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烟雨行》 序 吴郡,姑苏城外。 秋冷雁高时节的夜半江畔,烟笼寒水,千草霜结。江面苍茫广阔,淡月西斜,只余下几盏渔火停泊岸边在秋风中闪烁。水上人家都睡了,江水悠悠带走了他们的忧愁,雾有些浓,打湿了船舶甲板,慢慢浸透进了船舱,让苏幕遮感到一阵寒意。 有鸟啼,粗嘎嘶哑,是乌鸦,苏幕遮是被它和噩梦惊醒的。 醒来的船舱中,一灯如豆,燃着安神香,小青衣绿珠正蜷缩在软榻上酣然入睡,即便苏慕遮离开床榻将长袍披在她身上转身出了船舱也没能将她惊醒,倒是白猫狮子球抬头看了他一眼,缩在绿珠怀里继续睡了。 横塘,枫桥。 夜色正浓,江水苍苍,荡漾着时隐时现破碎的银光,苏慕遮难得可以放肆忧伤一次,望眼秋水呆立半晌,直到夜半时分寒山寺钟声传到客船,脑中忍不住想起了那首诗:“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前世唐朝诗人张继途经这里时写下了《枫桥夜泊》的不朽诗篇,穿越今生,青山未改,绿水仍流,姑苏还在,枫桥依旧,秦汉唐宋元明清却从不存在,只余下苏慕遮孤零零一人面对着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钟声余音不断。似被惊醒一般,渔火伴着琴声,开始在水面上摇曳。琴声亮丽而悠扬,隐有笑傲烟云、醉乡酣美之意,在江面上蔓延开来,穿过两岸低伏的芦苇与黝黑江堤,绕进了姑苏城内粉墙黛瓦和园林巷弄,悠悠荡荡,不见停歇。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终究已是过往云烟,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在深秋夜半时能听到如此豪放不羁,佯狂之态的琴声实属难得,苏慕遮终收敛起眼中的忧伤,目光穿过江畔的树林眺望建康方向。 那里,很多人将粉墨登场。 许是被钟声吵醒后未发现苏慕遮的身影,漱玉披着氅衣出了船舱,见苏慕遮站在船头,忙去取了长衣披在他身上,道:“霜寒露重,公子小心着凉。” 苏慕遮将长衣系上,屏气凝神静听飘荡在江水上的琴音,泛音的轻灵清越,散音的沉着浑厚,按音的或舒缓或激越或凝重,犹如画中的水墨烟云,且实且虚,随风缭绕而来,款款而去。 苏幕遮一时听痴了,不由想起了心中的白色丽影。 随着连续的三连音节奏和其下方伴随的固定低音,琴曲涌现高潮。而后转至低音,犹如渔夫醉后初醒,鼓棹缓缓前行的平淡。 琴声渐近,苏幕遮抬头见瑟瑟江水明月中,一艘船舫,几点渔火,在月下随水漂浮,离开江堤,?游而来。在琴声伴着船舫与之错过后,苏幕遮忽道:“跟上去。” “恩?”漱玉抬起头,惊讶看着苏幕遮,他们此行前往建康兹事甚大,万没多少时间可耽误。她正要多言,见苏幕遮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来递给她,并说道:“我们前脚刚走,谷里便收到消息,影堂已经在盯着我们了。” “影堂?”漱玉嘀咕一声,转身吩咐下人去了,与走出船舱的小青衣绿珠错身而过。 小青衣双角髻有些散乱,稚嫩脸上有些许迷糊,抱着狮子球茫然四顾,问:“要启程了吗?”苏幕遮应了一声,揪住她的丫髻,说道:“怎么现在就醒了?” 小青衣嗜睡,甚至有一套自得的说辞:“睡觉可是世上最享受的事情呢。”所以半夜能够醒来,苏慕遮略有些诧异。 小青衣低头俯身将丫髻脱离魔爪,不满的嘟嘟嘴,郑重其事的说:“我要替谷主盯着你,免的你到处沾花惹草,乐不思蜀。” 苏慕遮问:“这些乱七八糟的都谁教你的?” 见小青衣斜睨船舱,苏慕遮便明白十有八九是冷面笺花了。苏慕遮指着四周伴着月色的江水,问:“在江上我能跑哪儿去?” 小青衣不理他,目光探向琴声飘来的方向,眼中精光闪烁,道:“这琴声当真好听,让人想起了总在扁舟上酣醉而归的阿伯呢。” “是啊。”苏慕遮点头,看着前面的船舫在江面上薄雾中时隐时现的穿行…… 许是两世为人精神过于强大,苏慕遮时常夜半无眠,即便是叶秋荻也无法望闻问切出个所以然来,而夜里无人相伴,一盏孤灯,一盘残棋便成了苏慕遮最好的慰藉。 今夜有琴声相伴,苏慕遮兴致更甚,待天际破晓,琴声停下后,他才从棋盘中回过神来。 船此时沿着苏州河,不时地穿过青石砌成的半月形拱桥向东而行。两岸悠长的青石小巷和白墙黛瓦的水上人家还在薄雾中沉睡,打湿的台阶为清晨更添一股凉意。 晨光熹微,苏慕遮站在船头呼吸着潮湿的空气,眺望着远处的船舫,想要以目光致以琴声主人深夜相伴的谢意。 船舫未停,继续前行,琴声却未再响起来。 苏州河愈加逼仄,透过临河镂空的窗户,两旁园林内尺寸间的美景清晰可见。两岸青石小码头多了起来,偶有马虎渔夫未栓牢的渔船随波荡漾在河面上,让行船速度不得不慢下来。 随着几声鸡鸣,刚才静谧的镇子突然热闹了起来,炊烟混在薄雾中相继升起,岸旁砖雕门楼外悠长青石小巷的尽头响起了换货郎的叫卖,不一会儿从一条斜街出来,居然绕到了他们的前面。 又转过一道弯,前面的船只靠岸,在一乌铜紧锁的宅院前的码头上停了下来。仦說Ф忟網 苏慕遮吩咐船夫慢行,只见船舱中出来几位青衣侍女,簇拥着一位青丝高高盘起绾成随云髻,粉红长裙曳地,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的妇人上了岸。 似乎察觉到了苏幕遮的目光,上岸的妇人回头看向伫立在船头的苏慕遮,脸上泛着淡淡地笑意,眼波流转之间掩着一股书卷之气,在略微打量对方一眼后,转身在侍女簇拥下走进了那门阶前蹲着石兽,台阶旁栽着几丛书带草,白墙被半黄半红枫藤叶子爬满的宅院中。 船继续前行,在前面绕过一座石桥后急转弯划向了北方,苏幕遮只来得及看见那宅院门前挂着的灯笼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卫”字……; 点击微信右上角+号,选择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参与! 第一章 公羊子高 江南古道上,正值晌午时分。 道路两旁的乌柏树,叶子似火烧般红,被西风卷落铺满整个朴拙的古道,一行人打马而过,马蹄踏碎落叶带起哗哗声和落叶中阳光的味道,惊起落叶堆中觅食的鸟雀,在马尾后追逐。 苏慕遮一行人在苏州河上岸后,绕过姑苏城,折向北方走陆路,由于赶路匆忙,错过了客栈茶馆,此时竟到了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在转过一道弯后,见道路蜿蜒向远处山脊,苏慕遮停马稍歇,打量一下四周,问道:“我们到下个镇子还要多久?” “得有几个时辰,不过不会错过宿头的。”老仆吕直在苏慕遮身后回答。他是苏慕遮父亲苏词的仆从,当初苏慕遮伯父苏宁起事反前秦,苏词将年幼的病入膏肓的苏慕遮托付给老仆照顾,自己匆忙赶往战场,竟再也没回来,是老仆寸步不离忠心耿耿的将苏慕遮养大的。 苏慕遮扭头看了一眼与漱玉同乘一骑的的绿珠,见小青衣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神色,说道:“我们先在这里歇息一……” “有人!”笺花突然打断苏慕遮说话,上前一步挡在他的前面。 “谁?”听到笺花示警,老仆也上前一步,手中握着磨损不堪的刀把,眼睛紧紧盯着前方有风吹草动的地方。后面谷里的侍卫更是围了过来,紧紧护在苏慕遮周围。 处于剑拔弩张中心的苏慕遮倒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手中的马鞭轻轻地在马鞍上敲打着,笃笃的声音让人少了些心慌。 片刻后,前方古道百步外的草丛中钻出一狼狈年轻书生来,他的脸上满是擦痕,头顶上用?包着的髻挂着些枯草叶,本应簪子固定的冠更是东倒西歪,若不是有缨固定着,再抖落就会掉下来。 书生见到苏幕遮诸人,脸上闪过一阵恐慌,在看清苏慕遮那副贵公子打扮后,又是一阵狂喜,来不及系好帽带,连滚带爬的赶过来,口中疾呼:“公子救命,公子救命。” 苏慕遮望向他身后,见并无人追赶,于是吩咐身旁护卫将书生带过来,问道:“何人要伤你性命?” “强…强人。”书生气喘吁吁的说,待接过侍卫一碗水一饮而尽镇定下来后,方将事情说清楚:“前日我与同窗陪同先生游学至此,在前方山脚下歇息时遇到了强人袭击,将我们被抓上山去了,后值他们大宴酒醉之际我趁机逃出下山来求援,还求公子前去搭救则个。” 苏慕遮没有答应,而是饶有兴趣的问道:“你先生是谁?怎么游学到这荒山野岭了? “公子大谬,学问不分高低贵贱,即便荒凉边鄙之处亦有真才实学之人。”书生说话语气一副文绉绉的样子,“至于我家先生……”说到这儿他抖了抖衣袖,正了正衣冠,方骄傲说道:“乃楚地大儒公羊子高先生。” “公羊子高?”苏慕遮收起脸上笑容,下马拱手道:“原来是子高先生高徒,苏某失礼了。” 在苏慕遮现在所处的时代,诸子百家争鸣已有数百年,无论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各家各派都拥泵众多,其中以释、儒、道三家为最,浮屠塔、南山书院、逍遥派在江湖拥有赫赫威名。 在楚地儒学最为繁盛,南山书院便座落于南楚江州,但大儒公羊子高并非出自南山书院,他是儒学世家公羊学派的传人,在楚地有教无类广收门徒,主张实施“仁政”,被寒门学子所接受,因此具有很高声望。 书生回了一礼,道:“不知公子是哪里人士?” “琅琊苏家。” 书生身子微怔,愈加恭敬,拱手道:“如此,我家先生便仰仗公子了。” 若有机会结交公羊子高的话,花费再多代价也是值得的,因此苏慕遮没有推辞,他回头吩咐老仆:“带这位公子下去整理下衣冠,稍歇后我们前去搭救子高先生。” 书生再次向苏慕遮拱手,跟随老仆向队伍后面去了。 “公羊子高。”漱玉深受儒学熏陶,因此兴致颇高,“谷主一直说他是一妙人,也不知与卜商先生有何区别,今日终于能亲眼见见了。” 苏慕遮点点头,握着马鞭走动几步,说道:“这条古道虽不是官道,却也是姑苏城通往北方的大道,不曾想荒芜成了这般模样,周遭村庄十室九空,更是有强人作祟。” “长年战乱自然民生凋敝。”笺花惜字如金,她是谷主的贴身侍女,被派来保护苏慕遮安全,但心中认定平凡懒散无上进心的苏慕遮配不上谷主,因此总是冷言冷语相待。 “民生凋敝。”苏慕遮马鞭轻敲着乌柏树干,嘀咕一会儿,忽道:“乌衣巷旁的秦淮河可是富的流油呢。” 警觉扫视四周的笺花闻言回过头来,郑重说道:“谷主曾叮嘱过,你轻易不可……” “明白,明白。”苏慕遮挥手,示意书生过来了。 在书生领路下,苏慕遮一行人离开了大道,沿着小道向山上进发。沿路上,山峦连绵,树林茂盛,溪流纵横,枯黄树叶挂在树梢,一阵风吹过,飘飘洒洒,寂静的山中可以听见树叶落地的声音。转过几道山头,再次爬上一道山坡后,苏慕遮一行人横插上了一条宽阔的大道,车辙印条条显眼入目,竟比先前苏慕遮他们行走的大道还要平整繁忙。 “强人便住在前面那座山头。”书生指着道路尽头的方向,“公子的侍卫可以晚上潜入山寨救出先生他们。” “不用,他们来了。”苏慕遮指着远处,那里弥漫起漫天灰尘,数十匹高头大马载着装备精良的大盗们在一群穿着五花八门衣服喽??拇赜迪鲁鱿衷谒?鞘右澳凇?p>“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快躲一下。”书生有些慌乱,苏慕遮身边十几人,强人近百人,在书生看来即便苏慕遮可能是南楚皇室,他的侍卫也不可能以一当十。 “躲什么?直接拿下就是。”说话的是笺花,她不仅性格冷,还是个好勇斗狠之徒。 书生目光投向苏慕遮,见他泰然自若的样子,到口中再劝的话咽了回去,挺了挺胸膛,故作镇定的站在原地,没有退缩,显然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山道尽头的大盗在看见苏慕遮等人,尤其在看到他们身旁的坐骑后,顿时兴奋地扬刀吼了起来,甚至等不及后面两条腿赶路的喽???希?图薪袈矶浅辶斯?矗?粝潞竺嬉蝗喝顺曰衣钅铩?p>&a;lt;/a&a;gt;&a;lt;a&a;gt;手机用户请到阅读。&a;lt;/a&a;gt;;小說中文網 点击微信右上角+号,选择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参与! 第二章 大盗姜堰 这群大盗来的很快,倏忽间赶到几丈外,勒马停下来将苏幕遮等人团团围住,为首的大汉满脸络腮胡,长时间不洗板结的头发一块一块挂在头上,身材高大壮硕,让苏幕遮忍不住心疼他胯下的黑马。 大汉上下打量,见眼前这些人衣着不凡,没敢鲁莽行事,但目光还是忍不住在漱玉脸上停留片刻,江南女子温婉,但如眼前女子这般文雅贤淑的并不多。黑马向前踏几步走出人群,将大汉唤回神来,他居高临下盯着书生,说道:“你这白脸书生还敢回来,倒有几分胆气。” 书生上前一步,正待在口头上讨些便宜,忽听苏幕遮问道:“晋阳口音?你是燕国人?” 听苏慕遮将自己错认为燕国人,大汉顿时怒了,骂道:“甚么东西,不带眼的狗崽子,你叶爷爷……” “掌嘴!”老奴怒喝打断了大汉的叫骂,佝偻的身子陡涨几分,上前几步跨越两丈距离,纵身一跃右掌甩向大汉面颊。老奴世代在苏家为仆,对昔日琅琊王声誉最为看重,容不得旁人在他面前有丝毫侮辱,即使穿越而来的苏幕遮平日有丝毫玷污祖上声誉的行为,都免不了被他教训,更遑论眼前的陌路人了。 大汉身子看似笨重,却不失灵活,左手上翻搭向老奴的脉门,封住了老奴右掌的来路。老奴一击不成,变招极快,不等招术使老,拧腰如履平地般浮空,左掌裹挟着衣袖如云翻动拍向大汉另一侧面颊,这一招正是琅琊苏家祖传武学拨云手中的“风卷残云”。wWW.xszWω㈧.йêt 这一招端的精妙,大汉一时破解不得,只能双脚一踩马镫,身子借力在马背上倒跃,躲过这一招,同时左手向老奴面颊扫来。却未料到,老奴身子滞空良久,却还有余力横移侧开身子避过。在落地后老奴一掌顺势推开早想逃离的黑马,右掌一招“青云直上”取向大汉面门。 拨云手波谲云诡,“青云直上”却是其中最简单一招,由腕发力,速度奇快。大汉正站立不定,见这一招躲闪不及,闷头切了一掌打过来。“啪”,两掌相击,竟是率先出手的老奴后退一步。显然在尽力上,吕直不占上风。 老仆轻抖了抖发麻的手掌,心中诧异,未料到这大汉招数不怎精妙,却有一身的蛮力。 大汉一击得手,见对手不过如此,心中一喜,五指成爪向老仆肩膀抓来,打定主意要将他一举擒拿下来。孰料刚贴近吕直,凌厉的破空声响起,一锭银子打在他手背上。 “哎呦。”大汉顿时止住了脚步,跳脚挥着手背,痛呼:“疼死爷了。”见发暗器的苏慕遮上前几步,忙退回到群盗中间,道:“背后偷袭算甚好汉?” 苏慕遮走到老仆身边,答道:“我可不是好汉,倒是你,怎么一听燕国就急着跳脚?” “哼。”大汉偷偷揉揉手背,说道:“慕容不归这等胡贼趁我中原战乱之际,夺我北国故地,欺凌我并州百姓,我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你倒是个有志气的。”苏慕遮随口夸一句,“当然。”大汉却毫不谦虚。 慕容不归,小名梧桐,前大燕国皇子,前秦秦皇皇妃,现大燕国皇帝,诸多名号可见他半生的跌宕起伏。在苏慕遮眼中,慕容梧桐其实没有大汉说的那般不堪,相反,苏慕遮甚至有些钦佩这位与伯父齐名的大燕国皇帝。 慕容不归曾为燕国国倾国倾城第一人,雌雄难辨。在前燕国被前秦攻破后,秦皇将慕容梧桐纳入后宫,娈童正式成为他一生的耻辱。十年,昔日燕国皇子慕容梧桐在秦皇身下整整承欢十年,甚至被秦皇册封为妃。 男子封妃,前秦皇帝荒唐可见一斑,慕容梧桐也成为古往今来男子封妃第一人。幸好他不是最后一位,在他之后还有一位现在江湖谈之色变的潇湘妃子——郊童。 上天给予了他惊天容貌,却同时给予了他一生耻辱。世人谤他、欺他、辱他、笑他、轻他、贱他、恶他,他却轻抖衣袖,抖落满身风尘,一袭白衫,一把长剑,值楚军反秦之际,在慕容无忌帮助下冲破宫闱,再回燕国故地,提剑收拾旧山河,最终重整旗鼓与南楚苏式兄弟攻破前秦国都,杀死秦皇,逼得前秦余孽挟幼皇退到了函谷关以西,成为现在的后秦。 这样的人,怎能不令人钦佩? 江湖相传风流浪子叶倾城在做江湖国色排行时,破天荒地将慕容不归也纳入榜中,名次甚至仅次于药王叶秋之女叶秋荻,叶倾城也因此遭到了大燕国和杀手组织流沙城的追杀。 苏慕遮知大汉不肯透漏真实缘由,也没打算再问,倒是书生终于逮住了一逞口舌之利的机会,他问道:“既有志气,你们为何不去为难那慕容不归,反在这山道上作威作福,欺侮公羊先生手无缚鸡之力?” “呸。”大汉吐口唾沫,大咧咧说道:“我家姜堰前辈曾言,盗亦有道,我等只劫财货,何曾欺侮你们这些穷酸书生?倒是……” “大盗姜堰你认识?”笺花上前一步打断他。 “姜堰前辈乃我辈楷模,神交已久。”大汉大言不惭。 “呵。”笺花冷笑,“姜堰掘人坟墓取走《青丘剑典》也是盗亦有道?” “呃。”大汉顿住了,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 青丘居士乃百年前不世之剑客,一生罕逢敌手,佛儒道墨法各大派佼佼者莫不甘拜下风,即使百年后亦无人能出其右。他流传下来的剑谱,轻易可造就一位剑客高手,因此只要他的剑谱现身,便会在江湖上掀起一股血雨腥风。 《青丘剑典》乃青丘居士晚年所著,毕生绝学全在其中,传言因剑典所记载剑法绝学过于精妙,为避免蒙尘或用来做恶,青丘居士一直未找到合适传人,最终只能将剑典带入了某片山峦之间的坟墓中。 一直到近段时间,江湖传言大盗姜堰寻到了青丘居士的陵墓,取走了《青丘剑典》,一时间在江湖掀起了大波澜,大盗姜堰成为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人人再找。 笺花是学剑之人,对青丘居士最为推崇,闻听青丘居士安息百年后被打扰,对姜堰自然恨意难消。。 书生没让大汉尴尬太长时间,忍不住插嘴质问:“你们将公羊先生他们怎样了?” 大汉指了指山寨,脸上泛着苦涩,说道:“大爷被那公羊先生给赶出来了。” (感谢江湖兵的打赏和支持,感谢其它朋友的推荐和收藏) 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点击微信右上角+号,选择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参与! 第三章 北府军 原来这伙强人当真有江湖道义。 他们当日抢了公羊子高等人财物后,见这群书生功夫平平,没了马匹后怕是不能赶到下个镇子,只能露宿野外,若被山狼大虫袭击丧命的话就是自己罪过了,因此把他们带到山寨关了起来,只等次日天亮便将他们赶下山去。 孰知翌日逃了一人不说,公羊子高见强人无伤人歹意,犯了有教无类的毛病,起了教化强人的念头,在山寨不走不说,更在大汉身旁喋喋不休说些“人之趋善,如水之就下”等之乎者也的道理,惹的大汉烦了,将他扔给自家岳丈,自己跑下山做他剪径的营生来了。 “我家岳丈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儿。”大汉略有些得意,回头见自己的喽罗都来了,将身旁瘦猴似的同伴推下马去,自己翻身骑了上去,抖了抖缰绳,正要再言,听瘦猴似的同伴骂道:“叶老二,你他娘又抢老子的马。”显然这事他干不少次了。 大汉叶老二打了个哈哈,顺手摸了摸胯下枣红马的鬃毛,说道:“昨日你不要那黑马么?归你了。” “整天换着马骑,有胆儿换个婆娘骑。”瘦猴似的强盗嘴里骂骂咧咧的,眼睛斜瞅着苏慕遮,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将那匹黑马牵走,嘴里的话却是把身后的贼人都逗乐了。“哈哈,借他是个熊胆儿,他也不敢把叶老大给换了。”“夜里不定谁骑谁呢。”贼人不分场合的纷纷起哄,闹了叶老二一大红脸。 “闭嘴。”叶老二挥起马鞭打了一声清脆的鞭花,骂道:“都他娘忘记咱们来干啥来了?”见手下静了下来,叶老二满意点点头,回头借势要威慑苏慕遮一行人,但见苏慕遮右手五指间一枚五铢钱铜币在上下翻飞,气势顿时短三分:“规矩你们也清楚了,识相点,把财货马匹都交出来,省的我们动手,刀剑可是无眼的。” 苏慕遮手中把玩着五铢钱,思索半晌,待大汉快要耐不住性子的时候,忽道:“钱可以给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大汉饶有兴趣的问。 “将你打劫我这件事在南楚传扬的妇孺皆知。”苏慕遮回答。 叶老二略微一怔,这种古怪请求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你是谁?”他脱口问道。 “南楚,琅琊;苏家,苏慕遮。” 苏慕遮话说罢,右手一扬,五铢钱向叶老二打去。叶老二这次看的清楚,顺手一抄想要将五铢钱接在手中,却发现五铢钱在接近他身体时陡然加速,错过他的手掌,打在了腰间佩刀的佩带上,竟打断了。 叶老二只觉腰间一轻,忙伸手去捞佩刀,脑中忽地闪过“琅琊,苏家”四个字,顿时一阵恍惚,任由佩刀跌落马下,掌心只握住了一枚五铢钱。 琅琊,苏家,天下谁人不识? 楚国皇室后裔,统领江左数百年,即使宗庙社稷被前秦所毁,族人被大肆屠戮,苏家后裔被迫行走江湖居无定所,但在楚地仍有旁人无可匹敌的名望。及至前秦暴政,苏宁在琅琊登高一呼,响应者众,拉开了反秦的大幕,最终建立了现在的南楚。 “这是买路钱,记着你答应我的事。”苏慕遮拍拍手掌,将叶老二唤回神,说道:“现在我们同样错过了宿头,不如也去你们山寨借住一宿吧。” 叶老二虽是莽汉,却知这琅琊苏家端的惹不得,是日把消息放出去,翌日估计大军就压过来了。见眼前这人相貌虽不出众,衣着气质却不是寻常人能有的,身后侍卫个个也是扎手的角色,想来不假。即使假的,凭借对方刚才显摆的那手暗器功夫,也不是轻易能对付的,索性昨日收获颇丰,不如现在混过去。 叶老二想到这儿,当即?着脸下了马,将五铢钱烫手山芋似的扔给苏慕遮,说道:“哈哈,既然是苏公子,还谈甚么钱,伤感情,您莫说住一宿了,一年都成。” “羞,羞。”小青衣绿珠作了个鬼脸,对叶老二的善变表示不齿。 苏慕遮知晓叶老二心中担忧之事,说道:“这事你若办成了,只要不做伤人性命之事,我保你山寨平安,若没办成,我亲率北府军踏平你这座山头。”小說中文網 北府军为苏慕遮父亲苏词当年招募江湖游侠儿与流民所创,在反秦中战功赫赫。在破前秦最终一战中,因各方反秦势力约定先除秦皇者王之,因此苏词率近万北府军昼夜奔袭,与率前秦锐士保护秦皇西撤的法家首领商弘羊决战于函谷关以东。 是役,双方血流成河,近万北府军与前秦锐士全身无一完整之处,继青丘居士后的两位绝世剑客,将领苏词与商弘羊,双双战至力竭而死,拖的秦皇护驾三天三夜过不去函谷关,为义军赢得了战机。 慕容不归最后手刃仇敌秦皇,却自觉尊南楚苏宁为义军首领,盖因苏词与北府军骁勇善战之故。 …… 叶老二转身在前面带路,领着苏慕遮等人向山寨行去。却苦了刚两条腿赶路过来的众喽罗,他们站在道路两边,喘着粗气骂“叶老二真他娘的能折腾人”,做了赔本买卖的叶老二正心中暗道晦气,见他们叫苦不迭,顿时舒畅许多:“吵什么吵,就他娘的当消食了。” “上顿吃的那点早拉出来了,还他娘消食呢。”山寨喽罗骂声更盛,叶老二却洋洋得意,一拍马屁股,继续让这些喽罗在后面吃灰骂娘。 山寨所在之处并不显要,约莫一人高的柴扉掩住大路便算作寨门,也难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昨晚能逃出去。 待叶老二瘦猴似的同伴下马带人推开柴扉后,苏慕遮等人骑马踱步进去,见山寨茅草屋错落有致的搭在一片平地上。山寨人烟远比苏慕遮等人先前沿路经过的村落热闹的多。顽童在一山溪汇成的池塘边嬉戏,几位老叟围坐在不远处的一遮天古松下,不知因何事激辩正烈。在他们身后,数位身着儒生长袍的年轻后生正席地而坐,随老叟们的激辩不时地思索或皱眉。 叶老二指着几位老叟间一?疵拣┓ⅲ?鹿诔???撑邮莅椎睦险咚担骸澳俏痪褪枪?蜃痈呦壬??衷诳蠢从胛壹以勒傻恼?刍刮闯鼋峁?亍!?); 点击微信右上角+号,选择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参与! 第四章 朔北王 时人善清谈。 下至贩夫驺卒引车卖浆,上至王侯将相士人大夫,常伴着青梅或初雪煮壶新茶,在街头,在庙堂、在江湖、在山水之间,在言语与茶香间进行思维的碰撞。当世诸子百家争鸣,各家才思能够延续百年而不断绝或老树开新花,在苏慕遮看来,与清谈之风盛行不无关系。 初来乍到的苏慕遮起初以为当世清谈,与前世魏晋时期盛行的“清谈之风”相同,不谈国事,不言民生,专谈老庄、周易,无异于春蛙秋蝉,聒耳而已。但后来发现,当世清谈涉及农耕时令、强兵裕民等方方面面。它并非前世魏晋时期清雅谈论的高雅之事,而是摆事实,讲道理的清楚谈论,因此诸多上百年来经不起推敲的学说流派消失在了历史浪花中。 苏慕遮一行人下马,缓步走近几位老叟。 公羊子高在激辩间抬头看了苏慕遮等人一眼,尔后面无表情的低头侧耳倾听叶老二岳丈的见解。叶老二岳丈坐在公羊子高对面,满头青灰色长发,一身农作时的青衣短打,言语间食指不时地敲打着青石板,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火花。 苏慕遮在谷中时常见到同样的眼神,知他思维活跃谈兴正浓,不是打扰的时候,因此带人在几步远外站住了脚步。书生见先生与同窗毫发无损,未作言语,轻声慢步绕过古松下的老叟,走到同窗之间颔首示意,尔后规整衣冠,习地坐在他们之间。 众人凝神静听他们的争论。 半炷香的时间,在苏慕遮一头雾水的时候,漱玉走到他身旁,附耳将公羊子高与叶老二岳丈所争论之事细说与他听,说罢,漱玉拉了拉他的衣角,眼神示意他莫冲动。 南楚初立,百家争鸣,唯有法家在江左无法立足,此事自然与法家商弘羊有关。在常人看来,南楚皇室中与法家最有成见者,非苏慕遮莫属。眼前的青衣老叟正是法家,因此漱玉才拉了拉苏慕遮衣角。 至于叶老二岳丈与公羊子高所争论之事,源于南楚久负盛名的儒生陈故。他在任太丘长时,有一县吏谎称母亲有病请假。事情暴露后,陈故下令将他处死。因县吏罪不至死,所以主簿提出是否要罗织其他罪名,陈故当时回答:“欺君不忠,病母不孝,不忠不孝,其罪莫大”,于是直接将县吏杀了。 陈故此举赢得了儒家一派称赞,但却不被法家所认同,因此引发了公羊子高与青衣老叟的争论。 “诈称母病,并非不孝,只因陈故待下严苛,是故县吏才出此下策;然枉杀县吏,必是罔顾法纪,若开此先例,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将死于酷吏之手,这难道就是子高先生所言之仁政?”青衣老叟抬高声音:“如此之仁,当真不要也罢。” “诈称母病,是为不敬,汝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公羊子高引经据典,朗声说道:“南楚初立,如此碍于名教纲常之事,若不正其风,必然百业难兴。” 陈故之事,苏慕遮略有耳闻,只是所谓的之乎者也,他是听不大明白的,因此上前一步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俩人的谈话:“琅琊苏慕遮,拜见公羊子高与各位先生。” 话题戛然而止,青衣老叟咽下嘴角辩驳的话,与在座老叟目光齐投向苏慕遮,眼中充满诧异。 少顷,诸位老叟齐站起身子回礼,公羊子高问道:“不知先皇乃公子何人?” 琅琊苏家现今只余苏宁苏词兄弟两脉,先皇苏宁去年被影堂刺杀身亡,唯一后人苏牧成继承皇位,而苏词早年浪迹江湖,从未传出有后,因此公羊子高才有此问。 “正是学生伯父。”苏慕遮回道。 公羊子高闻此言,听忙躬身作揖,道:“原来是朔北王后人,公羊子高失礼了。”说罢,公羊子高的目光瞥向先前还与他争个不休的青衣老叟,眼神中满是担忧。 苏词函谷关身亡后,苏宁追封其为朔北王,苏慕遮此行北上建康,若无差池将成为新任朔北王。 法家在南楚一直不得志,青衣老叟也是因此才隐居山林,今后关系如何,或将全看眼前公子的态度了,因此青衣老叟抖了抖衣袖,硬着头皮行礼道:“并州法家白氏,见过公子。” 苏词在寻常婴儿未记事时离开,他至死或都以为他儿子记不清楚他的模样,但苏慕遮出生时已是成人,对苏词感情深厚,因此对后秦与兰陵王一脉恨意颇深。 不过苏慕遮或许有些小家子气,但还未到将恩怨迁怒到法家所有人的地步。况且苏词对法家理念尤为赞赏,只是常常叹息前秦法治过于严苛,是故苏慕遮面色平淡并无异样,正要回礼,漱玉忽再次上前附耳与他说了几句,苏慕遮点头示意明白,继续回礼道:“先生原来乃白公胜后人,苏慕遮失礼了。” 原来青衣老叟祖上原是楚国大族,楚国被前秦灭后迁到黄河以北的并州,先祖白公胜因在法家小有声望,因此出任前秦官吏,但上任不久便因反对商家法治过于严苛而被罢官。 青衣老叟见苏慕遮态度恭敬,心下大喜,见叶老二众贼人站在苏慕遮身后,心中又是一紧,忙道:“乡人粗野,可曾怠慢公子?老朽先在此向公子告罪了。” 苏慕遮摆手,说道:“无妨,我在赶路时凑巧遇见公羊先生下山求救的学生,所以进山寨看一下。” “有劳公子挂念。”公羊子高领着他的学生道谢,苏慕遮谦虚一番,心中却对此感到很满意,公羊子高在南楚寒门书生中拥有很高声望,经过今天此事,想必他的名声会在寒门学子之间传扬开来的,这对他未来的计划大有裨益。 青衣老叟赧颜,说道:“剪径实非正当营生,幸好不曾伤人性命,公子放心,今日过后我山寨便金盆洗手,自耕南山,以前的事还望公子既往不咎。” 苏慕遮点点头,说道:“不过叶寨主还是先将我嘱托的事情办妥为妙。” “公子放心,定然会办妥的。”青衣老叟答应的很爽快,回头吩咐叶老二:“尽快把公子吩咐的事情办妥,不然我饶不了你!还有让你家婆娘收拾些上好酒菜招待公子,快去。” “是。”叶老二在岳丈面前如孙子一般,再无先前骂娘的霸气。 苏慕遮听说叶老二本是叶老大,但自娶一才智过人的娘子后,被手下贼人开始戏称为叶老二,苏慕遮对此感同身受,因为仔细讲来,师姐虽仙子一般存在,但当她起了捉弄人心思后,苏慕遮必大受其辱,无论在智商、武功还是其它方面。; 点击微信右上角+号,选择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参与! 第五章 慕容无忌 燕国,龙城。 黑云压城,北风肆虐,墨染的黑龙旗在墙头猎猎作响,一场大雪即将来临。 往日门庭若市的中山王府,今日人烟寥寥,只余下身着玄甲,腰佩雁翎刀的燕云军忠心耿耿的护在王府门前,在狂风中挺立。 乌云低垂,天空愈加晦暗,王府仆从不得不提前登高点灯,在燕云军身旁也燃起了火盆,以作照明取暖之用。 恰在这时,忽听得马蹄声响,数十匹健马自街道尽头奔来。马匹来的好快,倏忽间到了中山王府前。燕云军典军校尉忙上前查看,见头人一身黑色劲服,尚未看清楚模样,便听来人问道:“燕王府上现在可有访客?” 典军校尉忙俯首拱手回答:“回主上,既午时分王爷便再未会客。” “恩。” 慕容不归下马,将马鞭扔到身后侍卫手中,大步向王府走去,与典军校尉错身而过时,身后系着的猩红色披风被劲风鼓起,划过侍卫统领面庞。典军校尉不敢有丝毫异样,待皇帝宿卫兵也进入王府后,才站直身子轻舒了一口气。慕容不归非残暴之人,然今日不知为何,典军校尉站在他面前犹如坠入万年冰窟中一般,此时直起身子来便抖落一身冷汗。 不曾理会沿路匆匆避让行礼的仆从,慕容不归脚步匆匆来到王府大殿,下人未来得及通报,他便推门走了进去,见中山王慕容无忌正放浪形骸地仰卧在软榻上,白色衣襟上满是酒渍,酒樽放在脑前,玉制酒爵弃之不用,正用勺挹酒入口。 慕容不归上前夺下他挹酒的勺,攒眉问道:“旧疾又犯了?” 慕容无忌处之泰然,说道:“老毛病,早习惯了。”他说罢,拿起酒爵直接在酒樽舀取一爵酒,仰头抬高,清酒汇聚成线缓缓流入口中,饮罢,慕容无忌用衣袖擦嘴,问道:“看这鬼天气,大雪不日便会封山,想来那拓跋老狗不会安宁,你可曾提前做好准备?” 慕容不归挑了挑塌下的火盆,让它燃烧的更旺些,说道:“拓跋老狗岂是能随便算计到的?不过太史令断言这场大雪百年罕见,我等只需坚壁清野,等待冬季过后草原诸部必然元气大伤,届时再去对付他也便易如反掌了。” 慕容无忌闻言,望着殿外阴翳的天空,说道:“如此这般,我倒希望这大雪天更持久些……”话未说罢,他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恨不得将心肺全吐出来,整个脸憋着通红,酒爵中的清酒也因此全洒在了怀中。 慕容不归忙上前将他扶起来,轻拍后背让他舒服些。未几,慕容无忌的咳嗽声缓了下来,摆摆手示意慕容不归停下来,直起身子说道:“天寒的时候总免不了咳嗽几声,无甚大碍。” 慕容不归用勺挹酒,一口吞了下去,想解心中烦闷,忧愁却不断地涌上心头。 在他还是大燕国皇子时,慕容无忌便是他须臾不离的兄弟,在燕国城破他被虏进皇宫遭受欺辱的十年中,慕容无忌从未放弃过搭救他的念头,最终在楚地苏宁反秦,前秦手忙脚乱时被慕容无忌找到了机会,他趁机潜入戒备森严的前秦紫宫将他救走,但在撤退时惊动了皇帝宿卫兵,慕容无忌的伤便是在那时留下的。 当时伤口伤及肺腑,若非慕容不归有大燕国皇室疗伤圣药,或许慕容无忌早与世长辞了。 后慕容无忌追随慕容不归征召燕国旧部反秦,在一场艰苦战役中胸口再次受伤,幸遇药王谷叶秋荻,慕容无忌才免于遭难,但叶秋荻在将他救活后断言,慕容无忌身体的隐患已经埋下,他日伤势一旦发作,疼痛必然如跗骨之蛆,生不如死,若无疗伤神功傍身,必然会咳血而亡。现在慕容无忌伤势复发已经有段时间了,果然如叶秋荻所言,尤其在阴冷天气中,更是疼痛难忍,只能依靠醉意来逃离这种痛苦。 大殿安静下来,只余下火盆内的木柴燃烧时的噼吧声,没有慕容无忌吩咐,仆从未进大殿掌灯,慕容不归绝色倾城的面庞在柴火中忽暗忽明,让熟知他的慕容无忌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半晌,慕容不归忽道:“我遣人送你去药王谷吧,想必叶秋荻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慕容无忌一爵酒下肚,说道:“《太素心经》是药王谷绝学,叶大小姐断无将它传于我的道理,现在前去药王谷只是强人所难罢了。” 慕容不归嘴角上翘,戏谑地说道:“你对叶大小姐一直念念不忘,现在前去药王谷岂不遂了你心意?若能成药王谷的东床快婿,习得药王谷绝学又有何虑?” 慕容无忌醉意朦胧,说道:“叶大小姐与我有救命的恩情,做牛做马都无以为报,怎敢再有妄想执念,且叶谷主早已有心上人,你莫要唐突……” 慕容无忌又嘟哝了一些话,但慕容不归已经听不清了,他望着慕容无忌皱着的眉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大殿内响起微微鼾声的时候,饮罢最后一口酒,站起身子走出了殿外。 苍穹此时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银絮飞天,琼瑶匝地,地下瓦片上白茫茫一片。 慕容不归在雪中伫立半晌,待雪花落满肩头,听到身后殿内慕容无忌的剧咳后才回过神来,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般,脸色坚毅地大步走出了中山王府。 在他身后,燕云军身着玄甲,在雪中如一道洪流,冲开了冰天雪地间白色的束缚。 …… 叶老二内子虽相貌平平,但武功与才学俱在叶老二之上,与饱读经书的漱玉竟能相谈甚欢,难怪叶老二娶亲后地位会降低。尤为值得称赞的是,她的厨艺一绝,所烧之美味让苏慕遮赞不绝口,然而令人聒噪的是青衣老叟与公羊子高先生的清谈仍在继续,并因苏慕遮的身份将他也牵扯到了其中,满桌的之乎者也就饭,让苏慕遮山珍海味在前却吃之无味。 翌日,清晨。 即使青衣老叟再三挽留,苏慕遮还是选择上路,随行的还有公羊子高先生,他们将到建康四大书院游学,与苏慕遮等人正好同路。 (感谢铁太极勋章的打赏,书中若有错误的地方欢迎大家指正,谢谢大家的支持); 点击微信右上角+号,选择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参与! 第六章 古道边 古道上,笺花一马当先,在她身后老仆领着侍卫将苏慕遮围护起来,骑着健马缓步前行。 苏慕遮却弃了马,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仰躺在公羊子高先生的牛车后面,嘴中叼着一根茅草,目光深邃,打量着逐步消失在目光尽头的残垣孤村、荒芜农田、寒鸦歇脚的老树,还有天高云淡下那一点飞鸿影下。 公羊子高端坐在牛车前头,衣冠楚楚,不失君子之风。他谈兴正浓,与苏慕遮述说着公羊学派“有教无类”和儒家“仁政”的主张。 斜阳透过树叶已稀疏的枝桠,斑驳的散落在牛车上。牛车木轱辘滚动时咯吱咯吱的声音伴着公羊子高的慷慨激扬,让苏慕遮想起了前世儿时在乡下外婆家的日子,那些记忆恍如昨日,在眼前一页一页的翻过。 “公子以为如何?”听苏慕遮久不言语,公羊子高回头问苏慕遮。 时下南楚皇室人丁凋零,先皇兄弟二人都已归天,皇帝苏牧成至今一无所出。苏慕遮尚幼,未来在庙堂上定会拥有很高影响力,自己主张若能得到他认同的话,必然能够在朝堂上一施抱负,是故公羊子高对苏慕遮的看法尤为看重。 苏慕遮将嘴中茅草取出,指着远处荒芜的农田,问道:“先生,为何大片农田荒芜,如叶老二那样的人却宁肯啸聚山林过清贫日子,也不愿下山躬耕陇亩呢?” 公羊子高闻言叹息道:“南朝虽定,然先皇被刺,主上北伐,又因连年征战,人丁稀少,盗匪横行,边鄙之处自然无多少人家愿意安定下来了。” “是了。”苏慕遮说道:“古人常言故土难离,现在百姓都不能安居乐业,还谈何治国呢?“ 公羊子高闻言不由地低头沉思起来,半晌后悠悠说道:“或许它现在有些不合时宜,但我相信那天迟早会来的。” “定然会来。” 公羊子高沉闷的声音随着牛蹄印洒落在古道上。 斜阳慢慢隐在了西山头,只余下一抹如血的残阳挂在天边。周围景色昏暗下来,枝头上归巢乌鸦的争噪增添了几分秋日的萧瑟,让苏慕遮颇不舒坦,他下了牛车,翻身上马,见前方古道延伸到一片密林之中,问道:“莫非今日我们要错过宿头了?” 他们自离别青衣老叟后,虽慢悠悠行走了三日,却从不曾露宿野外。 “公子不必担忧。”落在牛车后面的一位书生骑在马上说道:“穿过前面林子后会有一家客栈,我们可以在那里歇脚。”Www.XSZWω8.ΝΕt 苏慕遮回头,见他身材略高,皮肤黝黑,虽穿着儒生衣冠,却无半分书生气,倒似寻常走南闯北的江湖客。 苏慕遮问道:“足下对这条路很熟悉?” “以前贩马时经常来往,追随先生后便再未走过了。”那书生回道。 苏慕遮点头,千百年来庙堂主要以察举制择官,到前秦发展为九品中正制,沿袭至时下的南朝、后秦与燕国。但由于世家大族名门书院的存在,中正官一职被他们所垄断,出现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局面,导致求学成为上层特权。 公羊子高先生“有教无类”首次提出寒门学子求学为官的主张,贩马出生的汉子因此能够成为公羊子高先生的学生,这也是公羊子高先生名望为何能与南山书院相提并论的主要原因。 队伍缓缓前行,在进入到树林中后,周围愈加晦暗,道路两旁的树林内已经是漆黑一片了。恰好起风,树林内哗哗作响,卷落的叶子擦过肩头,落在古道上,马蹄踩上去沙沙作响。 听那书生曾贩马,苏慕遮轻抚座下白马的鬃毛,问道:“贩马必然是识马的,你觉我这匹白马如何?” 那书生上下打量一眼,说道:“虽不是追风、白兔之流,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好马了,想公子是极为喜爱它的。” “没错。”苏慕遮回答,他们一行人乘船北上时,坐骑独带了这匹白马,只因为这匹白马是师姐送与他的。苏慕遮拍拍白马脑袋,听白马打了一声响鼻,说道:“它唤作兄台……” 话未说完,树林间猛然划过一道如鸽哨一般的响声,苏慕遮顿时汗毛竖立,手中五铢钱闻声洒出,只听叮叮当当声音响过,几只飞镖跌落在了不远处。 “敌袭。”老奴拔刀,“保护公子。” 但这林间古道狭窄,队伍早已拉长,侍卫还未赶过来,三四个身着夜行衣的刺客已经由树上跃下来直逼向苏慕遮。他们手中的戒刀在晦暗的树林间泛着寒光,将苏慕遮全身笼罩在其中。 “公子小心。”贩马的书生是个有胆识的,不像其他书生那般被突如其来的刺杀所吓倒,主动迎上一位从树林里跃出来的黑衣人。 苏慕遮避无可避,刺客见马上要得手,眼神中泛起了喜悦,孰料在他们马上逼近目标的时候,一把刀横空出现在了苏慕遮手中。 那把刀,刀柄漆黑,刀身黯淡。 来不及思考刀从何来,四位凭空而降的刺客正要依靠猝不及防的合围取下苏慕遮的项上人头,却见苏慕遮身子猛然拔高,主动投入刀光剑影中。 “自投罗网。” 他们心中暗喜,下一秒却见那把刀在他们的瞳孔中划过一道奇怪的弧度,带起一声若有若无的狐鸣,如勾魂一般,刹那间整个世界在他们眼中黯淡无光了。他们如折断翅膀的飞鸟,猛然坠入泥土中。 苏慕遮拧身缓缓落到马上,再看那把刀,又已经消失不见了。 护卫过来将他团团围住,苏慕遮看向先那贩马书生,见他正席地而坐大口喘气,旁边躺着一具死尸,尸体上插着刺客自己的戒刀。 “身手不错。”苏慕遮赞道。 贩马书生笑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说道:“家父只传我这一杀招,前日因顾及先生同窗性命未敢使出来,今日却毫无顾忌了。” 漱玉护着小青衣绿珠走上前来,见苏慕遮毫发无损,松了一口气,说道:“笺花妹妹已经去追了。” 她话音刚落,笺花与老奴带着几个护卫走出了树林。 “身佩戒刀,一击不中立刻远遁,是影堂的人。”笺花说道,“他们这次派出的杀手,本事实在弱了些。” “只是些探路死士罢了。”苏慕遮并不意外,说道:“想是叶老二已经把打劫我们的消息传了出去,影堂得知我们换了陆路还被不入流的强人打劫,便有些大意了,仓促间安排了些不入流的杀手过来。” 点击微信右上角+号,选择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参与! 第七章 四寸佛爷 西风乍起,树影婆娑,树林中影影绰绰,一时让古道上公羊子高的学生不禁打起了寒颤。 影堂,在南朝绝对是妇孺老幼闻之色变的杀手组织。 即便是恶贯满盈的潇湘妃子郊童亦自叹弗如,在影堂刺杀的榜单上,最为震惊世人的莫过于今年阳春三月,西征蜀地回都,在途经颖川时被刺龙御归天的南朝先帝苏宁。 是以,苏牧成在登基料理完先帝后事后,就匆匆征召苏慕遮出谷。南朝皇室子嗣单薄,苏牧成深怕自己也遭遇不幸后,整个南朝将群龙无首。 影堂与南朝皇室结怨已久,具体缘由要追溯到苏宁兄弟反秦时,与现任影堂之主四寸佛爷影之间的恩怨。 四寸佛爷影在浮屠寺为僧时,法号迦难留,幼年成孤,因聪慧被佛尊收于浮屠寺中。他武学天赋极高,浮屠塔绝学少便有所成,内功绝学《般若心经》更早早成为他的傍身神功。但迦难留却最爱研究佛理,寺中各项佛教典籍他一一闭目能诵,但因其在武学上的天赋,早养成了眼高于顶的毛病,佛尊虽有劝诫却一直不改,在佛理上若有不懂不同之处,便独自苦苦参详师心自用,以至走上了迷途亦不自知。 钻研佛经日久之后,迦难留自以为渐有所得,便想宣讲。初时,虽错漏百出,浮屠塔众僧却也能容忍,偶有人见其乱解经文想予以点化,却总被心性甚高的迦难留固执地以歪解逐走。 他只以为自己见解前无古人,远远超越塔楼中前辈大师,见不被众僧所认同,他决心出寺普渡众生。当时恰值天下乱世,且百姓多目不识丁,因此他能依靠自身佛法修为,创建千佛堂广收信徒。随后因天下苦秦已久,苏宁琅琊登高一呼掀起反秦大幕,迦难留趁机裹挟教众参与义军意图推翻前朝,博取身后名。 前秦在义军面前节节败退,各路义军纷纷壮大,因迦难留出身浮屠塔或武功高强之故,诸多有识之士纷纷来投,迦难留愈加骄狂,旁人对其佛法以及其它决定再也怀疑不得,否则必遭来杀身之祸。他独断专行,佛法道理又难自圆其说,手下有志之士逐渐与他离心,联合楚将苏宁苏词兄弟将其逐出了他自己创建的义军千佛堂。 于风光无限之高峰陡然跌落,迦难留十分不愤,于是搜集旧将和恶人,更名为影,创建影堂专行行刺之事,从此流落江湖,远离庙堂,在江湖中行传佛法,愚弄人以求自得之心,他人稍露厌烦之意,便被他冠以亵渎我佛之名百般折磨。 江湖正义人士有看不过他行径的,曾设法聚众围杀他,但因他身负浮屠塔神功,江湖正义之士被他轻松击败。因他恶名颇盛,浮屠寺也忍不住派出高手虚追杀他,虚影俩人功夫在伯仲之间,因此影能在追杀中不断逃脱,并最终在颍川犯下了滔天罪恶,万军之中刺杀了南朝先皇苏宁。 “坐断佛祖关,迷却来时路。”妙笔书生在将影列入恶人榜时如是说。 听闻行刺杀之事的这些人竟是影堂杀手,此时听树林中的动静,众书生不免有些草木皆兵。待侍卫点燃火把将周围照个通明后,他们才稍放下心。 手无缚鸡之力的漱玉却镇定自若,她蹙眉思考一番,下马走到被贩马书生击毙的刺客旁。 “即便是影堂,他们行事未免也太快了些。”漱玉说,她挥手吩咐护卫将火把移到刺客尸体处,继续说道:“且旁人或许不知,但迦难留出身于浮屠塔,他断无不清楚公子出身于何处的道理,派这些人只是让他们过来送死罢了。” 漱玉说罢,俯身查看刺客双手以及面孔,接着令护卫将其靴子脱下,略微打量一番后,又查看了刺客致死的伤口,站起身子来,笑道:“是了,这些人绝非影堂杀手。” “为何?”苏慕遮问道,“难道影堂之外,还有人要取我性命?” “因迦难留师承浮屠塔,所以影堂杀手常以戒刀行刺杀之事。然何为戒刀?戒刀者,乃寻常双双佩于腰际,此乃谓之不得随意妄开杀机矣。”漱玉指着刺客说道:“再看这杀手,腰际两侧佩刀处未有磨损,双手中右掌有老茧,左掌无丝毫常年练刀留下的痕迹。” 漱玉又走到苏慕遮杀死的四具尸体旁查验,继续说道:“且戒刀起初主要供僧人割切三衣之用,较寻常刀具略短;而戒刀之法,皆从雁尾单刀中来,所以长时间用戒刀的杀手,因挥动时的轨迹,拇指接近手腕处会有痕迹。” “但这些刺客都没有。”漱玉直起身子来拍拍双手,走到苏慕遮身旁,翻身上马自信说道:“这证明今日我等遇见的乔装成影堂刺客的杀手,是旁人派来行刺公子的。” 苏慕遮顿时为难了,忍不住骂道:“这他娘可难住我了,前半生未踏出药王谷半步,想取我性命的人却不少。” “不想让公子进建康的人有的是。”漱玉说道:“而且看今日派来的刺客,他们的幕后指使也不是甚么厉害角色,公子无需记挂在心。” “俗话说名剑易躲暗箭难防。”苏慕遮略有些无奈,说道:“项上人头被人惦记的滋味可不好受。”说罢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继续前行。 “我若所料未错,公子乃江州一带霍氏后人?”漱玉忽问那贩马书生。 贩马书生刚刚翻身上马,闻言一怔,哑然问道:“姑娘怎知?” “请君入瓮,足下用的得心应手,想必下了一番苦工吧?”漱玉笑道:“不过霍家散手当真只余这一招了么?” 贩马书生惊讶之意更甚,叹道:“姑娘果然博闻广识,竟识得我霍家散手。不瞒姑娘,霍家散手确实已失传只余这一招了。” 漱玉轻声笑道:“过奖了,只是昔日公子一时兴起,想学他曾讲的故事中,陆小风灵犀指一般的功夫,我便寻指法而不可得,却意外记住了与公子曾讲过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功夫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请君入瓮’。” “姑娘家中有《霍家散手》的记载?”贩马书生有些激动,“可曾有其他招式的描述?” “我家谷主先祖曾向霍家先祖讨教过《霍家散手》,因此谷中典籍对《霍家散手》的招数记载清晰且完整。”漱玉回道。 苏慕遮见状贩马书生激动地不能自已,说道:“漱玉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若有空闲可以让她抄送与你。” 贩马书生闻言,翻身下马,躬身作揖不起,语气略有哽咽,说道:“遗失先祖教诲是为不孝,若能寻回实为弥补生平憾事,霍某谢过公子与姑娘了。” 点击微信右上角+号,选择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参与! 第八章 沧海桑田 南朝,建康。 自那日被不明身份杀手袭击后,苏慕遮等人便加快了脚步,不日便赶到了南朝都城建康。 建康无外郭城,但其西有石头城、西州城,北郊长江边筑白石垒,东北有钟山,东有东府城,东南两面又沿青溪和秦淮河立栅,设篱门,以此拱卫都城。 苏慕遮一行人自南篱门进城。此时正值清晨,和煦阳光驱散了深秋的霜寒,乡下摊贩用竹筐挑着野味家禽与连夜赶路的游商过客排队缓缓进城。在他们之间夹杂一些佩刀执棒的侠客,满是风霜的面庞,刻满了江湖的痕迹。 北府军拱卫南朝都城。 北府兵一身轻甲,外系红色披风,在冬日里鲜艳如火,他们不动如山地守在南篱门,凌厉目光不断扫视着来往行人,也难怪这里会秩序井然了。 老奴吕直策马在前,引着苏慕遮一行人越过排队人群向前走去。对由父亲一手创建的北府军,苏慕遮兴趣很浓,在马上不断打量,在队伍被拦住后收回目光才发现,上前盘问众人身份的北府军骁骑都尉目光不住地盯着自己,心下不由地纳罕。 老奴伸手入怀,将苏牧成手书取出,昂首说道:“琅琊,苏家,二公子。” 在苏家一生为奴,吕直对于琅琊苏家有着特殊的骄傲,尤其苏氏兄弟完成复国大业后,他的骄傲更甚,对亲手照顾长大的苏慕遮身份恨不得天下皆知,然药王谷皆闲云野鹤之辈,对金钱名利看淡,现在却是让他寻到了趾高气扬的机会。 都尉接过手书查验无误后,惊讶地俯首拱手说道:“北府军骁骑都尉孔垂见过二公子。”众人闻言讶异,南朝皇室并无旁人,这苏家二公子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苏慕遮示意免礼后,问道:“方才你为何盯着我?” “末将僭越。”都尉告罪一声,道:“只因公子与王爷长相肖似,末将才忍不住看了几眼。” 苏慕遮了然,想来这孔垂是见过苏词的。 孔垂示意手下向上级禀报,原想苏慕遮暂且在此休息待百官相迎,却被苏慕遮拒绝了:“久闻建康繁华盛名,今日定要亲眼见识一番。”说罢,拱手与孔垂告别,领着众人第一次迈入了这生旦净末丑将纷纷登场的舞台。 苏慕遮一行人身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后,南篱门外因孔垂一句“与王爷长相肖似”惹起的尘嚣仍未停歇。南朝封王仅苏词一人,苏慕遮的身份呼之欲出。然苏词民间名望甚高,茶馆酒肆瓦舍勾栏间说唱编排其平生之事的演义话本词曲不计其数,却从未传闻其有子嗣。 “头儿。”手下唤回忆往昔峥嵘岁月入神的孔垂,低声问道:“刚过去的公子当真与王爷一模一样?” “你小子不是因没有见过王爷而一直引以为憾吗?”孔垂狠狠地拍了下手下肩膀,说道:“的确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些几经风霜的痕迹罢了。” …… 南篱门内是长干里,平民聚居之地。 朝阳草树,寻常巷陌,白墙黛瓦的民居拥挤在一起,逼仄的里巷纵横交错最终汇聚到主道上,每一处都延伸着南朝都城的喧闹与繁华。白发老叟坐在街头饮茶,垂髫稚儿在马前马后嬉戏,嘴中不时传唱着:“稻子青青,谁当获者?妇与姑。丈夫何在,北击胡。吏买马,君具车,请为诸君鼓咙胡。” 苏慕遮一行人沿主道北去,青石板与泥土路面不时地交替,沿街有米市、柴弄、布店、染坊、杂货、剃头、箍桶等店,以此拉开,两边是清一色槽门,连着排下去。清晨店铺排门已经卸下,小二吆喝与招呼声纷纷入耳,卖馄饨与炒银杏果子的摊贩蹲在路边生起小火炉,扇出滚滚的白烟弥漫在街头。 穿过长干里再往北,不远便见到了秦淮河,秦淮风光,以灯船为最,然此时为白日,游船画舫正是歇息的时候,难以见到。 在秦淮河南岸,码头繁华林立,上游下游的船只来来往往,顺流而下的山里竹木薪炭以及山珍,与下游来的丝绸茶叶,每日在这里汇聚,供给着建康居民的生活所需;秦淮河北岸,一直是个热闹的处所,陆白孙卫等名门望族聚居的乌衣巷便坐落于此,一律的粉墙黛瓦,彼此勾连,高低错落着,泛着一股子的繁华富贵气息。 过了秦淮河,公羊子高先生的牛车停下来与苏慕遮告别。他们要在都城停留数月,日后见面机会颇多,苏慕遮因此并未挽留,约定安定下来再登门造访后,他们便分道扬镳了。苏慕遮一行人沿御道继续北行,途径盐市、太社、太庙,在百官府舍前停住了脚步。 一身锦衣长袍,一把雕龙佩刀,苏牧成骑在马上昂首而立,目光如锋,盯着眼前与仲父模样酷似的白衣青年。 在苏牧成身后跟着一位青衣僧人,年纪约在而立之年,慈眉善目的面庞下掩着几分忧思,此时正细细打量着苏慕遮。苏牧成出行只带了青衣僧人与贴身护卫,可见这僧人是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仲父昔日送你去药王谷时,你还在牙牙学语,转眼却已经长大成人了。”苏牧成感慨说道。 他比苏慕遮年纪要大许多,当苏慕遮还在襁褓中时,他已经是十六总角之年。 苏慕遮母亲因难产而死,苏慕遮生下来便体弱多病,琅琊名医曾断言苏慕遮活不过孩提。万般无奈之下,苏词将苏慕遮送到了药王谷。 那次一别经年,再见时琅琊苏家已是沧海桑田。 苏慕遮下马,拱手说道:“臣弟来迟了。” “晚?一点也不晚。”苏牧成下马,笑道:“只要琅琊苏家还有一脉尚存世间,昔日我等在战场上便敢肆意拼杀,你的作用丝毫不逊色于其它。” 苏牧成说罢上前拍拍苏慕遮肩膀,见他身体健壮,再无儿时病怏怏的样子,心下甚慰,见苏慕遮身后的漱玉,问道:“这位便是弟妹?”仦說Ф忟網 点击微信右上角+号,选择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参与! 第九章 顾长安 建康,御道。 听苏牧成询问漱玉身份,苏慕遮在日近中午的阳光下有些恍惚。脑海中浮现出了长发披肩,全身白衣,嘴角总挂着一丝狡黠笑意的姑娘。 他已经有整月的时间没见到她了。 “奴婢见过主上。”漱玉微低头行一常礼,道:“谷主因事繁忙,未能前来拜见,还望主上恕罪。” 苏牧成闻言一怔,身后的青衣僧人上前一步在他耳边细语,他才恍然说道:“听说弟妹容貌才华俱佳,见姑娘果然如此,却不想认错了。” 能被错认为谷主,漱玉受宠若惊,道:“奴婢不及谷主才华容貌万分之一,主上谬赞。” 苏牧成一笑揭过自己认错人的尴尬,拍了拍恍惚中苏慕遮的肩膀,笑道:“怎么?在想弟妹?” “有点儿。”苏慕遮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想那药王谷也是世外桃源,把你拉到这尘世中确实委屈你了。”苏牧成挥了挥手,说道:“不谈这个,听说你进京路上居然被强人打劫还遇见了影堂杀手?” “不错。”苏慕遮点头。 “他们愈加猖狂了。”苏牧成冷哼一声,回身介绍青衣僧人,道:“这位是浮屠塔僧人虚,现千佛堂堂主。” “虚?”苏慕遮仔细打量眼前的青衣僧人,能与影堂之主影不相伯仲,想来他的功夫是极为了得的。 青衣僧人慈眉善目的面庞挂上几丝笑意,上前一步拱手道:“久仰公子大名,今日终于得见了。”出家人不打诳语,虚并非妄言,苏慕遮在江湖中虽还是泛泛之辈,但因师姐叶秋荻的身份,在江湖早已不是藉藉无名之人。 苏慕遮回礼。 一旁苏牧成恨恨地说道:“此次重建千佛堂主要为对付影堂,相信在药王谷与浮屠塔的协助下,影堂蹦?不了多久了。” …… 苏牧成邀请南朝臣子在皇宫摆宴,为苏幕遮接风洗尘,席间不住询问苏幕遮这些年的生活过往。苏幕遮一一作答,目光在席间逡巡,见出身门阀士族的官员气度轩昂,不拘礼节,在与苏幕遮敬酒间亦不卑不亢,司徒陆道甚至与苏牧成同席相谈甚欢,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 在苏幕遮看来,琅琊苏家需借门阀士族的底蕴逐鹿天下,江左富庶之地的门阀士族需借南朝皇室名望延续家族的富贵荣华,因此陆白孙卫四大名门望族中为官者居然占据了在朝官员的一半,其余官职把持在一些小的士族与名门书院中,出身寒门的官员屈指可数。 无怪乎民间常言,在南朝王与士族共天下。 筵席很晚才散去,苏牧成与苏幕遮又促膝长谈一番,才将他放出了皇宫。 在苏幕遮出谷时,苏牧成便已将苏幕遮的住处安排妥当。宅邸位于城东,经建春门,过清溪便是。山清水秀环境优美,本是皇亲国戚居住之所,然琅琊苏家人丁单薄,偌大地方只有苏幕遮,因此跑马都绰绰有余。 老仆吕直与漱玉他们先一步去王府安置去了,苏慕遮只引着侍卫骑马缓缓出了建春门。 繁星满天,华灯初上。 建春门外的街道上热闹非凡,行人来来往往,吆喝声此起彼伏。 筵席之上,应酬颇多,想要吃饱绝非易事,路边摊子蒸煮煎炒时带起的水蒸气与烟火气弥漫在空气中,因此勾起了苏慕遮的馋虫。他下马信步走到各摊子前,蟹饼、猪油饺饵、鸭子肉包烧卖、鹅油酥、软香糕,每样买了一些,因秦淮河畔的小吃重油,苏慕遮坐到一临酒楼茶馆的位子上,又要了一碗雨水喂的六安毛尖茶,细细享受起来。 茶馆临近清溪,视野开阔,慢慢咀嚼间抬头,苏慕遮见打扮风流潇洒的儒生,在高谈嬉笑间三五成群的匆匆向清溪码头去了,他们在那里招揽一艘乌篷船,在船桨划破沿岸灯光倒影的“哗哗”水声中,悠悠地的向下游去了。 那里,清溪下游,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正在轻唱一首**花。 苏慕遮还在悠然地四处打量,旁边座位上忽的坐了一位打扮邋遢的男子,挡住了他的目光。 邋遢男子正在啃甘蔗,异于常人的从末梢啃起,用牙将甘蔗皮撕下来随口吐到地上,甚至有一口不小心吐到了苏慕遮腿上,却未看见。侍卫见状上前要教训他,却被苏慕遮挥手拦住了。他见那邋遢男子正在啃甘蔗末梢,不时地摇摇头嘟囔道:“淡,淡。” 苏慕遮将最后一块软香糕塞进口中,将五铢钱摆在桌上结帐,转身冲恰好回头的邋遢男子微微一笑,拍拍衣袖转身向清溪方向去了。 邋遢男子有些发愣,目送苏慕遮的身影消失后,嘀咕道:“有点意思。”说罢,将末梢的甘蔗直接弃掉,啃起了最甘甜的部分。旁边酒楼上有人探出美人靠四处张望,在见到邋遢男子后,喊道:“顾长安,你坐茶馆何故?快上来,饮酒只差你了。” 邋遢男子应了一声,站起身子来啃着甘蔗,一摇一晃地慢慢向酒楼走去。在踏上酒楼台阶时,他的目光忍不住跳过清溪远眺城东,那里首次灯火通明,隐约可见身披甲胄的侍卫在来回巡逻,朔王府首次迎来了他的主人。 苏慕遮经过清溪桥折向北,一路上不时遇见巡逻的护卫,却不见寻常百姓。来到府上,老仆早已轻车熟路地将主上安排过来的护卫、宦官与奴婢安置妥当,不劳苏慕遮费心。进了后宅,漱玉早已经候着了,她接过苏慕遮氅衣,听苏慕遮说道:“回来路上遇见一啃甘蔗的邋遢书生。” “顾长安?”漱玉随即答道:“想来应该是他了,却没料到他如此按捺不住性子。” “怎讲?”苏慕遮问道。 “依顾长安放荡不羁的性子,末梢啃甘蔗渐入佳境只是装模作样养望罢了.他今日在你面前如此这般,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漱玉将苏慕遮衣服褪尽,伺候他进入池中沐浴,玉手轻轻按压后背,说道:“世人都言顾长安痴傻,却不知其痴黠各半。不过如此便想结交,顾长安也太小看公子了。” “刚到建康一日,顾长安便想与我结交,是为何故?”苏慕遮问道。 水渍打湿了轻纱,让漱玉显的愈加妩媚,苏慕遮听她说道:“公子可还记着一叶障目的故事?” (前几天加班太多,没顾上更新,非常抱歉) 点击微信右上角+号,选择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参与! 第十章 偷鸡圣手 一叶障目? 苏慕遮惬意躺在温热水中,闭着眼睛说道:“楚人读《淮南子》,以为得螳螂伺蝉自障叶,可以隐形的故事?” “不错。”漱玉按压着苏慕遮的后背,说道:“民间流传蝉躲藏的地方,有一片叶子盖着,鸟雀都看不见它,而这片树叶就叫‘蝉翳叶’,如果人以‘蝉翳叶’遮蔽自己,别人就看不见。”尛說Φ紋網 “顾长安十分迷信这‘蝉翳叶’。他拜在大司徒陆道门下时,与陆道二公子陆楚结交。陆楚此人心高气傲,旁人稍有忤逆便会交恶。一日陆楚送顾长安一片‘蝉翳叶’,故意对他撒尿捉弄与他,他竟信以为真,将柳叶珍藏起来。“漱玉说道:“世人都说顾长安傻,在我看来不过是得罪不起陆楚的假痴罢了。” “筵席上我见陆道品德大雅,卓尔不群。”苏慕遮说道:“没料到有这么一个儿子。” 漱玉劝道:“公子切莫看轻了他,看陆楚往日行径,虽心高气傲却也不是泛泛之辈。” …… 翌日,苏慕遮彻底忙碌起来。袭朔北王的旨意刚刚下达,又随青衣僧人虚进宫议事,商讨肃清南朝影堂势力事宜。苏牧成刚任命苏慕遮与虚共同执掌千佛堂,转眼又将他安排进北府军任中护军,内护天子銮驾,外掌都城禁卫。 北府军宿卫都城皇室,地位颇重,苏慕遮坚持推辞不受,苏牧成只能私下劝苏慕遮,道因苏词缘故,苏慕遮任中护军一职,可将北府军牢牢把握在皇室手中,避免敢有异心之人趁机生乱。而平日北府军诸事由左右护军处理,苏慕遮只需签发政令即可,耗费不了多少心思。 见苏牧成如此这般劝说,苏慕遮才勉强接受了这烫手山芋。 千佛堂有青衣僧人虚,北府军有左右护军,苏慕遮倒也轻松,如此忙了大约五六日,苏慕遮终于有空闲坐在清心堂前晒太阳饮茶。 清心堂位于城东青溪下游东岸,临近秦淮河,为朔北王府新设医舍。 药王谷弟子武学或许不精妙,但必有一身救死扶伤的好本事,他们出谷后常以精湛医技救死扶伤,被世人所感激,为药王谷赢得了名满江湖的盛名。此次陪苏慕遮出行的弟子亦如此,苏慕遮因此设了清心堂,以便于药王谷弟子悬壶济世,切磋医术,救人于病痛。 清心堂前是船来船往的青溪,岸旁植着一排垂柳,背靠朔北王府后花园,一棵老槐树树冠遮住了高高的屋檐,即便深秋已至,风一吹便打落一层落叶,仍不失一绝佳偷闲躲静之所。 前来清心堂就医的人颇多,然因苏幕遮身份之故并无多少喧哗。 苏幕遮躺在竹椅上,听乌篷船木浆在清溪中荡漾起的破水声打盹,小青衣绿珠在一旁伺候着,栖霞寺上好的明前茶在石炉上,伴着连珠气泡透出淡雅的清香。 十里秦淮,商贾云集,对岸川流不息的人群便是明证。 人群中忽的站定一老道士,身着破布道袍,背上驮几个油的发黑包袱,手上提着一六七斤重的大雄鸡,站在对岸向苏幕遮打量。时间久了,小青衣绿珠忍不住唤人要查他底细的时候,忽见那老道士身子纵然跃下岸堤,脚踩在乌篷船顶,惹起几声惊呼,尔后跃到另一艘乌篷船顶上,几下腾挪,呼吸之间便过岸站在了柳树枝干上。 小青衣一惊,正要唤人,小手忽地被苏幕遮拉住了,他挥退冲上来的护卫,回头对老道士笑骂道:“你这老狗,放着正经路不走,偏走邪门歪道。” 那老道士两眉眉心相接,望去像个一字,两眼微鼓,目光狡黠,两额比常人要低,口大唇薄张开如狗嘴一般;脸色黄中透青,当真如一狗头,小青衣见苏幕遮骂的惟妙惟肖,不由自主的笑了。 老道士也不怒,跃下树来,笑嘻嘻举起手中的大雄鸡,说道:“老叫化平时吃了上顿没下顿,力气自然要攒着点使了。”说罢,一屁股坐在了石桌对面。 苏幕遮吩咐小青衣回府拿些椒盐、五香、酱油、老醋之类的东西。劈手抢过苏幕遮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的老道士忙“嗯,嗯”几声,待茶水带茶叶一起吞入肚腹后,才吩咐小青衣:“顺手取些炮制的山里红,最近吃的太油腻肚子不舒服,得消消食儿。”老道士对苏幕遮说。 “你这鸡又偷谁家的?”苏幕遮问。 “鬼知道,路上晒稻场偷的。”老道士放下茶盏,指着大雄鸡鸡冠说道:“这大雄鸡有一股子狠劲儿,捉起来比其它雄鸡费力多了。”指了指自己手背上大大小小的老疤痕,说道:“幸亏老叫化身经百战,瞅准机会一把抢住鸡脖子,让它叫不出声,左手托着鸡肚皮……” 苏幕遮打断他:“停停停,堂堂丐帮长老,偷只鸡你都吹嘘半天,丢不丢人?” 这话老道士很不同意,骂道:“小兔崽子没良心,当初药王谷老叫化子偷鸡解馋时你怎么奉承的,什么偷鸡圣手,什么天下无双……” “滚。”苏幕遮忍不住骂道:“谷中养鸡人家有的是,你这狗头懒惰图近,偏只偷师姐取鸡内金的鸡, 到头来让我做了三年鸡倌。” 老道士笑了,道:“老叫化平时吃了上顿没下顿,力气要攒着点使。” 老道士乃叫化子出身,因师父关系辈分在丐帮挺高。中年时见江湖骗子比讨饭要有利可图,于是披上道袍做道士,干了一段时间卖假药、算命等招摇撞骗的勾当,后苏幕遮不知他得罪了谁,被打成重伤,借他师兄面子被送到药王谷求苏幕遮师父叶秋救治,才捡回一条命。 老道士在谷中养伤近一年,脾气与苏幕遮相投,两人因此成为忘年之友。 “差不多五六年了吧。”苏幕遮感叹一声,问道:“这些年你在忙些什么?” “逃命。”老道士顿时满面愁云,抱怨道:“直娘贼,这五六年老叫化尽跑路了。前几日刚从洛阳回来,听你小子来了建康,便跑过来看看。”说罢,探头向清心堂张望,问道:“叶大小姐呢?她若在,老叫化便可免受颠簸之苦了。” 这恐怕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在谷里。”苏幕遮无视老道士希冀的目光再次愁云惨淡,也知他不会道出追杀他的人是谁,说道:“正好,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何事?”老道士问。 “丐帮消息灵通,帮我把隐藏在南朝影堂给揪出来。”苏幕遮说。 点击微信右上角+号,选择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参与! 第十一章 绍兴花雕 “影堂?” 老道士一听,忙摇头:“这浑水老叫化可不趟,南朝苏家与影堂恩怨还是莫殃及池鱼的好,老叫化被一疯婆子追杀已经无处藏身了,再沾惹上疯汉子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苏慕遮抢过他手中茶盏,故意看轻他,说道:“堂堂丐帮长老,莫非还怕区区影堂,你什么时候变的如此胆小如鼠了?” “呸。”老道士吐出嘴中茶叶沫子,骂道:“爷爷胆小如鼠?是你小子不曾体会杀手整天苍蝇似围在你四周的烦人。”说罢,老道士翻开桌上的茶盏,为自己沏一杯茶,正色说道:“老叫化与丐帮绝不趟这浑水。”小說中文網 “不过……”老道士随即盯着苏慕遮,“我倒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主意?”苏慕遮问。 老道士笑的有些猥琐,问道:“影堂迦难留这老秃驴最见不得旁人做什么?” “指正他佛法谬误之处。”苏慕遮回答。 “然也。”老道士一拍桌子,将护卫目光引了过来,苏慕遮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听老道士说道:“那秃驴最听不得旁人指正他狗屁不通的佛理,你若满天下骂他放狗屁的话,老秃驴定会自己跳出来找你的。” 听罢的苏慕遮忍不住抓起手边的茶盏丢过去,骂道:“果然是狗头军师,尽出馊主意。” 老道士笑嘻嘻侧身躲过,说道:“放心,叶大小姐不会对你见死不救的。”说罢,接过小青衣绿珠取来的东西,提着大雄鸡径直走到清溪边,在背后口袋里取出一把匕首,把鸡杀死也不拔毛,只破开肚皮,去了肠杂,放下些椒盐、五香、酱油在鸡肚皮里面。 苏慕遮看着老道士忙碌的身影,脑海中仔细思考着老道士出的主意。不得不说,这主意虽然馊却有其可行之处。 老道士轻车熟路的忙完这些,又从另一口袋里取出线将鸡肚扎起来,用清溪水调和许多黄泥,将鸡连毛包糊了。再从身上抽出一条大布手中来,把讨来的米,倒在手巾里,就河水淘洗干净;用绳将手巾扎好,也用湿黄泥包糊。然后在树荫下捡了些枯枝干叶,拣河堤下土松的地方,挖一个尺来大尺来深的洞;先把黄泥糊的母鸡,放在洞里;将枯枝干叶,纳满了一洞,尔后取火点燃。 苏慕遮看老道士娴熟的动作,走下河堤,坐在一旁青石上,说道:“这叫化鸡有些年没吃了,倒有些想念,不知你的厨艺退步没?” 老道士接连不断的添柴,说道:“老叫化子走南闯北这些年,功夫落下不少,但逃跑和叫化鸡的本事见涨,即便郭丫头亦自叹弗如。” “郭公子?”苏慕遮继而笑道:“真不明白,有郭公子为你撑腰,你满江湖逃命作甚?直接跑回君山就是了。” 老道士神秘莫测,道:“不可说,不可说。” 苏慕遮与老道士又闲扯一些,打量着清溪上来来往往的乌篷船,偶见一竹排漂过,一排鸬鹚整齐地站在船头,前世今生都未曾见过的苏慕遮顿感惊奇,指给老道士看,却听老道士低头说道:“恩,味道凑合。”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黄泥已烧得透心红了;老道士才把鸡取了出来,顿时阵阵甜香飘荡在了清溪上空,待老道士剥去干泥,鸡毛随泥而落,鸡肉白嫩,浓香扑鼻,让苏慕遮忍不住咽口水。老道士不慌不忙,趁那洞里正烧得通红的时候,把黄泥包的米放下去,只略略加了些柴在上面,那生米便能煨成熟饭。 “有这么好的下酒物,没有酒,岂不辜负了这鸡吗?”划过的一乌篷船内忽有人说道。 接着苏慕遮便见那乌篷船竹帘一挑,钻出一身着大红衣的年轻男子来。他左手提着一大酒葫芦,右手握着两颗比寻常要打许多的骰子,右脚一蹬船板,身子轻松跃上河岸来。他拱手说道:“卫书见过王爷,不知我这一壶酒能否换那鸡屁股?” “卫书?”苏慕遮听漱玉提起过,道:“卫方回卫司空之子?” “正是。”卫书随口答应着,脸上却是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神情猴急,似乎若不将鸡屁股给他,就要伸手抢夺了。苏慕遮与老道士还未答应他,他已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两人旁边,拔开酒葫芦塞子,就着酒香四溢,说道:“这可是上好的绍兴花雕,我狠下一番功夫才赌赢回来的。” 老道士也是个馋酒的,他接过酒葫芦,骨嘟骨嘟的喝了几口,把葫芦递给苏慕遮,说道:“的确是好酒。” 说罢,撕下鸡屁股啃了一大口尔后才递给卫书。卫书目瞪口呆,似不曾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老道士却振振有词说道:“老叫化尝尝鸡屁股烤熟没。”说罢,抢过酒葫芦,又痛饮一口。 “那烤熟没?”卫书没好气的问。 “咦?”老叫化把葫芦递给苏慕遮,伸手去抢鸡屁股,“我再尝尝,似乎欠点火候。” 卫书身子顿时后仰,算是看明白老叫化实在是无面目之人,连连摆手说道:“不用,不用。” 老叫化这才罢手,撕下半个鸡身递给苏慕遮,又饮一口酒,说道:“的确好酒,上年头的绍兴女儿红可不是容易喝到的,小子你在哪儿赌赢的,改天我也去顺一壶。” 卫书鸡屁股塞嘴里,一面吃,一面不住赞美:“妙极,妙极,老道士虽恬不知耻,做叫化鸡的本事倒不错。”听老道士问话,答道:“未过门妻子家的,听闻这酒是岳父在妻子出生时埋在桂花树下的,按习俗是待未婚妻成亲时取出来款待宾客的,今日被我赌赢挖出来打了一葫芦。” 苏慕遮听罢险被噎死,老道士见多识广,将酒葫芦递给苏慕遮将鸡肉顺下去,随口说道:“你未过门岳父遇见你算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卫书百忙之中抬起头,道:“这话我怎听的如此别扭?” 苏慕遮纠正道:“未过门的是妻子不是岳父。” “对。”卫书如此才听的舒服些,“酒呢?”他问。苏慕遮递给他,卫书仰头要痛饮一口,只觉酒水刚入喉咙便点滴不剩了,他放下酒葫芦摇了摇,忍不住骂道:“直娘贼,汝等当真厚颜无耻!” 点击微信右上角+号,选择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参与! 第十二章 十里秦淮 悠悠风来,桂花散落在池塘上,青鱼几条浮出水面来啄花嬉戏,泛起一池皱水。 笺花罗衣飘飘,在簌簌飘落的桂花中练剑,轻裾随风而动,剑芒闪烁,搅乱了王府花园的静谧。 苏慕遮坐在桂花树下,随手将手中的石子投掷进三丈外的一投壶中,接过漱玉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在石桌上拿起一杯清茶饮了一口,问道:“老道士的主意你看如何?” 笺花停下练剑,轻轻吹落长剑上的桂花,走过来捏起一块桂花糕,声音清冷说道:“主意很不错,有我护着你,迦难留伤不到你一根寒毛。” 漱玉白了笺花一眼,道:“莫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迦难留又不是蠢材,稍微有点脑子便知公子此举是故意激他出来,到时激怒他且不说,在行刺公子时计划恐怕会更为周密,我们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 苏慕遮顿时醒悟过来,道:“还是玉儿看问题明白,不似某人脑子如狗头道士一般。” 笺花一脚踢过来,被苏慕遮敏捷躲过了。 “不过老叫化主意也未必无可行之处。”漱玉说道:“我观那迦难留自成立影堂后,佛理上虽不能瞒过明辨是非之人,却有了蛊惑愚昧人心的手段,这也是影堂能迅速崛起的原因,公子若能借旁人之手,当天下耳目驳倒他,动摇他根基的话,定能让他自乱阵脚,到时想对付他也就容易多了。” 苏慕遮点头,听漱玉继续说道:“天下能把迦难留说的哑口无言恼羞成怒的人不多,在建康城内便有一位,公子若能得他相助,与全天下书生打嘴仗都不在话下。” “谁?” “一叶障目,顾长安。” “他?”苏慕遮想起他邋遢的样子,未料到他竟能获漱玉如此称赞。 “顾长安此人耍的一手好笔杆子。“漱玉说道:“年初先帝西征蜀地时的檄文便出自他之手,传闻蜀王李子通听到檄文后,当场气昏了过去。” 如此倒也是个好主意,苏幕遮命老仆吕直下请帖邀顾长安明日过来一叙,转身便见小青衣绿珠追着狮子球跑出了屋子。苏幕遮将跑在前面的白猫捞起来,见它冲小青衣撇嘴,问道:“你怎么又欺负狮子球?” 小青衣绿珠抬起俏脸,大眼睛乌黑发亮的散发着无辜,左手叉腰,板着脸一副生气表情,葱白手指指着白猫,撅着小嘴咬牙切齿的道:“公子,狮子球把您最爱的那套茶具打碎了。” “鬼扯。”苏幕遮揪起她的丫髻,正要教训她,仆从走了过来,回禀道:“公子,卫书卫公子求见。” “他怎么又来了?”苏幕遮无奈,小青衣趁机逃离了魔爪,在不远处冲狮子球作鬼脸。 那日清溪旁饮酒后,老道士与苏幕遮叙旧一番,便跳上一乌篷船逃命去了。不料卫书却是块自来熟的狗皮膏药,隔三差五的便借拜会苏慕遮的机会来府上打秋风。 “这卫书倒也是个有趣之人。”漱玉说道:“让他带公子见识一番十里秦淮的繁华也是好的。” “恩。”苏慕遮站起身子来,将小青衣鼓起的包子脸捏瘪下去,道:“撒谎都不会,再欺负我们家狮子球我可执行家法了。” 小青衣吐了吐舌头,脸色红红的。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开领大袖衫,长长的绿色裙子恰好落在那堪堪一握的小脚上,脚尖轻轻磕地,心里在打着什么主意。小青衣接过狮子球,小心翼翼问道:“公子,待会儿上街我能帮你提东西里哦。” 苏慕遮摆摆手,说道:“我不买东西。” 小青衣眼珠子一转,又道:“可狮子球想嘴馋了。”说罢,白猫适时冲苏慕遮唤了几声,“小心我告诉谷主,你虐待狮子球。” 师姐对狮子球疼爱有加,让苏慕遮都有些吃味儿,它若不是只母猫,苏慕遮早将它人道毁灭了。饶是如此,苏慕遮在出谷时还是将它带出谷来,以免它享受自己女人的宠爱,但也担负了照顾好它的重任。 苏慕遮佯怒,竖起食指敲她脑袋,小青衣哎呦一声躲开,嘟着嘴看苏慕遮,听他说道:“昨日打着狮子球的幌子讨要五铢钱,买的零碎都进你嘴了吧,现在还敢威胁我。” 小青衣顿时俏脸通红,旋即小脸皱起,委屈道:“那不是不合狮子球口味么。” “好了。”漱玉在一旁说道:“公子别打趣她了,免得客人等急了。” 小青衣嘟哝道:“他才不急呢,姐姐这几日做的待客用的桂花糕都被他吃了。” 小青衣所言一字不差。 苏慕遮领着小青衣和笺花走进前堂时,见卫书正左手捏一块桂花糕,右手举着茶盏,嘴里塞满吃食,含糊不清的在喊仆从:“来人,续渣。” 仆从应声走了进来,却被苏慕遮挥退了:“管他作甚,噎死还除一祸害。” 卫书也不怒,就着茶渣将桂花糕顺下去,说道:“噎死我不打紧,公子今夜怕要错过一场盛事了。” “盛事?”苏慕遮疑惑不解。 “今日百官休沐,书院暂歇,清倌人、红倌人俱在此日大宴宾客,与文人雅士欢聚一堂。”卫书嘻嘻笑道:“仕女如云,画舫满河,丝竹悠悠,笙歌彻夜,今晚正是秦淮河畔热闹的时候,公子若错过了岂不可惜?” “百官休沐?”对于懒的早起上朝的苏慕遮来说,还真不知有这么一个日子。 “既如此,我们走吧。”苏慕遮说罢,扭身要走。 卫书一怔,指了指他身后的笺花与小青衣绿珠。 苏慕遮回头打量两人,笺花摩挲着剑柄,小青衣先前谄媚已不见,即便她怀中的狮子球也是一副理直气壮的神情。俩人有监视之责,若不让她们跟着,指不定在与师姐的信笺中如何编排自己呢。 暗叹一口气,苏慕遮没好气的问:“青楼有女子不得入内的规矩?” “这倒没有。”卫书回答。 “那就是了,走吧。”苏慕遮率先踏出前堂。 卫书在身后心中惊叹:“王爷果然非比常人,逛青楼亦有倾城佳人相伴,要的就是这份气势。今日跟着王爷,我看还有人敢看扁我。” (最近工作实在很忙,更新较少,抱歉。) 点击微信右上角+号,选择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参与! 第十三章 顾疯子 王府外便是码头,苏慕遮命仆从唤了一普通的乌篷船在此候着。 船夫年过半百,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皱纹,枯柴一样的双手撑着橹柄来回摇动,将苏幕遮等人送到下游的秦淮河畔。 乌篷船内,卫书兴致勃勃说道:“西楼清倌人柳如眉难得一见的要在灯船上见客,她弹的一手好琴,尤甚过我大嫂,公子今晚能大饱耳福了。” 苏慕遮目光扫视着舱外的风景,闻言问道:“闻听辅国将军夫人巾帼不让须眉,难道在琴技上也大有造诣?” 卫书父亲卫方回卫司空有两子,眼前这位玩劣不堪,其兄卫康却是有名。 卫康官拜辅国将军,随先帝南征北战留下赫赫战功。然令世人未料到的是,在南朝初定时,带兵留守汝阴郡的卫康被燕云军围城三月,最终战至城破而亡,她的夫人却带着训练有素的家丁,在城内且战且退,最终退回到了长江以南的淮南郡,留下了一段巾帼不让须眉的佳话。 卫书微微一笑,说道:“大嫂出身白家,琴棋书画自然样样精通。” 苏慕遮了然,四大门阀世家中白家是书香门第,辅国将军夫人有才不足为奇,倒是她率领家丁能退回长江以南,让人有些肃然起敬了。 乌篷船出了清溪,在划入秦淮河的时候,河面变的拥挤起来,无数乌篷船、画舫、商船在这里聚集,士人学子在船头高谈阔论,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达官贵人的船舫有轻舟相引,苏慕遮一行人坐着寻常的乌篷船,无人将他们认出来,乌篷船因此耽搁下来,苏慕遮见状便让船夫在邻近码头停靠上了岸。 岸上一条街沿河延伸至朱雀门,繁华的很,酒肆、楼阁、茶坊、戏园子、青楼林立,卖茶叶蛋、五香豆、蟹壳黄烧饼、葱油饼、豆腐脑儿、牛肉锅贴等零碎吃食的摊子占满了本就不宽敞的由青石板铺成的长街,因此在穿过的时候摩肩接踵拥挤不堪,让久违的苏慕遮颇有重回前世赶集的感慨。 禁不住小青衣的央告,仅一柱香的功夫,笺花与绿珠两人手中便提满各种吃食,嘴不见停歇,忙碌的不亦乐乎。 长街虽临近秦淮河,然距繁华地段稍远,少了些脂粉气,多了些属于江南市井的烟火。 沿街茶坊最多,自耆宿名流到工匠农夫,三教九流的人,将茶馆坐得满满的,他们有人在议事,有人在叙谊,有人在谈生意,也有老人提着鸟笼在临河的窗边逗鸟闲谈,笑看河岸上来往穿梭的船只追逐功名与利。 一般茶坊都有说书的先生,有兴致的一干人围他而坐,津津有味的听些传奇故事或有头有脸人物的演义话本。也有略高雅些的,请沿茶肆酒坊间不断走动的艺人过来唱曲,一般为老者操琴,女儿孙女之辈唱曲,也有老者自拉自唱,曲子不一而足,多为地方小调,唱罢若不想再听,只需摆摆手,摸出若干小钱递过,艺人便叩谢而去。 常人言江湖远适无前期,然江湖不远,一直在市井之间。 日头稍斜,天色尚早,走累的苏幕遮边领着众人走进了一家戏园子。 由于乱世纷争,百家争鸣,今世戏曲与苏幕遮前世涌现出的要更早些,在内容表达上更趋向于大胆和荒诞,拉大张力表述各家各派的主张,然在市井之间,乡民对此是不感兴趣的,因此苏幕遮迈入的戏园子,上演的是一出类似于前世《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戏。 找了二层雅座坐定,苏幕遮扫视下面大堂,见堂倌肩搭毛巾手提长嘴铜壶,迂回应酬,循环往复轮番给茶客续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嘴快腿快手快,方能照应周全。而那些气定神闲的老戏迷,在茶斟上来后,端杯闻一闻,轻轻呷上一口,却并不急于咽下,而是闭上双眼,含在口中,听着珠圆玉润响遏行云的曲子,怡然自得。 卫书殷勤的招呼堂倌过来,堂倌应声而至,立身一定距离外,右手揭开苏幕遮面前的茶壶盖,左手拎高铜壶,长长的壶嘴冲下一点、二点、三点,热腾腾沸水注满茶壶,桌上滴水不落。 卫书见苏幕遮有趣的打量堂倌的动作,待堂倌忙完后,挥手让他下去,说道:“公子,这本事可不是轻易练成的,得有个三五年的功夫,他们行话叫‘凤凰三点头’,堪称一绝。” 苏幕遮点头,目光移向戏台。这出戏正演到上虞柏氏女伪为男装游学,与建康顾生同肄业,同床共枕渐生情谊这出。苏幕遮前世虽不曾看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戏曲,但大概情节记的清楚,今生再看这出戏,梗概竟如出一辙,顿时起了兴趣,看的津津有味。 直至唱到柏氏女休学先归,苏幕遮才回首饮茶,随口问道:“这出戏不错,谁写的?” “顾长安。”一旁的卫书立刻回道。 “想不到他还有这等本事。” 苏幕遮放下茶盏称赞一声,却见卫书心思压根不在戏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 “怎么?”苏幕遮问道,“有事?” 卫书干咳一声,降低声音问道:“听闻公子有意重整千佛堂?” “消息挺灵通的。”苏幕遮看了卫书一眼,目光投向戏台,说道:“千佛堂的确要重整,否则以现在千佛堂的本事,影堂的皮毛都伤不着。” 在先皇被刺身亡后,苏牧成以苏家贴身近卫为基础匆匆建立了千佛堂用以对付影堂,然这些侍卫尚且不能护得先皇周全,更遑论对付隐藏在暗处的影堂了,因此苏幕遮提出了重整千佛堂的主意。 卫书说道:“不是我消息灵通,现在整个北府军都传遍了。” 千佛堂虚正奉命在北府军挑选能人异士,传遍不足为奇,何况卫家凭军功出身,苏幕遮因此没有丝毫讶异,目光紧盯着戏台。戏台上建康顾生已经得知柏氏为女,在经过重重阻挠后,两人走在了一起,这与前世《梁山伯与祝英台》结局不同,苏幕遮因此看的入神。 “不错。”苏幕遮在顾生与柏氏女双双把家还后,站起身子赞道,“故事结局挺好的。” “噗”,刚饮一口茶,酝酿如何挑起话头的卫书闻言将茶水全吐了来。“咳咳。”卫书忙擦嘴,神色诡异的对苏幕遮说道:“公子,这出戏刚过半场,还未完呢。” “啊?”苏幕遮诧异,手指着戏台,问道:“恶人受惩,上虞柏家亦同意他们亲事,怎么后面还有故事?” 卫书狼狈的将自己收拾好,苦笑说道:“公子,顾长安顾疯子可非浪得虚名。这出戏中,柏氏女与顾生成亲后,日夜辛劳,勤于家务,却不为婆婆所容,顾生为妻子求情,却遭母亲斥责,并令其休妻另娶,如此几番纠葛,顾生与柏氏女最后被逼的双双殉情而亡,变成了双飞鸳鸯鸟。” “我靠,”苏幕遮出口成脏,今世首次爆出这句脏话,“婆媳大战?《孔雀东南飞》!” 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小说限时免费?大神独家访谈?名家新书首发? 每周还有抽奖活动,苹果手表、q币、起点币等你来拿! 别犹豫了,打开微信,扫一扫左侧二维码,轻松关注,精彩不再错过~ 仦說Ф忟網 第十四章 西楼 卫书一脸迷茫,显然不知苏慕遮在说些什么,正待要问,见苏慕遮摆摆手又坐了下来。 下半场很快上演,随着时间推移,顾生与柏氏虽举案齐眉,但因皆无所出令婆婆愈加不满,矛盾逐渐升级。苏慕遮随手从小青衣绿珠手中抓了一把零碎,看的津津有味,找回了前世陪母亲看婆媳苦情剧的感觉。 卫书见状忍了许久,终于在苏慕遮低头饮茶时找到了机会,用近乎谄媚语气问道:“公子,你看我如何?” 苏慕遮满头雾水,疑惑的回了一句:“很好啊。” 卫书见他不明白,把话说白了:“加入千佛堂如何?” 苏慕遮上下打量他,问道:“你想加入千佛堂?对付影堂可是随时要掉脑袋的活计。” 卫书嘿嘿一笑,说道:“挂个名字而已,若在王爷手下做事,想来我家老头子不会再说我整天无所事事了。” 让卫书加入千佛堂并不影响什么大事,且卫书此人在建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日后有用到的时候,索性卖他一人情,苏慕遮略一沉吟便答应下来。 回头再看台上的这出戏,已到收尾时刻。 顾生与柏氏女双双被逼的殉情而亡,葬在了燕雀湖旁。随后戏台后侧的屏风缓缓拉开,皮影上一双鸳鸯鸟在裂开的墓碑中飞出,绕墓碑三匝,几声悲啼,缓缓向湖心飞去。 这段皮影表演的惟妙惟肖,配乐与描绘的背景亦十分传神,让苏慕遮忍不住站起身来拍手惊叹。 恰在这时,楼下大堂忽传来一阵“嗷嗷”哭声,吓了苏慕遮一跳,他回头问卫书:“这戏当真如此催人泪下?” 卫书探头向大堂张望一眼,指着嚎啕大哭之人,笑着对苏慕遮说道:“这出戏感人是有的,但能被打动当众痛哭的,也只有您眼前这位了……” 苏慕遮探出头去,见失声痛哭的是位书生,脸庞瘦削,眉清目秀间带着几分邪气。苏慕遮有些眼熟他,只觉在哪儿见过却又记不起来了,直到卫书道出他的名字后才恍然大悟。 “他不邋遢的样子,还真认不出来。”苏慕遮颇感有趣,问道:“这戏不是顾长安写的么?怎么他自己被感动哭了?” “鬼知道,不然也不会被称作顾疯子了。”卫书说道。他见苏慕遮不住地打量顾长安,问道:“公子若想见他的话,我下去把他请上来?” 苏慕遮挥了挥手,说道:“天色不早了,明日再邀他到府一叙吧,正好我有事要麻烦他。”说罢,领着众人下楼出了戏园子,将顾长安的嚎啕大哭抛在脑后。 斜阳已落西山,只留下几片红烧云,将天空衬托的高高的。孤雁在天空划过,披着余晖,分外的落寞。长街上人群熙熙攘攘,酒肆、茶坊的客人多了起来,青楼门前更是人头攒动。拉客的**是个有眼力劲儿,在苏慕遮等人经过时上来便拉苏慕遮的衣袖,若非有侍卫护着,未经沙场的苏慕遮当真不知怎办才好。 只是苏慕遮还未转身,便听**在被侍卫推搡时说道:“哎,卫公子今日怎不领这位公子进去陪翠云姑娘坐坐?” 卫书忙拱手,说道:“改日,改日。” 苏慕遮闻言站定身子,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卫书,问道:“怎么?你还兼职拉皮条?”Www.XSZWω8.ΝΕt 卫书打了哈哈,说道:“别说,这青楼姑娘虽不及画舫上的姑娘肤白貌美,却能扭转手气。每当我赌运不佳,对方手气又好时,便领他过来陪翠云姑娘坐坐,之后便能时来运转。” 当真是赌徒的心思,苏慕遮无语,走了几步,忽问道:“上次你赌未来岳父的女儿红……” 话说半截,苏慕遮盯着卫书,一切尽在不言中。 卫书翻个白眼,问道:“你觉的我像傻子么?” “像。”在啃糖葫芦的小青衣绿珠随口答应一声。 …… 苏慕遮等人缓缓前行,在绕过一座酒肆后,秦淮河再次出现在面前。此时的秦淮河上灯船如龙,一直延伸到视野之外,丝竹管弦,浓酒笙歌,轻歌曼舞,画舫凌波,金粉楼台一一浮现在眼前。一艘三层楼高的画舫停在前面码头上,彩灯将船身打扮的灯火通明,轻纱在河风吹拂下不住飘动,送来阵阵清香。 一面旗幡在画舫显眼处招展,“西楼”二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让苏慕遮眼前一亮,忍不住称赞。“刚则铁画,媚若银钩。”苏慕遮说道:“想来写这字的人武功也是不错的。” 卫书前面领路,在侍卫簇拥下,苏慕遮等人很快来到码头,在登船前却被拦了下来,听拦住卫书的仆从说道:“对不住,卫公子,今日西楼盛会您并不在邀请的名录上。” 卫书冷声问道:“今日盛会是由谁主持的?” “陆家二公子与白家三公子。”仆人显然不敢得罪卫书,因此卫书一问便答了上来。陆家二公子陆楚看不起卫家二公子已是满城皆知的事情,卫书不在西楼盛会名录上乃常事,仆人遇见已不止一回了。 况且陆楚常当众讥讽卫书,久而久之卫书只要听见盛会有陆楚在场,便不再去凑热闹了。孰知仆人今日却失了算,见寻常转身便走的卫书趾高气昂的回身,对他身后的白衣公子说道:“王爷,想来这西楼不是我等能来的地方,咱们还是移驾别处吧。” 苏慕遮淡淡地扫了卫书一眼,意味颇浓,让卫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想莫不是自己借王爷来杀陆楚那小子威风的心思惹怒王爷了?哎哟,那可得不偿失了。 “好啊。”苏慕遮应声道:“如此我们便回去吧。” 拦卫书的仆人闻听白衣公子的身份也是一愣,心道这便是朔北王?模样未免也太过于寻常了。听苏慕遮说要回去,仆人顿时回过神来,来不及回禀,忙上前一步恭敬说道:“王爷折煞小人了,这天下怎会有王爷去不了的地方,王爷快里面请。” 卫书见苏慕遮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时也猜不透王爷在想些什么,便也不再想了,继续照着自己的剧本来,冷声对仆人说道:“怎么?你个仆人便能迎得王爷的大驾?” “哎呦,小人该死。”仆人告罪一声,忙上船禀告去了。 卫书扭头嘿嘿笑道:“借王爷的面子,今日咱也能一睹如眉姑娘的芳容了。” 小说限时免费?大神独家访谈?名家新书首发? 每周还有抽奖活动,苹果手表、q币、起点币等你来拿! 别犹豫了,打开微信,扫一扫左侧二维码,轻松关注,精彩不再错过~ 第十五章 儒林盛会 玉壶光转,暮云飘散,彩灯首位相连,码头上夜色如晴昼。 秦淮河上,船桨打碎了流光,在河面上荡起点点碎影,随着划向河面的画舫慢慢去了。 苏慕遮未回卫书的话,目光四移,见打算上船的士子书生此时都站在不远处,偷偷打量着自己,显然对前些时日凭空冒出的却深居简出的朔北王很是好奇。 只有一人的目光有所不同,他个子高高,宽肩膀,虎背熊腰,头上扎着一条藏青色的超大头巾,头巾的一角潇洒地垂挂在胸前,刚从旁边码头上上岸,担着一筐子鲜鱼,步履稳健的逐步走过来,目光紧盯着苏慕遮腰间。仦說Ф忟網 苏慕遮循着他的目光,见长袍被风一吹,露出腰间刀鞘一角,黑色的刀鞘在夜色中并不显眼,却不想被这渔夫瞅见了。苏慕遮冲他淡淡一笑,将刀鞘遮了起来。渔夫担着鲜鱼要上画舫,护卫正要拦下,被苏慕遮止住了,这人能够识得青狐刀的不凡,想来是有见识的。 让苏慕遮未料到的是,卫书竟识得这渔夫,在渔夫与他错身而过时,他一巴掌拍到渔夫肩膀上,不满说道:“榆次,我卫府怎请你也不来,怎么西楼盛会你便送上门来了,莫不是看不起我卫家?” 渔夫身子纹丝不动,笑道:“二爷说笑了,实在是小人手艺粗鄙,登不得大雅之堂。” “登不得也得登!我成亲之日你定得过去亮你手艺,放心,钱少不了你的。”卫书拉住渔夫,说道:“今日你若不答应,便别想登船了。” 渔夫忙告饶,直到答应卫书成亲时日定过去帮忙后,卫书才放他上船。 “榆次烧一手好鱼,蒸烹煮炸片样样精通,尤善以吴郡松江鲈做金齑玉脍,洁白如玉的鱼肉入口即化,当真是珍馐美馔。”卫书对苏慕遮说着便已口舌生津,“只是寻常只有在西楼画舫上才能吃到,旁人想吃他做的一顿鱼宴,若无交情千金万两都请不动。” …… 陆楚剑眉星目,瘦削的脸庞带着桀骜,微笑间英气逼人,一身玄色长袍,神态潇洒的站在木梯旁,拱手相迎应邀前来的贵客。寻常客人在楼下有仆从相迎,能够上得此处的,莫不是让陆楚怠慢不得的贵客。 白安石与陆楚交好,他外衬一身素白色外衣,一头黑发用白玉绾起,腰间佩戴一块温润的玉佩,手中端着一杯酒,缓步走上前来。白安石由于出身书香门第,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儒雅之风,惹的侍女不时地大胆偷看他,只觉此生足矣。 白安石冲刚上来的客人点头,在陆楚身后轻声问道:“今日既然邀请都城名士,不知王府你下请柬没?” “朔北王深居简出,我等还是不要打扰的好。”陆楚接着嗤笑一声,轻声说道:“听说前些日子我们王爷在吴郡被强人劫道了?卫立青卫太守也忒不称职了些,该将他撤了。” 白安石听陆楚语气中充满不屑,淡淡一笑,饮了一口酒,说道:“劝你切莫看轻了他,先王苏词乃人中翘楚,想必新晋朔北王也是不差的。” “或许吧。”陆楚说罢,见几位书生簇拥着一白眉皓发,衣冠楚楚,脸庞瘦白的老者上了楼,忙迎上前去,拱手行礼道:“陆楚拜见公羊子高先生。” 公羊子高抬头打量眼前公子一番,回礼道:“久闻公子大名。儒林传闻公子拜在了南山书院七子在吾门下?今日一见,公子果然锋芒逼人,极合在吾脾性,想来传闻是不假的。” 陆楚得意的轻笑几声,说道:“能拜在在吾先生门下,实乃学生三生有幸。”他听楼梯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想是又有客人来了,恭敬的对公羊子高说道:“待会再向先生讨教,先生里面请。” 公羊子高客气几句,回头却见木梯上来一位仆从。 陆楚有些愠怒,但想仆人无故不会上来,于是皱眉问道:“何事?” 仆人回道:“回公子,朔北王携卫家二公子在外等候。” “朔北王?”陆楚有些错愕,忍不住与白安石对视,他实在没想到苏慕遮会不请自来。白安石却是淡然一笑,说道:“想必是卫书那小子在其中作乱了。” 公羊子高已经站定身子,说道:“朔北王来了?老夫承蒙王爷大恩,需亲自下去迎接才是。” “子高先生说的是,王爷何等尊贵,我等需亲自倒履相迎才是。”陆楚向已经落座的宾客拱手,说道:“各位请吧。”说罢,不忘在白安石耳边嘀咕一句“扫兴”。 白安石笑而不语,心中在想些什么不得而知,陆楚最看不透的人便是他了。 士子书生站在甲板上相迎,着常服的官员随陆楚、白安石下船相迎:“陆楚、白安石拜见王爷。” 苏慕遮说道:“免礼,今日糊涂被卫书拉了过来,多有叨扰,还望两位公子不要恕罪。” “王爷若能参加西楼盛会,是我等荣幸,怎会有叨扰之处?王爷多虑了。”白安石言语间更见儒雅,让人听后如沐春风。 苏慕遮点头,再向公羊子高恭敬行礼,寒暄一番后,正要随陆楚等人上船,却不料码头上又挤过来一位书生,他身体修长,身后背一把长剑,面目坚毅,正要登船却被苏慕遮侍卫拦住了。 陆楚见到他后,脸上满是惊喜,向苏慕遮告饶一声,迎上前去,说道:“师兄,你怎么到建康来了?” “老师托我办些事,顺路领你到书院。”那书生说罢,上前一步拱手对苏慕遮说道:“南山书院孙卿拜见王爷。” 苏慕遮狐疑的回了一礼,听孙卿说道:“四年一度的儒林盛会来年将在荆州衡山举行,南山书院请帖已送达药王谷叶大小姐手中,然卜商先生特意嘱托需亲自拜会漱玉姑娘,请她务必莅临盛会,听闻漱玉姑娘随王爷来了建康,因此书生寻了过来,还望王爷引见。” 苏慕遮笑了,道:“漱玉果然是卜商先生的红颜知己,师姐都答应了我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明日你自行拜会她便是。” 小说限时免费?大神独家访谈?名家新书首发? 每周还有抽奖活动,苹果手表、q币、起点币等你来拿! 别犹豫了,打开微信,扫一扫左侧二维码,轻松关注,精彩不再错过~ 第十六章 一副黄连苦相思 苏慕遮师父叶秋与南山书院卜商先生交情颇深,卜商先生因此常到药王谷拜会。 俩老翁喜饮酒,酒至半酣常因一些小事较真儿争论个不休。一日,两人又醉酒,不知怎么说到了奇遇上,卜商先生说:“吾曾遇一巨人,站起来头顶房梁。”苏慕遮师父不服气,说道:“我曾遇见的巨人更甚,坐则头顶梁。”恰逢漱玉进去侍候,闻言说道:“都不足为奇,我曾遇一巨人,开口时上唇抵栋,下唇搭地,喘息间可将牛吹飞。” 卜商先生为难漱玉,问道:“既如此身子居于何处?” 漱玉指二人说道:“近在眼前。”言罢,将一盘切好的牛肉递上酒桌,说道:“先生请慢慢享用,牛尚在天上飞,可再无牛肉供先生享用了。” 俩人被取笑后倒也不恼,不过自此以后卜商先生出些诗词典故之类的取笑为难漱玉。然漱玉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经、史、子、集信手拈来,卜商先生绝讨不了好去,甚至反被欺侮,漱玉给了他一“半边圣人”的称号。一来二去,两人倒成了忘年之交。 “孙卿谢过王爷。”孙卿拱手,正要再言,一旁站立良久的白安石说道:“王爷,河上风大,我等不如上船再叙?” 苏慕遮点头答允了,在白安石引领下率先上了画舫。只留下一群士子书生在甲板上窃窃私语,对于他们来说,凭空冒出的王爷有太多谜,与药王谷关系匪浅已让人敬慕三分,想不到与南山书院还有瓜葛。 陆楚便在队后轻声问孙卿:“漱玉是哪方人物,竟劳师兄大驾亲自拜会?” “药王谷叶大小姐身旁侍女。”孙卿说道:“学问尤在你我之上,常与卜商先生谈经论典,此番儒林盛会由卜商先生主持,特意点名要请她过去。” “叶大小姐侍女怎会在朔北王府上?”陆楚诧异,又问道:我们这便宜王爷与药王谷究竟是何关系?” 孙卿斜眼看他,笑道:“怎么,看不起朔北王?你不是很敬佩他父亲吗?” 陆楚撇嘴,说道:“想苏词苏前辈何等的英雄人物,当年只率近万北府军,便敢长途奔袭,与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决战函谷关以东,法家首领商弘羊都难与他抗衡。再看现在这位朔北王,传闻前些日子在来建康的路上,被强人劫掠了。” 孙卿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切莫被传闻迷惑了眼睛,你敬佩的苏词是英雄,他的儿子也绝非等闲之辈,你道那漱玉现在是什么身份?”孙卿停顿下来,待陆楚脸上露出不耐后,才答道:“朔北王府上的如夫人!” 陆楚了然,片刻后脸色忽如见鬼一般,轻声问道:“师兄的意思是……” 孙卿点头说道:“叶秋先生卧病在床时亲自托付的。”尐説φ呅蛧 陆楚心中有百般滋味,犹如看见倾慕已久的白天鹅恋上了癞蛤蟆一般,讷讷不能言。半晌后才问道:“江湖怎没有传闻,师兄是如何知晓的?” “当时卜商先生也在场。”孙卿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初闻此消息时我亦深感遗憾,然他们二人是青梅竹马。只能说你敬佩的苏词苏前辈的确高瞻远瞩。” 陆楚头番听到有人如此称赞苏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待两人上了三楼,见苏慕遮被白安石请到主座落座,卫书凑了过去,公羊子高先生则坐在苏慕遮下首。陆楚见苏慕遮一副貌不惊人的模样,实在想不通,低声问道:“叶大小姐当真如传言那般人间绝色?” 孙卿不置可否,道:“你得去问风流浪子叶倾城或眼前这位爷。叶大小姐好易容,这番到药王谷,我可没机会见到她本尊面目。”说罢,见苏慕遮目光扫了过来,便离开陆楚坐到了靠近苏慕遮的位子上。陆楚与一旁客人客气一番后也跟了过去,听苏慕遮问道:“孙公子此番前往药王谷,师姐可还有其他事情嘱托与你?” “嘱托的事情没有,叶大小姐倒让书生为公子捎来一副药。”孙卿说罢,在身后的包裹中取出一副用芦苇纸包着纸绳捆扎好的草药。小青衣走过去将草药接过,见纸张捆扎手法的确出自药王谷,又轻嗅草药,片刻后笑道:“是黄连。”她从小在谷主身旁挑拣辨别药材,因此只闻气味便可识得。 苏慕遮纳罕,问道:“师姐捎一副黄连是何意?” 在座的官人书生皆摇头不解其意,卫书在一旁卖弄自己可怜的学识:“一定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众人不理他,倒是陆楚不错过挖苦他的机会,说道:“你定是黄连吃多了,未伤脾胃,却伤到了脑子。” 黄连大苦大寒,过服久服易伤脾胃,小青衣未料到陆楚会如此挖苦卫书,顿时忍不住笑了,见众人目光移过来,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可爱模样让一旁的白安石为之一怔。 众人不解间,画舫一侧珠帘忽卷了起来,一阵清香随风袭来。人未至,犹如黄莺出谷的般美妙的声音先传了出来:“黄连在药方上另有隐名,唤作苦相思,想必有佳人对王爷相思颇浓。”说罢,来人整个身子已经迈进场内。 她一身鹅黄色纱衣,里面丝绸白袍若隐若现,腰间用一条淡蓝软纱轻轻挽住,脸上略施脂粉,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端是一美人胚子。她挽袖恭敬行礼道:“西楼柳如眉见过王爷。” 笺花是一美人,但她一副中性剑客打扮,冰冷无丝毫女人模样,让人生不出半点亲近,因此柳如眉一出场,便凭借百般娇媚的姿态将众人目光夺走了。然而,苏慕遮的目光却没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苏慕遮挥手示意她免礼,将小青衣手中的草药抢过来,喜道:“不错,不错。”苦相思,苦苦相思?苏慕遮心中很是得意,叶大小姐平时总捉弄他,这般隐晦的情话还是首次。 得意完后,苏慕遮才打量眼前的清倌人,说道:“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柳如眉,是个好名字。” “王爷谬赞。”柳如眉颔首,轻声说道:“能一言道出家父为奴家取名出处的,公子还是首位。” “是吗?”苏慕遮环顾四周,笑道:“那你们可真够笨的。” 在座书生脸上一时神色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好,倒是卫书溜须拍马手段一流:“当然,王爷才思自然不是我等骑风马牛便能追上的。” 苏慕遮拍额,低声对卫书说道:“你的确是黄连吃坏脑子了。” (由于上班等原因,所以更新缓慢,更新时间也多在半夜,所以请大家见谅,大家可以养肥再看,更新速度实在难以加快,抱歉了。) 小说限时免费?大神独家访谈?名家新书首发? 每周还有抽奖活动,苹果手表、q币、起点币等你来拿! 别犹豫了,打开微信,扫一扫左侧二维码,轻松关注,精彩不再错过~ 第十七章 西楼四绝 画舫缓缓开动,在徐徐河风中向下游行去。 两岸酒家林立,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浓酒笙歌,许多歌女寄身其中,轻歌曼舞,丝竹飘渺,让文人才子流连其间。十里秦淮,浆声灯影构成一幅如梦如幻的美景奇观,如《清明上河图》画卷一般在苏慕遮的面前缓缓铺开。 柳如眉款款走向苏慕遮对面的琴台,那里河风将轻纱帐鼓起,不断拂动琴弦,将精致的容颜藏在若隐若现的烛光中。琴声随之悠悠响起,如山谷清泉滴落在溪流中,又仿若塞外悠远的天空,沉淀着清澄的光,将秦淮河上漂着脂粉气的喧嚣隔离在了画舫之外。 在琴声中,西楼侍女捧着酒樽走上前与苏慕遮倒酒,有点黏稠的酒液在古藤杯中翻滚,透出阵阵混杂着梅子汁的的酒香。 陆楚向苏慕遮敬酒,说道:“西楼有四绝,绝色,鱼脍,好琴还有这青梅酒。说到这青梅酒,可是如眉姑娘在黄梅雨时节,亲手在青梅变黄时采摘下来独家酿制的,常人绝难喝到,王爷请。” 苏慕遮依言举起酒杯,浅尝一口,在舌尖上细品,酒液兼容了青梅温柔缱绻和酒的酣畅浓烈,微酸甜美里透露着一种分外醇厚的质感,又颇有几分女儿家的袅袅清韵,满嘴浓稠爽滑的醇香让人有些醺醺然。 “好酒。”苏慕遮称赞一声,待陆楚转身向他人敬酒后,回头向下首公羊子高先生举起酒杯,问道:“进城后俗务繁多,未来得及登门拜会先生,不知先生现在何处落脚?” 公羊子高饮酒回礼,说道:“暂时借住在南阳堂香山居士处。最近在帮香山居士筹办抡才大会,所以没来得及拜会王爷。” “南阳堂?白尚书白家书院?”苏慕遮目光移向白安石,问道:“抡才大会又是什么盛事?” 白安石正好凑过来,闻言说道:“抡才大会是建康四大书院轮替主办的一年一度的盛事,旨在为主上在全国选取栋梁之材,以助我朝早日收复江北故地。” 当朝以九品中正制取仕,家世品行名望俱是登入庙堂的重要考量,因此在各种盛会比试中夺个名头便成了养望契机,尤其四大书院背靠朝廷四大门阀世家,影响力更是了不得。尛說Φ紋網 “不错。”苏慕遮称赞一声,听白安石问道:“今年正好由白家举办,不知王爷届时可否赏脸坐镇盛会?” 苏慕遮正想要见识一番,闻言毫不犹豫点头应承下来,回头问道:“先生要主持此次抡才大会?” “不错。”公羊子高回答,抬头见苏慕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有些狐疑,听苏慕遮又问道:“大会主要考校哪些内容?” “技击之术是为武比,坐谈论道是为文辩,兵韬武略等行军之术今年由主上亲自考校。”公羊子高为苏慕遮一一列举。 苏慕遮心下了然,苏牧成与他说起过选拔军士之事,然北府军成立起便世袭罔替,此事与他无关,苏慕遮因此也没太在意,却不想此事还与四大书院有关,王权与门阀间的牵制如此可见一斑。 琴声渐歇,余音在耳。 苏慕遮见柳如眉站起身子,引着侍女走过来,将她们手中的盘子放在面前的桌案上,说道:“西楼鲈鱼脍,鲈鱼选自松江秀野桥下的四鳃鲈,渔夫连夜送来的。鱼肉嫩而肥,鲜而无腥,想来是合王爷口味的,王爷请慢用。” 苏慕遮闻言,不由自主想到了上船前遇见的渔夫榆次。他低头见这鲈鱼脍,汤汁浓稠红亮,敷覆在拼接得有头有尾有型有款的鱼身上,散发出檀香木般清亮幽雅的光泽,让人看着便有食欲。苏慕遮举筷要食,忽闻身后有咽口水的声音,不禁哑然失笑,说道:“柳姑娘可否再备两幅碗筷?” 柳如眉顺着苏慕遮目光望去,见小青衣绿珠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顿时明白过来,随即又有些惊异,料不到苏慕遮如此善待青衣,笑道:“两位姑娘请跟我来。”小青衣闻言高兴应了一声,抬脚便走。 倒是笺花未移动脚步,见苏慕遮不解,她摸了摸腰间佩剑说道:“护你周全是谷主特意嘱咐我的。” 苏慕遮闻言不再劝,举筷夹起一块鱼肉,刚入口舌头稍一卷就化了,一根细刺都没有,尤其是那条鱼尾脊上的肉,说不出的腴嫩香鲜,让人齿间生香,回味无穷。 公羊子高尝了一口,赞道:“‘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松江鲈鱼如此美味,难怪北朝为官的季鹰想起它的滋味后会辞官回到姑苏。” 有书生闻言笑道:“鲜卑人粗鄙,想来是尝不到如此美味的,季鹰辞官回家不足为奇。我听闻鲜卑屡次劫掠我城池,都是兵痞艳羡我江左食美酒香之故。” 苏慕遮闻言皱起了眉头,那些不过是鲜卑劫掠城池的借口罢了,没想到当真有迂腐的书呆子信了。堂中又有其他书生说道:“江左繁华他们是见识了,南朝的兵威他们还未曾见识过,等主上整顿完毕北伐收复故地之日,定让他们好好见识一番。” 有书生头脑清醒,说道:“莫轻敌,燕云铁骑能横行江北,想来不是可以轻易拿捏的。” “燕云铁骑?”他人反驳道:“我朝有北府军。前秦锐士亦不可挡,区区燕云军何足道哉?” “然北府军乃步兵……”大堂随后展开一番激烈辩论,由兵种到武器再转至粮秣供应,各书生援引各方佐证,吵得不亦乐乎,胸无点墨的卫书也忍不住上前谈论一番,然几句话便被陆楚给驳回来了,弄了个面红耳赤,颇不痛快。 苏慕遮听他们争论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无聊的站起身子,踱步走出画舫,找侍女问了一下方向,与笺花寻小青衣绿珠而去。 走至半路,听前面柳如眉在东厨说道:“这些青梅酒你带回去与阿翁饮用吧。快到寒冬了,你当心阿翁的老寒腿再犯。” 榆次笨拙说道:“你不必担心,前些日子阿翁说腿有些疼,我便带他去清心堂讨了几副药,用后便没再犯,腿脚比往年也利索多了。” “那就好。”柳如眉轻舒一口气,说道“近段时间陆公子常邀我作陪弹琴饮酒,未得空闲去看望阿翁,希望他老人家不要责怪我。” 小说限时免费?大神独家访谈?名家新书首发? 每周还有抽奖活动,苹果手表、q币、起点币等你来拿! 别犹豫了,打开微信,扫一扫左侧二维码,轻松关注,精彩不再错过~ 第十八章 青狐刀 榆次迟疑,良久不语,半晌后才问道:“他没把你怎样吧?” 柳如眉轻轻摇了摇头,听榆次说道:“莫委屈了自己,实在不行离开秦淮河回乡下吧。” 柳如眉自嘲一笑,说道:“红颜祸水,尤其在乱世中,我已经害死了父亲,回到乡下只会给你们惹来更多祸事。” 榆次清楚柳如眉心目中的苦楚,木讷口拙一时找不出可以安慰她的话来。沉默间,听东厨外响起一声咳嗽,俩人扭头,见苏慕遮领着笺花站在了门外。 柳如眉忙行礼,说道:“绿珠姑娘还在妾身房内用饭,我这便引她过来。” “不用了。”苏慕遮踏进房门,说道:“那丫头吃饭细嚼慢咽,慢的很。”他走上前几步,上下打量榆次。笺花抱剑站倚在门上,盯着外面,防止有人偷听。 许是察觉到有些异常,柳如眉抢先一步站在苏慕遮与榆次之间,说道:“王爷,这位便是西楼做鱼的厨子。”说罢,拉了啦榆次衣角,示意他快行礼。 榆次无奈,拱手说道:“榆次见过王爷。” “免了。”苏慕遮一挥手,一把刀突兀地出现在他手中。 “你可识得这把刀?”苏慕遮问道。 那把刀,刀柄漆黑,漆黑刀鞘上古朴花纹环绕,月光下山丘上一只回首的狐狸跃然与眼前。 榆次打量它一眼,眼神意有所动,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柳如眉抢先道:“王爷佩刀想来不是凡品,我等斗升小民怎会识得。” “是吗?”苏慕遮显然不相信,目光盯着榆次,右手轻轻地抽出半截刀身,一声半真半幻如狐鸣的声音由刀鞘传出,似勾魂一般让人有些失神。 苏慕遮说道:“守护某些心爱物事是需要实力的,你若能如实相告,我保证整个南朝无人敢欺侮柳姑娘。” 榆次眼中精光一闪,不顾柳如眉阻拦,脱口说道:“此刀名为青狐刀,由于刀身刀鞘锻造独特,出刀极快且声音犹如狐鸣,心志不坚者闻之将失神片刻,刀身由玄铁打造,刀刃锋利可断金玉,然最厉害的却是它的刀背,所以又名不杀。” “不错。”苏慕遮反手握刀柄,说道:“不过这还不够。” “青狐刀其实为雌雄双刀中的雄刀,雌刀为九尾,它出刀时机与光息息相关,因此九尾不出刀则已,出刀则流光溢彩,犹如鬼神故事中妖狐月光下九尾绽放时一般夺人眼目。”榆次神色间有了光彩,不卑不亢说道:“雌雄双刀合称为九尾青狐,乃铸剑大师秦夫人所铸,堪称绝世神兵,后被赠予药王谷,一直流传至今。” 苏慕遮将刀回鞘,问道:“江湖传言九尾青狐还有一把姊妹刀,不知是否属实?” “属实。”榆次点头说道:“那把刀乃铸剑大师秦夫人晚年所铸,天生克制九尾,因杀气过重唤作杀过,大师平生从未示人,一直供奉在秦家祠堂。” “现在杀过在何处?”苏慕遮脸上怒气浮现,问道:“秦家一夜间消失后,杀过在何人手中?” 榆次见苏慕遮脸上的怒气,心下一沉,问道:“莫非王爷见过杀过?” “九尾被它斩断了。”苏慕遮冷冷说道。 九尾为叶秋荻佩刀,上次她在外出时遇袭,刚拔出刀便被斩断,错愕间受了轻伤,若非对方武功稍逊与叶秋荻,恐怕苏慕遮便再也见不到她了,因此苏慕遮心中耿耿于怀,一直想把这人找出来。 榆次苦笑着摇摇头,说道:“不知,秦家因天子剑遭前秦皇帝猜忌,被迫隐姓埋名远离尘世喧嚣,却不想还是被人盯上了,在隐居山谷的两年后,秦家被黑衣人袭击,几近惨遭灭门,杀过便在那时消失不见了。” 秦家因天子剑遭前秦皇帝猜忌的事情苏慕遮是知道的。秦家在秦夫人过世后又出了一位铸剑大师秦雨师,他毕生铸了七把剑,逍遥派绝浮云在见过后称七把剑为天子剑,江湖因此传言,七把天子剑得一把可为一方诸侯,得七把可得天下。 江湖传言毕竟是传言,当时并无人相信,然在秦雨师百年后,世人惊讶发现,天下七分,天子剑七把果然在七位诸侯手中。秦家因此名声大噪,江湖对秦家兵器趋之若鹜,然秦雨师毕竟已经作古,秦家出一把顶好的兵器已是难事,更遑论天子剑那般品质的神兵了。 等到前秦囊括四海并吞八荒,秦皇却未能将七把天子剑收集齐,这成了秦皇的心腹大患,他一面派人围剿他国余孽,寻回其它天子剑,一面受天下之兵,以保天下稳固。恰在这时,又不知谁传的消息,言之凿凿称天子剑其实为八把,余下的一把正供奉在秦家祠堂供,先天克制其它天子剑,得之可为天下共主。 秦皇因此猜疑,派兵连夜围堵秦家,然当士兵撞开秦家大门时,却发现秦家早已人去楼空。 也许是巧合,现下六分天下,后秦皇帝手握两把天子剑,燕国、南朝、蜀地等各方势力主上各握一把天子剑,七把天子剑仍牢牢把握在天下最有权势人的手中。 苏慕遮见榆次对九尾青狐说的头头是道,于是问道:“你姓秦?铸剑大师秦夫人后人?” “不错。”榆次点点头,脸色悲苦,说道:“秦家几近灭门,只余父亲一人因贪玩迷路在了山林中才躲过一劫。” “数十年的时间,你们也没查出是何人灭了秦家满门?”苏慕遮问。 榆次摇摇头,说道:“显然他们手脚很利索,家父追查多年一无所获,关于杀过的消息也是今日才在王爷处听到的。” “这可奇怪了。”苏慕遮皱眉,说道:“秦家被灭门是在几十年前,现在杀过才涌现江湖,这沉寂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且看他们径直找我药王谷麻烦的行径,显然清楚杀过是九尾克星,而不是什么天子剑。” “其实。”榆次犹豫了一下。 “什么?”苏慕遮问。 “杀过其实是双刃刀,它的刀刃与九尾青狐一般可切金断玉,寻常人驾驭不住它的话,在使用中会被反伤,想是这个原因,杀过才一直未出现江湖的吧。”榆次说罢,指了指苏慕遮的青狐刀,说道:“杀过先天克制九尾不假,然青狐刀却是克制杀过的。” 苏慕遮闻之愕然,良久才说道:“你家先祖秦夫人是个会玩的。” 小说限时免费?大神独家访谈?名家新书首发? 每周还有抽奖活动,苹果手表、q币、起点币等你来拿! 别犹豫了,打开微信,扫一扫左侧二维码,轻松关注,精彩不再错过~ 第十九章 唇枪舌剑 万物相生相克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刀剑棍棒等杀器亦是如此,千百年来铸剑大师辈出的秦家一直秉持着这样的道理,这也是从小苏慕遮在叶秋荻手下从未讨到便宜的原因,九尾本来是克青狐的,当然后面的是苏慕遮为自己找的原因,只惹来笺花一阵白眼。 “断刀九尾还有重铸的可能吗?”苏慕遮问。 榆次摇了摇头,说道:“九尾青狐都是秦夫人用秦家独门锻造手法铸造的,然秦家现仅剩下我与家父俩人,家父已经举不动铁锤了,我又一直以捕鱼为生,打铁铸剑的本事没学会多少,倒是可以多送王爷几条鱼。” 苏慕遮略有些失望,不过叶秋荻用刀也不顺手,便没再勉强榆次,转身正要走出东厨,忽回头问道:“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千佛堂?” 榆次惊疑不定,不知苏慕遮此举是何意。 苏慕遮见状解释道:“今日杀过主人即便不是当年要灭秦家满门的人,想必与他们渊源也是颇深的,你父亲追查多年一无所获,何不加入千佛堂?我们一同把他们给挖出来,好报你的血海深仇,我的断刀之恨。” 柳如眉拦住榆次,上前一步问道:“承蒙王爷厚爱,不过榆大哥一来无武艺傍身,二来要照顾年迈的父亲,怕是没有能力帮助王爷的。” “既然如此,那便罢了。”苏慕遮也没再多说,转身出了东厨。 “为何拦我?”榆次问道,“我若加入千佛堂的话,想必报仇的希望更大些,阿翁也不用为不能报仇而整天长吁短叹了。” 柳如眉说道:“千佛堂要与影堂为敌,你混进去作甚?一不小心还枉送了性命。” 榆次笑了,指了指自己沾满烟火气的身子,说道:“你觉我这样浑身只有几两打渔烧鱼本事的人,王爷会安排我去对付影堂?” 柳如眉闻言也知道有些不可能,但还是说道:“此时重大,你还是回去与阿翁商量一下的好。” 榆次闻言应了,柳如眉正要再说话,见苏慕遮折返回来,听他说道:“天色已晚,麻烦柳姑娘快些将绿珠那丫头带过来吧。” 柳如眉答应了,稍后领着绿珠跟随苏慕遮来到了宴客的大堂,听场内的书生依旧在争论个不休,甚至有书生争论的面红耳赤,甚是吓人。 “好了。”苏慕遮沉喝一声,将所有争吵的声音压下去,说道:“见各位如此关心国事,我心甚慰,你们都是国之栋梁,莫因小事气坏了身子。” 各位宾客闻言忙恭敬客气说道:“王爷过奖。” “正好我这里有事需要各位帮忙。”苏慕遮语气一转,说道:“今日重建千佛堂有些捉襟见肘,见各位如此忠心为国,不如暂且都加入千佛堂吧,也好日后为主上分忧。” 苏慕遮话音刚落,顿时满堂鸦雀无声。主上重建千佛堂意欲何为在座的都是清楚的,然影堂万军从中都能取先皇性命,在座的又有谁能保证影堂的杀手半夜不会摸到自己枕头边上。 半晌,一穿白色长衣的书生,打了个哈哈,说道:“王爷说笑了,我等各司其职,俱有份内事情要做,怕是无法进入千佛堂为王爷分忧了。” “无妨。”苏慕遮对卫书说道:“你将在座的各位都记下来,届时我亲自找皇兄要人,只有不是身居要位的,想来皇兄应该会忍痛割爱的。” 卫书与在座的没一人合得来,与陆楚更是死对头,闻言自然是高兴的答应了,陆楚身为宴会主人却不能让苏慕遮如此胡搅蛮缠,他上前一步说道:“王爷,用人之道贵在任人唯贤,哪有胡乱将人安插到职位上的道理,况且千佛堂关系江山社稷的大事,如此随意怕坏了主上大事。” “是吗?”苏慕遮回头问柳如眉。 柳如眉一愣,其他人也是所料未及,没想到这等事情苏慕遮竟会询问柳如眉的意见。随即想到先前苏慕遮是与柳如眉一同进来的,在座的各位心中不由的便将俩人的关系想岔了。这还了得,陆楚一直都视柳如眉为囊中之物,迟迟未将她收入府中也是想在秦淮河风流故事中留下一段佳话罢了,万万没想到柳如眉不知使什么法子攀上了王爷这根高枝。 众人目光扫向陆楚,见他脸色果然不怎么好。 柳如眉略一思量,便知苏慕遮是在履行对榆次的承诺了,当即不卑不亢的说道:“陆公子说的在理,王爷还是三思为好。” 陆楚皱着的眉头略一舒展,随即想到千佛堂并不是那么简单,各家都在想法子在其中安插进自己的人,于是眼珠子一转,说道:“不过千佛堂百废待兴,正是捉襟见肘之时,我身为臣子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我等虽然不能进入千佛堂,但家仆、书院……”wWW.xszWω㈧.йêt “的确。”苏慕遮打断他说道:“还是陆公子聪明。” 陆楚语气一滞,客气几句,以为苏慕遮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却不料苏慕遮话题一转,说道:“各位既然不能出人,出钱总是可以的嘛,就这样说定了,每人三百贯,卫书你将名单核实了,千万莫漏了谁家的。” “这……”满堂议论纷纷,三百贯可不是小钱,司马司徒等高官每月俸钱也才三百贯。不过苏慕遮清楚这些人是能够拿出这些钱来的,要知道南朝可不是寒士为官的时代,在座的哪位不是家财万贯的世家子弟。 “在座的有手头紧拿不出来也可以不出。”苏慕遮笑眯眯说道:“我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众人闻言这才展颜欢笑,孰知苏慕遮语气一转又说道:“千佛堂若能在各位资助下快速重建,实在是利国利民的好消息,卫书,你先将名录散发出去,让百姓也明白在座的大义,等日后钱收上来了,再把交钱的名录刻在千佛堂的石碑上,以让后人也铭记各位的功德。” 众人不语,心说不出钱的岂不是要在世人面前大跌面子? 良久,白安石才站出来说道:“公子如此缺钱,却还在为筹划千佛堂而殚尽竭力,实在是我辈楷模,看在王爷如此颇费周折的面子上,这钱我等定会拿给王爷的。” 白安石嘴中嘲讽之意颇浓,不过他把话说的恭恭敬敬,料苏慕遮是无法发作的。却不想苏慕遮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听说白尚书家都是读书人,想来耍一手好笔杆子和嘴皮子,正好我想好好嘲讽那影堂的卑劣行径,这檄文便托你来写吧。” 第二十章 半面妆,树含烟 白安石嘴唇微张,一时不知如何拒绝,陆楚走上前来拉了他一把,对苏慕遮说道:“写檄文王爷可找错人了,偌大建康谁人不知顾长安耍一手好笔杆子,来日我便将他介绍给王爷。” 苏慕遮也不再为难白安石,闻言点点头,对卫书说道:“这件事你若办好了,以后可跟在我身边做事吧,若办不好,千佛堂讨人嫌的活计便由你来做了。” 卫书顿时面露喜色,信誓旦旦的拍拍胸脯,说道:“王爷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掏钱我不行,讨钱我还是有一套的。”他人闻之,心有怨言却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不过心中对这位王爷不顾声誉随便找个由头敛财的行为,却是着实看不起的。 此间事了,苏慕遮拱手与众人告别,陆楚等人要出来相送,被苏慕遮拒绝了。陆楚等人也不勉强,待苏慕遮转身出了船舱,在座的各位正要抱怨几句,忽见珠帘被掀开,苏慕遮又折返回来。 环顾四周,苏慕遮待众人安静下来将目光都投向他后,才拱手说道:“各位,再过几日便是本王生辰了,到时在王府大宴宾客,各位千万记着来。” 众人闻言连连拱手答应,苏慕遮如此才又走了出去,却不料小青衣绿珠在他身后憨厚的问道:“公子,你生辰不是来前在谷中刚过吗?”童稚的声音穿过珠帘在大堂回响,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对苏慕遮的鄙夷之色更甚。 珠帘外,听到小青衣的问话,苏慕遮脚步一踉跄,幸有卫书眼疾手快的扶着才没摔倒。 苏慕遮站直身子,看着一脸不解的小青衣,咳嗽一声正色说道:“古语云:山间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这世间与我们谷中计时本就不同,再过一次生辰也没什么惊奇的。” 小青衣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不过心中也没将公子与骗钱两个字联系起来,倒是卫书频频打量苏慕遮,心中对他敬仰万分,与苏慕遮显然是一丘之貉。 下了画舫,夜色正浓,早有下人唤了乌篷船候着。卫书在码头上与苏慕遮拜别,目送王爷进了船舱,在摇撸荡起的水声中逐渐消失在夜色之外。夜晚秦淮河上烟笼寒水,乌篷船来来往往不见停歇,货船亦在其中,满船满船的货物向南岸码头行去,供应着整个建康的繁华。 船家在船舱檐下挂了一只风灯,在黑夜中如豆,虽不明亮,却为迎面划过来的船只指点了方向。乌篷船一直向东,夜深后秦淮河畔的繁华声依然不绝于耳。过了半个时辰,船折向东行,进入了青溪,两岸灯火将逼仄的河面照个通明,让苏慕遮恍如隔世一般。 琴声忽然在不远处响起,不急不徐的如墨在宣纸一般,在凉如水的夜色中蔓延开来。无端由的,河面上涌现出一片肃杀,如秋风扫过落叶,如霜冷在芦苇叶上凝结。苏慕遮循声望去,不见琴声何处响起,却见一叶扁舟迎面划过来。 船夫站在船后撑船,扁舟的前端端坐着一剑客,身披蓑衣,头戴斗笠,面庞隐藏在黑暗中,三尺青锋斜抱在怀里,整个人如剑出鞘一般锋芒毕露,伴着肃杀的琴声,让苏慕遮心中生起一丝警觉。 “蜀地司马辽向药王谷一字剑笺花姑娘讨教。”船到近处撑蒿停下,蓑衣剑客忽然开口说道,低着的头颅同时抬了起来,五官轮廓在两岸灯火下映照下若隐若现,但可以看得出是位美男子。药王谷一字剑是笺花在闯荡江湖时的旁人为她起的诨号,苏慕遮足不出谷,只是略有耳闻,却不想今日竟有人当面向她讨教。 笺花走出船舱,站在苏慕遮身旁,皱眉问道:“讨教?缘何如此?” 蓑衣剑客灯火下模糊的嘴角上扬,挑起一丝桀骜的微笑,说道:“某自幼学剑,十三岁遍败剑术名家横行蜀地,十五岁行走江湖,挑落苍山剑客子不语、吴钩赢越,迫使妙笔书生改了他那剑客榜单,然成为天下第一剑客乃某此生心愿,听闻一字剑暂列剑客榜单三十三位,因此特来讨教。” 笺花抱着三尺青锋,说道:“若想要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你找衣不留行便是了,寻我作甚?”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才好,我暂时不是衣不留行的对手,”蓑衣剑客继续说道:“况且衣不留行我看也未必称的上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 “哦。”笺花挑眉,问道:“在你眼中谁称得上天下第一?” “一字剑明知故问了。”蓑衣剑客嘴角自信的微笑愈浓,说道:“或许盗走《青丘剑典》的姜堰日后会称得上,但现在么,自然是青葙子了,当世剑中好手难出其右。” 蓑衣剑客“青葙子”之语刚落下,笺花便握紧了手中宝剑,冷冷问道:“青葙子仍存于世的消息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笺花的杀意在蓑衣剑客四周肆虐,他身后的船夫都有些颤栗,蓑衣剑客却不慌不忙说道:“我曾救过四大恶人中的半面妆树含烟,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笺花闻言轻舒一口气,不悦说道:“自家后院的庸脂俗粉都处理不好,若无药王谷庇护她早被投井了,没想到在外还为药王谷招惹麻烦。” 苏慕遮不悦地的咳嗽一声,说道:“大师姐的私事岂是你能置喙的?” 笺花闻言不服气的住了嘴。 青葙子,原名萧镜,十多年前继商弘羊和苏词之后成名的剑客。当前两者在函谷关以东战死,江湖人士俱以为萧镜将成为第一剑客的时候,萧镜却不知怎么得罪了浮屠塔,被浮屠寺高手追杀,随后消失在了江湖。 江湖人士都以为萧镜已经死在了浮屠寺手中,却不知萧镜被苏慕遮师父叶秋所救,改名青葙子隐居在了药王谷中。笺花的剑术经由青葙子指导,可谓是她的半个授业恩师。药王谷虽不惧浮屠寺,然为了青葙子撕破脸皮是谁都不想见到的,如此也难怪她会紧张了。 至于树含烟,她是苏慕遮师父叶秋的首席弟子,苏慕遮和叶秋荻最为敬重的大师姐,半面妆是她近几年在江湖声名变恶时的诨号。 在七八年前前,蜀地李绎前去药王谷治病时,与树含烟互生情愫,许下了一世长相厮守心不变的诺言,因此大师姐树含烟舍弃了药王谷首席弟子的身份远嫁西蜀。孰知那李绎却不是个一心一意的人,在成为一方诸侯后,心思活泛起来,违背了当初的诺言,频频纳妃妾充实后宫。 (抱歉,抱歉,最近在忙一个很重要的项目,正在连续加班,刚做完第一期,得空更新一下,非常抱歉,项目对我很重要,所以耽搁了,抱歉。)