乡。崔玉儿摇了几下,见杨梦选真的睡着,方开始整理被杨梦选弄乱的衣服和头钗,斜着眼睛看了看杨梦选,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哎,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说完,便出门而去。至于杨梦选,自然有其他的人服侍。 第二日申时,杨梦选带着二十个亲卫,杀气腾腾的往夷陵货栈而去。刚抵达货栈码头,便惊扰得鸡飞狗跳,一片混乱,杨梦选从刀鞘拔出朴刀,斜向上举着,大声吼道:“奉上命,征调船只和船工,所有人等不得妄动,否则格杀勿论!” 说完,便令亲卫上船驱赶船工上岸集合。亲卫如猿猴一般跳上船,拿着小花枪逼着每个船工上岸。一个船工见势头不对,慌忙解开缆绳,准备离开码头。杨梦选喝道:“如有逃跑者就地格杀!” 话音刚落,就听见尖利的破空之声传来,一只弓箭向那船工飞去,正中船工咽喉,船工惨叫一声,翻身落水,眼见不能活了。杨梦选看也不看落水的船工,下令道:“押送这些船工回营,好好看管,留下十人,看管船只!” 说完,带着一帮垂头丧气吓破了胆的船工径直离去。 待彭新接到消息,忙和周世亮带着三十名护卫队赶来,见杨梦选已经离去,便喝令十名白杆兵交出船只。白杆兵根本不把三十多人放在眼里,十人手持白杆和弓箭组成了一个三角阵,精惕周世亮等人。 周世亮大怒,命令护卫队结阵压上去。只见护卫队迅速结成方阵,一部分人持着长枪,一部分人拿着刀盾,缓缓的向白杆兵压去,气氛非常压抑,让人感到无形的压力。 白杆兵丝毫不见慌乱,其中一人挥了挥手,几只箭支便向护卫队飞来,虽然被刀盾手隔开,却把护卫队惊了一身冷汗。周世亮马上命令提高冲击速度,护卫队一步步的加快了速度,这期间,终于有两人中箭倒地,发出一声声的闷哼。护卫队的队形丝毫未受影响,速度越来越快。 两只队伍还隔着二十来步,又见白杆兵中的那个家伙将手臂向下压了压,白杆兵齐声呐喊,挺着白杆加速向护卫队冲来,十人冲锋的气势丝毫不比三十人的护卫队差。 一瞬间,白杆兵三角阵的箭头便对上了护卫队的长枪手,长枪手眼疾手快,缩回长枪,狠狠的向箭头扎去。箭头持紧白杆,用力格开长枪,然后反手用劲,白杆居然弯折过来,回弹的力道相当猛烈,枪头便刺中了护卫队的长枪手的胳膊。长枪手大吼,缩回长枪试图再战,箭头再也没有给他机会,一枪刺中他的腹部,长枪手捂着肚子,缓缓向地上倒去。旁边的两个刀盾手兵器太短,救援不及,怒吼着向箭头攻去,但箭头旁边的白杆兵挡住了他们进攻的线路,以长对短,刀盾手岂是他们的对手,转眼之间便血流沙场。 白杆兵的箭头是军中武艺最为高强作战最为勇猛的战士,他越战越勇,将当面之护卫队逼得手忙脚乱。周世亮愤怒的发现,他的三十人护卫队居然挡不住十人的白杆兵,在白杆兵的逼迫下,不仅折损了不少人手,还一步步的后退。 周世亮到底还算冷静,连忙令护卫队边战边退。白杆兵见护卫队撤了,也不追赶,只是调整了一下队形,默默的盯着护卫队后退。待护卫队退远,便转头向码头而去。周世亮又气又急,只好令护卫队带回伤员和尸体,回到货栈谨守,马上向周望汇报。这一战伤了八个兄弟,更有三个兄弟战死,让周世亮一口闷气无法发泄。 枝江县城货栈。 林纯鸿正看着工人们忙忙碌碌的建造货栈,这个货栈规模直追荆州和夷陵货栈的规模,按照林纯鸿的设想,枝江的货栈将往棉花、棉布和粮食大宗交易的方向发展。枝江是个好地方,地处夷陵和荆州之间,并且北接当阳,南隔百里洲与公安县隔河相望,水陆运输都比较方便。 在大老板的注视下,工人们热情高涨,一根根木头被竖起来,一车车三合土倒在了路基上,就连打夯的汉子们的号子也喊得震天响,直冲云霄。 用三合土修路也显得太奢侈,沙子和黏土都好解决,遍地都是,但烧制石灰可是耗费不少,林纯鸿也就是准备在货栈里面的路采用三合土,为此还在隔河岩建立石灰窑,烧制石灰。不过算算账,用三合土修路总比铺青砖便宜,那青砖虽然适合人行走,但不适合载重的车辆,要不了几天,青砖便碎裂了。 货栈的建造受到了包哲东和谭杰希的一致支持,因为林纯鸿承诺,他们拥有优先凑份子的权利。一些富户也整日的在货栈周围打转,询问货栈什么时候公开凑份子,期望也弄一个优先权。 枝江货栈的建设如火如荼时,林纯鸿接到周凤的通报。原来崔玉儿告诉周凤,白景周最近好像和一个游击将军准备强行征调在夷陵的船只和船工。 林纯鸿刚看完周凤的信,忽见周望急匆匆的赶过来,一见林纯鸿就说道:“杨梦选游击抢了夷陵的船只和船工,还杀了四个护卫队员。”说完,将一纸行文递给林纯鸿。 林纯鸿大惊,接过行文仔细看起来,怒火在胸中不停地酝酿。正看着,张兆也从宜都赶过来,汇报的也是此事。林纯鸿越来越怒,一拳狠狠揍在桌子上,桌子上的茶杯丁丁当当一阵乱想。他咬牙切齿的说道:“白杆兵欺人太甚!” “决不能这么放过杨梦选,做了这个直娘贼!”张兆一字一句的说道。 “拿什么做了他?五百个白杆兵,我们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的,再说他们手里有公文,占着理,弄不好,咱们可就万劫不复了!”周望冷静的分析道。 “要做了他也容易,他们不是抢了船吗?陆上咱们拿他没办法,到了水上定让他到水里喂王八!”张兆不脱水贼本色,充分的考虑到自己的优势。 周望说道:“不妥不妥,杨梦选可是朝廷游击,后面更是站着秦柱国,后事可不好处理。” …… 林纯鸿愣在那里,任由周望和张兆争论。他可是早就听说了白杆兵的赫赫威名,没想到白杆兵在夷陵的第一个杀威棒就落在了他的头上。做掉杨梦选不难,朝廷会有什么反应?秦柱国会有什么反应?但是任由杨梦选和白景周这么欺负,这口气可不好咽下去!这将严重的打击林氏集团的声望,给以后的生意带来不利影响。 紧接着,彭新用行文报告,杨梦选不仅抢走了船只,顺带着将船只里的货物也抢掠一空。 周望和张兆本以为林纯鸿会更愤怒,没想到林纯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杨梦选抢*劫了货物,这个官司打到崇祯老儿那里也不怕了,张兆,好好计划一番,咱们就在长江上出了这口恶气!” 定了这个基调,三人进入密室,细细的商讨如何将此事了断,可以断定的是,长江上将风起云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章 水上逞威 “爷爷哟—— 那个生在哟喂—— 长江边哟—— 不识天哟,那个不识地哟喂—— 只识那个金和银拉—— 你要是乖乖的交上那金和银哟喂—— 爷爷就放你走哟喂——” …… 杨梦选等五百白杆兵乘坐的二十多艘大船前面,出现了三只小船,那小船上汉子们嚣张的唱词惹恼了白杆兵,白杆兵无不大声叫骂,杨梦选冷声道:“一群不知死活的莽汉,放箭驱逐,不要理会!” 一阵箭雨向小船飞去,小船上的汉子连忙调转船头,摇橹而去,船借水流,去得飞快,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杨梦选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吩咐船工们加紧行船,自己躲到船舱里睡大觉,这几天在夷陵可真累坏他了,女人的肚皮比他娘的杀鞑子还累。 但是不过半个时辰,刚才的三只小船又在挑衅,白杆兵又放箭将小船驱逐。这个情况让杨梦选暗自精惕,吩咐白杆兵加强望探,一有情况随时汇报。杨梦选作战勇猛,并且小心谨慎,深得秦翼明信任。但这个勇猛是在他熟悉的山地里,一到水上,他就发慌。不仅他如此,白杆兵在船上也觉得不踏实,总觉得没有安全感。 “要不要停在七星台?”千总冉选总觉得有鬼,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对杨梦选提议道。 杨梦选也想停靠,但白杆兵被三只小船吓得不敢前进,这个无论如何也太丢脸,杨梦选咬咬牙,说道:“不必了,量这些贼子也闹不出什么花样,咱们小心点便是!” 过了七星台,长江被鸡兔岛分割成两路,主道上河道变窄,水流喘急,三只小船又出现了,杨梦选这次连箭都懒得再放,吩咐船工顺水放船,不再理会小船。小船见自己的sao扰不再有效,又不敢靠近,只好摇橹抢先往下游而去。 杨梦选对冉选说道:“这就叫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话还未说完,白杆兵发出一阵惊呼。杨梦选连忙往前看去,发现三十多只小船横成一路,停在江中间,挡住了船队的去路。 三十多只小船连成一串,上面不见有人,吃水甚深,一看就知道装载了不少货物,杨梦选令船工减慢船速,观察良久,令白杆兵挺枪持弓戒备,冲过去。船工在白杆兵刀枪的威胁下,直把船摇得如离弦的弓箭一样快。 突然,冉选大叫:“停船!停船!小船上全是硫黄和柴草!” 杨梦选一听大惊,也吼道:“停船!” 只见二十多艘大船上的锚次第抛下,二十多艘船前行一段距离,停在了离火船百步远的地方。杨梦选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说道:“幸亏冉千总发现得早,否则今天咱们全完蛋了。” 话还未说完,望哨的白杆兵又大叫:“后面还有船!” 杨梦选转头一看,不由得心里发麻,后面星星点点大约有上五十只船蜂拥而来。杨梦选抓过一个船工,喝问道:“最近长江上有哪家巨匪?”船工被杨梦选揪住衣领,气都喘不过来,颤抖着答道:“小人不知!” “那现在能不能绕开火船过去?”杨梦选又问道。 船工如捣蒜般点头,杨梦选把船工扔在一边,吼道:“快,令船工快速从火船旁边绕过去!” 命令被一声声的传下去,只听见收锚的声音响成一片,间杂着还有笃笃笃的声音。杨梦选大惊,“什么声音?” 不知道哪个船工惊呼了一声:“有人凿船!”随着这一声惊呼,白杆兵大乱,有的拿着白杆就往水下刺去,有的持弓盲目的向水中发箭。白杆兵训练有素,但这只是在山地或者陆地上,到了他们不熟悉的水上,就慌了神。 “完了,船漏水了!”又一声惊呼传来,这声音正是从杨梦选的坐船上发出,杨梦选气极,大叫:“不要惊慌,往未进水的船上转移!” 霎时间,杨梦选的脚已经泡在了水里,秋季的江水刺骨的寒冷,杨梦选再也顾不得身份,大喊:“救我!” 话音未落,一个汉子从水里钻出,拉住杨梦选的衣服,将其扯入水中。白杆兵大乱,单是脚泡在水里已是无法忍受,更何况他们马上要全身浸入刺骨的江水?这时,后面如蚂蚁般的船只已经将大船围成一圈,李蒙申站在船头上大呼:“降者免杀!” 白杆兵大部分投降,被水匪绑缚在船中,有少部分悍勇者兀自放箭抵抗,不多时便死于非命,还有少部分水性好的跳江而去。 鸡兔岛上,白杆兵聚成一团,周围都是挺枪持弓的江匪,将他们看得严严实实的。杨梦选和冉选也在其中,两人落水后,被江匪活捉,虽然给了他们衣服穿,但杨梦选一直牙齿打颤,冷得说不出话来,更何况鸡兔岛上一片荒芜,没有避风之处。杨梦选准备与冉选商讨脱身之计,见冉选也冷得说不出话,只好苦笑着作罢。 只听见江匪中有人喊道:“听说有个游击?叫杨梦选?出来,我们大哥有话问!”杨梦选本待不理,但白杆兵的眼神纷纷瞅向他,暴露了他的身份。他无法,只好站起来问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两个江匪也不答话,径直将他架走。 李蒙申下榻一个宽敞的帐篷里,帐篷里居然还生了火。杨梦选一进帐篷,便觉得一股热气传来,方才好受了点。且见李蒙申坐在凳子上,脚放在前面的木头上,正在那里剔着牙。对江匪报告人已带到,理都不理,只是斜着眼睛看着杨梦选。杨梦选惊疑不定,忍不住问道:“不知大王想怎么处置我和儿郎们?” “你的儿郎们伤了我几个兄弟,nainai的,居然敢拒捕,活得不耐烦了?”李蒙申突然怒道。这话让杨梦选忍不住心里好笑,老子是官兵,对你江匪还讲什么拒捕?但杨梦选不敢笑,仔细的想了想,回道:“我是朝廷的游击,奉秦柱国的命令增援边关,大王留住我等可能得不偿失。”杨梦选小心的选择措辞,尽可能的避免刺激李蒙申。 “爷爷哟—— 那个生在哟喂—— 长江边哟—— 不识天哟,那个不识地哟喂—— 只识那个金和银拉—— 你要是乖乖的交上那金和银哟喂—— 爷爷就放你走哟喂——” 李蒙申突然雅兴大发,唱道。这让杨梦选哭笑不得,又不敢说他,只好任他唱下去。李蒙申一曲唱完,问杨梦选:“爷爷的意思你明白了吗?nainai的,老子除了弄到了一些粮草,什么金啊银啊没有多少,亏死了。所以,你要你们的土司婆子拿银子来赎你!你看看我开价多少比较合适?你说吧,你大概值多少钱?” 杨梦选大怒,但忍在心里不发,沉默在那里。 “那我来算啦,一个白杆兵十两银子,就是四千多两,至于你长得胖一些,应该能杀不少肉吃,算六千两银子吧。你写信让那个土司婆子,拿一万两银子,我就放掉你们,怎么样?这个价钱很公道哦,听说你们的土司婆子很有钱咧,连屋子都是用黄金铺就,nainai的,怎么就那么有钱,从牙缝里借点给我……” 李蒙申正说得高兴,突然有江匪通传:“枝江林典史来攻,已经到了七星台了!” 李蒙申大惊,连忙令江匪准备撤退,江匪们乱哄哄的一顿忙乱,纷纷上船。林纯鸿到得好快,江匪刚把白杆兵押上船,便听见林纯鸿的人马齐声呐喊,远远的不停放箭。李蒙申无法,只好令江匪抛下白杆兵和粮草,带着杨梦选落荒而逃。林纯鸿令人追了一段,无法追上,便押着白杆兵和粮草逆流往枝江而去。至于杨梦选在李蒙申那里受到什么折磨,无人得知。 杨梦选不知去向,余下的白杆兵由冉选率领。冉选获救后,马上行文给秦柱国,等待秦柱国的命令。至于林纯鸿则花团锦簇的向荆州府汇报解救白杆兵的惊险与困难,等待荆州府的赏赐。这个汇报让荆州府惊疑不定,前几年林纯鸿刚打败了张兆,张兆不知去向,难道现在张兆又回来了? 为了挽回护卫队的声誉,由护卫队护送着白杆兵进入夷陵千户所,还特意在夷陵城转了一圈,直惹得夷陵老百姓纷纷说:“白杆兵惹了护卫队,现在又被护卫队捉住了。”冉选听到此话,细细一琢磨,觉得所谓的江匪很可能就是和林纯鸿窜通一气。想到这点的不止是冉选,杨梦选也想到了,白景周也想到了。但三人都苦于没有证据,只好把这个想法压在心里。但冉选给秦柱国写了一封私信,将自己的分析和怀疑告知了秦良玉。 林纯鸿根本不担心这三人乃至秦良玉的怀疑,他们仅仅也就是怀疑而已,还能把自己怎么地?没过几天,冉选便接到了秦柱国的命令,令他继续率领白杆兵北上,不得延误。与命令同时到达的还有一封秦良玉给林纯鸿的信,信中首先对林纯鸿解救之恩表示感激,同时对杨梦选抢掠林纯鸿的货物表示歉意,还委托林纯鸿帮忙寻找杨梦选,还说杨梦选如何英勇善战,实乃朝廷之栋梁,若是一个月还找不到,她就来荆州亲自寻找。 林纯鸿看完这封信,对周望说道:“这个土司婆知道是我们的人yin了杨梦选。”说完将信交给周望。周望读完后,说道:“嗯,这个土司婆子果然厉害,要不何以会委托咱们这些人寻找杨梦选?还威胁我们咧!” “周叔认为放不放杨梦选?” “不放留着干嘛?养肥了杀肉吃啊?再说石柱土司兵多将广,在朝廷的根基相当深厚,我们惹不起的。既然秦良玉写信说不追究,还给了我们面子,放了吧。” “那白景周怎么办?这个家伙惹我们也不是一次了。” “能怎么办?还能像yin冉之焕一般?只好留着他了,量他也翻不起来什么风浪,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而已。” “白景周是废物,我看我们的护卫队也是废物,娘的,三十个人连十个白杆兵都打不过,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林纯鸿一想起此事,就难受。 “这个能有什么办法?白杆兵这十几年来一直南征北战,哪是护卫队能比的?再说那次冲突也不能说明什么,你忘记了,我们的弓箭手没有上呢。”周望也知道白杆兵的战斗力在山地和陆地上独步大明,但要克制也容易。就如护卫队的远程打击能力就很强,众多的弓箭手会让白杆兵无所适从。也只有周望这个身经百战的战士才能客观的看待这次冲突。 林纯鸿心里好过了点,他拿起秦良玉的信,吹了口气,说道:“是应该让护卫队出去练练手了!” …… 杨梦选趁江匪看护疏漏,逃了出来,这是李蒙申故意的。他逃出之后,丝毫不敢在夷陵荆州停留,至武昌后方与秦良玉取得了联系,秦良玉令他继续北上至秦翼明麾下效力。他深恨林纯鸿,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复仇。不说杨梦选一路辛苦,且说李蒙申见杨梦选走了后,便返回百里洲,按照林纯鸿的命令开始操练那艘宝贵的蜈蚣船。由于是第一艘船,造船经验不足,足足花了林纯鸿十二万两银子。 为了掩人耳目,李蒙申从船工队精心选择了水手,便将船缓缓的行驶到洞庭湖里操练,务必要使桨手、帆手和舵手配合熟练。至于炮手现在还没有找到,林纯鸿指派了上百人每日在百里洲练习使用炮,但截至到现在,打得也不准,更不用说上了船之后,能有什么作为。上百人每日将无数的火药给打出去,连从澳门购买的火炮也坏了好几门,让郑天成心疼不已。但林纯鸿令郑天成继续再买一批炮回来,务必要使这帮炮手熟练精准。林纯鸿也想自己铸炮,不管能铸什么炮,先把架子搭起来,但一想到连造船的铁钉都无法满足,只好作罢。没有铁和铜,造什么炮啊? 林纯鸿亲自送走李蒙申后,便在滕余浩的陪同下绕着百里洲转了一圈。冬小麦的出苗率不错,为来年的丰收打下了基础。今年还在五个常平仓的基础上,又增建了两个,储存的粮食达到了七万石,林氏集团暂时摆脱了粮食危机。今年的小麦就没有出百里洲,还从其他地方收购了不少谷子和其他粮食,都堆放在常平仓。 虽然是冬天,可田里劳作的人很多,甚至见到了不少老人和孩子,更别谈妇女了。在百里洲,林纯鸿严令禁止缠足,本来这里的缠足之风就不盛,再加上不缠足的妇人劳动能力明显超过其他妇女,所以这个禁令得到了严格的执行,也没有什么反对之力。 “百里洲现在太缺人力了,居然出现了退租土地的情况,就连顾秀林家都退租了,说家里没有劳力。”滕余浩一直揪心于明年的土地没有人耕种,大倒苦水。林纯鸿不由得觉得好笑,当初与包哲东讨价还价,只招二千多流民,没想到那帮工场主看中了流民,亲自前往安福寺招募,五千多流民大部分还是流落在了百里洲。 “乡兵也没有进展,劳力不足,到处都缺人,没有多少人想参加乡兵。江堤人手不足,进度也很慢,小戴子向我抱怨过好几次了,说我抢了他的人。”滕余浩苦笑道。 这个情况林纯鸿也知道,当初修江堤的流民工钱便宜,现在百里洲挣钱的机会多了,很多流民就不愿意继续修江堤,被工场主勾引走了不少。 “哎,慢慢来吧,总有人想过来的,待明年开唇江堤修好了,也能多不少人工。”林纯鸿安慰道。 没想到滕余浩摇头说道:“那也不会缓解,典史大人,你想想,现在造船场那里那么多工人,还在扩大,另外还多了很多作坊,在那里做点小生意可比种田划算多了,我担心以后会没有人种田。江堤修好了,需要的农民可不是个小数目!” 林纯鸿也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只好慢慢解决了,急不得的。”人手不够这个问题还真难解决,总不能把护卫队派出去掳掠人口吧?整个荆州府人口不少,闲余劳动力也不少,但要吸引到百里洲来还需要一个过程。 “钱庄的房子我已经让人建好了,就等典史运银子过来了。这定的一成五的利息是不是太低了点?别处都是四成五成的。”上次顾秀林找林纯鸿借钱,林纯鸿详细询问了顾家工场的情况,考虑到现在工场都缺资金,林纯鸿手里又有大量的现银,便想到了依托货栈开设钱庄,只不过林纯鸿把贷款利息定的较低,只有一成五,远远低于平常的高利贷利息。 “利息定高了,他们还不起我们就亏大了。”林纯鸿解释道。沉默了片刻,林纯鸿又对滕余浩说道:“工场主现在在货栈卖棉布,除了正常收购的价格外,我们不是还收了一成的税收吗?你想想,要是工场主都发展起来了,那个一成的税收可不是小数目,何必要盯着钱庄的利息?” 在滕余浩的眼中,那帮工场主也就是小打小闹,一年也贡献不了多少银子,眼睛里明显露出不服的神色。林纯鸿见状,故作神秘的说道:“再过两年,仅仅是棉布的税收就会让你大吃一惊。”ωww.xSZWω㈧.NēΤ 滕余浩不相信,林纯鸿也不继续解说,扶持乡村小手工业是他的既定政策,即便所有人反对,他也要推行下去。 第五十二章 军痞勾结 白景周在林纯鸿手里吃了两次亏,赔了夫人又折兵,心里郁结难去,总想着报复。 他琢磨着林纯鸿之所以势大难制,关键在于官位与生意相辅相成。要整垮林纯鸿,无非从这两方面着手,他准备首先从生意上斩断林纯鸿越深越长的手。想来想去,他令亲卫将夷陵州城的地痞麻绪叫来。 麻绪一直与王二明争暗斗,眼看着自己的势力压过王二,结果王二却摇身一变,成了林纯鸿身边的红人。麻绪身上的压力立即大增,大大影响了他的收入。麻绪的人马向商户收取保护费时,只要被护卫队碰到,总是被揍。那帮商户有了靠山,也渐渐的不听话,有的商户甚至还在麻绪勒索时,主动到货栈寻求护卫队的保护。现在麻绪早已经不再收取保护费,收入大跌,弄得下面的兄弟们跟叫花子似的,兄弟们一日少过一日,假以时日,麻绪就要从夷陵的地痞中除名。这日,麻绪正在墙角边晒着太阳,忽闻千户大人有请,麻绪大惊,不知道何事触犯了千户大人,惶恐不安的随着亲卫前往白府。 当麻绪跪拜在地,看到白景周的神色还算正常,一颗心放回了肚子。谦卑的问道:“草民麻绪拜见大人,不知大人叫小的来有什么吩咐?” 白景周手里把玩着一匹玉马,看都没有看麻绪一眼,也不回答麻绪的问题。麻绪无法,只好低头跪着。良久,白景周小心翼翼的将玉马装回匣子,方心不在焉的问道:“你手里大概也有七八十号人吧?” 麻绪睁大眼睛,不知白景周何意,小心的回道:“回大人,小的有兄弟五十六人,大伙一起混口饭吃。” 白景周点了点头,说道:“不少啦。兄弟们都过得怎么样?” 麻绪一听,悲从心中来,叹了口气,说道:“兄弟们也就只能吃饱饭而已,很不如意。” 白景周微微一笑:“要是这夷陵城没了林纯鸿的货栈,你麻绪的好日子就来喽!” 麻绪不知白景周何意,应付道:“那货栈根深蒂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白景周得意的说道:“那货栈马上就该取缔了,林纯鸿将五百白杆兵变成了落汤鸡,你以为秦柱国会放过他?” 麻绪大惊,问道:“秦柱国?” “可不是,连圣上都夸赞的秦柱国!可笑可笑,还以为你消息灵通呢。” 麻绪大喜,但想到那步调一致,装备精良的护卫队,神色又黯淡下来。麻绪的神色逃不过白景周的眼睛,白景周说道:“真没出息,现在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到了,你麻绪难道这点眼力都没有?” 麻绪也是个头脑灵活的人,暗自琢磨白景周的话,联系前段时间的传闻,心里总算明白了白景周的打算:原来这个家伙要报复林纯鸿,自己不敢下手,唆使自己冲锋在前。麻绪对白景周暗自鄙夷:也就是生了个好人家,原来是个没卵蛋的小白脸。但麻绪也对林纯鸿恨之入骨,能搞垮货栈,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现在正好趁他病,要他命。刚好现在白景周也支持他,于是他把头伏得更低,问道:“小的不知道怎么做,还请大人吩咐!” 白景周对麻绪根本看不上眼,要不是因为他手里有五六十号熟悉夷陵的兄弟,他看都不会看麻绪一眼,更不会叫到白府说话。白景周对麻绪的不上道有点恼火,他冷声道:“你们平常玩得烂熟的绑架、造谣、sao扰都可以用上,你放心,有我在后面,你们大可放手而为,我会给你们撑腰的!” 说完,便挥手令麻绪退出。麻绪退出后,一路寻思,觉得暂时还是不要玩得太过火,否则激怒了林纯鸿,自己可能性命难保。他决定采取一种最稳妥的方法:造谣。先看看货栈的反应再说。 不出几日,夷陵城便出现了一些流言:林纯鸿上次根本就不是救了白杆兵,白杆兵落水就是他干的好事! 秦柱国在石柱县组织了两万大军,正顺流而下,准备收拾林纯鸿! 你们知不知道?林纯鸿的师爷郑天成见林纯鸿即将完蛋,就暗暗地带着银子跑路了,听说有几十万两银子啊,林家这次算完了,根本发不出红利了! 这算什么,林纯鸿的未婚妻周凤听闻后,一直闹着要改嫁呢。还好他娘厉害,管着周凤呢…… 各种流言光怪陆离,只让人叹为观止。这话不仅让夷陵百姓信了七成,就连货栈里的工人也将信将疑的,纷纷询问彭新。彭新听闻,大惊,忙与周世亮商议。两人议来仪去,觉得此事肯定有人暗中推动,并且认为推动之人不是麻绪就是白景周,与或两人都有份。 除了工人的询问外,一些买了货栈份子的商人或官僚也相继来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彭新小心应付,说尽了好话,将一个个好言劝走。彭新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连忙向林纯鸿汇报此事,并建议提前发放红利,以安商人的心。 同时,彭新和周世亮决定向麻绪痛下狠手。本来彭新认为麻绪虽有嫌疑,但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好动手。但周世亮是个习惯于以霹雳手段快刀斩乱麻的人,他认为,麻绪是个小角色,除掉他不仅可以震慑其他人,更何况这个家伙本身嫌疑就很大?彭新在周世亮的吹风点火下,同意了这个做法。 正月十五元宵节,是闹花灯的日子。辛苦了一年的老百姓过了今天,又要开始一年的劳累。所以,老百姓都趁这个机会进城看看花灯,顺便带着小孩子长长见识,高兴高兴。每年这个时候,是夷陵城最繁华的时候,商家都趁这个机会大赚特赚,只想榨干老百姓的每一个铜板。夷陵城里接踵擦肩,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灯的海洋,住户无论穷和福,都会在门口点上几个灯笼,以示对今年年成的期盼。元宵节里衙役是最忙的,不仅要维持治安,还要巡防火灾,的确,每年元宵节都有好几起火灾,也有好几个孩子走丢,被人贩子贩卖到别处。不仅衙役忙,麻绪的人马也忙得很,失去了保护费的收入,平常的偷偷摸摸尤其显得重要,于是,在人群集聚的地方,总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但今年他们有点流年不利,每次一出手,便被货栈的护卫队给捉住,扔到了州城里的大牢。老百姓看得稀奇,啥时候护卫队也变成了衙役,管起了捉拿扒手之事?虽然老百姓看不透,但看着扒手被抓,无不兴高采烈,纷纷感激护卫队。有的人还大胆寻问,为何护卫队干起了这事,就有人回答:“这些人渣,人人可以抓,更何况我们护卫队!” 麻绪自从令手下传谣言之后,每日就派几个人远远的盯着货栈,令他们护卫队一出门就赶紧汇报。他担心王二随时会对他下狠手。正月十五天还未黑,就有人向麻绪报告护卫队出货栈了,把他惊的浑身冷汗,一口气跑到千户所附近,随时准备请求白景周的庇护。但护卫队直到入夜也没有什么行动,让他放心了不少。但是噩耗不停的传来,说二十多个兄弟被抓进了衙门,麻绪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彭新想借这个机会敲打他。 他一点也不担心抓进大牢的兄弟们,他们也就是偷偷摸摸,最多被打一顿,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放出来。同时他深恨彭新,居然用这种方式敲打他。恨彭新的同时,他也彻底放下了心,仅仅是敲打嘛,没事,过几天我们玩更狠的! 他既然放下心来,就慢慢的哼着小调,带着三个兄弟回老巢。可离老巢还远着呢,便听到老巢里传来一阵喧闹之声,麻绪大吃一惊,加快了脚步,看发生了何事。刚拐过围墙角,便发现门口站着几个手持长枪的护卫,麻绪的腿瞬间软了,差点站立不稳。彭新,你他娘的太狠了,居然擅自抄了老子的家! 麻绪忧愤交加,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却听见一个护卫喊道:“麻绪在那边,快追!” 话音刚落下,便有五个护卫挺枪追过来,麻绪无法,带着三个随从往白景周处飞奔,边跑边喊救命。惊得老百姓无不侧目围观,五个护卫紧追不舍,直到麻绪跑进了白府,方才作罢,怏怏而回。 仦說Ф忟網 第五十三章 公堂之上 夷陵知州俞彦在夷陵货栈有份子,每年也能拿到几百两银子的分红。这个他根本看不上眼,他对夷陵货栈的盈利水平清楚得很,一个月至少将近二万五千两,这还不包括份子钱转卖时的手续费。当初他也看中了股份转卖时白得其利的好处,费尽心思琢磨出分一杯利的措施:在官府备案时收取手续费,但林纯鸿根本不买他的账,连备案这个环节一并取消。从那时开始,他就对林纯鸿的嚣张跋扈暗恨于胸。小說中文網 除此之外,林纯鸿私自处理货栈里的争端和刑案,让他也愤恨不已。夷陵货栈自己有一套管理规则,外人根本插不进去手。平常商人之间有何争端,货栈自行处理。一般而言,商人之间的争端是官府获利的重要渠道,而货栈等于在与夷陵州府的官僚争利。更何况,对刑案的处理直接侵犯了州府的司法权,这让权力意识敏感的俞彦无法忍受。 从公从私,俞彦都有搞垮夷陵货栈的企图。现在听闻林纯鸿得罪了秦柱国,俞彦就想压制货栈的嚣张气焰,把货栈重新置于自己的管控之下。如果能彻底搞垮货栈,让自己接手,也是意外之喜。 所以,在周世亮将麻绪的老巢捣毁之后,俞彦迅速命令捕快将彭新和周世亮缉拿归案。抓捕二人时,周世亮率护卫队差点与公差发生冲突,在彭新的一再劝解下,方束手就擒,被关入大牢。 夷陵的异变迅速被汇报到林纯鸿那里,林纯鸿从蛛丝马迹中分析出:此事源头在白景周和麻绪,俞彦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狗日的俞彦,年龄都活在狗身上了,秦良玉会为些许小事就大动干戈?”林纯鸿把此次异变的矛头直接对准俞彦,至于白景周和麻绪,林纯鸿完全没放在眼里,直接当成了死人。 “王义,立即在夷陵增加精干人手,俞彦干了什么,马山汇报!” “郑天成,立即通知秦邦定,接手夷陵货栈,负责货栈一任事务!” 下完命令,林纯鸿立即赶赴夷陵面见俞彦,哪想到俞彦打着官腔根本不接腔,让林纯鸿满肚子的怨气无法发泄。 林纯鸿阴沉着脸从州衙出来,立即吩咐在夷陵的核心人员开会,会上,林纯鸿定了主基调:“俞彦想战,就战个昏天暗地!” ※※※※ 现在,俞彦的手中有两份状纸,一份状纸是秦邦定状告麻绪唆使、组织他人行窃,并绑架勒索良民,聚敛了巨额不义之财;一份是麻绪状告彭新、周世亮私设公堂,擅自抓捕良民,并侵入自己家室,劫掠财务。每个原告证物、证人证言一大堆,摆放在俞彦的案头。俞彦满意的看着这些证词,不停的摇头晃脑:这就叫狗咬狗,不仅要让他们咬痛,还要让他们咬得鲜血淋漓! “威武……”水火棍的敲击声间杂着悠长的呼号,对两案的审判正式开始。俞彦身着官服,正襟危坐,一拍惊堂木,喝道:“带人犯周世亮、彭新上堂!” 周世亮和彭新被衙役押送进堂,跪在俞彦面前。 “彭新、周世亮,麻绪状告你二人私领豪奴抓捕良民,并侵入家室,掠夺财物,你们知罪不?” “大人,冤枉啊,我们见有人行窃,激于义愤,送至官府,怎么是擅自抓捕良民呢?大人,我们有证人!”彭新小心的说道。 “带证人上堂!” 只见一帮老百姓被带至公堂,纷纷证实当日抓捕的确是扒手。彭新入狱后,在林纯鸿的命令下,秦邦定十天内在背后做了大量的工作,找到了大量的证人。 俞彦又说道:“麻绪状告你们二人侵入家室,劫掠财物,你们可知罪?” “大人,冤枉啊,麻绪惯于绑架勒索,聚敛了巨额不义之财,草民只恐麻绪将财物转移,不得已才带着人将这些不义之财交给官府,何来掠夺财物之事?”周世亮辩解道。 俞彦脸上带着不易觉察的微笑,说道:“然擅自侵入他人家室是事实,街坊邻居都可以作证,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周世亮和彭新辨无可辨,只好认罪。 俞彦挺直了胸膛,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更具有威严:“彭新、周世亮纵奴擅自侵入他人家室,枷号一月!” 紧接着,俞彦又处理了麻绪一案,麻绪身上案子甚多,在秦邦定撑腰下,苦主都大胆的证实麻绪罪大恶极,被俞彦判了个充军戍边,所有财产充官完事。 俞彦貌似偏向夷陵货栈,只判了周世亮和彭新两人枷号一月,而对麻绪毫不手软,直接来了个充军。这里的名堂甚多,俞彦早就看麻绪不顺眼,现在证据确凿,被重判是理所当然之事。但是对彭新和周世亮的判决,就犹如一巴掌拍在林氏集团的脸上,直接影响到夷陵货栈的声誉和前景。这个微妙之处被林纯鸿看得一清二楚,紧接着,秦邦定又状告白景周包庇罪犯,证据确凿,被湖广按察使直接判了个削职为民,以后,白景周失去了爵位和官职,要把他搓成圆的扁的方法甚多。 果不其然,看到州官打货栈的耳光,极大的影响了商家和官僚对货栈的信心,一时之间,货栈股份交易价格大跌,这又进一步损害了货栈的声誉,甚至导致货物交易量大幅度下滑。 一时之间,手里持有货栈股份的官僚、商人怨气十足,一些心急的,开始抛售手中的股份。 在这次与俞彦的碰撞中,林纯鸿可谓吃了亏。不过,林纯鸿从俞彦的一言一行中,也得到一个信号:俞彦并不想把事情做绝,仅仅达到打压夷陵货栈的目的即收手。林纯鸿明白,俞彦此举无非在精告他,夷陵城他说了算,不要把他当成包哲东! 至于股价下跌、交易量下滑,林纯鸿一点也不担心,现在他手头现银充足,只需要回购一部分股份,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况且,眼光长远、看好林氏集团的大有人在,这不,趁着股价下跌,关仁美等豪富果断出手,拿出大量现银收购股份,不出三天,股价便回升,甚至还高过了夷陵异变之前。大家对货栈的信心马上恢复,货栈交易量也迅速回升。 真正让林纯鸿感到不安的是,他发现,除了枝江及清江沿岸被他完全控制以外,一旦当地官员不能被钱收买,林氏集团的利益就得不到任何保障。说到底,还是实力不足,或者说实力不为人所知,才导致俞彦之流肆无忌惮。 林纯鸿暗思道:看来今后还要玩得更大些,伺机将大田堡的弓兵展现在大家面前,让这帮混蛋行动之前掂量掂量,得罪老子有什么后果! ※※※※※※※※※ 彭新、周世亮结束枷号后,想尽一切办法恢复货栈的人气。 此时货栈广场上人山人海,接踵擦肩的,人人都伸长了脖子,对着戏台张望。嘈杂声、叫卖声此起彼伏,真乃人声鼎沸,繁花似锦。何事?原来货栈邀请了唇香楼头牌崔玉儿等几人表演蹴鞠,消息一传百百传千,夷陵州城里的好事者无不至此,准备一睹崔玉儿惊艳的外表和精湛的球技。众人正等得不耐烦,只听得一声锣响,随之响起了丝竹之音,崔玉儿与另外两位女子踏着音乐,出现在戏台zhongyang。台下立即响起了响彻云霄的喝彩声,随之是经久不息的掌声。崔玉儿身着翠绿小夹袄,下身穿着颜色略深的襦裙,一双天足隐藏在襦裙下面。此时的大明缠足之风盛行,尤其在北方和四川,有些农家女子也开始缠足。但在湖广江浙等地,也就是中上层女子缠足居多,普通农家女子基本不缠足。 崔玉儿等三位女子见众人如此捧场,微笑着给台下致万福,更是惹得许多年轻男子心痒难耐,用嘴吹出尖利的哨声,要不是戏台前站着货栈护卫队,早就冲上戏台了。 片刻,又是一声锣响,丝竹之音顿息,响起了一阵鼓声,鼓声节奏明快、清晰,崔玉儿等人的蹴鞠表演即将开始啦! 只见崔玉儿双手挽起襦裙,以美目示意同伴开始。另一女子将蹴鞠用手一抛,崔玉儿立即抢步上前,轻抬,用脚内侧将蹴鞠踢得直飞云霄。台下又是一阵呼喝,且见崔玉儿弯腰上前,待球落至背部,微微下倾,将蹴鞠稳稳的停至背上。俄顷,身体如水蛇一般轻甩,蹴鞠离开身体,崔玉儿又挺胸接住蹴鞠,一时之间,蹴鞠在崔玉儿玉体上滑来滑去,犹如黏在她得身体上一般。一阵表演只让崔玉儿微微喘息,香汗渗出。崔玉儿将一甩,一声娇呼:“接住!”只见蹴鞠径直向另外一名女子飞去,蹴鞠又在这名女子的身上飞舞。 台下的众人看得如此如醉,不住的爆发出雷鸣的喝彩。台后的彭新也看得痴了,货栈出事后,他便想出了这个法子聚敛货栈人气,只把货栈变成了夷陵人最爱的去处,声名远播,甚至荆州的有钱人也特意赶到货栈一睹崔玉儿风采。 然而,酒肆上正对着戏台的坐席上,有两人一边吃酒一边观看,与众人的喝彩不同,他们一直不声不响,其中一人看得良久,说道:“真的是她吗?” 另外一人不容置疑的点头道:“的确是她!” 说完,两人付了酒钱,离开货栈而去。 第五十四章 春香楼里 周凤与崔玉儿的关系一日好过一日,这日,崔玉儿前脚刚离开周凤闺阁,周凤就在那里长吁短叹,神色郁郁。 看到林纯鸿走进来,周凤叹道:“崔姐姐的命也真苦,每日强装笑脸迎来送往,还要小心应付大堆的登徒子,哎……” 林纯鸿这些日子就留在夷陵,除了处理不多的事务外,就是陪伴老娘和周凤,他见周凤兴致不高,正准备找些乐子让周凤开心,哪想到周凤一句话让他的心如敲鼓一般,咚咚响个不停。 周凤道:“我看,你不如帮崔姐姐赎身吧!” 林纯鸿目瞪口呆,这周凤也太前卫了吧,还未嫁过来,就想着给老公纳妾? “怎么了?你不乐意?我知道,给崔姐姐赎身需要上千两银子,不过,这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见林纯鸿状若痴傻,周凤还以为林纯鸿舍不得银子,撇嘴说道。 林纯鸿咽了口口水,忍住内心的sao动,强作镇静道:“小凤儿,我觉得我们俩应该好好谈谈,成婚之前,我暂时还没有纳妾的计划。” 这下,痴傻的人换做了周凤,周凤呆了片刻,突然揉身上前,一个爆栗敲在林纯鸿头上,大声质问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负心汉,这么快就想着纳妾,快说,你看上哪个狐狸精了?我去打折她的腿!” 林纯鸿不停地躲闪周凤的袭击,辩解道:“刚才你不是说让我纳崔玉儿为妾?” 周凤气愤不已:“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你说让我给她赎身,这年头,男的给歌姬赎身,不就是要纳妾?” 周凤停止追击林纯鸿,忽然咯咯笑起来,道:“原来是我把话说错了,看来只能我出面去赎了。好吧,给我钱!” 言毕,突然又变了脸色,一个爆栗转眼又要落在林纯鸿头上,周凤叫道:“你是不是对崔姐姐垂涎已久?果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两人一追一躲良久,周凤方才在林纯鸿的小心辩解下熄了怒火,开始与林纯鸿商讨赎买崔玉儿大计。 ※※※※※※※※※※ 腊月的夷陵城从黎明中醒来特别晚,刺骨的寒风和逼人的chao气尤其让人眷恋被窝的温暖。但这个享受只属于闲适的人,卖菜的农民一大清早就大老远的挑着担子准备进城,期望着能够卖点碎银子,过一个好年。更别说清理州城的掏粪工了,他们寅时便收集城里的污秽之物,趁着市民还未醒来,运往城外。所以,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都捂紧了衣服,将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唯恐寒风侵入。 彭新属于忙碌的人,他一大清早就从暖暖的被窝跳起来,到货栈处理事务,这是他形成的习惯。一日不看到货栈的吵吵囔囔,他就不踏实。但今日,他并没有去货栈,离开了家后,径直向唇香楼走去。难道刚离开老婆温暖的怀抱,彭新就想去发泄自己的欲望?这彭新雄性荷尔蒙分泌过剩?不是,不是,彭新奉周凤之命,前往唇香楼与老板商谈赎买崔玉儿之事。 彭新一路盘算,林典史果然非常人,老婆还未娶进门,就张罗着为他纳妾,嘿嘿,齐人之福不浅啊。这崔玉儿的确是个尤物,哪个男人看了不动心思?也真奇怪,这崔玉儿到夷陵城也有三四年了,咋就一直没人赎买呢?看来要花落林家了。 不知不觉,彭新已经到了唇香楼门口。此时的唇香楼喧闹了一夜,早已经进入了梦乡,只留着几个龟公看守大门。龟公看着大清早赶来的彭新,大吃一惊:这家伙大清早就想到唇香楼快活?错了时辰吧?但龟公摆出满脸讨好的笑容,说道:“彭总管这么早就惦记着唇香楼的姑娘啦?姑娘们已经歇息啦,要不小的给彭总管喝杯茶,暖暖身子?”彭新现在在夷陵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龟公客气之极。 “哦,你们李老板在不?”彭新一屁股坐在龟公搬过来的椅子上,颇有些老板的气派。也难怪,彭新现在手头一天过手的银子就上万两,胸襟和气魄岂是以前能比? “小的马上去叫,彭总管稍等。”龟公不敢懈怠,给彭新上了杯茶,连忙去叫李老板。小說中文網 不到一刻钟,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摇曳而出,手持着方巾,往上优雅的一甩,娇声嗲道:“哎呦,我的彭总管,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这么早就光顾我们唇香楼?”这个女人是唇香楼的李老板,也是崔玉儿口中的妈妈,老百姓口中的老鸹。 彭新对老鸹的自来熟早就见怪不怪了,只见他微微笑了笑,悠闲的抿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次过来,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和李老板商量,不知李老板是否赏光一叙?” 李老板的大眼睛瞬间睁得更大,心思百转,她早就想着插足夷陵货栈了,现在货栈的总管要和她商议事情,岂不是送上门来的金疙瘩?她满脸喜色,将彭新迎进雅间,准备商议那货殖之事。但彭新的说话让她大吃一惊。 “我们典史大人想为崔玉儿赎身!” 彭新心里先入为主,认为就是林纯鸿为崔玉儿赎身,况且打着林纯鸿的旗号也能让老鸹多点顾忌,因此,他直接抬出了林纯鸿的名号。 李老板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唇香楼四五年前惨淡经营,自从来了崔玉儿之后,人气一日胜过一日,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局面。但崔玉儿也吸引了大量的登徒子前来赎身,李老板深知崔玉儿是她的摇钱树,哪能这么容易放手的?于是,崔玉儿的赎身价从几百两一直涨到了现在的三千两。即便是涨到了三千两,想赎身的人还是络绎不绝,直把李老板弄得心力交瘁。好在崔玉儿根本不想走,无形中为他挡住了很多事。 和往常一样,李老板冷冷的说道:“这个彭总管得问玉儿,她要是不乐意,我也逼不了她。” 李老板的表情转换之快,让彭新叹为观止,他波澜不惊的回道:“那麻烦李老板叫来崔玉儿,我亲自问问她。” 李老板总算挤出了一点笑容,嘲笑道:“彭总管也算风月场上惯做功夫的人,哪能不知姑娘们现在正休息呢。” 受到了嘲笑,彭新微微上怒,皱眉说道:“要你叫就叫,哪有那么多废话!” 李老板的嘲笑之意更盛了,说道:“我去叫当然没问题,但打扰了玉儿休息,惹恼了她,可对总管大大不妙,玉儿有可能成为总管的主母哦!” 彭新一寻思,果然是这个道理,林纯鸿赎回崔玉儿,可不正是为了纳妾?要是得罪了崔玉儿,自己的前景可大大不妙。彭新不愿在李老板面前丢了气势,抛下一句话:“那我晚间再来!”便出门而去。 刚被龟公送至门口,彭新发现街上有三个人往唇香楼而来。这三个人个头不高,都服饰华美,腰缠朴刀,脸上的皮肤黑得发亮,彭新情知这三人不妥当,一心想看唇香楼的笑话,便驻足观看。 龟公拦住三人,口称:“姑娘们正歇息呢,请三位晚间再来。”三人丝毫没有把龟公放在眼里,用胳膊拨开龟公,径直进楼,在厅中坐下,其中一人yin郁着双眼,说道:“叫你们老板来见我。” 龟公连忙说道:“我们老板今天不在,请问三位何事?” 刚才那人解开朴刀,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用手指着龟公怒道:“我不管你们老板在不在,要她马上来见我们!” 龟公苦着脸,回道:“老板真的不在,还请三位晚间再来。” 龟公推脱的言辞终于惹怒了那个人,他举手就给了龟公一巴掌,直把龟公打得趔趄,倒在地上哀嚎。龟公的哀嚎惊动了众人,唇香楼也有一批维持秩序的护卫,护卫们把三人团团围在中间,只是畏惧三人手中的刀,不敢上前。 正对峙间,忽然传来拍手声,原来是李老板听闻吵杂声,亲自赶到了。她令道:“都退下。”护卫们长舒了一口气,纷纷退下。李老板走到三人面前,冷声问道:“不知三位找小女子有何事?还将小女子的人又打又骂的?” 三人也不回答李老板的话,只说道:“你叫崔玉儿出来,我们要带她走!” 李老板一听,大怒道:“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崔玉儿是我的人,岂容你说带走就带走的?” 刚才那人站起身来,一把抓住李老板的手臂,反压在她的背后,李老板发出一声尖叫,尖叫之后便是哀嚎。那人说道:“老子们来到这里后,被你们消遣够了,娘的,不给点颜色都不知道老子是谁了!赶紧要崔玉儿出来,否则老子废了你的这条胳膊!” 李老板倒也硬气,正要叫骂,忽然从楼上传来一阵银铃声:“你们放了李妈妈,我跟你们走!不过李妈妈养了我几年,你们要付清赎身费!”正是崔玉儿到了。 那人看到了崔玉儿,方才笑道:“崔姑娘,好久不见,越发识大体了,准备一下跟我走吧,你放心,银子我们会付清的!”说完,放了李老板。李老板获得zi诱,连忙问崔玉儿:“玉儿,这几个都是尴尬人,你怎么能跟他们走?” 崔玉儿眼睛里滑落了珠泪,长叹一口气,说道:“四年了,唉,也该结束了。”然后转头对三人说道:“请三位缓一缓,小女子处理好这里的事情,三日后便随你们走!”说完,也不待三人回答,便转身进屋,屋里传来一阵啜泣声。 唇香楼的大厅里,自李老板以下,面面相觑。只有那三人面带喜色,拨开人群,便要离去。这时,一队衙役身着红黑公服,手持水火棍,站在唇香楼门口大吼:“是谁在这里打人?随我们到衙门一趟!”衙役的后面,更是跟着一顶轿子,州官俞彦从轿中钻出,逼视着唇香楼众人。 三人一见俞彦,忙冷笑道:“翁知州到得好快,就怕崔玉儿受半点委屈。四年前拐走崔玉儿的帐,咱们慢慢再算!” 俞彦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听闻有人借着赎买崔玉儿在唇香楼闹事,便急忙带着衙役亲自赶过来。没想到到这里一句话还未说,便遭到了三人的嘲笑。 俞彦为了维持官威,也不理会三人,头转向众人说道:“大清早的,谎报什么有人闹事?再有此事,定不轻饶!走,回衙门!”说完,俞彦钻进轿子,打道回府。 第五十五章 红颜“祸水” 彭新将唇香楼事宜飞报林纯鸿,周凤知道后,急坏了,连声催促林纯鸿一定要抢回崔玉儿,还说那三人不知什么来路,崔玉儿跟着他们不知道会受什么苦。林纯鸿凭直觉感到崔玉儿的身份不简单,但拗不过周凤,准备看情况再图他策。 不多时,下人报告知州俞彦秘密求见。两人相见颇为尴尬,不过两人都是脸皮奇厚之人,就像以前的事从未发生一般。俞彦直接要求林纯鸿救崔玉儿。林纯鸿惊问其故,俞彦才详细的向林纯鸿解说了崔玉儿的来历。 原来崔玉儿从小失去父母,被人卖至南京青楼,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结识了郑彩。郑彩乃海上巨盗郑一官的得力手下,那时,郑一官正筹划着招安事宜。为了打探朝廷动态,便派郑彩前往南京布置暗桩。郑彩见崔玉儿才色双全,有心的他认崔玉儿为义女,由胡韵改名为郑蝶。郑彩希望凭借郑蝶的美色和才艺打入南京官场,刺探消息。郑一官等人纵横海上,杀人越货,公然对抗朝廷,深知郑一官和郑彩内幕的郑蝶深感不安,唯恐被朝廷查出坏了自己性命。恰好当时俞彦在南京任官,仰慕郑蝶的才气和美貌,对郑蝶事事顺从。当俞彦四年前由南京调任夷陵知州时,郑蝶觉得这是个摆脱郑氏集团的好机会,便暗暗的要求俞彦将她带到夷陵。俞彦在美色的蛊惑下,答应了这个请求。 当俞彦把郑蝶带到夷陵后,正准备纳为妾室,结果传来郑一官受朝廷招安,被任命为游击将军的消息。俞彦深知郑一官和郑彩等人睚眦必报,并且残忍好杀,他感到十分恐惧,便把纳妾之事拖了下来。一心想过安稳生活的郑蝶对俞彦感到非常失望,不愿意再依附在翁府。再说翁家大娘子早就看她不顺眼,一心想赶走她,趁俞彦不在,将郑蝶卖至唇香楼。当俞彦得知此事,对大娘无可奈何,大娘家背景深厚,他也惹不起,只好默认了事实,暗暗的对唇香楼的郑蝶也就是崔玉儿进行照顾。 现在没想到,郑彩等人居然找到了夷陵,一心想带回崔玉儿,按照俞彦的说法就是崔玉儿知道郑一官等人的很多内幕,这人流落在内地,对他们是个潜在的威胁。现在俞彦早就熄了纳崔玉儿为妾的心思,只不过对自己老婆将崔玉儿卖至唇香楼愧疚不已,考虑到林纯鸿暗中势力雄厚,便希望林纯鸿帮这个忙。 林纯鸿对崔玉儿的经历感叹不已,同时对崔玉儿熟知郑一官的内幕非常感兴趣:赵和海等人要在海上打开局面,没准就可以靠着崔玉儿。他和俞彦蘑菇良久,直到俞彦答应将长阳县火烧坪这个地方的铁矿由官采转为民采,林纯鸿才答应了俞彦的要求。 俞彦还和林纯鸿约定:火烧坪采铁矿,他身为州官不好插手,但是荆州的货栈凑份子的话,一定不能少了他的一份。林纯鸿当然不会拒绝,就是一个优先购买原始股而已,不在话下。林纯鸿兴奋不已,困扰他已久的铁矿问题终于有了解决的眉目。他早就知道,火烧坪这个地方铁矿的品位高,不是马连的铁矿所能比的。唯一的麻烦就是火烧坪地处深山,不靠近清江,运出来比较麻烦。 林纯鸿立即行动,掏出三千两银子,由俞彦通过李老板拿到了卖身契,便安排崔玉儿趁黑悄悄的赶到了夷陵货栈。崔玉儿听说帮她赎身的是周凤,心里惶恐不已,唯恐连累了周凤,待见到林纯鸿后,方才放下心来。别人不知道林纯鸿的暗中势力,崔玉儿通过各种渠道对林纯鸿了解甚多。 彭新周世亮等人把崔玉儿都当如夫人看待,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这让崔玉儿苦笑不已,要说像她这样的乱世飘萍能嫁给林纯鸿当小妾,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她和周凤关系良好,这次林纯鸿奉周凤之命来赎她,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成为林纯鸿的小妾? 林纯鸿早就计划返回枝江,只是被赎买崔玉儿一事拖住了脚步,第二天一早,为了令郑彩的爪牙查不到崔玉儿的去向,林纯鸿便顺路带着崔玉儿去枝江。周世亮由于上次作战失利,唯恐遭到林纯鸿的惩罚,这次更是竭力讨好林纯鸿,亲自带领两名侍卫护送。 一行五人冒着刺骨的寒风踏上了归程,两人坐马车,三人骑马,为了就马车的速度,三人拉着缰绳,让马缓缓行走。从夷陵至枝江,山峰逐渐低矮,地形也逐渐开阔。此段正处在巴东余脉与江汉平原的交接处,路越来越好走。不到半日,五人便行至安福寺,此地已经隶属于枝江,林纯鸿算是到了自家的地盘。想到以前在安福寺招募流民,林纯鸿感慨良多,但凡河南和陕西的地方官多点心思,哪会有什么流民?更不会让变民的声势越来越大,弄得民不聊生,朝廷也摇摇yu坠。wWW.xszWω㈧.йêt 林纯鸿一路和周世亮说着上次冲突的得和失,林纯鸿对周世亮适时撤退感到非常满意。周世亮认为白杆兵战力强,主要是因为武器运用娴熟,战阵配合紧密,远远超过护卫队。要说护卫队作战也勇猛,但技艺不如人,阵型也被白杆兵克制,再说从气势上看也远远不如白杆兵。两人一路总结,一路前行,浑没有注意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随着马匹一声嘶鸣,林纯鸿和周世亮才发现前路被五人挡住了,周世亮连忙拨马上前,问道:“大胆狂徒,居然挡道,赶紧让开,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辛一根把周世亮的骄横丝毫不放在眼里,更没有让开路的意思,他喊道:“只要你们留下崔玉儿,我们就放你们走!”辛一根便是那天前往唇香楼的领头人,他是郑彩的手下。 周世亮大怒,喝道:“你们活得不耐烦了?”说完,下意识的往后瞅了一样,发现后面也多了五个人,正对他们虎视眈眈。 周世亮的愤怒并没有得到辛一根的看重,他重复道:“留下崔玉儿,就放你们走!” 林纯鸿暗暗的按住缠在腰间的朴刀,朗声道:“你们是郑彩的人吧?都是朝廷命官了,居然还拦路剪径?成何体统?你们不怕连累你们大人?” 辛一根哈哈大笑:“咱们马马虎虎的做了朝廷命官,碰到沉迷女色的无耻之徒,当然要教训教训。” 林纯鸿怒气一下子上来了,冷冷的说道:“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轮不到郑一官这个海盗来管!”说完,以目视周世亮和另外一名侍卫,就要驱马冲去。 辛一根见状,大吼一声戒备,手抬起火枪,瞄准林纯鸿前面的路,扣动扳机,一声巨响传来,冒出一股青烟,直把林纯鸿前面的路打得土石横飞。这火枪是遂发火枪,发枪速度快。林纯鸿惊得浑身冒冷汗,望着瞄准他的几杆火枪,连忙制止住其他几位,静以制动。 辛一根嘴角一歪,笑道:“怎么样?要不要放了崔玉儿?你们无非是俞彦的一条狗而已,能跑到哪里去?更没必要给他卖命!” 林纯鸿冷着脸不说话,脑子快速转动,寻思着脱身之策。周世亮大急,他知道今日是个死局,看着辛一根不紧不慢的再次装火药上弹,暗暗的对林纯鸿说道:“过会我和于幺儿冲上去,待他们放完火枪,典史您和成四抓紧时间跑,他们火枪装弹慢,放了一枪,就不中用了。”说完,就要吩咐于幺儿和成四。林纯鸿制止住周世亮这种以自杀来护卫的疯狂举动,说道:“还不到这一步!” 只见辛一根手一招,前后的十人步步紧逼,仅仅十多步距离,他们脸上的狞笑林纯鸿看得一清二楚。林纯鸿急了,脑子里立刻有了计划,他大声喊道:“听着,我们四人仅仅是翁府的下人而已,正如你所说,犯不着拼命,我们交出崔玉儿就是!” 辛一根等人止住脚步,哈哈大笑:“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崔玉儿早就打开马车的卷帘,观察外面的动静,现在听到林纯鸿说出这话,不禁泪如雨下…… 第五十六章 共牢而食 暗自垂泪的崔玉儿让掀开车帘的林纯鸿大为怜惜,崔玉儿说道:“典史大人对小女子已经仁至义尽了,小女子在此谢过,后会有期!”崔玉儿万念俱灰,让林纯鸿一愣,原来崔玉儿以为林纯鸿真的要将她交给辛一根等人。林纯鸿说道:“崔姑娘别着急,过会我抓你上马,让马车冲过去,我们就跟在马车后面冲过去!” 说完,不待崔玉儿回答,又暗暗吩咐周世亮等三人如何行事,然后小声说一句“得罪了!”一把抓住崔玉儿的纤腰,将崔玉儿拦腰抱起,横放在马匹上。成四狠狠打了马匹几鞭子,马匹受疼,往火枪手飞奔而去,成四哈哈大笑,跳上于幺儿的马匹,五人一起跟着马车向前冲去。 只听见砰砰砰的声音四起,辛一根等人一边向旁边跳去,一边向狂奔而来的马车扣动了扳机:人在惊慌时总是下意识的解决最紧急的危险。拖着马车的马匹终于受伤倒地,被后面的马车从颈部碾过,眼见不得活了。后面的火枪手也忍不住扣动了扳机,瞄准迅速奔逃的五人,但急切之间准头大受影响,于幺儿和成四乘坐的马匹、林纯鸿的马匹中了枪,但好歹没有倒地,拼着命飞奔。 林纯鸿等人离辛一根越来越远,忍不住哈哈大笑。众人这才从生死的边缘冲出来,身上冷汗直冒,在寒风的吹袭下,浑身感到彻骨的寒冷。几人不敢懈怠,尽着马力拼命往前跑。突然,林纯鸿的马匹前腿一趔趄,倒地不起,将林纯鸿与崔玉儿摔倒在地。 林纯鸿翻身爬起,连忙从地上扶起崔玉儿,崔玉儿一声痛呼,原来崴了脚。 林纯鸿大急,立即从腰间掏出一令牌,递给成四,吩咐道:“后面的敌人转瞬即至,你马上骑着周队长的马到最近的村庄调集人马,要快!” 成四一言不发,接过令牌,翻身跳上周世亮的马,扬鞭而去。 “丢下马匹,我们躲到林子里去,尽量拖延时间!”林纯鸿说完,搀扶着崔玉儿快步往树林深处而去。 一刻钟之后,四人找到一隐蔽的山洞,方才放下心来,略作休息。 见崔玉儿满脸愧色,林纯鸿说道:“崔姑娘也别内疚了,这些都是命,我们几个命里该有这份劫难。”崔玉儿一听,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的落下来,这一哭,就想起了自己多难的命运,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崔玉儿就在林纯鸿旁边,哭到伤心处,将头靠在林纯鸿的肩上,眼泪直把林纯鸿的外套*弄湿了一大片。 崔玉儿的青丝若有若无的摩擦着林纯鸿的脖子,更加上一股女人的清香传来,让林纯鸿心猿意马。周世亮三人故意转过脖子,就当没有看见这一幕一般。林纯鸿见周世亮三人尴尬的表情,忙收摄心神,问道:“你的脚踝还疼不?” 崔玉儿慢慢止住哭声,点了点头。林纯鸿说道:“你用手按住疼痛处,用点力气,不停的揉疼痛处,揉一会休息一会再揉,等瘀血散尽了就好了。哎,要是有热毛巾就好了,热敷个几次就好了。” 崔玉儿依言转过身去,背对着林纯鸿四人,慢慢的褪去鞋袜,不停的揉*搓起来。林纯鸿见到崔玉儿曼妙的背影,一时不由得痴了,心里暗暗的想道,不知道这双脚会美到什么程度呢! 崔玉儿心里五味杂陈,直后悔刚才靠在林纯鸿的肩上,偷眼往林纯鸿看去,发现林纯鸿正在看她,脸色瞬间红了,忙转过头去,继续揉*搓她的玉踝。 林纯鸿收摄心神,对周世亮和于幺儿说道:“我们的痕迹无法隐藏,相信海盗迟早会追来,我们得小心戒备。拿上刀,躲在暗处,进来一个砍一个,火枪手也拿我们没办法!” 三人各选有利位置站定,小心戒备。 且说辛一根追击至马匹倒毙处,立即吩咐跟随痕迹追击,半个时辰后,终于找到了林纯鸿隐身的山洞,在洞外大呼小叫地要林纯鸿投降,还偶尔往山洞里发射弹丸。 四人也不出声,静待海盗进洞。 果然,辛一根按捺不住,令两个海盗进洞搜索。 从洞外往里看,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但是从洞里往外看,却是一清二楚,两个海盗的动静全落在林纯鸿等人的眼里。以有心算无心,很快,两个海盗被砍翻在地,让洞外的辛一根暴跳如雷。 辛一根立即令海盗在洞口点火,准备用烟把林纯鸿熏出来。林纯鸿立即令四人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撒尿浸湿后遮住口鼻。 这个命令对周世亮和于幺儿自然不算什么,紧随着林纯鸿立即开始行动,不多时就准备完毕。但是对崔玉儿来说,就非常为难了,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林纯鸿大急,骂道:“你是要命还是要脸?” 崔玉儿还是哆哆嗦嗦地不行动,林纯鸿无法,只好把浸了自己尿的布匹撕成两半,扔一半到崔玉儿面前,“别嫌脏,保命要紧,活着比什么都好!” 崔玉儿还是不动,林纯鸿也懒得再理她,小心戒备着洞外。 片刻功夫,浓烟从洞外滚滚而来,林纯鸿、周世亮和于幺儿立即用破布捂住口鼻。而崔玉儿发出剧烈的咳嗽声,最后,实在受不了,捡起林纯鸿扔过来的破布,覆盖在口鼻上。 崔玉儿马上觉得好受了点,终于停止了咳嗽,可是浓烈的尿sao*味立即钻入崔玉儿的鼻子里,让崔玉儿几乎窒息。心里不停地盘旋着一句话:我居然闻了他的尿! 辛一根在外面狂呼,要他们投降,突然,叫嚣声嘎然而止,随即传来惨呼声,正是成四率着援兵赶到了。 枝江乃林纯鸿的地盘,在每个村庄都有他的弓兵,成四很轻易就聚拢了二十多号人马,展开对辛一根的围剿,最后,辛一根带着另外一个海盗突破重围,仓皇逃走。 林纯鸿愤恨不已,立即动用所有力量,到处搜捕辛一根,哪想到辛一根犹如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无影。 自此事以后,林纯鸿精觉起来,他见成四和于幺儿反应机灵,武艺出众,于是将两人调到自己身边,作为贴身侍卫。同时,他还加强了侍卫力量,每次出门都前呼后拥的,被有心人暗自留意,当做他嚣张跋扈的证据。 ※※※※※※※※※※※※※※※※※※ 崇祯五年二月十六日,宜婚嫁。 李崇德给林纯鸿准备的新房就在离货栈不远的地方,以前的房子就由周家和陈家瓜分。李氏现在也搬到了新房子,看着满屋的花团锦簇和忙碌的人群笑得合不拢嘴。在她心里,能看到唯一剩下的儿子成婚得子,也算对得起早已逝去的夫君。 新房里,一股细细的甜香袭来,让人身酥筋骨软,乃是名贵的沉香散发的香气;房壁上挂着一副唐伯虎的《海棠唇睡图》,图的下面有一案台,上设一宝镜,乃从西洋购得的琉璃镜,旁边还有一些金盘、首饰等物。案台的对面便是下榻,下榻挂着连珠帐,连珠帐里铺着柔滑的丝被和鸳鸯枕。所有的物事上都挂着红色的绸布,整个房子成了红色的海洋。 下榻由夷陵城福气最好的妇人铺设,连正厅里的大红双喜也由这妇人悬挂,图个吉利。丝被上,还放着枣子、花生、桂圆和莲子,象征着早生贵子。哎,说不尽的荣华富贵,道不来的吉祥如意。房子的外面早就设置了落地宫灯,还未天暗,便点起了灯油,映照的熙熙攘攘的宾客脸色通红。 所有宾客的礼物早已经送到,摆放在一间屋子里,说不尽的珠光宝气和繁华富贵。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彭新忙的头朝天。主婚由李秀才担任,但实际事务由彭新负责。彭新也真好本事,考虑到婚礼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责任不到位和丢东西。他将人员分成两班,每班轮换着休息。每班人又详细分为几组,专门负责一项事务,如倒茶的就专门倒茶,迎宾的就专门迎宾……为了应付偷东西,彭新专门安排人负责,丢失了东西由负责人赔偿。为了防止下面的人偷懒,彭新明确规定,有人偷懒被发现,将进行严惩。经过这些治理,婚礼的进行显得仅仅有条,没有出现大的纰漏和乱子。致使李崇德和林纯鸿对彭新的能力又高看了一眼。林纯鸿甚至想到,以后要发现管理人才,就让他组织大型活动,管得好的,直接上岗,管得乱七八糟的,另选他人。 迎亲的人马已经出发,林纯鸿骑在一匹纯色的白马上,穿着纯红的大礼服,后面跟着一顶八台的大轿,再后面就是数不尽的箱笼。人群后面跟着无数的小孩,在那里跳着叫着:“抬箱笼,提灯笼,聘姑娘。噗——”,林纯鸿的婚礼是夷陵城的大事,惊动了上至州官下至黎民人等。 林纯鸿的脸早已笑得僵硬,偶尔会小小的抽搐一下,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僵硬后的自然反应。看着将近周家,震耳yu聋的炮竹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迷茫的硝烟和浓烈的火药味,该声响该场面直追辽东的战场,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周家弥漫在硝烟中,林纯鸿犹如腾云驾雾般从云雾中找到周家的大门,经过一系列的刁难和礼仪后,终于将周凤请入了大轿。 在一阵猛过一阵的鞭炮声中,林纯鸿等人踏上了归程,归程与来程不一样,意味着不走回头路。绕着夷陵城一周,终于抵达了新房,又经过繁琐的礼仪后,将周凤送入了新房。此时的林纯鸿还不能去陪着周凤,必须答谢所有的宾客,于是一杯杯的喜酒喝下去,一声声的交情道出来,一句句的祝福萦绕在耳边。林纯鸿早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凉水。 当林纯鸿朗朗跄跄的被扶进新房,都已经过了亥时。林纯鸿顺手关上房门,插上门栓,用迷离的醉眼看着披着红盖头的周凤。秀吉已经不知去向,周凤坐在这里早已不耐烦,自己悄悄的揭开红盖头观察左右已经好几次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响。 这咕咕响惊动了林纯鸿,他呵呵上前,从袖中掏出一块饼,说道:“小凤儿,看看你家相公给你带了什么?” 饼的香气萦绕在周凤的鼻子中,肚子又是一阵抗议。周凤气的不行:你要给我饼吃,到底先揭开我的盖头啊!可林纯鸿偏偏没有想到,还拿着饼在周凤面前晃来晃去。林纯鸿倒也不是故意晃来晃去,毕竟他的手脚已经不灵敏。 又等了片刻,周凤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掀开红盖头,从林纯鸿手中接过饼,一口咬下去。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直把林纯鸿惊呆在那里。林纯鸿倒不是因为周凤自己揭开红盖头惊讶,而是发现凤冠霞帔的周凤别有一番风味。这是马皇后的恩惠,规定天下女子出嫁时可以凤冠霞帔。 周凤嚼了几口饼,便不再吃,一双美目瞅着林纯鸿,脸蛋也变得通红。林纯鸿笑了笑,在袖子里掏摸了半天,摸出一个丝绸包着的物事。周凤好奇的盯着那个物事,问道:“什么东西?” 林纯鸿也不说话,一层层的揭开绸布,从里面拿出一个猪的木刻。这木刻早已被手摸的光滑无比,也刻得惟妙惟肖。林纯鸿说道:“这是我答应送给你的。” 周凤一见,也在箱笼一阵掏摸,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放着十一个生肖的木刻,都是林纯鸿送给她的。周凤从林纯鸿手里拿过猪,和其他的木刻摆在了一起,说道:“这样才完美了!” 两人盯着十二个木刻,情*yu油然而生。林纯鸿抱着周凤的腰,说道:“你家相公靠着木头起家,也靠着木头钓到了娘子!”小說中文網 周凤将头伏在林纯鸿的肩上,用蚊子嗡的声音说道:“妾身服侍夫君就寝!” 林纯鸿一听,浑身燥热,不停的吞咽着口水,一把摘下小凤儿的凤冠,又除去霞帔,露出小凤儿优美的曲线,禁不住用手抚摸小凤儿圆润的香肩。充满yu念的双手慢慢向上,轻轻的触摸着白如雪的颈部。 周凤紧闭着双眼,忍不住哼了一声。这哼声犹如战斗的号角,一时之间,风光旖旎,不可尽诉。 与此同时,周望枯坐在卧室里,直愣愣的看着双眼通红的媳妇。周望媳妇早已哭过多次。周望送走了庆贺的宾客,就一直这样坐着。一口一口的品尝着早已失去味道的茶水。 “睡吧,女儿大了,都要出嫁的。”周望媳妇打着哈欠说道。 周望没有出声,就如入定一般,突然将茶杯往桌上一顿,喝道:“我就知道,那混小子现在正在欺负我们的小凤儿!” 巨大的喝骂声把周望媳妇吓了一跳,周望媳妇战战兢兢的向周望望去,发现两行清泪从周望脸庞滑落…… 女儿出嫁,最伤心难过的人当然是父亲。 第五十七章 百般刁难 百里洲八亩滩。 百里江堤终于就要完工,江堤上人山人海,锣鼓声响彻云霄。江堤高达三丈,基座宽达四丈,显得厚实牢靠。江堤上铺满了草皮,放眼望去,巍峨的长堤如一条绿色巨龙,束缚着滔滔江水。 小戴子皮肤黑了不少,不复当初的青嫩,嘴唇边不再是细细绒毛,又黑又粗的胡子让他看起来更为沉稳。他看着长堤,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想想组织修江堤真是不容易,中途有怠工的、有逃跑的,劳动力一直不足,甚至还面临过缺粮的困难。而且当初经验不足,规划有问题,返工重干,白白多干了半年多时间。 现在江堤终于迎来了完工的时刻,而且马上要迎接崇祯五年长江洪水的考验。小戴子对自己的杰作有足够的自信,他认为江堤完全能应付夏季不断来临的洪峰。小戴子每日和一帮水利专家混在一起,学了不少水利知识,放眼大明,能比他水利知识丰富的人也找不到几个。这个家伙也善于学习,将潘季驯的《河防一览》都快翻烂了。 “十七万亩良田啊!”小戴子不禁对自己组织的工程充满了自豪,他望着遍布沙地上的苜蓿,感慨万千。对沙地的改造与江堤同步进行,滕余浩也真好本事,在沙地上种满了苜蓿,养了大量的牲畜,终于让整个集团每日能吃上肉,让林纯鸿赞赏不已。 随着林纯鸿将最后一锹土放在江堤上,观礼的人群发出震耳yu聋的喝彩:历时三年,百里江堤终于完工!林纯鸿举起铁锹,狂吼道:“与天斗,其乐无穷!万岁!” “万岁……”更为热烈的狂吼如山呼海啸般从人群中爆发。修筑江堤的民夫可能抱怨过,可能也怠过工,可能还搞了一些小破坏……但现在看着巨大的工程变化了现实,无不感到自豪,有的人甚至热泪盈眶。 也难怪这些民夫兴奋,林纯鸿规定:参与修筑江堤两年以上的可以租种十五亩土地。民夫们认为,从租种土地开始,林典史就把他们当自己人看待了。 观礼台上的包哲东和谭杰希有点嫉妒,忍不住问坐在身边的郑天成:“郑总管,荆州货栈到底什么时候凑份子?” 郑天成正笑容满面的看着欢呼的人群,听到包哲东的问题,忍不住在心里骂道:娘的,十七万亩良田插不上一腿,现在又琢磨着在货栈上分一杯羹!但他好涵养,微笑着说道:“包父母和谭主簿别急,货栈才能挣多少银子?典史有更挣钱的事情需要两位的支持呢!” “什么事情?”包哲东和谭杰希忍不住把头探向郑天成坐的方向,竖起耳朵听郑天成的爆料。要知道,郑天成稍微透露点消息,就能让两人赚得锑钵满盆。 “火烧坪的铁矿!” 包哲东和谭杰希大惊,问道:“翁知州同意转为民采了?” 郑天成重重的点了点头,这让包哲东和谭杰希欣喜若狂。采矿的确比货栈挣钱,关仁美在马连挣了多少钱两人一清二楚。wWW.xszWω㈧.йêt 林纯鸿从俞彦那里要到开采权可不容易。虽然俞彦因为崔玉儿一事答应将火烧坪铁矿交予林纯鸿,但这事没法立下字据,俞彦真要反悔,林纯鸿也无法将俞彦搓成圆的、压成扁的。 林纯鸿见到俞彦后,直奔主题,说道:“不知火烧坪采矿官采转民采进展如何啊?” 俞彦苦笑道:“批文一直未下,本官也无能为力!” 林纯鸿听闻,真想将俞彦狠狠揍一顿,娘的,说过的话跟放屁似的,还把责任都推到上级批文上。对官采转民采,夷陵就有决定权,上面也就是备案而已。他勉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说道:“也是,上面办事拖拉,我算是领教够了。”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份状纸,在俞彦面前晃来晃去。 他继续说道:“十日前,枝江接到一份状纸,状告宜都古江关巡检李如喜吞没良民货物一事。” 俞彦神色一变,旋即恢复常态,冷笑道:“还望林大人秉公执法,成就青天之名。”李如喜是俞彦亲信,就任巡检之职,俞彦获利甚丰。本来宜都的案子轮不到林纯鸿插手,但由于苦主是枝江人,便把状纸递到了林纯鸿那里。但俞彦为官多年,岳家树大根深,岂能怕这点小事? 林纯鸿见俞彦根本不当回事,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俞彦沉得住气。佩服是佩服,自己的事情怎么办?俞彦这个老狐狸死也不同意官采转民采。林纯鸿有点恼火,不yin不阳地说道:“谢大人指点,下官受益匪浅。” 俞彦将林纯鸿的表情看的明明白白,心里暗笑,他倒要看看林纯鸿,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招。林纯鸿见来硬的不行,就寻思着用软的办法,期望用利润打动俞彦。他眼珠转了转,说道:“要说那火烧坪啊,铁矿还真是丰富,周边也是森林密布,根本不缺木炭,官采一直苦于转运艰难,一年的矿石不过三万石。下官平日就琢磨如何将矿石运出来,后来想出一个法子,能把年开采量提高到五十万石!” 这话终于激起了俞彦的兴趣,禁不住问道:“什么法子?” “缆车!” 俞彦哈哈大笑,差点就笑出了眼泪,说道:“林大人还真会开玩笑,官采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要能成的话不就早用了?” 林纯鸿也笑道:“下官也想过这个问题了,用缆车难就难在修山路上,要把山路修得适合缆车上下,的确很难。一些巨石根本就绕不过去。但是前段时间下官修长江沿岸的纤道时,对开山凿石倒有些经验。” 俞彦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早就干过这事了。他狐疑道:“难道是用火药开山?” 林纯鸿点了点头。 俞彦这才有点相信年产量五十万石真有可能达到,心里就有点痒痒。但他心思百转,猛然醒悟,大呼林纯鸿yin险,差点上了他的恶当:既然林纯鸿方法都说出来了,自己把火烧坪的铁矿交给谁开采不是一样?关仁美就不错,何必求着林纯鸿? 于是他推脱道:“奈何上面批文一直不下来。” 俞彦的心思林纯鸿一清二楚,他心里冷笑道:最关键的办法我还没说出来呢,你急什么急?开凿巨石又不是非要用火药,多费点人力不是照样能成? 林纯鸿继续说道:“大人也明白,下官的货栈里有一架四轮马车,跑起来十分平稳,即便在野外,也不颠簸,这就是下面的人琢磨出来的,下官想多造一些,奈何铁料不够,只好作罢。火烧坪一旦能出铁,下官就会全部吃下。由此看来,火烧坪的采矿前景光明啊!” “呵呵,这马车我倒也试着坐过,端的舒服无比,林大人属下能工巧匠不少啊,要不就找关仁美买点铁?” “关员外一直顾着给南直隶军器局送铁,哪顾得上我这种小角色?” “要不本官给关仁美打打招呼,给你匀点出来?” “谢过大人,但下官认为还是先满足军器局的需要吧,误了朝廷的事情就是罪过了!” “呵呵,公私两便嘛,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林大人该如何谢我?”俞彦说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意思很明显,你这个臭小子该滚蛋了! 林纯鸿无法,只好辞别,一路琢磨着如何让俞彦交出采矿权。 第五十八章 大厦将倾 为了弄到合适的钢铁,林纯鸿可谓殚思竭虑,食不安寝。 “就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林纯鸿深恨俞彦,不由得大骂道。 对俞彦的一举一动,林纯鸿了如指掌,俞彦的老婆姓曹,乃当今工部尚书曹珖的侄女。俞彦的老婆仗着娘家势力雄厚,丝毫不把俞彦放在眼里,乃河东狮一类的人物。林纯鸿曾考虑过走夫人路线,哪想到俞夫人精明异常,丝毫不给他机会。 “充其量,就是个怕老婆的软蛋!”林纯鸿不停地咒骂俞彦,随手拿起朝廷的邸报开始阅读。 浏览朝廷邸报,乃林纯鸿的习惯。林纯鸿势力有限,不可能把手伸到京师,因此,邸报就成了他了解朝廷动向的唯一手段。 林纯鸿发现,崇祯皇帝经过初期的幼稚之后,终于认识到内廷外廷相制的道理,开始增强太监的权力,除了派遣太监到军中监军,还任命大太监张彝宪总理户、工二部钱粮。林纯鸿随手翻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事任命,拿起一份奏章,仔细读起来。 这份奏章乃三边总督洪承畴所上,洪承畴声泪俱下,声称麾下之所以损兵折将,主要原因就在于军器以次充好,经查,这些军器来源于南京军器监…… 南京军器监?林纯鸿寒毛倒竖,关仁美将脆铁卖到南京军器监,岂不是要受牵连? 关仁美完蛋了! 林纯鸿霍地站起,准备召集手下商议关仁美倒台的对策。毕竟,关仁美持有夷陵货栈大量股份,并且与林氏集团有大量的生意往来,如果不认真对待,恐怕会遭池鱼之殃。 同时,林纯鸿又感到纳闷不已:按说南京军器监的武器仅仅供应南方,如何会到洪承畴军中?这没有道理啊。 难道是洪承畴故意陷害南京军器监? 不对不对,联想到张彝宪总理户工二部钱粮,林纯鸿脑中灵光一闪:这是张彝宪与曹珖斗法! 林纯鸿马上又坐下来,拿起纸笔认真推算各种可能。良久,林纯鸿叹道:这张彝宪还真是狠辣,一招就击中了曹珖的死穴。即便这次争斗无法彻底弄倒曹珖,至少可以借南京军器监一案,剪除曹珖的一部分羽翼。 当初,关仁美就是在俞彦的撮合之下将脆铁卖到南京,这么说,俞彦也将步关仁美后尘,快要完蛋了。 林纯鸿兴奋不已,立即召来郑天成,吩咐道:“马上招募大量人手,准备到火烧坪开矿!” 郑天成疑惑不已:“难道俞彦已经同意转为民办了?” “哪能那么快?俞彦这个狗东西,又臭又硬!” “现在准备是不是太早了点?” “不早,要尽快,俞彦快完蛋了!”林纯鸿得意地说道,然后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继续说道:“本人能掐会算,火烧坪马上就属于我们了!” ※※※※※※※※※※※※※※※※※※※※ 林纯鸿关于军器局案的消息明显滞后,当他还在阅读邸报时,张彝宪与曹珖的斗争早已分出胜负:张彝宪借刘宇烈弹劾工部库存铅皆滥恶的机会,向崇祯进言“库铅尽然”,崇祯大怒,严旨尽溶库铅,并惩治内外官多人,曹珖无法继续安其位,只好辞掉工部尚书,乞骸骨归。哎,“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曹珖的倒台使南京军器局案的审理忽然严格起来,俞彦与关仁美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日。 林纯鸿并不知道这些,还在琢磨如何找到合适的炼铁工人。忽然关仁美来访,林纯鸿迎进厅堂。关仁美一向风流潇洒,极为注重外表,今日也不例外,衣服的边边角角收拾的妥妥当当,引为自豪的虬髯也理得精神抖擞。只不过这一切掩盖不了鬓角的斑斑点点,也掩盖不了悄悄爬上额头的鱼尾纹。 “关兄好闲情,居然有时间到枝江这个小地方转转?” 林纯鸿的调笑让关仁美的脸部肌肉跳了跳,强行让自己激荡的心情沉静下来,若无其事的笑道:“这次过来啊,就是想和林老弟亲近亲近,顺便和老弟做一些交易!” “哦,什么交易?” “老弟也知道,我在马连采矿冶铁挣了一些银两,现在啊,我年纪也大了,就老想着闲情野鹤,不再管理这些俗务。可叹几个儿子都不通货殖,整天读那圣贤之书,我呢就想把马连的采矿冶铁工坊给卖了。细细想了想,也就只有林老弟有这个实力接手。” 林纯鸿听了,心里大骂关仁美:娘的,以为老子不知道马连的铁根本无用?这家伙太阴险了,想让老子接过这个烫手山芋!不过,林纯鸿不动声色的说道:“马连这个地方日进斗金,让小弟接手的话,小弟情何以堪啊?” 关仁美苦笑道:“老弟有所不知,马连炼的铁太脆,除了制作铁锅等一些粗货外,别无它用。老弟如果想接手,六万两银子便够了!” 林纯鸿大吃一惊,想不到关仁美直承其事,看来刚才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况且马连工坊以六万两的银子出售,林纯鸿占了大便宜,仅仅是那些工匠,林纯鸿就认为价值远超六万两。林纯鸿不由得有点心动,问道:“关兄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急需银子?” 关仁美点了点头,片刻又摇了摇头,说道:“老弟多虑了,我现在根本不缺银子。马连工坊出售是我今天来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就是想收购林老弟荆州货栈五成的股份!” 关仁美的两件事情都让林纯鸿惊诧不已,按说关仁美现在面临着滔天巨祸,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都不会做这两件事,这关仁美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林纯鸿摸了摸额头,愕然道:“我们现在没有准备卖掉荆州货栈的股份啊?” “林老弟别忙着拒绝,先听听我收购五成股份的法子。这次收购不需要林老弟到官府报备,也不需要老弟按月支付五成的利润与我,只需要林老弟以后能多照顾我关家的子孙,每月给他们一千两银子糊口足矣!”说完,关仁美长叹了一口气,眉目间的萧瑟之色让人不忍再看。 林纯鸿这下才真正明白了关仁美的意图:关仁美自知难逃此劫,现在来安排子孙后代的后事了。林纯鸿也禁不住心酸,看着关仁美久久说不出话来。 关仁美优厚的条件不容林纯鸿拒绝,现在关仁美面临着抄家的厄运,与其将那笔巨款便宜抄家的贪官,还不如搂入自己的腰包。 从另一方面讲,关仁美对林纯鸿的信任也无法辜负,关仁美既没有要求林纯鸿立下契约,也没有找一个见证人,只是与林纯鸿达成口头协议。林纯鸿曾试探过关仁美为何毫不怀疑自己会翻脸不认人,关仁美只留下了一句话:“林老弟不到五年,就做出偌大事业,若是那见利忘义之辈,何以驱使众多英才尽皆效命?” 林纯鸿只需每月支付一千两银子,便白白得到了二十四万两现银和马连工坊。林纯鸿情知马连工坊最终会充为官产,在夷陵州府报备后,立即将马连的所有工匠转移到百里洲,并且将工坊里能拆的基本都全拆了,只留下了一个空壳子和上万采矿工人。 ※※※※※※※※※※※※※※※小說中文網 夷陵城关府。 偌大的府邸,除了东厢房有点亮光外,一片黑暗,呼呼的东南风吹过来,房子呜呜作响,直如鬼号一般。关仁美转移银两后,将自己妻妾和儿子送回了松江府,并且遣散了所有奴仆,独自一人留在了府邸中。 昏惨惨的灯光中,关仁美一杯酒接一杯酒的喝,只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东厢房的周边摆满了柴火等物,地上更是倾倒了大量的菜油,让人触目惊心。 关仁美抱起酒坛,仰头就往嘴中灌去,香醇可口的美酒顺着他的嘴角哗哗往下淌。哐的一声,关仁美将酒坛狠狠地砸在地上,朗朗跄跄的扶住桌子,大声唱道: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唱着唱着,关仁美的声音逐渐低沉,又突然一声高吼: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狗日的曹家、狗日的俞彦,逼着老子卖废铁给军器局,狗日的…… 关仁美的骂声一声高过一声,声嘶力竭。 关仁美看着堆满的柴火,不禁哈哈大笑,笑声在寂静的黑夜中直如狼嚎。笑着笑着,他又大哭,凄厉的哭声犹如那鬼哭。 关仁美拿起火烛,顺手一抛,东厢房立即窜出一片火苗,将关仁美包围在火海中。 关仁美颤抖的双手拿起鼓槌,狠狠地向一面大鼓砸去,大鼓发出震耳yu聋的咚咚声。他牙关紧咬,牙龈渗出一丝丝鲜血,随着嘴角往下流。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咚咚声一声紧似一声。 咚咚的鼓声宣泄着商人对大明朝廷的不满,但仅仅也只是宣泄,最终,一片猛烈的火苗卷来,鼓声消逝不可闻。 “着火啦……着火啦……”夷陵城一下子喧闹起来,紧急的呼叫犹如给关仁美唱丧歌一般,飘荡在夷陵城上空,久久不能消散…… “关仁美举火了?”林纯鸿看着一脸惋惜的郑天成,惊讶的合不拢嘴! “据说闹鬼了,关府喧闹了一夜,最终烧成一片白地,真真可惜了这一英才!唉……”郑天成连声叹息,眉目间的悲伤显而易见。 “记住了,每月往松江关家拨付二千两银子,现在关家被抄了家,一无所有,一百多号人活着也艰难。” 林纯鸿心里恻然,忍不住决定每月多付一千两银子给关家,郑天成也不反对,默默的退出了书房。 林纯鸿在书房里慢慢的踱来踱去,对关仁美的命运叹息不已。多少年来,一些巨商豪富无不重复着这个故事,其兴也勃也,其亡也忽焉!商人为了快速崛起,无不依托着官府权力,但是最终往往就是官府权力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什么时候大明朝廷才能建立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观念?大官僚无不习惯于利用商人侵蚀朝廷根基,满足自己穷奢极yu的生活需求;但一旦出现问题,总是首先找商人开刀。朝廷财政紧张时,也是逼着商人纳捐,或者直接抄家,用这种快捷的办法解决财政困难。哎,工商阶层还是不够强大,无法对抗那来自朝廷的铡刀。 自身何尝不是如此?稍稍赚了点钱,便谋一官职,为自己的生意提供方便。那纵横大海的郑芝龙也是如此,前些年,郑芝龙不也被其他海贼压得喘不过气来?自从投靠大明朝廷后,实力大涨,接连打败宿敌,成了大明最大的海上duli集团。大明太大,自己管不了那么多,但至少以后要在荆州和夷陵尽最大的努力去培养duli的工商阶层。林纯鸿认为这件事比带兵剿匪更重要。剿匪能够赚取声望、能够加官进爵,但这对改造大明的基层有多少好处?整个氛围不改变,世间只是多了一个治世之能臣林纯鸿,大明依然重复以前的故事,逃脱不了治乱循环的命运。 林纯鸿暗暗下了决定,培育duli的工商阶层成了他最大的战略,他期望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工商阶层在大明的朝廷中拥有一席之地,而不是以往任人掠夺的取款机。当然,工商要发展,稳定的社会环境是必须的,战争必须为稳定的社会环境而服务,不论是剿匪还是抵挡建奴,都必须服从这个大局。 第五十九章 青溪佛心 青溪庵位于枝江西北的瑶华山上,放眼望去,盘山的石级逐阶而上,最终隐没青山之中。石级周边遍植松柏,显得幽深静谧,果然是潜心修佛的好去处。 石级上,一男子缓缓行走,虽然周边“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但这男子心chao澎湃,透露出隐隐的不安。这男子正是夷陵知州俞彦。关仁美举火、南京刑部的公差正在赶赴夷陵的消息让俞彦彻底绝望了,趁着行动还zi诱,就想着来看望崔玉儿。 崔玉儿自从被林纯鸿救出后,一颗芳心便系在了林纯鸿身上。但一边是坦诚相待的闺蜜,一边是相恋之情,折磨得她痛不yu生,日渐消瘦。最终,她忍受不了这种折磨,起了出家的心思。周凤苦劝无效,只好任由崔玉儿在青溪庵当了尼姑。 曹家的失势,让家里的河东狮终于消停下来,不复当日的嚣张与泼辣。这让俞彦暗自心喜,甚至还想着这次如果能平安渡劫,返回那山清水秀的江南,当一个浑身清闲的乡绅,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但崔玉儿入了佛门,让他隐隐肉痛,去看望崔玉儿的yu念一日*比一日强烈。俞彦明白,想重新纳崔玉儿为妾基本已无可能,但能在离开夷陵之前,最后看看崔玉儿,也算了结一段缘。 青溪庵的门口站着一老尼,听清俞彦的来意后,双手合什,说道:“庵里并无崔玉儿,只有慧静。” “谢师太提醒,我就是来寻找慧静的,还请师太帮忙转达!就说俞彦来访。” “还请施主稍候。”说完转身离去。 未几,老尼返回,说道:“还请施主见谅,慧静潜心修佛,不愿见外客,请施主回去吧。” 俞彦大急,连忙问道:“师太说了是俞彦来访了吗?为何她不见我,为何?” “老尼也不知,施主请回吧!”说完,缓缓关上了庵门,将俞彦关在了门外。 俞彦听着哐的一声,心里犹如遭了重击,差点站都站不稳。扶着门侍立了良久,方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刚才老尼问崔玉儿时,崔玉儿还以为是林纯鸿来访,脸上出现了一片chao红,被心细的老尼看在了眼里。待听明白来访的是俞彦后,沉默了半晌,方才挤出一句话:“不见。”老尼出去后,一双妙目眨也不眨,在那里发呆。 老尼在后面看了良久,方才说道:“尘缘未了,避是避不了的,见一下正好了结尘缘。” 老尼的话语让出神的崔玉儿吓了一跳,老尼看了,忍不住摇了摇头。 崔玉儿嗫嚅着道:“此莲非彼莲。” 老尼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带上了房门。 且见崔玉儿的脸上早已挂满了珠泪,一时自惭自怜,无法自已:“狠心的冤家啊,这么久了,连见一面也这么奢侈……” 林纯鸿也时常想起崔玉儿,但家有娇妻,就狠心的将绮思杂念抛在一边,更别说专程到瑶华山去看望崔玉儿。现在林纯鸿的事情一大堆,连想崔玉儿的时间都没有。自从俞彦被执后,夷陵知州空缺,新官还未上任,事务由判官代理。林纯鸿担心新来的州官从中作梗,便加强了对判官的拉拢,在半成干股的诱惑下,判官爽快的将火烧坪采矿由官采转为了民采,并将采矿权授予了林纯鸿。 顺带着,判官见抄家所得的马连铁矿只剩一个空架子,索性卖给了林纯鸿,一下子,林纯鸿就得到了矿山。 “什么?你说开凿缆道需要银子三十七万两?”王两全的话差点让林纯鸿跳了起来。王两全主持开凿过纤道,于是从火烧坪到清江的交通工程就由他负责。 “大人,这还是保守的估计!从火烧坪到清江大约有三十多里路,中途要翻过大山十多座,三十七万两银子够不够还得两说!再说,修缆道需要大量的钢铁,我们去哪里弄钢铁?”王两全肯定的回答让林纯鸿泄气不已,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沉默不语。 关仁美运来的二十四万两银子转眼就花了个七七八八,主要用来改造百里洲的沙地和兴修水利,正把小戴子忙得脚不沾地。此外,长江上正在修建一巨型水车,也投入了好几万两银子。 “要不我们就先用人背?以前官采不也是采用这种办法?我们多投点人力,照样能多采不少,现在工钱这么便宜。”王两全见林纯鸿愁眉不展,忍不住建议道。 林纯鸿摇了摇头,说道:“用人背能背多少?要不你做个预算,看修一条从火烧坪到清江的山路需要多少银子?这条山路至少能用畜生拉车才行。” 王两全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笑道:“预算已经做好了,大人先看看。” 林纯鸿大喜,拿过纸张,笑骂道:“不早说?跟我还耍这种心计?你是不是早就揣摩着修缆道不可行,才做了第二手准备?” 王两全嘿嘿了两声,端起茶杯就往口中灌去。 林纯鸿看了会,说道:“三万五千两银子,不多嘛,这个可以承受。” 王两全苦着脸,说道:“属下建议干脆放弃缆道,下面的工匠说从未见过这样的缆道,多不敢尝试,李叔也说要找到这样的绳子也很难,即便能找到,也用不了多久的。还有的工匠建议就把冶炼炉放在火烧坪,木炭可以在当地烧,反正那里树木也多。运生铁总比运矿石容易多了。” 林纯鸿笑道:“把冶炼炉建在火烧坪这点就不要提了,火烧坪这个小地方能有多少树木够砍伐的?以后木炭远远不够的。你呢这点很好,能倾听工匠的建议,以后也要多听听,我们是外行,当然要听他们的。至于缆道之事,以后再议吧,先放着。” 说完,把预算书交给了王两全,说道:“交给郑天成审核一下,我再盖印。” 王两全点头退出,把林纯鸿一人留在了书房里。林纯鸿拿起一本《矿治全书》,翻看冶铁脱硫的技术,翻看良久,也没找到办法。林纯鸿还在琢磨着如何将马连的硫铁矿炼成精铁,毕竟,马连的运输要方便得多。 正当林纯鸿快要放弃的时候,彭新带着一个猥琐的家伙来见他,说有个事情需要和林纯鸿合作。这个家伙尖嘴猴腮,下巴上的胡须也缺了一块,眼睛眯成一条线,背也驼着,林纯鸿大感兴趣,不知道这家伙需要合作什么事情。 “我想帮大人解决马连的脆铁问题!”这个家伙一开口就把林纯鸿吓了一跳,不是因为林纯鸿正在愁这个事情,而是被他的说话声。这个家伙声若洪钟,中气十足,男人味十足,和他的外表完全不相称。 林纯鸿笑道:“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暂时没有,但如果大人给我三千两银子的话,我可以琢磨着解决。”这个家伙自信满满的说道。 林纯鸿大吃一惊,忍不住瞅向彭新,满眼疑惑之色,这彭新不会带回一个骗子吧? 彭新当然不会带来一个骗子,他早就把这家伙的底探听得一清二楚:这家伙叫康立博,一直在大冶做工匠,前些年不堪忍受匠户的非人待遇,只身潜逃,多年来居无定所。彭新在夷陵卖脆铁制成的铁锅,被他这个行家贬的一文不值,彭新心知遇到了奇才,方举荐给林纯鸿。 没想到康立博居然这么嚣张,彭新骂道:“好好说话,你帮大人解决了这个问题,自有你花不完的银子。” 康立博丝毫不把彭新的骂声放在眼里,继续说道:“为了避免出现脆铁,可以在炼制的时候加入生石灰,但对马连的铁矿到底加多少,什么火候加,我也不知道,需要拿那里的矿石试一试!” 林纯鸿一听,就知道遇到了一个行家里手。忍不住站起身来,连搁在膝盖上的《矿治全书》掉在地上都没有觉察。他说道:“三千两够不够?” 康立博看着那本矿治全书,嘴巴张的可以放进去鸡蛋,也不回答林纯鸿的问题,惊诧道:“大人也看这本书的?” 林纯鸿弯腰捡起书,呵呵笑道:“闲来无事,随便翻翻。这么说来,你也看过喽?” 康立博叹了口气,说道:“以前见过,买不起,只大概翻了一下。” “你识字的?” “好的工匠哪能不识字的?”这话把林纯鸿给逗乐了,连声赞道:“说得好,说得好,工匠哪能不识字!这本书就送与你了,我这里只有一本哦,费了老大功夫弄来的,你要保存好,最好找人多抄几本。” 康立博接过书,犹如对待宝贝一般,藏入怀中,脸上又恢复了嚣张的模样,说道:“既然大人也看这书,也算对炼铁有所了解,别的话我也不多说,只要大人拿出三千两银子,我自然会让脆铁变成精铁!” 林纯鸿大喜,并不是因为找到了康立博这个炼铁人才,而是惊喜于康立博提出的报酬,他拉过康立博,连声说道:“来,来,坐,别急,三千两银子自然会给你,我们商讨一下事成之后你的报酬问题。” 这话就让彭新和康立博摸不着头脑了,寻思着这三千两不就包含报酬了嘛?直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林纯鸿。 林纯鸿一席话让康立博和彭新兴奋的犹如找到了金矿一般,到底是何话呢? 第六十章 发展方向 康立博的试验计划得到了批准,拨付了一千二百四十两的银子。不过,是否拨付银子,拨付多少银子并不由林纯鸿决定,而由工程院的十三名高级工匠共同决定。 林纯鸿受到康立博的启发,选拔了十三名声望较高、为集团做出重大贡献的工匠,组成了工程院,并拨付专项资金,由工程院决定是否支持个人的试验。 工程院的主要职责在于对集团的技术发展战略进行研究,为集团提供战略咨询,并组织人手对有重大战略意义的技术进行攻关。 不过,这些职责都是远景规划,目前仅仅落在纸面上。首期的十三名院士最多称得上高级技工,远远达不到工程师或者科学家的标准。其眼界和思维能力极度欠缺,连什么叫战略都理解不了。 按照工程院的规定,工程院支持某项研究后,如果成功,集团和个人再商议购买技术的金钱问题。购买技术的费用可以采取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接买断,一种是个人分成,由双方商议而定。李崇德还制定了一个制度,林纯鸿直接给这个制度取了个名字,叫《专利规程》。 这个《专利规程》让康立博狂喜不已,一头扎进马连的群山中,日夜摆弄他的试验炉。这个专利规程也让其他的工匠奔走相告,立即拿出所谓的祖传秘技,与十三名工匠商讨买断和分成。林纯鸿见十三名工匠谈判根本就是外行,也看不准什么技术对林氏集团有用,他忍不住带着郑天成亲自上阵,选取对集团有利的技术,谈报酬事宜。这下,林纯鸿的腰包又哗哗的流出了几万两银子,让他心疼不已。 鉴于现在集团的发展速度大幅度变缓,盈利水平有所降低,急需要开拓新的市场、新的利润增长点,为了集思广益,林纯鸿决定召开第一次集团扩大会议。 林纯鸿拟定了几个议题,第一个议题就是集团的名号问题。随着集团的声势越来越高,外人一般称呼集团为林家商号,这个称呼既不正规,也将林纯鸿摆在台前,做事情很不方便。经过讨论,大家一致决定,以后集团就叫邦泰商社,并在荆州府备案。 第二个议题就是开拓新的市场。大家一致认为,市场必须向江南及广东福建拓展。目前邦泰商社的市场限制在两湖、川东一带,急需要向大明最繁华、消费最旺盛的江南发展。至于广东福建,主要出于对棉布、茶叶销售的考虑。 自从卢诗源和赵和海抵达广州后,赵和海看中了海盗这个有前途的职业,从林纯鸿这里提取了三十万两的现银作为启动资金,这也是林纯鸿现银紧缺的主要原因。林纯鸿眉毛都没皱一下,立即同意了赵和海的要求,并派大批人马护送银两抵达广州。 至于卢诗源,则着手建立了广州货栈,主要面对海外销售棉布和茶叶。邦泰的棉布无法与松江竞争,销路并不广阔,即便通过广州销售到海外,利润也不高。但林纯鸿咬着牙坚持,他可清楚地记得,工业革命首先起端于棉纺织业。 看着大家不停地憧憬江南和海外市场的美好前景,林纯鸿暗思道:这个两块市场可不好开拓,海外受制于郑一官,自己与郑彩结了仇,目前看来并无化解的可能,即便化解,郑一官也绝无可能允许旁人分一杯羹。 至于江南,那就更难了,江南的商家势力雄厚,不仅有强大的本地商人,还有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徽商,而且还培育出江南的政治代表:东林党及后来的复社。要说,江南比海外更难应付。 “老子就不信,江南就一点缝隙都没有,过段日子,好歹要到江南走一遭!”林纯鸿暗地里下了决心。 会议接着举行,第三个议题就是创造邦泰商社的拳头产品,形成新的利润增长点。由于林纯鸿当初下令建造的三桅帆船已经下水,其巨大的身躯、高耸入云的桅杆震撼了所有与会人员,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造船。林纯鸿毫无异议,立即决定对造船工场追加投资,建造更多的大型船坞。 不过,有人对朝廷的态度感到忧虑,这直接被林纯鸿忽视。林纯鸿知道,江南的商家势力已经膨胀到几乎不受朝廷约束的程度,哪会在乎朝廷是否允许使用三桅帆船? 除了造船外,康立博还提出,江南没什么铁矿,邦泰应该发挥优势,利用手里的铁矿资源,打造一切与铁有关的产品,行销到江南。这点林纯鸿举双手赞成,工业时代,钢铁产量就是国力的象征,他有什么理由不积极开拓钢铁的下游市场呢? 此外,李承宗提出要对外销售兵甲武器,被林纯鸿坚决否定。他还准备大规模扩军呢,这些兵甲武器自己都不够用,哪能外销?再说,兵甲武器太敏感,一不小心被朝廷认为阴谋造反,那就全完了。 见大家根本没想到要获利最为丰厚的金融产品,林纯鸿亲自提出,要搞信誉票据。大家反对声一浪高过一浪,大家认为,信誉票据不是没有人试过,但往往被伪造弄得血本无归,在没有找到有效的防伪措施之前,万不可试验信誉票据。林纯鸿无法,只好吩咐与会的每个人苦思防伪之策,每个人必须上条陈。 扩大会议结束之后,林纯鸿又留下核心成员,商讨扩军一事。对于扩军,大家都无异议,他们觉得眼看着大明乱世将至,荆州、夷陵绝无可能独善其身,有一支强大的武力,是各项生意盈利的最基本保障。根据邦泰商社的现有财力,将队伍规模控制在五千人左右,并令武器工场加快打造武器的进度,以满足军队的需要。 ※※※※※※※※※※※※※※※※※※※※※※※※※※※ 江西九江府湖口县。 湖口县地处鄱阳湖入江口,素有“江湖锁钥,三省通衢”之称,地缘位置至关重要。李蒙申的活动范围终于抵达鄱阳湖口,湖广的客商到底少,李蒙申抢掠了半年,收获也不大,便努力的向长江下游发展。 早在崇祯四年夏天,林纯鸿对李蒙申下达了劫掠的命令。林纯鸿认为,偷偷地劫掠,可是一箭三雕的事:得到赃银就不用说了,林纯鸿希望通过这种手段打击江南财团的势力,为自己入主江南减少阻力;此外,林纯鸿还希望通过这种手段逼迫江南的商人购买三桅帆船。三桅帆船水手众多、船舷高大、船体坚固,只要小心点,根本不担心蜈蚣船的劫掠。 鄱阳湖入江口宽达三里,与长江连成一片,遥遥望去,水天一线,极为壮观。入江口对面,有一荒岛,直贯于长江中间,李蒙申便落脚于此,将蜈蚣船泊于隐蔽处。李蒙申特别喜欢这艘蜈蚣船,命名为毒蝎号,这个名字让林纯鸿和李崇德鄙夷不已,都认为还不如叫蜈蚣号,或者叫泥鳅号也比毒蝎形象。但李蒙申毫不在乎,手下的水手们也喜欢毒蝎这个名字。毒蝎渐渐的在洞庭湖闯出了名声,李蒙申的匪号“独眼蝎”也响彻江湖,让官府头痛不已。现在李蒙申派出了一只快船,正在测量湖口附近的水文状况。 快船上有五个人,其中一人站立在船头,手里拿着一串打了结的绳子,绳子末端绑着一铁块。他喊道:“抛锚,停船!”这个人就叫黄顺兴,擅长水文测量,被林纯鸿派来协助李蒙申。 只见一只水手将锚抛入水中,船继续前行一段,停了下来。黄顺兴将绳子末端的铁块抛入水中,提着绳子的一端掂量了好几下,确定绳子已经拉直,方俯下身,仔细查看水面处在绳子的何处。 “水深二丈一尺又三分之一!”黄顺兴随口喊了一声,将绳子从水里扯上来,在记事薄上记下了这个数据。 做完这一切,黄顺兴又喊道:“走,再前行一点,我们量一量水流速度!” …… 黄顺兴的测量繁琐而又耗时间,早就让李蒙申不满,建议林纯鸿不要再干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但这个建议被林纯鸿坚决否定,林纯鸿劝告他:“为将者不可不察天文地理,你不了解长江的水文,如何作战?即使你自己很熟悉了,以后我派另外的蜈蚣船到那里打劫,他们怎么知道哪里可以去,哪里不能去?”李蒙申无法,只好任由黄顺兴浪费时间。于是,长江的水文资料源源不断的交予枝江的档案馆,作为重要资料保存起来。 但是,这个制度坚持了一段时间,李蒙申就对黄顺兴的工作大加赞赏。这不,当黄顺兴将附近的水文资料交给他时,他就对这里的情况一清二楚,他边看边说道:“嗯,北江的水深只有一丈二,我们的船去不了,兄弟们,下午打劫后,我们就从南江逆流而上,躲避官府的追剿!” 水手们都欢呼起来,跟着李蒙申干了这么久,从未失过手,况且,他们也从劫掠中获得了巨额的财富。林典史也够仗义的,只拿四成利,其他的都由李蒙申来分配。虽说劫掠风险大,上月就损失了三个水手,但高风险意味着高利润,水手们无不食髓知味,尽心尽力的干好这个事业,毕竟,后面还有大量的水手等着上船发财呢。 五月的九江府热得冒烟,李蒙申他们躲在毒蝎号的yin凉处,不停的擦汗。长江上不缺江风,呼呼的东南风吹来,丝毫不能缓解暑气,反而带走了身体内的水分,让人忍不住抱着水壶狂灌一气。 “火炮都准备好了?”李蒙申仰脖子喝了一口水,问凌肃。凌肃是李蒙申任命的炮队队长。 凌肃连忙起身,弓腰答道:“回蝎王话,都擦拭过了,火药也准备好了!” “嗯,不错,这次是弗朗机人走了之后我们第一次独自用炮,千万不要出差错!”李蒙申严肃的交待道,独眼射出慑人的光芒。凌肃心里一紧,忙躬身发誓。 李蒙申在水手中声望甚高,毕竟他掌握着战利品分配权。再说他经验丰富,水手无不信服。 李蒙申又转头对乌天海说道:“要弟兄们准备好长枪,枪头都擦亮点,过会登船了就靠你们了!” 乌天海领命而去,他是冲锋队长,可惜在毒蝎号上不能充分展示他的武艺。一般情况下,当毒蝎号放炮后,商船基本是束手就擒。但乌天海丝毫不敢懈怠,每天带着桨手习练战阵之术,颇得李蒙申的欣赏。 …… 李蒙申一一问过各方的准备情况后,方手搭凉棚,往鄱阳湖口方向张望。实际上他什么也看不见,也不需要他张望。船头上有专门的瞭望台,那里有专门的瞭望手,拿着望远镜望风。那是李蒙申软磨硬泡的从林纯鸿那里要来的,后来他又抢到了一个,性能比不上林纯鸿手头的那个,就将战利品返给林纯鸿,气的林纯鸿大骂不已。 “别看太阳,混小子,想把眼睛弄瞎啊?你看看我,就是看太阳看多了!”李蒙申见瞭望手两眼上瞧,喝骂道。 瞭望手叫韩思亮,年龄不过十七岁,甚是机灵,也不怕李蒙申,嘻嘻的笑了笑,转头瞧别处。 瞧了一会,韩思亮大叫:“来了,两艘船!” 水手们一下子兴奋起来,连汗都忘了擦,纷纷用热切的眼光瞅着李蒙申。李蒙申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对水手们的反应相当满意,以前水手们一听到猎物来了,就各奔其位,乱成一团,李蒙申训斥了几次,效果不好,就严厉处罚了几个水手,方才改变了这个状况。现在毒蝎号上基本上做到了令行禁止,没有命令,谁也不准动。 李蒙申向费代善招了招手,吩咐道:“今天你来指挥,我偷偷懒。”说完,往底舱钻去,充当一名桨手。费代善是李蒙申的副手,跟随李蒙申已久,打仗基本能胜任。李蒙申渴望费代善能够早点单飞,毕竟,第二艘蜈蚣船已经造好,就等着人去操*弄了。 费代善也不客气,接过令牌,对身边的令旗手喝道:“各奔其位!” 令旗手上下左右挥舞了一番,另外的几个令旗手也跟着他挥舞了一番,只见水手们迅速行动起来,在各自队长的率领下井井有条的跑向各自的岗位。刚开始,李蒙申下命令也是靠吼,但是毒蝎号太大,有时水手根本听不清他的命令,再加上作战时炮声隆隆,怎么吼也听不见,李蒙申便想出了这个法子,在船的关键位置上放置令旗手,转达命令。 随着费代善一连串的命令下达,毒蝎号的黑帆迅速升起来,从船的两旁伸出无数的腿,搅动着江水,毒蝎号开始加速,向商船冲去。 商船挂着不大的风帆,逆水而上,行走甚是缓慢。待商船的水手看到毒蝎号,一下子慌了神。长江上哪里见过这种怪物?只见这只怪物身躯庞大,旁边还长了无数的腿,犹如离弦之箭般冲来,其劫掠的意图显而易见。商船船长大惊,立即吩咐掉头顺水而下,期望摆脱毒蝎号。 当商船正在掉头时,毒蝎号的喊话也传过来:“留下买路钱……留下买路钱……”船长不管不顾,只焦急的吩咐掉头。 “砰……”巨大的炮声传来,随之而来的炮弹让商船水手吓破了胆,纷纷惊呼:“这船有炮!” 哗啦啦的一阵响,炮弹落入了水中。商船的水手惊慌不已,恨不得也如毒蝎号一般,伸出桨来摆脱追击。 毒蝎号速度很快,离两只商船越来越近,“砰……”又一声炮响传来,这发炮弹再也没有落到空处,直接将商船的船壳打穿,滚入了舱体。 “漏水啦……”水手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 船长大急,见毒蝎号近在眼前,吼道:“弓箭还击,刀枪手准备!” 商船的水手除了去堵漏以外,纷纷聚集在甲板上,准备应付毒蝎号的登弦作战。没想到,毒蝎号根本不靠近,迅速往前划去,直接将两艘商船的去路给挡住。 又一声炮响传来,这次发出的炮弹可不是实心弹,而是散弹,一粒粒铅珠飞来,商船上顿时一片混乱,几个水手倒在地上发出渗人的惨呼。 毒蝎号又传来呼声:“立即投降,谋财不害命……” 商船的两个船长无法,挂起了白旗。 看着商船的白旗升起,李蒙申的脸上露出微笑:“费代善不错,懂得省火药,嘿嘿……”与此同时,乌天海暗暗叹了口气:“哎,这次又没有出手的机会了!”也难怪乌天海会叹气,一直没有出手,分得的战利品就少。 …… 夜幕下,毒蝎号挂着黑帆,缓缓的逆流而上。由于毒蝎号行动迅速,直接让闻讯赶来的官兵扑了个空。 “娘的,又是生丝,老子都快成生丝大王了……”李蒙申看着满船的生丝,恨声骂道。费代善第一次duli指挥劫掠,兴奋劲还未过,说道:“生丝也值钱嘛。”李蒙申在湖口干了几票,除了抢了一些银子,最多的就是生丝。李蒙申对商家也不赶尽杀绝,只抢掠适合运走的贵重物,毕竟毒蝎号也装不了多少货物。 “南直隶的生丝除了出海,另外一条路就是过赣江到福建,以后我们在湖口抢到的生丝只会更多。”费代善的话让李蒙申泄气不已,他觉得最过瘾的就是抢掠官船,那上面直接就是银子,搬上船即可,哪像现在这么麻烦,还要等着商船来接应。 “嘎……嘎嘎……嘎嘎嘎……”一阵规则的野鸭叫声传来,李蒙申兴奋的叫起来:“孔应龙这个老不死的这次来这么快……哈哈……” 费代善钻出船舱一看,果然是孔应龙的三桅帆船过来了…… 第六十一章 三桅帆船 茫茫的夜色下,三桅帆船犹如巨大的怪物,劈波斩浪,哗哗前行。帆船吃水甚深,激起波澜使毒蝎号摇晃不已。李蒙申站在甲板上,看着这艘巨舟,毫不掩饰自己对巨舟的欣赏,叹道:“登州有此舟,哪容孔有德狗贼嚣张?” 三桅帆船响起一阵刺耳的吱吱声,千斤巨锚抛入水中,帆船在缆绳的拉扯下,终于停下来。李蒙申连忙吩咐毒蝎号靠过去,毒蝎号灵活,逆水慢慢的向巨舟靠近。终于,从巨舟上抛来几窜绳子,被毒蝎号上的水手牢牢的拴在缆柱上,方放下绳子。李蒙申拉着绳子,一跃而上,跳入了巨舟,大呼道:“应龙老弟,带酒了没?” “上好的江陵张记陈酿要不要喝?”巨舟上传来李蒙申熟悉的声音,他大惊:“典史大人也在?” 林纯鸿哈哈大笑:“准备到扬州去,顺道看看兄弟们,最近生意如何?” 李蒙申定睛一看,李崇德、张道涵和顾秀林都在船上,顾不上回答林纯鸿的问题,惊讶道:“这么多人都去扬州?难道去逛窑子?”说完,自觉得话语粗俗,扇了自己一巴掌,嘿嘿笑道:“呵呵,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众人被李蒙申惹得哈哈大笑,一起相邀着往舱室中走去。 林纯鸿这次带着李崇德等人到江南,一方面准备在扬州考察建货栈的可行性,另外,还准备到常熟去拜访瞿式耜,增进与东林党和复社的关系,还准备在苏州和松江考察丝织业和棉布行业的情况,为百里洲设立纺纱和织布工坊提供借鉴。 扬州乃京杭运河与长江的交汇处,市井繁荣,商旅众多,yu拓展江南的生意,扬州是第一站,扬州货栈的总管已经选好,定为顾秀林。 林纯鸿认为,现在百里洲的工坊主资金薄弱,根本无力去改进技术,鉴于棉布的需求量大,他决定自己也设立纺纱工坊和织布工坊,期望引导棉纺织业的发展。 刚好由于荆州知府磨堪期满,转任他处,张道涵不愿意离开荆州继续当幕僚,便被林纯鸿邀请一起下江南。 “淮海名都极望遥,江南隐见隔南朝。青山半映瓜洲树,芳草斜连扬子桥。隋苑楼台迷晓雾,吴宫花月送唇chao。汴河尽是新栽柳,依旧东风恨未消。”扬州将近,张道涵侍立船头,遥望着扬州吟道。这诗李崇德和林纯鸿从未听过,纷纷问诗出何处。张道涵笑道:“松江陈卧子,名动江南,两位忙于事务,不知也不为怪!” 李崇德叹道:“江南人杰地灵,果然名不虚传,尤以苏松地区为甚。奈何专注诗词,与民何用?” 张道涵笑道:“人文荟萃,文化繁盛,正是民生安定的体现,互为表里缺一不可。”尛說Φ紋網 林纯鸿听了,暗自好笑,李崇德和张道涵一路上字字机锋,互不服气,经常为一些问题争论不休。林纯鸿明白,李崇德崇尚实学,而张道涵崇尚心学,在根本理念上不说根本对立,至少分歧甚大,因此林纯鸿从不加入两人的争论,只是适时的转移话题,让两人的关系不至于闹得太僵。 当下,林纯鸿叫道:“扬州到了,快要停船啦!” 李崇德和张道涵收住口,往江岸上瞅去,只见的江岸上绿柳成荫,端的秀丽无双。随着绞盘的飞速旋转,巨锚直贯入水,牢牢的抓住岩石,将巨舟固定在江中间。 顾秀林疑惑不已,问道:“船不靠岸了?” 船长李应龙道:“船太大,扬州没有适合停靠的码头,只好停在江中间了。” “货物怎么上岸?” “只好用小船转运喽!” 顾秀林等人瞠目结舌,喃喃叹道:“这样岂不是太麻烦了……” 随着一船一船的货物运送至码头,整个扬州轰动起来,市民和过往商旅无不跑到码头,观看那艘庞然大物,对巨舟指指点点。扬州百年来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江舟,也难怪人们惊奇。 待听闻该巨舟自荆州而来,市民们更是合不拢嘴,什么时候荆州也能造如此大的船?于是,当林纯鸿等人登岸后,立即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这让李崇德和张道涵很不习惯,只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躲起来。而林纯鸿、顾秀林则兴奋不已,如此的关注度,对迅速打开扬州的局面好处多多啊。最特别的要算孔应龙,这小子从江匪一下子变成了人们的焦点,内心的自豪无法言喻,高高的挺着胸膛,迈着八字步,眼高于天,恨不得告诉每个人:“看哦,我就是巨舟的船长啊!”林纯鸿仔细一看,发现孔应龙手脚迈成了顺边,赶紧拉扯他,提醒他注意。 巨大的影响力果然对货物销售有利,西兰卡普织锦和容美绿茶一下子成了扬州的交易热点,到处都有商人在询问哪里可以买到来自大山里的土特产。由于对扬州市场不了解,林纯鸿就带了几种在岳州和荆州货栈销售业绩较好的几种货物,但是三桅帆船的载货量高达三千多料,一下子几乎将土人的特产收购一空,让林德绍和彭新抱怨不已,哀叹今年的业绩要直线下滑。 林纯鸿一点也不担心货源,货物稀缺了,明年的产量自然会大幅度增加,有什么好愁的?待到产量上去了,林纯鸿自然可以决定收购哪家土司的货物,这样不就将土司牢牢的掌控在手中?林纯鸿一想到这个,就兴奋不已,似乎那帮土人已经在他的指挥下缴税纳租,听从他的命令南征北战。 尤其让他高兴的是,西兰卡普织锦与绿茶在扬州一下子打开了市场,然后通过扬州辐射北方和江南,其销售量比起荆州和夷陵当然不可同日而语,这样银子不也是哗哗而来? 张道涵不通货殖,抵达扬州后,便到处游览,凭吊古迹,而林纯鸿等人则忙的四脚朝天,整整花了半月的功夫,才将货物处理完毕,最后一统计,让顾秀林对扬州货栈的未来非常看好:整船货物获利达到六万三千两银子! 林纯鸿将所有卖货所得全留给了顾秀林,整整十万多两银子,吩咐道:“不要怕亏本,扬州的繁华你也看见了,以后这是我们的重点!” 顾秀林明白现在林氏集团资金紧张,对林纯鸿的豪爽感激涕零。当初荆州货栈的投资不过三万多两银子,而这次在扬州一下子留下十万两银子供他挥霍,任谁也感到责任重大。 林纯鸿继续说道:“在扬州不得不与徽商搞好关系,他们是这里真正的地头蛇,家族生意遍布整个大明,生意涉及到棉布、茶叶、盐、典当、米……,茶叶和棉布,我们多多少少会和他们竞争,好好的瞅着点,看我们可以从哪方面入手。” 顾秀林惊讶道:“刚开始就和他们争?这个比较难咧,据说他们都是一家一族一起做生意,资金非常雄厚啊。” “先分小利吧,以后的争执不可避免,你要做好准备,明天我们就到徽州会馆看看,来到扬州,不拜访王大俊,如何做生意?” 第六十二章 徽州会馆 “半逻鸢满树,新年人独还。落花逐流水,共到茱萸湾”。茱萸湾遍地竹林,家家养鹅,鹅戏水中,极富生活气息。谁又能想到,举世闻名的徽州会馆便位于此处。这里是大明商人的朝圣地之一,从这里发出一条指令,足以让大明抖上一抖。 王大俊将手里的拜帖翻来覆去的看,喃喃道:“荆州林纯鸿……这是什么角色?”师爷侍立一旁,忙说道:“就是半月前三桅帆船的船主林纯鸿。” 师爷的话显得多余,王大俊身家巨富,靠的便是消息灵通,精于算计,林纯鸿一到扬州,就被他把底摸的一清二楚。凭借他的能力,被徽商推举为扬州徽州会馆会长,处理一些徽商之间的纠纷,团结徽商一致对外,声望极高。 王大俊将拜帖扔在一边,冷笑道:“天启年间才起家,不到五年,居然什么都要插一手,不错,不错,今日就会会他!嘿嘿,穷乡僻壤的臭小子,碰到了我,也算你倒霉!” 林纯鸿、李崇德和顾秀林被伙计引入会馆,不停地东张西望。进入正殿,发现供奉着朱子的塑像,林纯鸿暗想道:“难道那朱子也通货殖之术?”李崇德见林纯鸿一直盯着朱子像,说道:“朱子是徽州人。”林纯鸿方才恍然大悟。正殿后面是厅房,伙计端来茶水,令三人稍等,林纯鸿定睛望去,厅房南檐有斗拱和大型木雕门楣,北檐外设斗拱,内雕鱼龙。厅内横梁刻有“瑶池献瑞图”,上有仙人20多个,皆为高超浮雕:八仙过海,天女散花,麻姑上寿,穷形极态,造型极为生动。而人物周围,群山奔涌,祥云献瑞,鹤舞松风,颇为壮观。厅堂内有几幅楹联,一幅对联为:九万程中,三千道上,藉此馆粲场茵,用萃东南之美;卅六峰下,廿四桥边,移来绶花带草,咸依日月之光。 李崇德点头赞赏不已,林纯鸿叹道:果然是集商儒为一身的徽商,细微处见精巧,端的巧夺天工。 等待片刻,王大俊爽朗的声音传来:“三人至此,未曾远迎还请恕罪。”尛說Φ紋網 林纯鸿暗暗吃惊,这王大俊迎客也太快了,我们几人在他心目中有这么重要?他抱拳道:“晚辈拜见会长,还请会长多多提携。” “好说,好说。”王大俊老气横秋的说道。说完,热情的邀请三位就坐。林纯鸿细细的观察王大俊,这王大俊虽说至少有六十,但精力充沛过人,浑身透露着精明与干练,让林纯鸿心里不住的喝彩。 王大俊笑道:“林老板巨舟一现,我等徽人当退避三舍!” 林纯鸿连忙站起,拜道:“荆州至扬州几千里,来一趟不容易,不得已,造此大舟。” 王大俊对林纯鸿的态度相当满意,年轻人懂得进退,甚为难得。他点头道:“也是,泛波千里,这等大舟正适合。林老板都做些什么生意?” “也就是进山里伐点木材,在荆州和夷陵这些小地方卖点杂货,不成气候,让会长见笑了!” “哈哈哈……三千多料的货物还叫不成气候,林老板过谦了。再说百里洲的木岛声名鹊起,长江沿岸无所不知咧!”王大俊的生意就涉足木材行业,对林纯鸿囤积大量木材当然知晓。 “一点小小生意,何足挂齿?” …… 双方不停地互相仰慕,互相试探,恭维话不断,让顾秀林这个实干家着实不爽,屁股在椅子上挪来挪去。约莫过了两刻钟,王大俊将话题引入正题:“不知林老板忙里偷闲来见我这个老头子有何事?” 林纯鸿忙从一个木箱里掏出一架木刻四轮马车,该马车以名贵的紫檀木雕刻而成,其刀工实属罕见,无论是骏马还是车夫均栩栩如生。林纯鸿双手端着马车,说道:“初次拜会,一点小意思,还望会长不要见外。” 王大俊看着这架马车,喜不自胜,毫不犹豫的接过来,端在手心不停欣赏,说道:“呵呵,话未说,礼就先到了,林老板可让老头子为难了,你说我是接还是不接?”说完,将马车放在桌子上。 一席话让林纯鸿等人哈哈大笑,林纯鸿笑道:“是这样的,我们现在在百里洲有一些烂木头,就寻思着卖到扬州,但木头这东西体积大,运到扬州后,一时又不能马上销售出去,急需一块地方放置。会长在扬州说一句话,扬州就要抖三抖,我等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只好请求会长给点方便。” “呵呵,看来收这个礼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老头日何德何能当得起林老板如此看重?”王大俊将马车轻轻的往林纯鸿方向推了推,不无遗憾的说道。 顾秀林肚子里将王大俊骂得个狗血淋头,娘的,要不是你们徽人掌握着木材行会,谁他娘的稀罕来拜山? 林纯鸿抚摸着马车,笑道:“我和兄弟们伐木也快五年啦,倒也积攒了点名贵木材,这马车便是用名贵的紫檀木雕就,诸如此类的木材也不少。各种栋梁之才呢,也不少,这些生意,都需要会长的支持咧。”说完,又将马车往王大俊边推了推。 王大俊看着挪到自己这边的马车,微微笑道:“林老板有所不知啊,扬州万贾云集,找块地可不容易,况且还是木材这样的粗货,所占地盘更不在少数。我老头子哪有那等本事啊?” “会长纵横商场多年,实乃我们小辈的楷模,万历年间,更是将生意做到了紫禁城。什么生意只要交到会长手里,可谓十拿九稳。我们小辈啊,就想偷个懒,将木头都交予会长售卖,只需要会长提供一块小地卖点杂货呢?” “什么杂货?” “无非就是西兰卡普织锦和容美绿茶等山野粗货,以后可能还卖点铁制品和一些粗俗工艺品,不知会长意向如何?” 李崇德和顾秀林听到林纯鸿要将木材代理权交付给王大俊,无不暗自皱眉,这让步也太大了!要知道,整个江南和淮南经过多年的砍伐,栋梁之才奇缺,一根烂木头就能卖出好价钱。王大俊听了,暗自吃了一惊,这小子手笔真够大的,不是胸有成竹就是傻瓜!他心思百转,不停地在心里默算着收益。过了半晌,他大笑道:“林老板好气魄,让老头子佩服啊!长江后浪推前浪!”说完,将马车抱入怀中,不停地抚摸。 林纯鸿心中大定,脸上露出了笑容。 “林老板的木材堆积如山,我老头子一个人可吃不下,这事还得与其他人商议商议。林老板说的铁制品不会就是四轮马车吧?” “正是,不过目前还不成熟,造了几乘先看看。” “这东西在扬州前景堪忧呢,江南地区河流密布,出门均乘船,马车可能用处不大。” “谢会长提醒,我也就是造了几乘试试看,万一不行,就不卖啦!” “呵呵,林老板手下能工巧匠真还不少……” 说完,王大俊将林纯鸿三人带入后厅,继续商讨细节。这时,问题才进入实质阶段,双方均扯去面纱,互不相让,直接交锋,丝毫没有刚才温文尔雅。 最终双方协定,林纯鸿将木材代理权交给扬州徽商木材行会,王大俊独占七成,而王大俊免费提供运河边的二十亩地供林纯鸿建设货栈,货栈不得销售棉布、丝绸、大米、除容美绿茶以外的茶叶、盐等物。双方还就建设可供三桅帆船停靠的码头达成了意向,待时机成熟,双方共建码头。 协议签订,双方推杯置盏,秦淮河上逍遥快活,暂且不表。 林纯鸿对终于在扬州有了立足点感到相当满意,而李崇德和顾秀林则对交出木材代理权顾虑重重。尤其是顾秀林,肉痛不已,他说道:“哎,好好的被割了一块肉,总是不甘心。要是我们也有徽商的基础,就不至于如此了。” “徽商貌似强大,实质虚弱。他们的生意遍布大明,中间更是出了不少高官,但最终是无根之萍。若有风吹草动,便如那大厦倾倒,一发不可收拾。而我们就不同了,贩运货物只是末节,出产东西才是根本,更何况,我们的目的还在于控制巴东土司,那徽商哪能和我们比?” 一席话,让顾秀林和李崇德点头不已。李崇德和顾秀林对流通的理解又上了一层楼,在以后的生意场上,顾秀林特别注重买卖的社会效应,成了邦泰商社中屈指可数的有政治头脑的生意人。这是后话。 实际上,王大俊特别属意林纯鸿的三桅巨舟,徽商货物流通频繁,如果拥有这样的巨舟,成本将会降下不少。但是王大俊也算沉得住气,谈判时始终未提到巨舟。他想再看看官府对巨舟的态度。 果不其然,扬州知府关于三桅巨舟的启文马上就送到了南直隶承宣布政使司,让布政使头痛不已,不知如何处置三桅巨舟。犹豫再三,最终,只好直达天听,让内阁去为难。 实际上,自从隆庆开海以来,造的海舟越来越大,五桅的巨舟也比比皆是,只是长江上都是小船,从未见过大船,也不知道朝廷会做什么决断。况且,对长江上的水文资料极度缺乏,谁也不知道三桅帆船能走哪条航道。 李蒙申前期的水文调查,意义非凡,正在于此!尤其是那荆江,九曲回肠,没有可靠的水文数据,三桅帆船如何行走? 对于朝廷反对三桅帆船的可能,林纯鸿自认为做了有效的防范,并不放在心中。 第六十三章 暴雨如注 林纯鸿前脚离开百里洲,百里洲就面临着一场生死考验。 崇祯五年的六月,天犹如破了一般,将大量的雨水倾斜至四川、湖广。在百里洲,连续十天,一直淅淅沥沥,中间间杂着下了好几次暴雨,似乎要将百里洲变成一片泽国才甘心。小戴子心急如焚,百里江堤修好的第一年,便面临着严峻的考验,从四川过来的洪峰一次比一次猛烈,真让人怀疑江堤是否安全。哎,人类的力量相对于大自然终归渺小。 林纯鸿、李崇德不在,所有事务由周望和李承宗决断。周望和李承宗下令百里洲进入紧急状态,将所有的人力和物力投入到抗洪抗涝上。确保大堤安全是首要任务,大堤不保,几万老百姓的生命将受到严重威胁。 “水位四丈尺又四分之一!” “水位四丈四尺!” “水位四丈四尺又五分之一!” …… 情势一天比一天严峻,周望、李承宗、滕余浩和小戴子已经连续三日不眠不休了。护卫队已经全部派出,每个小队负责一个区段。所有的壮丁都被组织起来,日夜在江堤上巡守,老人、妇人和小孩则负责送饭和水。巡守的主要目的就是及时发现管涌,将大堤决口扼杀在萌芽中。 所有的马匹也被分配下去,一旦哪里出现险情,及时通报,便于快速组织老百姓进行抢险。老百姓看着触目惊心的大水,无论工商,无不自觉的完成自己的任务。大堤后面就是老婆孩子,一旦决口,后果谁都明白。一向散漫的壮丁,在这个时刻,尤其团结,每天睁大了眼睛查找管涌,将决口的隐患降低到最低。 一堆堆的石头被运到大堤脚下,还准备了大量的麻袋,以防备大堤决口后无料堵塞。码头边,还准备了十多艘巨大的粮船,里面塞满了大米,当哪里的决口过大,这些船将被凿沉在决口处,膨胀的大米将堵塞住决口。 百里洲的准备不可谓不充分,但周望四人仍然不放心,总觉得做点事情才能缓解内心的压力。 夜幕降临,暴雨如注。 白马寺附近的江堤上,依然亮着马灯。大堤上,扎着帐篷,但在暴雨下,到处漏水,让休息的壮丁苦恼不已。轮到巡守的壮丁,则手持着马灯,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仔细的查看着大堤。他们身上披的蓑衣形同虚设,衣服全部湿透,凉凉的雨珠不停地渗入他们的躯体,让他们忍不住颤抖,但这一切没有浇灭他们的热情,他们排成一排,地毯似的往前缓缓搜索查看。 “啊,冒水了!”一声惊呼让巡守人员蜂拥而至。 白马寺附近的江堤管涌了! 巨大的锣声如同炸雷一般,让帐篷里的壮丁炸开了锅,他们纷纷抓起铁锹和麻袋,往依稀可见的马灯处狂奔。 “快马,快点向周总管汇报,请求支援!”韦悦翔的声音有点颤抖,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典故他一清二楚,白马寺的管涌可能会毁掉整个大堤,甚至会将百里洲变成一片泽国。 一匹马迅速向东飞奔,随着这匹马的报告,整个百里洲全速运转起来:四五百个壮丁纷纷向白马寺汇集,两艘巨大的粮船也缓缓的向白马寺行驶而来。除了周望,其他几个大佬也骑马奔向白马寺。 管涌为祸甚烈,片刻之间,由汩汩而流变成了狂泻而出。 决口正在迅速扩大! “一队装石头,二队扛麻袋堵外口,三队随我下水摸内口!”韦悦翔吼完,立即将自己脱了个精光,抓起一根绳子,紧紧地缠在自己的腰间,吼道:“抓住绳子,我下去摸摸内口在哪里!” 说完,一个猛子扎向浑黄的长江中,除了一根长长的绳子,江面上什么也看不到。 随着韦悦翔的命令下达,壮丁们迅速行动起来,将一袋袋装着鹅卵石的麻袋扔入外口,试图阻止决口的进一步扩大。然而,被束缚的长江水找到了宣泄之口,横冲直撞,哪里能挡得住,激流将整袋整袋的鹅卵石冲到一边。 这一切让壮丁们胆战心惊,脸色惨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扛着两百多斤的麻袋如同飞一般, 但是再多的麻袋也是无用,都被激流冲到了一边。 正当壮丁们一筹莫展之时,韦悦翔终于冒出了水面,吼道:“麻袋都扔到这里!” 三队的壮丁手忙脚乱,将韦悦翔扯到岸上,韦悦翔牙关紧咬,浑身不停地打颤,冰凉的江水让他差点冻死。 壮丁们纷纷将麻袋扔入韦悦翔指定的位置,然而,管涌的口子巨大,区区麻袋如何能阻止江水的肆掠?涌出的江水丝毫不见少,还有扩大的趋势。 韦悦翔终于缓过来气,抓起一包鹅卵石,加入了扛包的行列。现在大堤上下除了装石头的,就是扛包的,人流不停地来来往往,脚步下的泥浆到处飞舞,也没有人去关注。 暴雨依然如故,现在的壮丁,谁又会去关注呢,蓑衣都被扔到了一边! 然而,二百多斤的麻袋一趟趟的扛过去,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他们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他们的步伐越来越缓慢…… 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后退一步是家园!” 韦悦翔一听,激动得差点掉出眼泪,他跟着吼道:“后退一步是家园!” 壮丁们也纷纷狂呼:“后退一步是家园!……” 山呼海啸般的吼声盖过了雨声、风声、哗哗的流水声,壮丁们无不力气大增,加快了脚步,透支着自己的体力! 支援的壮丁终于赶到,李崇德也加入了装石头的行列,滕余浩和小戴子毫不犹豫的扛起了麻袋,往内口飞奔。 后退一步是家园的呼声越来越响,宣示着与大自然抗争的豪情! 内口找得准,麻袋投入越来越多,肆掠的江水终于没了脾气,由狂泻变成了汩汩而出,又由汩汩而出变成了渗水……管涌口终于被堵住了! 壮丁们一屁股坐在了泥浆中,大口的喘着气,往江面上一望,硕大的粮船刚好赶到。 …… 长江一波接一波的洪峰终于过去,百里大堤终于保住了! 整个百里洲陷入了狂欢的海洋,到处都是鞭炮声,到处都是欢呼声,韦悦翔等几个汉子每天都被肩舆抬着,胸口戴着大红花,游街夸功。顺带着,韦悦翔也走了桃花运,媒婆都快踏破了门槛。 然而,周望等人则欲哭无泪,长久的暴雨给百里洲造成了莫大的损失:今年的棉花收成没法指望了,百里洲的东部低洼处,洪涝无法及时排出,还是一片泽国,连大量圈养的牲畜的饲料都成了问题…… 尤其是小戴子的压力更大,百里洲的水利工程都由他组织,一些建成的水利设施能不能发挥作用,成了他最关注的问题。他每天冒着雨踏着泥水到处查看,好在长江大堤经受住了考验,兴修的排水设施发挥了作用,一切正常,所有的症结出在了积水无法排到长江里! 小戴子坐在大堤上,望着八亩滩的一片水茫茫,丧气不已。八亩滩要算整个百里洲最低洼的地方,所有水渠的排水点最终汇集到这里,把这里变成了一片泽国。虽然小戴子在八亩滩开凿了巨湖,用于储水,奈何今年的暴雨过大,依然无法起到作用。 “水车什么时候才能建好啊?”小戴子叹了口气,心里默念道。现在整个百里洲最关键的水利设施便是排水的水车。水车从去年开始筹备建设,现在还没有影呢。 也难怪没影,要在长江上架设水车谈何容易!光是在设计方案上就为卧式还是立式争论了好久,最终定下来立式,又面临着水车如何安放的问题,动力如何传输的问题……小戴子想想就头痛,幸好造水车由李承宗负责,否则小戴子认为自己会疯掉。 对具体的细节小戴子并不清楚,他只是隐隐约约的听说水车会架在两艘巨大的趸船上,动力传输采用铸造的生铁柱!那生铁柱小戴子见过,径宽几乎有一尺,他见了就咋舌不已,这水车到底有多大? 李承宗他们也造过水车,那只是在清江上,用来提水灌溉,非常小。以前小戴子对李崇德他们造巨大的水车疑惑不已,总觉得没有经验,成功的把握不大,但现在,他比任何人都期待水车能够早日发挥作用! 关于造巨型水车,邦泰商社内部也有争论,有的人认为,与其造那巨型水车,还不如多造几个小的。但这遭到了李承宗的坚决反对,他认为,长江在百里洲水流过缓,水车小了,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只有水车巨大,力量大,才能迅速的将积水排走。这个想法遭到了众人的质疑,巨水车转动速度依然很慢,力量大有什么用?这让李承宗瞠目结舌,无法反驳。水车方案一度陷入了停顿。 后来,专利规程出台,一个铁匠说他有法子将慢速旋转转为快速旋转,还可以转换旋转的方向。李承宗听说之后,大喜,立即花了九百两银子买断了该法子,并且委任这个铁匠造传动系统,这才有小戴子见到的那个生铁柱。 目前,硕大的龙骨水车已经摆在大堤上,就等着水车架起来,投入使用了。但巨型水车和传动系统哪是那么容易造成的,碰到的问题一大堆。 经过了这场洪水和内涝,百里洲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建造中的水车! ※※※※※※※※※※※※ 九八年长江抗洪的场景历历在目,那时的我在长江大堤上整整守了一个多月,被大自然的威力深深地震撼了,也被老百姓的团结和舍小家顾大家的气魄深深震撼了,兄弟姐妹们,你们还记得那时的簰洲湾吗?还记得那幸存者小江珊吗?江珊现在大概将近二十岁了吧。 抢险的场面远远比上面描述的要紧张和震撼,我笔力不够,还请见谅。 第六十四章 东林党人 林纯鸿在扬州停留数日,往第二站常熟进发,而孔应龙则率着三桅帆船返回枝江,顾秀林留在了扬州,建造和经营扬州货栈。 扬州纸醉金迷的生活并没有让林纯鸿迷失,相反,他对蔚为时尚的好男风风气深恶痛绝。倒是李崇德和张道涵见多识广,反应还算平稳。林纯鸿一路上都在骂,并把过错全推到了洪武爷身上。当年,朱元璋严禁官员狎激,导致那帮官员只好找清秀小厮出火,这才促使龙阳之好愈发不可收拾。虽然严禁狎激这条规定早就形同虚设,但风气形成后哪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好像这股风气一直持续了好几百年,贾宝玉不也有同性恋友?秦钟不还为男风在学堂里和别人打架?更别说薛蟠和贾琏经常拿清秀小厮出火了。娘的,什么时候同性恋也成了社会时尚啦? 林纯鸿的咒骂让李崇德和张道涵相顾莞尔,他们见怪不怪,早就认为好男风是一种正常现象了。两人的平淡反应让林纯鸿的无力感更强烈:与强大的社会习俗对抗,这是一件多么艰巨的任务! 拜访瞿式耜的目的有二,一是与江南的东林党或者复社搞好关系,期待减轻伸手到江南的阻力;另外,他想通过瞿式耜、钱谦益的影响力为自己出兵北上剿匪走通路子。 北上剿匪与长江劫掠一样,有练兵的目的。 一想到战争,林纯鸿不由得热血沸腾:面对朝廷,说穿了就是利益交换! 关辽兵将隐然成了军阀,朝廷心知肚明,为何不严加处置?还不是因为除了这帮兵将,无人能抵挡建奴的入侵?连登莱的祸乱也需要这帮兵将来救火,朝廷能不对他们的骄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剿匪,我们要北上剿匪! 有钱无兵的窘状,在关仁美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在朝廷的眼中,关仁美连一只蚂蚁都不如,生杀予夺,一言而定,连一点波澜都兴不起,关仁美就灰飞烟灭! 就是要通过剿匪锤炼出一支敢战能战之兵,让大明的每个人对林纯鸿又惧又依赖! 有兵无钱粮当然也不行,岳武穆的麾下能征善战,赫赫威名让金狗瑟瑟发抖,但这又有何用,朝廷几道金牌,武穆不就乖乖的退兵?没有朝廷的钱粮,一支钢铁部队又能怎么地?关辽兵将骄横跋扈也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要是朝廷下了狠心,断了他们的钱粮,关辽兵将的结局不是投降建奴就是烟消云散,能掀起多少的风浪? 搞钱!炼兵!炼兵?对,就是炼兵! 要在血与火中锤炼出精兵,这就是我的本钱! 瞿式耜从京师回到老家后,一直不甘寂寞,与东林党和复社往来密切,时刻关注着朝堂动态,伺机起复委用。要说,瞿式耜感觉非常敏锐,曾经派人专程打探过荆州、夷陵的动作,对林纯鸿的实力有所了解。 况且,瞿式耜成了艾如略与林纯鸿的中间人,对林纯鸿大肆招募西洋人的举动也一清二楚。 瞿式耜对林纯鸿这个小角色并不怎么看重,林纯鸿在他的心目中充其量算个地头蛇而已,能让林纯鸿为他所用,当然最好,即便林纯鸿是头倔毛驴,对他损失也不大。 当瞿式耜见到林纯鸿后,林纯鸿送他一笔厚礼:一匹骏马和一乘四轮马车。马是神骏无比的河套马,车是灵活舒适的豪华车,这让瞿式耜兴奋不已,围着马车这里摸摸那里瞧瞧。 这马车果然豪华异常:木质车轮及八根辐条被漆成金黄色,辐条经过雕刻,呈现出别致的花纹。两根弯曲程度一致,共同组成了坚固的底盘,也被油漆成金黄色,由上等楠木打造而成。车厢与底盘相隔有点距离,只是在四个角上与底盘连在一起。车厢的承重结构由精钢打制,整个车厢被油漆成黑色。在车厢的四个角上,还设置了四个宫灯,经过特俗设计,即便是下雨或者刮风,依然能保证长明。车厢顶上,雕刻着各种花纹,让人赏心悦目。尐説φ呅蛧 瞿式耜喜爱不已,转了两圈,忍不住爬到车厢上体验一把,结果刚踏上踏脚板,车厢便歪斜过来,把瞿式耜吓了一跳:“这马车只能观赏,不能乘坐?” 林纯鸿笑道:“车厢并没有固定死,架在钢簧上,这样即便路面颠簸,坐在车厢里也感觉不到。大人可以坐上去试试看。” 瞿式耜方才放心,爬到车厢里坐下来,还有意晃了晃,车厢果然顺着摇晃起来。瞿式耜满意的下了车,又扶着车辕转了转,发现两个前轮也跟着转。林纯鸿解释道:“马拉着车辕,当马转弯时,马车就能方便的跟着转弯。” 瞿式耜一时心痒不已,立即招呼林纯鸿等三人上车试车。林纯鸿将马匹架上车辕,充当马夫,待其他三人坐稳,马鞭轻响,马车便平稳的向前疾驰。 瞿式耜、李崇德和张道涵坐在车厢里,车厢虽然摇动幅度较大,却丝毫不觉得颠簸。 “坐稳啊,我要停车了!”林纯鸿见跑出了十多里路,叫道。 “噫……”林纯鸿双手拉住缰绳,脚狠狠地向一个踏板踩去,只听见刺耳的吱嘎声传来,马车稳稳的停了下来。 瞿式耜对马车非常满意,一路上都是赞赏之辞,让林纯鸿等三人得意非凡。 但林纯鸿知道,目前的马车远远不能算成功,转向结构过于简单:底盘用精钢连接后,穿了一个洞,挂在前轮轴上,这样的马车根本不能承重,只能坐人,无法运货,并且转弯时就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由于缺乏足够硬度和韧度的弹簧,车厢摇晃的厉害,虽然不再颠簸,但一直这样摇晃估计会把里面的乘客摇晕。 基于上述因素,马车并没有大规模制造,只弄出几个样品,拿来送人。林纯鸿期望送给瞿式耜后,能在大明的士大夫阶层掀起一股旋风,最终有利于四轮马车的推广。 瞿式耜官场多年,善于揣摩人心,对林纯鸿的来意一清二楚。林纯鸿不远万里,带着一乘马车送他,不就是想告诉世人:我林纯鸿倾向于东林党和复社,以后东林党和复社的兄弟们可要照顾我啊!其他的人,你们也不要随便欺负我,我有东林党和复社作为靠山哦!至于林纯鸿想以他为托,推广马车赚取利润,在他看来便是次要目的了,与前一个目的完全无法相提并论。但在林纯鸿心目中,这两个目的并无主次之分。 瞿式耜对林纯鸿的投靠当然持欢迎态度,当下设宴款待三人,酒至半酣,忽闻一阵琵琶音律传来,一翠衫女子莲步轻逸,手持琵琶弹奏而出。这女子微含着笑意,青春而懵懂的一双灵珠,泛着珠玉般的光华,眼神清澈的犹如冰下的溪水,不染世间的一丝尘垢。女子微微道了万福,甜甜的说道:“听闻贵客至,小女子不才,轻舞一曲,以助酒兴。” 瞿式耜笑道:“小翠,为贵客舞一曲兰花花。”然后转头对林纯鸿三人说道:“小翠是我新纳妾侍。” 林纯鸿三人连忙站起,口称:“这如何敢当!” “如何当不起?以后我们就是同路人,生死与共的同路人哦!小翠,开始吧!” 紧接着,优美的旋律响起,柔若无骨的小翠手抱琵琶翩翩起舞,只让林纯鸿脸热心跳,赞赏不已。林纯鸿心里暗思:难怪瞿式耜为了纳妾脱离耶稣会,这女子果然清纯雅致,可谓人间之尤物。 一曲终了,小翠微微躬身,含笑而去。林纯鸿叹道:“人美、曲美、舞也美!瞿大人好福气!” 瞿式耜哈哈大笑,说道:“要说那好福气,我就比‘面情’阁老差远了!” 林纯鸿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面情”阁老为何人。 瞿式耜面带不屑,说道:“面情阁老,除了吴江周道登外,还有何人?当年,皇上问他:近来诸臣奏疏中,总有情面两字。何谓情面?结果这个老家伙答道:情面者,面情之谓也!” 林纯鸿三人听毕,哈哈大笑,张道涵道:“这周阁老还真有趣。” “有趣的事情多则咧,有次朝会中,这个老家伙莫名其妙的就笑了起来,皇上为他为何发笑,结果他哑口无言。后来钱龙锡责备他不该如此,他居然说既然已经笑了,又该如何?” 这让林纯鸿三人笑弯了腰,直呼肚子痛。 林纯鸿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说道:“幸亏皇上不追究,这皇上还是很宽容嘛。”林纯鸿也觉得奇怪,崇祯皇帝不是刻薄寡恩吗?为何从周道登的经历一点也看不出来? 李崇德继续问道:“那瞿大人为何说这周道登好福气?他最后不也被皇上请回家了嘛。” “呵呵,这个说来话长。这个老家伙回家后,从吴江名激徐佛那里买了一歌姬,名唤杨爱。这杨爱啊,年方十四,端的聪明伶俐风流婉转,人见人爱。刚开始,杨爱专事服侍老夫人,老夫人喜欢的跟什么似的。这周道登到底为老不尊,不多日,便纳杨爱为妾,羡煞旁人啊!难道这还不是福气?” 三人连忙点头称是,林纯鸿腹诽道:你自己为老不尊,老夫少妻,倒笑话别人啦! 瞿式耜继续说道:“这周道登的笑话还未完咧。前些日子,周道登妻妾举报,说杨爱与奴仆私通,周道登大怒,命家人将杨爱打死,幸亏老夫人阻止,才没有闹出辣手摧花这一出!你们看看,这周道登朝堂上浑浑噩噩,回了家,旧性不改,家里也是浑浑噩噩的,居然闹出了妾与奴仆私通的丑事。可叹可叹!” 林纯鸿将瞿式耜的话一分析,觉得杨爱与奴仆私通大有嫌疑:杨爱年方十四,身体与心性都还未成熟,完全就是一个小女孩子嘛,怎么可能与奴仆私通?没准就是遭到了周道登妻妾的陷害。 林纯鸿将徐佛、杨爱、吴江几个词连在一起思索,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勾起一段记忆,大惊道:“杨爱是不是回到了徐佛的归元院?” “正是,她回到归元院后,就改名为柳隐,因喜欢‘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又自称为‘如是’。林老弟到底是年轻人,远在湖广,居然也知道徐佛的归元院。” 林纯鸿讪讪笑道:“归元院举世闻名,我哪有不知之理!” 一时之间,林纯鸿对归元院甚为向往,柳如是,果然是柳如是!千年难出的奇女子! 第六十五章 钱钞之议 随着交谈的深入,林纯鸿与瞿式耜的交易终于进入实质阶段,林纯鸿希望借助东林党的势力,实现北上剿匪的目的,并要求瞿式耜为邦泰在江南的生意提供方便。 瞿式耜不置可否,只说要考虑考虑可行性,林纯鸿暗思道:现在我能提供的筹码少得可怜,求你的时候多,nainai的,你等着,咱们走着瞧,看谁强谁弱! 林纯鸿无法,只好辞别瞿式耜,前往吴江盛泽继续他的考察之旅,瞿式耜马上赶到拂山水房去拜见他的老师钱谦益。拂山水房建在湖边,被钱谦益用于珍藏他的所有书籍。在明代,私人藏书之风非常盛行,而且藏取名都与水有关,这主要源于书籍非常怕火灾。如天一阁,便从“天一生水”化来。拂山水房取名也是这个用意。 与其说钱谦益是一个政客,还不如说他是一个学者。虽然他热衷于权利争斗,但一直不能如愿以偿,当年崇祯继位后,他背靠东林党,却三两下被周延儒和温体仁联手整下台,其政治头脑可见一斑。现在钱谦益回返家乡已久,每天摆弄他的藏书,做他的史学研究。钱谦益有个宏伟的计划:有生之年私修自太祖爷到现在的断代史!现在已经出版了一本史学著作《太祖实录辩证》。 如果林纯鸿得知钱谦益的计划,不免要感慨:大明的风气还真开放,私人还可以修本朝史!也正是在这个开放的风气下,大明掀起了一股西学东渐的高氵朝,涌现出一大批值得称道的科学家。 钱谦益抚摸着一本孤本,小心的拭去上面的灰尘,又重新放入书架,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三人已经走了?你倒好,坐了一次马车,就成了常熟的焦点了。” 瞿式耜尴尬的笑道:“不坐上马车,如何向世人表明林纯鸿是我们的人?” 钱谦益也不说话,兀自拿出一本书,在那里翻阅,良久,方问道:“我就想不明白,你为何如此看重这个小子,这个小子不就是铜臭味浓烈点嘛!” “先生有所不知,要说家产雄厚,这小子如何赶得上郑一官万一?要说武勇,这小子的乡兵如何赶得上左良玉的精锐?但好就好在,这个小子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目前除了求我们,别无他选!” “哦?太湖边随便找一农夫,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嘿嘿,先生取笑学生了。上次学生暗地里派人查探了一番,发现百里洲上面有诸多秘事,但苦于不能上岛,具体情况不清楚。但学生听到浓浓的炮响,还隐约看到几根高达十多丈的三桅帆船,可以肯定,百里洲有一个规模宏大的造船工场,还有乡兵还练习使用火炮!” “哦?这小子居然还有这一手?有点意思。”瞿式耜的话终于激起了钱谦益的一点兴趣。 “这个家伙就如貂一般,虽然个头很小,但灵活、富有朝气,稍不注意,就会被他咬一口,这一口很有可能就致命!”瞿式耜的敏感性远远强于他的老师钱谦益,对林纯鸿的隐藏势力有所觉察。 没想到钱谦益还是不能转变他的观点,他说道:“好啦好啦,蚊子腿再瘦,也有点肉,你拉拢他,我不反对,但不要忘记郑一官和左良玉等人才是我们的重点,千万不要牵扯太多的精力!” 瞿式耜叹了口气,说道:“拉拢郑一官和左良玉谈何容易?熊文灿视郑一官为禁脔,不允许任何人插手,那左良玉唯侯恂马首是瞻,仓促间,我们如何能插进去手?学生也是不得已,才想到去找林纯鸿的。” 钱谦益大笑道:“正因为难,收益才大嘛,林纯鸿与郑一官和左良玉一比,就如萤虫与日月争辉!” 瞿式耜点头称是,辞别钱谦益,又去忙于他的政治串联。自从孙元化被弃市后,东林党和复社处处被温体仁打压,瞿式耜的危机感甚为强烈,就连林纯鸿这根稻草抓着也不想松手。 林纯鸿当然不知道自己被看做了貂、蚊子腿肉、萤火虫和稻草,他任典史也将近三年,功劳立了不少,年年考评也是优等,但职位一直升不上去,这不仅仅与他是白身有关,更重要的是寡妇睡觉,上头无人。张道涵早就一针见血的指出,白身不是问题,要想更进一步,非得在朝堂找个靠山,张道涵一直倾慕东林党人,便建议林纯鸿紧紧抓牢瞿式耜,争取得到东林党这个强大的靠山的支持。 林纯鸿也有此意,毕竟,东林党和复社虽然在朝堂上遭到了彻底失败,在地方上实力依然雄厚。 现在,林纯鸿三人正惊叹于吴江盛泽的繁华和兴盛。盛泽与苏州、杭州和湖州并称为四大绸都,这里家家户户基本上以桑蚕为业,小河两边,俱是桑树,采摘之人忙绿于林间,不时还传出吴地民歌。村里,机杼之声不绝于耳,通宵达旦,远近村落织成的绸布均卖至盛泽。在盛泽,牙行不下于上千家,五湖四海的绸缎商人聚集于此,导致盛泽镇上摩踵擦肩,连歇脚的地方都难以寻找。 牙行门前,总是聚集着一群机户。这些机户有大有小,大的一次性卖掉上千匹绸布,而小的一次仅仅卖掉几匹。不管机户的本钱有多大,每个人身上都背着等子。等子几乎成了商人的身份标识,当他们从收购的商人那里接过银子,都要用自己携带的等子称量一番,免得被占了便宜而不自知。 于是,盛泽里的争吵声不绝于耳,大多数都是为了银子的多寡问题。这让林纯鸿三人摇头不已,三人找了一小店,点了一些盛泽的特有小吃,依然对这个问题争论不休。 特别是张道涵和李崇德,两人习惯于斗口,争论起来更是火药味十足。哎,理念的冲突涉及到方方面面,岂止是银两交易? 李崇德对钱钞之法早有涉猎,叹道:“要说宝钞比银两方便多了,奈何就推广不开呢?” 张道涵哼了一声,说道:“宝钞早就成了废纸,雨田老弟也不想想,朝廷滥发宝钞,老百姓当然不愿意用。今天的宝钞还能买头牛,明天就只能买个炊饼,换做是你,也急着花出去!” 李崇德对张道涵的观点不屑于顾,斜眼看了张道涵一眼,说道:“要是朝廷储备等值的金银,放手让宝钞和金银直接兑换,宝钞何至于此?” “朝廷要是有等值的金银,还发行宝钞干什么?发行宝钞不就是为了敛财?”张道涵的反击立即接踵而至。 “发行宝钞的作用多着咧,方便交易,哪能是为了敛财?” “朝廷要敛财,小民能阻止吗?” …… 张道涵和李崇德的争论声越来越大,林纯鸿见两人争论的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一个说的是纸币的作用,一个说的是朝廷不负责任,根本就是鸡同鸭讲。他无法,只好说道:“宝钞也容易仿制,温州府钱库这个地方不就闹出了仿制宝钞的大案么?” 张道涵与李崇德终于停止了争论,又一起谈论起当年轰动大明的伪造宝钞案。 但张道涵和李崇德争论早就惊动了周围的食客,这些食客基本都是生意人,当然对银两的不便深有体会。一时之间对林纯鸿三人指指点点,议论声不绝于耳。 在林纯鸿那桌旁边,赫然有一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也在侧耳倾听。林纯鸿对大明的西洋人已经见怪不怪了,没有故意去搭讪。这个西洋人来自西班牙,名唤菲利斯,打着传教士的旗号,做一些生意上的勾当。他对众多食客的争论暗自冷笑:“这有什么难的?铸造各种重量的金币银币,这些问题不就引刃而解了?” 正当菲利斯对大明人的智商腹诽不已时,林纯鸿小声的议论传入他的耳朵:“铸造金币银币也是个办法,奈何这些都需要成本,几乎没有赚头。朝廷不也几次大规模的铸造过铜钱么?每次都亏得血本无归。实际官府铸造的银元宝,也和银币差不多,奈何种类太少,品质也无法保证,对小额交易用处也不大。” 李崇德叹了口气,说道:“现在钱法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乡兵进入村庄后,无不提出村里的银两或者铜钱不够,交易时基本都是实物交换,非常麻烦。不知道大人注意到了没,大批量交易时,银钱运输也是个大问题,长途运输不仅损耗人力,而且在路上也不安全,这对我们的生意影响很大啊!大人上次提的信誉票据倒可以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只是无法防止伪造。” 张道涵皱眉说道:“只有朝廷才能制定钱法,奈何现在朝廷内忧外患,里面也斗得不亦说乎,哪有闲工夫制定钱法?再说现在遇到的问题怎么解决也没有一个定论,即便朝廷有心也无力……” “嘘……”林纯鸿注意到旁边的西洋人正在倾听他们的谈话,忙止住了张道涵,说道:“盛泽的酱菜果然名不虚传,果然好吃,两位觉得如何啊?” “果真如此,盛泽不仅衣被天下,连小吃也别具风格啊……” “哈哈,盛泽不仅衣被天下,酱菜名不虚传,就连那归元院也声名鹊起,果然是那人烟阜盛,商贾云集,人文荟萃的好去处,只让人认他乡是故乡……” 不含丝毫营养的废话说了半天,三人付了帐,扬长而去,继续观看盛泽的丝绸盛业。菲利斯一时心chao起伏,他感觉到一个发财的机会到了,连忙付账尾随而去。 却说林纯鸿三人从小店出来后,看着牙行前聚集的人群,李崇德感叹道:“我看盛泽的丝绸业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经验,无非就是把闲散人等集中起来缫丝和织绸罢了。这里积累了几千年的植桑养蚕的经验,我们也学不来,还不如去松江看看棉布。” 李崇德的话音刚落,张道涵撇嘴道:“没什么经验也能以一镇而与苏州、杭州和湖州并称?” “无非是植桑养蚕的人多而已,有什么好称道的?再说这里河道密布,水运方便,商旅便集中到这里” “我看那牙行的经验就不错……” 两人正斗口,忽然听见后面有怪腔叫道:“三位请留步……” 林纯鸿忙回头,却发现刚才那西洋人追了过来。林纯鸿侍卫暗自精惕,将两位秀才护在身后,问道:“不知先生有何贵干?”小說中文網 菲利斯一路奔跑,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说道:“阁下是朝廷官员吧,刚才几位的谈话正好被我听见,还望不要介意。” 林纯鸿见菲利斯并无恶意,放下心来,笑道:“我哪是朝廷官员?一小吏罢了。” 菲利斯暗自吃惊,指着李崇德问道:“那刚才这位称你为大人?大人不是对朝廷官员的称呼吗?” 林纯鸿三人对望,笑了笑,也不回答。 菲利斯大喜,他素闻大明人谦虚,不愿意直承自己是朝廷命官,说道:“如果朝廷有意铸造金币银币的话,我有办法将铸币变成赚钱的买卖!” 林纯鸿大感兴趣,问道:“不知先生有何办法?” 菲利斯支吾半天,方说道:“法子说出来,你们便不会雇佣我……” 林纯鸿哈哈大笑:“你不说法子,我如何知道你肚子里有货,如何放心大胆的雇佣你?你放心吧,只要你的法子有效,我答应你,绝不亏待!” 菲利斯无法,只好滔滔不绝地说出他的办法,让林纯鸿刮目相看。 林纯鸿最后只有一句话:“跟我到荆州,以后铸币工场就交给你了!” 菲利斯大喜,立即成了三人的跟班,随着三人前往松江。 到了松江后,林纯鸿发现,松江的技术也没什么可称道之处,只不过打出了名声、工人工资非常低、松江地区形成了一条产业链而已。 林纯鸿看得索然无味,返回常熟,再次试探瞿式耜的态度,林纯鸿答应为钱谦益、瞿式耜师徒提供六千两银子的献金,瞿式耜才答应为林纯鸿前后奔走。 林纯鸿办妥此事,立即返回枝江,为出征做好万全的准备。 第六十六章 如火如荼 躲过了一场洪水后,百里洲简直就像一个大工地。 八亩滩的长江边,几艘货船船停泊在巨大的趸船旁边,货船上装载的既不是粮食,也不是棉布,更不是一些土货,而是一块块巨大的岩石! 趸船上赫然架设着高高的铁制脚手架,十多个工人拉扯着绳子,正缓缓的将庞然巨石从货船上卸入水中:这是为巨大的水车搭设基座! 几个工人身上拴着绳子,浸泡在水中,仰头看着缓缓降落的巨石。水中树立着一根根木头,标识着巨石的位置。 “偏东一尺三!” 水中的工人发出一阵喊叫。趸船上的秦武超听到喊叫后,在心里默了默,对脚手架下面的四个工人喝道:“右转两圈又三分之一!” 只见四个工人齐呼“喏”,鼓起腮帮,拼命的推动手中的木杠,脚手架下面的绞盘随之转动。 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传来,脚手架的杠杆缓缓的往东边转动。尛說Φ紋網 “好!够啦!” 水中的工人见巨石位置已对准,狂呼道:“放石头!” 拉扯着绳子的工人慢慢往前移,石头一寸一寸的落入水中,随着巨大的轻松感传来,石头已经稳稳的落入水中,放在了基座上。 一阵欢呼声传来,让在趸船上旁观的林纯鸿兴奋不已,他忍不住拍着秦武超的肩膀道:“好样的,秦兄弟,这个脚手架比大力士强多啦!” 秦武超嘿嘿的笑着,脸憋的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 秦武超是个老实巴交的铁匠,不善言谈,但手头的技术丝毫不含糊。整个水车的传动系统由他设计,设计好之后,由于等着水车架设,闲不住的他又设计了这个脚手架。秦武超时常嘟囔的一句话就是:“木头?木头有什么用?我手里的铁要它弯成什么样就什么样,木头能行吗?” 秦武超是个狂热的钢铁万能的支持者,能用铁的地方绝不用一点木头。这点让李承宗不知道骂了多少次:“败家子,不知道铁很贵吗?堆积如山的木材不用,偏要用铁!”但林纯鸿非常支持他,不仅规定所有铁器的工坊由他说了算,还将他直接升任副总管,在技术方面仅次于李承宗的地位。 以往水车的传动系统由木头制作,主动轮和传动轮上都有一根根伸出的犄角,靠着犄角的推动,传动轮方才旋转。这样的传动不仅浪费力量,而且还不能高速旋转,更不能承载巨大的力量。而秦武超的传动系统是铁制的,主动轮和传动轮都加工成锯齿状,这就是原始的齿轮! “秦兄弟,这齿轮的边缘不一定要加工成三角状,这个也很浪费力量的,你琢磨一下,看加工成什么样子最省力!”林纯鸿盯着脚手架上吱嘎作响的齿轮,说道。 秦武超马上躬身答应,金钱对秦武超的刺激已经收效甚微,半年前,他从一穷二白一下子跃升为小富翁,现在唯一能刺激他的就是周围兄弟们的夸赞和敬佩。 看着秦武超毕恭毕敬的样子,林纯鸿心里暗笑不已,找吧,秦兄弟,拼命找,没有立体解析几何的支持,这难度也太大了吧?没准这就是推动大明数学发展的一个契机! “兵甲的打造也要加紧了,马车可以先放放,这一个月才打造五套盔甲,速度也太慢啦!” 说到技术活,秦武超一点也不木讷,反驳道:“一个月五套已经很快啦,按照大人的吩咐,我们打造的是板甲,要是打造鱼鳞甲的话,估计一个月都难打造一套咧!主要是锻造太花时间和人力。” “好好,慢工出细活,不过这人工锻造也太费力了,以后水车建好后,试试用水力!” 秦武超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八亩滩的水车不会每天用于排水,空余的时间惹得工匠们争抢不已,菲利斯说要用水车冲压银币、泽迪亚说要用水车加工木材、秦武超说要用水车锻造兵甲……现在林纯鸿答应用水车锻造兵甲,当然让秦武超的诉求得到了满足。 正当林纯鸿滔滔不绝的时候,忽然侍卫来报:“窦石温从双庙山带来了三百余人参与武训选拔!” 林纯鸿吓了一跳:“nainai的,这个混小子不会把双庙山所有的丁口都拉来了吧?” 林纯鸿立即翻身上马,往刘巷赶去。 早在林纯鸿去江南之前,就着手扩大人马,要求尽可能多召集乡村里的弓兵参与武训选拔,窦石温负责在双庙山村召集弓兵。 百里洲刘巷码头。 一艘艘小船逆流而来,停靠在刚整修过的码头边。现在刘巷码头的小船越来越少,何况是十多只小船一起抵达码头?只见窦石温志得意满的站在头船上,左顾右盼,打量着码头的一切。他这次一共带来了三百五十个弓兵,参与秋季武训的选拔! 仅仅一个双庙山就召集了三百五十个弓兵? 消息如同瘟疫一般在百里洲传染,随着窦石温即将抵达,码头上积聚的人越来越多,都想看看窦石温的笑话。 “看哦,小豆子居然还得意呢,也不知道他带的什么老幼病残!” “老幼病残倒也罢了,没准这小子带来很多女人咧!哈哈哈……” 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笑声,一个小子接着说道:“带女人好啊,过个一二十年,小孩子也能打仗啦……” …… 各种嘲笑和讽刺铺天盖地而来,呵呵,大明的老百姓娱乐节目少,吹牛聊天成了他们最大的消遣,这不,又在消遣小豆子了。 但是,随着一船船精壮小伙下了船,围观的人群惊诧得连嘴都合不拢,小豆子这个家伙居然带来了清一色的精壮后生! “报告,一队列队完毕!” “报告,二队列队完毕!” …… “全体都有了,出发!” 雄浑的报告声此起彼伏,小伙子们迅速排成了阵列,在窦石温的带领下,离开码头,往讲武场而去,尾随他们其后的,是久久不能消散的灰尘,还有一堆看不懂的人群。 井然有序的指挥,让刚刚赶到的林纯鸿微笑不已:小豆子又在钻政策的空子,十有仈激u在别的村招了壮丁! 讲武场上,尘土飞扬,小豆子为了炫耀自己的成绩,故意指挥三百五十个弓兵列队在场上走来走去。这帮弓兵步伐整齐,在一连串的口令下,要左不敢往右,要后不敢上前,真正的达到了令行禁止的要求。 看着林纯鸿骑马赶到,小豆子令弓兵跨立,只听见一阵刷刷的响,三百多号人如同木桩一般侍立。虽然在烈日的烤晒之下汗珠不断,但没有一人动手去擦汗珠。 当初,窦石温经过精心挑选,在双庙山选了三十多个苗子。但年轻气盛的他万不可接受只招到这几号人,在顾绣兴的提醒下,将所有的弓兵派出去到别的村招募弓兵。优惠的政策吸引了成百上千的小伙子前来报名,窦石温将这里面的地痞和流氓赶回家,又优中选优,招到了五百多个。从那以后,这帮弓兵算是一脚踏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在窦石温的魔鬼训练下叫苦不已,不到一天,就偷偷跑了一百多号人,后来又淘汰了一批,只留下了三百五十人。 窦石温毕竟只有一人,如何管得过来?好在石娃子等弓兵有一定的基础,能帮窦石温分担不少事情,磕磕碰碰过了一个月,窦石温将这帮弓兵训练的如同自己的手臂,指挥起来特别顺溜。窦石温在训练这些弓兵的过程中,也琢磨出不少带兵的诀窍,日渐成熟。 “报告,双庙山弓兵集合完毕,请大人检阅!”窦石温声若洪钟,大声的向林纯鸿汇报,说话中带着得意。 林纯鸿从马上跳下来,挺胸收腹,站得笔直,喝道:“带弓兵回营!” “诺!” 窦石温双脚并立,转身喝道:“回营!” 只听见一连串的口号声响起,弓兵们排着整齐的队列往营地走去。 待弓兵走出视线,林纯鸿一拳击中窦石温的肩膀,笑道:“小豆子,居然想出这个法子糊弄我!说老实话,双庙山的丁口有几个?” 小豆子嘻嘻笑道:“三十四个!” “好!记得我的话,要是这三十四人中选不出二十人,你甭想参加秋训!” “放心吧,大人,这些小伙子一个也不会落选!” “你确定?” “明天就让大人看看……” 选拔的项目非常简单,就是在夜间负重六十斤,在一个时辰内徒步行走三十里路,顺利到达终点的就算合格。这个规定一下子让夜盲症被淘汰,一些地痞流氓也被淘汰。一般而言,地痞流氓不事生产,其耐力无法与良善的农夫相比。 这个项目,主要就是针对北方的流民军和建奴的骑兵而设立。流民军的主力乃骑兵,虽然无法与建奴的骑兵和关辽的骑兵相比,但其行动迅速,不容小觑。鉴于目前非常缺马,林纯鸿和周望的目标就是打造一支行动能力不亚于骑兵的步兵,并且能够在夜战中给敌方致命一击。 这也只是权宜之计,步兵的瞬时行动力和冲击力无论如何也赶不上骑兵,骑兵部队的组建只能指望以后有了大批的战马再说。 小豆子并没有吹牛皮,三十四个双庙山的弓兵全部被选中,而带来的其他弓兵也选中了二百三十多号人。英雄所见略同,其他村庄的弓兵不约而同的采取了小豆子的做法,整个百里洲一下子聚集了五千多号弓兵,选拔出三千多号人,加上以前的千把多人,一下子队伍扩充到五千多人,直接投入到大营,准备迎接残酷秋训的考验。 第六十七章 信誉票据 荆州府衙偏厅。 一群商人正在那里小声的议论,虽然他们坐着的姿势各有所异,但表情不一例外的如丧考妣。自从前日接到知府大人的邀请,这些商人就明白了,今日避免不了被拔毛。知府大人高斗枢上月刚上任,据说对荆州的城防相当不满,有意加强城防建设。但荆州府哪里有钱?所以,便召集了一大帮荆州城里的商人,共同商讨如何筹款。 正当这些商人坐立不安,度日如年时,忽然听到衙役叫道:“荆州货栈总管林老板到!”商人们的目光纷纷转向偏厅门口。且见林德绍大步迈进偏厅,见商人都盯着他,抱拳道:“诸位到得早啊,小弟来晚啦。” 这些商人纷纷上前和林德绍打招呼,林德绍一一见礼: “李老板好啊,你要的容美绿茶明日就到货……” “哦,这不是张老板嘛,好久不见了,最近在哪里发财啊?” “嘿,朱老板,购买股份的契约已经拟好,明日我们就签字画押?” …… 商人们也纷纷问道:“最近货栈的生意如何啊?这月我大概可以分多少红利?” “林老板,我订购的四轮马车什么时候能到啊?咱家的小桃红都追问几次了!” “林老板,我订购的三桅帆船明年四月能交货不?再不交货,我就只好喝西北风啦……” “林老板,今天的纳捐你可要帮我们担当点啊,我们现在手头的银子都到你的手里了……” …… 随着林德绍的到来,小声议论的偏厅变成了大集市,吵吵囔囔。前段时间荆州货栈出售六成的股份,更是得到了荆州商人和官僚的追捧,纷纷挖出窖藏的银子,购买股份,甚至有人专程从武昌府赶过来凑热闹,真可谓荆州商业史上的盛事。邦泰商社一下子从荆州抽走现银四十多万两。 如今的林德绍几乎成了荆州的头号商人,大有将商人联合起来,共同发出一个声音的趋势。可以这么说,林德绍的一个措施出台,直接影响到荆州城的方方面面。 “知府大人到……”一声悠长的呼喝传来,商人们纷纷站在自己座位前,迎接知府大人的到来。林德绍也不例外,虽然他在商界呼风唤雨,但在知府大人面前什么都不是。 “拜见知府大人……”三十多个商人的躬身行礼让高斗枢受用不已,还是当地方父母好,在京城里,刑部员外郎算个屁啊? “免礼、免礼,大家都坐下,呵呵……”高斗枢双手下按,示意大家坐下,自己也坐在主位上,不停地扫视众人,最后目光停在了林德绍的脸上。 一阵不好的预感传来,让林德绍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连忙起身,躬身再次行礼,口称:“草民林德绍拜见知府大人!” “好,好,坐下吧,林老板不用客气。”高斗枢小小的眼睛笑得几乎眯起来,瘦长的双脸保养得甚好,白白的,没有一丝皱纹。“近闻林老板做的生意好大,白花花的四十万两银子入账啊!着实令在下佩服。” “都是知府大人支持,众位兄弟捧场,赚个人气罢了,倒让大人见笑了。” “四十万两银子就赚个人气?你可知道朝廷为了安抚陕西的民变,连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还是皇上从内库里挤出来的?”高斗枢转眼之间就变了颜色,一双小眼射出冷光,紧盯着林德绍。 商人们被吓了一跳,这个高斗枢怎么就如小孩子的脸一样,说变就变的? 林德绍神定气闲,躬身答道:“朝廷艰难,小民自当尽力为君父解忧。从荆州货栈设立开始,我们已经为朝廷缴纳税收二万三千五百两银子。” “呵呵,好说,好说,林老板是衷心为朝廷的,在坐的诸位也是。大家对朝廷的贡献本官也知道,两月前林纯鸿到扬州,一艘巨舟就缴纳了二千二百两银子的税收,这个奏折我也看到了。” 高斗枢又变成了笑脸,让所有的商人都迷惑了,这个高斗枢到底意欲何为? 倒是林德绍早已见惯了官僚的嘴脸,知道这个家伙无论是恐吓还是说好话,无非就是让商人们掏出银子。 “大家都知道,现在朝廷艰难,皇上为了节省,穿的内衣上还有皇后打的补丁,这让我们做臣子的无不心急如焚。”说着说着,高斗枢语带哽咽,极为煽情。 林德绍暗道:装吧,你就装吧,娘的,大明臣民万万,连赈灾的钱都没有,谁的过错?还不是你们这帮尸位素餐的家伙给闹的。 “现在山西和陕西闹得一锅粥,河南孟津黄河决口,眼见得变民有扩散到河南的趋势,荆州这几年虽然太太平平,但谁也说不准哪天贼寇就兵临城下。前几年的吴敢,不就是明证?本官不才,忝为父母官,实实在在的想为君父分忧,为老百姓做点事情,但荆州城防破烂不堪,如何抵挡贼兵?再说,荆州城防牢固,也为各位提供一个安全之所,让各位能安安心心的做生意。所以,还需要仰仗各位捐点银子。” 说完,高斗枢躬身给商人们行礼,商人们大急,纷纷站立还礼,连说不敢当不敢当。 “大伙都说说吧,看能捐多少银子。修建城防和增加战具大概需要十八万四千两银子,现在荆州府库空空如洗,都靠大家了。” 商人们都站在厅堂中,低着头,默默的不说话。林德绍也侍立在人群中,尽力的不让高斗枢注意到自己。 高斗枢的幕僚见商人们都不说话,点名道:“朱梦泽,你能捐多少?” 朱梦泽是丝绸商人,见第一个被点到,脸色大变,紧张得差点摔倒在地,他结结巴巴的说道:“上个月刚购买了荆州货栈的股份,现在手头银子特缺,我认捐二百两。” “我上个月也刚购买了荆州货栈的股份,我认捐一百两!” “我认捐三百两……” …… 高斗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yin郁的眼神让商人们胆战心惊,都情不自禁的看向林德绍。高斗枢怒道:“刚才我的话都白说了?你们就是这样为君父分忧的?” 幕僚见高斗枢发怒,连忙说道:“大人息怒,小的调查过了,他们的确都购买了货栈的股份,一时拿不出银子也是有的。现在荆州货栈一下子从荆州抽走了四十万两的现银,市面上银两奇缺,往常的一些大宗交易都销声匿迹,实在怪不了他们!” 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在林德绍身上,林德绍避无可避,出众说道:“现在大伙的确有点为难,荆州城里现银不够,也不是现在才出现的,从万历年间开始,哪年荆州城不缺银子?平常我们大宗的交易也都是采用分期延付的方式,或者干脆采用实物交易的方式……” 林德绍滔滔不绝的说着不关痛痒的话,让高斗枢很不耐烦,说道:“别扯这些没用的,你就说捐多少银子!” 林德绍拱拱手,继续说道:“请大人听我把话说完,这个和我捐多少银子大有关系。不仅荆州缺银子,整个大明也缺银子。缺银子的危害相当大,平常的小民,好不容易收获了点粮食,却由于大明缺少银子,导致银贵谷贱,无形中受到了损害,生活愈加困难。商人也是皇上的子民,由于缺少银子,大宗的交易无法完成,损害了货物的流通,流弊无穷……” 林德绍这些话有些是自己揣摩出来的,有些是在行知书堂学到的,把缺银的危害说的深入浅出,让高斗枢频频点头。高斗枢到底在朝廷混迹过多年,见闻广博,林德绍的话几乎为他打开了一扇窗,让他了解到货币的一些常识。他知道,朝堂上经常为银贵谷贱的话题争论不休,谁也提不出解决的办法,这林德绍口口声声说这是由于缺少银两造成的,难道这家伙有解决的办法? 他忍不住叹道:“世间的银两总数有限,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的确如此,况且,现在银两用起来也很不方便,为了几钱银子的生意,每个商人身上还背一个等子,称量时耗费了不少时间。再说官府在铸造官银时,那火耗也是一个巨大的损失,无形中让朝廷减少了一部分收入。” “哎,嘉靖年间也铸造了不少铜钱,要说小额的生意,用铜钱最方便了,奈何由于各种原因,铜钱现在也很少铸造了。”高斗枢说道。 林德绍见高斗枢随着自己的思路在转,大喜,说道:“现在我们琢磨出了一个法子,能够解决现银不足的难题。” 高斗枢大感兴趣,连幕僚不时递来的眼神也不在意,问道:“什么法子?” “信誉票据!” 高斗枢和商人们一听就明白了,纷纷惊呼,票据不是没人干过,由于伪造票据的人太多,大多亏得血本无归,而且这需要极为雄厚的资金,和遍布全国的网点,其管理极为复杂,需要大量的专业人士。 高斗枢哈哈大笑:“哈哈哈,我说呢,林纯鸿这个臭小子在忙什么,原来整天琢磨这玩意了!居然还跟我玩这一手,你回去带个口信,要这个臭小子马上滚过来见我!荆州城防的银子就由他一人出了!” 商人们松了一口大气,都用同情的目光盯着林德绍,而林德绍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难受,清澈得犹如一汪潭水般。 第六十八章 大展宏 自从林纯鸿返回枝江后,便大肆的售卖荆州、岳州和清江上的货栈股份,几乎将夷陵、荆州两地的现银收刮一空,现在林纯鸿的手头几乎有一百三十万两的现银,的确有了搞信誉票据的基础,如果能获得高斗枢的支持,当然事半功倍。 林纯鸿对手头的现银非常得意,经常对左右说:看看,现在只要我们往哪个方向投资,荆州和夷陵的手工业就会往哪个方向发展。林纯鸿的话没错,火烧坪的路已经修好,能够通行畜力车,运输量翻了五倍还不止,炼铁量也突飞猛涨,各种石灰窑和木炭窑如雨后唇笋般冒了出来,成天往邦泰商社这边跑,推销自己的产品。甚至有人千里迢迢的从长沙府赶过来,问林纯鸿要不要煤,被林纯鸿断然拒绝,林纯鸿知道用煤炼不出精钢。 随着工人数量的猛增,围绕着几个矿区和清江货栈,各种服务业也发展迅猛,食品、娼激、茶馆、车行、船行……应有尽有,林纯鸿毫不客气的对这些服务业收取一成的税收,连秦邦定的产业也不放过。不过名目并不叫税收,叫准入费,任何人不缴纳准入费,不准在附近营业。夷陵州的商人们明显的感觉到邦泰商社现在咄咄逼人,远不是当初温情脉脉的形象。仦說Ф忟網 邦泰商社最近正在逐步的伸出它獠牙,内部的人感觉最明显了!君不见兵甲工坊日夜开工、叮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君不见五千人的弓兵队每日挥汗如雨,冒着烈日和暴雨勤练不休?君不见百里洲每日如打雷,炮手训练的隆隆声不断?…… 更大的变化还在内部,随着专利规程颁布,名声逐渐传开来,各种身怀绝技的工匠如飞蛾扑火般往百里洲聚集,他们带来了大明最先进的生产工艺。并且几个西洋传教士也被吸引过来,时不时的向林纯鸿兜售一些技术,换点生活费。不是每个传教士都很富裕,在大明,很多传教士混得跟叫花子似的。 当林纯鸿接到林德绍的汇报时,正在百里洲讲武场上和弓兵们一起挥汗如雨,一起训练拼杀技巧、一起对抗演练。见高斗枢不反对募兵北上剿匪,林纯鸿索性不再遮遮掩掩,直接将训练营放在了百里洲。 这帮弓兵早就被有意无意的灌输了典史大人武勇过人、足智多谋、挥手间挣钱如流水的思想,他们的心目中,林纯鸿犹如神一般的存在,成为了年轻人的偶像。 五千人的讲武场尘土上下翻飞,整日弥漫在烟幕中,这些弓兵前几天刚拿到了五两银子的月饷,由林纯鸿一个挨着一个分发到他们手中。这些弓兵前些天还是泥腿子,哪里拿到过这么多银子,一个个激动万分,林纯义带头喊了一声:“吃典史的饭,为典史办事!” 激动的弓兵无不狂呼:“吃典史的饭,为典史办事!”山呼海啸般的吼声直冲云霄。 林纯鸿了解到高斗枢的态度后,拍手笑道:“事成矣!”马上乘船往荆州而去。 高斗枢颇有胆气,又注重实务,尤其关注荆州的武备,当他来荆州后,就了解到林纯鸿驱走张兆、剿灭吴敢的事情,大有提拔之意。后来又听到左右议论之声,方才知道林纯鸿身缠万贯,乃荆州首屈一指的豪富,再加上他亲眼目睹荆州货栈股份售卖的盛况,一时之间,对林纯鸿好奇不已,这么年轻的家伙,居然有这等的能量。 林纯鸿就恭恭敬敬的站在他面前,他定睛一看,忍不住暗地里喝了声彩:好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也许林纯鸿并无风流俊美的相貌,但浑身突出的肌肉无不展示着他的阳刚之美。高斗枢毫不掩饰他的欣赏,眯着眼睛笑道:“怎么样?枝江还算平静吧?” “回大人,枝江这几年几无大的刑案,除了上次下官差点被劫外。” 高斗枢哈哈大笑:“好一个谋政者无暇谋身,拐着弯夸自己呢!” 林纯鸿嘿嘿直笑,两人在欢笑中关系拉近了不少。 高斗枢看着林纯鸿的长袍纳闷不已,总觉得他的长袍怪怪的,又说不上为什么,只觉得套在林纯鸿身上显得英武非凡。观察了半天,方才琢磨出这件长袍比一般的要窄,难怪总觉得他的肌肉要爆出来一般,穿在他身上确实精神干练。 “说说看,你搞的票据如何防止伪造?”高斗枢心气甚高,不仅想整肃武备,还想解决一个朝堂上众卿家无法解决的难题,作为他高升的资本。这份心气不在朝堂上起起落落几回,很难形成。 林纯鸿听闻,立即从袖中掏出一本书,递给高斗枢。高斗枢接过来一翻,彻底傻眼,那里面是些啥啊,都是一些简单的诗词歌赋,不同的面值不同的开具月份不同的开具钱庄分别对应着不同的诗词。 林纯鸿解释道:“目前我就想在广州、扬州、荆州、夷陵、岳州这几个地方做票据生意,票据由荆州这边统一印刷,里面有防伪的水印‘邦泰’二字,纸张也是麻质的,不易扯坏。同时每个地方的开具票据的伙计的笔迹每个地方均有备案,便于比对笔迹。至于诗词,则刻成印章,由每个店的掌柜掌握,也只有掌柜才知道什么意思。” 高斗枢低头沉思片刻,连声道:“妙!妙!亏你想得出来!现在你把书给我看了,岂不是我也可以伪造了?” “呵呵,高大人说笑了!再说这本书还得完善,还有很多地方没有编入呢。” “快说,你们是怎么想出来的?” “集思广益呗,集中几百人成天琢磨如何防伪,方法就多啦,择其精要用之。” 高斗枢右手扶须,不住的点头,道:“不错不错,年轻人,多听听别人的意见,呵呵,不错!这票据我让你开,我看你准备得差不多了,连邦泰的名字都想好了。嗯,邦泰邦泰,心存朝廷,也算你有心了。现在朝廷举步维艰,我们能绥靖地方,也算对朝廷有功了!” “大人教导的是,下官受教了!不过下官有个请求,票据的事情还处于试验阶段,下官也不知会遇到什么问题,这事最好先不要上报朝廷,否则内阁纷争一旦卷入,下官恐怕承受不起。” 高斗枢严肃的说道:“这个本官明白,不需要你提醒。不过荆州城墙关系到整个荆州的安危,荆州不保,整个江南不稳,位置极为重要,把城墙交给你修,万不可马虎从事,我会严加监管的,你万不可心存侥幸,否则定不轻饶!也不要怕花钱,生意上我会支持你的,知道了吗?” “大人,请恕下官多言之罪,城墙只是死物,守城的兵马才是根本,与其花钱修城墙,还不如操练兵马!” “嗯,操练兵马的事情不需你操心,人物合一,方才滴水不漏,你负责修好城墙即可!” “下官明白,只是想到宜兴卢建斗,本为大名知府,崇祯三年募兵勤王,而今声名鹊起,被圣上视为股肱之臣!” 高斗枢怦然心动,“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是每个臣子的梦想,高斗枢不可能不动心。 高斗枢思索良久,方叹了口气,道:“荆州府哪有钱粮供应万余募兵。” 林纯鸿立即单膝着地,抱拳道:“愿为高大人效犬马之劳!” 高斗枢的心思越来越活泛,只是他早过了冲动的年龄,当下摇头道:“此事从长计议,兵凶战危,哪能如此仓促!” 林纯鸿对高斗枢的反应已经相当满意,只需要他不反对即可,于是,立即辞别高斗枢而去,开始筹备信誉票据。 第六十九掌 崇祯皇帝 林纯鸿从荆州出来后,忍不住内心的兴奋,策马狂奔,往枝江而去。 《专利规程》流传开之后,得到许多有识之士的欣赏,纷纷前往枝江一探究竟。这里面就包括钱秉镫。他对钱钞之法浸yin甚深,见到林纯鸿后,一番深谈,双方都相见恨晚,林纯鸿拿着后世的金融知识和他交流,直接给钱秉镫打开了一扇门,但林纯鸿对大明金融状况缺乏了解,而钱秉镫虽说才二十岁,但到处游历,对大明的经济状况相当了解。林纯鸿二话不说,直接任命钱秉镫为邦泰钱庄总管,负责票据事务。 票据能够在一定范围内解决大宗交易面临的银两紧缺问题。实际上,票据就相当于管理更为严格的纸币,可以有效的减少银两运输的风险和人力消耗,增加市场的货币供应量。 但一般的交易还需要银两,这就有菲利斯的银币金币铸造计划。在一般的交易中,使用银两也不方便,不仅需要分割,还需要随身携带等子,铸造银币正有需求。按照菲利斯的想法,就是直接在银币中加入一成的铜,这个方案被林纯鸿否决。银币还没有被老百姓接受呢,冒然添入贱金属,只会走入死胡同。待老百姓接受了邦泰的银币,再加铜也不迟。但铸造纯银的银币,初期会面临亏本的问题。林纯鸿也不在乎,这笔钱迟早要被挣回来。 于是,菲利斯被任命为邦泰钱庄的副总管,负责铸币事宜。 按照邦泰商社的设想,末端市场的交易最好用铜钱,这个问题不容忽视,末端市场的萧条最终会影响生产。但目前林纯鸿也弄不到铜矿,收购铜铸造铜币亏本严重。嘉靖年间,大量的铸造铜币,结果亏本严重,导致连续百年都没有铸造铜币。崇祯初年,在南京铸造铜币,也是亏本严重,朝廷不得已停止了铸币。 林纯鸿发誓,一定要弄到铜矿,解决这个问题,否则,整个货币措施就不完善,三只脚才稳当,两只脚迟早会摔倒在地。 高斗枢到底是经济外行,他没有意识到票据带来的丰厚利润和兴风作浪的能力,别说修城墙,就是花一百万两银子去买,林纯鸿也愿意买过来。一只手正准备伸向大明中枢,缓缓的侵蚀大明的金融控制权。 时值深夜,偌大的乾清宫显得静谧幽深。崇祯皇帝依然伏案批阅奏折,秉笔太监曹化淳侍立一旁,动也不动。 忽然听到噼啪一声响,曹化淳连忙拿着木剪去剪灯花,惊动了崇祯。他抬起头,看了看曹化淳,将头左右摇动,舒缓一下颈部肌肉。 “化淳,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子时两刻了!”曹化淳躬身答道。 崇祯皇帝低头翻了翻奏章,自言自语道:“还有十多份就结束了!” 说完,又埋头看向手头的奏章。曹化淳丝毫不敢出声,依然侍立着。 这份奏章乃户部尚书毕自严的奏章,通篇都是河南孟津黄河决口,淹死人畜无数,急需赈济之事,否则一旦民变,将与山西和陕西一样无法收拾。毕自严还提到,朝廷的府库已经空空如洗,为了筹款,急需扩大盐引以救急。奏章中还提到,万不可再加税,否则*民怨沸腾,实非朝廷之福。 崇祯心里憋闷异常,陕西连年大旱,民变之势愈演愈烈,好在洪承畴和曹文诏通力配合,将贼寇驱赶出境。没想到贼寇入了山西之后,将山西祸害的一团糟。山西的地方官混蛋,面对贼寇束手无策,致使贼寇坐大,现在更是公然攻打县城,大有不可收拾之态。 现在河南的黄河居然决口了,广大子民生活无着落,眼睁睁的等着朝廷的赈济,但现在朝廷哪里有钱?要是万一老百姓受了陕西、山西贼寇的蛊惑,成为变民,大明的腹心就完蛋了! 崇祯叹了口气,拿起朱笔,批了红:“准奏!” 都是银子惹的祸,朝廷要是有银子,陕西的民变早就强行压下了,那容得他们反反复复,还去祸乱山西?万历当年三大征,银子从何而来?哎,还是张太岳打下的基础啊。国难思良臣啊。崇祯早就对首辅周延儒不满了,秉政几年来,朝政丝毫不见起色,反而愈加混乱。 哎,银子! 崇祯皇帝放下毕自严的奏章,又拿起另外一份。这份乃南直隶按察副使何之源所奏,称今年上半年在荆州任知府时,长江上有商人私造三桅帆船,将夷陵和荆州的土货一扫而尽,运至扬州销售。这艘船在荆州时缴纳税收二千二百两银子,后来到了扬州,售卖货物,又缴纳税收三千二百两银子,合计五千四百两银子。鉴于现在朝廷财政困难,不如鼓励商人造三桅帆船,收取税收,缓解一时之急。内阁票拟的意见是支持,以缓解财政困难。 崇祯合上奏章,抬头沉思,一时也没有处理。曹化淳看见,心里大为紧张,紧盯着崇祯的神色,琢磨应急之法。 沉思片刻,崇祯问道:“长江上也能行走三桅帆船?” 曹化淳忙躬身应道:“奴才不知,奴才没有见过!” 崇祯似乎没有听见曹化淳的回答,或许刚才他根本就没有问曹化淳,而是在自言自语。 祖制如此,为之奈何?崇祯心里大为纠结,将奏折放在一边,又拿起下一篇奏折,这篇奏折是南直隶布政使上奏称扬州出现了三桅帆船,询问皇上如何处理,是禁止还是支持。 崇祯皇帝也不处理,和刚才那份奏折放在了一起。曹化淳大大的松了口气,崇祯留中,表示该事不支持也不禁止。 崇祯皇帝紧接着拿起下面的奏章,这份奏章乃兵科给事中冯元飚弹劾吏部尚书闵洪学,称荆州府枝江县典史林纯鸿晓畅军事,训练弓兵有法,前有驱逐水匪张兆之功,后有剿灭当阳贼寇吴敢之功,而吏部疏于职守,有功不赏,致使林纯鸿居典史之职三年,虽然年年考评为优,而官职不得升,无法为朝廷效劳。 崇祯皇帝又翻起前面的两份奏章,眉头微微皱起,脸色越来越严厉,雷霆之怒非同小可。崇祯帝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转头紧盯着曹化淳,厉声喝问道:“为何都是荆州的事情?” 曹化淳吓得一哆嗦,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奴才为了皇上处理方便,便将几份奏折放置在一起!” 崇祯皇帝狐疑的看着曹化淳,良久,说道:“要是让朕查出你内外勾结,仔细你的皮!” “奴才不敢!”曹化淳的额头在地上磕的崩崩响。 “起来吧,量你也不敢!”崇祯皇帝也不看曹化淳,重新拿起冯元飚的那份奏章,又看了一遍,留中了。 不过林纯鸿的名字映入了他的脑海,现在山西已经调集了重兵,对贼寇进行围追堵截,犯不着调一小官进入山西。再说冯元飚弹劾的是吏部尚书,如果准奏,闵洪学除了递辞章,别无选择。 崇祯皇帝又拿起了下面的奏章,继续查看,曹化淳的心才落入了肚子里。这几份奏章便是曹化淳故意放在一起的,并且奏章的顺序经过了精心的考量,务必要使崇祯皇帝不阻止三桅帆船之事,并且对林纯鸿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一切便是瞿式耜操作的结果。曹化淳素来与钱谦益和瞿式耜亲厚,对于瞿式耜的这点请求,自然不在话下。 一群人琢磨崇祯皇帝,其效果岂是崇祯一人琢磨群臣可比?自古以来,经验老道绝顶聪明的唐宗宋祖都不免着了臣子的道,更何况是青嫩的崇祯? 按照林纯鸿和张道涵讨论的结果就是:为人主者,当握住财权、人事权,然后把精力放在完善制度上即可。事事都管,事事都管不好,崇祯皇帝就是最好的例证!成天坐在紫禁城,对外界的了解能超过群臣? 哎,可怜的崇祯皇帝,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此夜,不眠的人还有温体仁! 温体仁,字长卿,浙江乌程人。此时,温体仁正端坐于书房中,在那里写写画画。写了几个字,提起毛笔,眉头微皱,陷入沉思。尛說Φ紋網 纸上赫然写着: “结党!” “贪鄙!” …… 沉思片刻,温体仁拿起这张纸,放在灯下仔细查看,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崇祯帝最忌讳的两件事情便是结党和贪鄙,温体仁入阁多年,深悉此道。周延儒力图引东林党和复社为援,在崇祯四年的会试中,悍然违背常规,担任主考官,将吴伟业和张缚分别列为状元和进士及第。本来按照常规,会试主考官由内阁次辅担任,周延儒这么做,就相当于在温体仁饭碗里抢食,两人的矛盾一下子激化,没有丝毫调解的可能。温体仁当然不会坐视,抓住周延儒结党的嫌疑,指使党羽大造舆论,揭露会试隐情。没想到周延儒也算老奸巨猾,抢先将吴伟业的答卷呈送给崇祯,崇祯对吴伟业的考卷大为满意,大笔一挥,考语为“正大博雅,足式诡靡”,方才使周延儒逃过此劫。 “嘿,想引人为援?得看看紫禁城答不答应!”温体仁想到此节,双眼不由得眯起来。周延儒虽说逃过此劫,但结党的嫌疑最终留了下来,成了一枚定时炸弹。 崇祯帝最恨臣子贪鄙,温体仁就以清廉的形象示人,将络绎不绝的礼物全部拒之门外,京师里人人皆知,就连崇祯帝也一清二楚,大为赞赏。温体仁知道自己的政敌繁多,稍稍有点过错,就会被对手抓住不放,现实逼得他不得不清廉。清廉不仅保护了自己,也是射向政敌的利箭。当初,吏部尚书王永光对周延儒言听计从,被温体仁抓住证据,指使党羽弹劾他卖*官鬻爵,崇祯帝大怒,将王永光革职,史部尚书由自己的老乡闵洪学代替。自那以后,吏部就成了自己的禁脔! 温体仁想起这些往事,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这两下堪称杰作啊,更何况周延儒的痛处不停地暴露出来,就如孔雀开屏之后,露出丑陋的屁股一样。 “想保孙元化?卖个人情给东林党?没门!”孙元化已经弃市,周延儒和徐光启大半年的努力终于白费。登莱巡抚的陨落犹如敲响了周延儒的丧钟,让周延儒整日忙于救火,无暇关注温体仁这个近在咫尺的威胁。 温体仁想了想,在砚台舔了舔墨水,低头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刚愎!” “自大!” “性急!” “多疑!” …… 写完这几个字,温体仁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这样的君主难以随侍! 哎,也就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又很少出紫禁城,其见识其执政能力出色才叫有鬼了!不过崇祯帝执政能力出色,非这帮臣子之福,臣子理想中的帝王应该是垂拱而治。这崇祯帝不仅缺乏手腕,遇事只是一味的心急,整个朝廷乱成一锅粥。 不过,温体仁自信能够抓住崇祯的弱点,打击政敌,满足自己的夙愿。 “同样是年轻人,历练过就不一般……”温体仁想起内阁这些天的几个票拟,林纯鸿进入了他的脑海。对于瞿式耜和冯元飚的小动作,他洞若观火,但他不准备采取什么动作。东林党在崇祯的心目中已经成了过街老鼠,对付他们就如捏死一只毛毛虫一般容易。 而且东林党还不吸取教训,依然在走他们那条结党的死路,更是幻想掌握军权扩大自己的势力。温体仁对东林党的这个做法呲之以鼻,内心极为鄙视。 温体仁注视着纸上写的几个字,忍不住拿起毛笔在“自大”上圈了一个圈。崇祯帝向来自大,更容不得臣子指出他的过错,即便有错,也是诿过于下。当年的杨鹤便是明证,杨鹤主抚,秉承着崇祯帝的指示,失败后,便成了崇祯帝的替罪羊。 “嗯,不错,这点正好用来对付周阁老……周阁老,居然还敢说‘伏羲上人’,置吾皇于何地?”温体仁越想越得意,将两张纸放在了灯上。 一缕青烟冒起,瞬间变成了火苗,两张纸成了灰烬…… 第七十章 后院起火 崇祯皇帝和内阁对林纯鸿来说,暂时还非常遥远。现在的他非常繁忙,每日有批不完的行文。这些行文事涉邦泰集团的经济事务、村庄的行政事务、弓兵的训练装备事务、各种外协事务……每日都和崇祯帝一般,忙至深夜。 更何况,林纯鸿还要亲自参加弓兵的训练,深入军营,与官兵建立深厚的感情。这一点至关重要,如果这帮弓兵对自己很陌生,一则战场上容易出问题,再则控制权可能旁落,白白的为他人做了嫁衣。 林纯鸿恨不得将自己掰成两半,望着案台上堆积如山的行文,他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照这样下去,迟早要在昏黄的灯光下熬坏双眼。 如果仅仅是忙,林纯鸿并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闹心的是:后院终于起火了! 林纯鸿和周凤成婚以来,由于他考虑到周凤太年轻,总是算着日期行房,周凤的肚子至今尚无动静。这急坏了林纯鸿的娘李氏,老人家在失去了丈夫和两个大儿子之后,对孙子的追求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李氏是个相当有主见的女人,琢磨了好长时间,方想出一个办法。 这日,周凤刚从外面回来,带着秀吉,风风火火的就往里屋闯。一不留神,差点撞到一人身上,周凤定睛一看,原来是李氏,周凤忙躬身见礼,嘻嘻笑道:“娘,您站在这里啊,差点撞到您了,吓我一跳!” 李氏面带微笑,招手道:“你随我来!” 周凤不知何事,狐疑的跟着李氏七弯八拐,现在的林府占地相当广阔,李氏住在东院,离林纯鸿和周凤的房间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小凤儿啊,最近和三哥没有拌过嘴吧?”李氏边走边问道。 这话让周凤疑心更重,这老太太今日怎么啦?自己和三哥哥恩爱远近闻名,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周凤连忙答道:“娘,您就放心吧,三哥哥对我可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婆媳二人边走边聊,不一会,便抵达东厢房,李氏把周凤按在一副垂帘后面的椅子上,说道:“知道你们俩个整日忙,也不知道你们身体如何,正好今日来了个大夫,顺便帮你把把脉!” “娘,我身体好得很,不需要把脉的。”周凤伏在李氏的怀里撒娇。 “瞎说,让大夫看看,身体虚了就要赶紧进补,累坏了身子怎么办?”李氏严肃的说道,其声势不容周凤反对。 周凤无法,只好将右手伸出帘外,让大夫诊脉。 大夫皱着眉头诊了良久,方才停下,李氏对周凤说道:“好啦,与三哥儿早点休息,每晚别让他忙得太晚!” 周凤狐疑的离开东厢房,对李氏的反常百思不得其解,一路盘算不已。 大夫的结论让李氏犹如五雷轰顶:周凤没有任何问题!难道林纯鸿无法生育? 李氏如同掉了魂一般,怔怔的站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周凤与她娘闲聊,随口提到了此事,周望婆娘一听,马上知道了李氏的目的,禁不住怒火中烧,马上扔掉手中的刺绣,大骂道:“也不看看你家小三整日像鬼魅似的,见不到人影!居然怀疑我家小凤不会生!怎么不查查你的宝贝儿子?” 周凤一听,方才明白两人折腾着何事,一时又愧又急,说道:“娘,不是啦,三哥哥说经期前七天后八天行房不会怀孕啊,他看我小,说对身体不利,才算好日期的!” 周望婆娘一听,怒气更盛,手指着周凤骂道:“明明是他不会生,拿这等言语欺骗你,你还为他说话,真真气死我了!” 周凤跺脚道:“不是欺骗啊,三哥哥的话有道理的!” 周望婆娘恨道:“不行,我得去找他们理论,把我们一家子当什么了?我们周家岂容他们欺负?” 说完,便飞也似的向东大院跑去,周凤阻止不及,只好紧跟着娘飞奔。 周望婆娘直进东院,正一头火大,迎面看见林纯鸿带着一文士说笑而来,以为那文士便是大夫,心里更气,劈头盖脸就骂林纯鸿:“你林小三倒是出息了,和你娘合伙欺负我们家小凤儿,我们家小凤儿是你能欺负的?” 林纯鸿不知岳母何意,还以为自己哪里得罪她了,忙赔笑道:“娘您说笑了,我哪敢欺负小凤儿,爱惜还来不及咧!” 周凤深恐林纯鸿在客人前失了脸面,抢步上前拉扯她的娘:“娘,这事我们回头再说,三哥哥有客人啊。” “什么狗屁客人?不就是那半吊子水平的大夫?还敢出来丢人现眼,你诊啊,诊出什么了?我们家小凤儿绝对没问题,你倒要看看那林小三能不能生!” 周凤又愧又急,使出蛮力拼命架起她的娘,回头对林纯鸿说道:“三哥哥,回头再跟你解释!” 周凤娘几乎脚不沾地,被周凤扯回房间,一路不停地咒骂林纯鸿和大夫。 林纯鸿瞬间变了脸色,今日迎接的客人不是别人,而是他上个世界里仰慕不已的朱之瑜! 在他一心想招揽的大儒面前丢脸,况且还是生育这个难以启齿的话题,林纯鸿的心情可想而知。 看着林纯鸿阴沉的脸色,朱之瑜微笑道:“家家都有份难念的经,典史无需懊恼。” 林纯鸿好不容易挤出一点笑容,说道:“学生的一点坚持和爱护让家里人误解了,方才让先生见笑了!先生听说过女人经期前七天后八天行房避孕之事吗?” 朱之瑜愕然道:“居然有此事?在下从未听闻!” 林纯鸿笑道:“乡间一郎中偶言之,学生便记在心中,见贱内年龄尚轻,恐其生育对身体不利,按照这个法子试了试。该郎中的确不是随口而言。” 朱之瑜叹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想那乡间普通的郎中,也有真知灼见。” 林纯鸿道:“学问来源于实践,死读书岂不是缘木求鱼?” 朱之瑜大喜道:“正所谓知行合一,看来典史与在下的观点不谋而合,不做事,哪来的真知灼见?” 言毕,两人大起惺惺相惜之意,相邀着进入书房,促膝长谈。 说来也好笑,两人的交流居然从避孕的话题开始,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 林纯鸿的解释无法让李氏信服。 李氏认为,儿子在编织谎言骗她。她现在把怀疑的目标指向了大夫,认为那个大夫是个庸医,周凤很有可能就没有生育能力!人啊,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实! 李氏经过深思熟虑,抛出了她的终极武器:要求林纯鸿立即纳妾! 纵然周凤不反对林纯鸿纳妾,纵然周望婆娘认为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也属寻常,但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能答应林纯鸿纳妾?这无异于告诉众人:周凤的确没有生育能力! 李氏虽然行事细密果决,但在此事上,被孙子冲昏了头脑,做的事情一点也不靠谱。她的要求理所当然的遭到了林纯鸿的坚决拒绝。 林纯鸿侍母至孝,考虑到周凤已经年过二十,生育已无大碍,终于将造人的计划提上了议事日程。只要周凤的肚子有了动静,所有的矛盾就迎刃而解。 这日,林纯鸿刚踏入家门,就被周凤堵住:“今晚先别忙别的,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议!” 周凤扯着林纯鸿的袖子,直接将他拽入卧室,关上门,插上门闩,转身盯着林纯鸿,眼睛一眨也不眨。 看着俏丽的小凤儿,林纯鸿重重吸了几口气,大步上前,就要将小凤儿拦腰抱起。 小凤儿敏捷的跳开,晕红了双脸,嗔道:“猴急!先说正事!” 林纯鸿扑了个空,急道:“惹起了我的火,又跳开了,算什么事情?什么是正事?有什么正事能比人伦大礼重要?” 小凤儿严肃的说道:“有!纳崔姐姐为妾!” 看着小凤儿一本正经的样子,林纯鸿就如柳下惠一般,无比认真的说道:“开什么玩笑,我可从来没这份心思!”女人的心,绵里针,林纯鸿多了个心眼。笑话,想试探我?为夫偏不上钩!仦說Ф忟網 林纯鸿闪烁的眼神如何瞒得过枕边人小凤儿? 小凤儿不满的说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不用试探,我就不知道你垂涎已久了?我现在跟你说正经事呢!” 周凤叹了口气,继续道:“上次我娘的确丢了你的脸,我给你赔不是。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娘,毕竟,你说的那一套,几乎就没有人相信。现在两亲家赌上气了!昨日,你不在,婆婆和我娘大吵了一架!” 林纯鸿怔怔的不说话,是不是每日繁忙,对家的管理疏忽了? 周凤继续说道:“吵了之后,我娘命令我不管什么原因,一定要今年见起色,为她争口气……” 林纯鸿这才兴奋起来,急道:“就是啊,我们一起争气,来,就是现在……” 说完,手往周凤的腰伸去。周凤也不阻拦,任由林纯鸿伸手入怀。她接着说道:“婆婆也赌气说一定要让你纳崔姐姐为妾,还说林家的事情不用周家来操心!” 林纯鸿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说道:“老太太啊老太太,怎么现在尽添乱,一说到孙子就什么不管了,是不是人老了都这样?” “可是我觉得婆婆说得也对,即便今年我有了动静,你身边也需要一个人,崔姐姐对你一往情深,正适合!”周凤低下了头,说话声中掩饰不住萧瑟之意。 林纯鸿大为怜惜,谁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他抚摸着周凤的头发,安慰道:“别胡思乱想了,我也没有纳妾的想法,再说崔玉儿早就身入佛门,哪会回来!” 小凤儿急道:“可是大家都说我不对,货栈对门的王婶子说我不该善妒,再这样下去,就犯了七出之条,就连昨天爹也说我不该阻止你纳妾……”小凤儿越说越委屈,忍不住嘤嘤的哭起来,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了林纯鸿的肩膀上。 林纯鸿轻轻的拍着小凤儿的背,说道:“别着急,小凤儿,只要生了小孩,一切就烟消云散,所有非议,为夫和你一起承担!” 林纯鸿的安慰让小凤儿哭的更厉害了,抽抽噎噎的说道:“现在大伙都说我阻止你纳妾,就是生了小孩,还不是照样如此……” 小凤儿的哽咽让林纯鸿心疼不已,又无法阻止小凤儿继续哭泣,只好拿出了独门秘笈:捧起周凤双脸,狠狠地对着她的樱桃小嘴吻下去。 这一招果然有效,周凤不仅停止了哭泣,还闭上了双眼,嗯嗯不已。 林纯鸿拦腰将周凤抱起,毫不迟疑的往下榻走去。 周凤揽着林纯鸿的脖子,噙满泪水的眼睛里尽是媚色,呓语道:“三哥哥,我长大了,我们要小孩吧,我算过了,过了前七后八了!” 于是,两人融化在一起,投入到造人这个伟大的事业中去。 第七十一章 兵甲初备 为了招揽朱之瑜,林纯鸿不惜放下手头的工作,陪着朱之瑜视察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林纯鸿、朱之瑜视察的第一站便是百里洲的常平仓。 常平仓坐落在百里洲刘巷码头附近,占地面积达到百亩,总共储粮二十万石以上!每个仓均建在高台之上,旁边放置着各种灭火之物,并且隐约可见有一队人马手持刀枪,到处巡逻。 放眼望去,一座座的仓库连绵不绝,蔚为壮观。 朱之瑜惊讶得合不拢嘴,锐利的双眼盯着常平仓发呆,他实在想不通一州一府都无法完成的任务,居然被林纯鸿完成了。 朱之瑜叹道:“但凡陕西各府能建立这等规模的储粮,民变岂能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即便是大旱三年,又能奈我何?” 说完,一行人打开一座常平仓,里面均储存着谷物,朱之瑜忍不住用手插入谷物中,入手相当干燥,可见入仓的粮食经过了精心的晾晒。 林纯鸿笑着解释道:“这常平仓从崇祯元年开始筹建,整整五年功夫,方有此等规模,待今年秋粮成熟,储粮可以达到三十万石!” 朱之瑜咂咂嘴,惊道:“大明各地缺粮,典史的粮食都从何而来?” “买的呗,趁着银贵谷贱,拿着银子买!”林纯鸿随口说道,“说起来先生可能不信,这些粮食都是在枝江收购的!” 这话让朱之瑜更加吃惊:“怎么可能?枝江丁口不过六万!哪有这么多余粮?” “有的,仅仅从惠王那里租的土地,今年夏粮就收购了三万多石粮食……”接着,林纯鸿详细的向朱之瑜解说了百里洲和从惠王租种土地的政策。 最后,林纯鸿说道:“现在啊,每户基本上老人妇女小孩齐上阵,摆弄手头的土地,土地下的功夫足,单产当然提高了。” 朱之瑜越听越欣喜,忍不住赞叹道:“与民利,己亦得利,端的好办法,非常适合朝廷推广。不过这需要大量的白银,现在的朝廷哪有这么多银子!” “朝廷做不到的事情,身处江湖之远,说不得也要尽点微薄之力。学生从事那贱业多年,手头积攒了一些银子,就多储存点粮食。” 林纯鸿的话虚虚实实,多少让朱之瑜有点不喜,朱之瑜问道:“典史说实话,储存这么多粮食到底意欲何为?难道也是学那不良之奸商,盘剥小民?” 林纯鸿神秘的笑道:“先生甭急,随学生多看几处地方,学生的目的先生就一清二楚了!” 紧接着,林纯鸿一行人又前往造船厂,视察三桅江船的制作。 朱之瑜在松江府长大,见过的海舟不计其数,就连那五桅的帆船也见过不少。至于造船工坊,也深入其境探访过。造船厂热火朝天的景象并不让他感到惊讶,宁波府的造船工坊只有胜之而无不及,唯一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各种巨木堆积如山,而且这些巨木都经过了特殊处理,分外适合造船。 张兆在旁边解说道:“朱先生无需惊讶,当初典史就是靠伐木起家的,储存的船才多点不足为怪。” 朱之瑜摇了摇头,叹道:“江南的造船厂木材奇缺,拿这些栋梁之才造江舟也算浪费。” 林纯鸿苦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凡学生能在海边建一造船工坊,定将整个海洋搅得天翻地覆,哪里还容那郑一官藐视朝廷?” “朝廷多灾多难,这些事情有急缓之分,当前朝廷的重心放在贼寇和建奴身上,对东洋力所不及,招安也是不得已之事。待腾出手来,那容这些海贼嚣张?”朱之瑜对朝廷相当关注,平日也琢磨朝廷方略,所以才有此言。 正说着,一声悠长的呼声传来:“开堰放水喽……” 众人都被吸引,不约而同的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原来是一艘三桅帆船已造好,正准备从船坞驶向长江。 “哗哗……”巨大的水流声传来,奔泻的长江直灌入船坞,转眼之间就将巨舟托住,浮在在水面上。 巨舟在水流的作用下,越来越高,其身姿越来越雄伟、需仰头才能观其全貌。 呼喊声不停地传来,其中就夹杂着洋人的怪腔怪调,一阵喝骂和吼叫后,两根粗若手臂的绳子从船体上牵到两岸,一群工人纷纷抓住绳子,等待着命令。 “入江喽……”随着命令的下达,“嘿哟……嘿哟……”低沉的号子传来,壮汉们正背着纤绳,将巨舟拉入长江。 张兆喜道:“荆州朱老板的帆船已经造好,哈哈,十八万两银子到手啦……” 朱之瑜惊道:“十八万两银子一艘?这里一年可以造多少艘这样的帆船?” 林纯鸿伸出两个手掌,笑道:“十艘!目前,工坊还要扩大,先生请看那边,两座船坞正在建造。目前我们手头的订货就有十八艘,仅仅是荆州的订单,就有九艘!” 朱之瑜心有朝廷,句句不离忧国忧民:“可怜可叹,朝廷连拿出十万两银子都困难,没想到仅仅是湖广,商家就有这等实力……” 林纯鸿道:“先生要知道,我们造船也是纳税的,三十税一,一艘船朝廷也拿到了六千两银子。哪像郑一官,不向朝廷纳一文税收,还向过往船只征收三千两的过路费?” 朱之瑜点头称是,说道:“难怪典史有银子收购粮食,造船果然是暴利!” 林纯鸿摇头道:“造船的收入仅仅只是小部分,大头还在货栈里,先生过几天一看便知。” 林纯鸿所不知道的是,徽商的嗅觉极为敏感,听闻崇祯帝留中南直隶布政使的折子后,掀起了一股买三桅帆船的狂chao,直接导致林纯鸿的帆船供不应求,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一阵隆隆的炮声将朱之瑜一行人又吸引到讲武场,让朱之瑜看弓兵的训练,正是林纯鸿的计划之一。 如今的弓兵,正在进行秋训,整个讲武场一片沸腾,到处都是喊杀之声! 从未听闻过战阵之声的朱之瑜吓得面如土色,指着林纯鸿结结巴巴说道:“为何……为何蓄养……蓄养……私兵?” 林纯鸿没事人般,缓缓说道:“先生难道未曾听闻圣上的旨意?‘鼓励乡兵各图堵御’,虽然贼寇目前集中于山西和陕西,难保就会扩散至河南和湖广,学生厉兵秣马,也有未雨绸缪之意。再说前几年的吴敢,不就公然攻打当阳县城?” 朱之瑜瞪大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 林纯鸿继续道:“大明天灾频繁,朝廷顾此失彼,学生不才,也有匡扶宇内之志,趁现在有余力,练出一支敢战善战的弓兵,也算为朝廷尽了责!” 林纯鸿的说辞并不能让朱之瑜心服,忠君事国的思想根深蒂固。五千人的弓兵,还携带炮火,由林纯鸿供给粮草、兵甲,这还算朝廷的军队么? 朱之瑜受到的冲击太大,口中呢喃不已:“匡扶宇内……匡扶宇内……” 林纯鸿见朱之瑜犹如丢了魂一般,也不打扰他,的确,这个时代大多数读书人对朝廷有莫名其妙的信任和愚忠。 现在的弓兵正在进行初级骑兵对抗演练! 林纯鸿在五千个弓兵中优中择优,选取了一百多号马术不错的弓兵,执行侦察、战场遮断任务,必要时还要发挥骑兵的优势,支援正面战场。 所有的装备都优先供应骑兵。马是高价购买的良种河套马,一人配备两匹。整个邦泰集团不到一百套的板甲也全拨给了他们,精钢打造的马刀也一人两把,此马刀锋利程度直追倭刀,堪称有价无市。他们手头还持有精钢打造的钢弩!该钢弩射程超过一百八十步,优于一般步弓,而且由于采用了弩机结构,其精准度远远超过弓箭,但其发射速度低于弓箭。 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实战经验丰富的教头:周望!周望跟随李成梁多年,一直与蒙古人纠缠,骑兵作战经验尤其丰富。 骑兵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在训练中充当假想敌,增强步兵对抗骑兵的能力! 现在,骑兵正全副武装,严阵以待,虎视眈眈的盯着对面的袍泽。 骑兵的战法多种多样,要周望详细解说三天,不一定能说完。但现在的一百多号骑兵一则数量太少,再则作战技能还显得生疏,只能拿来让步兵适应战场的气氛。 周望一骑突出,位于队伍最前列,他身着板甲,头戴铁盔,铁盔还系着一束红缨,显得威武异常。只见他高举马刀,吼道:“出击!” 一百多匹高头大马缓缓加速,保持着阵列,往韦悦翔的步兵方阵冲去。 速度越来越快,整个大地都在颤抖,激起的沙尘铺天盖地,将一百多号人马淹没其中。一百多匹马奔跑的气势果然不同一般,深深地震撼了那帮泥腿子。 看看越来越近,步兵方阵的弓兵紧张不已,韦悦翔更是瞪着双眼,计算着距离。 但几个弓兵终于受不了战场的压迫感,匆匆的放出了手中的弓箭。韦悦翔看见抛落在骑兵前无力的箭支,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 近了,骑兵马上就进入弓箭射程!韦悦翔的呼吸越来越急迫,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正待下命射击,却看见骑兵瞬间分为了两队,往两边呼哨而去。 一轮的演练结束,韦悦翔吼道:“将提前放箭的混蛋拖出来!” 几个弓兵立即被拖出来,扒去身上的皮甲,军棍毫不留情的落在了他们的屁股上,讲武场上一片哀嚎…… 朱之瑜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心里不知道是喜还是忧,锐利的目光也黯淡下来。 林纯鸿却在旁边说道:“先生,今日看了弓兵演练,明日我们再去看看兵甲工坊?” 朱之瑜咬了咬牙,道:“看,都去看,一定要瞅个明白!” 兵甲工坊从大田堡挪到了百里洲八亩滩,那里有已经建好的巨型水车! 一路上,朱之瑜不停地询问弓兵的一些事情,林纯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有丝毫的保留:“……十个弓兵为一什,五个什为一队,五个队为一哨,五个哨为一营,目前设立了三个步营,还有一个车营,车营也就是火炮兵,专事操*弄火炮,另外还设有一骑营,不过骑营只有一百多号人……” 朱之瑜听了,不置可否,只是问道:“车营duli成营,看来规模不小,火炮和火药从何而来?” 林纯鸿笑道:“火炮找弗朗机人买了一部分,还有些虎蹲炮、火药都是我们自己造的。” 朱之瑜默然,半晌,说道:“卫所已经从根子上烂了,如何依靠?现在都靠将领自行募兵,在下恐操莽之祸会重现。” 林纯鸿道:“魏武曾言‘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没有曹操,当时的大汉早就分崩离析了,苦的只是老百姓。” 朱之瑜转头盯向林纯鸿,目光之凌冽,让众人暗自心惊。 林纯鸿继续道:“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拯斯人于涂炭,为万世开太平,此吾辈之任也。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 林纯鸿的话吓坏了一旁的李崇德,他紧张的盯着朱之瑜,深恐朱之瑜暴怒。 哪想到朱之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看着滚滚东流的江水沉默不语。 离八亩滩还有十里路,高大壮观的水车矗立在众人眼前,朱之瑜见了,惊问道:“那是何物?怎地直立于江中?” 李崇德骄傲的说道:“那就是水车,利用长江的水流,将洪涝排到江中。整个邦泰穷尽所有工匠之力,花了将近十万两银子,花了一年功夫方才建成。建一水车,筑一长堤,硬生生的从老天爷手里夺取了将近二十万亩良田!” “吁……”朱之瑜拉住坐骑的缰绳,从马上跳跃而下,拨开草皮,查看大堤的土色。 众人纷纷从马上跳下,看着朱之瑜。 林纯鸿笑道:“今年上半年刚完工,夏天时就经历了一场浩大的洪水,好在兄弟们办事认真,大堤经受住了考验。” 朱之瑜拍了拍手,去除手上的沙子,脸上好不容易露出一点笑容:“典史这事可载入史册,供后人敬仰!” 林纯鸿谦虚道:“哪里哪里,修大堤和造水车总共花了将近四十五万两银子,平摊到每亩地上,大约三两不到,学生只是觉得这笔生意划算,方才这样做。” 朱之瑜大笑道:“哈哈,为善去恶是格物,与民有利,与己利,有何不可?公利要讲,私利也要兼顾,假使天下人都能公私两便,为万世开太平也不会成为镜中花水中月!典史修筑大堤造水车,也算是大善!” 林纯鸿大喜,紧紧抓住朱之瑜的手臂,说道:“让民获利是大善,剿灭贼寇、驱除外虏更是善莫大焉,若能开万世之太平,可为圣!先生可有意乎?” 朱之瑜微笑道:“却先看看水车,到底是不是劳民伤财之物……” …… 约莫半个时辰后,众人终于抵达水车旁,望着高耸入云的水车议论纷纷。 只见那水车高达八丈,主体结构由六根长达四丈的橡木组成,周边固定着密密麻麻的木板,这些木板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橡木,特别耐浸泡。六根橡木周边,又用无数的上等好木构成支撑结构,都用铆钉钉得结结实实。水车的zhongyang是一根粗达一尺的铸铁,铸铁杆架设在牢固的铁制基座上。铸铁杆与铁制基座连接处,甚至还加入了油脂,减小摩擦力。 此时,水车在长江水流的带动下,正在缓缓的旋转,发出刺耳的吱嘎声,让人忍不住掩住耳朵。铸造杆在水车的带动下也在缓缓的旋转,靠近陆地的一侧比较长,一直伸入一个木箱中。 木箱中,便是秦武超设计建造的传动系统,将缓慢的旋转按照要求加速和改变旋转的方向。传动系统用木箱覆盖,主要是为了防雨,目前并没有好的防锈措施,只能做到隔断雨水的侵入。 朱之瑜张大嘴巴,瞅了半响,说不出话来。在这一人工巨作面前,他深深地感到自己的渺小,深深的被人类自身的力量震撼了! 他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叫道:“太壮观了!要是宋长庚在此,不知道会喜成什么模样!” 邦泰集团的人纷纷露出自豪的微笑,只有邦泰人才能造出这等巨型水车! 木箱一直延伸至大堤上建造的一排房子,房子里发出巨大的叮咚叮咚的声音,让朱之瑜好奇不已。 林纯鸿道:“那里就是钢铁锻造工坊!” 朱之瑜恋恋不舍的随着众人进入工坊,一边走一边回头,怎么看也看不够。 但是,一进入工坊,朱之瑜马上被热火朝天的工作场景所吸引。 一根粗达一尺的长铁杆长着十个爪子,当长铁杆转动一圈,十个爪子便带动十个长铁锤上下抡击一次。十个长铁锤旁边,大约有十多个工人,在身后的炉火的烘烤下,挥汗如雨,不停地忙碌着。 有的工人将烧得火红的钢铁块置入铁锤下,在水力铁锤的抡击下,瞬间火星四处飞溅。有的工人直接将冷钢锭置入铁锤下,冷钢锭瞬间被砸成需要的零件模样…… 林纯鸿在旁边不停地说道:“这是热锻,能够去除钢铁里的杂质……这是冷锻,能够让钢铁更加坚固……我们在清江那里还有炼钢炉,从来不用煤炭,只用木炭,打造的武器端的是锋利无比……” 一边说着,林纯鸿走到后面,拿来一只马刀,双手握紧,对着李光祖说道:“来,拿出你的朴刀,我们对砍试试!” 李光祖解下朴刀,苦笑道:“典史还不如早点给我们配备精钢锻造的朴刀,我手里的这条简直就是豆腐渣!” 林纯鸿一声喊:“小心啦!”抡起马刀就往朴刀砍去,李光祖凝神接住这刀。 只听见“挡”的一声响,李光祖的朴刀只剩下半截握于手中,上面的半截直插入地,兀自在那里颤抖! 林纯鸿收起马刀,用左手摸摸刀面,笑道:“一条小缺口!” 众人纷纷围拢,观看那马刀,朱之瑜赞道:“这样的刀若上了战场,刀下根本就无一合之敌嘛!” 众人哈哈大笑。 林纯鸿道:“目前锻造工坊主要还是造板甲,马刀就造了一百来把,可惜一个月仅仅只能造四十来副板甲,远远不敷使用啊!而且这也是极限了,一个月的精钢只能产这么点。” …… 第七十二章 猇亭怀古 朱之瑜真正感兴趣的还是水车的排水功能,现在的排水设施处于闲置中,当需要时,通过扳动铁杆,可以轻易的使整个设施运转起来。 八亩滩这里有个巨湖,所有的水渠的流水最终汇入湖中。湖边靠近大堤处,伸着两个粗达一尺五的铁管,直没入水中。 朱之瑜惊奇不已,问道:“仅仅一条铁管,就能将水提到高处?” 秦武超笑道:“哪怎么可能,先生请看!”说完,揭开一个铁皮盖,里面露出一圈圈扭曲的铁片。 秦武超接着说道:“当初我们也准备采用龙骨水车,哪想到龙骨水车不能将水提到一丈以上的高度。后来典史大人提醒我们用泰西人的螺旋提水机,我们才造了这个。” 看见朱之瑜疑惑不已,林纯鸿说道:“大约在秦汉时期,泰西有个人叫阿基米德,他发明了这种抽水机,可叹我华夏几千年来,居然无人发明。学生也是在传教士带来的书里看到这个东西的。” 朱之瑜不屑道:“这有何奇怪的?我华夏向来是博众家之长,泰西人在这方面知道多点,我们迟早也会拿来用,实属寻常!” 林纯鸿摇头道:“可惜有些东西我们根本就拿不过来!” 这话深深地伤了众人的自尊心,华夏文明向来傲视天下,这点深深地渗入到每个子民的骨子里,无论生活贫贱还是富贵,这种骄傲是与生俱来的。 林纯鸿见众人不以为然,摸了摸提水机的螺旋,说道:“造这个抽水机又有何难?我华夏工匠心灵手巧,很容易仿制。但是,阿基米德却将提水机原理解说的一清二楚!大家看,每个螺旋片相距均等,但距离是多少呢?阿基米德告诉我们,这个距离就是铁管的周长!满足这个条件,才能将水提上来!当我们知道这个原理后,我们就可以利用这点造出无数的机械,哪里是仅仅一个提水机可比的?” 这话除了秦武超早就琢磨明白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就连朱之瑜也是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方才明白。 朱之瑜长叹道:“重事功轻义理,重人伦轻物理,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学问之道,贵在实行,圣贤之学,俱在践履!” 林纯鸿紧握拳头,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学生偏要改变这一切,即便花上几百年时间,也要改变!” 朱之瑜看着决绝的林纯鸿,不无触动,也许为万世开太平并不是说说而已……仦說Ф忟網 在观看水车和锻造工坊之后,林纯鸿又带着朱之瑜视察了火药工坊、马车工坊……新鲜的事物不停地映入朱之瑜的眼帘,千奇百怪的观念不停地冲击着他的思维。这一切让他惊叹、焦虑、兴奋……各种思绪纷乱杂陈,让他理不出一个头绪。 当林纯鸿还要陪他前往清江视察时,被他直接拒绝,他很想独自前往清江,看看林纯鸿到底还有多少新鲜事物,顺便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更重要的是,朱之瑜见林纯鸿每天需要处理大量的事务,不忍心再浪费他的时间。 林纯鸿没有拒绝朱之瑜的好意,只是吩咐宁典与于泽陪伴他,一定照顾好他的安全。 一叶扁舟,朱之瑜逆流而上,往那清江深处而去。 望着成为黑点的扁舟,林纯鸿露出一丝笑意,朱先生啊朱先生,我可是求贤若渴啊。 林纯鸿将朱之瑜看做自己事业的一个分水岭,如果朱之瑜能够辅佐自己,这意味着大明士林里的开明分子开始接受自己的做法。以朱之瑜为代表,相当的士子早就对朝廷失去了信心,朱之瑜对朝廷的征辟多次不应,就是最好的明证。这些士子一般眼界开阔,学富五车,如果能将这些人用好,无疑将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 林纯鸿认为,自己最大的弱点便是对士林的了解太少,也许朱之瑜等人投入麾下,会有力的改变这一切。而朱之瑜等人也会被他影响,做出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成绩。 朱之瑜在清江附近转了半月,终于踏上了返程。 清江已经被林纯鸿打破了千年的宁静,不可逆转的陷入了喧闹与纷杂之中。依托着隔河岩、小湾子和鸭子口三大货栈和马连、火烧坪矿区,汉人不停地涌入土蛮之地,让朱之瑜无法相信这里五年之前少见人烟。 三大货栈的盛况让朱之瑜极为震撼,货栈里当地土人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熟稔的与商人砍价谈价,谁又能相信五年之前,他们几乎还是蹲在树上的猴子?他们的衣着和装饰直追荆州府城的市民,让朱之瑜笃定他们的生活水平几乎赶上了荆州市民,也许这就是林纯鸿经常挂在嘴边的“教化土司”? 在马连和火烧坪,朱之瑜见识了万人同时劳动的盛况:站在山腰里望去,这万人真如蚂蚁一般忙忙碌碌,难怪称之为“蚁民”。他们从地底挖出的矿石,一车车的运输到请江边,经过冶炼,成为林纯鸿手中锐利的武器! 这世界真的变了?朝廷真的无法适应这里的变化了? 朱之瑜一路盘算这个问题,又前往思南长官司和白崖洞长官司,他发现,林纯鸿的话在这里比土司的话还要管用,更何况,只要这里的货物离开辖区,就要向林纯鸿缴纳一成的出境费。而这里的土人丝毫不觉得高,反而感激林纯鸿,爱屋及乌,对朱之瑜一行人的招待也极尽奢华之能事。 当朱之瑜遇到白崖洞的族长彭间后,彭间言语间尽是萧瑟之意:“现在族人根本管不住了,也只有郭大总管说的话才管用,哎,我看我这老头子已经没用了,就让典史任命一个管事……”虽然彭间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富豪,但他永远失去了对族中事务的掌控。 这林纯鸿硬生生将货栈发展成了兼顾经济和行政管理的混合体! 这半月的所见所闻让朱之瑜终于下定了决心:朝廷是没希望了,没准跟随林纯鸿真能走出一条为万世开太平的路! 朱之瑜眼光甚是不一般,当他改变角色,细细一琢磨,就发现了不少问题,也许解决了这些问题,整个邦泰集团才能迎来新生! 当林纯鸿得知朱之瑜踏上了返程,连忙乘舟前往迎接,在猇亭,众人相遇,登岸游览虎牙山。 之所以在猇亭停留,猇亭的名声太响:陆逊的火烧连营七百里、西晋伐吴的索桥之战、杨素伐陈的江关之战均发生于此。可以这么说,夷陵是由川入荆州的门户,那么猇亭就是咽喉! 猇亭,雄踞长江峡口,南北两岸悬崖陡壁,群峰叠嶂,北岸的虎牙山和南岸的荆门山卡住了长江的咽喉。在虎牙山的绝壁上有一条长达三里的古栈道,地势险要,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林纯鸿一行人踏入古栈道,瑟瑟的秋风吹袭而来,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鼓角争鸣。林纯鸿想到今后可能就是戎马一生,感慨万千,对朱之瑜说道:“若学生有一根本之地,即便大明贼寇遍地、胡虏兵强马壮,又何足道哉!” 林纯鸿的豪情感染了朱之瑜,他问道:“无根本之地,胜似根本之地,敢问典史之志?” 林纯鸿紧紧按住腰间的朴刀,大声道:“遥想武穆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学生顶礼膜拜岳武穆,当学那武穆匡扶朝廷,立万世不易之功业!还有那‘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于少保,力挽狂澜于危难之秋!” 张道涵的脸色大变,此情此景此地,提及这两人,似乎太不吉利!这两人可都是被冤杀的! 哪想到朱之瑜微笑道:“典史继续说,之瑜知道典史志不止于此!” 林纯鸿转身紧紧扶住朱之瑜的双臂,激动地说道:“知我者先生也!岳武穆屈死风波亭、于少保被冤杀,简直就是我华夏的奇耻大辱!任何华夏子民都应该思考我们华夏到底出了何种问题,为何容不下这两位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学生不才,立志改变这个容不下英雄的制度!” 朱之瑜抚掌大笑:“典史之志,就是之瑜日夜所思,之瑜愿唯典史马首是瞻,为典史效微薄之力!” 说完,他双手抱拳,郑重的拜下去。林纯鸿大惊,连忙扶住朱之瑜,道:“学生如何受得起先生如此大礼,先生能出来做事,乃万民之福!” 朱之瑜道:“之瑜云游天下,偶思之,颇有心得,请为典史言天下之势!” 第七十三章 虎牙之对 林纯鸿大喜,马上从怀中掏出一份舆图,展开递与朱之瑜,说道:“先生不用客气,学生洗耳恭听。” 朱之瑜接过舆图,首先指着辽东说道:“之瑜曾到过辽东,可怜可叹辽地之民尽陷敌酋之手,自宁锦之战后,战线暂时稳定在宁锦一带,哪想到建奴外接蒙古,绕过榆关劫掠京师周边。好在孙经略大才,构筑的宁锦防线相当稳固,虽不足进取,但谨守有余,建奴暂时不足为患!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建奴勾结蒙古,有入侵大同之意,若大同不守,局势将无法收拾!” 林纯鸿点点头,牢牢的记在心里。 朱之瑜又指着东南沿海,说道:“郑一官和刘香为祸多年,好在郑一官目前被招安,实力盖过刘香,刘香迟早会被郑一官吞并。郑一官目前独霸一方,对朝廷也是听调不听宣。不过,即便郑一官重举反旗,也闹不出多大风浪,八闽之地偏居一地,只需派遣一上将军谨守,便可将闽地置于死地:闽地人多地少,粮草不继,绝无可能对抗朝廷。郑一官不足为患!” 这点林纯鸿早就想到,心里不由得叹道: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八闽之地什么时候闹起过风浪? 朱之瑜又指着山西陕西之地,沉痛道:“大明真正的腹心之患在此!近闻河南孟津黄河决口,整个河南之地遍地饥荒,民无食,揭竿而起的可能性非常大。若让陕西山西之贼寇进入河南,整个大明将面临灭顶之灾!山陕之贼寇对抗官军多年,里面更是夹杂了不少边军,作战骁勇,朝廷应付起来越来越吃力。而河南乃大明腹心之地,一旦乱起来,将祸及湖广、南直隶、山东和四川,那时的大明,将遍地是烽火,永无宁日!” 朱之瑜继续道:“即便朝廷能顺利剿灭贼寇,但骄兵悍将已成,大明的腹心之患仍然不能根除。之瑜观之,辽东官兵便有此等趋势,若在剿灭贼寇过程中,出一枭雄战将,势必为祸生民,为大明带来无穷之祸!” 林纯鸿对朱之瑜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当然知道李自成和张献忠等人就是在进入河南之后,才真正发展壮大,直至最后推翻大明政权。而朱之瑜凭借他的远见卓识,不仅推断出大明的命运,而且连左良玉这样的枭雄都推断出来了,可谓天纵之才!这样的人才,朝廷居然不能用之,活该灭亡!小說中文網 林纯鸿拜道:“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学生现在想来,甚感惭愧,以前简直就是闭着眼睛在走路!” 众人哈哈大笑,就连张道涵和李崇德也大笑起来。本来他二人对林纯鸿如此看重朱之瑜相当不满,但朱之瑜抛出天下大势,二人不免觉得自惭形秽,心底也对朱之瑜佩服不已。 朱之瑜笑道:“典史谦虚了,到了百里洲,之瑜觉得典史满肚子的阴谋,瞒着朝廷作那贰臣之事。但到了清江后,之瑜觉得典史所作所为尽为阳谋,无一事不可对外人夸耀!编户齐民,无不充满了血腥和战争,典史不经意间,就做了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谋划之深远,让之瑜佩服不已!” 林纯鸿躬身道:“先生谬赞了,学生也算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学生经常心生疑惑之意,先生也见到了,百里洲粮草初备,弓兵也在整训,学生手头也有将近百万两现银。但现在却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知从何入手,请先生教我!” 朱之瑜回道:“典史无需谦虚,货栈管理规程和专利规程,之瑜细细读过,思之,每条每目无不包含精深的义理。至于典史以后该如何做,之瑜有一言,不吐不快!” 朱之瑜伸出两指,侃侃道来,只让整个邦泰人心喜难耐。 虎牙山上,劈山凿石,方建成了古栈道。悬崖峭壁上,古栈道几乎悬空而立,站立栈道中,俯视滚滚长江,任何人都禁不住生出豪情壮志! 虎牙山下,唤作虎牙滩,偶尔飘过一阵“黑哟……嘿哟……”的号子声,林纯鸿的纤夫队正在挥洒血汗! 林纯鸿、张道涵、李崇德、周望、张兆以及朱之瑜,扶着铁链,站立在栈道上,望着翩翩帆影,感慨万千…… 朱之瑜缓缓道:“之瑜曾经在隔河岩数过,几乎每隔一刻钟,就有一船只。之瑜相信,典史前途不可限量……” 众人凝神听朱之瑜的话,林纯鸿正要谦虚,却被朱之瑜打断,朱之瑜严肃的说道:“典史现在兵精粮足,做一番事业自然不难。之瑜想提醒典史:万不可生那忤逆之心!” 张道涵、李崇德、周望忍不住看了看朱之瑜,默默的点了点头,而张兆则撇了撇嘴,说道:“我曾闻,天下唯有德者据之,看那大明民攻其内,外虏犯边,即便如先生般大才也不能用之,这样的朝廷值得效忠么?” 朱之瑜厉声喝道:“大明享国两三百年了,早已深入民心,若生那谋逆之心,无异于鸡蛋碰石头,死无葬身之地!” 朱之瑜尖锐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朱之瑜。毕竟,朱之瑜一直是谦谦君子,说话谦和,没想到内心也有执拗的时候。 朱之瑜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大明得国甚正,当年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于我华夏有盖世之功劳,蝼蚁之民无不心向大明。即便现在山陕遍地烽火,仍未失去民心。民心看似虚无,但必要时,便可立即转化为兵丁钱粮,岂是乱臣贼子所能抗?当年魏武,三分天下居其二,战将如云,兵甲精锐甲天下,也不敢称孤道寡,原因何在?不就是因为当时民心向着大汉?” 林纯鸿听明白了朱之瑜的话,朱之瑜强烈反对忤逆,并不是因为愚忠,而是出于现实考虑!林纯鸿长拜道:“先生此话可谓金玉之言,学生铭记于心,绝无那忤逆之心!” 朱之瑜见林纯鸿答应,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典史心存百姓,这点之瑜是知道的,万不可为了一名号,杀人盈野!之瑜既然为典史谋,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望典史海涵!” 林纯鸿笑道:“先生之见正与学生相同,谋那一家一姓之利,智者不为!先生放心,学生敬仰岳武穆和于少保,便是明证。” 朱之瑜继续说道:“既然视朝廷为助力,谋取那高官之职,就成了典史的目标。典史乃白身,难度可谓相当高。好在典史与那东林党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起田公也答应助典史一臂之力,如此甚好。之瑜认为,典史下一步就应该抓住机会北上剿匪,甚至东抗胡虏!如此不仅可以锤炼出一支百战之师,更是典史获取更大权力的根基!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尊王、攘夷、灭寇’!” 林纯鸿心喜难耐,不停地重复这一句话:“尊王、攘夷、灭寇……”,从来没有人完整的给他提出这一战略,简单的六个字,让林纯鸿五人眼前豁然开朗。 看着林纯鸿五人喜不自禁,朱之瑜也露出笑容,说道:“之瑜听典史之志,有为万世开太平之意,要做到这点,非得自立宗派不可,让天下士子心慕之,神仰之,方有成事的可能。当今天下,东林党及复社深得士林之人望,更是与江南的工商豪富和市井小民紧密结合,此只可为援。之瑜观典史相当推崇实学,何不立实学的宗派?” 林纯鸿大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学生推崇实学,成立工程院、建行知书堂、开办技术培训学校正为了实学的推广。我要让天下士子认识到,科举仅仅只是很窄的一条出路,钻研实学一样可以名利双收、流芳百世!至于立宗派,我这里正缺有才之士组织,先生大才,定不会让学生失望!” 朱之瑜大喜,想不到林纯鸿事事考虑在先,大有惺惺相惜之意。加上他对教育颇有心得,也想通过育人改变虚浮空泛的学术气氛,当下也不推辞,说道:“典史信任之瑜,之瑜敢不尽力?” 林纯鸿牵着朱之瑜的手,笑道:“学生也给先生的想法做了总结,就叫‘外联东林,内立宗派’!” “妙、妙……”朱之瑜抚掌大笑道:“之瑜还有一言,便是据江汉为本、图四川为基!” 张道涵忍不住问道:“这岂不是武侯为刘皇叔所谋?但蜀国最终还是失败了!” 朱之瑜摇头道:“世易时移,当今天下之势大异于东汉末年。东汉末年,多家征战,攻伐不休,彼此之间势同水火!之瑜认为,典史必将成为大明之栋梁,大明的优势便是典史的优势,这也是之瑜坚持不可生忤逆之心的原因!想那中原、关中之地,早已土地贫瘠,老百姓生活困苦,据之为根本,钱粮便是大问题!而辽东兵连祸结,胡虏兵强马壮,无法立足;东南之地,人烟阜盛,生活富足,但荆州扼长江之首,掌握荆州,东南之地迟早成为囊中之物,除非江南出现如太祖样的雄才!而四川自古便是天府之国,得之无疑大有助益!之瑜云游天下,四川更是多次经过,之瑜料得山陕之地的民变必将祸延四川,届时,典史就有机会进入四川,建立自己的另一根本之地!” 林纯鸿五人大为心折,的确,目前除了荆州和四川,没有更好的选择。 朱之瑜继续道:“据江汉和四川为本,便可尽长江之利,谋江南之财,甚至利尽南海,谋取那两广通西洋之利!这些事情典史已经在做,无需我多说。” 呼呼的江风吹来,众人无不豪情万丈,路已经明确,即:“尊王、攘夷、灭寇,外联东林、内立宗派,据江汉为本、图四川为基!” 多年后,虎牙山成为文人sao客的游览胜地,他们将虎牙山的对话与隆中对相提并论,称之为“虎牙对”。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第七十四章 筹备建制 游览虎牙山已毕,众人乘坐快舟,往那枝江而去。 船还未靠岸,就隐约见到郑天成站立在码头上,拿着一张行文在那里挥舞,口中大喊道:“船上可是典史……” 林纯鸿跳出船舱,侍立在船头,喊道:“正是……” “吏部的任命下来了,正八品荆州府经历司经历……”郑天成的大呼小叫让众人兴奋不已,时隔三年,典史终于升官了! 与大伙的兴高采烈不同,朱之瑜皱着眉头问道:“此人不是负责总计财务么?为何捧着行文在那里大呼小叫?” 张道涵喜不自胜,望着郑天成,头也不回的说道:“邦泰人一人顶多人,有何好奇怪的?” 朱之瑜相当不喜,直言道:“权责不明,运转迟早出问题,之瑜请典史慎思之!” 张道涵和李崇德脸涨得通红,以前由两人辅佐林纯鸿,朱之瑜这么说,等于削了两人的面皮! 林纯鸿见三人尴尬,连和稀泥道:“万事草创,一些事情没考虑到,实属寻常。” 哪想到朱之瑜极为直爽,丝毫不给林纯鸿面子,正色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万不可因为草创就等闲视之!为人主,当正其言,公正评判每件事,为属下之表率,岂能优柔寡断,无原则的和稀泥?” 林纯鸿很不习惯朱之瑜的直言,脸色也涨得通红,但理智告诉他,朱之瑜所言不差,乃抱拳拜道:“先生所言极是,学生将立即组织人手理清权责!” 朱之瑜得理不饶人,严肃的说道:“首先第一要改的就是称呼和礼仪,我并不是主公的先生,而是下属,主公以后称之瑜便是。主公也不是之瑜的学生,不必自称学生。以后无论哪级主管,须规定称呼,万不可乱。政令通畅,礼仪乃第一步!没有礼仪,岂不是一切都乱了套!” 林纯鸿的额头几乎冒出汗来,稽首道:“楚屿(朱之瑜的字)说得对,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但主公一语万不可露,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若引起朝廷的猜忌就得不偿失了!” 朱之瑜捻须道:“之瑜明白。” 朱之瑜见林纯鸿能纳言,并能选择性的听取建言,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但是,他没有注意到,张道涵和李崇德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张道涵冷冷的问道:“不知楚屿老弟对经历一职有何见解?” 朱之瑜脱口而出:“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好歹品级涨了一截,但远不及典史一职办事方便!” 李崇德到底醉心于管理之学,对人际关系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考虑问题完全从实务出发,他问道:“那修筑荆州城墙一事如何办理?” “派一得力之人主持便是,经历一职能有多少事情?典史只需要管好枝江的事情即可!” 林纯鸿正有此意,说道:“楚屿的见解与我一样,不过荆州的未来关系到我们自身,至于城墙怎么修,还得好好计划一番!” 张道涵也不多言,只是盯着朱之瑜的后影盘算着…… 书房内,张道涵正在握笔沉思。 虽然他佩服朱之瑜的远见卓识,但心里不免有点失落。朱之瑜到来之前,他堪称林纯鸿的第一谋主,更以先生之名傲视诸多能人异士。可现在,林纯鸿对朱之瑜如此看重,让他感到地位不保。 “一名空谈的书生而已……”张道涵嘴角上翘,对朱之瑜有点不屑。 不过,细细思考朱之瑜的战略规划,张道涵自叹不如,能高瞻远瞩的人是空谈的书生么? 张道涵还算冷静客观,没有偏执的认为朱之瑜一无是处。但是,越是冷静,心里就越烦躁。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他的小儿子张明桥在外面问道:“爹爹在不在?” 张明桥素来不喜读书,整日与一帮狐朋狗友鬼混,让张道涵头痛不已。好在张道涵成为邦泰一员后,张明桥也依托着邦泰做点生意,挣了不少钱,逐渐的踏上了正道。这当然有张道涵照顾的因素,毕竟,作为核心人员,随便透露点信息,就值不少钱。 张道涵正烦恼着,没好气的答道:“进来……” 张明桥推开房门,露出脑袋,见张道涵气色不对,嘻嘻笑道:“爹,又和娘怄气了?” “胡说八道,你说,你有什么事情?” “听说林小三要修荆州城墙,那岂不是要很多石头?儿子在山里正好采了不少巨石……嘿嘿,这下被我赚到了……” 张道涵冷着脸盯着儿子,打断他的话,道:“有什么事情快说,我没那么多时间听你说废话!” 张明桥依然嘻嘻哈哈,道:“爹,能不能让小三就找我买石头?他找谁不是一样买啊?” 张道涵想都不想,拒绝道:“不行,再说为父也办不到!” 张明桥睁大了眼睛,惊异道:“爹都办不到,那小三好大的架子!” 这正触动了张道涵的痛点,大怒,拿起一本书就往张明桥头上扔去,喝道:“滚!但凡多读点书,也不至于如此混账!” 张明桥敏捷的避开袭来的书本,弯腰捡起,递还给父亲,笑道:“不行就不行,何必生那么大的气?爹精于官场之道,那林小三要不是因为您,哪有今天?” “精于官场之道……”张道涵被儿子的话所触动,眉头微皱,陷入沉思。 张明桥不敢打扰,手忙脚乱的帮父亲收拾案台。 良久,张道涵看着忙碌的张明桥,说道:“邦泰现在大批量采购货物都要招标,你要是想卖石头就去投标,这个为父帮不了你!” 张明桥相当不满,嘟囔道:“好处都不给自己人,还搞那么麻烦,招什么标嘛!”说完,辞别张道涵,转身离去。 张明桥随口的一句话让张道涵认识到自己的优势,对嘛,自己擅长具体政务、精通官场之道,那朱之瑜刚三十出头,更未出仕,哪懂什么政务? 张道涵忍不住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邦泰革新札子”,对邦泰存在的问题,他了然于胸。这些问题有些可以解决,有些根本就是为了钻朝廷的空子。对于邦泰的运作,他有自己的见解和思考,正好趁这个机会拿出,奠定自己元老的地位。 林府,朱之瑜正在唾沫横飞的表述他的观点。鉴于朱之瑜从未处理过政务和从事管理工作,对邦泰还不熟悉,林纯鸿安排朱之瑜暂时充当他的幕僚,帮他处理一些事务。可是当朱之瑜工作一段时间后,就意见纷呈: “……每日的行文太多,典史如何处理的过来?像这样处理,效果也一般,还容易出差错,事事都管,什么都管不好!行文应该轻重缓急,不同级别的机构对应处理不同级别的行文……” 林纯鸿苦笑道:“属下还显得青涩,我就只好自己辛苦点喽!” 朱之瑜对林纯鸿的辩解呲之以鼻,说道:“经验再不足,也应该让他们自己处理,否则他们如何成长?权责明晰,这就是权责明晰!” 林纯鸿点了点头,将意见记录在纸张上。 朱之瑜继续滔滔不绝:“邦泰各个机构之间也运行混乱,一点也不通畅!如那隔河岩货栈,不仅要管理货栈,还要管理白崖洞等土司,又是货殖又是行政,郭铭彦一人如何管得过来?再说精通货殖就一定精通行政?进驻乡村的弓兵也是如此,说是管理乡村,又在买卖货物,还开办工坊,说是做生意,又还负责管理弓兵和村民,这算啥?四不像嘛!如此混乱,如何能保证命令畅通?责任也不明确,出了事情都不知道找谁负责!” 林纯鸿又提起笔,准备记下,朱之瑜笑道:“典史不用记了,之瑜会整理成札子的。” 林纯鸿大喜道:“如此便有劳楚屿了!” …… 隔河岩货栈已经名不副实,随着面积不断扩大、建筑不断增多、功能日趋繁杂,这里几乎成了土司地区的管理中心。老百姓称之为“典史城”,不过这个城既无城墙,也无衙门,只有一个议事厅,每日,一条条命令从议事厅发出,对千年不变的土司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今日,议事厅里吵嚷无比,十多人手里拿着一叠公文,在那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里面赫然还有林德海、秦邦定和程启丹(大猫耳)等人。 大猫耳嘴碎,早就在那里神神秘秘的传播着小道消息:“嘿嘿,张先生、李秀才,还有新来的朱先生啊互不服气,比着给典史出谋划策咧,你们看……” 程启丹翻开手头的公文,指着说:“《邦泰改制细则》由三份札子组成咧,《邦泰革新札子》就是张先生写的,《疏经通脉札子》就是李秀才写的,至于《立规建制札子》,听说就是朱先生提出来的,嘿,这三人啊,就是典史的诸葛亮……” 周围的人听得津津有味,纷纷附和。 只有那秦邦定一直紧盯着公文,默不作声,这是他的习惯,寡言少语,但言必有物。 忽闻一阵脚步声,郭铭彦推门而进,笑道:“各位早。” 清江附近的所有事务由郭铭彦总揽,威权日盛,众人不敢懈怠,纷纷站立,躬身道:“郭大总管早。” “坐下、坐下,都是兄弟,客气什么,随意点。”郭铭彦双手下按,笑容满面。 郭铭彦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下,说道:“按照典史的安排,邦泰将有大变动,至于怎么变,还需要听听大伙的意见。这三个札子都看过了吧?” 程启丹的口闭不上,郭铭彦话音刚落,就说道:“当然都看过了,怎么变涉及到职位变动和拿多少钱,咋不会逐字逐句的琢磨?”尛說Φ紋網 程启丹的话直白,也让大伙笑声一片。 郭铭彦笑道:“启丹兄弟说的对,这涉及到大伙的切身利益,有什么意见尽管提,不提的话以后可能就要后悔!” 程启丹迫不及待,说道“那我就提啦……细则说要成立一个土司部,专门处理土司的纷争和收取税收,那隔河岩货栈岂不是就成了土司部的下属?我认为这样不妥,现在根本就找不到人来管理土司!” “哪能找不到人咧?典史那里人才济济,怎么会缺人?咱们真要考虑的问题是如果这么改,郭大总管的权力不就变小了?” 郭铭彦听了,正色道:“这等言语就不要提了,还没开始,就在考虑自己的小九九,忘记典史的吩咐了?” …… 争论声此起彼伏,最终形成了一条条意见,往枝江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